第161章 惊蛰星人
“这只脸比饼还大的臭猫！比他爹还要惹人生气！”法万斯的首相怒斥说。
法万斯全名法万斯共和联邦, 其前身法万斯帝国与德尔斐一样，也是君主制国度。
在机械战争爆发后，联邦主义迅速崛起, 共和体制成为星际推崇主流。
当时，法万斯内部爆发起义，起义者首领打着“自由与解放”的旗号发动政变, 内战整整持续了数十年。直到法万斯的老皇帝因度姆病发作而被强制射杀，君主派才彻底失势，只剩下一个年幼的皇室孤子。
为了安抚旧势力、稳住尚未完全整合的帝国残部，新政权的首相将这个小王子豢养了起来。
赛勒斯怯生生地朝着客厅里看了一眼，问身边的侍从：“泰坦叔叔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首相阁下正因战事烦恼，”侍从低声说：“鲜红荆棘被德尔斐占领, 星际舆论却一边倒地站向了德尔斐。”
“鲜红荆棘是什么？”赛勒斯茫然问。
侍从张了张口, 许久之后叹了口气, 蹲下身为这被豢养得一无所知的小王子系上鞋带，说：“不是什么……走吧, 赛勒斯少爷, 我们去将刚刚摘下来的花插起来。”
两人要回一楼最里侧的卧室, 无法避免地要经过客厅。泰坦正和几个心腹在商讨对策, 撞见低头进来的赛勒斯，他挂出一个伪善的笑容, “早上好啊赛勒斯, 吃过了吗？”
赛勒斯小声回了：“早安泰坦叔叔, 我已经吃过了，正要回卧室。”
“你这孩子，瘦瘦小小的，性子也小, 要多吃些东西才行啊。这样吧，我让厨房给你再做些东西送过去。”
“谢谢泰坦叔叔。”赛勒斯点点头，缩着肩膀，朝拐角处走去。
等他的身影看不见了，法万斯的二把手嗤声说：“老皇帝一世骁勇，怎得生了这么一个怂包？”
泰坦语调否认地“哎”了一声，当着心腹的面也装得一派慈眉善目，“怎能这样说？这孩子只是太小了。”
“哪里小？”二把手嘀咕了一声：“比那只猫还大上一岁呢……妈的，一个十四岁的臭崽子，提着剑的样子真的有点唬人，长大了估计和他那个暴君爹一模一样……”
另一心腹咳了一声，眼神悄悄示意二把手可别逞他人威风。
二把手骤然回神，看向泰坦的脸色后心里暗暗糟糕，连忙扯了话题：“星网的舆论朝着德尔斐一边倒，也没有水军愿意再被雇用，这可怎么办？而且马上就要到祭奠日了，国内民众的情绪又要如何安抚？”
被德尔斐军碾压死了近万人，这情况，不管是放到国内还是国外都令人笑话。国外就不说了，笑一笑也碍不着新政权统治。可国内怎么办？本就是起义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恰是最注重名声的。
不少人都暗骂草包首相，怀念老皇帝在世时雷厉风行的法万斯帝国。一时之间，不少残留的帝国主义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
泰坦外表是个粗人，心思却极为缜密。他手指点了点桌子，突然笑着说：“正巧也要到老皇帝的忌日，赛勒斯这孩子也该出门见见大众，为先祖做祭奠了。”
“让这草包小子出门？”二把手心里意会，面上夸张大呼：“就他那畏首畏尾的样子，这不得丢死老皇帝的人？”
泰坦佯装斥责了一声：“话怎么能这么说？再怎么不成事，那也是帝国唯一的血脉，况且还只是个孩子呢，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要多包容一些。”
拐角处的阴影里，瘦弱的身影暗暗闪过。
侍从正在收拾房间，听见进门声问：“找到了吗？”
赛勒斯手里拿着剪刀，笑得带着一点讨好，“找到了，我自己来修剪就行，你去忙别的吧。”
侍从擦了下手，也没说什么，告知他：“首相阁下吩咐厨房为你做了菜肴，不一会儿就要送来，中午你就别出去吃了。”
赛勒斯乖乖点头，将侍从送出屋子。门一关上，少年怯懦到有些佝偻的背影兀地挺直了。
他从床下的暗格中掏出一个型号老旧的终端，打开搜索着鲜红荆棘。
这终端是他偷来的，画面不甚明晰，饱和度晦暗的画面中，那双蓝色的眼睛就是最亮的星辰。
“我宣判你们有罪。”画面中的少年说。
“我是里奥·雷加利斯，我在惊蛰星等你。”那只小猫说。
赛勒斯咬着拇指，翠色的眼里目光灼灼，“里奥·雷加利斯……得想个法子，见到他。”
“黎傲殿下，有人求见哦。”布伦娜接到消息，对蹲在地里刨个不停的小猫说道。
“谁啊？”黎傲头也不抬，转着圈地估算着土壤深度。
“自由人的首领。”布伦娜对那女首领倒也眼熟了，毕竟隔三岔五就给小猫送吃的。
“秦怡吗？那让空港允许降落吧。”
惊蛰星贫瘠，土壤也少得要命，几乎都是岩石与鲜红的砂砾，只能从别的星球运土过来。黎傲将砂砾刨出一个坑，随后扑通一声跳了进去，深度正正好，能将他完全覆盖住。
“会不会太浅了？再来上五厘米吧……”他自言自语嘟囔，端着果汁过来的萨曼莎听见了，豹脸上露出一抹不自主的笑。
小猫的腿真的非常短，能将他身形遮住的深度，对于浅根作物而言也都勉强。
“殿下，”她蹲下身问：“先歇息一下吧？尝一尝我们新酿的浆果。”
“等一下，我先把地弄完。”两只猫爪接触大地，金色的精神力从掌下蔓延而出。
萨曼莎略微退后了一些，看着眼前这足以用震撼来形容的场景。
鲜红的砂砾翻涌，在细微的震动与塌陷中重塑出了一块块大小不一、深度类似的凹陷。
“行了，后面等土运到填进去就好。”
黎傲举起爪子擦了把汗，一抬头，就看见小狼崽又是抬腿对着一块坑在尿。
真是服了……猛猫无语，跳出坑田，把小狼唤来叮嘱：“记住这个深度和地缘位置，后面我去上学了，就要你来配合人类处理地表了。”
小狼吐着舌头，咪了一声，不靠谱到令猫十分狐疑能不能将星球丢给它。
萨曼莎他们都已知晓，原先的夜狼是这颗星球的意识，而它悄无声息地守护着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
她抬手遮了下濡湿的眼角，笑着再说：“殿下，小狼，休息一会吧。”
秦怡到时，看见小猫和小狼正在吃东西。两只差不多大，小狼大一些，却也大不了多少。一群长得五花八门的大人和小孩围在他们身边，供奉神灵似的捧着他们吃东西。
他们有了一点点好吃的、好玩的，都要拿来献给小猫。而这群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对于他们而言的好东西，多到令小猫的无底洞胃也无法承担了。
黎傲稀里哗啦地喝了一杯果汁，咂咂嘴一甩头，“不行了，真吃不下了。”
秦怡在此时解救了面露菜色的猫猫大王，她单膝点地行了礼，“日安，里奥殿下。”
小猫两条腿一立站了起来，颇有点威严地点了点头，“你来了，走吧。”再不走肚皮真的要垂地了。
秦怡弯着眼睛，跟在一摇一摆走路的小猫身后。很难想象这样可爱的小家伙，变成人时已经是个帅气俊朗的少年郎了。
到了一间议事厅，黎傲跳上凳子，示意对方也坐。
秦怡姿态婀娜地坐在对面，目光一扫便将这间屋子看了一览无余。说是议事厅，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临时集装箱。小小的白板上写着一条条计划，有开垦荒地的，也有修建房屋的，还有关于小孩教育的。
计划虽然粗糙，乍看之下几乎像是某个人类领导画给下属的大饼。但秦怡知道，这并不是。
没有比这份计划更值得相信的了——因为它出自那只小猫之手。
里奥·雷加利斯，其人言出必行。没有任何与他接触过的人会怀疑他的承诺，他代表着信仰本身。若他的话都不可信，那这个世界，恐怕真的再也没有可值得托付的人了。
“秦姨姨，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明是一国殿下，他对待普通人的态度却没有丝毫的傲慢与距离，这让秦怡感受到平等。
她身上危险又诱惑的气质泄了下去，看上去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她轻轻问：“殿下，你曾说，欢迎所有流浪在星际各地的人来到惊蛰星生活……那么，星盗可以吗？”
黎傲略微歪了下头，反而问：“星盗是人类吗？”
秦怡愣了一下：“是……”
“很好，”小猫点了下头，“你没有忘记自己为人的权利。”
就这样的一句话，令秦怡的眼眶微微红了一些。
“那星盗是善良且真诚的人吗？”
秦怡的呼吸重了一瞬，许久后她低声回：“并不是。”
“那你们以后，会做一个善良且真诚的人吗？”黎傲知道她说的“并不是”都代表着什么，这些流浪在外的人类，哪一个身上没有悲惨的过往？他说：“我也杀了人，但我不会杀害好人，更不会以杀戮取乐，你们能做到吗？”
没有等秦怡的回复，他直接说：“我不管你们劫富济贫还是什么，我也管不了所有人。但只要你们本心向善，且愿意一起建设这颗星球 ，那惊蛰星自然欢迎你们。”
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人呢？
秦怡快速滚咽了几下喉管，立马将汹涌而来的泪意压了回去。
她是星盗首领，她不能软弱。
她说：“自由人，听候您的差遣。”
小猫爪子一摆，一脸严肃说明：“先别，你们还得通过星球意识审判才行。”随后爪子放回身前，嘴巴弯起一个笑的弧度，“通过之后，你们就不再是‘自由人’了，而是有着家的自由人。”
他小声嘀咕：“惊蛰星人？小狼星人？户口本上应该怎么弄？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秦怡看着小猫自说自话，许久后，她将脸埋进掌心之中。
头顶传来轻微的触感，软软的，那是猫爪落在上面。
“姨姨，你可以哭的，我闭着眼不看。”
一声极轻、极浅的啜泣。
这位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女性，终于在一只小猫的面前，真实地露出脆弱来。
第162章 酒醉的小猫
星际近来多不太平, 深渊前线出现了新型进化异类，人类损失惨重，伊西里斯已率军前往支援。
这种情况之下, 倒是给了法万斯稍许的喘息机会，国内甚嚣尘上的言论也平复一些。毕竟在人类战事的大局上，让德尔斐打头阵几乎算得上是人类共识,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触碰德尔斐的霉头。
只是联邦这次的态度来得有些模糊，竟也率先加入战场。
人家在为人类共同体拼死拼活，法万斯这边还在计较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菲特·克莱文拒接了我们的联系。”法万斯的二把手——欧文，面露不快说：“联邦每年啥也不干还从鲜红荆棘里抽三成利，如今屁股一拍，却什么都不管。”
泰坦没有说话, 豪饮了口白兰地, 兀自蠕了几下嘴似是在回味。几秒之后, “啪”的一声将酒杯掼在地上。
酒液与碎片飞溅，欧文及其他下属纷纷低头噤声。
“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泰坦不故作和蔼时, 暴虐凶狠的本性显露无遗, “鲜红荆棘的能量场每年要花那么大的投入去维护, 这样你们都能让一个手无寸铁的杂种跑了出去！”
欧文大汗淋漓。掌管鲜红荆棘的这个肥差, 起初他争得有多激烈，如今就有多后悔。他慌忙跪了下去, “是属下办事不力。”
他倒是想往驻守鲜红荆棘的场主身上推, 可人都死了, 总不能从土里刨出来再替自己挡一次刀。
他心跳巨快，也不敢抬头，匍匐在地姿态极低。随后，他感知到冰凉的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泰坦从不念旧, 倒是喜欢老物件，偏爱型号老旧的左轮手枪。
欧文之前还与他打趣过，说这枪用来防身威力太小，不符合阁下身份。如今却是惊惧起这枪的威力来了。
弹巢转动发出清脆的金属咔嗒声，欧文不敢动作，“泰坦阁下，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泰坦抵了抵枪口，“欧文，鲜红荆棘交给你，你搞砸了。星际舆论交给你，你也搞砸了，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呐……”
早想着夺权的其他人见缝插针，纷纷发难：“如今星际影响恶劣，法万斯在其他势力口中沦为笑柄，国内那些保皇派更是借机煽动人心，妄图重燃帝制旧梦。首相阁下，欧文死不足惜！”
“我死可以！”欧文埋头大喊：“但是阁下，恕我妄言！如果连我也不能平息这件事，那法万斯无人能行！”
泰坦没有说话，枪口一下一下，缓缓点着欧文的脑壳。
欧文咬紧牙关，等待着死神的宣判。枪口竖了起来，那是最好的射击角度。欧文心胆俱裂，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怯懦的声音：“泰坦叔叔……”
泰坦收回枪口，脸上挂回虚伪的笑容，“赛勒斯，你怎么来议事厅呢？侍从没跟着你吗？”
欧文心神一松，两腿一软差点没栽在地上，他听见赛勒斯说：“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有点不对劲……泰坦叔叔你看，我的眼白正在增多……并且十分饥饿……”
侍从忙回：“首相阁下，赛勒斯少爷今天已经吃了十几块肉排！”
眼白增多，食欲剧增，这根本就是度姆病早期的显性特征。电光石火之间，欧文突然大喊：“首相阁下！”
他依然不敢抬头，闭着眼发出最后的呐喊：“赛勒斯少爷是皇室遗孤，法万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度姆病发！这种情况下，只有寻求里奥·雷加利斯的帮助，让那只小猫帮助他清除污染！”
都不是傻子，这话一出，泰坦瞬间心念一动。
鲜红荆棘的事情，他们肯定不能与德尔斐硬碰硬，可就这样吃了亏不去追责，国内舆论又无法安抚。若这时出现一个契机，令法万斯需要德尔斐的帮助，那自然可以用扯平的由头去抹平纷争……
“欧文呐，”泰坦笑了，“你起来吧，地上多凉啊？”
“是，谢谢阁下！”欧文心中大定，血液重新迸出心脏，脸色也由白转红。他站起身时，额头接触到的地板上汗水已聚成一块小洼。
“说什么谢呀。”泰坦拍拍他的肩膀，“这事也不能只怪你一个，那该死的东西担着场主的职责，却没管好手下的牲口，要不是他死得早，我起码得枪毙他一百二十来回！”
欧文勉强挤出笑容，不住“是、是”地点着头。
没让泰坦再问，他直说了自己的计划，“等赛勒斯少爷参加完祭奠仪式，我将带着他前往德尔斐星系，寻求度姆病解药。”
计划说得很好，但他们显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德尔斐的小猫，会救这个人吗？若小猫不救法万斯的人，他们又该怎么下台呢？
他们从未想过，因为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甚至没想承认过，他们打从潜意识里就觉得——那只猫一定会救的。
他会对着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
“让我考考你哦。”小猫伸出一只雪白圆润的拳头，话音里带着醉意：“这是几啊？”
瑞恩小心地将他抱进怀里，拿帕子为他擦拭着唇边的酒渍。说是酒，其实是惊蛰星人酿制的果汁，温度没控制好有些发酵了，就这么一点点的度数，就把猫猫大王给放倒了。
白发的青年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也大醉一场，温柔得溢出水来，“是一吗？”
“哎呀不对！”小猫喵的一嗓子反驳：“你怎么这么笨呐？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不识数？黎傲四岁就会数二十了呀！”他爪子开花，不讲理道：“这是五啊！是五啊！”
没人会和醉汉讲道理，更别提是只喝醉的猫了。
布伦娜西子捧心地举着相机，眼里的爱心和嘴角的痴笑是装也懒得装了。
瑞恩淡淡瞥了她一眼，也阻止不了，毕竟德尔斐上下都把小猫的老视频盘得要包浆了，这难得的新素材，怎么也不能不拍啊。
黎傲打了个酒嗝，一脸的猫毛都挡不住酡红，他又说：“我再考考你，这又是什么？”
见他翘起一根大爪指，瑞恩试探着问：“一？”
“哎呀你真是笨死了！”猛猫蛄蛹着想要站起身，没站起来，努力举手给他看，“这是给你点赞！”
这实在是有些强词夺理，白发青年嘴角的弧度却没下去，“是，里奥说得对，哥哥太笨了。”
“是啊！嗝——”小猫还点头：“你真的好笨蛋哦，小西几是大笨蛋啊。差点就被坏蛋骗到了，嗝……”他挺起自己白绒绒的猫胸脯，丝毫不晓得害臊，“多亏了猫猫大王！猫猫大王把坏蛋拜蒙抓跑了啊！”
“是的。”瑞恩垂首，亲吻他的头颅，“幸好有我们里奥。”
“嗯，嗝——里奥会保护你的，所以，所以你不要和姑姑不讲话啊，都这么多年了哦……”他实在是个很敏感的孩子，知晓不管过去多久，母子俩中始终间隔着一层雾一般的东西。
他们无疑爱着彼此，只是他们再也无法亲近了。
赶来的蕾妮雅怔怔站住，瑞恩抱着猫，也静静回看着她。
布伦娜和瑞恩的侍女玛利亚对视一眼，各自关上了手中的录像机。
醉酒让猫昏昏欲睡，黎傲眼皮子打架还在嘀咕：“姑姑爱你啊，不管发生什么，她给予了你生命……你要理解她……姑姑也是，虽然要给小西几自由，也不能啥也不管了啊……”
蕾妮雅往前走了两步，接过瑞恩怀里的小猫，亲了亲他沾着酒气的嘴角，说：“里奥教训得对。”
“姑姑啊——”醉后的小猫甜蜜得冒着香气，他蹭蹭蕾妮雅的脸，说：“谢谢你生下他啊……如果没有你，他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的。所以，所以我原谅你了……”
一点点的泪珠从小猫的眼眶滑了下来，令蕾妮雅想要痛哭，“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他一直那么坚强，从未说过自己曾经的“父母”是谁，可在内心里，或许也是想过的吧。他可以原谅对方，但蕾妮雅绝不会。她不允许世界上存在这样的父母，等到找到他们，她定会一剑贯穿他们的头颅，就如她杀掉的所有渣滓一样。
“睡吧，宝贝。”银发的王女轻轻摇晃臂弯，嘴里哼着古老的歌谣。
从未被这样哄过入睡的小猫终于睡着了，四只爪子软软缩在身前，尾巴垂在半空中。
瑞恩回神时才发现，自己的眼眶也是湿润的。
蕾妮雅抱着猫往庭院走，瑞恩静静站了一会，跟在母亲身后也进入了她的屋子。
蕾妮雅将猫放在宽阔的榻上，俯身坐在榻下，轻轻拍着小猫的身子，“他才十四岁。”
瑞恩“嗯”了一声，一头白色的雄狮跃入榻上，卧在他们身旁。
“我记得你十六岁的时候，狮形比小猫也大不了多少。”蕾妮雅笑着说：“你那时候身子太弱，没有小猫强壮。”
“里奥长得很好。”白狮舔了舔小猫打着呼噜的肚皮，“他是世上最强壮的小猫。”
“除了腿。”蕾妮雅捏起黎傲短短的前爪，忍不住笑说：“几年了，也就只长了这么一点。”
“是的，还没有我的手指长。”
可恶的母子二人，竟敢拿猛猫的腿长开玩笑！黎傲大王梦呓了一声，哼唧着给自己换了个睡姿。
蕾妮雅又给他拍了拍，独属于女性的温和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黎傲讲梦话，喊了一声：“奶奶……”
“奶奶在呢。”蕾妮雅轻声：“我们会找到奶奶的。”
小猫像是被安慰了，又扯着呼噜睡了过去。
“瑞恩。”蕾妮雅说：“我从未有过一刻，去后悔生下你。哪怕这个目的并不纯粹且自私，可我真真切切地爱着你，我的孩子。”
白狮低垂头颅，贴近母亲的脸侧，“我知道的，妈妈。谢谢你……以及，对不起。”
蕾妮雅抬起头，闭着眼吻了一下他的额角，“傻瓜，与母亲不需要说对不起。”
第163章 政客
咪蜂在飞。
黎傲呼扇着两片小翅膀, 一上一下的。他人身时的羽翼已颇具父亲的风采，猫身时却依然是一副笨拙模样。
将这小东西创造出的存在，指定是有着什么恶趣味的。
小狼崽欢快地跟在地上跑, 绕着头顶上的小猫不断转圈，想要他下来和自己玩。
黎傲就是嫌它黏人捣乱才飞上去的，于是冷酷地忽视掉哼唧直叫的狼崽, 伸手往小桶里一抓，往下撒了一把。
金色的小麦种子自猫爪而落，希望也洒向人间。
这些种子被黎傲的精神力浸染愈久，变异的程度也就愈深。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就破壳伸出根须，自发自的给自己找着合适的位置。
“小狼, 你离它远点, 别靠过去！”见狼崽朝着嫩苗就张开了嘴, 黎傲赶紧去喊。
还是喊得太慢，那个长着细密尖牙的芽苗已经咬上了对方鼻头。
小狼崽“嗷”的一嗓子叫开了, 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狗叫, 夹着尾巴嗷嗷直甩头, 想把鼻尖上的东西给甩下去。
黎傲飞下去, 伸出手去，“别动, 我给你拿下来。”
[坏！]小狼委屈地直哼唧。
“它们还不熟悉你呀, 等过几天熟悉你了, 就不会再咬你了。”对着小狼异常凶猛的芽苗在黎傲的手里乖觉无比，小猫转身将它放进土里，它妖娆地扭动了一下身躯，叉着纤细的根须钻进土中。
[不给它们长这里！]小狼发狠。
黎傲好笑地拍拍它的脑袋, 又给它吹了吹鼻头，哄道：“它们是很好的，会结出金黄的麦穗，而后可以做香甜的面包，可以让大家都吃得饱饱。”
之前的记忆随着新生而消散，可对于食物的执着已经被刻进了这颗星球的执念之中。听到这些坏东西可以变成食物，小狼崽也不觉它们讨厌了，又是抬起后腿。
黎傲笑了一下，抬头看见前面几个捧着餐盘的小孩，连忙变回人形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
“上完课了吗？”少年揉了揉小孩的头。
“嗯！”眼距宽阔像鱼类的小孩点了下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黎傲殿下，萨曼莎让我给你送午餐。”
“谢谢。”黎傲也不拘束，盘腿坐了下去，“大家一起吃吧。”
小狼跳过来贴到少年的腰侧，摇着尾巴讨要吃的。
黎傲一边喂它，一边仔细问着小孩们的学习进度。他们智商不高，但很勤奋，不认识的字写一遍不会就写十遍，十遍不会就写一百遍。鲜红的砂砾是最好的书写板，哪怕吃着饭，也会伸手在地上比画字迹。
“黎傲殿下！”一个小孩兴奋地抬起头，“我会写黎傲殿下的名字了！”他们对于古中语这门课程异常热爱，因为这节课可以教他们如何去书写拯救者的名字。
这两个字对于小孩而言实在算不得简单，可他们却觉笔画不够，书写过程太短，让他们无法描摹出对方伟大的灵魂。
“写得很好看。”黎傲微笑了一下，得到夸奖的小孩脸上露出更大的笑容。
德塔来时便是这幅场景。新生的太阳笼罩大地，其光辉之下的子民欢声笑语。大羊人蹲下身去，溢出的词语真挚：“尊敬的里奥殿下。”
“怎么了？”黎傲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
德塔的脸上也不自觉柔和，他抬起头说：“惊蛰星收到本星连线。”
被黎傲拯救回的星球们，实际归属于他个人名下，但名义上挂着“德尔斐副星”的头衔，处于德尔斐的保护之下。所谓“本星”，自然指的是德尔斐。
平日里若有事，通常都会直接拨打黎傲的个人终端。如此正式地通过星际部门连线，反倒显得不同寻常。少年轻蹙眉头，带着一丝疑惑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
法万斯的祭奠日在鲜红荆棘事变后的整整一月，这场战争死亡近万人，国内怨声载道觉得是当权者决策失误。
“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德尔斐愿意接手就让他们去抢好了。”有民众议论道：“人家都说了，缴械不杀，投降不杀，他们只要那颗星球和那些半人类。在这种情况下，政府还要一再增兵硬抢，那和白白送人命上去，有什么区别？”
“就是说啊，况且那些半人类都不是法万斯的子民，从归属而言都是一些星际流民而已，干脆直接卖给德尔斐得了。”
也有反对的：“话不能这么说，这是主权和脸面问题！那些杂种虽然没国籍，但是他们居住在法万斯的领土上，那就是法万斯的财产！德尔斐的这种行为妥妥就是侵略，如果我们不反击，岂不是孬种？”
“可是……鲜红荆棘，的确太残忍了啊……”有良知的人弱弱开口，只是她话没讲完，就被同伴拉住衣袖，示意住口。
车队缓缓驶来，停在公墓入园处。
人们看见泰坦高大的身躯率先出现，随后他弯腰，拉着一个瘦弱矮小的少年走了出来。
“是赛勒斯！”有保皇派群众发出欢呼。
棕发绿眼的少年望向泰坦，得到眼神肯定后，他转身，朝着人群挥了挥手。
“怎么看起来不对劲？”有人疑惑问：“他这状态是怎么回事？”
人群议论纷纷，等到祭奠仪式进行到最终部分，赛勒斯要为老皇帝的墓碑献上花束时，却突然抽搐着摔倒在地。
医疗队紧急插入，待到事情发酵到一定程度后，泰坦满脸悲痛地召开了全国会议：“赛勒斯·法万斯突发度姆病，即将如他的爷爷一样失控。作为法万斯土生土长的一份子，我深刻哀悼此事。无人能否认赛勒斯·法万斯一世在病发之前对帝国的贡献，哪怕如今时代更迭，我也铭记他的伟光。”
男人语言诚挚，几乎要落下泪来，“如今他仅剩下的血脉也要如他一样陨落，这实在令我感到心痛……”别看他长相粗犷，可做戏与笼络人心却是一把好手，眼见气氛合适，他红着眼眶沉声说：“我不会放弃希望，哪怕他不是法万斯帝国的遗留血脉只是一个普通公民，我也断不能眼睁睁看他生命消失。我知道，法万斯最近与德尔斐摩擦不断，但没有什么大于生命！”
“我将寻求德尔斐的帮助，寻找治愈赛勒斯的解药！”
欧文已乘坐在飞往德尔斐星系的战舰上，他的身边坐着赛勒斯。
少年双手双脚都被绑在椅上，眼瞳里，眼白几乎要消失不见了。
欧文接过侍者手上的餐盘，挥挥手示意其余人都退下。他将大屏幕上泰坦的演讲定格，随后一边吃着面包，一边说：“话说的可真冠冕堂皇。”
赛勒斯已被病毒感染，欧文似乎也没忌惮让他听到，叼着面包恶狠狠扯了一口，说：“没有什么大于生命……这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可真是搞笑。”
被枪一下一下地顶着脑袋差点吓尿，这种死亡的屈辱令欧文心生怨怼。
“老子从起义时就跟着他做事，脏活累活都是我干，临到头了，卸磨杀驴。”说白了，鲜红荆棘的事情就不是欧文所能决策的，真正下令的就是泰坦自己。
“狗东西。”他凶恶地又是撕扯一大块，“那只猫还知道给敌人一个死得痛快，他却那样折辱我。竟好意思扯什么生命……倒不如那场主，被伊西里斯一剑劈成两半，一了百了！”
战争，本就代表着牺牲，为国为信念捐躯也是不错的归宿。欧文攥紧手中残渣，无法忍受自己差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这时他想起身边的人了，要不是这草包的一句话，自己现在估计也是具被尿骚浸泡的尸体了。
欧文拿起一块生肉，凑到赛勒斯的嘴边说：“吃吧，小子。你无意之中帮了我，我会把你带到德尔斐的……至于结果怎么样，你就只能祈祷真的有神明了。”
赛勒斯似乎已无法思考，只跟着本能张开嘴，如野兽般进着食。
饶是欧文这样奸猾利己的政客，看着这场景也心有不适。度姆病带给人类的威胁感和恐惧感太过深沉，在治愈果实出现之前，谁没有被头疼折磨过？
干净利落的死亡不可怕，可慢刀子割肉，那种被死亡逼近的感觉实在令人厌恶。
“该死的。”他似乎厌弃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要是没有那只猫……这个鬼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明面上，哪国政客敢说一句德尔斐的好来？可心底里呢？如果没有那个叫里奥·雷加利斯的孩子，人类如今会是何种境地？
就凭异种都能被度姆病感染成异类，人类又该如何抵御这从基因中就携带来的病因？
鲜红荆棘甚至已经在夜狼身上开始试验了人为干预污染，他们如何有的底气？——还不是因为有治愈果实的存在。他们自己逃脱了死亡的追捕，就开始想要利用死亡。
哪怕欧文脸皮再厚，想到此也不免心里唏嘘，“也怪不得德尔斐如此强硬……就凭他们那恐怖的护犊子性格，知道自己小孩辛苦种出来的东西被人糟蹋，甚至成为坏人干坏事的保障……是要气死的。”
想到此，欧文竟诡异地生出了一丝理解，同时开始嫌弃：“同样是小家伙，怎么那只猫那样厉害，你却这般草包？”
他“啧”了一声：“但凡你有那只猫一半的本事，法万斯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赛勒斯吃完了肉，伸出舌头卷了卷嘴角的鲜血，眸色深沉，看不出一丝情绪。
第164章 我看见了你的死亡
赛勒斯·法万斯, 其名来源于他的爷爷赛勒斯一世。
草包、矮子、庸人，这是从小就伴随他的名头。
他成长至今，均被捆绑四肢, 囚于光鲜靓丽的牢笼之中。
侍从脸带厌恶地握着夹子，钳着一块生肉喂食，“都这样了, 真的还有救吗？”
另一侍从说：“几年前在联邦旅游星的那个不是就救回来了吗？据说只要还有一丝意识存在，那只小猫就能救的……”
“这看起来哪里像是有意识的样子？”侍从嫌恶地抖了抖夹子上的血水。
欧文匆匆路过，蹙眉说道：“别喂了，一身的血腥气，马上就要到达德尔斐的星系边缘，赶紧带他下去清洗。”
“阁下, 收到德尔斐连线。”传令官说。
“立马接进来！”欧文顾不上管赛勒斯, 急忙往连线处赶。
到了地方, 他正襟危坐，十指交叉搭在桌上, 神情颇有郑重之势。却在看见与他连线的身影是谁时, 瞬间萎靡下去。
“日、日安, 尊敬的赞恩殿下。”欧文心中叫苦不迭, 怎么会对上这只狐狸精。
“法万斯的欧文阁下。”赞恩笑眯眯的，语调是抑扬顿挫的华丽, “不知您不辞劳远来到德尔斐有何事？”
欧文一贯负责法万斯的对外事务, 在星际政坛上与赞恩交锋已不止一次, 而每一回，都是铩羽而归。他原以为此刻的赞恩会留在联邦，继续与法万斯的其他外交代表周旋，没想到对方竟已返回德尔斐。
而令人心塞的是,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外头的士兵就传来消息：[欧文阁下，我们已被德尔斐军队包围。]
这次他们是轻装而行，仅带了一个小型舰队，总共不过五艘战舰。在德尔斐那铺天盖地、气势汹汹的压制面前，简直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可比起当前困境，应付这只华丽的公孔雀显然是更让欧文感到头疼，他勉强挂出笑来，“赞恩殿下，请宽恕法万斯的唐突，未经邀请便擅自前来。实在是事情紧急，容不得丝毫耽搁。”
“哦？”赞恩扬起眼尾，眸中似有兴味：“什么事如此紧急？难不成是你们四肢魁梧的首相阁下，被气得心悸暴毙了？”
这嘴可真是抹了蜜的毒，但凡前几天的欧文听见这话，也是要和赞恩刺上几句的。可他与泰坦将将发生那事，此刻他根本懒得维护什么狗屁首相，摆正脸色直接说：“法万斯的前任统治者——赛勒斯一世，想必殿下您也是见过的。”
“怎么？他被你们气得从墓里爬出来了？”
“……”欧文被刺得根本不敢回嘴，也完全无法回话，生硬地扭了话题：“他的孙子赛勒斯突发度姆病，已经到了神志混沌的地步。赛勒斯是帝国留存的唯一血脉，法万斯不能眼睁睁看他消亡，故来寻求德尔斐的帮助。”
“德尔斐为什么要帮？”赞恩手撑着脸侧，俊美无匹的面貌，却实在令人无法生出欣赏来，“德尔斐与法万斯，可是还在宣战之中呢。”
欧文忙应：“停战宣言将在赛勒斯受到救助之后发布……”
赞恩像是听见了好笑的事情，眉眼一挑，语气轻慢：“你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欧文的计划在赞恩眼里无所遁形，外忧内患，赛勒斯的情况根本无法再拖下去。与国内商讨之后，就在连线当晚，法万斯当即发布了停战宣言，并说明救助行为纯粹出自里奥·雷加利斯个人，与两国交战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黎傲才接到了本星连线。
“可以啊，”对于救人，小猫从未有过任何迟疑，“那把人带来吧。”
法万斯的军队不被允许降落，仅有赛勒斯一人在德尔斐军的护送下来到了黎傲面前。
小猫抬起头看了这人一眼，瘦瘦小小的，只是一个半大少年。他的感染程度已然很深，眼白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四肢都被捆绑在椅上，戴着止咬器的头颅也被束缚着。
护卫们在黎傲的示意下退出屋子，小狼崽一直黏在小猫身边，歪着头有点奇怪地看着眼前的人。
“不太对，对不对？”黎傲问。
小狼崽“咪”了一声。
“等救回来了，我们再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黎傲梳理过无数的污染丝，第一眼看见这名叫赛勒斯的少年时，他就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异样。污染确实存在，但与其他被动污染者不同，赛勒斯与小狼一样，是主动接受污染的。
主动接受污染会导致污染程度更深，宿主的意识也会因此变得更加混乱。但若其执念极强，便会如当初的夜狼一般，即便理智崩溃，也会保留下最深层的执念。
黎傲捋袖子似的撸了两下猫爪，随后开干。
赛勒斯的浑身剧烈抽搐，污染丝被抽离的痛苦与治愈带来的抚慰在他灵魂深处交战，这种疼痛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从极冷之地坠入熔岩，又从烈焰之中滚入霜雪，在地狱熬了不知多久，才终于看见一丝光亮撒了进来。
“你醒啦？”他睁开眼，看见一只圆滚滚的猫坐在自己的心上。
“小狼，给他拿点水。”
小狼崽跑了出去，又用嘴拖着一个小桶跑了回来。
小桶里有葫芦瓢，黎傲舀了一勺水递给对方，“喝吧。”
“谢谢。”赛勒斯坐起身，脸色苍白地接过喝了一口，随后“咕嘟咕嘟”大口灌了起来。
黎傲问：“你为什么要主动接受污染？”
赛勒斯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脸都泛红，他压了几口气，哑着嗓子问：“您怎么知晓的？”
小猫甩了下尾巴，把葫芦瓢丢回桶里，说：“我救过的人比你喝过的水都多，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赛勒斯迅速恢复了镇定，虽然虚弱，可神态丝毫没有在国内时那般怯懦。他动身跪了下去，额头深深伏地，“谢谢您救了我。”
“你起来。”黎傲伸手去扶他，“我救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老实告诉你这么做的目的就行了。”
赛勒斯坐起了身，“您果然与传言中一样高尚。”
黎傲跳上椅子，蹲坐好后听见他说：“我看见了你的死亡。”
黎傲还没反应，可听见这话的小狼瞬间暴起。它呲开牙齿，对着赛勒斯发出威胁的低吼。
“惊蛰，安静。”黎傲示意狼崽不要激动，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它过来，随后才问：“什么意思？”
赛勒斯低声说：“我……我有一个能力，可以在梦中看见某些人的死亡。我第一个看见的是我的父亲，他战死沙场。起先我以为是我太过思念他，所以才做了那样不吉利的梦。可他真的就那样死了，与我梦里所见的分毫不差……”
他垂着头，许久后又说：“第二个看见的，是我的爷爷。我梦见他被人暗杀。由于第一次的预见，所以我将事情告诉了他。他虽然不以为意，可依然布置了安保。暗杀者虽然被找了出来，可爷爷突发度姆病，被自己的内鬼强制射杀了……”
“然后就在不久之前，我梦见了你的死亡。”他抬头看向那只猫，却没在他的脸上看见一丁点的恐惧。
“我……我没有骗你，虽然这个能力没什么用，但我的确看见了。”
小猫举起爪子往下摁了摁，“我知道，我相信你，你继续说。”
他太镇定了，小小的身躯中像是包含了极大的勇气，那股力量让他在面临死亡之时都毫不畏惧。
“我看见深渊裂开了巨大的口子，无数人死在其中……许多许多人……”他面露一丝恐惧：“我甚至感觉整个宇宙的人都死在了那里。”
“我看见你手持长剑，骑着一头巨大的黑龙，坠入深渊之中。而后万人悲鸣，其声之响将我生生震醒。”
小狼浑身都在颤抖，作为星球意识，它似乎也知晓某种未来。它看着小猫，喉间发出悲伤的哼唧。
“不要怕。”黎傲拍拍它的脑袋，“我不会那样死的。”
“里奥殿下！”赛勒斯语气焦急，“我看见的死亡过程和方式虽然不准确，但结局一定成真，我——”
“每个人都会死的。”黎傲笑了一下，“我不怀疑死亡、也不畏惧死亡，因为死亡并不是终点。”
他早已死过一次，虽然许多人都不记得。可他的的确确是死了之后，才和如今的一切相遇。
“你不真诚，赛勒斯。”这只猫看起来十分可爱，圆圆的脸与短短的腿，让他显得分外没有气势。可他却那样通透，“告诉我你来此的目的，或许我还能再继续听下去。”
“您果然伟大。”面容苍白的瘦弱少年挺直了背脊，“关于梦我并没有说谎，而我来此的真正目的，是请求你帮一帮我……我想拯救法万斯。泰坦丧心病狂，计划用污染丝感染人类，他想要制造超级兵器，我不能看着法万斯的子民被蒙蔽，被当成实验品……”
黎傲静静听完他说的一切，“我不喜欢你。你话说得漂亮，可你的目的不是解放生命。什么推翻泰坦的统治，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恢复保皇派的统治。”
“可德尔斐已经证明，君主制有其独特的优越性！只要君主清醒且具有领导力，那就足以带领他的子民走向幸福！”赛勒斯野心勃勃。
“你看起来很聪明，可实际上很愚蠢。”黎傲说：“他们信仰君主，是因为他值得被仰望。君主爱护子民，是因为他们值得被爱。没有谁可以单独前行，德尔斐与德尔斐的太阳，是双向奔赴的关系。”
小猫拍拍手，召唤护卫，“关于你的请求，我可以告诉我的父亲。你很聪明，或许能拿出足够的筹码让他动手，在此之前，我都可以保护你。只是有一点……”黎傲认真看着他，“关于你的梦境，不要告诉任何人。”
赛勒斯怔怔看着他，许久后，垂下头说：“好，我答应你。”
赛勒斯·法万斯当然不是草包，德尔斐绝不容忍小猫的心意被践踏。一边领着治愈果实，一边制造度姆病污染体，这样的事情在德尔斐看来不容饶恕。
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黎傲并不清楚，惊蛰星步入正轨，在一个绿意盎然的春末，黎傲终于要继续上学了。
“好久不见！黎傲——”热情的艾尔尼克奔赴而来，手舞足蹈地为黎傲比划着：“我好意外你竟然没有去塔西昂读书！以往的德尔斐殿下都是在那里读的，你是第一个来到联邦上大学的殿下。啊啊啊我好高兴，我们又可以当同桌了！！！”
青年抬起锐利的眉眼，俊朗的面上露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艾尔尼克。”
第165章 新曙光联赛
[动能核心被击中, 机甲即将坠毁，请驾驶员作出决定。]
“抛出驾驶舱——抛出驾驶舱——”短发女生大喊，随着她的指令, 伽马兵器将驾驶者抛出。
“嘭——”
就在驾驶舱落地的一瞬间，伽马兵器也随之坠毁，蘑菇云升空, 浓烟与硝烟弥漫。
“该死的！”短发女生爬出驾驶舱，一脸狼狈地翻找着通讯器。
这是新一届的曙光联赛，本场为7V7的红蓝对抗赛。她与组员事先制定了作战策略，在高处设立哨塔，由狙击手和侦察兵共同驻守，负责远程压制与全局视野掌控。
计划很顺利, 游兵在下方吸引火力, 狙击手已率先击毁蓝方三驾机甲。可还没来得及高兴, 她自己的机甲就被击中了。
“汤姆！你这狗娘养的你想干什么？！”她愤怒地给哨塔发去联系：“一场只能晋级两个人，所以你们想把我也干掉吗？！我们是同一阵营, 只要红方获胜按积分排序, 其余人就能进复活赛。你们这两个狗娘养的不想走复活赛, 想把我们统统干掉直接晋级吗？”
“汤姆！说话！”短发女生气得都要神志不清, 万万没想到还没把蓝方干趴下，内部先反水了。“汤姆——！”
“没有什么汤姆。”通讯器里传来清越的男声：“这里是黎傲。”
“……操！！！”短发女生瞬间意识到了问题, 即刻卧倒扑向隐蔽处。
个高腿长的青年抚摸着手里的狙击枪, 他的脚旁躺着两个被放倒的人。风声呼啸, 他略微眯起眼睛，计算着风速方向。
下一秒——隔着千米的距离，子弹准确命中目标。
特殊材质的子弹不会造成伤亡，却足够人睡上整整一天, 黎傲“呼”了一口气，帅气的脸上勾出一抹笑，“狙击手呼叫游兵，东区九点钟方位发现另一目标。”
“Copy。”轻飘飘的语气。
【哇——真的好强。】弹幕开始欢腾：【他竟然能从第一架机甲被击的瞬间就反应过来狙击手方位，并绕道直接反向袭击了他们。】
【开玩笑，这可是我们猫猫教主(挺胸)，猫儿有的就是机警！】
黎傲换上高能炮，打算协助乙方游兵击落机甲，还没装填完弹药，就听系统播报：[红方已全部阵亡，正在核算蓝方人数：4人。……重新核算蓝方人数：2人。]
[胜利阵营：蓝方。晋级者：里奥·雷加利斯与——]
AI播报声中，黎傲提起枪跑向降落的机甲，“瓦沙克你干什么？为什么把他们两个也击毁了？”
通用型机甲打开驾驶舱，有着鲜红长发的男人一跃而下。他歪了下头，不明白黎傲为什么生气，“只能晋级两个人，我击毁他们有什么问题？”
“蓝方是胜利方，他们可以靠积分走复活赛，你将他们全部击毁，这样他们和红方有什么区别？”
“哦。”瓦沙克懒洋洋地耸了下肩，“那抱歉了。”
“你——”黎傲眉梢一吊，兀地举起手中的麻醉枪，“那你也滚。”
“哈！”瓦沙克望着自己胸前的麻醉弹，昳丽的面容满是调笑，“可惜啊短腿猫，我耐药，这种东西对我而言毫无作用。”他扯下针头，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毫无顾忌地敞开怀抱，“想杀我？来吧，你可以换真枪实弹地干掉我。”
“神经病。”黎傲抿了下嘴，提着枪跃入机甲。
“别跑啊黎傲。”瓦沙克懒洋洋地在地上追了几步，“我又不还手。”
和一个疯子怎么计较？黎傲揍他都怕他爽，比了个中指飞远了。
【瓦沙克这什么体质，也太变态了。】
【开玩笑，这可是我们美人教教主(挺胸)，当然厉害了！】
【不要脸，竟敢学猫猫教讲话！什么美人教，我猫猫教不认！不认！】
瓦沙克姓克莱文，联邦当然不会放弃为自家人造势。更何况瓦沙克其人实力强悍又美貌无比，哪怕性格猖狂，也足以吸引一众教徒。
【话说回来，上一届的曙光联赛三年前才举办过，这一届怎么这么快？】
【没办法啊，前线压力太大，以后都是三年一举办了。优秀选手直接入编入军，定向培养了。】
【这一届看起来有意思一点，不像上一届啊，倚岚薰碾压全场，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
【那位真的是奇人，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督查官，军功履历刷得最快的上校，今年怕不是要参加执政官选举了。】
【优秀点好啊，里奥·雷加利斯给联邦的压力太大了……】
【那只猫就不是普通人啊(弱声)，以他的精神力，参加这种比赛和满级大佬屠新手村有什么区别？】
满级大佬回到休息室，门一关上，帅气的脸就蔫巴掉了，踢着鞋张嘴就喊：“小可，我饿了，今天吃什么？”
往常还没进门就飞过来端茶递水的金属球不见踪影，黎傲愣了一下，看见地上多了一双白色的皮鞋。
“薰？”青年快乐地往厨房跑，“你不是去参加会议了吗？怎么会跑到比赛区来？”
厨房里遥遥传出声音：“会议提前结束了，便来看你比赛。”
高大俊美的身影系着围裙，正在忙活着什么。
黎傲跳到他的背上，两只脚夹着人精瘦的腰肢，下巴搭人脑袋上，懒洋洋问：“督查官大人给我做了什么？”
薰手上动作微顿，仰面弯了下眼睛，“烤羊排。”
“好耶——”黎傲快乐到脚丫飞起，“那我去洗手。”
他又要往下跳，薰反手扶了一把，灼热的掌心碰触到了对方光滑的肌肤。
“啊！小可！”黎傲转身看见被胶带五花大绑贴在墙上的金属球，赶忙把它救了下来，“这怎么搞的？”
金属球愤怒地告状：“小怪物搞的！”
薰摩挲了下手指，将缠绵的触感抵消，一脸无辜：“小可不给我开门，还要撵我出去。”
“小可你干嘛对薰这样？”金属球支支吾吾讲不出话来，总不能告诉猫猫大王，老师强令它看好他俩，不能让他们单独相处吧。
孩子大了，银翼跟防贼似的防着某怪物，生怕他把短腿猫给带坏了。
主要短腿猫是个没脑子的，也根本不开窍。你不点明了说他大脑根本转不过来弯，也意识不到那么回事，对他银翼是放心的，就只管小怪物。
黎傲比了一天，也是累了，和小可嘀咕了一会，就变成猫趴在地上懒得动弹。
刚满十八岁·德尔斐帅气的黎傲殿下，四下无人时还是短腿小猫的模样。
薰将菜一一端上桌，低身将猫抱进怀里，“不是说洗手吗？”
“不想动啊。”小猫懒洋洋地跷了下腿，“你洗。”
在外风光无两的督查官大人，回到家里心甘情愿地沦为了洗脚工。将四只脚洗净擦干，薰把猫抱上桌，又给他系了口水兜。
小可本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见黎傲变猫就放松了些，落到小猫身边殷勤地摆着餐盘，“猫猫大王你今天赢了吗？”
“那肯定啊。”猛猫脑袋一扬，“区区7V7而已。”
薰落座，伺候着猫吃东西，白皙修长的手指夹着餐刀一转，便将羊肉完整地剔了下来。
黎傲张嘴吃肉，含含糊糊说：“瓦沙克这个讨厌鬼，一点规矩都不讲，竟然把队友也干掉了。”
瓦沙克的真实身份黎傲已经知晓，小猫扬起脸示意薰给自己擦一下嘴，随后又吃了一口：“我就搞不懂了，拜蒙那人到底想干什么？”
几年间对方不仅没做什么坏事，反而是帮着人类训练精神力，对联邦军的实力提升做出了杰出贡献。更甚者，在最近才披露出来，伽马兵器的现世也是因为对方的助力。
这样的一个人，在联邦内部声望异常之高，搞得他从坏蛋一跃成为国民英雄似的。
“不过也的确……”黎傲嫌薰喂得慢了，干脆两只手抱着人的手腕直接啃，“拜蒙之前干的坏事都在针对德尔斐，对于联邦而言他搞不好真的是好人。”
薰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精神力高是什么好事吗？”
黎傲有点不解地歪了下头，“对他们来说，不是吗？”
对于人类而言，更高的精神力代表着更多的可能性，所以花雪雪的果实才会在现世初期引发了那么大的轰动。
“艾尔尼克前几天还开心地和我说，因为精神力的提升他申请到了伽马V的驾驶权限。”
所谓伽马V，是伽马兵器的升级兵种，机体更大，需要双人驾驶，对两位驾驶员的精神力与协调性要求也更高。
两人吃饭聊着天，小可突然说：“猫猫大王，突发紧急星际新闻。”
黎傲疑惑地“嗯”了一声，咽下嘴里的食物说：“看一下呢。”
小可打开投影功能，半空中开始播放新闻。
记者说：“深渊突然外扩数十光年，将原先的前线区吞没大半，包括菲特·克莱文正在领军清扫的区域——”
受深渊辐射影响，画面闪烁不定，动荡之中，正在播报的记者声音突然中断，原先因紧张而明亮的眼睛骤然失神，直接倒了下去。
第166章 看不见的怪物
薰在三年前便跳级考入启明学院, 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斩获曙光联赛冠军，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学士学业后直接步入政坛。别人的十八岁还在迎接新阶段的学业，而他早已硕士毕业, 踏入了另一片战场。
黎傲一直按部就班地读着书，从高中读到大学。哪怕对小猫学业要求极为严格的机器人，也觉得小家伙开心就好。没必要去赶什么进度, 他喜欢学习就一直学，不喜欢就肄业回去，只要他开心就行。
虽然年纪已无法再称为少年，可他的心性也的的确确只是少年。而这，是所有热爱他的人都想看到的。
暖乎乎的一团枕着薰的手臂，薰睁开眼, 见小猫睡得香极。
哪怕成年了, 猫爪也就那么一点, 短不棱登地支在脸边，从小到大都这么个睡姿。
薰屈起手指点了点小猫粉粉的鼻头, 又去捏他白白的胡子。黎傲被打扰了睡眠, 爪子往脸上一搭, 咕哝着发出一声不满的呓语。
俊美的青年闷闷笑了一声, 反手握住猫爪，凑近小猫脸庞, 张开洁白的牙齿, 对准腮帮就咬了下去。
被调戏的猫睡得还没反应过来, 虎视眈眈的金属球发出一声尖锐爆鸣，举起两条机械臂就冲了过来，薅住薰的发丝就往外拽。
“可恶的小怪物啊啊啊啊，我一个没看见你就——”
“小可？”黎傲被这动静闹醒了, 不满地打了声哈欠，“你干什么？”
小可还没来得及报告，就听小怪物恶人先告状：“黎傲，小可揪我头发。”
他样貌实在是好，眉头一蹙真叫猫心软。小猫笨拙地举起爪子给他呼噜呼噜毛，瞪了金属球一眼，“小可！”
小可委屈大叫，生着闷气钻进待机舱，再也不打算理猫猫大王了。
金属球罢工，早餐便由薰来准备。小猫站在厨房的水池边刷牙，含糊不清问：“你今天是不是要走了？”
薰说：“嗯，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现在要调集最近部队去往前线支援。抱歉，黎傲。”他弯下腰，将脸抵在小猫的腰腹轻轻蹭了一会，“本想陪着你比完赛的。”
“陪我干嘛？”小猫大气地举起爪子挥了一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薰看着他要放漱口杯，踮起脚来也高度不足要跳的可爱样貌，弯了弯眼睛。
事态紧急，吃了饭薰便出了门。小可还在生闷气，黎傲将它哄好，正想查看下一场的赛事安排，就收到了紧急通知：[深渊前线陷落，曙光联赛选手将被安排参与救援，想要退出比赛的选手请立刻提交申请。]
黎傲想了一下，给伊西里斯打去电话：“西西，陷落区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伊西里斯几乎是在瞬间就知晓了他的决定，金发的君主抬手阻止汇报，起身说：“037号军团也在陷落区中，我将即刻前往前线，答应我，在我到达之前你都不能孤身前往那里。”
黎傲“嘿嘿”笑了一下，“我知道啦，我们都是学生，不会被安排得太靠近的。”
伊西里斯语气稍松：“乖，等我来到。”
事实也的确如黎傲所说那样，他们不过是刚刚成年的大一新生，只被安排在陷落区边缘救助伤者。黎傲在此看见了赛勒斯，几年过去，对方长高不少，面容也不再似最初怯弱。
“里奥殿下。”赛勒斯弯腰行了个礼，“很高兴看见您。”
黎傲点了下头，“你也接受救援邀请了吗？我看了你的报道，比赛表现很亮眼。”
赛勒斯抬起脸，样貌秀美，笑着说：“您过誉了，我战斗力一般，也就只到中游而已。”
这话可是谦虚过分了，黎傲虽然不关注排名，但小可天天网上冲浪，每天都要和黎傲八卦这个人怎样那个人怎样，而因为几年前的事情，它也明显关注赛勒斯，知道他的积分挂在前十。
黎傲不喜欢不真诚的人，赛勒斯要是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不错，他或许也能和对方成为朋友。
赛勒斯聪慧，自然知晓对方态度，但法万斯局势还不明朗，他只能藏拙。却又实在担心黎傲，于是凑近两步，低声说：“里奥殿下，您还是远离这里吧。”
黎傲从赛勒斯的身上感知到了明确的担忧，他愣了一下，“……我会的。”
“您不明白。”赛勒斯蹙着眉，有些焦急，“我的梦不会出错，但死亡可以延期，只要您远离灾难中心，就可以一次次逃离！我的祖父当时若再小心一些——”
“赛勒斯。”黎傲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的。”
赛勒斯抬头看他，这一看，怔怔挪不开眼。他长大了，眼眉锋利，单看外表是十分帅气与张扬的长相。只是薄唇习惯性地上翘，总是带着一些笑意，所以让他的气质又偏向温暖。
怎么会有人不怕死亡？赛勒斯一想到梦中的场景，就会心疼到无法言语。他不在乎黎傲怎么看待自己，总有一天他会达到与对方能够对话的高度，而后堂堂正正地成为对方的朋友。
只是他得活着。
“您得活着。”赛勒斯竟无法再伪装下去，俯身卑微道：“您一定要活着。”
黎傲被他这近乎乞求的语气弄得有点懵，许久后，他笑了一下，眉眼飞扬带着恣意与笃定，“我会的，赛勒斯。”
或许实力强大之人真的有天生的领导力，他就那样说着，便让追随他的人心里生出勇气。赛勒斯突地静下心来，说：“我会夺回法万斯的统治，而后献给您。”
黎傲一脸懵地看着他转身就走，忽听身后又传来一声嗤笑：“短腿猫，你怎么到处拈花惹草？”
黎傲不看都知道这欠扁的声音是谁，他额头青筋直跳，“你这疯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瓦沙克笑眯眯地揽上小猫肩膀，狭长的眼睛如狐狸似的眯起，“人家都要将法万斯献给你了，我可真是同情臭黑龙，联邦可不是他说了算。”
“这又关薰什么事？”黎傲一巴掌拍开对方的手，完全搞不懂这都什么脑回路，不耐烦道：“你别跟着我行吗？自己没事可做吗？”
“我可没跟着你啊。”瓦沙克十指交叉叠在脑后，懒洋洋说：“我是跟着我的行动搭档呀。”
“什么鬼？”黎傲掏出自己的终端，这才发现下一场的比赛是双人行动救援，而他与瓦沙克真的被分成了队友，“靠！”
瓦沙克“嘻嘻”笑了一声，“走吧搭档，让我们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猛猫脸拉得老长，转身甩了瓦沙克一个巴掌，“你再摸我屁股试试！”
“哦。”瓦沙克顶着鲜红的巴掌印，不怎么在意地耸了耸肩膀，“人家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原来短腿猫的也不行啊？”
“你神经病啊？”黎傲骂了他一声，反而把他给骂爽了，两人拉拉扯扯之际，黎傲突然感知到了莫名的危险。
不管对方是谁，他似乎总能在第一时间想到保护。他一把捂住瓦沙克的嘴，轻轻“嘘”了一声。
红色长发的美人轻挑了下眉头，竟伸出舌尖舔了下黎傲的掌心。猛猫气得炸毛，当即给了他一拳，这下似乎砸晕乎了，世界都清静了。
有一股极轻的气息游窜在黎傲身边。
黎傲闭上眼，感知着脚下的土地。这颗临时的驻扎星球已然死亡，黎傲嗅到了风的气息，夹着这颗星球的硝烟灰尘，还有一丝腥气。
瓦沙克眯着眼，自下而上地看着他。他的肤色并不是西方传统的白皙，而是带着东方的莹润，象牙似的米白，如阳光一般温和。
短腿猫的人身倒是很好看，英气到漂亮。瓦沙克想，这么好看的脸不能现在就死掉啊。
漆黑的眼瞳骤然变沉，野兽般的竖瞳出现在狭长的眼眶之中。瓦沙克的右手变成龙爪，正要出击之时，却听一声响——
“找到你了。”黎傲睁开眼，蓝瞳如天光大亮，银白的月亮长剑瞬间出鞘，随着“扑哧”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
“那是什么——”人群惊喊：“有什么东西在游窜！死人了——死人了！”
“士兵——打开监控器，扫描星球环境！所有人，立刻撤离当前区域，进入战舰——”
短短几十秒内，数十个士兵和前来支援的联赛学生一一倒下。他们被抽干灵魂一般双目失神，任凭同伴呼唤也不能再回意识。
黎傲将呆愣的红毛踹到一边，沉吟一声：“安静！”
携带着磅礴精神力的威压自他身周横扫而出，无数人的动作停滞，动弹不得。
他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它要来了！它要来了！他们的瞳孔震颤，心中大喊。
银白的月亮之剑插入大地，黎傲的双手握在剑柄之上，剑身璀璨的蓝宝石与他的眼睛交相辉映。灰白的天地之间，那是唯一的亮色。
精神力自掌心而下，钻入地底涌入天空，将所有的一切网在其中，而后他举起长剑，剑光闪耀之时，无数怪物现出踪影，被剑气贯穿在地。
无数人睁大双眼，这是他们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人与人的差距。
所谓的精神力100+，那个无法测量的“+”号，代表着仰望。
第167章 存在的意义
“我们在陷落区边缘发现了未知生物体。”
大屏幕中播放影像, 那怪物的尸体呈灰白色，长手长脚细如竿，浑身如鲨皮光滑, 仅面部有着一丝缝隙。
讲解员说：“它们活着的时候无形，不仅看不见听不见也摸不着，就连检测仪器也无法扫描出来。普通攻击无法伤害它们分毫……看起来不像是同一维度的生物。”
坐在首位的青年黑发红眸, 军装将他俊美的面庞束出冷冽，“那这些怪物是如何被制服的？”
讲解员微微低下头，“禀阁下，是里奥·雷加利斯。他的精神力可以锁定维度网将它们逼至显形，而后就可攻击。”
薰颔首，示意对方继续。
讲解员莫名松了口气, 实在是这年纪很小的青年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优越的家世与出众的能力, 他是联邦新一届的神话人物, 若此次战斗他能取得不菲功绩，那毫无疑问, 他将成为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执政官。
执政官往上再历练几年, 那可就是总统候选人了……如此年轻的统治者, 哪怕对比起德尔斐来也不遑多让。
念头转得很快, 讲解员继续说：“事发不久后，高层便为这类新型怪物定下了代号——厄雷萨斯。同时, 也初步掌握了它们的攻击方式, 与以往所有已知物种都不同, 这种怪物以人类的精神力为食。”
这话令人群哗然：“这是什么意思？精神力怎么为食？那是人类的意念啊！”
“被厄雷萨斯攻击过的人，脑部活动全部消失，虽然还能呼吸却与死亡无异……就像被抽干了灵魂……”
“胡说八道，人类哪里来的灵魂？宇宙发展至今, 科学研究一直在说人死如灯灭，哪里来的什么灵魂？”
“你看这个灵魂，漂不漂亮？”拜蒙把玩着手中微亮的光团，“温软柔和，应该来源于一位女性。”
瓦沙克倚着椅子，一条长长的抽血管从他腕间涓涓淌着血。大量失血令他肤色如雪，他却毫不在意，抬起眼皮骂了一句：“死变态。”
拜蒙弯了一下眼睛，将手中的灵魂弹入不可描述的漆黑裂隙，“请您享用。”
无数灵魂被吸入黑暗，裂隙却发出诡秘的叫喊：
[不……够……]
祂说：[给我那个孩子……将他明亮的灵魂献给我……]
“就快了，”拜蒙笑着回：“请再忍一忍，他的身上还有着血缘禁制，无法发挥出其最大的精神力。等到合适的机会，我会让他主动跃入你的口中。”
一直慵懒躺在椅上的瓦沙克倏然睁开眼，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收紧。
[还要等多久！]裂隙发出质问，祂的存在非人所能触及，哪怕是拜蒙，也在这吊诡声里头疼欲裂，白了脸色。
“大餐之前就多吃些开胃小菜吧。”瓦沙克勾起唇角，“我的鲜血滋养着那些精神力正在进化的人类，他们的灵魂足够你再吃一段时间了。”
[弱……太弱……那个孩子……一个人就代表着几十亿的灵魂……]
[该死的旧日……该死的东西……竟将我的灵畜放了出去……]
拜蒙弯下身，抽掉无法再淌出鲜血的输血管，不怎么在意问：“旧日法则怎么能够插手规则交替呢？”
这个新生的秩序显然谈不上聪明，或者说，祂清楚自己此刻仍离不开这个人类的帮助。
[变数……可恶的变数……]祂突然发怒：[给我灵魂！！！]
“好的。”拜蒙笑着弯起眼睛，“我立刻去办。”
瓦沙克站起身，两人一道走出屋子。青年红发及腰，雪白的肤色与漆黑的眼瞳，妖精似的。
“你派出去的那些怪物到底行不行？”瓦沙克“啧”了一声：“怎么被短腿猫那么容易就全部绞杀了？”
拜蒙说：“那是旧日法则唯一的希望，你当祂给予他的能力是看着漂亮的？他要是再插手下去，不管封印有没有松动，我们都得将他提前献给祂呀。”他又招来一个新的灵魂，“这么一丁点的能量，对祂而言实在杯水车薪。”
瓦沙克面色阴沉，“那就把人类都杀了。”
“哪怕将再多的灵魂投入黑暗，也不能满足祂的需求。”拜蒙耸了耸肩，“况且，人类本就是全都要死的。新旧法则交替完成，就如宇宙最初始的大爆炸，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包括与你合作的赫舍里？”
“瓦沙克，我说的是所有，包括我。”
“贤者，这是什么意思？”恢复四十岁样貌的赫舍里站在走廊尽头，眼神深沉。
“哎呀——”拜蒙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抱歉了，尊敬的赫舍里陛下，竟然让您听到这些。”
赫舍里的守卫还未做出反应，已全部摔倒在地。
瓦沙克的右手化为龙爪，挤压着赫舍里的头颅，“恶心的杂碎，喝了我的血那么久，也就只长出了这么一点的精神力。”但凡这些人类有一丁点的用处，也不至于一点也满足不了祂贪婪的胃口。
整座宫殿被红龙屠杀殆尽，对于人类，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哪怕是照顾了他几年起居的侍女，也被抽出灵魂投入黑暗。
瓦沙克望向安然站立的拜蒙，眸色沉沉。
拜蒙笑着说：“看我也没用啊宝贝，哪怕加上我渺小的灵魂，也无济于事。除了小短腿……哦，或许伊西里斯的灵魂也够祂饱上一段时间。”
话音未落，巨大的红龙振翅而起。
气流席卷呼啸而过，月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起。他仰头望着月空中消失的龙影，平静说了一句：“傻瓜。”
月光如洗洒落人间，将黑暗大地上的人影微微照亮。
黎傲坐在窗台上，修长的腿垂在半空中。
小可飞在他的旁边，保姆似的拿着一袋零食要喂，“忙死人了，一天天的全都指望黎傲，搞得我们猫猫大王晚饭都没吃上。”
黎傲笑了一下，张嘴接过投喂，“没办法嘛，只有我能让厄雷萨斯显形。”
“人类真没出息！”金属球嫌弃，可话没讲出多久，它自己也蔫吧了，“小可也好没用……要是机器能发现它们的踪影，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黎傲拍了拍它光秃秃的脑袋，“胡说什么呢？要是没有你，我才是累得要死呢。”
“我和老师通了电话，它和伊西里斯陛下一起，正在赶往前线的路上。等到陛下到来，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人类发展至今，每当和平安稳之时，都会出现新的阻碍。
黎傲望着头顶的月亮，突然说：“如果我没有出现的话，或许人类的安稳也会持续得再久一些。”
小可不太明白。
“人类，度姆病，异种，这三者之间的平衡因为我的到来打破。而后度姆病进化，出现了异类……如果从一开始——”
“才不是的！”小可大声反驳：“如果没有黎傲，那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因为黎傲，机器才会产生自我！因为黎傲，人类才会摆脱度姆病的危险！因为黎傲，是因为黎傲大家才能这么开心！”
金属球没有泪腺，也根本不会流泪，它的缝隙之中却稀里哗啦地淌着机油，就如哭泣似的，“对我而言，黎傲就代表着一切！我不要这个世界没有黎傲……世界不安稳就不安稳，那根本不关我的事，我只要和猫猫大王在一起……”
“小可……”黎傲摸着它的身体，“不要哭。”
“机器是不会哭的！”金属球大声说：“老师都不会哭！”
“是的。”黎傲微笑，“可你们的心会。”
小可想说机器也没有心，可它太难过了，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黎傲叹了口气：“我只是说一种可能。如果我没有出现，人类或许……”
“没有或许。”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干燥灼热的手掌捂住黎傲的眼睛，将他的头颅摁在怀中。
“薰？”黎傲眨了下眼睛，“你怎么来了？”
黑暗掩映着薰的身影，只有鲜红的眼眸注视着怀中身影。他说：“如果你没有出现，那我会将所有的人类吞噬。”
他抱住黎傲的腰肢，将他调转过来，抱在怀里，从下方仰望着他蓝色的眼睛。
“如果没有你，那么我会在当初的崩坏之时湮灭所有，不管是人，还是异种，那些都不会再存在于这个宇宙之中。
“是因为你的出现，才阻止了旧我的湮灭。如果没有你，人类早该灭亡。”
“薰……”黎傲怔愣地看着他的面庞。自打相识以来，他从未从他的脸上看见如此表情。
充满毁灭的眼神，丝毫没有感情的兽性。
“如果没有你，我将一切摧毁。因为你的存在，万物才多出一线生机，你存在的本身，就是意义所在。”
“你到底是什么？”黎傲捧起他的脸，“你想起没接收到的传承了吗？”
“我是新日与旧日交替所产生的混沌，是新旧秩序交接的剑。”薰勾起笑容，“但很可惜，有只小猫为剑套上剑鞘，让它于湮灭中死亡，于湮灭中新生。它成了一只煤球，一个异种，和一头龙。他成了薰。”
“你的存在是我唯一。”他亲吻上他的嘴唇，如同蜉蝣乞求天地，“所以，不要质疑你自己存在的意义。”
第168章 定情
黎傲在小可生锈般“咔咔咔”无法运转的声音里, 懵了好一会儿。
嘴唇上有什么热热的东西……
呃……夏夏安也会贴贴冬禧禧的嘴唇，那是小动物表现友好的方式？所以薰也是在贴贴吗？只是贴贴的地方好像不太行？
他推了一下对方的脑袋，张开嘴, 刚想说什么时就被薰反手握住手腕。
这个家伙的力气何其大，单手抱着人，还能腾出手去钳住黎傲的两只手, 将人拉向自己，说：“夏夏安是冬禧禧的伴侣，他们交.配过无数次，只是你看的内容都被银翼剪掉了。这不是什么贴贴和友好，这是表达爱意的方式。”
“什、什么！才不是这样——”黎傲涨红着脸想要反驳，可薰的唇舌已乘隙而入。与平时的茶茶柔弱小狗一点也不一样, 他褪去伪装, 这个吻来得异常凶狠。
黎傲被他攥着手腕, 拼命推搡着他的胸膛。可人类的力气哪能抵得过怪物？
津.液交换来不及下咽，从唇畔黏黏挂下。黎傲被吻得晕头转向, 如落入春水的桃花, 在水面打着旋地被卷入河底。
直到他的肺部因为缺氧而发出抗议, 黎傲拼命垂着对方的胸膛想要呼吸, 薰的嘴唇才稍离片刻。
剧烈的呼吸让他泪眼迷蒙，薰抬头, 注视着他满面潮红, 随即又要去吻。
“等、等一下——”黎傲推搡着对方, 两只脚想要松开对方腰肢跳下地去，却被对方扣住臀部，转身快走往墙壁上一抵。
“薰！”黎傲揪着他脑后的发丝，拼命闪着脸躲避。
“黎傲, 你让我好痛。”小狗这个时候知道示弱了，眼尾殷红挂着水珠。
黎傲下意识地松了些手，可怜的猫猫大王，哪里晓得怪物得寸进尺，被人抵着墙吻到断气。
初吻来得让人(机)猝不及防，小可宕机了好几分钟，这才发出一声细长的尖叫，举起两条细小的机械臂冲上前去，“混蛋！我跟你拼了——！”
欲望得到满足的薰眯起猩红的眼睛，满不在意身后疯狂抡锤的金属球，将失神到断片的黎傲抱到床上，低身又啄了一下他的唇角，“成年快乐，黎傲。”
“不要脸啊啊——我要告诉老师，让老师用十亿伏的闪电劈你！”小可疯了似的拉扯薰的头发，这怪物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发丝在这种情况下都纹丝不动、无动于衷。
薰反手握住金属球，找到胶带将它五花大绑贴在床头柜上。
黎傲的大脑嗡嗡直响，也不知是被小可吵的，还是被这“唇枪舌剑”给刺激的。
“……”他一脸茫然地看向薰，见对方望过来了，又慌不择路地转头不敢对视。
“黎傲。”薰低哑的声音送入耳中，令人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干什么？”黎傲炸毛，红意从头烧到了脚。
“你看看我。”
“不看！狗有什么好看的？！”
“小狗不好看吗？”薰将脸贴在他的膝盖上，精致的眉眼从下方仰望着。
黎傲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突觉有些委屈，将手盖在他的脸上，吸了一下鼻子。
“我喜欢你，黎傲。”薰的嘴唇张合，细小而灼热的气流骚弄着黎傲的掌心，他听见他说：“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你。我一直在等你，等你长大，等到可以亲吻你。”
“你是变态吗？……”黎傲红着脸给了他一巴掌。
“我是野兽啊黎傲。”薰低低笑了一声，握着黎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这种情感纯粹，与人类伦理无关。我因你而生，因为爱你，所以我才会存在。所以我将意识停摆，变成一只懵懂的幼崽，与你一起长大。我想陪着你经历所有……你愿意接受我吗，黎傲？”
黎傲揪着他的头发，许久才说：“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这不够。”薰蹙起眉梢，可怜极了，“你的身边有那么多人，他们都与你一直在一起。机、伊西里斯、你的叔叔哥哥、你的追随者，他们那样多的围绕着你。小狗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小狗就是特别的！”黎傲突然生了气，变成猫，扑到薰的脸上库库一顿挠，“你怎么敢说自己不是特别的？”
脸上盖着香软的肚皮，虽然不能亲嘴了，但薰也不是太可惜。
“你是我养的第一个！”猛猫十分生气，左右开弓赏了对方两个猫掌，“我从一开始就说了，你给黎傲当小狗，黎傲就养你一辈子！”
“可我不是真的狗。”薰弯起眼睛，“你也知道的。”
黎傲爪子贴在对方脸上，弱声说：“但你是黎傲的小狗……”
在垃圾场里，在被大孩子欺负时，在大黄狗被他们打砸，在没有光明的家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是有一只小狗就好了。它会陪着他捡垃圾，会去咬抢他东西的大孩子，会帮大黄狗一起反抗，会在黑夜里与他偎依。
是不是真的狗，那有什么关系？他会努力将它照顾好的。
“是的。”薰闭起眼，将猫抱起贴在心口，“我是黎傲的小狗。”
他难得开始后悔，这个吻来得太突然了一些。为什么要这么急切？因为他在他的身上嗅到了红龙留下的气味。他或许会属于别人，这样的认知令他怒不可遏。他们属于彼此，没有任何关系可以插足。
可他已经忍耐了这么久，为什么不能再忍耐下去？红龙与其他人、其他物，究竟又有什么区别？他饱尝妒忌的苦酒无数，太阳注定不会独照于我，所以为什么不能再忍下去？
薰心中自哂。算了，不逼他了，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就好。
“薰……”小猫突然讲话了，声音有些忸怩，爪子扣着薰的胸膛，小小声说：“交.配什么的还不行。”
“……”这话令薰错愕。
一旁的小可痛苦闷叫，老师！！！老师！！！你再不来，猫猫大王就要被拐跑了啊啊啊啊啊！！！！！演的，都是演的！猫猫大王你不要相信这个可恶的黑绿茶啊啊啊！
实在令人害臊，猛猫强撑着板起脸，“我们才刚刚成年，那种事，那种事要等再大一点才行的。冬禧禧都三十多岁了，那不是一回事。”
他怎么能这么可爱？薰的眼尾荡开桃色的笑意，“那亲亲可不可以？”
“也不可以！”黎傲的尾巴毛都炸了起来，扭屁股就给了小狗一拳。
薰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吟，随即可怜兮兮地看着黎傲。完全按照小猫喜好长成的美貌，故作可怜时简直让猫毫无办法。
“只、”小猫虚张声势地挺起胸膛，“一个星期只能亲一下！”
有的亲小狗就满意了，更何况什么一个星期亲一下，凭小猫这软乎的性子，我亲十下又能如何？反正龙就是一个皮糙肉厚，我一边亲你一边抓，随你怎么抓。
“好嘛。”薰弯起眼，柔柔贴着猫说：“好喜欢黎傲，喜欢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黎傲四爪扣紧床单，臊得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还好猫满脸是毛，除了通红的耳廓，也看不出来什么。
“我也喜欢薰。”猫超超小声。
小可的眼泪机油淌无可淌，一心崩溃地看着房顶，程序里代码疯狂踢踏着CPU。老师，对不起，小可没有完成你布置的任务，还是让小怪物得手了。
夙愿得偿，薰又亲了一口小猫的脑袋，这个亲吻不带旖旎，所以没能让猫炸毛。他取了把梳子出来，一下下伺候着，然后问：“黎傲，告诉我你在为什么烦恼。”
黎傲愣了一下。
“告诉我好不好？我们是一体的，你不能这么残酷地独自面对困苦，将我放在一旁。”
“我没有……”黎傲嘀咕了一声。他们一起长大，对彼此足够了解——不对！他在某些方面还是不够了解！猛猫气得又是给了小狗一顿猫猫拳，静下心了，才和他说：“赛勒斯是一个梦行者。”
“法万斯的那个？”
小猫点了点头，“他的梦行比较特别，只能看见某人的死亡。”
薰握着梳子的掌心一紧，“他看见了你的？”
“他说我会骑着你坠入深渊。”
薰问：“深渊虽被污染，但它并不代表死亡。”
“我知道。”黎傲把腿跷到人家手上，“而且从他的梦境来看，我是主动坠入深渊的……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怀疑，地球是不是藏在深渊里。这么多年了，爸爸一直在找寻我家乡的踪迹，宇宙星海几乎被德尔斐的哨兵翻了个遍，却始终没有着落。”
“只有深渊……那里是人类无法踏足之地。”
薰说：“地球不在深渊之中，而在新日的摇篮里。”
“什么？”黎傲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从厄雷萨斯出现起，我才逐渐解锁了未传承的记忆。旧日法则与新日秩序即将交接，我作为吞没旧日所有存在的剑诞生于世。只是这中间出现了一个意外，它让我被污染混乱了意识，以为自己是诞生于深渊的上位者，而后遇见了你。”
薰浅浅笑了一下，目光里是令黎傲脸红心跳的缱绻，“我喜欢你，想要保护你和你所在的世界，所以我无法执行剑的职责，被降级成了失去记忆的煤球。旧秩序和新秩序的交接也就此中断。”
“那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依然还是在二者交替之中吗？这和地球又有什么关系呢？”黎傲问。
“太过详细的东西我也无法得知，那是法则，很多东西只能意会，不能宣之于口。”薰说：“但我知道，旧日通过秩序来维持自身的运转。祂所定下的法则，是万物相生相克，有生有死，从而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旧日创造万物，不插手其运行，给予他们法则之下的无限自由。”
“而新的秩序，只代表着毁灭。祂就如厄雷萨斯，通过汲取灵魂来达到进化与控制。”
薰的声音很沉：“但不管如何，哪怕秩序对立，旧日的湮灭也是必然。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必会达到顶点坍缩，而后宇宙爆炸，回到新日起点。只是这一次的过程里，出现了一个意外。”
薰停顿了一下，“我怀疑那个意外，便是你的奶奶，倚玉兰。”
他抚摸着小猫的头颅，语气里有着抱歉，“你们……或者说所谓地球，在那里生存着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人……他们是被设定好的灵魂，他们会一次次的轮回，从而为新日提供秩序交替时所需的能量。”
脑海中有什么骤然分明，薰说：“地球人被新日称为灵畜，是祂豢养的饲料。”
第169章 陷落
距离前线区域被吞, 至今已过去整整两周。
整个联邦内部一片混乱，总统赫舍里·克莱文在首都星遭遇厄雷萨斯袭击，整座官邸无一幸免。
“赫舍里和利亚姆均已遭到厄雷萨斯残害, 菲特在陷落区下落不明，瓦沙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联邦会议厅内群情激昂，乱作一团。赫舍里的独权统治长达百年, 大难当前，却连一个能挺身而出的主心骨都找不出来。
“现在哪里都不安全，全星际各地都是不断倒下的尸体！”恐慌在人类当中蔓延，比起人眼尚能看见的异种异类，根本不在同一维度游荡的厄雷萨斯简直让人束手无策。
“前线呢？前线那边情况如何？深渊还在外扩吗？”
不待人回话，中央的大屏幕自动切换到前线记者播报：“就在昨夜, 深渊又向外膨胀了几千光年。而随着污染区外扩, 厄雷萨斯的数量也在不断提升。我们看不见它们, 无数士兵溃不成军，只有待在里奥·雷加利斯的精神力覆盖范围之内才能得到安全庇护！”
镜头对准远处, 那里是恢复猫形正在为士兵们保驾护航的小猫。他的精神力笼罩着部队前进区域, 仅仅这样才能将厄雷萨斯隔绝在外, 从而让他们救助伤员。
“他、”记者哽咽了一下：“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休息了。”
何其可悲, 哪怕伽马兵器技术已经成熟，哪怕最近几年来人类的精神力大幅提升, 可对待这样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竟只能依靠一个刚刚成年的小猫。星际的普遍寿命一百多岁, 他甚至只能称得上是个孩子。
“深渊外扩的势头无法阻挡，以当前的膨胀速度计算，很快我们就得撤回荒芜区，再过不了多久, 连繁华区也会陷落。”
天灾之前，哪里还有什么国度之分。不断有士兵路过那只蹲坐在地的小猫，敬礼之后，毅然冲进陷落区里与异类厮杀。
可这样的情况还能够维持多久？但凡他力竭进入休眠，失去他精神力庇佑的前线区立马就会沦陷。
“就该让他回来！”有大臣惊言：“陷落区被吞没已是必然，那样守着还有什么意义？他在联邦读书，是联赛的参与者，立马发布命令，让那些学生全部退回首都星！只要他在首都星，厄雷萨斯就无法隐形！”
“蠢货！”秦冕怒斥：“一退再退，前线区若不坚守，等到异类厮杀过来你又要往哪里退？”
“德尔斐呢？伊西里斯在哪里？他们怎么还不行动？！”
“什么都要指望德尔斐，德尔斐至今不过十万人口，你怎么有脸事事指望他国？！”
秦冕对这破烂联邦已经没有一丝的信心了，赫舍里一死，这群脓包也即刻溃烂。酒囊饭桶，他们安逸太久已经完全失去了拼斗的勇气。
“秦冕！你这丑货有什么资格说话？一个破中学校长——”从上一届联赛就与秦冕结仇地中海叫骂着，只是不待他骂完，轰然一声响，会议厅大门被人猛然踹开。
红发的青年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人群惊喊：“瓦沙克！贤者是不是与你一起！快请他进来，问他有没有办法对付厄雷萨斯！”
瓦沙克歪了下头，咧嘴一笑：“你还是不要见他的好，毕竟，什么厄雷萨斯，就是他放出来的啊。”
“什么——！”平地一声惊雷，可不待他们反应，便一个个双目失神地倒了下去。
瓦沙克举起手上的收集器，那些灵魂如流萤般被吸入其中。
“啧，恶心的玩意，一个个吃的膘肥体壮，灵魂却暗淡到毫无用处。”瓦沙克捏紧手中的收集器，转身面向场中唯一还站立着的人。
秦冕的发丝一如既往一丝不苟，她看着自己教授过的学生，问：“你是谁？……你真的是瓦沙克·克莱文？”
瓦沙克耸了耸肩，“是也不是。”他腿长，坐在桌上都垂地，一下下抛着手里的东西说：“前半部分我认可，但后半部分嘛，嗤——”
秦冕看他面带嘲弄，心里了然，“你不是克莱文家的人，锡林·克莱文也不是你的父亲。”
“人？没有任何人类配得上与我扯上关系。”
秦冕问：“那黎傲呢？那只小猫？他也不配吗？”
一直懒散的瓦沙克脸上神情不变，只是嘴角的笑意分明没达眼底。
“好了，嘴皮子也耍够了。”他踩住地面，一点点靠向秦冕，“你怎么不跑呢？我可以给予你十秒钟的逃离时间。”
“逃跑有用吗？”秦冕镇定地扬起下颌，“死亡迟早会到来，我不会恐惧这既定的事实。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她看着眼前人，年迈的目光里涌出的情绪不知是什么，她问：“瓦沙克，你呢？你既然活在世上，那你是否有理想，又是否渴望什么？”
瓦沙克的眼睛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他没有回话，只是伸手，捏住了对方的头颅。
死亡有时漫长，但她只体会了一瞬。
瓦沙克握住手上的光团，“你的灵魂倒是明亮，可惜了。”
收集器已满，他伸出手，于虚空中撕开一道裂隙。黑暗汹涌，他将收集器丢进其中。
上万的灵魂，也只令祂短暂满足了一小会的时间，贪婪地喃语：[不够，不够，远远不够交替所需要的能量。]
“知道了知道了。”瓦沙克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星球……]黑暗颤动：[将星球的意识提取出来！]
“提不出来啊。”瓦沙克受不了似的，“都说了，这颗星球的意识被短腿猫接管了，只要被他救赎过的星球都提不出来。”
[可恶！可恶！区区一个灵畜，胆敢反抗神明！]祂愤怒大喊：[背叛约定的旧日，竟不想完成秩序交替！你去把那只猫杀了！只要他死了，一切就会结束！]
瓦沙克淡声：“你不打算要他的灵魂了？若他现在死去，灵魂尚未完全释放，就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只要他死了，人类统统都会灭亡。力量不够就再重复轮回，只要他死了，人类不堪一击！]
瓦沙克的视线比黑暗还要深沉，祂觉察到了他的沉默，不可置信道：[你敢忤逆我的命令？]
[我让你诞生，赐予你生命，就是要你接替混沌屠戮一切，让新的秩序建立！你知道背叛我的后果是什么吗？！]
瓦沙克脸色平静说：“我当然知道。”
他转身，灰白的外界没有一丝光明可以照进黑暗，他侧首，说：“等着。”
温和明亮的橙光自黑夜亮起，那是黎傲的精神力。他注视着诡秘的深渊，那里正闪烁难以言喻的彩色芒斑。
“奶奶。”小猫轻轻喊了一声：“你在等我对不对。”
横亘数十亿光年的陷落区，要维持如此庞大的防御网，其所需的能量之巨，任谁都能想象得到。
他实在很累了，脸上的毛发都覆盖不了疲倦的神情。
“黎傲殿下！”有士兵跪下身去，“您先歇会吧，睡一会儿再继续……”
“还不行。”小猫爪子一拍，又输送了一波精神力，“等薰将厄雷萨斯全部清理完，我再去休息。”
“殿下……”他们何其渺小？所有人都咬紧牙关，痛恨自己弱小。
从十多年前到如今，从度姆病到厄雷萨斯，他们栖息在一只小猫的怀抱中，享受理所当然的庇护。他们甚至不是他的子民，有多少还在最初参与过星网骂战……
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帮助对方？溜奸耍滑之人不少，可有血有肉的灵魂更多，士兵吸了下鼻子，转身冲入战场。
既然无法击杀厄雷萨斯，那便清扫异类，不能让他一个人努力啊。
“来吧，巨浪号！”随着他一声大喊，能源将要用尽的机甲再度启动，将驾驶者吸入舱体。
机甲举着巨剑砍上异类身躯，AI发出预警：[警告：剩余能源不足以返回驻扎区。]
“那就不返回。”士兵棕色的眼睛明亮，“和我一起迎接死亡吗巨浪号？”
[乐意之至。]
在联邦掌控之下的士兵们，他们曾龟缩在德尔斐军身后，享受胜利的果实。可如今，他们不想再躲了。
一只小猫都能那样拼命，一个孩子都可以为人类做到那样的地步，他们怎么能够停滞不前？他们是军人，他们入伍是为了保护亲人、朋友，是为了实现理想和抱负，而不是为了听取无能之人的命令。
“人类永不灭亡！”
机甲高举利剑，用最后一丝能量撞进异类身躯。剧烈的冲击让士兵胸腔塌陷，他喷了口血，双目失去光芒之前，弱弱说：“创世神……下辈子投胎，要给我投到德尔斐……最好，最好，靠小猫近一点点……”
愤怒的异类扯碎机甲，将驾驶员拖出驾驶舱，手刃撕开胸膛，士兵脖间的铭牌落入虚无。
“乔”，那是他的名字。
黎傲感知到了，一架架属于联邦、属于人类的伽马兵器与异类同归于尽。他闭起眼，小小的身躯控制不住颤抖的幅度。
他往前跌了一步，精神力传输即刻就要中断。
不行——他在心里惊恐出声。无数救援人员和士兵都在其中，防护网一撤，厄雷萨斯在顷刻间就能夺取他们的灵魂。
可就在他强撑着想要继续时，一道磅礴的力量自身后传来，接替了他。
“爸爸……”哪怕没有回头，他也感知到了属于伊西里斯的气息。
“嗯。”金发的君主抱起小猫，温热的手掌盖在他的眼上，“爸爸来了，你可以休息了。”
第170章 心之彼岸
伊西里斯与德尔斐军的到来让前线压力骤减, 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深渊的膨胀速度远超光速，每时每刻都在向外逼近。
黎傲睡了整整一天，在硝烟与喧嚣之中睁开眼。一天前所在的驻扎星已被吞没, 他们现在在相邻星系停留。
但这也只是暂时，用不了几天，这颗星球也会被吞入深渊。
“猫猫大王你醒了！”小可抱着一个食盘刚进门, 看见趴在窗口向外望的小猫时瞬间开心地旋转着过来，“我一直给你温着东西，隔一会儿就进来看看，你饿了吧，快吃饭！”
黎傲笑了一下，“谢谢。”他吃着东西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伊西里斯陛下的精神力覆盖着战场, 薰和异种在清扫异类, 人类在围剿显形的厄雷萨斯, 还有一部分人在救助伤员，老师在调度战场资源配备。”
自机械战争改变进程之后, 人类各势力针锋相对数百年, 终于在大难临头前再度拧成一股。
小可兴冲冲地说着机器们也在帮忙, 说着说着又难掩沮丧：“哪怕伊西里斯陛下强大, 可厄雷萨斯的数量依然在持续增多，人类都没能研究出来这些怪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黎傲吃得一嘴巴油, 顾不上给自己舔毛, 将脸往边上的毛巾上胡乱蹭了几下, 扭身就要出门。
“猫猫大王你去哪里？还剩下一半啊，不吃了吗？”
“不吃了，我去找西西。”
被深渊吞没之地没有星系之分，只要站在地平线上, 你就能看见远方广阔无垠的黑暗。
伊西里斯屈腿坐在一处高坡上，一手搭膝，另一只手松松揽着怀中的长剑。那把金色的太阳神剑剑尖插地，源源不断输送着君主的精神力。
风卷起他鲜红的披风，灰白的尘沙在他身侧翻涌，他却动也不动，冷峻俯瞰着旁人无法直视的深渊。
直到一声呼唤：“爸爸。”
“醒了。”他身形未动，侧脸看向小猫。
黎傲跃入他的怀里，蜷缩在父亲的腿上汲取温度，“累不累啊？”
伊西里斯摸了下他的尾巴，“撑得住。”
一大一小注视着黑暗侵袭，小猫突然问：“爸爸，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死。”
“可是你比我大啊，你要是先死了怎么办？”黎傲嘟囔了一声。
“我死了，就把你也带走。古时的帝王都有殉葬者陪伴，我不需要别的，就带着你吧。”
“什么啊……”小猫咬他的袖口，“你才不会那样做。”
伊西里斯轻轻笑了一下，“你死了，我便追上你，不会叫你一只小猫在路上被欺负的。要是事情处理得太久，你就待在原地等我。”他点了一下小猫的鼻头，“等爸爸前去接你。”
黎傲将头埋进男人怀里，在他沉稳且安心的气息里，小声问：“就像最开始相遇的那样？”
“就像就开始相遇的那样。”
“太阳——”沈确赤裸着半身胸膛，缠绕的绷带染血。他快步走来，单膝点地行礼说：“厄雷萨斯的数量还在持续增多，哪怕人类拼死迎战，击杀数量也抵不过它们的扩增数量。”
伊西里斯颔首，小猫站起身问：“这东西的增加不符合常理，法则不会允许这样强大的生物数量却如此之多。”
“法则自顾不暇，祂已掌握不了平衡。更何况这产物来源新日，祂更是束手无策。如今之计，只有解决源头。”他低下头去，对小猫说：“我的里奥，这里就交给你了。”
黎傲点了下头，一脸严肃地将两只爪子搭在地上，接替伊西里斯继续维持防护网。
宽大的羽翼自男人身后扬起，他飞身跃入曼杰特号，驶向所谓源头。
幽蓝的池水泛光，拜蒙趴在池边，白皙秀美的手指轻轻拨动水面。
“尼德霍格，你的鲜血也已燃尽了吧。”
高架在池岸上的龙首灰暗，死物，自是无法回话。
池中的污染丝在几年间与尼德霍格和瓦沙克的鲜血相结合，变为提升人类精神力的药物，以供新日收割灵魂。
如今污染丝殆尽，红龙的头颅也再也无法滴出鲜血。
“人类多可笑啊，为精神力的跃升欣喜，却不知晓其功劳来源于异种的生命。啊，不……”他自我否认般笑了笑：“哪怕知晓，他们也会用的。人类就是这样自私的存在，只要自己能够活下去，燃烧别人的生命又有什么关系？是吧，伊西里斯。”
金发的君主提着剑，金瞳淡漠地看着地上的人，“无法苟同。”
拜蒙闷闷笑了一声：“也是……像你，就不是这样的人类。”
“停止厄雷萨斯的释放。”伊西里斯冷冷道。
拜蒙坐起身，月白色的长发流水般铺在身后，“伊西里斯，你认命吗？”不待对方回答，他自顾自话：“肯定是不认的。我第一次看见你时，还是一只小小的狮子，骤然掉入战场还经历死亡，一定吓坏了吧。”
“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孩子。那只被世人看见成长的小猫，也抵不过你分毫啊。数千次数万次、无法统计与衡量的死亡，造就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精神力量与帝王。这样的你，又怎么会认命呢？”
血肉正在脱离躯体，他的手指已经化为白骨。拜蒙毫不在意，盈盈的目光笑着看向伊西里斯，“我也不认命。什么法则，什么秩序，统统都是狗屁。为什么人类必须要感染度姆病？为什么感染了度姆病就一定要被击杀？是谁规定了相生相克？又是谁傲慢地凌驾生命之上？”
“我的父亲、母亲、弟弟、妹妹，统统死于度姆病，死于人类之手。我一开始想，我要杀了那些将度姆病病患抛之不顾的掌权者。可后来啊，我发现，人类仅仅只是规则之下的蝼蚁，他们也不过是被所谓秩序玩弄于股掌之中。”
拜蒙抬起骨手，隔空指着伊西里斯的胸膛说：“我绝不认命。法则又如何，我要将之颠覆。什么新日还是旧日，不过都是践踏生命的刽子手。既然如此，那我也要让它们尝尝，死亡和恐惧，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伊西里斯看着他，说：“路希恩，他们已经死了。”
哪怕你颠覆所有，死去之人也不会回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头骨间滚落，拜蒙哈哈大笑了一声：“是，他们死了！可若秩序真的存在，那它就可以被更改！新日旧日交替，既然变数已经出现，那我就要让那个变数变为可能，我要他们活着回来！”
拜蒙的半张脸已完全沦为白骨，他突然停了笑，告诉伊西里斯：“人类的灵魂是必须的，只有满足新日的贪欲，让祂达到交替所需的能量点，才能让旧日现身。”
“两者相交替之时，隐藏在新日最深处的地球才会露出踪影。伊西里斯，那是你和黎傲最后的机会。”曾经秀美昳丽的人脱去皮囊，老不死的妖怪终于露出疲态，“我要死了，伊西里斯。”
他抬起脸，笑容已不能称之为美丽，“我知道我的做法你不能苟同，但是伊西里斯，抱一抱我吧。”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金发的君主是那样冷漠，他如神明般俯视凡人的追随，却在这一次，伸出了手。
独行数百年，失去血肉，不过一具枯骨。伊西里斯盖住他的眼眶，轰然落幕。
随着拜蒙的死亡，维持厄雷萨斯隐形的源头消散，人类反击骤起，黎傲也终于得以松了口气。
顾不上休息，他化为人形，提剑加入战场。
随着灵魂不断被收割，新日的力量愈发强大，异类的战斗力也在持续增强。
小逻辑被异类劈掉一条前肢，狰狞地咆哮着撕碎了对方的身躯，却在看见身后的身影时骤然变得委屈，踉跄着爬过来，把手给黎傲看，“逻辑，手。”
黎傲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将异种硕大的头颅抱入怀中，语气颤抖地安抚着：“很疼吧，会长好的，等战争结束我就给你种很多很多番茄，吃了就会变好的。”
小逻辑“嗯”了一声，“逻辑2号，没了。3号，也没。4号，也没。”
“我知道。”黎傲红着眼，强忍住悲痛说：“你们都是好虫。”
“喜欢，小猫。”这份爱意来得如此直白且浓烈，甚至超越它们自己的生命。
“我知道……”黎傲抚摸着它断裂的前足，事实上何止2号3号4号，他养了这么久的，无比可爱的朋友们，都没有了。
小逻辑贪恋地嗅着小猫的气味，好像身躯上的伤痛都不疼了。它傻乎乎地咧开口隙，明明是笑的模样，却因外貌显得可怖。
“小心——”它突然喊了一声，将黎傲挡在身后，用身躯守护着他。
“小逻辑？！”黎傲甚至无法抱住它失去生命后的庞大肉.体。
他的眼角泣出血泪，仇恨的目光看向来者，“瓦沙克，为什么。”
鲜红的长发飘扬，瓦沙克的脸上再也没了吊儿郎当的笑容。他看着黎傲，哪怕早已知晓他会痛恨自己，可这目光真的落到实处时，才晓得撕心裂肺是这样的感觉。
“来吧，黎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银白色的月亮长剑与瓦沙克手中的剑撞在一起，火花嘣闪，照亮黎傲幽蓝的眼睛与瓦沙克深红的发丝。
“瓦沙克，回答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
比起黎傲的情绪激动，瓦沙克的反应却一直平淡，他游刃有余地接着对方剑招，回说：“我诞生的职责，就是为新日扫尽一切。所以为什么，不能做呢？”
“就像追随不同君主的子民，我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可我信任你！”黎傲咬紧牙关，“哪怕知晓你的身份，可我信任你！”
哪怕瓦沙克态度顽劣，哪怕瓦沙克出言不逊，可黎傲始终觉得他对自己没有恶意。这份直觉来得明明白白，就如他以往所面对的所有，他总能轻易察觉出善意与恶意。
对手强大，令黎傲脖间的精神力封印松动，符文在交战中慢慢解锁。他怒砍下去，“我以为你是一个好人！”
瓦沙克横挡一剑，终于笑了一声：“黎傲，我都不是人，又怎么会是好人？”他的语气漠然冷血，因为他的确是诞生于恶的野兽，“人类的死活与我何干？异种的死活也无甚紧要。”
这话让黎傲的愤怒直达灵魂，他再也没了与对方说话的冲动，拼了命地提剑挥砍。
两人打了数千个来回，动作快到旁人根本无法察觉人影。
瓦沙克游刃有余，一剑将月亮神剑挑飞。
黎傲被龙爪擒住脖子，瓦沙克凑近他的脸，伸出舌头，从下颌舔到眼角。
“好甜。”他弯起眼睛，龙爪骤然发力，拉扯着黎傲的灵魂。
疼痛像是一把锯齿钝刀，将头骨生生磨开。黎傲的眼前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白光，四肢剧烈抽搐，指尖不受控制地蜷起。
他恍然看见眼前的场景，看见自己的灵魂被拉扯出体内，半挂在失神的双眼之中。
意识刚一离体，一股巨大的吸力就已卷来。新日裂出缝隙，于深渊之中探出诡秘的触须。它们卷上黎傲的灵魂，贪婪地吮吸着这足以将一切重新洗牌的力量。
“啊——”黎傲的喉间发出持续的痛苦“嗬”音，他咬紧牙关，五指一张，召唤着自己的剑。
他似乎听见一道女声，那声携带着开天辟地的力量，阿莉雅骑着白马，剑指苍穹，“人类，永不言弃！”
黎傲的心脏骤然一跳，瞳孔缩到极致，鲜血偾张，长剑跃入手中。
“扑哧——”剑入肉.体发出闷响，龙爪松了动作。
灵魂归体，黎傲落地踉跄了两步，捂着喉咙咳得撕心裂肺。
他抬头去看瓦沙克，长剑贯穿他的心脏，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笑容。
不是吊儿郎当的调笑，也不是出言嘲讽时的嗤笑，他笑的那样平淡，甚至是满足的温柔。
“通道打开了，黎傲。”瓦沙克指着远处，“那是新日和旧日的交接处，也是你家乡的方向。”
“你……”黎傲怔怔，竟突然察觉到了为何。
他是新日的剑，他没有剑鞘，他所向披靡。他一直在黎傲的身边，可一直没有出手。
他的确不是一个好东西，他漠视人类和异种的性命，却独独看见了一只短腿猫。
他们的相遇太晚了，他们的结局是死局。
月亮长剑依然插在他的胸膛里，那里却没有一丝血水可以流，他的血液早被榨干了。
他笑得很好看，“忘了我，不要记得我。”
太阳普照大地，而他只是一处小小的阴隙。太阳不会独照他，甚至不知晓自己曾路过那里。
可照亮的那一瞬，对阴隙而言即是永恒。
黎傲惶然地上前接住他倒塌的身躯，瓦沙克没有履行自己剑的职责，也没有幸运到可被一只小猫拯救。他正在湮灭，连骨头都不留。
“但是下辈子，黎傲，早点找到我。”
鲜红的发丝骤然化作尘雪，他在一个大雪天出现在了黎傲的视线里，而后在漫天飞雪之中，离开了他的世界。
剑已消亡，失去灵魂供给的新日发出愤怒地咆哮。
[你背叛我——！]若不是故意为之，人类怎么可能会伤害到他。[该死的废物，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
深渊翻涌，人类不可知的两股力量交战，诡秘的彩色光芒闪烁，简直叫人看一眼就要发疯。
[杀了他……杀了他……将他投入深渊，一切都会结束……]祂开始蛊惑人类，蛊惑所有生命。
黑龙飞驰而来，降落在地将黎傲护在羽翼之中。他发出愤怒的龙吟，威慑人类不要靠近。
黎傲提着剑，平静地望向前方。
战舰，异种，联邦人，法万斯人，自由人……所有的一切都在朝他而来，却无任何一人对他提起武器。
祂的蛊惑竟没有作用。
“你休想！”有士兵唾了一口唾沫，“你休想得逞！”
[只要将他的灵魂献给我！只要他一个人的灵魂就足够！世界就可以和平！一个人就可以换你们无数人！]
“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应当寄生他人而活。”秦怡断了一条腿，依靠着自己的丈夫笑得热烈，“我的命是他给的，如若你要吃灵魂，那便吃我的吧。”
“还有我！”无数人站了出来，直面那诡秘的色彩。
恐惧是人的本能，勇气是人的赞歌。无所不能的秩序，无比强大的法则，却再也无法蛊惑。
黎傲终于笑了，年轻的面庞笑得肆意张扬。他翻身跃上黑龙的背脊，手中的剑覆上蓝色流火，他高举那明亮如星辰的剑芒，“人类，永不言弃！”
黑龙振翅而起，沉长的龙吟响彻人类心灵。他们看着他义无反顾地冲进深渊，长剑挥砍而下，摩西分海。
赛勒斯的梦境成真，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沮丧与恐惧，双目发亮，他转向面向法万斯的军人们，“人类，生生不息。”
随后毅然决然地追随而去。
一个，两个，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后畅快一笑，一起赴上征程。
“灵魂吗，那你拿吧！”萨曼莎大喊：“看看所有人的灵魂，你能不能够吃得下去！”
祂真的慌了，像被迫打开壳的贝类，仓皇想要合拢。只是不待祂阖上通道，一道庞然的剑气携带着金光斩下，伊西里斯身后披风呼啸，随之坠入其中。
所有的德尔斐人追随太阳而去，银翼骂了一声：“臭短腿猫竟然不等大人！”银白的机甲左手拉着一个方形机器人，右手捏着金属球，一炮轰开了一个缺口。
他们奔赴死亡，也奔向心之彼岸。
深渊轰隆作响，无一人余留的宇宙深空场中打起惊雷。
电闪雷鸣，一道闪电砸下，雪白的亮光将床上的短腿小猫吓得一个扑腾坐了起来。
“……”黎傲迷茫地揉揉眼，张嘴就喊：“奶奶啊，下雨收衣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