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进入鲜红荆棘
正月初三这一日, 曼杰特号驶出空港，飞速前往接应区与哨兵汇合。
黎傲趴在舷窗上，遥遥望着被大雪笼罩的德尔斐。
“今年有点冷。”他说：“往年的这个时候, 庭院里的花树已经开了。”
伊西里斯侧身坐上窗沿，修长笔直的双腿垂落在地，他顺着小猫的视线望过去, 语气淡淡：“寒冷不会永远，春天总会来到。”
黎傲从舷窗上收回爪子，两只手举着趴进伊西里斯的怀中，将脸埋了进去。
“害怕？”金发的君主低眸安抚着他。
黎傲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爸爸，我们要和人类打仗吗？”
“嗯。”伊西里斯青竹般的指节轻轻穿过小猫的毛发, “德尔斐若提出星球收购, 势必会打草惊蛇, 且法万斯定不会将鲜红荆棘出售，若想救出那颗星球与那颗星球上的人, 唯有一战。”
“会死人的……”
“里奥。”伊西里斯说：“战争意味着血与铁, 但我们的目的是和平。”
黎傲闷了好一会儿, 突然抬起头, 眼神近乎执拗：“爸爸，让我先去, 好不好？如果他们愿意谈判、交出那些人和星球或者主动离开……是不是我们就可以不打仗了？”
沈确垂首立于一旁, 听到黎傲的话, 心中不由轻叹。这个孩子到底是只柔软的小猫，与雷加利斯铁血的狮子们都不一样。
德尔斐的太阳自出征以来，从无败仗、从无退战，这是君主的底线, 不会因任何事而动摇。
沈确担心小猫会遭受打击，却在沉默几许后，听见伊西里斯低声说：“好。”
沈确心里怔然，小猫却是激动了，两只眼睁得溜圆：“我有计划的！西西你信我！一定会成功的！”
宽大的议事桌上，一只小猫在地图上比划着，兴冲冲地与大臣们讲：“这里，这里就是夜狼居住的场所，只要我能进去和他搭上话，我就可以让他和我链接从而掌握星球的控制权，我就可以发动地震，让那些坏人主动撤离。”
萨曼莎因身份特殊，主动请缨前来辅助作战，她愣愣听着，无法理解这要怎么做到。
“道理是很简单……”卡勒布摩挲着胡渣：“关键是要怎么进去呢？”
他毫不怀疑小猫在星球控制上的能力，可难点在于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进去，并靠近夜狼。
“哨兵传言，鲜红荆棘已开启能量场，非受邀请的舰体航行到附近便会触发警报，我们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靠近那片区域。”
众人议论纷纷，萨曼莎突然蹲下身，低头道：“尊敬的德尔斐陛下，我有一个想法。”
小猫忙去看她，伊西里斯颔首：“说。”
萨曼莎说：“自由人秦怡与一个小势力有所接触，从他们那里得知，这一次的女性赛事方有数名外来参赛选手，我可以伪装成参赛选手混进去，黎傲殿下就可作为我的弟弟被带在身边。”
卡勒布早已看过赛事资料，当即否认：“不行，这个计谋没问题，但你的实力不行。”
萨曼莎自能拿起武器以来便活在厮杀之中，这样的否定她听得太多，也早已学会如何回应。
她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比：“我会用我的生命去战斗。”
卡勒布瞥了她一眼：“在座的任何人，谁不是在用生命去战斗？你的保证没有任何意义，最关键的是，这次赛事的规则是男女分开，外来人也不被允许靠近囚笼，只有女性头名才可以在最终赛事之前，与男性头名相见。我不怀疑你的实力，但我无法信任你——可以赢下头名，还能保护好殿下。”
萨曼莎想要反驳，却又无法反驳。的确，她的实力在囚笼内不算出众，能存活至今已是侥幸，逃脱也是得助于未知力量……
她的心里一片灰暗，是对自己无能的深切厌恶，也是对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
“萨曼莎。”她感知到了一只爪子轻轻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对方说出的话让她心头一颤：“你已经逃了出来，却还努力地回去拯救同伴，你已经很棒了。”
萨曼莎的眼眶一热，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只小猫。
黎傲又拍了拍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就像微笑一样。
“哥哥。”就在这个时候，蕾妮雅起身说：“让我去。”
银发的王女笑盈盈地望向呆呆小猫，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姑姑带你去打架。”
卡勒布也看向君主：“蕾妮雅殿下的实力毋庸置疑，只需一些伪装便可。”
一屋子的人注视君主，等待着太阳的决定。伊西里斯的目光落在蕾妮雅身上：“战士，我批准你的行动。”
蕾妮雅笑着将猫揣进兜里，对着伊西里斯行了军礼：“遵命，陛下！”
伪装成半完全进化体有些麻烦，好在自由人那边稀奇古怪的东西多，其中恰好就有适合的。
秦怡登上战舰，他人口中穷凶极恶的星盗头子对着金发的君主态度恭敬：“伊西里斯殿下，感恩您的存在。”星盗可在帕尔忒农自由活动，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小猫，但若没有伊西里斯的默许，又怎么会有如今的格局？
伊西里斯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她一眼，淡淡说：“行动吧。”
“是。”秦怡起身，拍拍手招呼身后的随从上前，“星际中并没有狮类的半完全进化体，所以我们将为蕾妮雅殿下伪装成豹形，黎傲殿下……”
小猫听见他们说到了自己，连忙站起身，两手两脚站得规矩，跟个小士兵似的。
秦怡的语气不免软和下去：“身高不能伪装，人形太高，所以殿下只能用猫形伪装成两三岁大的小豹子。”
“……”明明是很严肃的场合，可卡勒布仍背过身去，憋不住想笑。
看见小猫毫不知情还严肃的小模样，伊西里斯略微勾了一下唇角，说：“嗯。”
伪装进行很快，等到蕾妮雅和黎傲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彻底换了副模样。
银发的王女变为棕发，脸部长像猎豹，脑袋上是半圆的耳朵。抱着她小腿的是一只不太高的小猎豹，身子都是豹状，只有面部是小孩样。
“里奥，过来。”伊西里斯朝他勾了勾手指。
小猎豹松开母豹的小腿，似乎有点害羞，抿着嘴跑向金发的君主。
“做得好逼真啊。”卡勒布简直手痒，想去捏小豹子的人脸，“这面具是沈确贴的吧？”
伊西里斯将小家伙抱起来，两只手捧着他的脸，像个开了口的开心果。面具和黎傲五岁大时有些像，只是更稚嫩，眼睛也是黑色的。
“祝你凯旋，我的孩子。”伊西里斯低下高傲的头颅，柿色的嘴唇落在黎傲的额头，“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黎傲踮起脚，抱着伊西里斯的脖子：“谢谢西西。”
蕾妮雅手捏着后颈，咔咔拧了几下放松身子，说：“放心吧哥哥。”
伊西里斯让小猫跳下去和薰讲话，抬首望向自己的妹妹时目光沉静：“蕾妮雅，若不顺利，我将率兵攻入，你要保护好黎傲。”
蕾妮雅竖起两根手指搭在脑侧，往上一挥：“蕾妮雅领命。”
小猫正在安抚自己的小狗：“等我救了夜狼就回来，不会出事的。”
薰将他抱在肩头，红瞳深沉。在这种事上，他不需要黎傲的安慰，也根本没有退让，只说：“若察觉你陷入危险，我会直接将整颗星球喷成火海。”
黎傲贴贴他的脖子，瓮声瓮气说：“好。”
行至最后一段航线，秦怡说：“伊西里斯陛下，我们已与对方接洽完毕。”
伊西里斯高坐王位，默然颔首。蕾妮雅抱起黎傲，毅然踏上征程。
鲜红荆棘区域漫天都是探照光线，离着星球一光年的距离，这里是外来星舰的停靠空港。
“哟，你这狗娘养的！”两个粗胖大汉互相拥抱，其中一个光头叼着烟捶了对方一下：“这段日子跑哪去了？从去年到现在，开赛了才看见你。”
“这不是去年赌赢了一笔嘛，”大汉笑得猥琐：“各个星系爽了个遍。”
“妈的臭虫，还是你个狗娘养的运气好，老子去年输得裤衩子都要穿不上了。”
两人勾肩搭背经过安检，瞧见旁边排着队的人群。光头问安检员：“嘿，那边就是今年的新参赛选手？”
这些都是来消费的人，顾客至上，安检员态度良好：“是的，先生。今年男女分赛，参赛选手更多，赛程也更精彩。”
另一大汉有些不信：“一群娘儿们的比赛有什么好看的？那身高体量和老爷们都不能比，能够挨得了夜狼一拳？”
光头说：“这可不一定，我有消息听说了，小势力那边有个蜥蜴人，实力强得可怕。”
大汉本来还起了兴趣，结果一听蜥蜴人也是个女的，当即嗤笑：“女的而已，再厉害能有多强？”
有锁链拖在地上行走的声音，令交谈中的几人侧目望去。
一只豹形半人类在押送队的护送下步入安检区，她双腿锁着镣铐，臂弯里抱着一只长着人脸的小豹子。
“这怎么比赛还带小豹子？”光头嘀咕了一声。
安检员笑着讲：“这也是这届比赛的王牌选手呢先生，她实力强悍，所以她的培养势力特地允许她带着孩子。”
“多大？这个头看起来有一岁吗？”
“资料上显示已经三岁了，因基因缺陷所以个头小。”
“嗤——怪不得，”另一大汉语带恶意：“杂种，不奇怪。”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个女人侧目看了过来，橙黄的兽瞳盯着他们，她似乎勾了下唇，大拇指慢慢的，从左边脖颈划到右边。
就这么一个动作，再回神时，大汉的后背湿了一片。
光头大喊：“老家伙，你怎么尿了？”
第152章 进入囚笼
囚笼, 用血肉浇筑的钢筋水泥。
一群半人类小孩缩在一间笼房里，皮肤灰黄，眼神也不像寻常孩子那样灵动, 呆滞得像被掏空魂魄的木偶。
他们的父母都死在了格斗场上，他们被集中豢养在这里，等长到合适的年纪, 亦会步入父母后尘。
坐在栅栏口处的两个小孩该是刚来不久，眼里还有一些光点。长着鹿耳的小女孩照顾着自己的弟弟，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她连忙站起身，握紧栅栏从缝隙里挤着眼睛往外看。
“夜狼。”她语气里带出些欣喜：“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不是要到晚上才来吗？”
囚笼里有提供吃食给这些孤儿，但那仅仅只能果腹, 根本无法满足这个年纪的成长需求。幸好有夜狼, 他每天都会来一次, 慷慨地给予他们自己的食物。不过最近几天，他来的频率有些不对, 有时一天会来两三次, 有时一天都不会来。但那没什么关系, 他们可以自己分配好食物, 不会将所有的吃食都一天吃完。
没有回音，这是正常的, 因为夜狼不会说话。女孩扭头招呼自己的弟弟和其余小孩, 示意他们快点过来, 夜狼送东西来了。
可再回头时，她脸上的欣喜退了个一干二净。
那的确是夜狼，可很不一样。
他原本灰色的眼睛变得漆黑，眼白几乎就要看不见了。他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喉间因此发出“嗬嗬”的低沉声响。他低下头，女孩对上了他的眼睛。
夜狼长相凶残，可女孩从未害怕过他，因为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平静，温和。
可今天不一样。
他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一块肉。
那一瞬间，女孩全身都动弹不得，空气窒息寂静，她甚至觉得，有涎水从他的嘴角缓缓滴落。
夜狼剧烈地喘着气，似是在竭力压制着体内的某种冲动，足足僵持有十几秒之久，他猛地转身离开。
女孩再次回神时，不知为何，脸上已经挂满泪水。夜狼的背影与母亲相融合，让她有着近乎笃定的直觉——她再也看不见他们了。
“姐姐。”弟弟小声哭着去拉她的手，女孩抬手胡乱抹了把脸，招呼后面的小孩们：“先吃东西，昨天剩下的再不吃就到时间了，这包留到明天再吃。”
她的心里惶然，不知道要怎么办，如果没了夜狼，谁又会来帮助他们？她手上的动作机械，完全凭借本能分发着食物。
“吃不吃棒棒糖？”一个长着鬣狗头的女人蹲下身，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草莓味的。”
“快说谢谢姨姨。”豹女弯下腰，对她的孩子说。
小豹子似乎很胆小，一直抱着母亲的小腿。他抬头看看人，小心地伸出一只小爪子，从铁杆里伸过去，抓住那根棒棒糖后又极快地缩了回去。
“谢谢姨姨。”声音和个头一样，也软乎。
珍妮弯了下眼睛，盘腿坐在地上逗他：“几岁了呀？”
小豹子呲开爪子，比划了个三出来。
“都三岁了啊？”珍妮有些讶异，因为他的个头实在是太小，要不是说话正常，她甚至以为他只有几个月大。
蕾妮雅也坐了下去，将小孩抱进怀里，给他拆着棒棒糖的包装袋，回：“就是长得小，是健康的。”
珍妮不知内情，只当又是一种变异。她看着小孩白白的小脸，心里有些哀伤，长得这样可爱又弱小，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六岁。
“我叫安雅，你叫什么？”
听到对面问话，珍妮回神：“我叫珍妮，话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她们来源于同一个小势力，但珍妮在此前的训练中从未看见过这个人。
蕾妮雅笑了下：“我是秘密训练的。”
半人类的思维简单，珍妮不会深思，也没觉奇怪，又将目光放到舔着棒棒糖的小孩身上：“他叫什么名字？”
安雅没回她，倒是那个小孩，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脸认真地告诉她：“姨姨，我叫里奥。”
“真勇敢，原来我们是小狮子呀？”珍妮笑着伸出手，去和小孩玩拍手游戏。
蕾妮雅一直观察着这位女性。可能是因为斑鬣狗的基因，她的个头很大，甚至比一般的成年男性还要威武，但性子却很温和。除了长相，她与普通而善良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真可爱。”珍妮的声音中有着可惜：“要是能活着回去，我也想养育一只幼崽……不，还是算了，生下来也活不大……可说到底，生不生的，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如果他们真的强迫我□□，真的生下来了，那我要怎么保护我的孩子……”
蕾妮雅听着她不断地自我否定，一时有些怔忪。她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为了帝国，可就在这个时刻，她突然觉得，她不能让这些半人类就这样死去。她开始理解，小猫口中一直念叨的所谓公平、所谓平等。
一位女性要不要成为一名母亲，那是她们自己的意愿，绝不应该被外力所决定。
“珍妮。”她不动声色地问：“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去年来过一次，作为观摩选手。”
“你去过囚笼吗？那边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珍妮冷笑：“去过，杂碎当权者带我们参观过那里。好让我们知晓他们已经很仁慈了，因为法万斯统治下的囚笼，根本就是地狱。那里安保严密，一天……”
两名警卫手执警棍，挨个敲打着牢门，发出沉响：“都他妈的给老子赶紧睡！明天就是赛事开场了，都给我打起精神！”
什么屁话？那到底让不让人睡？黎傲缩在阴影里，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他和蕾妮雅从珍妮口中得知了囚笼的位置，趁着夜色和身形娇小，黎傲从栏杆里钻了出来，一路潜行进了囚笼。
这里虽然警卫众多，但并不像联邦那样满是高科技监控，黎傲的潜行很是顺利。他栖在缝隙里，感知到警卫走远时瞬间跃入另一角落。他想找到通往顶层的途径，但隐藏潜行许久都没能看见任何往上的路，一直在最底层打转。
这里豢养的人口密集，却非常安静，毕竟发出一些大点的声响就会引来警卫的捶打。一片寂静之中，黎傲听见了一声微小稚嫩的啜泣。
他顺着声音跑去，发现这片区域和其他的明显不同，格子间大上许多，全是密密麻麻的上下床，上面蜷缩着的身影也都很小，看着像是小孩子。
一个长着鹿耳的女孩缩在角落，脸埋在膝盖里，啜泣声就是从她的口中发出的。
黎傲液体似的挤进栏杆，轻轻拍了拍她的腿。
女孩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没睡。她擦擦脸，刚想挤出笑，就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孩。
“嘘——”黎傲竖起一根爪子抵住嘴，示意她不要大声。
小鹿女瞪大眼睛，不太懂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认识萨曼莎吗？”黎傲小小声问她。
小鹿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点头：“真的她逃出去了？找到星盗来救我们了？”
黎傲点了下头，女孩眼中光芒大亮，可看着对方小小的身体……又十分疑惑，觉得对方的样貌实在不像是拯救者。
黎傲不知道女孩心思，又问：“我要找到夜狼，你知道顶层要怎么上去吗？”
女孩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就敏锐听到屋外有另一脚步声走进。她一把抄起小猫，将他塞进自己的床铺，刚做完就听外面传来开门声。
“你没睡啊。”淫邪的声音响起，一个个头瘦小的男人提着自己的裤子说：“那正好，让老子泄泄火。”
女孩脸色惨白，背脊僵住。
这个人……她记得，母亲还活着时，这人看她的眼神就恶心得像沾满黏液的蛞蝓，现在母亲不在了，他再无顾忌。
女孩下意识地往后退，可那男人突然一扑，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敢喊？敢叫我就把你们全房都拖出去伺候人！”他低声威胁，语气像刀子：“知道那些大人物就喜欢像你们这样的吗？”
女孩拼命挣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压抑的呜咽透过捂住的嘴闷闷作响。
她挣扎的动作过大，男人一时竟制不住她，无法将她塞进床铺里。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一巴掌拍了过去，干脆将她直接掼在地上，一只手制着她一只手就去脱裤子。
藏在床铺里的黎傲，眼睛睁得极大，金色浴火涌入他的瞳孔，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愤怒。
女孩的哭声在他耳边不断放大，他浑身的血液都被点燃沸腾，那一刻，愤怒压倒一切，银白的长剑顺应主人心声，出现在他手中。
女孩的上衣已被撕破，男人发出急切的秽音。他馋这块肉馋了很久，马上就要吃到了！他笑得恶心，双手正要攀附上女孩的肩膀，突然，视野猛地一沉。
好奇怪啊……视线天旋地转，他看见自己了？那是他吗？好像是啊……但是怎么没头呢？
我的头去哪里了？……
扑通一声……他的身躯倒下了……
啊……他的脑里竟有一些明了，原来我的头，被砍掉了啊……
第153章 不要怕，我来了
水雾蒸腾, 浴室里朦胧一片，水珠沿着瓷白墙面滑落，顶喷淋淅淅沥沥淌着水。
薰赤裸着身体, 单手撑着墙壁，手臂上的肌肉因支撑而微微绷紧。他垂着头，湿透的黑发滴下水珠, 沿着锋利的下颌线滑落，没入深刻的锁骨。
距离黎傲埋伏进去已经过了两天，他离开自己已经过了两天。
薰抬起头，水流被高挺的鼻梁分割。他抬起一只手，将湿透的发丝往后捋去，露出被水汽染得微红的眼尾。
静默了好几分钟, 狭长的眼睛倏地睁开, 猩红的瞳孔在雾气中骤然亮起。
他感知到了黎傲的情绪。他在愤怒、在生气, 这怒意来得如此汹涌甚至传递给了自己。
他要去他的身边。
滔天的怒意让薰瞬间消失，闪现至虚空的刹那化为黑龙朝着鲜红荆棘振翅疾驰。暴虐的情绪在心海掀起巨浪, 他想吐息, 将那颗星球烧成炙热熔岩。可濒临失控之际, 他竟记起了黎傲咧着嘴傻笑的样子, 真要这样做，他不会开心的。
他盘旋在星系边缘, 本能驱使着他冲入其中, 理智却如缰绳般死死拉扯, 将他困在咫尺之外。
不行，龙形太大，闯进去会干扰黎傲的计划……那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去往他的身边？就在那一刻, 一只漆黑的煤球倏然出现，突破法则约束的成长不能逆转限制，他挥舞双翼，砸向鲜红荆棘的能量场。
耳麦里播放着吵闹的电子音乐，一名守卫把耳麦往下一扒，盯着屏幕上的能量反馈：“什么东西撞进来了？”
同伴吃着零食，轮椅一滑凑过来看：“鸟吧？这么小的个头。”
“哪有鸟能飞到能量场的高度？……管他的，反正会被烧成灰烬。”
薰被能量场腐蚀，肉像斑驳的墙皮似的一块块脱落，残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他一路快飞，锁定了小猫位置。
这是黎傲第一次杀人。
血腥气浓稠，思维凝固在方才那一刀斩落的瞬间。可奇异的是，在那股滔天的愤怒冷却之后，在急剧跳动的心脏平稳之后，他的内心却异常平静。
有些人是人，有些人不是人。他杀了人，却也不是人。
地上的女孩还紧闭着双眼，身子缩成一团不住发抖。黎傲回过神来，从床边拽过被子将自己简单包住，随后缓缓蹲下身，小心地没有触碰对方，轻声说：“别怕，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大雨倾倒，夜色朦胧，她看见了蓝色的星辰。
“你……”她哽咽了一下。
黎傲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汉娜。”
“好的汉娜，勇敢些，我们先处理掉这坨恶心的东西。”
她是个很坚强的孩子，恐惧过后，极快镇定下来：“角落里有卫生间，我们可以把尸体放到那里。”
血腥味太重，黎傲的精神力只能控制自然，不精通对他人的五感控制，担心引来其他监守，黎傲拎着尸体的脚往卫生间走。
等到他再出来时，发现那些孩子竟都醒了。比起原先的目光呆滞，他们看着黎傲，眼里有着闪闪烁烁的星火。
一个长着鹿蹄的男孩捧起头颅，踮起脚将它递出。
黎傲笑了一下，弯腰摸了摸男孩的头，揪着头颅上的发丝，将它丢进浴室中。
其他孩子也下来帮忙，扯着自己的床单被套擦拭地上的血迹，汉娜捧着衣服小跑到黎傲身边：“这个是我爸爸的。”
“谢谢。”黎傲动作快速地接过穿好，他感知到了有人靠近，连忙招手让孩子们回床上躺好。
“你有没有闻到血味？”远处传来谈话声。
“好像是从杂种崽子们那里传来的？”
“不会是老李那小子奸出血了吧哈哈哈——”
三个人。
黎傲隐在黑暗中，计算着出手的时机，要快，且不能传出声响。银白的长剑握在手中，汉娜侧缩在床上，死死盯着剑光。
“嗯？老李不在？”
黎傲握紧剑柄，剑光正要闪现，就被一只白皙的手掌握住。他瞬间绷紧，却在察觉到身后人的气息时，下意识放松了身躯。
薰一手握着黎傲持剑的手，一手捂着他的嘴，将人禁锢在自己怀中。
三名守卫已经来到栏前，领头的往黑洞洞的屋里看了一眼，开门的动作停了。不知为什么……他好恐惧，诡异的深渊在凝视自己。他满头大汗地回看其他人，发现他们也是同副模样。
“那个，不早了，我们回值班室吧？”他感觉自己在说话，声音却很远。三人眼神空洞低头快走，一直到走出底层，才做梦般恍然清醒：“……巡视完了？”
“老李呢？”
“管他的，走吧去喝点酒。”
确定守卫都已远离，黎傲松了口气，他被手臂牢牢制着腰肢，转身都无法做到。
“薰？”他只能后仰着头去看。
薰低头，轻轻蹭着黎傲的脸侧，将他沾染上自己的气味。大约过了半分钟，才松开手。
“你怎么会来？不是说好了按计划吗？”黎傲问，转身看见小狗裸着，正准备去拿被子给他裹着，就发现他变成了煤球。
“怎么会这样？”
小煤球贴贴他，黎傲从接触中知晓了事情经过。
他将薰抱进怀里，感知到了他的疲倦，心疼地摸索着薰骨翼上被灼坏的空洞。
时间紧急，顾不上耽搁，他对汉娜说：“我是来救你们和夜狼的，通往顶层的路在哪边？”
汉娜没有去过顶层，但父亲还活着时他们在上一层生活过，路径都是相同的。
黎傲在心中思索路线，被小孩们拉住衣服：“哥哥，你真的是来救我们的吗？”
“是。”黎傲说：“不要怕，这里有薰留下的气息，那些坏人几天内都不会敢来靠近这里，我一定会救出你们的。”最后，他弯下身，挨个拍了拍头：“相信我。”
汉娜抱起地上脱落的衣服，怔怔地看着小猫钻出栏杆，消失在视线之中。
“姐姐。”小鹿男眼睛亮晶晶的：“那个大哥哥竟然是一只小猫！”
汉娜抱紧怀里的东西，突然想起来什么，火速爬上床铺，从里头的纸箱里掏出一本几年前的老旧杂志。她飞快翻开到那一页，上面贴着一只抱着番茄的小猫。
“是他！”汉娜举起书对小孩们说：“是他！”她没有上过学，不认识太多的字，指着仅仅认识的几个字，激动说：“人类的救世主——里奥·雷加利斯！”
黎傲顺着汉娜说的方向一路小跑，头顶上的薰感知着周遭环境，为他指引着适合的前进路线。
这座囚笼实在不小，零星有笼里的半人类看见了小猫。就像是感知到了他为何而来，他们纷纷起身，握紧栏杆注视着他。
黎傲举起一只爪子，冲着他们比了个“嘘”的动作，随后对着他们笑了一下。
就那么简单的一个微笑，不知为何令他们眼含泪光。是希望吗？是光吗？他来这里了，来拯救他们了吗？
通往顶层的电梯需要门禁，黎傲在等跃入时机。他们看着他站在笼子外，就好像透过他的眼睛，也看见了通往外界的路途。
“叮”的一声，又是一趟电梯到达。黎傲屏息，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去你妈的傻逼监守！”
电梯里的守卫掏出警棍，骂骂咧咧地跑向对方：“你他妈的说什么？臭杂种，我看你是活腻了？！”
黎傲瞬间回神，知道这是对方在为自己拖延时机。他飞快跃入电梯，点电梯门阖上的瞬间，一字一句无声说：“等我。”
囚笼共有四十四层，顶层仅有一户，那是法万斯为头名准备的所谓优待。
电梯声一响，屈腿坐在床边的夜狼就抬起了头。
低权限的监守不会随意到达顶层，只有送物资时才会上来，可如今是半夜，怎么会有人来这里？
他站起身，就这样普通平常的动作，就令他浑身都在颤抖。那些脏东西进入身体后，他需要用极大的克制力才能不被它影响思绪。
他每每往前走一步，大脑都会一阵晃荡。他开始搞不清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送过食物了吗？那些小孩吃到东西了吗？他今天好像送了？但万一是记错了？他的思维已经开始不受自己控制，甚至忘记了电梯，忘记了有人来到顶层。他的脑海里只反复想着，要去送吃的……多送没关系，万一忘记了……
忘记了？忘记了又如何？……都是食物……他要撕碎那些小孩的身躯，将他们的肉塞进嘴里……人类，人类都该死！
污染所带来的毁灭欲在身躯之中翻腾，尖利的爪牙从手脚中伸出。他要战斗，要杀掉所有人，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只要是人类，他要杀掉所有的人！渣滓！渣滓！
可仅有的理智又让他极力控制着躯体的动作，喉间因此发出恐怖的“嗬嗬”声响。
要去送，吃的……他刚拎起地上的一袋食物，又攥紧拳头反驳自己，不能下去，他会杀掉他们的！
夜狼发出痛苦的嚎喊，为了抑制嗜血的冲动，他举起前爪，朝着自己的胸膛狠狠抓去——
“夜狼，不要！”一声呵斥，令他的动作停滞。
他的喉头剧烈滚动，灰暗粗糙的狼皮之下，能看见污染物在蚯蚓似的翻涌。他竭力克制着自己，抬起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没有？那里空无一物。
“我在这里。”
声音是从底下传来的？
他低下头，看见了一只小小的猫。他抱着自己的小腿，笑了一下：“不要怕，我来了。”
第154章 以我之名
黎傲的计划顺利进行了前半部分, 却卡在了最关键的步骤。
夜狼从内到外都像一只被严密包裹的茧，小猫库库一通挠了半天，只能抓开浅浅一层。
因为与以往接触过的星球意识都不同, 夜狼是主动接受污染的。黎傲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感知到下爪的阻碍远超想象。
黎傲在夜狼的身上爬上爬下，两只爪子一会儿扒毛、一会儿下刨, 却始终找不到关键点，给自己累得满头大汗。
偏偏这个时候，他的一丝丝精神力透过缝隙传递给了夜狼，令他压制住了污染带来的毁灭欲，内心的执念再次占据上风。
[滚开——]
“黎傲！”薰跳起将被夜狼甩下身的小猫接住，两小只落地滚成一团, 挨在一起看向夜狼。
夜狼的身躯如同山崩般暴涨开来, 肌肉在骨骼之上迅速膨胀, 锋利的骨刺自脊柱凸起，喀喀作响地撑破了原本轮廓。
他的双眼化为荧绿的光孔, 凶恶地盯向黎傲。
小猫站起身, 两只爪子竖起像个投降的动作：“你不要怕,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叫黎傲, 我的精神力可以治愈你的污染，我是来救你的。”
[我不需要拯救！]他呲出犬齿, 嘶嘶低鸣：[你滚开！]
[渣滓！人类渣滓！]
“我是小猫！”黎傲连忙翘起尾巴, 转圈似的给它展示：“你看我毛绒绒的, 还有大尾巴，我不是人类，我是小猫。”
[骗子！人类！骗子！]夜狼不是人类，他的分辨不受五感蒙蔽, 哪怕黎傲的外形是小猫，可他身上明明白白流淌着人类的血液。
“我是人类，”黎傲承认：“也是小猫，不信你摸摸看好不好？”他甩起自己蓬松的大尾巴，招摇着晃了晃。
夜狼恶狠狠盯着，却没再动作。
黎傲没有放松，四只脚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钓鱼似的又晃了晃尾巴。
夜狼继续恶狠狠。
黎傲一厘米一厘米地往前，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夜狼的脸，柔声说：“让我帮你好不好？让我们一起努力。”
夜狼的神情开始犹疑，高大的身躯甚至开始后退。
黎傲继续摇着尾巴靠近，耐心安抚着：“不要怕，相信小猫，小猫不是坏人类。小猫会帮你治病，会救出这里被囚禁的人类……”
夜狼逐渐清澈的眼神在听见“被囚禁的人类”时，再度浑浊。他低头朝着那一步步靠近的猫怒吼：[滚开！我们不需要你的拯救！这里不需要你的帮助！滚开！]
他不断嘶吼怒骂着，威胁着要撕碎小猫的身体，恐吓着要将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类杀死。
可明明他比那只猫不知大了多少倍，可明明他的尖牙利爪可以直接撕碎对方柔软的身躯，他却被逼得步步后退。
他要去打比赛，他要赢下头名，去养育那些孤儿。执念涌入脑海，他骤然转身，撞碎落地窗一跃而下，逃一般的离开此地。
巨大的撞击声和碎裂声响彻夜空，薰敏锐地在事情发生的瞬间张开领域，将小猫裹进其中，伏入黑暗。
“黎傲？”诡秘的彩色领域中，薰贴贴小猫，问：“怎么办？”
计划失败，小猫的脸上却没有失落的表情。他没有回这问题，而是抱住小狗，拉出他的翅膀又摸了摸上面的空洞：“笨蛋，是不是很疼。”
小煤球眼睛鲜红，柔柔地靠着小猫：“已经不疼了。”
那就是疼过。黎傲拥抱着他，短短的爪子上下摩挲着，轻声说：“笨蛋小狗。”
小猫背着身所以看不见，小煤球的双眼愉悦地眯成了细缝。他的恢复力非人类可以想象，若不是故意为之，哪怕化为血水他也可以复原。
“你还能变为龙形吗？”黎傲松开手，坐在地上问。
薰蹦了一下，又贴过去：“可以，黎傲要骑我飞回去吗？这颗星球有能量场，我无法带着你飞行，我可以飞回去与曼杰特号……”
“不用。”黎傲笑着说：“邪恶光明正大地侵害他人生命，没道理维持正义的行为却要小心翼翼。既然无法兵不见血刃，那就换个方式吧。”
“你他妈的，臭婊子。”骂着脏话的男人被蕾妮雅一拳砸倒在地，一个半人类女性有些紧张地拦住她：“会引来监守的！”
蕾妮雅没有回头，反手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听见男人骂骂咧咧说：“操，你们想死！一群狗杂种，还敢反抗老子！”
蕾妮雅“唾”了一声，正想唤出长剑将他的孽根斩下，又被拦住了动作。
“你不要冲动，我没关系的，这种事我习惯了，我没有受伤。你再打下去，引来监守真的会要你命的。”女人流着泪抱着蕾妮雅的腰肢，示意她息事宁人。
蕾妮雅满腔怒火，不知道在过往的日子里，这些女人被侵害了多久。她低头看向抱着自己腰的手，黑白细小有着绒毛，有些像豚鼠，那不属于人类，可她们又明明白白地属于人类。她轻柔却坚定地握住那些怪异的手指，说：“别怕。”
被砸倒在地的男人还在挣扎起身，嘴里破破碎碎地骂着：“你们这些杂种……全是低贱的狗，老子操你们都不嫌脏，你们竟然还敢反抗……”
蕾妮雅一步步走过去，缓缓蹲下身去，冷不丁地咧开一个笑容：“你觉得你的命，和一个即将上场的选手的命，在目前来说，谁的价值更高？”
那笑意太冷，带着尖锐的死亡味道，令男人骂骂咧咧的话止在喉中。
蕾妮雅揪着男人的头发，将他的头拎起来，一字一句说：“我现在杀了你，死也一定在你之后。”
死亡真真切切，男人的脸色骤变，他嘴唇哆嗦，终于意识到眼前这女人是真的疯了。他往后缩，结结巴巴地求饶：“不……不是，我、我错了，别冲动……我什么都不会说……我、我赔你们吃的、赔钱……”
“钱？留着烧给你自己吧……哦我忘了——死人是没法给自己烧纸的。”蕾妮雅笑着，拎起他的脑袋，像拎起一袋垃圾那样，往地上砸去。
“砰！！”
一次、两次、三次，血肉飞溅，头骨炸裂。直到那颗头颅彻底凹陷，像被踩烂的腐果，蕾妮雅才松开手。她起身站直，对着前来参赛的所有半人类女性说：“姐妹们，我将为守护你们而战。”
曙光乍现，鲜红荆棘乱成一团。
“夜狼呢？！”格斗场场主吼着下属：“他人去哪了？怎么会关键时刻跳窗跑了？”
另一下属来报：“找到了，夜狼就在赛场！”
场主松了口气：“行，没跑就行。你们赶紧安排第一场比赛，我去接待贵宾。”
鲜红的星舰在比赛开始前才停靠到空港，场主躬身迎接：“尊敬的路希恩先生，克莱文少爷，欢迎你们来此参观比赛。”
法万斯的领导者二把手陪在拜蒙与瓦沙克的身旁，笑着说：“快为两位贵宾介绍一下今天的赛程。”
“是！”场主谄媚地走近，落后一个身位回复：“今天是开赛第一日，第一场是女性赛事，第二场是男性赛事，男女赛交替进行，今日会角逐出男女前八，共计十六名选手。”
拜蒙轻轻笑了一下：“夜狼呢？”
“夜狼是上一届的头名，不参与晋级赛，他会直接进行守擂赛，将分别对战男女赛事的晋级选手。”
“哦？”
听出拜蒙语气里的轻佻，场主忙笑：“其余选手的比赛也十分精彩，并且今年有超强选手……”他挤眉弄眼：“用了秘密武器培养的，第一场就会参赛。”
“是吗？”拜蒙揽着瓦沙克的肩膀：“那我们克莱文少爷可以不那么无聊了。”
瓦沙克一脸嫌恶地挥开他的手，被场主引导至贵宾席位。
蕾妮雅抽到了第一场，上场前安雅焦急地拉住她的手：“小家伙呢？我帮你照顾他。”
蕾妮雅安慰着拍了拍她：“他在做他想做的事。”
安雅以为小孩在睡觉，将心神稍微收了回来。她不知道蕾妮雅实力如何，却忌惮她的对手，“你的运气怎么这么差，第一场就抽到了这个人，她是另一势力培养出来的，我看过她的战斗视频，非常残暴，你……”她红着眼：“你一定要活着……小家伙不能没有你……如果可以，等台上观众尽兴的时候，你求饶吧。”
求饶或许能活……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蕾妮雅说：“我不会输，也没有人会死。”她不会杀掉对手，只需要让她们丧失作战能力就可。
随着比赛铃声拉响，左右闸门轰隆隆往上打开。这颗星球没有日光，灰白的天空光线微弱，格斗场惨白的聚光灯打在甬道口，随着豹女与蝎女的身影露出，观众台上的人们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蕾妮雅平静地抬眸，望向看台上戴着面具的衣冠禽兽。他们的身躯没有一丝一毫的兽化痕迹，肌肤光滑、举止优雅，自诩为纯粹的人类血统。可他们的眼神，却比任何野兽都要残忍。
[第一场比赛正式开始——]
大屏幕中展示着选手资料与投注信息，拜蒙将砝码递给瓦沙克：“投几个玩玩？”
瓦沙克两只手指捻起一个，百无聊赖地在手中抛着。
场主讨好：“第一场的投注已经关闭，您可以先观察，下一场再投注。这一场的这两位选手都是小势力输送的，您觉得哪个能获胜？”
拜蒙说：“那位蝎形选手看起来不错。”
场主忙回：“对，她是本次赛程的热门选手，不少人觉得她会夺取女性头名，而后挑战夜狼。”
蕾妮雅望着自己的对手，感知到了她的不对劲。雷加利斯自手能提剑之时，无一不是浴血沙场。他们杀过的异种比吃过的米还要多，只需一眼，她就知晓对方问题。
“小家伙为了种地奔波不歇，就为了让全星际都能吃上果实，缓解度姆病。”蕾妮雅低声说：“可你们，竟然主动寻求污染，从而想要掌控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
身形相接，短短一分钟内她们搏斗了数个回合。
“竟敢这样糟蹋小猫的心意。”蕾妮雅抬起头，琥珀色的眸中金色翻涌：“不可饶恕！”
“哇，这个豹女是新面孔吗？怎么这么厉害？早知道给她也投一份了！”
观众开始呐喊，赛事开始前有赌狗被高赔率吸引，投了豹女，这时看见希望叫喊得更加卖力。
“冲啊——豹女，打到她，扯掉她的尾巴——”
“蝎女蜇她的脑袋！将她蛰烂！”
毫无人性的血腥话从这些人的口中叫唤而出，蕾妮雅闪身避开尾鞭，左腿横扫踢向蝎女。
半人类本就武力出众，被异化感染后更是丧失理智，只剩原始兽性。蕾妮雅没有唤出武器，赤手空拳应对着对方愈打愈烈的暴虐欲。
“蝎女凶猛，可豹女竟能与她对战如此之久？”这才只是赛事的第一场，观众没想到含金量就如此之高。
场中两人激战难分，蕾妮雅间歇中尝试唤醒对方意识却无果，她狠下心，扑上对方背脊，双手抱住头颅就要反拧时，一道腥风从身后袭来。
蕾妮雅心中大骇，扭身摔落在地，翻滚一圈就起身形，这才发现一个狼人挡在自己身前，手中赫然抓着蝎女偷袭的尾鞭。
“是夜狼？！”观众席大惊：“他干什么？”
场主倏然起身，忙去呼唤警卫。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选手插手比赛？”
观众席喧闹不止，人群纷纷起身扒着栏杆往下瞧。
夜狼正与蝎女打得难舍难分，蕾妮雅站在一旁不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蝎女果真厉害，强壮如夜狼也无法将她制衡，尾鞭带着毒刺扎进夜狼肉中，吃痛的夜狼对天狼吼，利爪一抓，被蝎女躲去。
她身形灵活，酣战到热血上涌时，身形竟也暴涨数倍不止。蕾妮雅见夜狼疲于应付，转身加入战场，一击将他推离危险。
三者交战，蝎女丝毫不落下风，她眼中布满血丝，尾鞭高扬而下，蕾妮雅见状不打算再隐藏实力，可武器还未出手，一把银白的长剑自天际而下，将蝎女尾鞭钉在地底。
剑柄之上，幽蓝的月亮宝石发出光芒。人们抬起头颅，看见格斗场的哨塔之上，一双蓝色的眼睛俯视下方。
“那是谁？”场主目眦尽裂：“他妈的那个穿着囚笼服侍的是谁？”
囚笼里的半人类穿着相同的服饰，就如远古的奴隶穿着烙印。可那穿着囚服，却明显不似凡人的人是谁？！
黎傲抬起左手，月亮长剑跃入他的掌心。
蝎女将要起身之时，一股精神力骇然发出，将她牢牢束缚在地。那精神力竟能幻化实体，金色的绳索交织，将蝎女与夜狼一一捆绑。
高塔之上的少年开口：“我将给予你们十分钟的时间撤回空港，十分钟之后，若你们依然在此，我将以血划出光明。”
“你他妈的是谁？”前来观赛的观众无一不是权贵，怎么会听他单枪匹马一人之言？
警卫正在集合，无数枪炮对准高塔，人们开始欢呼将他打死。
豹女的身形正在变幻，银白的长发垂至腰际。蕾妮雅仰望着那个孩子，听见他开口：“十……”
随着他的话语，一双黑色骨翼自他身后慢慢扬起。
无数炮火被无能的能量场挡在外侧，骨翼遮天蔽日，完全扬起时人眼根本无法看清。
“那是什么？……”人群怔怔，看着少年身后，缓缓探出一颗硕大的龙头。
“以里奥·雷加利斯之名，”少年的背脊长出双翼，“以德尔斐之名，以异种监护者之名，以人类之名——”
洁白的双翼骤然扬起，与漆黑的骨翼一上一下，黎傲睥睨众生：“我宣判你们有罪。”
第155章 夜狼的过往
晨风猎猎, 吹起少年如墨的发丝。
“哈——”瓦沙克站起身，注视着高台上的身影。
他的翅羽尚不丰满，可锋芒毕现。
瓦沙克颓靡多日的兴趣在此刻被点燃, 搭在看台上的手指竟生生将砖块攥碎了。一种久违的兴奋与躁动像烈酒在他的血管之中燃烧，他仰望着他，目光痴狂。
“瓦沙克。”拜蒙抬手搭上瓦沙克的肩膀, “虽然很不尽兴，但我们该走了。”
“不不——”瓦沙克的嘴角咧出弧度：“再等等，再等等！”
黎傲身后的黑龙已完全现出身形，他缓缓伸长脖颈，鼻息轻轻掠过少年的脸侧，随后猛地扬起头颅, 对着看台下的人群张开巨口。
“吼——”一声龙啸轰然而出, 其声压得人心神震荡、耳膜轰鸣, 这种源自基因的压制感令人恐惧到双目失神。
腥臊味从某些人的下路沥出，这群外表风光戴着鲜丽面具的人, 竟还敢扯着霸权的旗号斥责：“德尔斐在做什么？闯入他国的领土, 公然侵犯他国主权？这就是赤裸裸的霸权！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的行为简直是对星际法的挑衅！这是侵略！是对和平与公平的践踏！”
黎傲歪了下头, 抚摸着黑龙挨在颈侧的头颅, 说：“你们竟也知道和平与公平？”
一名法万斯的官员脸色铁青：“这是赤裸裸的战争！德尔斐想要发动战争，想要侵略法万斯吗？！”
人多嘴杂, 黎傲在声讨声里岿然不动。黑龙一直乖乖守在少年身后, 没有丝毫的动作。最初的恐惧逐渐散去, 奸猾与试探再度浮上人类心头。
法万斯的二把手似乎觉得这少年在装腔作势，根本不敢真的动手，他的语气变得稍显冷静：“先将贵宾们护送至休息区，格斗赛延期继续。我们将与德尔斐方进行会议, 责问对方的殿下为何——”
“我说了。”黎傲静静打断他的话：“十分钟之内，所有人都撤回空港。你们还有五分钟。”
军队集结完毕，已将格斗场层层包围，刀枪剑炮全部对准高台上的少年。
场主有了底气，怒目圆睁，骂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你的父亲与我都要客客气气，就凭你也敢在我的面前逞威风？士兵——”
他喉中话语突然中断，因为一把剑自苍穹而落，直接将他斩成两半。
黎傲愣了一下，随后睁大眼睛看向天际。
曼杰特号逼近，汹涌的射线炮撕扯着鲜红荆棘的能量网，炽热的白光如流火坠入深渊。
金色的身影如天神而降，长发拂过羽翼，君主目光淡漠：“我怎么不知道，我要与你客气？”
“伊西里斯——”人群惊恐大喊：“是伊西里斯·雷加利斯！”
黎傲与黑龙尚且稚嫩，可这人，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杀神。
原本觉得局势已被控制的人群再度陷入混乱，惊惧如潮水般反扑而来。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向出口，甚至连掉落的贵重物品都顾不上捡。一位贵妇高声尖叫，摔倒在地，被人群踩踏吐血，光鲜亮丽的面具不复存在。
拜蒙从伊西里斯的身上收回了笑盈盈的目光，不容拒绝地拎起瓦沙克的后颈，“好了少年，你今天的娱乐到此为止。”
法万斯的二把手没注意到身旁的贵宾悄无声息地隐入了黑暗，他强撑镇定，仰头质问：“德尔斐这是要向法万斯开战吗？帝国主义要侵害和平吗？”
法万斯再怎么说也是除联邦外的星际第二大联合势力，自以为有与德尔斐正面对话乃至抗衡的资格。更何况这场事端明明是德尔斐挑衅在先，无论是从道义立场还是星际舆论，法万斯无疑会占据主动与优势。
伊西里斯背后万道光芒，他逆光睥睨而下，淡淡说：“是又如何？”
他抬起左手，帝王战舰正在蓄力装载，炙热的动能将整片天空照得雪白，伊西里斯说：“十。”
法万斯的二把手似乎没有料到对方这样不讲道理，一脸惊骇地傻望着人。
“九。”
“上将！”部下呐喊着拖走他：“撤退——撤退——”
飞船速度极快，启动的瞬间就可紧急跃迁，一直到撤回空港时也不过过了几秒钟的时间。
伊西里斯没有继续倒数，手指并成枪状，缓缓往下一点——顷刻之间，曼杰特号启动能量炮火。
“疯子……”空港中的人们喃喃私语：“狂妄的疯子。”
轰鸣声撕裂苍穹，光柱贯穿层层防御，撕碎了这颗星球的禁锢场。
透过裂隙，鲜红荆棘那暗淡恒星的微光终于照进了这片灰白的天空，阳光落在鲜红的砂砾上，照进了夜狼晦暗的眼里。
污染丝在他的身躯之下翻涌，狂暴着挣脱束缚。金色的锁链一根根裂开，他双手抠紧大地，站直了身躯。
黑发蓝眼的少年正在朝他走来，他说：“你看，阳光落了下来。”
夜狼的喉间发出急切的“嗬”响，他痛苦地拉扯着自己的毛发，哀号着让他：[滚开——]
“我就不走。”黎傲笑着说：“我要救你。”
[我不需要人类的拯救！渣滓，你们这些渣滓！我要撕碎你，我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他暴怒至极，怒吼着朝黎傲连番挥击。少年身形灵动，巧妙地避开了大部分攻势。然而他变成人形太久，难免有些懈力，终究在一次擦身之间，被夜狼的利爪划过手臂，血色绽开，染红了他的衣衫。
明明是对方受了伤，夜狼却猛地顿住了动作。
他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刚刚划破少年肌肤、仍沾着鲜血的利爪仿佛烧红的铁钩，刺穿了他的神志。恐惧在他的眼中迅速扩散，他喘着粗气，后退了一步又一步，连站都站不稳。
[我……我让你滚开了……]
黎傲面色苍白，眼中却没有一丝责备。
“没有关系，”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
“你的辱骂，你的攻击，都不会让我退却。”他笑得很温柔：“我说过我会救你，那我就不会放弃。”
夜狼的身躯微微颤抖，锋利的獠牙也不再咧开，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仍在靠近他的人类。
可他体内的污染丝依旧躁动不安，它们控制着宿主，接管了他的身躯。
[不、不——你别过来！]
夜狼的神识在撕裂般的痛苦中呐喊，他朝着缓缓靠近的黎傲一次次挥爪，攻击如雨般砸下，充满杀意。可他满是泪水的眼睛里，藏着深切的挣扎与无声的哀号：[停下……别逼我……快走啊！]
“我不会走的。”黎傲的声音低缓坚定。
金色的精神力锁链再度出现，瞬间缠绕住夜狼的四肢。
“我也不会放弃你。”
夜狼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他疯狂挣扎，锁链一一崩断，可下一瞬，新的精神力再次凝聚，将断裂处迅速修补。
直到少年走近，他的双手贴住夜狼的胸膛，鲜红的血液染红皮毛：“所以，告诉我你真正的心意吧。”
温柔的力量涌入残破的灵魂，夜狼瞳孔剧震，灼热的泪水从眼眶滑落，他终于卸下了坚硬的外壳。
就像一只被人伤害虐待过的流浪小狗，在委屈着说：[救我，救救我。]
“好。”
这颗星球的意识对黎傲完全敞开，黎傲的精神力畅通无阻，污染丝无法抵挡，如风过后的烟雾，被净化、被清除。
黎傲看见了他最开始的样貌。
这是一个苍老但贫瘠的星球，它诞生许久，亿万年间都没有产生自主意识，直到一群奇怪的人类踏上了这片土地。
他们有的长着羊蹄，有的长着马头，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其中有一个长着狼头的高大男人，他是他们的领队。他长相凶残，也不会说话，却很温柔，他会疏松砂砾，带着大家耕种。
这颗星球实在贫瘠，可慢慢的，一些小小的芽苗诞生了，一缕意识出现了，那些奇怪的人类在这里安了家。
它看着他们耕种，看着他们欢笑，很辛苦，但很快乐。
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有一天，这片土地上出现了另一拨人类。他们长得好看，却恶毒极了。他们奴役原先的人类，让他们厮杀，让他们搏斗，以此来供自己取乐。
它很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狼头人鲜血淋漓，他依然温和，却疲惫不堪。他一直在努力，歧视没有摧毁他的灵魂，流放没有摧毁他的信仰，辛苦和贫瘠也没有抹灭他的希望，可最后，他的头颅落在了大地上。
星球很愤怒，它发动了地震，想将那些恶毒的人类吓跑，可是它听见他们说：“这里不适合就换地方。”
他们待在自己的土地上，它好歹还可以照看着，若他们被带离了这里，那要怎么办？
它在自己的星球上束手束脚，被束缚了灵魂。而后，新的夜狼出现了。它无法用自己的方式拯救这些人，只能变成他，用人类的方式去做事。
可一个懵懵懂懂的新生意识，他又能做什么呢？他跌跌撞撞努力这么久，就连帮助他们照顾幼崽都做得勉强。
他自贫瘠中诞生，意识本就不强壮，没有丰饶的能量哺育，那一点点微弱的生机消散之后，便要开始枯萎了。
他从未真正看见过美好，没有看见过鲜花，没有看见过绿叶，也没有吹拂过春日的风。
没有谁会来救他，也没有谁会来救这些人类，他只能接受污染，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若他取得比赛胜利，赢得的钱财大约还能再照顾那些幼崽一段时日。
他诞生于荒凉，也终将归于寂灭。
他死了，却又活了。因为一道金色的光芒照进了黑暗，一只小猫、一个少年，流着鲜血靠近了自己。
他说：“我来救你。”
第156章 惊蛰星
夜狼所在区域被黎傲的精神力笼罩, 外界感知不到光团里动静。
随着能量场的破碎，原本维系这颗星球稳定运行的引力也开始崩溃。地动山摇，蕾妮雅返回内场, 一一斩断那些女性的镣铐。
“你们自由了。”她说。
珍妮怔愣地看着自己的脚链，许久后才抬起头，眼光灼热：“你到底是谁？”
银发的王女手持利剑, 她一击砍下一个监守的头颅，鲜血溅上面庞，她侧脸勾起唇角：“雷加利斯一世为我先祖，德尔斐高悬之日为我君我兄，我是德尔斐的王女，王位的顺位继承人之一, 我叫蕾妮雅, 雷加利斯。”
“德尔斐……”有人像是在做梦一般不可置信：“德尔斐为什么要救我们这些半人类？”
“大概是因为, ”蕾妮雅笑了一下：“有只小猫想这么做吧。”
大地一阵晃动，蕾妮雅握住一人踉跄的身子, 沉凝说：“要地裂了, 得赶紧撤回战舰, 我需要你们与我一起将囚笼里的人也解放出来。”
时间紧急, 她们顾不上思考太多，跟在蕾妮雅的身后冲进囚笼。
德尔斐军降落, 以碾压的姿态迅速推进, 压制战场。反抗者杀无赦, 投降者被捆绑押走，沈确返回君主身边，汇报说：“已清扫完毕，哨兵侦查到有法万斯的军舰正在驶近, 是否开战？”
伊西里斯颔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带着冷漠的味道。沈确望向场中，目露担忧：“殿下没问题吗？”
伊西里斯没有回应，沉静注视着光团。
地震愈发剧烈，黑龙也只能在天际盘旋，伊西里斯的视线扫向蕾妮雅的方位，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他扇动翅膀，飞身而起：“德尔斐人，全员撤离。”
他要去给小猫收拾摊子，这颗星球，小家伙自己就行。
黎傲的精神力与体力都几近透支，汗水从脸侧滴落，砸在夜狼腐烂的肉.体上。那些污染丝因为宿主的主动接纳深入骨髓，清理难度异常之大。他身下的大地已然开裂，地底的嗡鸣响彻不息。需要想想办法……黎傲咬紧牙关，急切调动着身躯中的力量。
黎傲的身上有着伊西里斯所下禁制，几年来他一直在封印之下的最大限度里锤炼着自己的精神力，而如今，它松动了。
少年囚服下的身躯隐隐泛光，一道道黑色纹路自皮肤之下浮现，如锁链般盘绕交织，缓缓流动。
锁扣逐一松开，力量开始复苏，惊涛拍岸，在四肢百骸间肆意奔腾。就如同海啸汹涌着想要冲破海岸线，这股力量过于庞大，人类的身躯难以承受，令黎傲的皮肤不断开裂，一道道的血痕触目惊心。
禁制似乎察觉到了，又骤然收紧，调整束缚着力量，最终，它变为一圈黑色的符文，停留在黎傲的脖颈上。皮肤开裂又愈合，疼痛让黎傲抽搐着大喘息了一声，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将手伸进夜狼的胸膛，发现那里根本没有心脏。
“活下去。”他闭上眼，用精神力织出心脏的巢穴。
“扑通、扑通。”那是心跳的声音，巢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形成，它注视着少年的脸庞，试探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对方手上。
黎傲睁开眼，疲倦却带着清亮的笑意：“原来，这才是你的样子啊。”
那是一只狼崽，个头比起小猫稍稍大上一些。它伪装成大人的模样参赛，但本质上，它不过是一个刚刚诞生不久的意识。从星球数亿年的生命长度来看，它的确只是一只幼崽。
不需要再做“他”了，它的眼里含着两泡泪，像做错事般发出委屈和抱歉的哼唧，扒着黎傲的手臂，舔舐着他被自己抓出的伤痕。
“没关系的。”黎傲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将小狼抱进怀里，语气里有着调笑：“叫你什么好？灰色的……要不就叫小灰灰？”
小狼哼唧了一声，满心满眼地望着少年，显然他说什么都可以。
“还是不了……”黎傲嘀咕了一声，站起身说：“机肯定会嘲笑这个名字的。”
失血令他脸色苍白，可神情却温柔地令小狼想哭。他摸了下它的脑袋，说：“回去恰逢春，惊蛰，你便叫这个名字吧。”
地动还在继续，空港之上，有人开了直播。
【靠，德尔斐疯了，他们派军直接侵略了法万斯的领土！】
【不可能？！德尔斐建国千年，从未主动侵略过别国领土，楼上的又是哪里来的黑子？】
【我黑子？你们才是被蒙蔽了心！你们自己好好看看，那是不是德尔斐的军队，底下飞的那头龙是不是德尔斐的那个殿下养的！】
军队可以冒充，可龙呢？网民们看着屏幕中的画面，德尔斐军甚至还在押送俘虏……
【这怎么可能？德尔斐想做什么？】
【我都说了你们就是群看脸的人！看雷加利斯那一家子长得帅就一直搁那跪舔，看猫腿短长得猎奇就心生喜爱，你们那都是滤镜！德尔斐是强权，是封建糟粕！】
【楼上的我不管其他的，你的发言我已经反馈给德尔斐了，你既然说得这么正义，以后请不要领治愈果实谢谢。】
理性的声音虽然也有，却终究敌不过有心人对舆论的刻意引导。星际势力无惧战争，在政治博弈中，你可以先动手，但必须有由头。而德尔斐的这次行动，在大众眼中的确没有缘由。
【我还是不信，我不信教导出小猫那样美好灵魂的国度，会毫无理由地侵略他国领土。】
【那是什么？】
直播监控器的画面剧烈颤抖，颠簸之中，出现了一道身影。
天崩地裂，但他如履平地。囚笼在他身后被吞入地底，格斗场被大地碾为废墟，一切的人类痕迹都在这场地震中化为灰烬。而后，震动戛然而止，一切归于沉寂。
在那片鲜红如血的砂砾中，黑发的少年静静伫立着，他怀中抱着一只狼崽，缓缓抬头，扬起蓝色的眼瞳。
【是小猫？？是黎傲吗？】
【我嘞个豆！我就几天没看小猫，他怎么长这么帅了啊啊啊啊？】
【不是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德尔斐的殿下的确在法万斯的领土上吗？重点不是德尔斐真的侵略了他国领地吗？】
【你他爹的别说话！别耽误我看老公！(擦口水)】
【你够了我报警了，人家才十四岁啊！！！】
盘旋天际的黑龙俯冲而下，身形带起狂风，将少年如墨的发丝吹得飞舞。就在即将接近少年的那一刻，那庞然的身影骤然一缩，瞬间化作一只漆黑的煤球，“砰”的一声砸进黎傲怀里。
还未等少年反应过来，小煤球低吼一声，气势汹汹地将爪子伸向怀中另一侧的小狼崽。
“啪！”
爪子毫不客气地踹了过去，小狼崽被突如其来的拍打弄得愣住了，身体一歪，差点滚下去。它哼唧了一声，委屈巴巴地抬起头，耳朵贴着脑袋，眼睛水汪汪地望着黎傲。
端水大师仰头望天，还没来得及讲话，也终于力竭，原地变猫。
【确定了，这是真的小猫！还是这副没腿的样子我比较适应(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刚刚太帅了总觉得是AI生成的。】
【你礼貌吗！！我们殿下的人形本来就很帅！大长腿！大长腿！】
法万斯塑造了半天的舆论局面，被黎傲无心的一个变身抢去了风头，他们哪里肯罢休？星网吵成一团，黎傲身后的两只也打成一团。
成熟的小猫抬起手，朝着头顶上的监控器招了招手。
监控器的主人有些犹疑，直觉接下来的事情会对舆论不利，他输入指令让监控器返回，却发现程序失灵了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反而悬停在了黎傲的身前。
小猫端端正正坐好，凌乱的毛发和手臂上的伤口让他显得有些狼狈。薰狠狠踹了小狼几脚，贴到小猫身边，心疼地伸出舌头为他舔舐伤口。
黎傲抬起爪子摸了摸小狗，小狼也委委屈屈地贴到了黎傲的另一边。小猫蹲在黑团子与灰团子之间，抬起头说：“大家好，我是黎傲，里奥·雷加利斯。”
“这里是鲜红荆棘，是法万斯的领土，德尔斐军也的确到达了这里。”
【你看，德尔斐人自己亲口承认了！】
【你闭嘴吧你，我要听小猫讲！】
“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许多人类口中的‘半人类’，他们被流放至此，耕耘生活。他们中，都有谁的子民？是法万斯的？是联邦的？还是其他势力的？在被流浪到这里之前，他们的户口归属都是哪里？”
小猫没有笑，脸上有着疑惑：“他们曾是谁的子女？他们又做了什么呢？他们做错了什么吗？所以才被开除国籍，被家人放弃？”
“他们什么也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做错。世界驱逐他们，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进化出精神力，仅仅只是因为他们长着无法收回的兽化躯体。”
空港之上，无数半人类看着画面，眼眶里翻涌着滚烫的泪水。长着鹿蹄的男孩扯了扯姐姐的手，说：“是大哥哥！是小猫变成的大哥哥！”
汉娜握紧弟弟的手，她的身边围绕着所有被救出的半人类儿童。他们一起，听见他说：“不是什么非完全进化体，也不是什么半人类，他们只是进化的方向不同，他们是人。他们不是你们用来取乐的手段，而是活生生的人！”
珍妮抬起手狠狠擦了把眼泪。是啊，她们是人，可就连她们自己在称呼自己时，都是“我是一个半人类”。
他们被奴役太久，久到他们忘记了，他们不是格斗场里的野兽，不是杂种，而是人。
“这里曾经被称为鲜红荆棘，而从今之后，它叫惊蛰。它不属于法万斯，也不属于德尔斐。它属于它自己，也属于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真挚生活的人。
“我真诚且诚挚地邀请所有流浪在星际各地、饱受压迫的人，欢迎你们来到这里，去生活、去爱，也去创造。
“我是里奥·雷加利斯，我在惊蛰星等你。”
第157章 睡觉
德尔斐不打没把握的仗, 伊西里斯带着小猫去往战场，赞恩也朝着法万斯的本土前进。
大国博弈，武力与外交缺一不可。
德尔斐的亲王慢悠悠地晃着红酒杯, 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注视着屏幕中的身影。
卡勒布双手交叉搭在椅上，说：“里奥殿下这话说得可真漂亮啊, 简直难以相信，这样的小家伙，基因会来源于我们寡言少语的太阳。”
他“啧”了一声，望向一旁孔雀开屏似的赞恩：“你在得意个什么劲？”
赞恩笑眯眯的，抿了一口酒：“孩子在这方面像我。”
卡勒布差点没吐出来，受不了说：“我尊贵的亲王殿下, 恕我直言, 小家伙的发言出自本心, 那是真诚、是天赋。”和你这种腹黑的笑面虎可不一样，卡勒布暗自腹诽。
赞恩跷着腿摇晃, 指腹在酒杯口转着圈, ：“就是天生的才像我, 他简直是我和哥哥的完美结合体。”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
卡勒布翻了个白眼, 要把这话录下来呈给君主。
“好了，不开玩笑了。”赞恩收起浪荡的模样, 站起身说：“让我们去会一会法万斯的外交选手。”
两人往外走去, 房间内的画面上依然播放着小猫的动静。
黎傲的左手受了伤, 骑在薰的脑袋上飞回曼杰特号。
医疗兵动作麻利地将伤口消炎，随后把猫送进医疗舱。
黎傲问：“西西呢？”
有护卫上前回：“陛下正在与法万斯交战。”
小猫蔫嗒嗒地垂着头，小煤球挤进医疗舱里，贴到他的身边。
这场战斗的持续时间极短, 等伊西里斯清扫完烂摊子回到战舰上，黎傲还未从医疗舱里出来。
“如何了？”伊西里斯将大衣脱下，看也不看地丢向身后。
护卫弯腰回复：“里奥殿下的伤已无大碍，正在接受身体检测。”
伊西里斯大步流星走着，沈确抱着君主的外衣，紧随其身后：“那些救助回来的半人类……人类，已被妥善安置在空港区，接下来当如何？”
“就地歇息，等小猫有了精神再说。”
金发的君主步入大门，黎傲刚准备往地上跳，还未落地，便被伊西里斯抄起拎入怀中：“才刚修复，动作别太快。”
黎傲没有畏惧潜入囚笼，没有后悔所做的行动，却在趴入父亲怀中的那一刻，眼中湿润了。
伊西里斯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带着他往外走，目不斜视地吩咐：“准备一些吃食。”
“是的太阳。”沈确回应，头也没抬地一把拽住想要跟上父子俩的小煤球。
“薰，来帮我一起准备怎么样？”紫眸的护卫弯起眼睛，温和却不容拒绝地挟持着薰走向厨房，“来来，我们看看做些小猫爱吃的。”
进入内室，伊西里斯坐在椅上，沉默地陪伴着自己的孩子。
黎傲将脸埋在父亲的胸膛里，许久后才闷闷说：“我杀了人。”
伊西里斯低低应了一声：“嗯。”
“虽然那是个坏人……但他的确也是人。”黎傲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爪子戳破衬衣，在伊西里斯蜜色的胸膛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他却毫无反应，只是垂眸看着怀里的小猫，神情平静如常。
“但是，我不后悔。”黎傲抬起头，眼里有着倔强的怒火，“那是个混蛋，他肆意伤害幼小无辜的生命，我不后悔杀了他。”
伊西里斯屈起指尖，为他擦拭掉眼角的泪水，说：“除了天生的恶徒，没有一个拥有良知的人，会在手刃生命时做到无动于衷。黎傲，你已经做得足够好。”
“记住你做出的选择，也记住你不后悔的理由，而后往前走。”
小猫又将头埋进了父亲的怀里，他似乎小小啜泣了一声，但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吸了吸鼻子，抬起爪子胡乱地抹了抹眼睛，“我不会被打败的！”
伊西里斯很轻地笑了一声：“我相信。”
“法万斯那边怎么办？”黎傲问：“我是不是给大家惹了麻烦？”
“我说过，德尔斐永远是你的后盾。”伊西里斯点了点他的脑袋，“不要说你所做的事是正义，哪怕你真的做了不好的事，我也会为你兜底。”
他叹了口气，似乎拿这个过分善良的孩子很没有办法，“里奥，我与你再说最后一遍，不管你做了什么，也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德尔斐不仅会是你的后盾，亦会是你所向披靡的利剑。”
“所以不要自责。”他捏住小猫的下巴，让他注视着自己，无法逃离自己的视线，“你是命运给予我的恩赐，德尔斐自当感激这一切。”
话语狂妄，却给了小猫足够的安全感。
情绪平寂之后，黎傲躺在爸爸的腿上，困倦地甩着尾巴说：“禁制好像解开了一点。”他昂起脑袋，挠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示意对方看一看。
伊西里斯早已感知到，却还是顺着他的动作，指尖捻开猫毛，看了眼猫毛下项圈似的符文，说：“没事的，这代表着你身躯所能够承载的精神力增加了。”
“哦……”小猫傻乎乎地点了下头，他实在犯困，眼皮子直打架，脑袋一点就有想要睡的意思。
伊西里斯的指尖撑着他的下巴，“先吃点东西再睡。”
恰巧沈确端着吃食进来了，小煤球也提着一只小碗落在桌上。
伊西里斯看着薰的样子，略微蹙了下眉，但很快便略过他，将猫放到碗边，“吃吧。”
能看得出来，小猫是真的困了，就连最爱的食物都不能唤醒他的注意力。
他慢吞吞地凑了过去，咬了几口吃的，动作也软绵绵的。吃着吃着，他的眼睛就半眯起来，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
薰在侧边抵住他的身子，怕他会栽进碗里。
黎傲一抖，停了一下，随后扭头舔了小狗一口，又埋头继续吃两口，嘴里的东西还没嚼进去就彻底歇菜，脑袋搭着碗沿就睡了过去。
沈确抿了抿嘴，压制住唇边微笑的弧度，取了餐巾，轻手轻脚地将猫擦拭干净。
薰一直守在旁边，见状伸着两只小爪子，示意他把猫还给自己。
沈确望向君主，见伊西里斯神色淡淡的，但并没有反对，便将小猫放进了小煤球的怀里。
薰张开翅膀，抱着小猫飞出了伊西里斯的地盘。
沈确望着他们消失在眼前，眼神中这才溢出一丝担忧：“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逆生长根本不被法则所允许。”
伊西里斯准备沐浴，他抬手，指尖停在喉结处，扯了两下衬衫领口说：“能为里奥做到此等地步，倒也算他做得不错。”他对个人情感看得淡薄，只要黑龙忠诚于黎傲，旁的在他看来都不重要。
他脱去衬衣，胸膛上赫然有着浅浅红痕。沈确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去：“需要取医疗仪吗？……”
伊西里斯手扶着脖颈扭了下头，不怎么在意，转身朝浴室走去，“小家伙留下的，有什么关系。”
黎傲这一觉睡了大半宿，宇宙深空场里也没有什么昼夜之分，他懵懵着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身旁睡着暖烘烘的小煤球。
“薰……”他嘟囔了一声，两只小爪子摸索了上去。
“黎傲。”小煤球形态的薰话少，但两小只不通过言语就能交流，所以也没什么关系。
黎傲打了个哈欠，摆摆头说：“你怎么样哦？要不要紧？我看看你翅膀好了没有。”
小煤球当即把自己依然破洞的骨翼伸到小猫眼前，委屈地“哼”了一声。
“我给你摸一摸，摸一摸就不疼了。”黎傲嘴上这么说着，精神力也逸散出来，围绕着薰萤火虫似的上下飞舞。
小煤球使劲贴贴小猫，贴着小猫往里挤，“黎傲。”他柔弱极了。
黎傲一边给他梳理，一边还要表明自己的决心：“那不会的！那是小狼，不是小狗，狼和狗是不一样的，你放心吧！”
小煤球还在哼唧，也不知到底在哼唧什么。
“小狗不长它那样啊！”小猫哄他：“我们薰这样才是真正的小狗，真的！”
薰已经将小猫挤到了床角，小猫被他和墙壁夹在中间，听着他讲：“小狗喜欢小猫。”
薰变成人后，黎傲就鲜少有哄他的机会了，都是薰在伺候他。
这时对方变成小煤球了，柔柔弱弱地贴着自己，这一幕顿时激起了猛猫心中的万丈豪情。他伸出短爪，费劲地揽住煤球豪言壮语：“小猫也喜欢小狗，只养薰一只小狗！”
薰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复，愉悦地眯起猩红的眼睛。
猛猫也很满意，没满意两分钟，又是困倦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薰……我们再睡一会儿吧。”揽住小煤球的爪子松了松，黎傲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踩奶。
薰扭了扭身子，往黎傲的爪子边挪了挪，闭着眼低哼了一声。
小猫踩奶时的爪子会不自觉地伸出，便会在人类的皮肤上留下抓伤，留下痕迹。但薰显然是不会的，他被猫爪子踩得正爽，眼睛眯得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也没能爽太久，因为再次醒来时，他又恢复了人形，并且无法再变回小煤球形态了。
这一次的逆生长，似乎只是为了让他能够赶去小猫的身边。薰侧过头，看向一旁还在呼呼大睡的小猫，唇角勾了一下。
他握住小猫的左臂，那里的伤口早已被修复，看不出一丝痕迹。薰低下头，轻轻吻住那里，低敛的眼睫之下，猩红的瞳孔沉沉。
[该死的臭狗，还是要想法子教训它。]
第158章 荆棘落地
黑发的少年手握长剑, 立于高处，那睥睨而下的眼神，令瓦沙克的血液感到难以抑制的躁动。
他一遍一遍地反复回看, “咕吱咕吱”地往嘴里塞着垃圾零食。
拜蒙手上拿着一沓资料，从屋外走近说：“赫舍里知晓这次的行程没有尽兴，又让人准备了些活动清单, 你瞧瞧有没有想要玩的。”
月白色的长发轻轻荡起，拜蒙把资料丢在一边，侧身坐到椅子扶手上，搭着瓦沙克的肩膀问：“可怜的小家伙，你还要这样看多久？”
“关你屁事？”瓦沙克冲他竖起中指，而后拿起遥控器, 倒带再看。
拜蒙摊了摊手, “好吧, 我们的短腿小猫变成人时，长得确实很不错。”
瓦沙克听他这样说, 凶狠地吊着眼睛望了过去。
“不要这么紧张嘛。”拜蒙弯起好看的眉眼, 语气里满是调侃：“我对小孩子可不感兴趣, 对小短腿猫更不感兴趣。不过小短腿的父亲, 倒是很不错的。”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过遥控器，快进到了伊西里斯出场的瞬间, 他手撑着下巴, 语气懒洋洋的：“长得可真英俊啊。”
瓦沙克“嗤”了他一声, 抢回遥控器，又是倒放了回去。
拜蒙也没在意，拍了拍瓦沙克鲜红的脑袋，“亲爱的瓦沙克, 可不要看得太入迷哦，否则到了那一天，我怕你会下不去手。”
瓦沙克静了一秒，随后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瞳深沉，“我看他，是为了更好的研究他。我可不会对一只短腿猫入迷。”
“是吗？”拜蒙耸了耸肩，“但愿如此。”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望着屏幕中的黑龙说：“你研究他，倒不如研究这个家伙。他为了穿越鲜红荆棘的能量场，逆生长回了新生样貌。逆转法则限制所需耗费的能量巨大，足够他萎靡好一阵子了。”
瓦沙克抿着嘴角，看着黑发少年身后扬起的黑色骨翼。黑龙的脖颈轻蹭着少年的面庞，其中的占有欲呼之欲出，叫观看者异常不爽。
“你们这种生物也没有种族观念，”拜蒙笑着说：“我建议你趁着他虚弱的时候，将他杀了。毕竟他吸收了尼德霍格的大部分意识，某种意义上而言，算得上是你的杀父仇人呢。”
“你放什么狗屁？”瓦沙克挑衅地看着他，“若真要论杀父仇人，伊西里斯岂不是更符合？这样吧，我直接去杀了他怎么样？”
“我没有意见。”拜蒙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尼德霍格都做不到的事，就凭你呀？”
“那是他蠢。”瓦沙克说：“他爱上了人类。”
“是的，没错。”拜蒙浅蓝色的眼睛弯着，他捻起瓦沙克的鲜红的发丝，看着它从指尖滑落，“所以瓦沙克，你要记住，千万不要爱上人类。否则，你也会死。”
“呵——”瓦沙克拽住拜蒙的长发，一字一句道：“这话该我送给你。”
“真没礼貌。”拜蒙弹了瓦沙克一个脑瓜嘣，“不和你浪费时间了，我要去看看那些半人类，让法万斯给德尔斐找点小麻烦也不错。”
“我们要去哪里？”
一群或站或坐的人，神情迷茫地看着外面值守的军队，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萨曼莎望着远处那颗鲜红的星球，脸上的神情是罕见的轻松，“我们哪里也不去，就待在惊蛰星。”
小鹿女汉娜走了过来，拉着萨曼莎的手，指着驻守的军队问：“那是德尔斐的人吗？”
“是的。”萨曼莎收回视线，抚摸了一下汉娜的头颅：“那是德尔斐的人。”
因为进化方向问题，这群人中不乏有智力很一般的人。一个熊头熊脑的大个子念叨着说：“军队很坏……”就是因为他们不聪明，所以性格也十分执拗，认死理，“军队很坏！”
法万斯的军队统治带给了他们数年难以磨灭的恐惧，他不停扯着自己的头发，来回嘟囔着语气急躁说：“军队很坏！”
萨曼莎正要去安抚他的情绪，就见一队德尔斐士兵走了过来。她心里一紧，自己对这些势力的恐惧也根深蒂固，她将小鹿女往后藏了藏，站出身维护说：“他……”
领头的德尔斐军官是位女性，国字脸，身材健硕，与之气质不符的是她醇善的笑容。她看出了这群人的紧张，拍了拍萨曼莎的肩膀，说：“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她个头与熊男差不了多少，握住对方的双手，轻轻“嘘”了几声：“好了好了，让我们冷静一点。”
熊男还在神经兮兮地持续嘀咕着，女官心中叹气，知晓这是典型的创伤应激反应。她扭身，手直接摸向了下属心口处的衣兜，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猫玩偶。
“你看。”她轻轻捏了一下，玩偶发出一声鸭子似的喵叫，“是小猫哦。”
熊男愣愣抬头，试探着接过玩偶，轻轻捏了一下。随着玩偶发出一声叫，他突然也“嘿嘿”笑了一声：“是小猫，小猫救我。”
士兵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典藏款被长官拿去哄了人，他想伸手去抢，又在长官吃人的视线里纠结地收回了手，痛苦地挠了挠自己的头。
[太过分了，您怎么不用自己的！]
女官目如铜铃瞪了他一眼，[别给我废话，快去干活！]
身心遭受巨创的士兵心里泪流满面，转身朝着人群招呼：“大家先吃饭吧。”
士兵们鱼贯而出，将手里的餐盒分发给这些人。
“你们在吃饭呀！”一道声音传来，原来蔫头搭脑的士兵突然来了精神，蹲下身行礼道：“殿下！您怎么来了？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黎傲吧嗒吧嗒走近，将爪子递给对方，“已经好了，谢谢你的关心。”
士兵眼冒红光，激动不已地捏住猫爪，轻献上了吻手礼，随后跟打了鸡血似的，在空港里忙前忙后，逮到谁都要问上一句“需不需要帮助”。
黎傲就像这些遭受过创伤人的主心骨，他蹲在前面，无数的人就随之坐下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小猫说：“还没有正式地与你们做过自我介绍，我是黎傲，是德尔斐人。”
他说着自己是如何看见他们的，如何想要帮助他们的。
从没有人，从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平等地对待他们。自异种与人类诞生之时起，自差异与阶层被设立之日起，从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与他们说：你们是人，你们不该被这样对待。
黎傲指着舷窗外那颗贫瘠的星球，信心满满地告诉他们：“我会在那里种许多许多的植物，它们会结出果实，会让你们吃饱。小孩可以上学，大人可以工作，那里会成为你们未来的家园。”
他们的智力不高，也没从见过那样的画面，根本无法想象出自己未见过的场景。可他在描绘给他们听，他说什么是花，什么是叶，什么是春夏秋冬，什么是自由。
而后他问：“你们愿意吗？愿意在惊蛰星上开垦，生活下去吗？”
怎么会不愿意呢？他们匍匐在地哭嚎着。他们怎么会不愿意呢？
“你是神明吗？”有长着鳞面的小孩满目憧憬地问：“是天上下来拯救我们的小猫神吗？”
黎傲挠了挠头，有点害臊地否认：“不是啊，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人。”
可不管他是怎么说的，这群执拗的死脑筋已经认准了自己的道理。他是神明，神明长着长而蓬松的尾巴，有着尖尖的耳朵，和短短的腿。
德尔斐人本就是我家殿下天下第一好，只要你喜欢我们殿下，就是我们最真挚的朋友。一群简单的人与另一群简单的人，不需要刻意地维系，很自然地处成了一片。
他们勤劳，入目所及的事情都会主动去做。他们魁梧，在体力上有着天然的优势。这样善良和勇武的人群，黎傲无法理解他们为何会被视为不洁，视为失败的象征。
但好在，那些已成为过去。随着惊蛰星步入德尔斐的星系边缘，轨道稳定运行后，他们的生活也步入正轨。
再次踏上惊蛰星的土地，这群饱受摧残的人类第一次感受到了，他们真的拥有了自己的家乡，拥有了安身之所。
尽管它贫瘠，尽管它荒芜，可这颗星球诞生出的意识，为了保护他们而战斗过。
小狼蹲在鲜红的砂砾上，在黎傲落地的下一秒就冲了过去。它热情地摇着尾巴，扒着少年的小腿蹿来蹿去，嘴里发出哼唧的声音。
黎傲揉了揉它的脑袋，便换来它更加热情地舔舐。
“好了好了。”黎傲笑着说：“让我先给你种一棵树。”他从怀里掏出一根枝条，那是他庭院中的花树树枝。
德尔斐的今春迟到许久，枝条上的花苞依然未开。
萨曼莎带领着自己的朋友，站在少年的身后，看着他蹲下身，将花枝种了下去。
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看着那根花枝落了地，而后长成了一棵树。
恒星的光辉穿过灰白的云层，散漫地将光揉进鲜红的砂砾里，反射出点点星芒。
美好的少年站在树下，他仰起头时，一树花开。
他说他不是神明，或许是的。神明俯瞰世间，冷眼众生悲欢，不动一念悲悯。
而他笑着回头说：“你们看，这个就是花。”
他是真正落下的光。
第159章 小狼咪咪叫
黎傲的开学日期临近, 但惊蛰星仍需要他，于是他请了一段不短的假期。
他可以请假，可薰显然不行。
小狗收拾行李, 小猫蹲在他的行李箱里，看似帮忙实则纯属添乱。猫爪子比划了一下距离，盯上了箱子边角的一点小空隙, 非觉得那件衬衣一定能塞进去。于是把人家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抓起来团成一团，拼命往那个角落里捣鼓。
“……”薰转身就看见自己的衬衣被团成了梅干菜，是得重新熨烫的程度。
小猫抬着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你看，这样就能再空点地方出来给你装零食了。”
算了, 他开心就好。薰干脆将手里的衣服都交给小猫, 随他怎么去塞。
“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 知不知道？”猫爪子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就讲：“不要成天喝营养液, 那种东西又没营养。”
“营养液没营养。”拎着东西滑进门的保姆机器人说：“你脑子里没长脑子。”
“我说的不是那个营养！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莫名其妙又被机器人嫌弃的猛猫生气, 冲上去就捶了它一拳。
“你都快十五岁了, 你幼不幼稚？”
银翼将手里的东西丢给薰, 随后一个抄手就将猫倒拎起来，它嫌他幼稚, 可它一个诞生了百来年的机器, 和猫打得不亦乐乎。
薰打开盒子, 拿起盒子里五颜六色的宝石问：“这是什么？”
银翼正摁住猫梳毛，抽空回他：“莫奈何要为你锻剑，让你挑选剑柄上的装饰。”
薰有些讶异，不懂莫奈何怎会为他锻剑。
黎傲肚皮贴地, 想爬过去看看，被机器人拽住脚又拖了回去，“还没梳完。”
小猫没法，翻过肚皮仰面看着人说：“过年前我和莫老师说过，想让她为你锻造一把武器，但她拒绝了。我还想着要去联邦的古剑拍卖行给你买一把呢，没想到过完年她又同意了？”
薰看向机器人，见对方抬手指了指天。
伊西里斯吩咐的？那就不奇怪了。在这个世上，能让莫奈何非情愿去锻剑的，也就只有帝国的君主了。
薰将宝石一一摆在黎傲面前，“选哪个？”
黎傲正仰躺着，望着视线中央的宝石成了斗鸡眼，“这得看你呀，你喜欢哪个？”
薰第一眼就看中了那颗蓝色的宝石，它的颜色澄澈纯净，和小猫的眼睛如出一辙，“那就这个。”
和银翼的估计分毫不差，它把猫尾巴也梳顺，推了下猫屁股说：“你也挑一个。”
“啊？”黎傲咸鱼似的一个翻身跃起，跃了两下才爬起来，疑惑问：“我也要挑吗？”
“莫奈何要给你打王冠。”
看谁都不顺眼的莫奈何，给猫做起东西来，那可谓是心甘情愿。距离黎傲十八岁的成人礼还有三年多，她就要早早开始准备冠冕。
“那就这颗？”爪子扒拉出一块血红色的鸽子蛋。
“行，我送回去。”银翼收拾好东西走了，屋里又只剩下两小只。
黎傲跳回行李箱里，一边添忙一边说：“你回去的时候记得给大中小黄带去打疫苗，算算月份也差不多了。”
“好。”薰问：“联邦星的温度也升高了，要把橘猫妈妈送去绝育吗？”
黎傲也在犹豫这个呢，迟疑了一下，“等我问一下琥珀，看看小橘自己的意愿。”
春季是许多动物的繁衍季节，异种显然不是。它们的繁育需要回到深渊，但深渊已被污染，它们也失去了繁育的巢穴。
小逻辑特殊，它可以脱离深渊自主分裂，就像是法则在平衡自然，弥补异种。但这种弥补机制似乎失效了，小逻辑分裂出来的异种没有再度分裂的能力，它自己也从一开始的分裂几十个，到最后一年也裂不出来一个。
异类侵袭，深渊污染，异种的存在于这种情况下而言，倒真是成濒危物种了。
哎哎昂昂的春天异常烂漫，绿洲如翡翠般坠在金色的砂砾中。
黎傲一下星舰，就被一群逻辑包围了。小猫一开始还很兴奋，鸭子叫听得多了，他便也不耐烦了。
皮球大小的一个，站在城墙一般的异种面前，猛猫叉着腰，挨个问它们这几个月都干了什么。
无论看见眼前的场景多少次，人类都很稀罕。
见黎傲训虫训得差不多了，一位老兵才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招呼道：“早上好，里奥殿下。”
黎傲讲得口干舌燥，埋进小桶里正在“吨吨”喝水，爪子一抹嘴巴，抬起头惊讶：“你好……德塔？你们怎么在这？”
原先住在德尔斐深山中的大羊人，竟带着他的同伴出来了。几人齐齐给猫行礼，回他的话：“我们听说殿下救回了在前线饱受压迫的半人类，就想着来这里学习耕种的技艺，去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行，正好我等下也要去小狼星上帮忙，你们随我一起去吧。”黎傲转身又点了几个逻辑，“你们和我一起去吗？”
能和小猫一起干活，逻辑们哪有不应的？当即转身去拿工具。没被点名的逻辑们嘎嘎叫着闹腾，被小逻辑一个黑脸赶跑了。
螳螂怪2号拎着一桶刚摘下的番茄，飞快爬到小猫身边，把小桶递给他。
“谢谢2号。”小猫鼓励着拍了拍它低垂的脑袋。
撵完同类的小逻辑回来看见自己的父亲在讨赏，本就黑黢黢的脸更黑了，举着前肢就和2号打了起来。
父子俩显然没有什么尊老，也没有什么爱幼的意识，两只虫打成一团，被赶来的螳螂怪1号一个脚踹踢到一旁。
小羊人米塔没有上过战场，一直在深山中生活，也从未见过真的异种。他望着眼前的场景，粉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惊奇。
“米塔，过来。”黎傲冲他招了招手，小大人似的问：“和老师相处得怎么样？”
小羊人很害羞，跑过来贴到小猫身边，小声说：“老师很好，谢谢殿下。”
德塔也再度低下身，深深行了一个礼，“谢谢您，里奥殿下。”
“不要这么客气啦，你们都是德尔斐的子民，这些是你们的权利呀。”
“不……真的非常感激您。”
其他几个人也随着德塔的动作，深深行礼。伊西里斯陛下拯救了他们的生命，里奥殿下给予了他们灵魂。他们何德何能，能够成为德尔斐的一份子。
不难看出他们都要哭了，黎傲没办法，只能努力踮起脚把爪子递给对方，这代表着君主接受子民的感恩。
七八个吻手礼下来给猫累得够呛，他缩回手背在身后，说：“好了，咱们去看惊蛰星吧。”
星舰带着他们飞往边缘星系，路过黑豆豆星时，黎傲还下去看了眼。
豆豆得到了充足的能量滋养，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它不住地用鼻头轻点着小猫的面颊，随后展示自己的背脊：[小猫吃果子。]
黎傲从小刺猬的背后拔了几颗莓果下来，一边吃一边嘟囔问：“和琥珀聊得开心吗？”
黑豆似的小眼弯了弯，显然是很开心的。
在小猫出现之前，它从不知晓，原来世间有许多同自己一样的星球意识。一群被黎傲链接的星球意识，闲聊起来的话语很多，也很热闹。琥珀会和它抱怨，说自己的身上生活着许多讨厌的人。它会和琥珀说，曾经它的身上也有很多讨厌的人，但现在都是很好的人。
他们会给自己梳理土壤，清洁水源，他们的忙碌会为自己带来生机。琥珀羡慕极了，它想和黑豆豆换人，要德尔斐人。
小刺猬安慰她：[小猫在你那里上学呢，他陪伴你的时间比它久。]
琥珀就又满足了。
不仅要被人类稀罕，还要被星球意识稀罕，猛猫应付着小狼热情地舔舐，神情有些沧桑。
小逻辑爬过来，把小狼吓了一跳。
黎傲为它介绍：“这是小逻辑哦，它可会犁地了。”
小狼的星球贫瘠，是异种都不会踏入的地方，所以这还是生出意识以来，惊蛰第一次看见异种。
它好奇地凑过去闻了闻，随后竟是抬起后腿对着小逻辑的身子，一副想要尿的样子。小逻辑顿时生气，一个巴掌把它拍到一旁，转身就朝小猫告状：“坏！坏！”
“……”黎傲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狼也不是真的狼，皮糙肉厚的被小逻辑追着咬也没事，两个你追我赶闹到最后，感情倒是处出来了。
小逻辑问：“你怎么，不会叫？”
小狼哼唧了一声，还是没有叫。
这让黎傲也有点好奇了，他拍了拍爪子，示意小狼过来。薰不在，他就不怕小狗不乐意了，想听听小狼是怎么叫的。不知道是“嗷呜嗷呜”，还是“汪汪汪汪”？
小猫要听，那小狼就叫。它学着黎傲的样子，两只脚站起来，仰面朝着天就要开叫。
黎傲两眼亮晶晶的，一脸期待，而后在听见“咪咪咪”的叫唤时大脑卡壳。
“你……”猛猫的CPU运转失败，“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叫？”
小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又“咪”了一声。它不仅会咪，它还会喵，鹦鹉学舌的样子恍惚让黎傲想起了第一次见薰时的样子。
那时的小煤球不太会说话，会学着小猫的叫声，“mao”一下地叫。
这样的联想令黎傲心生暖意，他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而后转身去拿终端，要给自己的小狗打电话。
“薰，你到了吗？”
薰屈腿坐在床上，冷漠地看着自己的身躯一点点湮灭又一点点愈合，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话语温和：“刚到一会儿，正想给你打电话。”
“我跟你说，也太搞笑了，它怎么是咪咪咪这样叫的啊？”
“它并没有见过真正的狼，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叫吧。”愚蠢的臭狗，不枉他给它听了那么多的猫叫视频。
它当然不能像小狗那样叫！
黎傲根本没想到小狗的嫉妒心会如此之强，直接给小狼剥夺了狗叫的权利。他和薰又黏糊着说了一会，这才挂断电话。
薰放下终端，抬手捋起额边散落的发丝，露出的半边脸是生生白骨。他侧目望向阳台，“你还要偷听多久？”
瓦沙克蹲在阳台栏杆上，咧开嘴露出笑来：“逆生长的代价如此之大，你现在，能胜得过我吗？”
“你可以试试。”薰说。
第160章 采访
夜色之深, 瓦沙克的红发是火。
他盯着薰的面庞，许久后“啧”了一声：“看你这副样子砢碜，不配做我对手。”他将一个东西抛给对方, 语气懒洋洋道：“施舍你的。”
薰抬手接过，玻璃瓶中装着鲜红的液体，那是红龙的血液。瓶塞发出“波”的一声, 薰直接仰首将它倒进口中，血液入口的几息之间，白骨缓缓覆出新肉。
瓦沙克不爽地“靠”了一声：“你竟然真的连客气都不客气一下？”
薰用拇指揩去唇边鲜血，将玻璃瓶丢进垃圾桶，淡淡道：“我竟不知道异种的行为逻辑需要客气。”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异种？”瓦沙克饶有兴致地坐在栏杆上，屈起一条腿晃荡着说：“作为自私血腥的上位者, 你跟在短腿猫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是图求他的治愈力吗？”瓦沙克没有接触过感情, 更不要说是爱意。他的行为都是本能驱使的。而野兽最原始的本能, 就是生存。“他可以梳理你崩坏的精神域，你从湮灭中被他救回来, 所以你就跟在他身边, 大概就和养小鸡吃鸡蛋差不多？”
薰站起身, 默默看向瓦沙克。红毛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十分期待他嘴里的答案。
薰张开了口，慢悠悠说：“就不告诉你。”
瓦沙克愣了一下, 鲜红的发丝炸到飞起, “你耍我？”他气急败坏, 看着阳台上打着花蕾的盆栽就想踹，长腿一扫，却犹豫了。他嗅到了这些花上的残留气味，不难想象, 短腿猫是如何提着壶为它们浇水、修剪枝叶的模样。
就这么一愣神的时间，薰问：“那么你呢？你在人类阵营里的目的又是什么？赫舍里·克莱文的新年演讲中状态良好，甚至能称得上逆生长，你又为了什么甘愿当人类的吸血包？”
瓦沙克歪了下头，咧起笑来，“就，不，告，诉，你。”
“幼稚。”剥夺小狼崽狗叫权利的成熟小狗冷冷道。
瓦沙克漆黑的瞳孔骤然变沉。
两人一个站在温暖的屋中，一个坐在夜风料峭的阳台。
一明一暗，黑夜笼罩在瓦沙克身后，红发在风中跃动，要烧穿夜色。
他问：“你来联邦上学的目的是什么？”
橙色的灯光打在薰的身上，他这次说：“当然是为了统治人类。”
瓦沙克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双手抱着腹部，笑得眼角泛泪。
薰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动未动。
许久后，瓦沙克突然停了大笑，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来，“不错，渺小的人类也妄图征服异种，肮脏的异类也妄想颠覆上位者的统治。人类不过是我们的食粮，这群蠢货，统统该死。”同为上位者，在最开始的规则之中，它们才是同类。
薰不置可否，瓦沙克似乎玩够了，脸上又露出兴致缺缺的样子。
“短腿猫怎么没回来？”
薰已经不理他了，同类血液所携带的能量让他恢复良好，他蹲下身收拾行李箱。
瓦沙克也没想得到他的回复，嘴里“哼”了一声，身躯往后一倒，坠入夜色之中。
薰起身，准备将阳台门关上，却发现那里少了一盆花。是黎傲最喜欢的一盆，浇水最多，所以花苞打得最早。
“啧，死臭虫。”白皙的手掌拉过一旁的花盆将空缺补上，小猫放下花盆告诉小狼崽：“这是电话花，你可以和其他星球的意识通过这朵花进行意识连接。”
小狼崽“咪”了一声，站起身子嗅了嗅这朵黄白色的小花。它的花瓣比雪白，叶片夹着棕色的不规则斑点，还有着小太阳色的花蕊，简直和小猫长得一样。
小狼愉快地露出舌头，翘起后腿就尿了下去。
“……”黎傲一个没看见，花盆就被尿湿大半。他两只爪子往后一背，决定再也不碰这盆花了。
小惊蛰无辜地歪了歪头，字正腔圆地发出一声疑惑的：“miáo？”
猛猫板着脸，不忍苛责它，毕竟标记地盘是动物的本能行为……但小狼崽这样随地大小便，见到喜欢的东西就抬后腿下雨的行为，实在是很埋汰。
“惊蛰你过来。”猛猫还是决定要告诉它，要有素质，“对着花花草草你可以尿，但对着异种和人都不行的。”
异种和人不行……那猫没说？它后腿一抬，再次尝试对准黎傲。
黎傲赏了它一爪子，严肃告知：“我更不行！再这样，我就让你一天泡八遍水！”
洗澡的威慑力巨大，小狼崽委屈地收回腿，端端正正坐在地上。
“殿下。”布伦娜掖住被风吹起的裙摆，一手遮挡着头顶上明亮的日光喊：“采访的记者到了。”
“来了！”黎傲四只腿跑得飞快，小狼崽也追着他。
一直到采访地点，黎傲两只脚站了起来，有些惊讶地歪了下头：“申请前来采访的记者是你啊？”
之前在商业舰上被黎傲解救的自由记者——科尔，笑着蹲下身，伸出手说：“好久不见了，黎傲殿下！”
黎傲伸出爪子，和他握了一下，随后爬上一旁的采访椅，端庄地蹲坐好。
我和黎傲殿下握手了！瘦高青年心里尖叫：小猫的爪子热热软软的，啊啊啊啊，这只手我不洗了！
“科尔先生？”布伦娜笑着提醒对方。
“哦哦，不好意思。”科尔回神，正想起身时发现有只狼崽在看着他。它学着小猫刚刚的样子，也两只脚站起来，伸出爪子，直接朝着他的手掏了过来。
科尔愣了一下，握了回去。握手的一瞬间，他的心脏突然撞击了一下胸腔。与小猫握手时暖洋洋的心动感不同，与小狼崽握手时，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心悸的敬畏。
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像是在那一年，他去一颗旅游星观看瀑布。在银河倒落的石头岸边，他蹲下身，将手放在轰鸣的大地上。
“小狼，过来这边。”黎傲的喊声拉回了科尔的意识，他坐到黎傲的对侧，收回落在狼崽身上的视线，问：“黎傲殿下，这次的采访是直播形式，我们现在就开始吗？”
“可以的。”小猫一脸认真且严肃。
科尔打开直播设备，刚刚打开仅仅一秒钟，直播间里就涌入了数千万人。科尔此前采访过一位星际正当红的流量明星，那一次的直播是他自由职业生涯里最出色的一场，一个小时吸引了五千多万的观众。而小猫的直播呢，只是在调试设备的一分钟里，直播的观看人数就飙升到了两个亿……
哪怕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猫迷，科尔也还是感叹，星际的猫迷数量真的太可怕了。
【猫！(尖叫)好久没见了猫！】
【快把镜头对准我们猫猫大王的香香小脸，啊啊啊我亲！(狂舔屏幕)】
【我们小猫殿下风采依旧！粉蓝的撞色领结好适合呜呜呜！给侍女姐姐加鸡腿！】
科尔坐好问：“黎傲殿下您好，关于德尔斐这一次的军事行动在星网上议论纷纷，法万斯说德尔斐侵略，德尔斐的外交部回应这是星际救援行动，请问您对此如何说明呢？”
“就如德尔斐官方所说的那样，”黎傲说：“我们拯救了一些人的生命。”
【法万斯在这场军事行动中折损近万人！无数士兵死在了战场上，而德尔斐不仅零伤亡，还夺走了法万斯的星球领地！真虚伪！打着“拯救”的幌子行侵略之实！】
科尔望着屏幕上滚动的弹幕，眉头不由皱紧。他内心难以相信——那个慷慨提供治愈果实的德尔斐，竟会主动发动侵略。然而法万斯的伤亡数字摆在眼前，真真切切，无法忽视。
他是记者，他的采访要保持中立，不能因个人情感而倾向于某一边。他定了定神，问：“我在德尔斐的官方说明中并没有看见事情的详细披露，您可以为我们仔细说明一下情况吗？”
黎傲点头：“一个月前，我的哥哥瑞恩在前线救了一名人类，她叫萨曼莎，人身豹面。”
星球意识的存在暂时不能告知大众，黎傲隐去了自己的梦行，直接说：“我接受了她的请求，决定出兵去拯救她的同伴。”
弹幕滚动飞快，无数黑子下场。黎傲没被影响，而是说：“我知道，肯定有人会说，那是别国的事情，轮不到德尔斐去干预。但我不是那样的人……在我的眼中，生命大于国界，所以我种地，然后将果实卖给所有需要它的人。”
“我必须真诚地告诉大家，在这场战斗中，我也杀了一个人。”黎傲抬起头，目光澄澈，“但我并不后悔，因为他要侵害一个幼小的女童。”
“在星际法之中，无数国家与势力都对恋童癖严惩不贷，联邦律法更是说要直接枪毙行凶者。可轮到这些长相特殊的人类被侵害，为何就不同了？”
“同样是人，为何法律只保护某些人？”黎傲举起自己的爪子，“我也可以变成猫，我也长着猫头，长着猫手，除此之外，我与普通人没有任何不同。这种不同，不是身份，不是地位，而是我们都是人类。”
“不管你是精神力高度进化的人群，还是精神力平庸的普通人，大家都有相同的生命，都享有最基本的人权。”
原本质疑谩骂的弹幕纷纷停了，就连被雇用而来的黑子都说不下去了。能来干这种泼脏水活的人，又有多少是享受上等权利的人？他们的精神力低下，不管是社会福利还是教育资源，都远远不及那些“上等人”。
这种情况自分化出现之后就被确立，它已经形成了固有规则，令他们自己都开始适应，并对此习以为常了。
被医疗插队，他们安慰自己：精英活下去确实能为社会创造更好的价值。
被教育排挤，他们安慰自己：反正精神力不够，学也学不会。
天才的确是天才，可努力也并非一文不值，但他们连努力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与那些被唾弃的半人类，究竟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这样的拯救，要通过血与铁来达成……”黎傲站起身，举起爪子搭在耳边，行了一个国际通用军礼，“那么，我不会为此感到抱歉。”
【……】
【我觉得里奥·雷加利斯说得对。】
【我同意，妈的，老子不干了。我摊牌了，我是法万斯雇来的水军，钱我也不要了，我怕被报复，打完这句话，我就跑了。】
【+1】
【我决定加入猫猫教，最起码在云养猫这一立场上，我是平等的。】
被雇用而来的水军多达数万人，无一例外，统统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