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6
这辈子的暑假似乎记忆中还要漫长一些,衡青中途借着放假的名头,大摇大摆的过来找了他好几次。
别说,他做戏做的还是挺全面的,明明本人从没有离开过长郡吧,但每次还是要装模作样的说他已经到车站了。
而周应泽为了配合他这出戏,
也假模假样的去车站接他。
于是不久之前才见过的两个人,甚至前一分钟都还在发短信骚扰他的人,在人来人往的旅客中假装才见面的样子。
“什么时候的票啊?”
“啊?你等等,我看看啊…”
周应泽哪怕面上的情绪控制的非常到位,但心里还是觉得这幅画面实在是太过于荒谬了,两个人心知肚明的在演戏,周围又没有观众,演给谁看呢?
很快,他俩终于知道了演给谁看。也就在衡青刚摸出车票吧,约莫十来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封锁了车站的出入口。
一看这阵势,当时的衡青第一反应居然是一把握住了周应泽的手,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毕竟那一看就是外地的警察啊,他可能以为周应泽以前的事儿东窗事发了,在那一瞬间,他居然就已经想好了怎么溜,以及让他进去后不要说话,他来想办法。
“收一收,收一收。”周应泽无语的抽了抽嘴角,淡定的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心的挣脱开:“…不是来抓我的。”
周应泽的目光盯着正在询问其他乘客的警察,口中的话却是对着衡青说的:“你等会儿表情自然一点。”
衡青起初还不知道那话什么意思,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周应泽居然主动伸手对不远处的一个警察招手。
在对方过来以后,他听到周应泽和他们搭话:“你们是不是在找一对夫妻,一男一女以及两个这么高的小孩?”
周应泽边说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我刚才看到了,他们在你们来之前就已经走了。”
看他这样,警察的表情登时就变了,面容严肃的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本子记录下了周应泽说的信息。
那天衡青假装从望京来找周应泽,
而周应泽也假装过去接他。
这本该是一场两人之间的游戏,谁知道这一接,给车站接封锁了,也顺便给自己接到派出所里去了。
*
在暑假收假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一件在上辈子压根没被注意,但这辈子却因为少了衡青分尸碎尸一事来吸引火力,现在自然而然被注意到了。
周应泽也幸运的再一次和当初那位庞警官再度面对面坐着,对方和上辈子差不多,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不过这次还是和之前不太一样,起码这次他不是以涉案嫌疑人的身份,而是以提供线索的热心市名的身份。
他也没有坐在讯问椅上,而是坐在办公室内,一旁还放着一个一次性纸杯子,方便他说累了口渴的时候喝一点。
“嗯好,你说你今天早上出门时打算去车站接朋友,然后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你第一眼就怀疑他们有问题,对吗?”
坐在他对面的负责做笔录的小警员看着年纪不大,应该是刚入职不久,做事还是挺严谨的,他认真的将刚才的笔录内容一一与他核对清楚。
周应泽点点头,又补充了一些自己所记得的细节,例如两个嫌疑人那天所穿得衣物是什么颜色,所戴的帽子是什么材质,鞋子是什么样式,背包什么样…
“男的比女的高出两个头,那个女的应该有一米六左右,头发是短发,椭圆脸,手上提着一个桶,背后背着孩子…”
“男的眉毛边有一颗黑色的小痣,眉毛稀疏,脸型方正,个子约莫有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左右,身形偏瘦…手上牵着一个小孩,”
“背上那个小孩被捂着太严实了看不太清,不过男人手上牵着的那个小孩应该有三四岁了。”周应泽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画面。
“是个女孩,上衣穿着一件胸口有亮片的短袖,裤子是带着碎花边的牛仔短裤,鞋子是一双浅蓝色凉鞋,人看着有点昏昏沉沉,可能吓到了,也可能喂了药…”
说完面部特征,周应泽又说了一些别的猜测:“那两个小孩应该没有被他带去多远。应该还在长郡市内,你们可以沿着那种长郡市下面的小镇里的小旅馆找找,特别是那种夜市边的,基本上都不要身份证的…”
*
当时他正在做笔录,记录着自己知道的内容,他当天为什么去火车站,又是如何觉察到那个人不对劲的一些列细节。
正说着说着,结果庞警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悄无声息的站在周应泽身后。
一双温热的手忽的拍在他的肩膀上,等周应泽一抬头,撞见的就是一张上辈子早已见过数次的脸。
“你是做什么?观察得很细致嘛。”
的确,生活中很少有人会把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观察得如此细致,能够记得对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说记得那么多。
这得是多么强大的记忆力和观察力才能准确无误的回忆起前几天看到的一个路人的详细体貌特征啊。
“我做老师的…”周应泽弯了弯唇角,露出他那副惯用的和善笑容,好奇的问,“警官,我猜他除了贩卖人口之外,应该还涉及到别的案子吧?”
庞警官的某种闪过一丝异色,但脸上的笑容依旧,但并没有回答周应泽这个问题作出回答。
也是,毕竟重大案子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告诉给他这种一个陌生人呢。
但对于周应泽来说,
庞警官的沉默已然是一种回答。
他分明已经知道了面前警官的姓氏,面上却还是适时的露出一丝疑惑:“您是……”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姓庞…”
庞警官伸手和周应泽短暂的握了一下,说出了依旧和上辈子一样的自我介绍。
*
周应泽和庞警官唯一的交道就是在上辈子,不同于之前全程带着怀疑的审视目光,这次换了一个方式认识,庞警官看他的眼神赫然是带着欣赏的且友善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应泽,眼里是藏不住的欣赏:“小伙子,你记忆力很好嘛。你今年多大,大学在哪儿读的?”
周应泽长得不显老,
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脸嫩。
分明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有时穿着颜色鲜艳一点的连帽卫衣或者棒球服走在大街上,还不止一次被不知情的路人误认为是高中生或者大学生呢。
“我快三十呢…”
果然,在周应泽说完年纪以后,庞警官诧异的挑了挑眉,直说完全看不出,又往后听到他的学校后,表情更和善了。
“长郡市也不是什么大城市,怎么会突然想到来这里呢?”庞警官一面和周应泽往外面走,一面从兜里抖落出一根烟递给他,“这可有点淹没人才啊…”
“工作不分这些,再说了…”周应泽接过庞警官递过来的烟,却并没有点燃,而是拿在手里,“我挺喜欢当老师的…”
在秦源的事儿被定义为意外结案的那刻,案子就已经结束,不会移交给更上层的机构,因此庞警官还并不知道那些。
他在听到周应泽以前上大学时还曾经去山区支教过的事儿,用略感慨的语气夸他:“哎,像你这样的孩子可不多了。”
周应泽适时的露出了一副略微腼腆的表情,像是那种被夸了不好意思的样子:“哪有…”
他一直都记得上一次,哪怕他解除嫌疑以后,对方依旧很怀疑他,以至于周应泽都直接问过他为什么。
当时的警官说是直觉,原话是:“你给人的感觉太完美了,感觉什么都面面俱到,但人不可能没有缺点…”
是啊,能够让周围绝大部分人对他赞不绝口,这也太假了。
所以这一次都周应泽自然而然的适时的露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例如稍微有一点骄傲,稍微卖弄点小聪明,不会让人觉得他傲慢,只会觉得他更真实了。
*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已然不知不觉走去了公安局。
“哦哦…那边那个你朋友吧?”
顺着庞警官的目光看过去,外面正大摇大摆停着一辆豪车,太过于招摇了,就是想不注意都很难的程度。
车主正半依靠在车外,穿着一身高调的牌子货,看起来和周应泽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路人。
刚才做笔录的时候,按理说衡青也应该跟着一起的,但他的确什么都没注意到,他直言不讳自己当时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周应泽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和功夫去注意什么小孩什么夫妻?
并且他说他还有什么别的事,当然也不好强行把他留下来,这才导致了做笔录的时候一直是周应泽一个人的画面。
两人对视间,衡青冲他笑了笑,笑容看起来阳光又开朗,但周应泽兜里的手机稍微震动了一下,一条新的信息传来。
——【可恶啊,他为什么离你那么近啊。】
——【我刚才新买了一套衣服,等会儿换一下,身上这套可以扔了,真晦气。】
还没看过短信,但猜到不会是什么正常内容的周应泽也对不远处的衡青挥挥手,顺便回应一旁警官的问题:“嗯…以前的舍友,关系一般。”
离开警局之前,周应泽真像是一位普通的热心市民一般回应着庞警官的话:“行,我知道了,我电话会保持畅通的…要是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和我说一下,我说不定能帮你们呢?”
庞警官怎么可能让周应泽帮,但对于他显露出来的这种“小聪明”并不反感,年轻人嘛,总是充满热情的。
“好!”
*
上车后衡青显然对周应泽上午的行为非常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在警方搜查车站时,他会主动承认他见过那个人。
明明在场有那么多人随口说一句没注意不就完了嘛,其他人不也是这样吗?谁愿意给自己没事找事啊。
衡青:“我当时没注意到什么抱着小孩的男人,你是怎么注意到的?”
周应泽:“用眼睛看到的。”
衡青还是不理解,以他对其他人死在眼前都不会有任何触动的脑子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啥啊?这不白白耽误一上午,本来还说去周边玩一圈的…”
周应泽:“不为什么。”
他做事从来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理由,单纯就是想做,所以去做了,没什么别的很特别的原因,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衡青:“……哦。阿泽,我们待会儿去哪里吃饭啊?”
周应泽:“都行。”
他低头查看了一下衡青刚才给他发几条消息,又看看坐在他旁边的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本人看着如此正常,短信里的口吻却截然相反。
鉴于上次衡青夸过周应泽穿短裤好看,腿很白又很直以后,周应泽已经没再穿过短裤了。
但这次他说自己又去买了一套,一整套,其中就包括短裤,不只是外穿的短裤,甚至连内穿的短裤他都准备好了。
——【嘿嘿嘿嘿嘿嘿】
——【我选了好久的。】
看看手机里的信息,又看看车子后排放着的包装袋。
周应泽:“拿走。”
衡青:“哦。”
*
彼时的周应泽控制着车门边的开关半降下车窗,刚才还在庞警官面前还是满脸温和的笑意,到了这时,到了衡青跟前,竟是一丝一毫也找不到了。
他眼里和脸上都是一片冰凉。
车窗外的风讲周应泽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那天穿得深蓝T恤也吹得鼓鼓囊囊。
衡青的余光处一直都在注意这边,自然而然的注意到了周应泽当时的表情,很难以形容那种眼里空无一物的感觉。
驾驶位和副驾驶位分明近在咫尺,但那时候的衡青却突然觉得周应泽离他好远好远,这种“远”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远,而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远。
好像他人明明就在自己眼前,但又好像不在。衡青心里有种莫名的慌乱,他不得不另外绞尽脑汁想有趣的话题,试图引起周应泽的注意。
而周应泽对他讲的那些别人的事儿又或者各种冷笑话并不感兴趣,他盯着外头不断倒退的树影,又看看头顶的天空。
天际边有一道很明显的绵长的白线,这也被称之为尾迹云,是飞机飞行过留下来的痕迹,这说明不久之前有一架飞机曾经从他们头顶掠过。
寻常的尾迹云一般会在天空停留四十分钟左右,周应泽根据浓淡程度推测应该快散开了。
“你说,我去自首怎么样?”
*
“刺啦——”
衡青紧急踩下刹车,将车停在了马路边,因为惯性,车轮子都冒火星了,车上坐的这两个人也惯性往前倾了一下。
幸好那会儿那条道上的车子不多,要不然就他这样紧急停车,后面的车主要是反应不过,就直接是一起交通事故了。
这种动作不仅极度危险,对车子的轮胎,刹车片,悬挂系统等等各方面都有一定影响,但那会儿衡青却没管了。
“你刚才说什么?!是认真的?”衡青疑惑的问了一句,想了想又补充道,“…算了,你去的话,那我跟你一起去。”
远处就是橘黄色的夕阳,给远处的一排排大风车笼罩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周应泽把目光从那三片扇叶上拉扯回来,放到一旁的衡青身上,他表情还挺认真的,好像周应泽说走,他就能立刻开车一样,
他被衡青那副认真的表情给逗笑了,突然笑出声:“开玩笑的…”
衡青哦了一声,自己耷拉着眼皮,重新启动了车子,后半截路一路无言。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快到他们吃饭的地方时,他突然又开口:“你要是觉得很无聊的话,咱们也可以去里面玩一玩,到时候不想呆了,我再想办法捞出来。”
他说这话说的自然极了,就好像之前他提到同学聚会时,顺便还问了周应泽有没有讨厌的人,他给他出气。
听他自己的口气,就算他人不在望京,但真想给谁添堵,还是能够做到的。
而现在衡青又如此说,周应泽倒不是怀疑他能不能做到,单纯懒得搭理他。
被无视了的衡青早就习惯了。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继续又问了之前的那个问题,这一次多了几分急切,就好像是在寻求什么答案来让自己安心一样。
“对了,阿泽你说你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解决,那如果等那件事情解决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你那会儿还会继续留在长郡吗?还是去别的地方到处走走,还是……”后面那个可能性衡青都没说出来。
周应泽抿抿唇,目光看着远处:“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也不知道…”
*
他知道的,毕竟周应泽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他的理想状态就是解决完一切以后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死去。
或许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一天,又或许是阴雨缠绵,他会早早的起床,一如往常一般洗漱洁面,整理床铺,清扫房间。
也会和寻常天一样,默默的给自己做一顿早饭,再静静悄悄的吃完,说不定还会随手翻看其今日的报纸看看当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出门时提上垃圾袋,遇到邻居可能也会笑着打招呼,只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其他人或许还以为他只是出一趟远门而已,而他希望的就是这样。
这些话,他并不打算对衡青说,于是只是随意的扯过一个话头:“行了,不是说去吃饭吗?”
*
在做完笔录后的第二天中午,周应泽接到了一通电话,被告知那个逃窜在外省的的嫌疑人于昨天晚上被抓到了。
这次他们行动很迅速,这样快的速度一定能够让好几个主要的警员受到一定的表演,通知他的那个就明显很高兴。
对于电话的赞扬,周应泽面上平静如水,语气却表现得非常喜悦,笑呵呵的客套了两句:“嗯,哪有…”
两分钟后,他放下电话后看了看熟悉的小区,这是……秦源父母的家。
秦源的葬礼结束也有一段时间了,周应泽之前才去帮忙过,这才没隔几天呢,又拎着水果上门来看他们了。
他的到来对于秦源父母来说并不算很突兀,毕竟周应泽在和秦源交往的三年里,早就已经来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甚至可以说,周应泽比秦源这个亲儿子来他家都要勤快一些,家里一些操作复杂的智能家居设备几乎都是周应泽教的…
一来二去的,两老口也几乎把周应泽当成另外一个儿子了,尤其是知道他是个孤儿以后,经常让他没事去他们家坐坐…
这次见他过来也依旧非常非常感动。
“你说你人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啊?快进来吧进来吧?”老人接过周应泽手里拎着的果子和装着保健品的袋子,随口搭话道“哎,外面热不热…”
“还好。”周应泽语气温和的和他们唠着家常,“估计中午要出太阳…”
两位老人当然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开明的,尤其是在那样一个小地方,同性恋这事儿怎么都是不光彩的。
但不开明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周应泽并不是秦源第一个带回家的男朋友,但应该是他们第一个非常满意。
无外乎周应泽的外表长得白白净净,戴着半框眼镜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又是当老师的,说话文文气气的,对人接物都非常有礼貌,怎么看都是一个好孩子啊。
不仅在儿子生前经常来看他,葬礼上也帮着忙前忙后,甚至现在又专程带着东西来看他们。
只是听他们随口说了一句,还帮着卫生间坏了几天的灯给修好了。
秦母:“哎呀,本来今天下午就叫了人的,唉,你说说这……”
周应泽低垂下眼睑:“也没什么麻烦的,也就顺手的事儿。”
秦源的除了秦源这个儿子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成家了,除了逢年能团聚下,其他几乎不怎么回来,平时在家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的。
人上了年纪,腿脚和腰总不是那么灵便的,卫生间的灯都已经坏了几天了,一直说找人修,但总忘事儿。
前几天实在是太忙了就给忘了。
周应泽那会儿二话不说搬着板凳上去看了看,没一会儿功夫不仅把灯泡修好了,又帮着他们把马桶下水慢,无吸力的老毛病给一起弄好了。
“来,阿姨,您过来自己试一下,现在是不是比之前好一些了吧?”
周应泽示意秦母自己过来尝试一下。
看着下水不再变得慢吞吞的,秦母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小周,还得是你啊,你懂得可真多啊。”
周应泽笑笑没搭话,继续告诉他是因为密封圈损坏了,他刚才虽然涂了一层胶水,看着是高了点,但还是最好还是重新买一个新的回来换上,这样更保险一点。
最后嘱咐道:“更换密封圈其实也很简单的,您二老要是不会换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哎哎哎…”秦母连声应着,看着周应泽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连忙给他拿了几张纸巾,示意擦干净。
说着又朝外面喊着她的老伴儿:
“老秦,老秦,茶泡好了吗?”
外面久久没有传来秦源父亲的声音,秦源母亲出去看了眼,再过来的时候,脸上堆着笑:
“哎呀,我给忘了,你秦叔出门时和我说过的,说出去买酒了。小周啊,你忙活那么久了,先坐着歇会儿吧,等会儿我弄菜…”
周应泽擦了擦额头的汗,点了点头。
他这边正和秦母说这话呢,秦叔拎着袋子从屋外回来了,一进来就听到自己老伴儿说小周把马桶也弄好了。
“哎,又麻烦你了…”
秦父也笑呵呵的和周应泽打着招呼:“年纪大了,这不服老还是不行啊,腿脚就没前几年那么利索了,不然我就自己在家弄了…”
周应泽:“没事没事…”
当时如果有哪个不认识他们的人路过,不仔细瞧,就那和谐融洽的气氛,估计还以为周应泽是他们儿子呢。
*
饭桌上,周应泽能感觉到秦源的父母都在尽可能的回避提到秦源的话题,尽可能都是在说别的话,例如问他的工作怎么样之类的…
周应泽也点头说工作挺好的,就是暑假过后,他要带初三,学生们要中考,可能会比头两年忙一些。
秦父秦母也跟着点头。
毕竟这次过来比以往几次少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秦源。
“我能看出你对小源是真心的,哎…”秦母看了看轻微蹙着眉似乎依旧还是很伤心的周应泽,一时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最后反过来劝了他一局,“这事儿,得看缘分啊…”
周应泽垂着眼皮,并没搭话。裤兜里的手机已经是第三次微微震动了,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
眼看桌上的气氛越来越凝重,秦源的父亲主动给周应泽拿了一个酒杯,倒了一点他刚才出去买的酒。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了。”
*
那顿饭后续气氛还算愉悦,就是在差不多吃到尾声的时候,秦源的父亲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小周啊,我其实之前就想跟你说个事儿了…”
对于长辈说话,周应泽当然是认真的听着,并没有出声打断,他正放下筷子认真听着。
但好巧不巧,秦母正端着一盘下酒菜从厨房里出来,突然听到秦源父亲的那个话头,立刻突兀的咳嗽了几声。
周应泽关心她是不是感冒了,最近天气太热了,还是得多注意身体。
“没事没事,都是老毛病了…”
秦母笑呵呵的把一盘菜放在桌上,不动声色的拿眼色飞了秦父一眼,“你们刚聊什么呢。”
秦父:“啊,没什么没什么…”
周应泽也完全当没看到一样,非常识趣的没有追问刚才他想说的是什么事。饭后不仅主动帮着两位老人把碗筷收进厨房里,还顺手把桌子擦干净了。
饭后小坐了一会儿又提出了告辞,这次两位老人倒是没再继续挽留,但还是一路把周应泽送到了电梯口。
“行行行,下回有空再来啊,就别拿那些东西了…”
他们几乎是目送着周应泽进了电梯,连声说下次有空还是可以来拜访的,再过来就别拿什么东西,人来就行…
“嗯嗯,你们快回去吧。”周应泽。在电梯里冲两位老人挥手示意他们快回去,外面天气热的很,别中暑了。”
“哎哎哎…”
*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闭,电梯内反光的钢板倒影出周应泽的表情,温和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笑容。
任谁看到他,都会觉得他是一个脾气特别好,特别好相处的人。一直到走出了电梯门,他脸上那种好接触的笑容这才一点点慢慢收起来。
而同样的,刚回到家的秦父秦母也同样收起了刚才的笑容,他们俩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叹了一口气。
“刚才…我要是不拦着你,你打算跟人家小周说什么?说源源那事儿?”秦母看沉默的老伴儿也知道他的回答。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还是别说了。说出来也是白让人伤心…”
老两口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生了个喜欢男人的儿子也就算了,早些年闹了好多年,想着也就随他去了。
带回来的前面几个他们都不是很满意,也就小周看着踏实一点。他们也就盼着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也就算了。
谁知道老两口又无意中撞见自己儿子在大街上和别的陌生男人拉拉扯扯。
起初他们眼神不好,还以为是和小周呢,近了才发现不是,是另外一个陌生男人。
也因为这事儿,他们俩还一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想找个机会和儿子说说的,给儿子打了电话,让他放假一定要回来。谁知道回来的前一天会出那样的事呢?
作为死者的父母,秦源的手机等等物品都是老两口去拿的,从里面翻翻看看了一些信息,发现儿子整天聊的人还不少。
并且言语都非常…露骨,甚至出事当天,能够看出他似乎本来也是去见另外一个男的?
自然人死亡以后,手机信息通通都是要查的,当天在派出所里,老两口看到那些信息,感觉老脸都挂不住了。
更别说当天接到电话后,还急急忙忙过来帮他们跑这个手续,忙那个流程的周应泽呢,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感觉很不好意思,
这事儿怎么也不好和他说的…
“哎…”
“哎…”
*
关于楼上老两口的讨论,电梯里的周应泽倒是一概不知道。
他出了电梯后,差不多在离开秦源父母那个小区三百米以后,这这才开始摸出手机查看刚才收到的短信。
第一条消息是最早的:
——【我给你带了礼物。】
——【你不在家,你在哪啊。】
第二条和第一条间隔了一会儿,约莫是知道了他在秦源父母这里:
——【我在外面等你。】
刚看完消息抬头不过两分钟,路旁多了一辆车缓缓跟着他,车窗也跟着慢慢降下,驾驶位的人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衡青。
*
“哎,你还去他们家干嘛?”
衡青自以为知道他做那些事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为了打消疑虑,减轻怀疑才这样做的,嘟囔了一句现在也不用装了吧。
周应泽却只是继续看着外头的街景:
“我没装。”
衡青:“嗯?”
周应泽:“我没装。”
在和秦源父母相处时,他表现出来的善意和情感都是真的,他不认为那些靠装能够装的出来。
“我挺喜欢和他们相处的…”周应泽偏着脑袋透过玻璃看外头不断经过的行人,“就好像真的有了一对父母那样…”
衡青余光一直就留在副驾驶的青年的脸上,他可能刚才喝了一点酒,从来白皙的面颊上罕见的有一点点泛红,清透的眸子里氤氲着一层轻薄的雾气。
衡青对父母就没什么很深刻的情感,实在是无法理解周应泽,只哦了一声没了下:“算了,你高兴就好…对了,我明天就要走了,走之前喝一个吗?”
周应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行。”
*
深夜,长郡市,天桥街头,
周应泽和衡青靠在桥头吹风。
假如他们在望京,那会儿一眼看过去应该是灯火通明,喧闹嘈杂的,但长郡的夜生活显然就没有那么丰富。
桥下就是黑漆漆的河水,吹上来的风都要比别的地方凉快点,因此墙面上零零星星的坐了几个附近乘凉的居民,大人小孩都有。
不远处有一队年轻人在卖唱,摊开的琴盒里放着一些零零散散的零钱,搭配着头顶的微润路灯,那种萧条感瞬间就有了。
衡青目光盯着路边弹唱的青年,口中的话问的却是一旁的周应泽:“我突然想起你去年教的那节叫什么来着,同频共振,你觉得咱俩是吗?”
周应泽轻笑了两声:
“你拉倒吧,谁跟你同频共振。”
物理学上,同频共振的的定义是两个振动频率相同的物体,当一个发生振动时,引起另一个物体振动的现象。
在声学中,同频共振亦称"共鸣",它指的是物体因共振而发声的现象,如两个频率相同的音叉靠近,其中一个振动发声时,另一个也会跟着发声。
在心理学乃至一些情感的领域上,同频共振的两个人又被称之为灵魂伴侣。泛指这两个人的思想行为意识,观点想法言论都无比的契合,具备一定的相似性。
周应泽不认为他和衡青多像,但衡青一脸认真:“可我觉得是啊,我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才感觉是真的活着…”
周应泽的目光盯着头顶微弱的星子,单手开了一罐冰啤酒,仰头喝了一口,霎时周身冰爽。
他和衡青在一起的时候也的确会更放松一点,毕竟在他面前,他可以暂时放下伪装,这是同频共振吗?他不知道。
“随便吧。”
是往余光处看到了衡青喝完了手中的易拉罐,他几乎就要开口,对方却在他没说话之前抢先道:“不用你说,不能随便扔地垃圾,我知道我知道…”
衡青拖长了嗓子模仿着周应泽的那些学生们一样,一声一声的叫他周老师。
“我肯定听周老师的话…”
“周老师能给我一朵小红花吗?”
周应泽:“……”
他的确喝多了。
第87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7
这个忙忙碌碌的暑假终于结束了。
学校也开始陆陆续续的下发开学通知,而新的课表早就开学前已经发到了周应泽手中,他早就看了。
开学第一天,上午有两节课,下午有一节课,晚自习没有,看来第一天上班可以早一点下班啊。
关于下班,每个学校的规定不一样,有的学校会规定哪怕没有课,老师也必须要在学校里呆着直到下班,但有的学校规定就比较轻松,没有课的时候也可以不用来学校。
周应泽任职的这个小学校属于后者。
衡青自从完全摊牌后,伪装的工作也越来越不尽心了,早上开车去学校的途中周应泽好几次发现他在后面跟着的衡青。
这车子跟的也太明显了吧?
于是他立刻在短信上和衡青反映了这个问题,也很快收到了对方的回应,解释了一下是昨天晚上忙着工作上的事,所以有点没睡好。
周应泽看到信息内容后出神了几秒。好在他虽然意识不在,反应还是在的,哪怕脑子里神游天外,手上却还是稳稳当当的把着方向盘控制着车辆。
“真有意思啊。”
如果他那时能够抬头看一眼的话,就能发现车内后视镜里自己唇角是上扬的,这表明他当时的心情是愉悦的。
*
周应泽心情的确还挺不错的,毕竟过往乏味无趣的生活突然多了一抹不一样的颜色,可不就突然变得有趣起来了吗?
开学第一节课一般都讲不了什么太重的知识点,无外乎就是回顾上学期的主要内容,检查暑假作业之类的。
底下的学生们又都不是刚上初一的小孩了,都已经升上初三了,一个个比周应泽还要熟悉流程。
周应泽抱着课本还没走到教室时,就听到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而且他走到了教室又立刻安静起来。
老师进教室,值日生喊起立,一个个稀稀拉拉站了起来,声音有气无力的,周应泽也没在意,挥挥手就让坐了下来。
“课代表把暑假作业都收上来吧。”
周应泽一句话成功让底下本来就蔫了吧唧的学生看起来更蔫了。
仗着周应泽平时好说话,那会儿经常有几个同学出声要求着说:“不嘛,周老师,晚一点再收嘛。”
只要有人先出声了,后面跟着的声音就越来越大,周应泽一眼就知道他们一个个昨天晚上肯定是通宵赶作业了,
“作业还没赶好啊?”
底下大部分人说赶好了,也有人说早写好了,还有人发出一声声的唏嘘声。
周应泽那会儿想着刚开学,课也不是特别重,而且就算是上课,以他们的精神状态也的确听不进去,他看了看时间,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吧,我看你们一个个困成这样也没什么精神,讲课估计听不进去,我给你们十分钟,你们躺着休息一下…”
话音刚落,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你们睡会儿,我好翻翻作业…”
周应泽坐在讲台前看了看课代表刚才收上来的作业,他都不用挨个挨个数,打眼一看就知道肯定有人没交。
并且讲台上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具有优势了,从他的位置往下看,有谁在心虚的偷瞄他都是非常清楚的。
但周应泽还是当做没看到:“我知道有人没交作业,我也就不点名了,明天上课前记得作业记得交到办公室…”
“耶……”
*
作为科任老师的周应泽虽然比班主任工资低,但相对应的,他也不用像班主任那么操心,还有那么多的指标和任务。
他一共给四个班上课,平均下来每天上三到四节课,不算特别轻松,也不算特别累,就是零碎的琐事有点多。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于幼年时期的记忆也一天比一天越来越清晰,以前不太能理解父母身上的点也越来越明白了。
他需要看四个班的作业,每个班的学生由于整体水平不一样,课程的进度也不一样,有时候还要采用不用的方式,尽量让他们能够多听明白一点。
晚上回家要备课,课件不能太死板,最好在有一点互动的时候,还要把知识点概括进去,极为耗费心神。
有时候经常看到头晕眼花。
那会子就是,周应泽看到一半时,他刚想从桌边拿自己的眼药水滴一下,伸手却发现以前的小瓶子不见了。
他想也没想,直接拉开抽屉,果然内部多了一个小盒子,上面贴了红十字的标志,应该是个小药箱?
打开以后,的确是药箱。
里面不仅有一些简单的医护用品,例如创口贴,酒精,棉签之类的,还有一瓶的洗手液,乃至新的护嗓润喉药品,和一瓶没开封的眼药水。
把小盒子拿开还能看到底下压着的纸条,这一次他没有在用印刷体,而是手写体,上面写着这些都是全新的。
周应泽:“……”
*
自从暑假那次很荒唐的开局后,衡青坚定的选择不愿和他当朋友,然后…他就经常夜里悄悄来他家,然后又悄悄离开。
在小区的其他外人眼里,周应泽之前和自己的弟弟住在一起,后来弟弟不幸离世之后,他便一个人独自居住。
但实际上……并不是。
衡青经常来找他,也都有了实质性的亲密行为,但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是兄弟朋友?衡青自己亲口选择不要这个身份的。恋人?但两人之间连恋人的正式告白都没有过,也不能算吧?
总之两个人的关系格外模糊,难以定义,相处也陷入了一种极为微妙的氛围。
说陌生吧?衡青参观过周应泽从来没给外人看的标本室,知道他从没和别人说的秘密,也见过他面具下真实的样子。
两个人在傍晚气氛一起坐在阳台边吹风赏落日余晖。衡青主动讲了很多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情,周应泽也跟着讲了一些。
但要说多亲密吧?两人在人前几乎没有互动,衡青都去过他家那么多次了,但住在他楼上楼下的邻居们都还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人居住。
乃至于那天晚上,衡青主动凑近他,想和他进一步再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周应泽拒绝了,他问衡青是想和他谈恋爱吗?
衡青先是点了点头,但在听到周应泽说他可能不适合谈恋爱的时候,他又摇头说自己不是想谈恋爱的。
“要你要什么?”
当时周应泽当时如是问。
“我也不知道。”
而彼时衡青诚实回答。
从那以后,衡青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时不时用陌生号码发信息给他,偶尔身边多出一些别的东西和字条。
甚至晚上在卧室里睡觉的时候,周应泽都能感受到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在自己周身萦绕。
衡青不在,但他又无处不在。
滴了眼药水后,周应泽在办公室里又看了一会儿作业,中间闭眼给自己做了会儿眼保健操,还去上了一节课。
那天上午周应泽一共有两节课,等他第2节课下完,就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他不是很饿,主要是底下的学生们看起来很饿,毕竟上了一上午课了,好几个同学是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看看手表。
终于挨到了最后5分钟,周应泽也坐在讲台前歇会儿,顺便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也把带在嘴边的耳麦以及腰间的扩音器取下。
周应泽刚合上书本,对上底下一双双期待的眼神,他拍了拍手上的残留的星星点点粉笔灰,露出他往日里一贯的温和笑容:“还有多久下课啊?都饿了吧?”
底下一堆应声的。
毕竟都处于青春期,身体发育乃至新陈代谢都是高速时期,饿得快也正常。
“现在还没下课,我不能提前放你们,到时候你们班主任要说我。”
在一堆失望的眼神中,周应泽顿了顿,继续说:“这样吧,再过两分钟,等11点57的时候你们再出去,记得要轻手轻脚的,不要吵不要闹,不要把其他正在上课的班级打扰了,知道吗?”
学生们也都不是听不懂话的小学生了,虽然兴奋,却也的确没发出太大的声音,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教室。
坐在讲台上的周应泽也准备离开了,他端起一旁的保温水杯喝了一口里头依旧还温热的桂花乌龙茶。
刚把喉咙里的水咽下去,放在讲台边的手机就响了。周应泽摸出来一看,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
【快中午了,想吃什么?】
*
从教室回到办公室,周应泽一点毫不意外的在自己的桌上看到了几个摞在一起的精美饭盒,上头依旧有一张便签。
他走过去看了眼,依旧是衡青熟悉的手写字:【记得按时吃饭。】
盛饭的盒饭应该是全新的,做了双层设计,保温效果更好,光摸着外壳都还有一些烫手,打开更是热气腾腾。
一荤一素一汤一份米饭以及……一份已经切好的新鲜水果,单从营养摄入的成分考虑,的确还挺均衡的。
周应泽往周围看了一眼,嗯空无一人,又想了想又去窗外看了一下,在楼下看到了一小片没藏好的衣角。
周应泽想了想,摸出手机给他发短信:——【看到你大衣了。】
下一秒,那块衣角迅速收了起来,真的,就那一瞬间,周应泽笑出了声,他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很少笑的。
衡青给他点的饭菜都挺喝他胃口的,汤还是那种沙参玉竹的养生汤,主要的功效就是生津止渴,润肺化痰。
起初他和衡青是住在同一个屋檐的舍友,是关系还行的朋友,是认识多年的兄弟…
而在经过那么多事后,两人明明比之前更要了解彼此,但关系居然又退回到了不知怎么定义的不知名人士。
真有意思啊。
*
由于这辈子提早把秦源的事情解决了,所以这次暑假开学后,也没有出现什么警察过来把周应泽带走问话的场面。
以至于他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等到再一次在学校里看到那辆熟悉的警车时,还稍微驻足观看了几秒。
当然,在引起对方的觉察之前,周应泽就迈开步子朝着教学楼走去了。
当时不止他一个人看着警车,不少老师和同学都非常好奇的看着停在校园外的几辆警车,叽叽喳喳的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应泽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是衡青又做了什么吗,随着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他的手机也仿佛有和对方有心灵感应,屏幕即使的亮了起来。
——【不是我。】
他说了不是他那么会是什么事情呢?在进入教室上课之前,周应泽的脑子里都都还想着这个问题。
但是在当天都值日生站起来说起立,其他六七十个学生齐刷刷站起身异口同声对他问好的时候,他遍彻底把这样的琐碎事迹抛到了脑后。
“好,还记得我们昨天讲到哪里了吗?”
*
那节课的上半节主讲理论,讲原理,后半节周应泽拿了道具做现场实验,由他做一次,底下的学生们自己动手试一次。
每次有实践的课,学生们学得都会格外认真,更何况他那天上的还是第十班,是他带的四个班级中最听话的一个班。
当天的课堂气氛非常愉悦,连平时总打瞌睡,走神开小差的几个后排学生都无比专注的望着他。
被那样憧憬的望着的周应泽还有一瞬间的晃神,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应该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收到过这样的目光吧?
人生似乎真是一个闭合的圆啊。
想到这时,周应泽扫了一眼台下正在各自埋头做这串联电路的学生们,一眼就看到了一位学生面前的小灯泡怎么都没亮。
小姑娘看起来和周围同桌的关系不太好,没人主动和她说哪里错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问,就那么巴巴的摆弄着。
周应泽悄无声息的走下讲台,走到小姑娘的身后,耐心又温和的手把手教她把面前的小灯泡点亮了,并再次告诉他哪里弄错了。
“怎么样,记住了吗?”
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
之前在台上的时候,周应泽就觉得那小姑娘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会儿才想起了她是谁。
她不就是上次菜市场那个跟着妈妈一起卖菜的小姑娘吗?
当时她妈妈非要给周应泽送菜,虽然他当时也没要,但等后面他回家以后才发现多给他称了些,也就几块钱吧。
就如同他之前已经看到小姑娘略粗糙的手以及她藏起来的动作一样,他那会儿也依旧和之前一样,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离开了。
他继续开始在教室里转悠起来,时不时看看其他同学的电路图有没有画好,又或者哪一步操作做弄对。
“刚才教的口诀都记住了吗?”
周应泽的话音刚落,教室里传来异口同声的应答,以及还算整齐的朗声背诵。
那节课由于气氛太好,周应泽最后很少见的拖了几分钟的课,但也没有被璀不说什么,布置完课后作业离开的时候,依旧还听到有人在背后讨论。
周应泽笑了笑,拿好水杯,课本和教案离开教室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了。
*
科任老师一般是没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的,所在他那间的办公室里有好几个工位,也不只有他一个老师,只是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他在而已。
毕竟另外的什么音乐老师,美术老师很少上课,当然也很少来办公室的。
剩下的两位个老师大多都结婚了,平时一有空要么赶着回家给孩子做饭,或者接小孩,很少有像周应泽这样下了课,还有时间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的。
但那天办公室倒是难得多了另外两个老师。周应泽都还没推门呢,就听到了里头几位科任老师似乎在压着嗓子聊些什么。
老师们平时在办公室里也会聊天,不外乎聊一些各自班上学生的近况,又或者其他教师的事,都没有像这样压着嗓子讲悄悄话的架势。
*
直到周应泽推门进去以后,几个人还安静了一会儿,在看到是周应泽后,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
其中教化学的陈老师率先和周应泽打个招呼:“诶,是周老师啊,下课了?你刚上的是十班的课?”
周应泽点点头。
“哎,那你还记得十班的那个教英文的刘老师吗?就是那个…埃文。”
这话是另一位老师说的,说话时,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说到后面两个字时,更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周应泽当然记得这个刘老师。
是年初不久才来的新老师,之前一直说自己从国外某知名院校留学回来的。
具体哪个学校没说,反正说的挺厉害,甚至非常与众不同的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要别人都要叫他的英文名字Evan。
*
虽然这辈子还没发生,但周应泽记得上辈子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被暴露出其实好多经历都是他自己吹的。
刘老师的确出过国,但并不是他自己吹的那么厉害,他上的是那种不入流的语言学校,是只要给钱谁都能上的类型。
不过国内好些人都不懂这其中的区别,毕竟只要是出过国回来的人,在他们眼里都相当于镀了一层金。
而学校在刘老师来之前,学校里老师兄学历比较高到一直都是周应泽,他实打实是国内一流顶尖大学的研究生,来他们那小地方来支教都属于是屈才的那种。
后来刘老师来了以后,可能是也听了不少人说起周应泽吧?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他就打断了周应泽的介绍,直接说已经听过他的名字了。
那个语气吧?就很微妙。
虽然周应泽本人并不喜欢参与这种攀比,但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位刘老师对自己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当然也就很少和对方有什么交集。
上辈子他装逼被揭穿以后也没发生什么啊,无外乎就是背地里被嘲笑了一阵子而已,但这辈子…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
周应泽:“我知道他啊,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啊?他之前不是请假了几天嘛,说什么暑假去国外玩了一趟,说回来要倒两天时差,啧啧啧…昨天也没来也没接电话,今天才知道他死在家里了……”
“啊?”周应泽是真的惊讶,“怎么会…会这么突然?他怎么…”怎么死的。
虽然周应泽没有把后面一句话明确的说出来,但很快在其他老师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中,也知道了大概的前因后果。
是一个意外啊。
说是他住的那个地方外墙的砖因年久失修掉了下来,那会儿他刚好看着老大,不知道在看什么,正好砸到脑袋,人当场就没了,被发现的时候都臭了。
“……你说这人啊,真是说不准。”
一位老师从口袋里摸了一把瓜子出来,给大家各自分了点,自己边磕着边感慨,“上学期那个主任,好像就是喝多了一脚踩空给摔死了吧?”
是的,这件事可讨论了好久呢。那个主任的家人老婆孩子还跑来学校闹了好一阵子,就是为了多要点赔偿。
另一位接过瓜子的老师也跟着附和:“是咯,那会儿警察好像也过来调查了几天,他老婆当时非说是被什么人害的,结果后来什么也没查到就走了。”
那个靠有个校长亲戚做后台,平时对其他老师并不是很客气,经常胡乱扣分的主任在老师里的人员并不是特别好。
记得他刚死那会儿,周应泽也不是没再厕所听到过有人说摔的好,人贱自有天收,但具体是谁说的,就不知道了。
反正大家表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谁也不会说扫兴的话,背地里,谁知道呢?
上次的事儿周应泽记得是衡青干的,
那这次…真的也是意外吗?
*
“周老师?”
“嗯嗯。”
周应泽回过神,耳边已经响起了熟悉的预备铃,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刚才的几位老师要上课的,也拿着课本去上课了,至于没课的,也要忙别的事去了。
“行,行…”
办公室很快又只剩下了周应泽。
每个科任老师都有一张单独的桌子和椅子,周应泽的那张桌子靠着窗边,他当时沉默的收拾了会儿桌面。
把可能是其他老师借用过的红笔收回自己的笔筒里后,又把凌乱的课本以及一些文件分类整理好,最后擦拭好桌面。
办公室外头有几颗枝繁叶茂的树木,好处是能为他挡去了不少毒辣的太阳,隐约能够感受到外面吹来的凉风,坏处就是那会子耳边萦绕着的蝉鸣。
蝉鸣这种东西在不同的年纪,乃至不同的心境下听着都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触。
心烦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聒噪,心情好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对夏日的感触。
周应泽那会儿坐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看着手中刚刚收到不久的短信,心情整体还是还不错的。
发信人依旧是一条长串的陌生号码,这次短信内容的解释明显比之前那句简短的“不是我做的。”要更加详细一点。
能够看出衡青在这条信息发出之前应该是仔细斟酌,用心修整过的,他写了很长一大篇,事无巨细的讲述了从事件的开始,过程以及结尾。
周应泽认真看完了。
总结起来,他想表达的意思就一点:刘老师那事真的不是他做的,虽然他的确也真的想做来着,但的确不是他做的。
衡青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谁知道会那么凑巧,那位刘老师没触碰到他设下的陷阱,反而一探脑袋被这么一个“意外”压倒了呢。
而这一次,居然真的是意外。
至于为什么他会不喜欢那个刘老师,衡青也短信里给出了非常详细的理由。因为他听到对方在背后说他的闲话,因为他认为他故意针对他,所以想给他点教训。
衡青的原话是这样的:
——【所有你不喜欢的人,所有不喜欢你的人,乃至背叛你,伤害你,谩骂你,诬陷你的所有人,我通通都讨厌。】
【我想给他一点教训而已,起初也没想要他命,只是想让他在床上躺一个月,我也没想到…】
周应泽:“……”
突然想起一件他们上学时候发生的事儿。
那会儿周应泽听到的关于衡青的第一个谣言就是,最好不要和他做朋友,也不要和他来往,说他这个人精神不太正常,情绪不太稳定什么的。
现在想来,那个传谣的人或许并不是在传谣,兴许就是以前认识衡青的吧?
不过当时的周应泽并没有当做一回事,一直等到后来真正和衡青接触时,对方伪装得也是人模狗样,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唯一能够被说的就是情绪的确变得有点快,属于来的快,去的也快的类型。
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在大喜,大悲,大怒之间转变自如,像演戏一样流畅,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很独特的天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管衡青在其他人面前是如何凶神恶煞,如何不好相处,如何喜怒无常,但在周应泽面前他却始终都是脾气极好极好的。
像一只很凶的恶犬,对不熟悉的陌生人就是呲牙咧嘴,随时等着扑上去咬下来一块肉,但在自家主人面前则会收起了所有的尖牙,变得前所未有的温顺。
只要周应泽说一句不喜欢谁,
他都能立马想办法把他清理掉。
再进一步的,又或者有谁冒犯到了周应泽,他同样也似乎比周应泽本人还要生气?
周应泽继续看着那条长长长的短信,手指一面滑动着屏幕,一面逐字阅读着剩下的文字内容。
在衡青把事情讲清楚以后,估计是担心周应泽生气,小心翼翼的说了几句以后肯定不会擅自背着他做事的话。
周应泽:“……”
奇怪,不知为何,
耳边的蝉鸣似乎都变得悦耳起来了。
*
时间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开学半个多月了,老师们讨论的话题也从之前意外死亡的刘主任转移到了国庆放假去哪里玩的事情上。
以前秦源还在的时候,周应泽就不太喜欢放假,因为一放假,他就要很长时间和秦源单独相处。
哪怕他的确可以把很多细节做的天衣无缝,也能够时刻保持伪装的状态,但比起伪装,做自己显然更轻松些。
这次国庆,他打算倒是再看看。不出意外的话,他想应该不会出门吧?
说起出门,周应泽猛的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要是按照以前衡青伪装时的时间习惯来看的花,他这时也应该从望京市也应该过来找他玩了?
再次从暗处走到光下…
*
果不其然。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周应泽在自己办公桌前看到了衡青,他眉头都没有挑一下,心里已然预料到了他今天会现身。
不同于之前为了低调穿的那些,今天的他和以前每月来找他时穿得差不多,一件很令人眼花缭乱的衣服,就生怕别人不记得他一样。
而越是这样显目的衣服和标记越是能给过路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样替换起来也比较方便,对吗?
周应泽在心里很快有了答案。
衡青可能本来想看看他惊讶的样子,结果看到了他如此镇静的一幕,表情失落了几秒:“啊,你已经猜到了吗?”
“……”
周应泽没说话,但目光里就是明晃晃的你觉得呢?
衡青的情绪的确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秒还在失落,下一秒又兀自的高兴起来,维持不了几分钟又露出破绽来。
“你看,我们如此心有灵犀,我之前就过吧!说我们很合适吧?!”
周应泽置若罔闻,目光看了下他手里拿着转动的红笔:“放下,别动我桌子上的东西。”
衡青也跟着放下红笔:
“…不动就不动,真小气。”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
周应泽没再说什么,只是径直走过去把他放在桌面的红笔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抽屉里。
这种类似的对话和画面以前发生过好几次,衡青其实知道他摆东西都有固定的地方,可就是喜欢乱动他东西。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偶尔会用他的笔,所以周应泽平时摆在外面的笔都是给他们用的,他自己用的是另外一只放在柜子里面的钢笔。
衡青当时拿的就是那一只。
不同于之前衡青拿周应泽柜子里的水杯,被周应泽冲洗一番后扔进垃圾桶的后果,这次衡青只是把笔重新拿纸巾擦了擦,就又放回了柜子里。
而衡青也和之前没摊牌那会儿不太一样,没再劝他别当什么破老师,又累又没几个钱。
两个人就这么无比默契的互相演着以前还没有露底的相处模式,但还是不一样的,多多少少还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你等会儿打算去哪儿吃饭?”
衡青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在周应泽面前晃了晃,“反正你晚自习也没课了,应该可以直接下班了吧?别吃食堂了,咱们出去吃饭吧?我请你。”
*
衡青既然能够花几年的时间摸清周应泽的生活作息和习惯,那么在那小半个月里,周应泽也能摸清他的习惯。
摸清他虽然一天绝大部分时间都跟着他,但还是会剩下的一部分时间,供他处理一些别的事情。
甚至于有一次,周应泽明显觉察到了他不在附近,给他发去短信问他在哪时,衡青回等下,他那个会快结束了。
真的好搞笑,记得周应泽当时看着那天消息,在办公室里无声的笑了好久好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好笑。
等笑完以后又,周应泽一本正经的回给他:——【嗯,知道了,那你快点。】
而那会儿衡青依旧也回得非常快,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还说下次注意。
周应泽:“……”
恍惚间,这好像压根不是尾随者与被尾随者,跟踪者与被跟踪者,监视者与被监视者之间能够发生的对话。
*
说起来,上辈子的周应泽在警察局被问话那会儿,他过自己被某个变态骚扰后就去报过警了,然而这辈子也一样的。
在秦源还没死的那几天,也就是衡青刚给他密集发消息的那会儿,周应泽从隔壁市回长郡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所在辖区内的小派出所报了一个警。
去的那一天天气非常热,空气中肉眼可见一层层热浪,前台接待的年轻小警员在周应泽去之前还在眯着眼睛打瞌睡呢,见他来了,还得撑着给他做笔录。
当时就问一些具体情况以及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后,让留下那个人的信息,最后再补一句有情况通知,就没有然后了。
其实他知道衡青用的都是虚拟号,根本查不到,需要查好耗费很多精力,也知道就在没出大事之前,对方压根不会管。
而他之所以去报警,也不是为了寻求警方一定要替解决这件事情,而是提前给自己留一个存档,万一以后真出了什么事情,他可以把这个档翻出来迷惑下对方。
不过这辈子和上辈子不同的是,这次他之后出来之后还主动给衡青发了一条消息。两个人还进行了一段很有趣的对话。
周应泽说他报警了,衡青说知道了。然后就没有后续了,衡青问今天晚上我能来找你吗?周应泽回了一个问号。
——【好吧,看来是不行。】
——【……】
任何不知情的人看了周应泽和衡青两人之间的对话,都不会觉得这是两骚扰的变态和被骚扰的受害者能产生的对话。
他俩某种意义上…更像同伙。
第88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8
那天傍晚两人依旧还是在上次那一家菜馆吃的饭,更为巧合的是,就连坐的包间和位置都和上次的一模一样。
吃饭间又接着之前的话题聊了起来,聊了很多以前在学校里的事儿,以前的同学,以前的老师,以前的研学旅行等等。
他们在同一个宿舍住了那么久,哪怕并没有刻意制造什么回忆,真聊起来的时候也还是有很多的共同回忆。
很久没想起的画面也将周应泽的记忆久违的拉回到了学生时代,就在气氛越来越好的时候,衡青突然靠近周应泽:
“我跟你坦白个事儿呗。”
周应泽抿了一口汤:“你说吧?”
衡青:“你先答应我,说你知道以后也绝对不会生气。”
周应泽从小到大情绪都特别稳定,哪怕对某一件事再生气,也很少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甚至大部分时候,他拿着过于外露的情绪几乎需要他自己刻意演出来。
所以那会儿的周应泽不仅没有感觉到生气,反而对衡青的话产生了几分好奇,生出了几分“我倒是要看看有多离谱”的心思:“你说来听听?”
衡青:“你记得以前那个系花吗?”
周应泽:“嗯。”
衡青:“以前那个副部长呢?”
周应泽:“嗯。”
衡青:“那…关老师呢?”
周应泽:“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衡青:“……”
*
后面接近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衡青像个犯了错的小狗在主人面前一五一十的承认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以及错误。
起初都是些小事,无外乎过去好几年他丢的东西其实都被他捡拾了起来,又或者那些本该落到他手里的、却被他藏起来的数封情书和礼物什么?
周应泽以前和其他人来往永远保持着一个度,既不会太主动也不会太热情,看起来和谁关系都挺好,但实际上和谁都隔着一层膜。
收到很多节日礼物都不算什么。假如不是衡青提起来,很多人和事儿周应泽都忘得差不多了。
这倒不是他记性不好不记得,而是觉得记得也是浪费时间,所以选择性模糊了很多以前的事儿。
听这些时周应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到他开始提到当年的学生会部长竞选事件时,咀嚼的动作这才跟着慢了一两秒。
其实他当年就感觉有一点奇怪了,但一直到毕业也没能知道当初的内情,而现在毕业多年了倒是误打误撞的知道了。
那次竞选部长人选不只有周应泽还有另外几个学长学姐,其中周应泽的成绩乃至之前在各种活动中的表现很出色,是很有可能成功的。但是还有另外一个人选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对方的成绩分数可能比周应泽低一点点,但他人际关系这一块要更加活跃一些。不仅和几位老师走得近,和还有当时的学生会长关注似乎也很好。
这一点在初面时,对各自不同程度的提问中,就可以明显看出老师的倾向。
当时和周益华一起的几位候选人几乎都认为下一届的部长肯定就是那位同学了,自嘲的说自己这次就是来陪跑。
周应泽当时虽然也觉得十有八九是他,但对于最后的竞选环节也还是做到了最充分的准备。
但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学生居然没有来参加,连带着和他关系很好的那几位老师,似乎也发生了些别的事。
当时不少人说周应泽运气真好,但他自己心里却有些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似乎有谁背着众人做了什么手脚,但一时又不知道是谁做的。
而衡青当时就一直在他旁边,一直到参加最后的竞选演讲那一天,他故作大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的劝慰他,让他心理压力不要太大,参加过就行。
当时的周应泽没啃声,衡青又试图一把搂住他:“说不定会出现奇迹呢,如果你选上了,我请你吃饭啊!”
那事以后,当时的老师和学生虽说没有死,但也算是倒霉了好一阵子,具体的发生了什么,当时的周应泽没有仔细去打听,反正也不能算什么都没有…
周应泽以前在学校里的名声不小,他频繁的参加活动,人又长得那样好看,追求者众多的同时,不喜他的人也不少。
但有意无意的,那些人总会出现一些大大小小的倒霉事件。仔细说起来每一个都像巧合,但又处处透露着诡异。
现在衡青说……都是他做的。
*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嘛。”
衡青拿起桌上的公筷给周应泽夹了一筷子菜,唇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将之前的短信内容原原本本的重复了一遍。
“…所有你不喜欢的人,所有不喜欢你的人,乃至伤害你,谩骂你,诬陷你的所有人,我通通都讨厌。”
在撕下那层伪装出来的轻薄假面后,衡青赤条条的将他本就异于常人的情感观原原本本的摊开在周应泽面前。
因为喜欢一个人,进而想要维护他这种情感非常正常,但不正常的是他的维护欲似乎有些太过于旺盛且极端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以后就不做了。”衡青顿了顿,“或者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阿泽?”
周应泽:“……”
但凡他是一个正常人,那会儿应该都表现出一丝丝不适吧?又或者难以接受之类的抵触抗拒的情绪吧,但他没有。
周应泽神色如常的拿餐巾擦拭了一下唇,表情毫无波澜:“嗯,知道了。那今年国庆的同学聚会,你要去吗?”
衡青盯着周应泽:“你呢,你要去吗?你去我就去。”
周应泽:“……不一定去。”
毕业这么久了,彼此之间的那点同窗情分早就淡的没边了,就是再见面又能说些什么东西呢,无外乎攀比一下现在过得怎么样而已,想想都觉得无趣。
再加上周应泽本身不是特别喜欢这种聚会,所以十有八九是不会去的。
衡青:“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周应泽:“……随你便。”
*
这次的晚餐没谁突然打电话打扰他们吃饭,周应泽不需要回去给谁送钥匙,自然是慢悠悠吃的。
两个人边说边吃,还喝了一点酒,导致那顿饭足足吃了有一个半小时。
饭后,由于两人都喝了酒都没发开车,于是叫了一个代驾过来开车,他们两个人则并排坐在小汽车的后排。
那天接单的代驾是个格外健谈的年轻人,自从一见面到上车都一直在和他们闲聊,起初聊他俩看着都不像本地的,问他们多大,做什么之类的。
后面可能是看周应泽不怎么回应他,代驾小哥就开始和衡青聊,聊一些天南海北,有的没的东西。
“你朋友没事吧?”
代驾小哥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正闭着眼睛休息的周应泽。他喝酒上脸,加上皮肤又白,所以那会儿看着脸有点红。
“没事。”
衡青回答完问题,一面和前面的代驾聊天,垂在座位上的手同时试探性的盖住了周应泽的手背。
周应泽抽回来,他的食指和无名指曲起来像两条腿一样又一步步靠近了周应泽,这一次只是触碰的手指。
周应泽没有再缩回去。
衡青就这样一边和前面的代价聊着天,聊长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聊外面那些地方发生的大新闻啊。
但在司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手指搭在身旁男子的手上,轻轻的摩挲着。
那副画面别提有多搞笑了。
*
第二天也差不多是这样,周应泽一下课就在外头看到了衡青停着的车。
他们一如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时那样,一起出去吃饭,饭后在这座小城市的街头一面闲逛一面闲聊。
衡青:“感觉最近街道有点太干净了,没看到那些塑料袋子,我都有点无所适从…”
周应泽:“可能是有谁要下来检查了吧。”
衡青:“哎,好像是,你不说我都忘了。”
第三天和前两天不同,由于周应泽那天课比较多,本身自己就有四节,又替别的老师代了一节,等于是五节课。
那天下完课,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衡青依旧在外面等他,周应泽突发奇想说请他去食堂吃饭。
“喏,走吧,我去办公室拿下饭卡,我请你。你之前不是说想去试试吗?”
衡青脸色登时一变:“你…你…还记得啊。”
周应泽头也没回:“你觉得呢。”
那应该是三年前了吧,周应泽刚来长郡,也刚到这座学校任职,第一天吃食堂的时候发了一条动态,大意是说味道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行。
他当时发完就秒删了,但还是被衡青看到了,于是当晚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那会儿的衡青应该还没有来长郡,所也不知道他们食堂怎么样,只是看到他夸饭菜好吃,就说希望有天能和他一起。
“站那儿做什么,走了。”
周应泽有一段时间没去食堂吃饭了,乃至他找饭卡,还找了一会儿。
*
其实按照他们学校规定,教职工食堂是不允许老师以外的校外人士进入的,但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条规矩基本等同于虚设。
经常会有老师带着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伴侣又或者朋友亲属之类的去教师食堂吃饭,都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之前衡青本来就经常来找周应泽,一来二去的也都眼熟了,问就是以前的同学过来看看朋友,于情于理都非常合适嘛。
次数多了,难免就会有人问他做什么的,当时的衡青谦虚说其实没做什么,就是在望京那边一点点小生意而已。
后来不知道哪个好使者去搜了衡青口中的那个什么小公司,发现根本不是他口中说的什么小生意而已,是规模还挺大的家族企业。
自从那天以后,周应泽有这么一位很有钱的朋友就此传开了。
借着衡青的光,连带着周应泽自己的身世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似乎也成了望京市某个低调豪门的小公子。之所以到他们这儿来当老师,也只是出来体验生活而已。
这个猜测乍一听还挺符合逻辑的,毕竟周应泽谈吐儒雅,长得又好看,学历还那么高,条件那么好怎么会突然到这么个小地方呢。他们学校的工资待遇又没有特别优渥,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啊?
思来想去,还是体验生活这个理由更加能够说服众人。
周应泽想起那些还有点好笑,看着对面吃东西的衡青:“味道怎么样?”
“不错诶。”
衡青很给面子的称赞了一句。
实际上他们学校食堂的饭菜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家常菜而已,又能好吃到哪里去?
周应泽没戳穿他的恭维,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前不久听说你一直在休养?你还打算休养多久呢。”
衡青毕业前在网络上还算是比较活跃,后来慢慢就像消失了一般。
而他的秘书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一直都是同一个说辞,问就是衡青这几年身体不太好,需要在家静养,不便露面。
谁知道静养到周应泽这边来了。
衡青也知道他问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依旧像装作听不懂一样,夹了一块白菜豆腐:“这个味道还行,很鲜,你尝尝?”
*
第四天,名义上的衡青要离开了。
周应泽送他上车时,两个人不仅还像模像样的一路上说了很多嘱咐的话,分开的时候还拥抱了一下。
也是那会儿,周应泽觉得他和衡青多多少少都应该有点表演型人格。不然怎么能真的像模像样的和他演了起来?
衡青:“我走了。”
周应泽:“嗯。”
十来分钟后。
周应泽开车回去时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一辆车跟着,从后视镜可以看出,驾驶位上坐的是一个穿黑色T恤戴黑色帽子的青年。
是衡青,
他走了,但他又没走。
*
他就这么厚着脸皮跟着周应泽回了家,上楼梯的时候,也依旧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仿佛周应泽的影子一般。
周应泽在玄关处换鞋,他就后面把他换好的鞋子收在柜子里。周应泽备课,他就给他时不时添一点温热的茶。
等他洗完澡出来,看不到衡青的人,但干净的浴巾却被折叠好放在外面,他刚拿起,手背上忽然多了另外一双手。
接着是一具温热的身体从后面贴上来。周应泽转身,平静的直视着面前青年的眼睛,从那里头,他看到了显露无疑的炙热占有和滚烫情意。
衡青也看着他,他爱的人正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眸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湖面,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浴室外的门框边,两个人一个字都没有说,目光落在彼此的身上,头部逐渐靠近,逐渐靠近。
在最后只有几厘米的时候,两个人原本仿佛两块相吸的磁铁,猛的凑近互相吻了起来。
*
那次完了以后,衡青依旧不抱希望的问了一句晚上可以留下来吗?
周应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既没有说可以留下来,也没有说不能留下来,他只是往床旁边的位置挪了挪。
由于当时卧室并没有开主灯,只开着一盏小夜灯的关系,周应泽也看不太清衡青当时的脸色如何,表情是什么样的,但能感觉到他似乎不敢相信般愣住了很久…
随后等他反应过来刚才周应泽忘里头挪动的动作代表着什么以后,表情是抑制不住的狂喜,突然扑上来抱住他。
外面是闷热无比的夏季,空气中兴许还残留着些许白日里余留下的暑气,而卧室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所以哪怕当时衡青的体温很灼热,但他也不觉得很热。
嗯,还算挺温暖的,
周应泽闭着眼睛如是想。
*
重生回来的第二个月,衡青终于第一次成功在周应泽家里留宿。
他看起来还挺激动的,激动到半宿都没睡着,那狂跳不止的心跳以及粗而重的呼吸就连一旁的周应泽都能清楚听到。
起初还觉有些吵闹,
但听了一会子也习惯得差不多了。
衡青喜欢抱着周应泽入睡,炽热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两条胳膊则像一条缠绕紧紧在他腰间的藤蔓。
说实话,周应泽有点不习惯,他以前都很少和秦源睡在同一张床上,主要他们作息时间不同,就算是睡一处也几乎是一人一头,衡青…挨得太紧了。
他睡觉前特意洗了澡,用的是和周应泽一样的沐浴露,两个人傍在一起,身上的气味也都是一模一样的,似乎还隐约有那么一点点…浪漫?
*
不过那一晚的确算不上多么浪漫的,因为后半夜衡青差点被周应泽掐死。
*
当时的周应泽可能醒着,也可能没醒,而衡青一开始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和周应泽并排躺着,后半夜的时候兴许是想离周应泽近一点,结果……
周应泽两只手牢牢掐着衡青的脖子,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衡青的脖子以上的皮肤涨得通红,面部充血,眼球微微凸出,只要再维持一小会儿,他就会死。
就在他几乎就快要背过气时,衡青居然放弃了抵抗,结束了本是出于求生意识而努力拨手的动作,居然开始很费力的想伸手触摸周应泽的脸。
然而也就是这一个动作,让周应泽原本毫无聚焦的眼神逐渐聚焦,他就像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似的,瞬间清醒了。
而一旁的衡青喉咙间由于掐紧的力道骤然放松,新鲜的氧气也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肺腑,他在原地呼吸了好久好久。
而一旁的周应泽则有些迷茫的看看衡青又看看自己的手,从没有那么一刻,他如此清晰认识到,刚才有一条活生生生命差一点在他手中消失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他的太阳穴猛的跳动起来,心脏也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同时还伴随着口舌发干,呼吸急促。
这种外在的情绪特征很像是他在恐惧,但同时也很像是…兴奋。
*
卧室里并没有开灯,除了衡青大口大口的喘气外,就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黑暗中,一时谁也没有先开口。
衡青是一时半会儿还发不出声音,而周应泽则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一股死寂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我……”
“我……”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口,而其中衡青的声音因为有些嘶哑而听不太清,周应泽的要稍微清晰一点。
“抱歉,我似乎做噩梦了…”
周应泽那会儿本想继续再说点什么来着,可能是想道歉,想解释,也可能是别的,只是那些话都还没说出口呢…
等他把目光放在衡青脸上后,注意到衡青当时依然潮红的脸以及一些部位的明显变化的时候,原本在脑袋里准备的话一瞬间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你……”
“没事…”衡青的声音带着嘶哑,明显没有生气,甚至还有显而易见的愉悦,说话时还有点小喘着气,“没事,我发现我很喜欢…真的…”
他不需要说真的,周应泽已经从他的短裤的某些反应里看出来了。
*
由于刚睡醒的缘故,周应泽的脑子运转的比平时缓慢一些,所以他花了十多秒的时间理清思路,也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这个世界上的确会有些较为奇特的爱好,例如痴迷于缺氧所带来的快感。
大脑仿佛检索到关键词,周应泽脑海里迅速闪过一排以前在刑侦类书籍里看到的内容,大概就讲述了许多死于性.窒.息的真实案例。
其中有提到引起性快感的主要机制还由于在缺氧时会引起高碳酸血症、碱中毒,这会造成轻型的幻觉。它会让人体验到一种类似高.潮的感觉,产生像可.卡.因一样强烈的易上瘾的体验。
早在十六世纪末的欧洲,一些死刑犯被当众处以绞刑时,会发现犯人在被执行死刑的过程会有生理方面的反应,这也是窒息能够获得快.感的最早的证据。
而衡青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变态,就是不知道这个癖好是他本来就有的,还是刚才误打误撞让他体会到的?
*
过去很久以后,周应泽和衡青之间已经完全坦诚相见的时候无意中又聊起这个话题。未来的衡青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又详细描述了他当时的心情。
“我之前都没有那种体验,那会儿…嗯…怎么说呢,一开始我也以为我只是喜欢那种濒死的窒息感,私底下还做了些装置,尝试过几次,的确有感觉,但没哪天那么强烈。然后我就发现还是不一样…”
“不一样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说着,原本坐在地毯上的衡青凑过来把脑袋搭在周应泽大腿上,笑眯眯的补充上后半句,“我发现好像由你给予的窒息感才会让我更加上瘾…”
窒息会导致缺氧,而缺氧带来眩晕感会让大脑内的神经细胞迅速唤醒,一点点极为微妙的感受被急剧放大,这本身就会产生超乎寻常的刺激。
更别提那时候他还看着周应泽…
哪怕就是平日的状态下,他看到周应泽都时会感觉心跳加速,觉得无法呼吸,而那时任何一点点微小的喜悦都会被急剧放大,他当然就……
虽然很难以理解,也很难以形容,但他的确还是挺喜欢的。
*
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起码那天晚上的周应泽并没有从衡青那里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大约应该是四点到五点的样子,最多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了他平时应该起床的时间。
明天有几节课来着?好像有上三节,上午一节,下午两节?下午似乎有一节要做实践,得早一点过去领一下道具,嗯…
周应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着这些琐碎,想以此来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不要再去回想刚才的那几秒。
但思想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说着不想还是不知不觉的想到了,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他能清晰脖颈处的动脉跳动,只是想想,指尖便开始发麻…
那会儿一旁的衡青也没有睡觉,半眯着眼睛的周应泽不止一次的看到他伸手小心的触摸着自己脖颈的动作,就好像是在回味什么…
周应泽:“……”
又大约过了小半个小时的样子,外面的天比刚才更亮了些,周应泽闭着眼睛都能听到窗外鸟儿鸣啼的声音。
——该起来做早饭了吧?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来,一旁原本躺着的衡青有了动静,他先是看了一眼一旁装睡的周应泽。
就是闭着眼睛,周应泽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离,以及低低的笑声。
“阿泽睡觉怎么这么规矩,像个小学生一样,手还放那么板正…好可爱啊”
下一秒,额头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觉,不过很快又一触即分。
跟着就是床榻一些细微的窸窸窣窣声,推测应该是床边的衡青轻手轻脚下床,轻手轻脚的出了卧室门。
躺在床上的周应泽心里还想着衡青到底要去做什么的时候,厨房那边传来了隐约的煤气灶被拧开的打火声。
周应泽:“……”
*
留宿后的第一个晚上就发生了那样的事,然而第一个早晨,他们两个面对面吃着早餐…
周应泽那会儿是一直有听着厨房里声音,在听到一阵滋啦啦后,一阵香气扑鼻的黄油香从厨房飘了过来。
他闻着香味走厨房外面时,一眼看到衡青正在背对着他在厨房里给做早餐。他当时穿着一件背心,一条宽裤,腰间系着一条米色的围裙…
这些都不是吸引周应泽目光的原因,周应泽都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横青的脖颈上移开…
明明昨天晚上衡青脖颈处的淤青还没有那么严重,记得只是一层浅紫,在经过一夜之后淤青已经逐渐有些骇人的深紫。
但衡青本人好像不觉得自己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淤青有什么不对的。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还能哼着歌。
在注意到身后周应泽的醒了,衡青还转身若无其事的对他笑:“你起来了?应该还有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去洗漱吧?等洗漱好了,应该就差不多了。”
衡青的声音听起来比昨晚还要嘶哑了。周应泽虽然不是医学专业的,但他也能推测出衡青的声带一定受损了。
并且他明明昨天晚上还差点死在自己手里,但今天…
衡青正在煎鸡蛋,在不是很熟练的将平底锅里的鸡蛋翻了一个面后,扭头疑惑的看向依旧还站在原地的周应泽: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难不成今天才突然发现小爷我很帅?”
周应泽对这种挑眉挤眼的耍帅并不感冒,不忍直视的移开视线:“没什么。”
现在还能一本正经的和自己贫嘴,看起来他本人看上去完全不在意啊。
不过他不在意,似乎也正常?毕竟前段时间他哪怕在回忆起上辈子死在他手里后,也并没有在意这个啊。
反而看起来还…很开心?
*
那天早晨,在和衡青一起用过早餐后,差不多是七点十分的样子,周应泽也一如往常般自己开车去学校上课。
出门时衡青非要和他一起去,而周应泽也懒得说什么,只是在临近开门时,瞥了一眼衡青脖子上的更加明显的淤青,提醒他:“你不拿什么东西遮一遮吗?”
“我为什么要遮?”衡青挑眉,一副不怎么理解的样子,随后也不知到底想到了什么,面颊竟泛起一丝丝兴奋的红晕。
“这是你给我留下的痕迹,是爱的证明诶,我还想要好好的留着呢,为什么要遮起来啊?”
衡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仿佛不能理解为什么周应泽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对此,周应泽沉默了几秒选择当没听到。
*
周应泽住的地方离任职的学校很近,平时如果不堵车的话,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堵车的话也不超过二十分钟。
那天不怎么堵车,从家里出发到抵达学校也不过才七点二十五分左右。
那会儿学生们已经吃完早餐,跑完早操,开始上早自习了,车子一开进学校就能听到班级里传来的各种朗读声。
周应泽只是科任老师,不需要去监督早读,只需要在八点之前抵达学校就行。
之前他都是七点四十分左右到办公室,但那天因为有衡青给他做早餐,为了节约了些时间,故而他比平时还要早到学校。
将车停在学校的地下停车场,周围一片静谧,周应泽一面低头解开安全带,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一面冷不丁的开口询问:“对了,你回望京做什么?”
衡青一愣,可能没反应过来,他们前面还在聊中午吃什么,这一会儿又开始聊到他回望京的事儿:“……嗯,家里的事儿,我妈生病了。”
“哦。”
作为好几年的舍友兼朋友,衡青家里的事儿他也是了解一点点的,大多都是以前的衡青和他说的。
比如他妈妈有精神方面的遗传病,一直在疗养院里休养,再例如他父亲在外有好几个小三和私生子他都知道得很清楚。
他以前还以一种开玩笑的方式和周应泽说他小时候被请的保姆虐待过。
这事具体是真是假周应泽也不知道。
毕竟衡青当时说这事的时候表情并没有很沉重,很悲痛的样子,反而是笑着说的,就像随口说了一个别人的玩笑话一般。
这种没有代入感的旁观者叙事角度,也很难让人相信他说的其实是他自己的事情。
“大概需要三天左右。”衡青看了看周应泽的脸色,立马跟着又补充道,“也不用三天,其实我觉得两天也行。”
周应泽应了一声,拿好东西下车了。
*
抵达办公室后,周应泽一如往常般先是开窗通风,再简单收拾桌面卫生,最后坐在办公桌前预习下节课的教案。
而他在做这样琐碎事宜时,从始至终,都能明显感觉到有一道若隐似无的视线一直跟着他在移动。
这道目光不仅没有让周应泽的情绪变得多糟糕,反而让他的唇角上扬的弧度更明显了些。
下周就是国庆放假了,那几天不仅老师们在讨论放假的相关事宜,学生们看起来也期待得很啊。
周应泽上课时没收了几张传来传去的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都是在讨论到时候放假了,要去哪里玩…
“我是不是说过,上课不要搞这些,你下课搞这些我都不管的…”
周应泽的表情没有了平时温和好说话的模样,他把收上来的几张纸条以及基本课外书摞在了一声。
“…下课自己去你们班主任那拿啊,跟我在这说没用啊。”说完,也不顾身后一片哀嚎,周应泽径直走出了教室。
周应泽的确是老师当中比较好说话的类型,但这并不代表可以在他的课上无视课堂纪律。
该平易近人的时候,他就很平易近人,该严肃的时候他也不会嬉皮笑脸。
这个微妙的度,周应泽一直把握得很好,既不会让学生对他毫不尊敬,也不会让学生觉得他很严肃。
以至于他带的这三个班当中没有物理成绩很差的,也因为成绩还不错的关系,上个季度他还得到了一笔奖金呢。
虽然并不多。
*
在没有晚自习的情况下,周应泽一般是下午六点到六点半左右下班,而衡青的消息是在五点五十左右发过来的。
那会儿的周应泽正在办公室里看之前在课堂上没收的漫画书,刚把第一卷看完,还挺有意思的。
手机响了,他摸出来一看,预料之中,是陌生号码发过来的两条消息,一条是彩信,一条是文字消息。
彩信是他用高清设备拍下了他刚才捧着漫画书笑的模样,不说别的东西,就构图来说还挺好看的。
玻璃窗里的戴着眼镜的清俊青年正在翻看着什么,虽然看不清他在看什么,但唇边的笑容拍得很清晰。
前景郁郁葱葱的大树,乃至玻璃窗上的蘑菇倒影都让画面多了一丝丝静谧,氛围感,光线光影,构图还是挺不错。
更重要的是拍照人的情感。
周应泽点开看了一下,通过拍摄的角度就大概知道了他在什么地方。并不怎么近啊,中间起码搁了好几栋楼。
啧,他这么该去做侦察兵。
——【刚才在看什么呢。】
——【漫画书。】
周应泽刚把漫画书的名字发过去,在对方后来的信息还没发过来之前,又飞快补充了一条:【刚才你不在,去哪儿了?】
——【去接了一个电话,处理了一点事。】
——【哦。】
——【下次一定提前跟你说。】
*
在其他人的眼里,那是衡青已经离开的第二天,但实际上他本人并没有走,还正和他紧紧相拥着。
新换的空调被前两天才刚刚清洗过,闻着带着一股子淡淡柔顺剂的味儿,背后紧紧贴着的皮肤源源不断的传来暖意,这些很容易就让周应泽有了一丝丝的倦意。
衡青:“…应泽”
周应泽:“嗯。”
衡青:“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周应泽:“说。”
衡青那会儿把下巴抵在周应泽的肩膀窝里,说话时的潮湿的热气正好喷洒在周应泽的耳边。
他耳朵处由于皮肤很薄,所以稍微有一点点敏/感,这点几乎没人不知道,但他那会儿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瓮声瓮气的应答了一声:“嗯,你继续说。”
“就上一次,你以后是…怎么样了,”衡青问的还是有点犹豫,“当然,你要是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也就是随口问一下,并没有很想知道的意思。”
周应泽很快就听明白了对方口中的上一次指的是上辈子,他上次想起来以后的反应不算很激烈,以至于周应泽都有些忘了衡青也记得他们之前的事啊。
“我上次啊,挺好的。”周应泽顿了顿,“我完成了最后一件事后,很开心啊,然后就一直四处旅行呗。”
“…没了?”
“嗯。”周应泽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衡青的嘴,“…别对着我耳朵吹气,很痒。”
如果之前那几下可以被解释为无意的,那后面频繁的动作就只能是有意的脸。衡青绝对知道他耳朵比别的地方要薄弱些,刚才肯定是故意的。
“你之前肯定在撒谎……”衡青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周应泽的侧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丝哀求,“应泽,你告诉我真话吧,我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应泽:“……你真的想知道?”
第89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9
衡青家里有个年纪比较小的表妹,非常喜欢追星,偶尔能从她嘴里听到一些陌生词汇,例如私生饭之类的。
不只是他表妹不太理解,其实衡青自己以前也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那种狂热的喜欢某一个明星,喜欢到天天在对方家附近蹲守着,就为了看他一眼的程度?
一直到后来轮到他每天跟着某个人,各种找藏匿点,找如何才能看到他的时候突然能够明白这种感觉了。
以前天天都能见到面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自从周应泽离开望京以后,衡青像一尾缺失了生命之源的鱼,周身皮肤开始枯萎,明明周围氧气十分充足,但他却总觉得呼吸不畅,萎靡不振…
直到他来到长郡,直到重新看到周应泽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如获新生。
他很喜欢悄悄跟着周应泽,看着他走路,看着他和其他人说话,看着他修改作业,看他每一个低头的瞬间都让他胸口充盈无比。
衡青不认为他做这一切是为了满足窥私欲,起码他对其他陌生人的私生活,对于他们每天在做什么就一点都不关心,他只想知道周应泽在做什么。
时时刻刻看着心仪的人,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知道心情如何…
这些微小的小细节能够支撑起他一整天都愉悦无比的心情,让他工作起来的精神都更加充沛了很多。
当然,每当镜头里出现秦源的时候,衡青的脸色都会瞬间阴沉下来,心里想着:那个贱人能够早点去死就好了。
*
衡青本来就不是情绪那么稳定的人,尤其是对于周应泽以外的人,他的耐心几乎等同于无。
而这种压抑的负面情绪一点点累积,终于在有一天,在他看到那个贱人和陌生男人手挽手时,脑子一懵…爆发了。
长郡市是个小地方,夜生活自然没有望京市那样丰富,到深夜十一二点的时候,外面很多店铺就已经关门了。
周围夜深人静,地广人稀,身处一间废弃的地下车库里,他就算是喊再大的声音把喉咙喊破了也不会有谁听到的。
衡青那会儿也压根没有在秦源面前做什么伪装,所以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衡青是谁。
毕竟衡青以前经常来长郡找周应泽玩,自然也是和他见过面的,以周应泽以前的舍友外加好友的身份见面的。
“你不是应泽哥的朋友吗!”
都到那一刻了,那会儿的秦源竟然还天真的以为是不是衡青抓错人了,还说什么只要他放他出去,他一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绝对不会报警。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愚蠢了?
衡青没功夫和他瞎说,在给自己换了一身雨衣后,他半蹲下来,揪着他的头发往水泥地上狠狠砸去,顿时鲜血流了一地,也让他成功认清楚了现状。
他一会儿骂骂咧咧的,不怎么不干不净的话,一会儿又哭哭啼啼的求饶,说可以给他很多钱之类的话。
反正衡青通通当做没听到。
他并没有在处理秦源这件事上花费太多时间,一来着急过去看着周应泽在做什么,二来秦源心理防线实在是太弱了,并没有被折腾太久。
但也就是在他意识逐渐丧失之前,衡青从秦源这里知道了一个关于周应泽的秘密。
当时的他似乎看着衡青身上那一身漆黑的雨衣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比刚才还要惨白些,口中呢喃着奇奇怪怪的话。
虽然他没说太清楚,也只是透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就足以让当时的衡青从头到脚的酥酥麻麻…
*
于是在解决完秦源后,衡青迫不及待的想去见周应泽,像一个得了奖状的学生去兴冲冲和老师邀功请赏一样。
在去的路上,他甚至都没提前想好到时候要怎么和周应泽说这个事,见面以后果然卡壳了。
他不敢在周应泽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他已经背叛你了。
当时的周应泽看向他,并没有任何诧异的模样,甚至对于他的出现还有些苦恼,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在斥责课堂上不听讲开小差的同学一般,说他真拿他当兄弟的。
衡青:“……”
“…现在我得解决一下你了。”
当时衡青心里就一个念头: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好像破坏了周应泽的什么事…
再后来,所有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以至于衡青完全没有时间和周应泽好好聊聊。
等到他再次听到从周应泽口中听到那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死之前了。
*
人类有种本能,叫"预感离别"。
上辈子的衡青提前告知到了这份别离,那会儿的他因为很想了解周应泽,所以背着他做了一些调查。
他知道自己的举动不会逃过周应泽的眼睛,而他本来也没有想瞒着他的打算,一直在等着他来问自己。
结果他并没有。
某天他们聊得很开心,周应泽冷不丁的提到等放假的时候想去繁山看看,那地方位于长郡市与另外一个城市的交界处,是一座近几年才兴起的旅游之所。
听到自己喜欢的人想要某个地方的特产,但他自己有没有时间去,衡青。理所当然的提出了自己去给他买。
“是吗?那太好了。”周应泽的脸上是他一贯的温和笑容,但哪怕只是这种虚假的笑容也依旧然而一旁的衡青看呆了。
周应泽用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神看着他:“我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你路上不要打开,要到了之后才能打开哦。”
衡青当时已经猜到了,但他无法拒绝,点点头:“好呀,我在那里等你。”
*
离开长郡的前一天晚上,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阳台边吹风,看他从口袋里摸烟的动作,衡青想也没想从口袋里摸出火机点燃,并拿手为他挡了挡风。
周应泽凑过来吸了一口,星星点点的火光照应在他半张脸上,真美啊。
一缕轻薄的烟雾从他的形状完美的唇边溢出,俊美的青年眯着眼睛看向远方,用平静的语调叫他的名字:“衡青。”
“嗯?”
就是那一瞬间,衡青预感到了别离。
在他们俩一起在楼下的快关门的那家卤肉饭吃饭时,他从筷子篓里抽出筷子,手却突然没拿稳,咕噜咕噜滚到地上。他弯腰打算捡起,一片枯黄的落叶恰好从外面的街道风裹被卷入店内。
看着脚边那片卷曲的落叶,那一刻衡青他总觉得他们要分开了。
也不止那一个瞬间,往后的两天时间里,在无数个细节里衡青都清清楚楚的有种无法形容的悲戚感,
在每一个周应泽明明离自己很近很近,但他却觉得很遥远的时候,他无比清晰预知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于是在周应泽来送自己的时候,他壮着胆子,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突然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当时周围有好多路人都看到了那一幕。
他吻得太过于急切了,冲上去的时候也没掌握好力道,两个人的牙都有点磕到了,这导致他和周应泽之间的第一个吻是混着星星点点的血腥味。
又趁他愣神的功夫跳上车走了。
衡青的预感果然没有错,
那的确是他们俩的最后一次见面。
*
不过也可能是他的执念太过于深沉了吧?在某一个夜里,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一切,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可他偏偏就是发生了。
而在衡青想起来的时候,他正在周应泽的对面,拿着高清望远镜看着他家,同小区内的装修布局大体是相同的,所以衡青大体也能想象到周应泽家里的布局。
他买的应该是一个小套三的户型,刚进门是一面玄关,鞋柜和换鞋凳,再走两步就是客厅,厨房以及卫生间。
在客厅的右手边是两间对着的卧室,左手边是一间次卧,也可以当做杂物间,不过被周应泽改成书房了。
衡青闭着眼睛都能在脑海里清晰的想象出周应泽房屋内的格局,客厅中间是L型沙发,可能因为天气热,屋里拉了一半的窗帘刚好遮住了一部分的视野。
以至于他看到的场景就变成了秦源原本躺在沙发上,但似乎对周应泽说了什么话,周应泽凑过去仔细听,然后两人凑近亲热了起来?
被窗帘挡住了一大部分视线的衡青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能进行自我想象。
于是当时的他自然而然的被想象出来的画面嫉妒扭曲到感觉整个人快蒸发了,胸口处强烈的负面情绪让他有种冲动…
这一次,他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这一次的事情没有像之前闹得那样沸沸扬扬,自然也没多少人注意这个案子,更没有把周应泽变成重点嫌疑人。
哪怕有谁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毕竟宣扬出去既不会得到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影响考核评分,会影响城市形象,那为什么要捅出来?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的原则,一场“意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了。
*
那会儿衡青关心的问题已然不再是秦源那个贱人,他那会儿满脑子只有和周应泽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吗?
在秦源死掉以后的某一个夜里,周应泽难得和他亲口讲述了他的过去,包括他还有一件没完成的事。
甚至周应泽还和他解释那天并不是他看到的那样,说那天他只是过去拿了一个遥控器而已。
说这话的周应泽那会儿眼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不然你以为在做什么?”
衡青为自己龌龊的想象而羞愧的低下了头,周应泽看他的表情也能大概猜测到他想象的是什么画面,突然笑出声。
彼时在那个被橘黄色灯光笼罩的房间里,衡青的目光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周应泽,而身后的白墙上就是他和周应泽的两道影子,看起来多么亲昵啊。
他觉得自己离周应泽更近了,然而事实上,但那仅仅只是那一个夜晚而已。
第二天醒来以后的周应泽又回到了他往日的生活,平静的去学校回家,平静的上课下课,闲暇时在标本室里摆弄他的标本…
连带着而衡青也回到了以前总是在角落里注视着周应泽的日子。
唯一不同以往的是,这次明明已经知道他在暗处的周应泽也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配合他的表演。
有时周应泽会在他快要下课之前给他发消息问他想要吃什么,这样等他一下课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了。
两个人就这么默契的互相演着,在其他陌生人看来,衡青仅仅只是待了两三天就离开了,但但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亲吻过,也拥抱过…
甚至还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
“上一次,你后面…怎么样了。当然,你要是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了。”
周应泽思索了一会儿:“我上次啊,挺好的。”他顿了顿,“…很开心,辞职后四处旅行,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没了?”衡青紧紧盯着周应泽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然后呢?”
周应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没了啊…哦哦,我还回了一趟以前的学校。对了,咱们之前住的那间宿舍现在是新生在住了,以前总关不上的那扇窗户也重新装新的呢。””
撒谎。
他在撒谎。
周应泽有双很清澈透亮的眼睛,虽然绝大部分时候,衡青都在里面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但他还是很喜欢看…
就像欣赏一片绝美的晚霞,观赏一幅美丽的画卷,他就算不得到回应,也能独自欣赏很久很久…
正是因为这样,真因为衡青曾在暗处观察了周应泽那么久,还不至于分辨不出来他到底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
他在说谎,并且非常不自然。
“你告诉我吧…”衡青那会儿刚好接着搂住周应泽的动作,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怀里人的耳垂尖。
他知道周应泽这里的皮肤更薄弱,神经细胞更密集,比别的地方反应大些,但真下嘴咬到时候又舍不得太用力,都没用牙齿,用的是唇瓣,
周应泽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精准的伸手推开他的脸。跟着,那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嗯……你想知道哪些呢?”
*
周应泽的确说了一个半真半假的假话,真在于他的确把最后一件事完成了,也的确是辞职了,假在于他没有四处旅行,也没有很高兴…
当时明明亲眼看着当初那个院长在自己面前咽气的画面,周应泽也没有特别喜悦兴奋,又或者很畅快淋漓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就如同马路边一群看热闹的如同围观群众一般,漠然的看了一会儿,又漠然的离开了。
他逆着人群往外走,身后是吵吵嚷嚷的声音,各种男女老少一看到前面出事了,立即兴致勃勃互相讨论起来,有拿起手机拍照的,有给各自的朋友打电话…
“前面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一个老人犯病了?过马路的时候也没看到前面的大货车,直接就被…啧啧啧。”
“拍照了吗?拍照了吗?”
“前面的,都散开…都散开,大家不要围在这里,不要堵在这里…让救护车进来…别拍了,别拍了…”
当时的场面一度混乱的不行,哪怕有执行的交警在现场竭力维持着秩序,不断的大声吹口哨让大家散开散开,却还是架不住越来越多人不断的想冲进去看热闹。
“前面怎么那么多人?”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听说好像出事了…”
“让开让开,让我去看看…”
周应泽都走出去好远了,还听到有几位年轻人正好奇在往那边赶,一面往那边骑着车,一面还和自己的朋友们打着电话分享着今天遇到的大事。
“诶,听说三桥那边好像出车祸了,还死人了诶…嗯,我现在过去看看…”
平时的生活还是太没意思了,因此那些好奇的群众才会对这种少见的“血腥”“刺激”的事儿感到新奇。
一无所知的路人们略显激动的奔向事故现场,殊不知而真正制造这起意外的真凶云淡风轻的和他擦肩而过。
*
那时候的周应泽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很平静,平静得有点反常。
明明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一直心心念念要复仇,为什么在真正完全完成的那一天,他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狂喜。
反正只有深不见底的迷茫和一阵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空虚。
那天以后,周应泽有时走在路上会不知不觉的出神,有时候不小心翻到一张以前衡青给他留下的字条,他也会看很久。
不过半月,他一点点看着自己陷入虚无主义。既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更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他尝试去看过心理医生,对方说了很多很多宽慰他,鼓励他的话,但他心里没有一丝丝的触动。
只有一段话他记得比较深刻:
“成长期经历过巨大创伤,又或者遭遇过自身无法应对处理的状况的小孩,为了能够活下去会自行屏蔽自己的感知力,无法感知就不会痛,就可以活下去了。”
周应泽当时也只是哦了一声,对于医生鼓励他去做想做的事情放松放松心情,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的提议,他当时并没有反驳,认同的点了点头答应了。
他温和的笑笑:“谢谢医生,我回去以后会自己好好想一下的,今天麻烦了。嗯,再见。”
然后等出了医院的门以后,周应泽面上温和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他抬头看看之前进医院前还万里无云的天,那会儿乌云密布,看起来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在周应泽脑海里冒出那个念头以后,他的鼻尖,头顶,肩膀依次感觉到一阵冰凉,看来不是快要,是已经开始下雨了。
周应泽没有带伞,就只是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或快跑,或疾走,或那些手中的东西顶在头顶,总之都行色匆匆的。
好像只有他的反应慢了半拍,都在原地淋了好一会儿雨了,这才慢吞吞的走到了一旁的商铺屋外避雨。
没由来的,他突然想起之前衡青在的时候,他经常会提前看天气预报,然后发短信提醒他拿伞。
如果哪一次他忘了,不出五分钟,他视线范围内总会莫名其妙出现一把雨伞。但那会儿已经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
哦,他已经死了。
面前就是车水马龙的马路,四通八达的马路去哪里都可以,他那会儿是自由的,但他的脑海里一片迷茫。
最后想看三天勉强想出来一个地方。
*
周应泽上辈子出事前去的城市正是繁山的方向,也是衡青死亡的那个城市。
凶手总喜欢在事后重返现场,他也不例外,又是一年深秋,当时的他看着楼下已经拆下招牌的卤肉店,猛然间也想去他最后住的酒店看一看。
不为什么,
就只是想去看一看而已。
那会儿的他就已经觉得活着找不到目标了,他也知道繁山那边由于一些极端天气并不怎么安全,可他就是偏要去。
因为他就是去找死的。
“大概就是这样吧,然后就在去的路上遇到了意外。”周应泽用温和平静的语气讲完了他上辈子的事儿。
“最后那次完成的“意外”不是很完美,我在他面前显了一次身,他看到我了,留下了些证据,给我造成了一点点的麻烦,不过……”
不过曾经的老院长一朝退休以后,上门前来拜访的人也肉眼可见的少了。再加上做过亏心事的他由于整天疑神疑鬼,总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他,脾气越来越古怪,
一天两天还行,三年过去了,和家里人的矛盾和摩擦也一天比一天多,以至于他死的时候…
“他的子女在葬礼上笑得还挺开心的…”周应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衡青一直认真听着,中间没有打断过一次,在确定他已经讲完话后,他搂着她的力道明显加重了一些。
“要是我在的话,就能帮你了…”
周应泽:“……”
不是…这是重点吗?
*
衡青抓重点的能力似乎不太行,那些在周应泽口中三言两语便轻轻松松带过的事儿在衡青这里似乎并没有被轻轻带过。
他的注意力不在于周应泽如何制造意外害人死亡,他注意力在于他后来因为那一点点证据被怀疑的那几天…
于是他出了要是他在就好了,毕竟无论做什么,两人做事肯定比一个人要快捷许多。
比起别人的死活,衡青更在意的周应泽说自己看心理医生被说有抑郁症倾向,以及他表示最后是自己不想活了,因为觉得活着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会帮你的。”衡青又重复了一边,“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有什么事都可以交给我的,不用弄脏你的手…”
周应泽:“……”
衡青就像是在许下什么郑重其事的承诺一般,凑过去吻在周应泽的脸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哪天你真的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了,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周应泽被他这种认真的语气勾起了一丝丝兴趣:“告诉你有什么用?”
“也没什么用,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就陪你一起去死,我们可以一起选一个死亡的方式,这样你也不会孤单…”
周应泽沉默了两秒:“你喜欢哪种方式?”
“我啊,我想一想啊。”衡青当真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我之前也想过一些方式,我跟你说说?”
周应泽:“好。”
*
结束生命有很多种方式,常见的有跳水、跳楼、跳崖、上吊,割腕,服用安眠药、一氧化氮中毒、□□中毒等等…
“割腕不太行,这个根本死不了。”周应泽第一个否决了这个方式,“这个需要割得很深,起码要把手腕上的大动脉全部割断才有死亡的可能…”
衡青:“上吊很痛苦诶…”
周应泽:“嗯,这个主要也会给其他人留下心理阴影吧?”
衡青:“也是,那为了不影响其他人,找个人比较少的悬崖怎么样?”
周应泽思索了一会儿:“可以。”
衡青:“可是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更喜欢海诶,我觉得我们一起手拉手一点点走向海里也很不错诶。”
周应泽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海…也可以,不过你不是怕水吗?”
衡青:“我想了想,如果有你的话,我好像也没有那么怕了。”
周应泽:“……”
衡青和其他人的确都不一样,不会说什么老掉牙的“这个世界很美好,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不要想那些不好的事”的鸡汤,他只会和他一起讨论怎么死。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的死亡方式以及各自的感想,气氛轻松愉快的得好像聊的根本不是怎么去死而是放假去哪里玩一样。
真奇怪,越聊周应泽的心情反而越放松,这比他上辈子听陌生的医生疏导了大半天还要更有效果。
“那行,那就这么决定了。”
衡青一个人待的时候几乎不怎么笑,但他和周应泽在一处时,唇角就总是不用手控制的往上扬,“哎,对了,你知道我小时候第一次学游泳是什么时候会的吗?”
周应泽:“什么时候?”
衡青:“保姆在外面受了气,又不能对我爸妈发火,给我洗头时就摁着我的头往水里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怕水。”
周应泽:“……”
“我记得你以前住过一段时间福利院,对吧?”衡青顿了顿,“我也差不多啦,虽然我爸妈都在,但基本上他们很少和我相处,我都是和保姆阿姨一起住的,和福利院也没差别了…嗯,福利院什么样的?我以前捐款时去参观过,感觉他们还能有自己的图书室和游戏区,比我过得好多了。”
“也不是。”周应泽表情依旧如常,抿了抿唇:“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虽然不知道你参观的是哪个,但我所在的那个福利院在好心人士来参观之前都会提前得到通知…”
衡青:“嗯,然后呢?”
周应泽:“提前三天就开始打扫卫生,提前两天开始发新衣服,提前一天开始对台词,当天换伙食,等参观结束以后,新衣服都是要收回去的…”
衡青:“平时不是吃那样吗?”
周应泽:“不是,那时候成绩好表现好,或者和那几个妈妈关系好点的,可能就可以不用把新衣服还回去。”
衡青:“……”
周应泽:“嗯,我那时候脾气还比较怪,嗯…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
那天不知不觉他们聊了很久,久到周应泽不经意往窗外一看,才发现外面的天竟然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周应泽下意识开口:“几点了?”
衡青喝着看了一眼床头柜的时钟:“凌晨四点了。”
“啊?这么快?”
周应泽第一反应就是已经这么晚了,自己第二天是不是还要上课,这时候还不休息的话,到时候没精神怎么办。
衡青一把抓起打算去床头柜拿药的周应泽,“你忘了吗?你昨天放假了啊。”
看他似乎依旧还有一点懵的样子,衡青又补充了一句,“放国庆啊,七天呢。”
周应泽:“……”
哦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意识到他不用上课以后,周应泽僵硬的身体又一点点放松下来,既然没课的话,他早点起来晚点起来都无所谓了。
衡青掰着周应泽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塞,如一张茧网一般将其包裹得严严实实:“有点困了吗?”
“嗯。”
以前周应泽喜欢在睡觉时点上一些帮助睡眠的香氛,那天晚上睡觉前,他似乎忘记点了,但……依旧睡的挺好的。
就是某人的心跳声有些吵,周应泽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声:“别吵了。”
“好。”衡青先轻轻应答,然后又用更小的声音低下头对自己的胸口讲话,“听到了吗,都让你别吵了。”
“……”
周应泽的唇角浅浅的勾起一个弧度。
嗯…其实也没有那么吵?
*
放假的第一天,
两个人一觉睡觉了日上三竿。
那天最先醒的其实是周应泽,他醒来时,衡青都还在睡觉呢,他那会儿睡在他手臂上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的侧脸。
卧室里的空调温度开的实在太低了,他露出来的手臂都还有些微凉。
而他就只是稍微动了一下,闭着眼睛还在睡觉都衡青几乎是下意识的把他冰凉的手臂往被子里一塞。
瞬间,一股酥酥麻麻的暖意从对方的手心一点点侵蚀进周应泽都皮肉里。
再……睡一会儿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别的事,周应泽如此想着,一面朝那个温暖的怀抱更靠近了一些。
*
等周应泽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衡青已经不见了,而他怀里正抱着一个抱枕,看样子是衡青塞进他怀里的。
房间的空调的温度被调高了一点,厨房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一阵食物的香气,周应泽一抬头看到了床头柜的时钟,已经…十一点十二分了。
他很久很久没有睡这么迟了。
仿佛心有灵犀,周应泽这边刚起床,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外面是穿着围裙的衡青:“哎,我还刚准备过来叫你呢。”
*
那天中午,周应泽迷迷糊糊洗漱完,又晕晕乎乎坐在餐桌上看着衡青忙前忙后的一样一样的把菜和汤端出来。
“你等等啊…还有一个。”
周应泽看着桌上好几个盘子,还挺丰富的,又是炒菜,又是炖菜,又是凉菜的,他到底……几点钟起床的呀?
“来了来了…”
衡青端着最后一份蔬菜汤放在的中间,知道他有喝汤的喜欢,在周应泽还没开口之前,就提前拿着汤勺率先舀了一碗汤晾在旁边。
周应泽看着如此色香味俱绝的饭菜总觉得哪里有的不太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于是只能在恒心的催促下夹了一筷子尝了尝。
“怎么样,怎么样?”
衡青看起来又紧张又期待的样子。
“这……”周应泽咽下口腔里的食物,语气已然带上了几分笃定,“这些菜…不是你做的吧?”
看着衡青略心虚的表情,周应泽也知道自己一定是猜对了:“你叫的外送,然后把盒子扔了,自己放锅里热了热,然后装作是你做的,是不是?”
衡青不大好意思的干咳了两声,点了点头,也算是承认了周应泽的猜测:“我把盒子都已经扔了呀,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又不是白痴,要把这一大桌子做好,你得一大早就起床,但很显然…我第一次醒来那会儿你都还在睡觉呢。”
衡青脸上露出一丝丝悔懊。
而周应泽明显也注意到了,从来毫无波澜的语气里罕见的带了一点明显的笑意:“你只有最多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做饭,但这个炖菜里的海带最起码前一天晚上就得提前泡好,你昨天晚上也没泡啊,所以做不来这么一大桌的……”
衡青:“好吧…其实我今天做了,但是我平时不怎么做饭,厨艺也不怎么样,做出来的也不好吃,所以我就……”
周应泽嗯一声:“我刚才去厨房的时候看到了…端出来吧。”
衡青一时还有点没懂:“什么?”
周应泽:“你做的啊,端出来啊。”
“我做的不好吃,卖相也不怎么好看,还是……”
衡青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被一旁的周应怀斜斜看了一眼,他立马吞下了后面的话,“我这就去端出来。”
*
衡青应该是想做清蒸排骨吧。
周应泽不太确定,他只能认出特征比较显著的排骨了,其余的一些配料因为煮的太糊了,他都分不清楚都放了哪些了…
他镇定自若的吃了一块:“嗯…还行。”
周应泽这样平静的态度把衡青都弄懵了,他一边嘟囔不对啊,一边自己接过勺子尝了一大口。下一秒,他脸色一变,立马抽纸吐了出来。
他的面部表情的管理能力终究还是没有修炼到家,那会儿的周应泽还能继续平静的喝了一口水漱漱口。
那会儿喝完水的衡青也注意到了周应泽的样子,心下立马猜到他肯定是故意的:“你刚才故意的…”
周应泽点了点头:“所以?”
所以他又能怎么样呢?
*
一顿饭就在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中结束,饭后两人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几乎同时端着碗碟进了厨房。
那应该是他们俩第一次一起洗碗,却仿佛是配合过千万遍一样,一个接,一个拿,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
周应泽心里都觉得有些怪怪的,衡青仿佛住在他肚子里蛔虫一般,他一抬手就知道他要干嘛,总能提前预判他的动作。
但想了一会儿,他也有点慢慢想明白。衡青了解自己不是很正常吗?毕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都一直看着他啊。
那么长的时间里,衡青都一直盯着他,当然对他的所有言行举止都很了解了,知道他有什么习惯也是自然的。
周应泽看向一旁挽着袖子擦拭台面的衡青,几乎下一秒,对方也看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
*
假使周应泽那会儿能够拥有读心能力,就会知道周应泽心里的想法,他也能告诉周应泽的答案,也会告诉他关于他自己心里的想法。
例如,他其实在私底下,就已经幻想这幅画面很久很久很久了。
在从他以前拿着望远镜看向他和秦源相处的时候,他总是会把自己代入进去。
想着假如自己和周应泽在一起的话,他会如何如何。在真正和周应泽见面之前,他就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
和周应泽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甚至就连每一次呼吸的频率都已经预演了千千万万遍,又怎么可能不熟悉呢?
正是因为太熟悉了,以至于衡青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手就已经及时的接住了周应泽扔过来饮料罐。
冰凉的罐身上还挂着一层冰雾,拿在手心冰冰凉的。
周应泽早在他出神的功夫已经切好了一盘红艳艳的西瓜放在了茶几上,那会子都已经拿着走到了沙发边了,一只腿曲起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呲——”是周应泽单手拧开瓶盖的声音。
“外面太热了,在家里休息会儿。”
“好。”
*
假期的综艺节目似乎都要比平时好看些,不过在看了没一会儿后,衡青视线不自觉飘到旁边人的脸上。
周应泽只是微笑的,一语未发的,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里就很吸引衡青的目光。
由于太热,客厅里的窗帘是拉着的,电视机的光折射在青年的眼瞳里,模模糊糊的光晕在他的脸庞上氤氲…
那时两人之间的距离约莫有十多厘米,这点距离比对面那栋楼到这里的距离近太多了,是他以前想象的距离,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接触到的…
而衡青突然觉得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仿佛一生都是在追寻的就是这一刻。
衡青的心里没由来的突然出现一句话:——你的身边,就是我的终点。
这句话将将浮现脑海,一旁的周应泽突然毫无预兆的转头。他眼里清晰倒映出另一人的影子:“想说什么就说,不用一直盯着我…”
衡青喉结滚动,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直到死之前,我们都在一起吧。”
周应泽:“好啊。”
第90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10
周应泽所住的小区人口流动并不频繁,但由于衡青每次来的时候都是挑的他们不在的时候,以至于在其他人眼里,周应泽依旧还是独居。
那些很喜欢周应泽的大爷大妈一直很关心周应泽,尤其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之前是他弟弟毕竟出事了嘛,想着他可能那会儿心情也不太好,也就没来问,一个月过去,又开始像之前来打听了。
放假第一天的傍晚时分,周应泽上楼时撞见了住楼下的那家阿姨,他儿女都不在身边,也都各自有了对象,也都用不着她催促。
她和老伴儿关系也算是周围老夫老妻中罕见的关系好,整天去广场跳舞的那种,那会儿也正要出门的样子。
那天楼下阿姨还依旧和往常一般说着要给周应泽介绍对象,而周应泽也依旧习以为常推脱着说自己还不着急之类的云云。
“周老师,不是我说你,你老这么一个人也不是个事儿啊,你说你那个弟弟之前老来烦你就算了,现在他……”
上了年纪的阿姨可能也觉得再这么说下来不太妥,又立刻换了一个语气,
“你得找个知冷暖的人照顾你啊,两个人过日子总好过你一个人这么孤孤单单的啊,你先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姨给你相看相看…”
似乎老一辈的人都比较偏向于铁饭碗,非常喜欢老师等等职业,觉得很稳定,再加上周应泽长得那样白净,脾气又好,看着完全就是很适合结婚的人。
再加上阿姨的交际圈非常广,之前也不是没有给周应泽介绍过,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路上撞见过两次。
不过后来几乎都不了了之了。
“余阿姨,您就别操心我了,我自己心里有数…”周应泽无奈的笑笑,余光处意到她手上拿着的道具后,立马又转移了话题,“您今天是领舞啊?”
提到这个,余阿姨脸上的笑容明显增多了:“是阿,本来是你陈阿姨领的,但他前两天把腰扭了,就到我了。”
周应泽温和的笑着,夸了几句之前路过广场的时候看过,说她跳的挺好的。
余阿姨表情更好了,笑得合不拢嘴,眼神在注意到周应泽手机拎的大西瓜后,还贴心的嘱咐了一句:“你一个人就不用买那么大的,买个小点的就行啊,你们年轻人啊,真是…”
“没事,家里有冰箱。”
“哎…不跟你说了,我得先去排练了…”
“好。”
*
在周应泽和余阿姨讲话时,衡青就在门后面,把两个人的对话都听的真真切切。
那其实也不是衡青第一次撞见那些人给周应泽殷勤的介绍对象了。
说远点,在周应泽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就经常有给他塞情书的,他都会以很委婉的方式拒绝。后来哪怕来到了这么一处小地方,在其他人不知晓他和秦源关系的前提下,也经常时不时说要给他相看。
以前的秦源不好直接挑明和一群不太懂的大爷大妈挑明他和周应怀的关系,但又很介意,每次就表现得非常生气,以至于在楼里楼上的眼里,才会觉得这个小伙子脾气没周应泽好。
至于衡青…
*
“你不是说有事吗?弄好了?”
周应泽一打开门看到了衡青,对方眼疾手快的将西瓜拎过来,全程也不需要说什么,他自己就抱去冰箱那边了。
“弄好了,就一点小事而已。”衡青拿着扇子给他扇了扇风,“你呢,你那边怎么样,那个学生没事吧?”
周应泽摇摇头,接过衡青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冰水:“还好,就是中暑了,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那是国庆放假的第二天,外面依旧是烈日炎炎,两个人本来想的也是在家待着的,后来衡青远在望京的总部出了点事。
这种商业上你来我往的舆论战役,已经见怪不怪了,平时的那些小打小闹,公司的公关部门自己就能处理,都不需要递到衡青跟前来。
但平时自己的这次似乎是牵扯到了衡青过往的一些事儿,那些事儿里有真有假,这种类型的谣言也是最难被辟谣的,那是又正值假期,他们才做了活动,也算是关键时期。总之……他得去处理。
又由于他的设备资料之类的都在对面那栋楼,理所当然的先去了那边。
而在衡青在处理自己的工作事宜时,这边的周应泽看了一会儿电视,也跟着遇到了一点事——他接到了一通家长打来的电话。
周应泽作为副科老师,学生们有事一般也不会找他,只会找班主任更多一点,但那个学生不知道怎么了就只存了周应泽的电话。
对面是个留守儿童,父母在外面打工,自己被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照顾着,不知道怎么了,出去还好好的,回来人就晕了。老人家也是慌了,第一时间居然是给周应泽打电话。
接到电话的他一面安抚着已经急昏了头的老人家,一面自己赶过去。幸好他离得不是特别远,也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就是小孩去外面玩太疯了,回来以后有点中暑了而已。
周应泽陪着在附近的诊所打了一瓶吊针后好了一些,离开的时候老人家千恩万谢,说了好些话。
西瓜也是那会儿实在推脱不了收下的,反正开着车,也不用一路提着回去,索性也还好。
*
明明是开车去,开车回的,但回来后身上也还是多了一层黏腻腻的汗液。
感觉不太舒服的周应泽去浴室里冲了一个凉水澡,等再次从淋浴室出来时,这才感觉身上清爽了点。
衡青看他搭着一条毛巾出来,便自告奉勇的要过来给他吹头发,周应泽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还是把毛巾递给他了。
那会儿的周应泽刚从浴室里出来,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周身上下只随意的围了一条纯色的毛巾。
他的身材不算是特别干瘪,也不是特别健壮,是恰如其分的类型,肉眼可见一层薄薄的肌肉,皮肤很白,体毛也不多…
周应泽:“嗯?”
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半干未干的发梢不堪重负的落到肩膀,又顺着白腻的皮肤往下滑落,一路滑至…
周应泽:“看什么呢?”
衡青那会儿的视线依旧还是黏着在那几滴水珠上,着了迷一样凑过去想要舔掉,心里这样想着,被问时也这样说了。
周应泽:“……”
甚至他还自己凑了过去,只不过被周应泽眼疾手快的掐住了他的后脖:“别过来,我不喜欢黏糊糊的口水。”
“哦…”
*
被拒绝了的衡青也没什么别的情绪,哦了一声后,接过毛巾跟在周应泽身后,等他坐下了,给他擦了一会儿头发。
中间还给他抹了一点带着花香味儿的护发精油,虽然一边抹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凑近闻一下,不过这些小动作周应泽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抹完护发精油,衡青又动作生疏的给他按摩了一会儿头皮。不清不楚的按揉力道让周应泽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也是那会儿他听到衡青用一种感慨的语气道:“你头发比之前长一些了。”
“是嘛?”周应泽睁开眼,余光无意中往旁边一瞥,正好落到了一旁柜子上的画框里上,玻璃镜面的反光倒映着他和衡青那时候的身影。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另一个人站在身后,时不时低头凑近说说话,两人的倒影几乎融合在一起,显得格外亲密。
“诶,嗯,现在可以吹风了。”
茶几旁没有可供插电的插口,于是那会儿的周应泽听到他这么说,身体自然而然的站起身…
他起身起得太自然了,以至于忘记自己本来坐的那一会儿,腰间系的毛巾就有些松了,他又猛然站起来,那条毛巾理所当然的顺着重心引力…滑落了。
周应泽:“……”
衡青:“……”
他真的很难不把目光自动聚焦到某个地方,而在两个人都沉默了约莫两秒半以后。周应泽镇定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巾。
他当然没有把毛巾重新围到身上,而是拿在手里,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自然的往浴室走去。
背影看起来非常的镇定啊,不过也只有在身后的衡青才精准的捕捉到了周应泽耳垂微微的泛红。
有点……可爱。
*
那天下午是怎么开始的呢?
其实也没什么很突然的原因,就是周应泽刚去卧室里拿了一套新的家居服,刚给披上,一具温热的躯/体从后背贴上来。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较为薄弱的耳壁,连带着那一片的皮肤都比周围其他皮肤要红上一些。
衡青磨蹭了不到三秒,直到被他搂住的周应泽转身,突然抓着他的头发把他往一旁的床铺猛的一砸。
柔软的床面当然不会让衡青受什么伤,反而让他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他翻身四肢并用的爬到床沿,抬头看向周应泽。
而那会儿的周应泽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别动。”
话音刚落,衡青立刻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保持着一个仰望的动作。而站在床沿边的周应泽则垂下眼帘拉着他,施舍般的抬手轻轻抚过他的面颊。
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只要是他指腹轻轻触碰过的皮肤仿佛带着轻微的电流划过,所到之处都让皮肉带着轻微的颤栗,泛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周应泽触摸了一会儿衡青的脸颊,也能感觉到他手在哪边,衡青的重心就在哪边,他的脸在自动追逐着他的手心。
就在他即将倒向自己手心的动作时,周应泽游离里的手心已经到了衡青的脖颈处。
年轻人的恢复能力好,上一次的淤青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假如不是凑很近很近去观看,在正常的社交距离之下,几乎都看不到上一次留下来的痕迹。
但周应泽还记得那处的淤青在哪,手指在轻抚到衡青的喉结居中的位置时,原本轻抚的动作瞬间加重了力道。
窒息感所带来的本能,让衡青一开始抬手想要拨开,但下一秒他的手又软软的垂下来,眼睛直直看着掐着他脖子的人。
目光里满满的都是依恋,并且随着窒息的时间拉长,他胸膛起伏的弧度越来越急促,面部也因充血逐渐涨红,眼里的瞳孔因为过度兴奋而逐渐放大,某个地方还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比起之前的不太清醒的状态,这次的感觉到更加真实,尤其是虎口处清晰传过来微弱跳动,那是…人体的大动脉。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随着手中的手指逐渐收紧,周应泽能明显感觉自己的胸口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的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几乎和手中的大动脉互相呼应起来。
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副谋杀场景,但身处在其中两个人却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彼此都从互相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在躺着的青年呼吸愈发微弱,面色甚至有逐渐变紫的趋势之前的一刹那,掐住他脖子的那双手猛的松开了。
*
这一次衡青足足大口大口呼吸了半分钟才算平静下来。那会儿他裤子布料处仿佛被什么东西打湿了一般,比周围的布料颜色都要深一些,浅灰成了深灰。
又过了大约一分钟,衡青的呼吸没有刚才那样急促了,但面上的红还是没有完全退下来。
再次开口时,衡青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他目光看着某处:“我帮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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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约一个钟头后,
汗津津的两人一同去洗澡。
当时装修浴室到了做干湿分离阶段,装修师傅有问过周应泽,淋浴区要不要做大一点?
但当时的周应泽也没有预知能力,并没有考虑到未来有一天他会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洗澡,只考虑到自己喜欢泡澡,所以就让师傅把原本淋浴区的一部分做了一块很大的下沉式浴缸。
缩减后的淋浴区如果只站一个人还好,但两个成年男人一起进去,多多少少还有点拥挤的。
不过那会儿的两个人居然没有谁先出去,几乎还是紧紧贴着。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身量相仿的成年男人紧紧抱在一起,顶部淋浴头的水哗啦啦的流,而他们两个鼻尖抵着鼻尖…正在接吻。
顺着胳膊肘留下的水花溅到一旁的玻璃壁上,又顺着玻璃往下缓缓滑轮,在磨砂玻璃上流下一道道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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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应泽并不知道自己的吻技究竟算好还是算不好,但那会儿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两个人捧着对方的脸,互相啃咬着撕咬着。
那是一个侵略性十足,
且充满血腥味的吻。
甚至都不能叫吻,他们就仿佛要从彼此身上咬下来一块什么东西似的。
那个吻快结束时,周应泽的刘海中间掉了下来,他随意的拿手往脑袋后面一捋,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湿漉漉的脸庞,湿漉漉的眉峰,连又长又密的睫毛打湿成一缕一缕的,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多了几分罕见的脆弱感。
他本身就长得不错,那会儿更是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莫名的慵懒,更是把离他最近的青年迷得神魂颠倒。
衡青就像个狐狸精迷住的穷书生,明明将才亲过,那会儿又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凑过去吻他的唇角。
和眼底浓烈痴迷之情形成正比的是,他脖颈处明显手指形状的青紫色淤青,比之前还要更加明显一点了。
他抬手摸了摸周应泽湿漉漉的头发:“你看我头发短,一会儿就干了,你这头发,等会儿又要吹半天了。”
周应泽没吭声,只是抿了抿唇。
很快,衡青又自己对自己刚才的话作出了应答:“算了,吹就吹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别的事可以浪费…”
嗯,是啊,的确没什么别的事。
衡青:“饿了吗?”
周应泽:“还好。”
衡青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但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眼睛亮晶晶的,唇角的弧度始终保持上扬的。
“晚上想吃什么?”
就仿佛是还在大学时期那样,衡青跟在周应泽身后,看他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后,拿肩膀轻轻撞了撞。
“诶,问你呢。”
“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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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放假的第三天,两人终于只没有在家里待着,而是开着车去长郡市周边的一个柳源古镇玩了一圈。
比起已经商业化的热门旅游景点,柳源古镇显然要更加冷清一点,规模明显没有以前周应泽去过的景区那么大。
两个人走在路上基本看不见游客,只能看到一些上了年纪的当地人,有时会对他们露出善意的微笑,就当是问好了。
当地的许多建筑还保留着好多年的风格,桥两边的扶手不知道被多少人摩挲成那样光滑的形状,地上断裂的青石路里还能看到冒出来的杂草。
由于地势的关系,这边的整体气温比市里要低很多,他们俩那会儿按照导航七拐八拐的开到了一家农家乐。
在那儿吃过了午饭后,又去后面的大棚里摘了一会儿新鲜的草莓。
其实周应泽。对这种活动没有多大兴趣的,但是毕竟来都来了,摘点草莓也不算什么。
草莓是开农家乐的主人家自己种的,个头很大的同时,果肉还特别饱满,颜色红艳艳的,看着都很甜。
就这种品相和大小,在外面的超市里怎么也得三十几块钱一斤,在那摘多少算多少,吃的不算,才一半多的价格。
这个价格真的是很便宜了,所以当时的周应泽在心里盘算可以多买一点放在屋里吃,哪怕吃不完还可以做成草莓果酱…
周应泽正低着头仔细挑选呢,突然听到后面传来衡青叫他的声音,他没理会,也就一会儿衡青出现在他跟前。
他把一样东西神神秘秘的背在身后,等到了周应泽跟前了,他这才拿出来,像献宝一样地巴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你看!!”
那是一颗个头还挺大的草莓,但它的形状和普通的草莓有点不一样,它的形状是一颗很标准的心型,看起来很独特。
“怎么样,好看吧?我刚才一眼就看到了。”他又朝着周应泽递了递,示意他拿着,“你拿着啊。”
周应泽没说话,只是把视线从草莓身上慢慢移到了拿着草莓的男人脸上。
他用那样真挚炽热的眼神看着他,就仿佛他递出去的不仅仅是一颗草莓,而是他自己胸膛处那颗跳动心脏一般。
见他犹犹豫豫,衡青直接把草莓塞到了他的手里:“你等等,我再去那边看看他还有没有…”
周应泽:“……”
只是一颗草莓而已,看久了以后,竟莫名感觉那颗草莓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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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些东西就是可遇不可求吧,后来衡青几乎快把那个大棚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第二颗那么完美的心型草莓。
他再次过来找周应泽时,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应泽,我刚才刚找了,找不到第二颗了,等明天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不用了,有一颗就行了。”周应泽一看衡青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抢在他前面开口,“我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吃草莓…”
与其说他不是特别喜欢吃草莓,还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特别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对他来说,只要不是特别难吃,他其实都是可以吃下去的。
“哦…”衡青拍了拍身上沾到了灰尘,“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周应泽:“……”
*
来的路上是衡青开的车,回去的路上,开车的人变成了周应泽。
在即将离开镇子之前,他看到路边有卖一位栀子花的老人,老人家看起来年纪有点大了,头发花白,佝偻着背蹲在路边,眼巴巴的望着外面的行人。
那模样突然让周应泽想起了他奶奶,虽然不太记得样子了,但她假如活着的话,年纪应该也是这么大了吧?
周应泽于是缓缓将车停到老人面前,从钱包里抽出了几张红色的纸钞从窗外递给她,又指了指老人面前所有的栀子花,示意说剩下的他都要了。
老人家很高兴,连忙对他说谢谢这些。后来又还说了一些别的话,但由于口音有点重,两个人都没有听清楚,只能一脸懵的看着老人。
她看起来挺着急的样子,一个劲的比手势让他们先等一等。差不多又过了一会儿,老人家抱着一个麻袋过来了。
周应泽刚想问里面是什么,就听到了一阵非常微弱的小猫叫声,老人把麻袋的口子摊开,里面果然是几只还没满月的小猫。
根据老人不停比划的动作,周应泽大概猜到她是在马路中央捡到的一窝小猫。
生下这几只小猫的大猫好像是被路过的车不小心撞死了,老人还指了一下路旁边的绿化带里的小土堆,大概就是说被她埋在那里了。
袋子里一共有五只小猫,老人又不会养,关键猫猫还这么小,看起来不过刚刚睁开眼睛,没长牙,蓝膜都还没褪去呢。
老人兴许是怕他们不接受,又说了好大一通听不太懂的方言。
周应泽虽然没听明白,但看到小猫的状态以后也猜到了一些:袋子里一共五只小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其中三只似乎依旧没动静了,剩下两只叫声倒还是能动,但声音也非常微弱了。
——看起来很微弱了,感觉不管的话,甚至活不过今天晚上。
老人用蹩脚的普通话跟他们讲,她带不回去,家里的儿子还是孙子来着,反正就是家里的人不会同意的…
“行。”坐在副驾驶的衡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他把袋子从老人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另外那三只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先送医院去看看吧……”
周应泽明显有一点点顾虑,直到他听到衡青说:等大一点,看看能不能在网上找领养。”
周应泽:“行…”
老人见他们收了,脸上紧绷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甚至比刚才拿到周应泽的递出去的钱还要松快些。
到这时候,周应泽也明白了。
原来老人之前眼巴巴看着道路上路过的行人并不是焦虑自己的栀子花卖不出去,而是焦虑那几只小猫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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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了,那几只小猫一直在叫,一直在叫。
衡青全程把装着小猫的蛇皮袋放在大腿上,也没嫌弃那袋子多脏一直小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咱们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周应泽搜过地图导航,附近三十公里以内几乎没有宠物医院,得往市里的方向走才有,最近的一家都有三十八公里。
又开了约莫半个多钟头,两个人终于到了那家最近的宠物医院。
他们到的时候,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都快下班了,见他们抱着一窝小猫,这才纷纷停止了收拾东西的动作。
五只小猫里有三只没动静的小猫已经救不回来了,剩下两只叫声微弱的小猫经过检查挺健康的,身上既没有跳蚤,也没有耳螨或者猫藓,就是饿得不行了。
于是一位医生他们讲着小猫的情况,另一位医生则负责拿最小号的针管熟练的给两只小猫喂了点羊奶粉。
果然是饿了啊,刚喂完就不叫了,原本瘪瘪的小肚子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
小猫们吃饱了就开始犯困,没一会儿蜷成一团在蓝色的无菌铺单上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之前喂猫的那个医生照旧问着他们两个以前有没有养猫的经验,衡青说没有,周应泽没说话,沉默着被默认了没有。
“那这样,因为小猫现在还很小,需要经常喂奶,最好每隔两个小时喂一次,喂完过几分钟可以拿纸巾刺激下排便…”
医生是个很温和的小姐姐,能看得出来她也喜欢动物,哪怕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依旧还是很耐心的和他们两个人讲解要怎么照顾两只未满月的小奶猫。
衡青:“嗯嗯,大概一次喂多少呢?”
医生:“一次不要喂太多了,尽量少量多次,可以适量的在羊奶粉里加一点点益生菌调理一下肠胃…”
衡青拿起手机的备忘录,认认真真的把刚才医生说的那些注意事项记了下来。顺便把医生推荐的小猫用品也都买了一个遍。
周应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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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过,说在小猫的世界里,颜色越花越杂乱的猫更能隐匿身形,也更加受欢迎。而白猫在猫的眼里就是毫无用处的丑八怪,还会被欺负…
而好巧不巧,那五只小猫里活下的那两只小猫,其中一只通体纯白,另一只通体纯橘。
那只通体纯白的猫和像周应泽以前小时候家里养的雪雪很像。
想当初,他就是在外面下水道里捡的雪雪,差不多也和今天捡到的这只小猫这么大。
以至于刚看到那只小猫时,周应泽一方面挺喜欢的,但另一方面他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对小猫的未来负责,万一哪天他…
衡青里就是看出了他当时的脸色和表情,这才主动推开车门把小猫留了下来,并说出了等大一点就找领养的事儿。
于是他这才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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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周应泽都没有讲话。
衡青在快到家时捧着已经醒了那只小猫放在他腿上,看他全身僵硬不敢动的样子,衡青让周应泽摸一摸:
“我问了医生,小猫在三个月以后送人是合适的,也就只能相处三个月了,摸一摸吧…”
在犹豫了整整半分钟后,周应泽缓缓抬起手,轻轻的轻轻的触摸了一下腿上的毛茸茸的小东西,小东西也主动闻闻他的手心,湿漉漉的鼻子蹭得他手心痒痒的。
周应泽:“三个月?”
衡青:“嗯。”
真奇怪啊,就差最后一个了,以衡青那样对急性子他早该着急了吧,但无论是衡青还是周应泽都无比默契的没提这件事。
三个月后刚刚是公里新年的一月,
真是个好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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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猫的第一个晚上,两个人基本上都没有睡好,定了闹钟一会儿就要去喂奶,一会儿就要去喂奶…
后半夜衡青为了让周应泽好好睡觉,自己默默的把闹钟关掉了,他没靠闹钟,自己在心里估摸着时间,到点就起来给两只小猫喂奶。
一晚上过去,小猫的精神比昨天好多了,从叫声的洪亮程度就能听出来,居然衡青有些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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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放假的第四天,两个人都没有出门,在家里围着两只小猫转悠了一整天。
国庆放假的第五天,按照之前就已经说好的,衡青要暂时离开长郡,回一趟望京,两天或者三天就会回来。
这一次周应泽依旧去送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说一些假模假样送别的话,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等到车子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后,他立马掉头回去了,毕竟还要喂猫呢。
回去的路上,周应泽依旧能闻到车子里那股浓郁,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
这香味还真是持久啊,就只是两天前在车里放了一会儿,到现在都还沾染着。
甚至刚才分开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在衡青身上也闻到了一点淡淡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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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五日的中午一点左右,
衡青在给小猫喂完奶以后走的。
他走之前,长郡市还热得不行,整个城市犹如一个巨大的蒸笼,什么都不做,在外面站一会儿都会汗如雨。
等他离开当晚长郡市就下雨了,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伴随着刮风,雷鸣,闪电。
周应泽那会子半靠在阳台的窗户边看外头的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树,刚摸出一根烟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响了。
他都不用看来电人是谁,就知道对面一定是衡青,而接起以后也的确是他,
周应泽:“你那边下雨了吗?”
衡青:“没有。”
一听声音就知道没有,他那边的背景声太安静了,不像周应泽这边轰隆隆的。声音这么大,衡青当然也挺大了。
衡青:“记得把门窗关好。”
周应泽:“嗯。”
衡青:“今天晚上可能会降温,你卧室的空调不要开那么低。”
周应泽:“嗯。”
衡青:“别熬夜,小猫也可以四个小时一喂,不用那么严格…”
周应泽:“嗯。”
外面的雨依旧还在下,轰隆隆的闪电雷鸣在天际边咆哮,密集的雨点子砰砰砰的砸在雨棚上,噼里啪啦的仿佛下的不是雨,而是冰雹。
两只小猫被吵醒了,一直在嗷嗷叫。周应泽立马拿着电话到了毛茸茸的猫窝旁边,拿手轻轻的安抚着小猫。
衡青应该也听到小猫在叫了,宽慰了几句说他两天就回来了。周应泽嗯了一声,同时手里轻轻的抚摸着两只小猫。
这么大的小猫,突然叫只有一个原因,一定是饿了。不过猫小胃也小,喝了几口肚子又鼓起来,周应泽按照医生说的给刺激了排便,又把两个小兄弟放在了一起。
吃饱喝足后的小猫不再嗷嗷叫了,
互相依靠着睡过去了。
看着它们睡着后,周应泽这才拿起一旁被他开着免提放在一边的手机,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来到了外面的阳台。
衡青的电话一直都没有挂断,那可能是因为天气导致信号不怎么稳定的关系,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滋滋滋的电流。
周应泽:“你在哪儿。”
衡青:“家里的后花园。”
周应泽:“嗯。”
衡青:“我刚才看到一朵很漂亮的花,已经拍下来发给你了,你收到了吗?好看吗?”
周应泽:“还没…”
果然是信号不太好,那天晚上他们的通话一直断断续续的,偶尔是周应泽能听到衡青的声音,但衡青听不到他的,再不然就是反过来。
一直到雨势渐渐小了,等到周应泽和衡青的通一话结束以后,信号才稍微好了点,而那张图片才姗姗来迟。
的确是一朵很漂亮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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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是在第二天中午左右停的,周应泽因为要上课,又担心小猫在家没人管,于是偷偷偷偷的把两只小猫崽也带去了办公室。
索性小猫们的年纪都还小,正是长身体,且睡眠很多的年纪,吃了睡睡了吃的年纪,只要不饿,基本上是不会叫的。
毕竟是收假后的第一天上课嘛,班主任要嘱咐的事情更多些,那天周应泽本来只有三节课,其中一节替了以后,就只剩下了两节。
他仿佛又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他也是小心翼翼的把小猫带到学校去,放在课桌的桌肚子里,上课时都要抚摸着,生怕它突然就死了。
当天晚上,衡青依旧打来电话关心周应泽,前面都挺正常,后面问到他带小猫带得怎么样时,那口气仿佛在问他带小孩一样。
衡青:“小猫呢?”
周应泽:“刚喂完奶,睡了。”
衡青:“你呢。”
周应泽:“刚吃完饭,准备睡了。”
听筒那边的衡青沉默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辛苦你了,你白天要上课还要带猫,等我回来,就交给我吧。”
周应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聊的是猫,但某种违和感却越来越强烈,恍惚间他还以为他什么时候和衡青生了两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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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九号,衡青回来了。
他回来那会儿,周应泽正在教室里上课。他没有发信息给他,只是突然间他感受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注视…
拿着粉笔的手明显的一顿,随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在黑板上书写着后面的板书,写完后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
“这一段很重要啊,快记笔记,以后考试可能会考的…”
底下的同学们埋着头记笔记的时候,周应泽摸起手机看到了衡青的消息。
【别担心,我已经拿到猫猫了。】
跟着后面是一张图片,由于周应泽上课之前才给猫崽子喂了奶的缘故,两只小猫依旧还在呼呼睡觉。
【你中午想吃什么?】
周应泽抬头看了下底下记笔记的同学,问了一声:“你们记好了吗?记好了,我就要擦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黑板擦,底下声音立马炸开锅了,有说自己记好了,还有人说再等等,没记好…
周应泽看了看手表:
“再给你们两分钟,抓紧记啊。”
就这会儿功夫,衡青那边又发来的消息,是一张图片,满满当当的红色草莓组成一个大大的爱心,他仔细把图片放大,发现每一个草莓几乎都是心形。
【怎么样?好看吗?】
【我花了一点功夫让别人帮忙找到,然后挑选了好久呢。】
【这是我的心,我把它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