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1


    二零一九年的暑假开学不久,


    周应泽被一位不知名人士盯上了。


    这事儿也不是最近才开始的,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只是之前的周应泽没有发现,但最近才发现而已。


    对方最近露出的马脚实在太多了,他就是想不注意都很难,甚至还有点惊讶。


    明明之前都能循序渐进,怎么现在就这么沉不住气了呢?就好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一般?


    自己生活中又有什么变化让那个人受到了刺激呢?就因为他准备要结婚了?


    那会儿正是课间操时间,作为科任老师的周应泽不需要像班主任一样去下面守着学生们做操,于是他在办公室里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面翻看着教案,一面揣测着那个不知名人士的心理活动。


    办公室的空调年代有些久远了,不过好在虽然冬天的制热不太行,但夏天的制冷还是很好的,就是运营时会有嗡嗡嗡的声音。


    而周应泽早已经听习惯了。


    *


    警察是在下午两点左右到的学校,那时周应泽正在上课呢,就被警察带走了。


    刚被找上门时,周应泽不慌不忙,几乎没有一点点失态,很镇定的对门外的警察说了一声抱歉,商量着能不能稍微给他几分钟就好,他想把最后一点点讲完,然后再布置一下课后作业。


    “可以吗?也耽误不了多久的。”


    毕竟周应泽当时仅仅只是有嫌疑的嫌疑人而已,又不是已经定罪的罪人,民警也无权对其进行控制,再加上周应泽态度也很好。


    他是老师嘛,挂心学生也是非常正常的,于是民警自然也就答应了。


    “那好,周老师,我们在外面等你。你也尽快,这个案子比较急。”


    周应泽露出惯有的温和笑容:“嗯,好,我知道,也麻烦你们了。”


    于是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就那样在教室外面的走廊等着,而光是这一幅画面就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


    都一群十几岁的年轻小孩嘛,好奇心总是最旺盛的,周应泽看着底下要么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的,要么就是互相交头接耳,他用力拍了拍教案:


    “好了,安静!安静!别东张西望了,现在把练习册拿出来,翻到第十二页…”


    *


    周应泽教的初中物理,和别的老师稍微不同的事,他年轻又长得好看,脾气还温和,因此学生们和他的关系也很融洽。


    布置好作业以后,周应泽就打算离开了,同样也是因为关系好,几个班级里平时就很活跃很跳脱的学生们大着胆子喊了他一声周老师,但在周应泽看过去以后,又收了声,似乎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说什么?说刚才听到那些警察说死了人,又觉得和他们相处那么久的老师肯定不会杀人,杀人诶……想想都头皮发麻。


    这事怎么会和周老师有关系呢?


    肯定是误会!肯定是误会…


    毕竟也相处了两年了,周应泽看着那一个个清澈的,全然信赖他的眼神,里面几乎都是对他的担忧。


    平时很少接触到警察,自然会认为这种是大事,说不定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他了,真是一群可爱的学生啊。


    周应泽在心里如此感慨,面上依旧还是挂着很温和的笑容:“别担心,没事的,就是过去问一下情况而已…”


    见他们好像依旧还是很担心的样子,周应泽又慢悠悠的补充:“这节课先上自习,就写我刚才给你们布置的作业,要好好做,不要以为我不会检查,课代表到时把作业收到我办公桌上…”


    物理课代表看起来也很担心他的样子,但那个小孩向来是个听话的,乖巧点了点头,也就应下了。


    周应泽平时脾气很好,但他有个规矩,就是他过会检查的作业就一定会检查,并且这时候。谁要是漏交了,试图浑水摸鱼的话,他就会非常严厉。


    于是原本一个个抬着的脑袋,登时低下头开始做起了作业,嗡嗡嗡的声音也没了。


    嗯,挺好的。


    *


    周应泽走出教室以后,跟着外面的民警一起了车,在去局里的路上,随行的民警也对他简单阐述了一下案件。


    首先,他的同性伴侣秦源死了,其尸体在今天早晨的六点左右被环卫工人在下水道被发现。


    由于那位环卫工人的眼神不太好,再加上那是一块特征不太明显的碎肉,那位环卫工人以为是谁家扔的猪肉呢。


    拿着袋子装了起来,打算回去炒着吃。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不同街道的环卫工人发现了差不多的碎肉,其中有一位捡到的肉块,人类的特征很明显,就是一只人手,可把那人吓坏了,直接晕过去了。


    于是这件骇人听闻的案子才算真正被发现。


    因为这种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很快成立了专案组,从法医到场验尸,到确认身份一共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死者的身份查清楚后,自然就要开始着手死者的周围人,而周应泽作为死者的同性伴侣,当然是第一个重点嫌疑对象。


    据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把秦源的全部尸体找到,正在全市内的下水口进行严密搜查…


    分尸碎尸、沿街抛尸,长郡市只是普通的三线小城市而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生过如此恶性事件了,可想而知多么重视!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刑事案件了,属于影响非常恶劣的恶性事件!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周应泽只是嫌疑人,但没有循例对他进行传唤,而是直接来他学校里找他的根本原因。


    *


    审讯室里,周应泽对面坐着的就是刚才来找他的那堆警察里最不起眼的一位。


    他几乎算是有意无意的观察了他一路,尤其是在其他民警和周应泽讲办案细节的时候,他非常认真的观察着周应泽的反应。


    也不知道他观察出了什么,那时他主动自我介绍,自称是庞警官。


    作为一位经验老道的老刑警,对方锐利的视线仿佛能够洞穿人心,直直盯着周应泽的眼睛,不放过任何细微变化。


    他拿起了不久之前另一个小警察送过来的资料,翻看了两眼,诧异的挑了挑眉。


    “周老师,我认为以你的履历,在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中学里当初中老师了,是不是太屈才了?”


    周应泽的学历很高,本身是重点大学的,在本科毕业后选择留在本校读研,读完又当了一年多的大学老师,后来据说违反职业道德被通报批评过一次。


    再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离开原来的大城市,来了长郡这么个小地方,到一所普通中学当起了初中物理老师,也快三年了…


    看完他的履历,是个人都会摇头叹气,的确有一些太大材小用了。


    “你背井离乡来到长郡,是因为你爱人是长郡本地的?所以跟着他来的?”


    周应泽点点头。


    小地方对于这种同性恋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理解,但庞警官还好,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带着什么轻视之情,他只是直直的盯着周应泽。


    “你为了他放弃了原来的工作,离开了原来的城市,来到了这么一个小地方,可见你很爱他,我还听说你们下个月就准备去国外结婚了?对不对?”


    周应泽继续点点头。


    鉴于他两次点头,庞警官的问话里的猜测已经有了笃定的意思:


    “根据对你们楼上楼下邻居的走访调查,就在前两周,你们俩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是不是?”


    这一次几乎没等周应泽做出答复,庞警官又抛出了一个接着一个尖锐问题:


    “根据调查,您的同性伴侣秦先生似乎和另一个人存在过界的关系,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把他杀了吗?”


    这个理由听上去非常成立,但周应泽了摇头:“不是,我没有杀他。”


    “那按理说,恋人失踪整整一个星期了,你身为他最亲近的人,难道就不知道吗?”


    “你不仅没有报警,在知道他死讯后也表现的非常镇定,就仿佛早有预料…”


    “其实我也能够理解,你为他放弃那么多,临近结婚,他却背叛了你,所以你一气之下,把他杀了是不是?”


    *


    如此迫人的态度,一句接一句的尖锐问话,说白了,也就是为了击溃他的心理防线,让他能露出破绽罢了。


    这是非常常规的手段。


    包括审讯室头顶的刺眼的强光灯也是一样,也是审讯犯罪嫌疑人的惯用手法之一。


    这样既能方便警方观察到嫌疑人脸上的细微表情,又给予嫌疑人一定的心理压力,达到击溃心理防线的目的。


    于是周应泽那会儿也适时的露出了一些疲惫,他支起两只手撑着额头:


    “好吧,其实我的确早就知道了,不过我也没有比你们早多少,是上午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消息…”


    进审讯室当然是不能带手机,因此在周应泽说完他手机里有信息后,没一会儿,他的手机就被送到了审讯室。


    “你看…”周应泽把短信页面翻出来递给他,“是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是他告诉我,秦源死了。”


    说到这里时,周应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极力压制什么情绪一般。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以为是什么恶作剧短信,但后来见到你们过来以后,我就知道这是真的了…”


    说到这里时,周应泽停顿了一下,顺便也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他之前表现得那么镇定,只因为有学生在…


    “我如果慌了,我的学生们也会很担心我的,说不定就会对后面的课程分心,作为老师,我当然不愿意看到这样…”


    周应泽说那些话时,伴随着皱眉,上眼睑下垂,唇角微拉等等动作,这些在微表情里都是典型的代表悲伤,难过,愧疚的情绪。


    对面的刑警对于这些微表情不可能不知道,他语气比刚才更缓和了一些,一边叫人把手机上的号码拿去给技术侦查部门,一边让别的小警员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这个陌生人对你进行这样的短信骚扰一共持续了多长时间呢?”


    庞警官的态度比刚才温和了一些,一副和他唠家常的模样,但一旁一直做记录的小警察手中的笔也一直没有停过。


    他问周应泽,如果让他自己猜测的话,觉得发信息的人很可能是谁呢。


    周应泽捧着温热的纸杯子抿了一口热水,继续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再好好想想呢?”庞警官拿着刚才已经打印好的聊天记录,一张一张的翻着,“看得出来,他对你很了解嘛…”


    的确,从那些微妙的信息能够看得出那个变态一定在他身边,不然不会对他的生活如此了解,连他每天吃了什么,每周的课表都了如指掌。


    每天给他发这种奇奇怪怪的信息,无外乎都是各种狂热示爱和关心他的信息,其中出现频率次数最多的一句是:【日安,亲爱的,你今天依旧如此美丽。】


    其他的日常信息包括但不限于:


    ——【这么晚了,还在备课吗?】


    ——【今天食堂没有你喜欢的菜吗?看你没去食堂。】


    ——【手受伤了吗?我把药放在你办公桌上了,记得擦哦,我自制的药,效果很好的。】


    ——【今天怎么睡那么,你明天又没有早课,不会又要和那个贱人去约会吧?我有点生气了。】


    “……”


    一切都是是之前的暑假开始的,而那时候的周应泽正和同性伴侣在长郡市的隔壁景点游玩呢。


    突然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庞警官看着打印纸上的那天信息,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好碍眼,真想把他杀了。】


    这是他发的第一条,而他最后一条信息是:——【那个贱人终于死了。】


    *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报警?”


    周应泽苦笑了两声:“我去我们辖区派出所报警了,你去查查应该能查到记录。因为他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实际伤害,所以填了一个表以后,就不了了之了…”


    庞警官:“……”


    长郡市是个三线城市,小地方的办事效率没那么高,尤其是一部分辖区的片警,在这一方面的问题尤其严重。


    那会儿已经连续审讯周应泽很久了,他被强光灯连续照射下都有些疲态了:“庞警官,能问下现在几点了吗?”


    “五点五十六分。”


    从下午两点半抵达公安局,抵达到五点半,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你好,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周应泽态度很温和,“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要回去了,我今天有节晚自习,明天上午有课,晚上得改作业,还得备课…”


    周应泽虽然是嫌疑人,但在没有任何关键性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是警方也不能控制他的人身自由。


    加上他也的确提供了新的线索,更别说侦查和网安那边的人也在查了,应该很快就能查到新的线索。


    至于那个变态,到时候应该还要再走访调查一下周应泽身边的人。


    “好,那就没别的事了,目前死者准确的死亡时间还没有查出来,你这边随时保持联络,后续有任何情况都会通知你的…”


    *


    庞警官这话约等于同意他先离开了,于是周应泽也终于从审讯室专用的审讯椅里坐起来了。


    从那间小屋子出去时,周应泽明显看到隔壁的几个里面的灯都亮着。


    这也是自然的,这样大的案件,当然不可能只有他一个嫌疑人。


    除了他之外,和死者秦源关系亲密的几个亲朋好友,乃至曾经有过节的同事朋友,此刻都是嫌疑人。


    其中有个房间可能是秦源的那个出轨对象,周应泽虽然没看到,但他能感觉经过那间小屋时,庞警官微妙的眼色。


    不会以为他们两个会在警局里发生什么争执吧?怎么可能。


    两人并排往外面走,其中庞警官可能是性格,也可能是因为着急去重新了解别的嫌疑人的情况,走的比较快。


    而也不止他急,


    外面的小警察们也都是行色匆匆。


    毕竟长郡市已经好多年没有发生过这种恶性案子了,假如在规定的日子没有解决,能一层层报上去,到时候评选…


    当时两边都走得挺急的,即将走过的转角处,陡然出现一个新辅警拿着一沓资料急匆匆急走。


    两边都处于视野盲区,眼看就要撞到的时候,周应泽反击极快的停住了,甚至还把快摔倒的小辅警扶了起来。


    他自然的还蹲下把散落满地的文件一一收集起来递给了那位小辅警。


    “啊啊啊谢谢谢谢…”


    “没事…没事”


    *


    庞警官看到这一幕时,不知为何,忽的想起他们之前去学校找周应泽时发生的事儿。


    记得他们在表明来意后,还有一些别的老师向他们打听为什么,好几个人做保证,说周老师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谁都有可能杀人,就周老师绝对不可能。”当时有人这样斩钉截铁的说。


    从这就能看出周应泽平时为人和善,和同事和学生关系都处得非常好,乍一看,好像的确不像是有嫌疑的样子。


    但不知为何,出于多年刑侦经验的直觉,庞警官在听到那样一边倒的称赞时,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而这种异样在简单周应泽本人以后则更加明显了。


    那个站在讲台上的身影笔直,修长挺拔如松如柏,穿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黑裤,白衬衫的袖口挽起,露出的手腕筋骨微凸。


    周应泽本人比庞警官想象中长得帅多了,脸型线条清晰流畅,眉骨深邃,鼻梁高挺,不像是个普通老师,更像是一个清俊儒雅的贵公子。


    庞警官目送着这位贵公子离开,回头的时候却见到刚才被他扶起的小辅警将刚才上了一地的资料交给他。


    “庞警官,重大发现!!您快看看!在其他嫌疑人那里有一个新发现!!”


    不知为何,庞警官那一刻心里突然有种预感,这个新线索很有可能和周应泽有关,他眉头一挑:“拿来给我看看!”


    *


    从警局离开以后,周应泽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前往他所在的中学。


    他去的时候学校已经是七点多了,学生们的晚饭时间刚过,刚开始上第一节晚自习,他的课在第二节,所以还来得及。


    可能是见他中午被警察带走了,还以为晚上的这节晚自习他上不了了,班主任还安排了其他科任老师去抵课呢。


    那会儿见他回来了,还关切地问他怎么样,周应泽露出惯有的温和微笑,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应付完几个班的班主任还有另外几个应训而来的科任老师,周应泽终于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待着了。


    他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己办公桌前那一摞练习册,应该是物理课代表给他放的,他翻了翻,果然在最底下翻了一张纸片。


    上面的字并不是手写的,而是由从报纸上写下来的各种字拼接在一起的。


    【抱歉,我有点太生气了,所以没处理干净,吓到你了吗?】


    今天在审讯室的时候,他的确也看到了一些残肢的照片,说实话,挺难看的。只有纯粹的血腥,毫无美感可言。


    他只觉得不好看,吓到还不至于。周应泽脸色毫无变化,继续把纸条翻了一个面,背面果然还有文字。


    从歪歪扭扭的字迹可以看出,写字的人用的是他桌子上的笔,并且用的反手。


    ——【我下次会处理更好点的。】这段文字的后面还画了一个哭哭的表情。


    哦……周应泽脸上的表情依旧还是没什么变化,他先把那张纸揉成一块,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过了一会儿,周应泽又一脸镇定的把那团纸团从垃圾桶中捡起来,顺手从抽屉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


    他就那么看着跃动的火舌一点点吞噬纸张,最后变成一摊灰烬。


    *


    衡青来的时候,周应泽刚上完第二节晚自习,他拿着自己的课本刚回到办公室,就看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青年。


    “放下…”周应泽轻微蹙眉,“别动我水杯,也别动我教案。”


    衡青是周应泽以前大学的室友,为人还不错,性格非常爽朗,两人关系也还行,大学四年从没有闹过矛盾,也是毕业后宿舍里唯一和他还在联系的舍友。


    哪怕后来周应泽离开望京市,孤身来了如此偏僻的长郡市当初中老师以后。


    其实这在其他人看来,周应泽明显就是落魄了,但衡青依旧没有和他关系如初,时不时会千里迢迢来长郡市找他。


    衡青毕业后发展的还可以,他家本来就挺有钱的,后来当然顺理成章继承了父母留下来的资产,是他们整个宿舍最有出息的人。


    “啧…不动就不动,真小气。”


    衡青依旧和以前一样,看起来一点分寸感都没有,他指了指周应泽桌子上的练习册:“你还有这么多作业没批啊?那你今晚得几点睡觉?”


    周应泽:“不知道。”


    衡青:“我早跟你说了,当什么破老师啊,又累不说,一个月才几个钱…”


    *


    周应泽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径直走过去,当着衡青的面拿起刚才被他晃来晃去的水杯去一旁饮水机的热水下冲了冲。


    在冲到第四遍时,他没有冲了,而是转头扔进垃圾桶了,又得买新的了。


    初中老师的工资确实不怎么高,甚至很低很低,但周应泽不靠这份工资为生。


    他偶尔也在互联网赚一点钱,以及拜他在学生时代就已经有了储蓄和理财观念的好习惯,他有一笔不菲的存款。


    看着一旁依旧和以前完全没有什么区别的友人,周应泽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白天中午的事:“你知道吗,秦源死了。”


    “啊???我靠!”衡青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什么时候的事儿?”


    “太浮夸了,收一收。”


    周应泽低着头批改着早已经被课代表摊开摞起来的练习册,时不时刷刷刷的打下勾或者叉,又或者偶尔写下一点评语。


    他把手中的练习册批改好放在一边,又拿了一本新的,全程没有看一旁的衡青一眼:“你以前不是不怎么喜欢他吗?”


    “……也没有…吧?”衡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之前只是一时之间不太能接受你突然为了他变成同性恋而已…”


    *


    周应泽之前虽然没谈过对象,但周围人几乎默认他是异性恋,结果突然有一天他和秦源接触,再后来居然在一起了?!


    突然在一起就算了,结果周应泽就像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一样,竟然还跟着他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当时周应泽身边不少人都不理解,难以置信,觉得周应泽是不是疯了,还是让人给下降头了?


    衡青也很难以接受,那大概也是他们唯一一次发生争执吧?


    不过仔细想想,也算不上什么争执,也就是在周应泽离开望京的时候,他过来拦住他,问他确定吗?周应泽点头确定。


    再往后,


    两人罕见的两个月没有联系。


    而之前几乎每天烦着他的衡青在那两个月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直到两个月过去,他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的和他发来了问候。


    然后两人又默契的恢复了联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周应泽的身边开始凭空出现一些很奇怪的纸条。


    再后来,周应泽在这地方待了三年,几乎每个月衡青都会过来看看他,待上个两三天后又离开。


    之前在审讯室里的时候,在和庞警官谈起那个骚扰他的变态,他让他说一说身边认识的人,他也都一一说了。


    其中说到衡青的时候,在听到他几乎每个月只在长郡待几天后,自然而然的排除了他的嫌疑。


    毕竟以短信内容来说,那个变态应该就时刻在他身边的,衡青如果偶尔才来一次的话,那的确可能性不大。


    当时在审讯室里的周应泽点头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但离开了审讯室,回到了自己办公室里的周应泽一面低着头给自己的学生写着鼓励的评语,一面用最平静的语气开口:


    “那个人是你吧?”


    *


    衡青没有承认,也不可能承认。但周应泽不需要他的承认,在他问出口时,心里有了确定的答案。


    秦源是在一周之前失踪的,也是在一周前死亡的,但在他失踪的第二天,周应泽就和那个骚扰他许久的变态有过交集。


    虽然只是在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虽然对方戴了面具,带了伪造声音的变声器,但周应泽依旧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他用一种极度狂热的眼神看着周应泽,用怪异的语调说:“他背叛你了,所以我替你清理了他。”


    这话委实是有一点奇怪,听着就好像在邀功,在向周应泽讨要什么奖励一样。


    当时的周应泽看着对面这个身形熟悉的人,闻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浓厚血腥味,笑了。


    不是那种在人前温和如面具般的笑,而是真心实意的笑了。


    当时的周应泽悠悠感慨:


    “是啊,他背叛我了。”


    听到他说这话,对面那个变态面具中露出来的眼睛瞪着一亮,他似乎更兴奋了,仿佛是自己得到了认可一般,连忙点头:“是啊,我还拍了他和那个奸夫的照片,用不用我也去处理一下?”


    那时候只要周应泽点一点头,哪怕露出一点点同意的意思,下水道存在的就不只是一具尸体了,可能就是两具。


    但那时的却轻轻摇头:“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背叛。”


    见对面的人似乎听不懂,周应泽也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又换了一种玩味调侃的口气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下。


    “真巧,我正琢磨着怎么解决他,现在不用想了,得考虑下怎么解决你…”


    周应泽顿了顿:“真可惜啊,我真把你当兄弟的…”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对方显然以为周应泽用真话在诈他,还装傻的啊了一声。


    就像现在一样。


    衡青:“啊?你说啥?”


    *


    “你之前伪装的挺好的,我都没有怀疑过你,只是后来你的破绽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就是想不注意都很难了…”


    周应泽手中批改作业的动作越快越快,因为长时间埋着脑袋颈椎有点难受,他放下笔左右晃动了脑袋,在放松颈椎的同时,也抬头看了一下一旁的友人。


    衡青那天穿着一件花衬衫搭配一条黑色西装裤,领口敞开着,身上有股浓烈的香水,头发做了时下最流行的烫发,给人感觉就是那种很不着调的富二代。


    周应泽:“你的不在场证据可能确实做得很完善,但我认得那天就是你。”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衡青说这话时注意到了周应泽活动颈椎的动作,知道他颈椎难受,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要给他揉一下?


    但很快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抬起的手放下了。


    “同一句话,我不喜欢说两遍。”


    当老师本来就是一个很费嗓子的工作,所以在除了课堂以外的地方,周应泽从来都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中午在警察局说了那么久的话,嗓子都有点哑了,他没什么心思和衡青在这里绕来绕去的。


    “把袖子撩起来。”


    *


    那个变态的手臂上应该有一道伤,可能是秦源挣扎的时候抓到的,在之前的小巷子里的那次见面里,周应泽就已经看出来了,看出他手上可能受伤了。


    以至于他才会拔了秦源的手指甲?


    周应泽之前听庞警官说凶手的手段非常残忍,还试探性的询问过,他觉得凶手为什么会这样做?


    周应泽又不是凶手,他怎么知道。


    而对面的青年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下来,他知道现在已经躲不过去了,也是干脆利落的承认了。


    或者说他并不算承认,他只是终于卸下了他过去的伪装而已。


    他看他的目光变得和之前那样炽热,或者说不是变成这样,是他本身对他就有这样的感情?


    周应泽不太理解。


    “你都能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能是我?”这句话似乎是衡青心里永远的痛,他在说出来的时候面目扭曲了一瞬间,“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男人的,可你既然能够接受男人,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他?你以前不是只喜欢女的吗?他到底哪里好?哪里好?!”


    衡青胸口剧烈的起伏,完全撕下了之前刻意伪装出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显然是非常讨厌秦源的,单单只是提到他,脸上的浓烈厌恶便完全掩饰不住。


    “那个贱人和你在一起了,却不知道珍惜,到处在外面勾三搭四,你居然还要和他结婚?”


    说到这里的时候,衡青牙关咬得紧紧,下颌角因为太过用力,甚至还突出了一块,“他背叛你,他就该死!”


    *


    哪怕是看到衡青如此面目,他面色也依旧毫无变化,他转头看了看外头空荡荡的走廊,天际边橙黄色的余晖已经渐渐收紧,天色也渐渐黑了。


    学生应该在上第三节晚自习,没课的早下班了,而有课的也都在教室里上课,所以周围格外安静


    “你喜欢我?什么时候?”


    周应泽讲话永远是简明扼要。


    “……”


    刚才还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秦源生吞了的衡青又支支吾吾起来,但最后还是说出了答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那你以前交的那些女朋友……”


    “那都是假的!我花钱雇的…”


    还没等周应泽说下去,他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在打断以后才发现周应泽脸色不太好,又跟着补充:“我家里情况不一样嘛,之前好些都是以讹传讹。”


    “哦。”周应泽对这个问题是真是假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一边聊天一边也把练习册批改得差不多了,揉了揉眼眶,“你捡拾我丢弃的垃圾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别说是从上大学…”


    衡青点点头。


    周应泽:“……”


    他上大学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是经常更换的,他也没有扔完垃圾又去重新检查还在不在的习惯,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当做兄弟的舍友会去捡他丢弃的垃圾。


    “应泽…”衡青可能是担心周应泽从此以后和他断绝来往,看他沉默的样子,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丝丝害怕,“应泽,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了…”


    “之前那个周主任…”周应泽想了想,“他之前意外身亡,是你做的吗?”


    周主任是学校也算是很有名的关系户了,据说是校长的侄子,不然以他的年纪,以他的资质,是怎么也当不了那个主任的,无外乎就是因为和校长有关系。


    半年多前才调到学校来的,一来之后谱子摆的特别大,连周应泽这个和所有同事关系都处的很好的人都和他不怎么对付。


    他忘记自己哪一次可能是和他有了一点矛盾,可能随口吐槽了一句吧?然后第二天听说他死了。


    经过各方面调查,最后鉴定是意外。


    小地方就是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除非是很恶性,完全压不住的案子,基本上都是捂着就捂着。


    周应泽当时就感觉有些奇怪,而这也是衡青第一次露出破绽的地方。


    “是。”衡青承认了,语气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理直气壮,“你不喜欢他,所以我就让他消失。”


    他看起来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哪怕在提到这些事,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没有一丝丝的羞耻心和罪恶感。


    男人带着讨要夸奖的意味看向周应泽:“应泽,我能帮你很多的…”


    周应泽本想说就算没有他,自己也是可以解决的,但还是没说出口。


    *


    见他沉默,衡青朝着周应泽的方向走了两步,抬手有一点想触摸他,然后又可能怕他生气还是放下了,但嘴上还是不忘卖力的推销自己。


    “应泽,如果你可以接受和男人在一起的话,你和我试试吧,好不好?我可比那个贱人有用多了,我长得也不丑吧?”


    秦源是那种纤细的类型,个子也不怎么高,约莫一米七多,而衡青个子就一米八几了,这一点和周应泽差不多。


    秦源面容清秀,而衡青的五官就明显要更硬朗一点,两个人虽然从头到尾都是不同的类型,但横青的确算不上是丑。


    相反,他还算很帅。


    而关于衡青对生命毫不在意这一点……其实这点其实在大学就有端倪了,只不过那时候谁都没有在意而已。


    至于现在周应泽也不是很在意,他已经批改好作业了,于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台面,又拿上了个人物品就打算下班了。


    一旁的衡青可能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反应,他继续噼里啪啦的说着他对周应泽的了解。


    也对,这么久以来,虽然对衡青外只是每个月来几次,且都是可以查证的那种,但实际上他一直都在长郡,一直在周应泽身边。


    他日积月累的观察了那么久,天底下的确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衡青的习惯了。说到最后他说:“那个贱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不可以选我?”


    周应泽那会儿正在从抽屉里找到自己的教案,打算晚上回去以后在备课,一边忙活一边就像寻常家事那样,和一旁这个不久之前杀过人的凶手讲话。


    “哦,对了,我把你之前发给我的那些垃圾短信拿给警察看了。我不太喜欢麻烦,假如你给我带来了麻烦,那么我同样也会解决掉你。”


    周应泽拿好东西,往办公室外面走,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旁边的衡青:“我要回家了,请不要再跟着我。”


    *


    当时的周应泽大抵怎么也不会想到吧?后来他的确迎来了一个接一个麻烦,而第一个麻烦就是秦源死前留下的证据。


    这个决定性的口供是警方从秦源的最后一次见过的情人那里知道的,根据那位男士描述,说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秦源时,他整个人非常慌乱,说刚才已经去过派出所了,但始终不敢进入。


    还说什么那时候的秦源一直要拉着他跑,还说越快越好,不然他就会死,说着说着还哭了。


    这段口供经过警方后来调查附近的监控,以及当时见到他们的前台的佐证,表明了的确是真的,那个男的没有撒谎。


    一个人在死亡之前就预判了自己一定会死亡,而他最后也真的以很凄惨的方式死了,那这件事情就是有预谋的。


    那事儿本来就闹得挺大,毕竟有好多人都捡到了尸块,再后来为了尽快搜到其他遗失的残尸,警方出动了不少人。


    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这么传开来了,当地想藏也藏不住,只能严肃处理。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周应泽给出的那个号码最后查出来居然在境外?!


    而那会儿根据秦源身边的一些朋友的口供,都非常出奇的说秦源在死亡之前都表现过惊慌、害怕等等情绪。


    就这样,哪怕在秦源死亡的时间,周应泽拥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但还是被列为了重点嫌疑人。


    因为这些事,他在学校里比之前还要备受瞩目,这还只是他的第一个麻烦,这是秦源带来的。


    而第二个麻烦是衡青带来的。


    他可能是见周应泽一直被调查,想帮一帮他,于是他开始故意留一些证据,试图给和秦源有过暧昧关系的人泼脏水。


    就是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不仅没有成功转移视线,反而反方向证明了他们的清白,事情闹得太大,连省里面来人了。


    就在整个城里人心惶惶的时候,也在周应泽想着怎么办的时候,这件事最后却以凶手的主动投案自首作为结尾。


    虽然很难以置信,


    但这的确就是最终交给群众的答案。


    对方交代了行凶的工具,交代了行凶的时间,过程描述得非常详细,甚至还教出了警方怎么找都没有找到的那颗心脏。


    除了凶手外,没人能够知道这么详细的资料,也没人能够把丢失的尸块交回来,那么很明确了,那个人就是凶手。


    哪怕那个凶手仅仅只是他们楼下的一家卤肉店的老板而已,哪怕他自己交代的所谓作案动机都是些很零碎的小摩擦…


    那怕动机说出来都有一些牵强,听上去很站不住脚,哪怕秦源的家人都不能接受,但这个案子还是结了。


    第二个麻烦是衡青带来的,最后却也是衡青帮忙解决的。


    结案的那一天,衡青穿着他惯穿得花衬衫,开着一辆极为招摇的跑车专门来接他,头顶架着一副墨镜,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过来和他拥抱了一下。


    其他人只能看到他如此大大方方的在众人面前抱周应泽,感受不到他僵硬的身体,也听不到他在他耳边小声的说:“我说过吧?阿泽,我会帮你的。”


    *


    是的,衡青帮了他。


    那个凶手的妻子前两年到时候不幸残疾,老人本来就有病,更惨的时自己的孩子一个月之前又被诊断出重病…


    他需要钱,而衡青不缺钱。


    哪怕代价是他的生命,但能为家里人换来一千万外加别的城市的两套房,他也都愿意。


    当然,这些东西当然不会直接给他们,会用各种各样看起来很合理的方式不声不响的方式送给他们。


    例如一家人连续买几个月的彩票,期中有一张运气好,突然好中个头彩什么的,这也很正常吧?


    第三个麻烦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属于周应泽的,是属于衡青的麻烦。


    他在帮助完周应泽以后,自以为和周应泽的关系好了,好奇心很重的他开始试图了解更多,又挖出了他别的秘密…


    为了防止他知道更多,周应泽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让衡青同样死于了一场意外。


    并且这场意外的最成功的地方在于衡青死亡时并不在长郡,两个人之间相隔几百公里,怎么怀疑也怀疑不到他头上的。


    他利用了衡青的怪癖。


    毕竟同一个宿舍,当然知道他的习惯,知道他的过敏源,甚至知道只要自己告诉他在什么时候才能打开那个盒子,他就一定会在什么时候打开…


    之前考虑过很多种意外情况发生的周应泽在那件事结束后,依旧还是觉得那场意外实在太轻松了,轻松的有些反常…


    *


    在他接触到有毒物质后,衡青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适,放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手机却开始响起欢快的电话铃声。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接听了,而对方好像也知道一般,在响了三声之后,电话被自动接听了。


    听筒那边是轻轻的一声脆响,能很清楚,听到对面并不是在实时讲话,而是在给他放一段早就录好的音频。


    而里面的声音是周应泽的声音!


    周应泽在里面久违的提到了那次他口中的“他的确背叛我了”中的“背叛”是什么意思。


    这个背叛不只是说和别人在一起了这种情感上的背叛,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其中涉及到周应泽当初为什么会和秦源在一起的原因,在其他人看来,他是突然被下了蛊一样变弯了,实际并不是。


    周应泽为了让另外别的人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他花了很多年的时间做各种准备。


    一切都非常完美,只可以天不遂人愿,最后一幕却被另外一个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看到了。


    而这个目睹的人就是秦源。


    他是周应泽的学生,那天之所以出现在那里,也是因为他想和周应泽表白。但结果目睹了凶案现场,因受刺激太大,醒来后的他竟然直接失忆了。


    非常有趣的是,失忆之前的秦源对周应泽有好感,失忆后的他依旧还是希望,在一个午后鼓起勇气对周应泽表白了。


    以前的周应泽也不是没有被男男女女表白过,当时的他正在心里琢磨着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亦或者怎么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呢?就他听到男生红着脸说喜欢他很久了。


    然后……他就答应了。


    在一起之后,他们也算是度过了一段非常不错的时光,虽然周应泽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看住他,但毕竟当身份是他男朋友时,他装也要装出一点感情来的。


    所以哪怕他并不是同性恋,也还是为此去了解了一些。


    两个人住在一处,睡在一处,一起去旅游,一起去散步,一起逛街,几乎和其他小情侣没什么两样。


    秦源刚开始也是很开心的,他觉得自己很幸运,暗恋了周应泽那么久,一朝得以实现心愿,幸福得有些找不到北。


    但不知道是因为周应泽答应的太快让他没有成就感,还是因为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普遍就是这样滥情。


    他就算和周应泽在一起的时候,就算他嘴上很喜欢周应泽,与此同时也并不妨碍他和其他人聊天,和其他人见面。


    也不知道秦源后来到底发现了什么,还是模模糊糊想起了什么,他逐渐开始避着周应泽,不像以前一样和他同进同出。


    再后来,秦源开始一遍遍问周应泽当时为什么会答应他,到底是不是爱他?


    除此之外,他开始不停的说自己和周应泽在一起压力太大了,说觉得自己永远都看不透周应泽在想什么,觉得和他在一起太累太累了等等等等。


    于是两人开始发生争执,不过这种争执一般是单方面的,因为周应泽不会和他有任何言语冲突,他不屑于逞这种口舌之快。


    任凭秦源如何歇斯底里,周应泽也只是安安静静的,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一脸漠然的看着他。


    这倒不是他故意激怒秦源又或者说有意这样做的,周应泽是真心不理解秦源为什么生气,也觉得和那时的他无法沟通。


    于是他俩这样的表现在周围的邻居看来,这就是感情似乎出现了问题嘛。


    *


    其实最初他真没打算做什么,直到秦源死亡的前一个月,周应泽照旧像往常一样在秦源睡着以后翻看他当天行动轨迹。


    他的新款智能手机,开的汽车乃至身边的电子设备都被周应泽安上了一些小东西,能够清楚记录到他每天什么时间,出现在在什么地点,具体又停留了几分钟。


    以前约摸就是一些酒店或者娱乐场所之类的地方,但那一天他在记录里发现了派出所的记录。


    他为什么去派出所?他去那儿干什么?难道他想起来了什么?还是说他当时还留下了什么证据?


    周应泽从来不是一个很拖延的人,在发现秦源可能想起来以后,又花很久的时间制定一个绝对完美的“意外”计划。


    然而在这个完美计划实施之前,


    另外一个变动出现了。


    那就是比以前还要频繁出现的那个变态,他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越来越频繁的联系他,也导致他露出了越来越多的破绽。


    虽然不太愿意相信,但当他把目标锁定在其中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他真的不敢相信那个人居然是衡青。


    他和他的关系虽然没有到出生入死的地步,但大学四年里,两个人的相处也算是非常愉悦的。


    以前上学期间也曾经开玩笑,说以后结婚请你当伴郎云云,两个人也互相答应对方,等以后结婚,自己肯定过去,还承诺给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只可惜啊…


    *


    衡青死前硬是撑着把那两分钟的音频听了,听着周应泽讲如何如何发现自己,又解释了为什么会和秦源在一起,最后还说了一会儿他们大学时的事儿。


    那时候他因为洁癖很重,和宿舍里耍几个人都不怎么处得来,也只有衡青不介意他这一点,他们是可以当朋友的。


    但奈何…衡青并不满足于此。


    “衡青啊…你说说你,何必呢?”


    周应泽的声音透过音频传出时,带一点点轻微的电流波动,他可能是在办公室里录的,隐约还能听到一点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那段音频是通过网络远程控制的,可以随时连接,自然也可以随时永久删除记录,这些对于周应泽来说并不是特别难。


    *


    于是在周应泽的同性恋人死去后第二个月,他以前的大学同学兼室友衡青同样被发现意外死亡,死因是不小心接触到有毒物质。


    而大约是在他的舍友死亡后的第几个月来着,反正衡青死的时候正是国庆节,而那会儿已经是春天了。


    跟着学生们一起放寒假的周应泽无所事事,在一个清晨站在自己卧室的窗户边时,看到了对面那栋楼关着的窗户,他猜测以前的衡青应该就在那里看着自己?


    他从口袋里摸出之前在衡青那堆东西里找到的一把钥匙,又乔装打扮了一番混入对面的小区。


    走到和自己对应的楼层,找到和自己卧室方向对方的房间,轻松插.入钥匙,再扭开,和他猜测的差不多,门开了。


    那是一个三居室的格局,一进去他就被客厅正中间的那幅画给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那是一副周应泽和衡青的合照,是上学时期他硬拉着他拍的。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打印下来,放那么大挂在墙上…


    除此之外,周应泽还看到了很多自己以前丢失的东西。以及一些秦源和周应泽的照片,两个人在外面逛街吃饭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衡青都把秦源的那一部分剪去了,无一例外不是剪去就是拿笔涂掉,再不然就是脸上有各种各样的刀戳印…


    唯独干干净净,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皱褶影响的,就只有一旁的周应泽。


    周应泽:“……”


    *


    刚来长郡中学时,周应泽教的是初三,还是为了顶替原来老师的空位,后来送完那届初三后才开始带初一新生。


    那应该是他从头带到尾的第一届学生,很快一眨眼也毕业了,


    这一届学生整整相处了三年,感情还是不一样的,在他们刚升上高中的那个国庆,周应泽还收到了很多祝福短信。


    而当时的周应泽正在前往另一个城市旅行的路上,由于需要进山,中间需要换乘大巴,他那时就坐在最后排的位置。


    他平时只要是坐车,基本上都会选这个固定的位置,因为这能让他更清晰的把整个车的布局印入眼底。


    没由来的,在外面一束刺目日光的照耀下,他突然想起来了以前在大学时,记得学校曾经组织过一次研学旅行,那会儿天气好像也是这样?


    彼时周应泽和衡青的关系还不错,他坐在他旁边,在其他学生叽叽喳喳的兴奋讨论中,衡青和他谈起了以后。


    周应泽当时还没把要做的事情做好,就含含糊糊的说不知道,说他还有没完成的事情,衡青顺口接话:“好,不管你以后有什么事,我肯定帮你。”


    *


    再度醒来时,耳边原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全部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尖叫声,顺着玻璃,所有人都看到


    他们遇到地震了,


    而地震又引发了山体滑坡。


    全国平均每年就有接近九千人死于意外事故,而周应泽很擅长制造意外,尤其是把人为意外制造出非人为的样子,但就是那么巧,他最后竟然也死亡于意外。


    意识完全陷入模糊后,周应泽本以为会就此迎来自己的结束,却听到一声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自己脑海里。


    他在听完以后他选择了同意。


    *


    说来也奇怪,当时周应泽那会儿脑子里冒出的一个想法,并不是劫后余生,或者庆幸自己还能再来一次,他那会儿想起了另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衡青那边案子最后还是被定义为意外,不仅仅是因为周应泽的计划很完美,更重要的一部分是最后警方在衡青的手机备忘录里找到一段他死之前的录音。


    仿佛是在交代遗言一般,他气若游丝的说了很多很多话,大概意思就是自己是愿意的,反正就是没提到凶手半个字,这几乎才是被定义为意外的关键证据之一。


    而在衡青断气之时,


    周应泽正在做什么呢?


    想了想,他那时好像正在教室里写板书,冥冥之中仿佛得到了什么感应一般,手里的粉笔突然折断,应声而落。


    周应泽弯腰捡拾掉落在地上的半截粉笔,只稍微愣成了片刻又继续开始板写,规规整整在黑板上画上图形以及写上注释。


    他的粉笔字还是那么规整。


    “好,我先给讲一遍原理,然后我们待会儿再自己尝试动手做一遍实验。”


    “好!!”


    底下是一个个稚嫩的脸庞。


    彼时的周应泽露出惯有的温和笑容,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细密的粉末纷纷扬扬落下,而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人渐渐没了呼吸。


    [检测到用户已无生命体征,默认即刻传送,传送进行中——]


    第82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2


    虽说重生的时间节点是随机的,但他的确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时间点,在秦源还活着的时候…


    “应泽哥,你怎么了?”


    头顶是有些晒人的炎炎烈日,耳边是喧闹嘈杂的人群声,而上辈子就已经死掉,已经被分尸的秦源正无比鲜活地站在他面前。


    周应泽:“……”


    如果这是做梦的话,那这也太逼真了。面前的白皙清秀青年手正拿着一只冰淇淋,一副要递给周应泽尝一口的动作:“快尝尝,香芋口味的特别好吃!”


    秦源边说边把食物举起凑到周应泽的嘴边要喂给他,但周应泽摇了摇头:“不了,你吃吧。”


    虽然之前衡青之前老是在短信里一口一个贱人的叫秦源,偶尔还叫他丑八怪,但秦源其实不算很丑,长得还是挺清秀的,不然也不能同时和那么多人暧昧。


    但要是硬是说他多么多么好看吧?


    其实也谈不上,最起码当他和周应泽站在一起的时候,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俩不是一个量级的。


    就连秦源当初为什么会喜欢周应泽,很大一部分原因,无外乎也是喜欢这张脸罢了,以及喜欢他优秀的履历而已。


    这会子的秦源应该是为了出来旅游特意做的新发型,头发是浅咖色的,笑起来的时候,唇边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


    “应泽哥?你怎么了?”


    “没…没事。”


    头顶太阳有些太晒了,晒得周应泽头皮都有些发烫,他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应该就是暑假的时候,他们一起来到长郡市的隔壁长原市来玩的那一次吗?


    随着这一点想起之后,慢慢的其他细节也跟着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里。他这时好像和秦源的关系就已经不如从前了。


    秦源一直都觉得周应泽没对他上心,觉得暑假之前的自己一直忙于学校的事儿,没有工夫陪他。


    而为了缓和那次争执,两人这才会在放暑假出来游玩,一来是为了在假期放松一下,二来也是修复关系。


    可惜这一次没修复好。


    而在这一次暑假之行之后,原本心情很好的秦源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突然整个人变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与此同时,衡青也开始频繁的用变态的身份给他发各种骚扰信息,往他的书桌里放纸条,放早点,放治疗嗓子的药。


    他用这些方式默默证明着自己比那个贱人好多了,起码能够关心他,到底是为了阻止周应泽和秦源结婚…


    至于后来的事儿…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是看到秦源居然想从周应泽身边逃离开,也可能是看到他想和自己的奸夫私奔,所以突然发疯,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了秦源。


    所有的事情仿佛一副多米诺骨牌一样,第一张牌倒下顺势压倒第二张牌,后面的每一张牌也跟着挨个挨个倒下。


    *


    重生这种事儿,在没经历之前,的确很难体会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周应泽的感受就是…挺难受的,具体的体验有点像晕车,又有点像喝了很多酒,宿醉后的感觉。


    这就是系统口中的重生后遗症吗?那个冷冰冰的声音说这种现象是很常见的,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不必过于惊慌。


    周应泽没有惊慌,他一向很能忍,起码从面上,离他最近的秦源不就压根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的难受吗?


    秦源依旧叽叽喳喳的说着,说一会儿去哪个景点打卡拍照之类的话,周应泽虽然对那些地方并不感兴趣,但也跟着点着头。


    “嗯,可以。”


    他这样的态度,无疑让一旁的秦源更高兴了,他紧紧挽住了周应泽的胳膊,语气还有些许愧疚:“应泽哥,我之前不应该和你吵的,只是你平时不怎么主动和我讲话,每次一问就是忙,我也猜不到你到底在想什么,所以才会多想的…”


    周应泽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秦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和他后来的那个奸夫聊上了吧?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胳膊从秦源的臂弯里抽了出来。


    *


    记得以前刚认识时,秦源还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的他只是偷偷暗恋着周应泽,对他态度小心翼翼,连直视都不敢。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的性格变成这样了?


    应该从周应泽答应他的告白开始,从周应泽跟着秦源来到他的老家开始的吧?


    他这样的举动在秦源的朋友眼里就是彻底迷上了他的样子。而他们估计天天在秦源面前说这些话,以至于他自己也越来越相信周应泽一定深爱着他。


    偶像之所以是偶像,就是因为遥不可及,因为不可得到,一旦真的在一起了,就会发现对方没有之前想象中那么好吧?


    当然,也有一部分周应泽的原因。


    毕竟他不是真心爱他,只是为了一直把这个目击证人看住而已,而伪装出来的东西哪怕再真实,终究只是伪装出来的。


    秦源那个脑子不一定能够想明白这些,但时间久了,他的直觉总会告诉他哪里不太对的,然后才有了各种争执…


    *


    “哎,前面有表演,我们去看看吧?”


    隔着好远,秦源就看到了不远处似乎有人牵着猴子在表演杂技,他很感兴趣,连忙想要拉着周应泽一起去。


    周围一圈也几乎围满了人。


    本来正是放暑假的时候,他们俩又在热门景区的步行街,人多是很正常的,两个人几乎是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走。


    走不了几步,也没注意是哪位游客挤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了秦源一下。


    而经过这么一推,原本就离他比较近的秦源更是被推的往前踉跄了一下,手中的冰淇淋怼到周应泽的胸口,把他面前的衣服给弄出了很大一块污渍。


    秦源是知道周应泽有洁癖的,因此吃冰淇淋时才会把第一口给周应泽吃,不然的话后面他是绝对不会吃的。


    果然,在感受到自己胸口有那么大一块黏黏腻的东西后,周应泽整个人顿时僵住,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抱歉抱歉,应泽哥,我没注意…”秦源连忙边和他道歉,边拿纸手忙脚乱的给他擦拭。


    他的心是好的,只是这一擦吧,不仅没有把那一块奶油擦干净,反而把污渍的面积越擦越大。


    “没事,不用了。”


    周应泽顺势拽住秦源的手:“我们刚才走过的那儿有个卫生间,我去里面洗下,你是在这儿等我,还是和我一起?”


    他给出了两个选择,而秦源看起来好像要答应和他一起,但又不舍得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表演。


    而好巧不巧,几乎同时,秦源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屏幕明显亮了。


    他可能也感应到了裤兜里的震动,顿时又改了主意:“应泽哥,前面人太多了,我过去也得挤半天,这样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吧,好不好?”


    周应泽当做没看到对方听到手机响的时候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也没看到他面上的慌乱,淡定的应声:“嗯…好。”


    *


    他不能忍受的就是身上有黏黏糊糊的东西,故而实在没有什么功夫和秦源闲扯。


    快步走了几步,


    很快看到了之前路过的卫生间。


    景区的厕所向来都是人满为患的,那个厕所也不例外,门口排满了长长的队伍。


    不过周应泽还好,他不需要进去上厕所,所以径直走过人群,在外面的洗手台前简单清洗了下胸口还没干透的污渍。


    由于还没有完全干透,洗起来也比较方便,遇到水以后,胸口的那团黏糊糊的奶油冰淇淋很快就被洗干净了。


    直到那会儿,周应泽心里的那点强烈的不适也一点点散开,他顺便从随身携带的洗手液洗了一下手。


    要不是因为包没在身上,寄存在景区的店里,他都想当场换一件衣服。


    而手机的震动是在他刚刚把手擦干净的时候响起的,周应泽知道消息的内容是谁发的,不着急点开,慢悠悠继续洗手。


    等他将手上的水珠擦干净,已经是半分钟以后了,他熟练的通过指纹解锁,看到了信息提示上的红点。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他好碍眼,真想把他杀了。】


    果然,衡青也在这里吧?


    *


    这次旅游的地方是秦源选的。


    他是那种出去玩从不会做攻略的人,那次也是在网上听很多人提到长原市的网红景点,于是想也没想拉着他过来了。


    关于这点,周应泽和他就不一样,他在去任何地方之前都会提前做好详细的攻略和计划才会出发。


    包括在这之前的几次旅游,也都是周应泽做攻略,秦源只需要全程跟着吃吃喝喝玩玩就行了。


    大概也是这样,让他觉得旅游攻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这一次让他来做,可不就翻车了。


    临到了地方才开始买票,


    怎么可能买得到?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周应泽低头一面在手机上编辑信息一面朝着存包的地方走。


    上辈子的他可是全程跟着秦源把所有他想去的景点都打卡完了的,这辈子他脑子实在太难受了,他实在撑不下去了。


    他在短信里尽可能以委婉的语气说自己现在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酒店休息一下,就不过去了,让他自己好好玩。


    说起来,周应泽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人多的地方,更别说因为天气热,游客们身上的体味乃至汗臭味混合在一起,浓重的气味熏得他脑袋更疼了。


    上辈子之所以会答应秦源,也只是因为周应泽觉得他们是情侣关系,一起出去玩也能塑造在秦源朋友眼里的友好形象。


    而这辈子…头真的太难受了。


    *


    周应泽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就已经感受到手机里一阵嗡嗡嗡的,他看到了是秦源打开的电话,想也没用挂了。


    脑袋太眩晕了,他真的得休息下。


    大概就是在他取包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上辈子好像也发生过?


    他之所以不记得,也是因为对于周应泽来说只是一件不需要在意的小事而已,直到那会儿看到不停打开的电话这一幕才想起。


    上辈子秦源差不多也是他把什么东西不小心弄到周应泽身上,他有点不太高兴,在洗干净后也是丢下他径直自己回去了。


    好像晚上还吵了一架?


    他觉得周应泽不应该把他丢在那里。


    但周应泽是真的搞不懂,他都已经那么大一个人了,又不是说一个小孩子,把他丢在那儿有什么问题吗?


    哪怕重生了,周应泽还是不懂,


    他只想回酒店好好睡一觉。


    *


    有些事情无论重生多少次,也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例如周应泽依旧和上辈子一样选择把电话挂断了。


    他手机那会儿又多了一条消息,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消息,这次没发别的,就是写了一串密码。


    看数字的格式,有行有列,还有一串纯数字密码,跟明显应该就是他所在的这面智能寄存柜的位置以及对应开箱码。


    “……”


    周应泽在取好自己的包后,又按照上面的提示找到了最边上的柜子,在输入取货码后,智能柜门果然自动打开了。


    里面除了有眼熟的纸条之外,居然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一件衬衫,还有一盒…药?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两盒精神类药物,适用于慢性疲劳症,精神不佳等等症状的药,两盒唯一的区别是一个药性比较温和,另外一个则反之。


    那张字条上的字依旧不是手写,而是打印出来的印刷体——【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是没休息好吗?记得吃药。】


    周应泽手中拿着两盒药,往四周环视了一下,只看到了来来往往的路人,由于天气炎热,大部分游客要么戴着遮阳帽,要么打着遮阳伞,分不太清样貌。


    应该没有衡青,就他的个子,在人群中应该很明显的,可他没看出有什么很像衡青的路人或者游客…


    周应泽确定衡青一定在某一处地方看着自己,假如他不在一楼,那会在…一抬头看到了对面的特色餐厅。


    一楼的露台做了微挑高处理,整个比地面上要高出一截,周围围着一圈花花草草,看起来很是雅致。


    二楼应该是包间,门窗正对着楼下。周应泽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一间房间…


    毕竟站台外面天气如此炎热,怎么会有人在开了空调的包间还打开了窗户拉开窗帘呢?这不是把冷气都放跑了嘛。


    窗户边上坐着的人影似乎注意到了周应泽在看他,像只狡猾的泥鳅一样,立马就不见了,窗户也拉上了。


    ——果然在那儿啊。


    周应泽低头看看手上的纸条还有两盒药以及一件干净整洁的衬衣,又看看对面二楼关上但依旧还留着半条缝的窗户。


    那一刻,他真的特别特别想笑。


    *


    这件事上辈子似乎是没有的,


    周应泽记得很清楚,绝对没有。


    不太清楚为什么衡青会做出了和之前不一样的选择,但……回到酒店的周应泽沉默的看着桌子边衡青送的两盒药。


    大抵可能因为现在是白天,他还不怎么困,但脑子里的又一直有种挥之不去的烦闷,他自己其实也是有打算买药的。


    但……周应泽打开药盒,把里面的两板塑封胶囊仔细对着光检查了一下。


    如果有任何人为的二次打开,哪怕只是一个小针孔,对着光也能够看清楚的。


    嗯……没有。


    他这次没有犹豫,还是选择就这杯子里的温水吞下去了,药物见效很快,吃下去不久,他就感受到一阵倦意。


    鉴于上辈子和秦源的争执,以及他一直有在不停发消息的动作,周应泽回酒店以后当然没有选择住原来的房间,而是叫前台在别的楼层另外开了一间新的。


    不管有什么事,


    都等他醒来了再说。


    *


    他睡得很快,甚至还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上辈子自己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的那段时间,当时多少还是影响了他的生活。


    工作那边,学校以很委婉的方式给他放了假,说的好听一点就是放假,难听一点不就是不愿意惹祸嘛。


    而那几天他几乎就一直待在审讯室里,头顶是一盏明晃晃的强光灯,而对面审讯他的警官也从长郡本地的庞警官变成了另外一个有点陌生的警官。


    对方紧紧皱着眉,看他的眼神压迫感十足,仿佛居然在看一个潜在嫌疑犯,而是确切的犯罪凶手一样。


    大部分人都会有这种体会,明明自己经历是第一视角,但做梦却通常不知不觉中换成了第三视角。


    也正因如此周应泽能够在梦里清晰地看到审讯室里的自己的样子,原来那时候他是那样的脸色啊,意识在神游,但嘴上还是习惯性对警官提出的疑问进行解答。


    无论是正着说还是反着说,他都能把他那一天的所有行程都说的明明白白。


    “我说了,不是我。”虽然知道这句话很徒劳,但他还是重复了一遍,“真的不是我做的。”


    *


    当时的警方难道不知道周应泽有不在场证明吗?但那事闹得实在太大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管怎么样,必须要抓住凶手,才能让外面的民众安心。


    哪怕周应泽不是凶手,他们也硬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来证明他们并不是一筹莫展。


    周应泽上辈子经过这些了,再看一次,他几乎都能背出来自己那会儿都说了哪些内容。


    梦里的询问环节进行到一半时,外面可能是有了新的变化,那位省里来的陌生警官接到一通内部电话后就匆匆离开了。


    隐约能够听到一些“凶手”、“自首”之类的字眼,估摸着应该是那个卤肉店的店主来了。


    梦里的周应泽知道审讯室里肯定会有监控,所以哪怕在警官离开以后,依旧没有放松,一直保持着一个相同的姿势。


    而等讯问室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的时候,那位陌生警官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一些,但眼里的怀疑依旧还是没有散去。


    不知道是为了最后炸一下他,还是真心称赞,他突然开口:“周老师,你的心理素质真的很强,不愧是京大出来的高材生…”


    是啊,连续三天这样高强度的审问,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崩溃,情绪失控,但周应泽的意识依然清醒,依旧对答如流。


    可见他的心理素质多么的过硬。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他,和凶手的侧写画像越来越相似。不同的是,从手法上看凶手有些暴躁,而周应泽太冷静了。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不会把尸体那样暴力分割,就仿佛是在宣泄什么怒火。


    从之前无数次询问也能看出,周应泽并不恨他的同性伴侣,同样的,他对他应该也没什么爱。


    不然也不会对于他的死,表现得如此镇定,连一点点悲伤和情绪波动都没有,这一点也很奇怪啊。


    面对自己为何如此镇定,以及心理素质好的评价,梦里的第三视角的周应泽抬手扶额,手上戴手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则叹了口气:


    “警官,我是一位老师。”


    陌生的警官不置可否,沉默的看着他,仿佛在问他然后怎么了。


    “我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一位教书育人的老师,我的父亲曾经还告诉我,师者,传道授惑也,如果我自己都管理不好我的情绪,又该如何为我的学生们以身作则,如何做好一个表率呢?”


    *


    周应泽算是出身书香门第的,他的父母和他的母亲都是人民教师,虽然家境算不上多么大富大贵,但也算衣食无忧。


    只可惜在他上小学时,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以及年幼的妹妹,还有家里的一位保姆,全家七口人,其中六口都被一位陌生人在一个深夜闯入,用提着的砍刀将其全部残忍杀害了。


    而当时唯一的目击证人就是年仅十岁的周应泽,据说在凶手杀害他们全家的过程里,他就一直躲在衣柜里。


    警方到现场之后,都被现场激烈的惨状吓得顿时失了声,现场到处都是血迹,以及扭曲的尸体,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刺所有人都极为不适,


    几乎目睹了全程的小孩,在被发现之时,整个人非常僵硬的抱着自己,仿佛成为了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当时那个罪犯四处潜逃,第三年才成功抓获,当时群情激愤都想让他判处死刑,可最后的结果却令所有人意外。


    ——那个杀人犯经鉴定,患有非常严重的精神病。


    法律规定,如果精神病人在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犯罪,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以后,是不用不负刑事责任的。


    那位连杀六口的杀人犯就光明正大的逃脱了法死刑,被去精神病院治疗了。


    *


    当时那件事情还挺多人知道的,不过另一件事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当时的精神病,宣判的法官被告辩护的律师,以及当时出具报告的医师在十几年后接二连三的意外死亡了。


    有出车祸的,有溺水的,有坠楼的,虽然乍一听都觉得是人为,但无论怎么仔细调查,最后都会发现的确是意外。


    但这件事不算什么秘密,省里来的陌生警官能把这事儿给查到也不算什么。


    在三天的审讯里,警官试图用这件事来打开缺口,不知多少次循循善诱的说一些很理解他的话,试图引诱他说出点什么。


    但无论警官怎么说诱哄,


    周应泽始终都没露出一丝丝的破绽。


    在问到他知不知道他们仨后来接连死亡的事儿,知道后心情又是如何呢,周应泽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心情?心情当然挺好的啊,这可能就是报应吧。”


    对面继续问:“你说你想当老师,也是因为你父母的原因吗?”


    周应泽:“有一部分关系吧,但并不全是。”


    那个陌生警官就这样和他一来一回的聊了起来,好像是在试探他,又好像只是随便和他聊一聊,并没有别的目的。


    聊他的同性伴侣,聊他的过去,聊他的未来,眼看着一个上午又过去了,周应泽还是毫无破绽。


    一般人只要撒了谎,让他重复一遍可以,但让他连续不断的重复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一定就会出现对不上的地方。


    但周应泽没有。


    他这边找不到任何缺口,而刚好又有这么一个自称凶手的人投案自首,不仅交代了那么详细的过程,还把他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的残缺的尸块递了上去…


    哪怕省里的人认为这个案子太蹊跷了,但长郡地方的人几乎是着急忙慌的就结案了,毕竟他们破案的时间拖得越长,对于他们的年底的考核评选就越不利。


    再加上周应泽这边的确是没什么明确的证据能够证明他是凶手,自古杀人的动机的理由,无外乎为名为怨,为情为财。


    前两者谈不上,为情就更不像了,至于为财…秦源家的确在当地有一点小钱,但他们两人之间有点特殊…


    两个人都是男性,在一方没有签订留下任何东西都前提下,他们不受法律保护,就算秦源死了,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父母,怎么也轮不到周应泽的。


    秦源死了,周应泽得不到任何好处,于情于理,他好像都没有动机?


    于是这个案子当然就这么结束了。


    周应泽被放出去的那天,衡青开车过来接他,在所有人面前大大方方拥抱他,并附在他耳边只有他能够听到的声音说:“我说过吧?阿泽,我会帮你的。”


    上车后,衡青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柚子叶,那东西在民间都是用来去晦气的,他装模作样对着副驾驶的周应泽挥舞了两下:“好了好了,晦气和霉运都走开了!以后你会很幸运的!”


    周应泽当时…笑了吗?


    不记得了。


    但梦里的他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到了自己的表情,他好像的确笑了?


    *


    鉴于他吃的是效果比较强的那一板药,周应泽那一觉睡得格外深,格外熟,也格外久,醒来后往着满屋子的黑暗,他还稍微蒙了几秒钟。


    过了大约一分钟,大脑才算是彻底开机,并完完整整的回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梦里的画面。


    他在床头边找到了中控按钮,打开了床头灯,又在柜子上摸到了自己睡觉之前特意关机的手机。


    开机后果然看到了很多个未接电话。


    “……”


    周应泽在答应秦源的告白后,秦源倒是很快切换到了恋爱模式,但周应泽之前又没和男人恋爱过,当然没有切换过来。


    他过于理性和冷静,而秦源很明显更希望爱情里多一些浪漫,于是两个人之间似乎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交流。


    上一次争执是为了什么来着?好像是秦源的某个朋友过生日,他想请周应泽一起去,结果周应泽说:“那是你的朋友,我为什么要去?”


    秦源:“就当是为了我行不行?”


    周应泽:“我没兴趣,但非要去的话,也不是不行,最早几点能离开?”


    还有一些很多类似的事情,总结起来无外乎就是周应泽对秦源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比起爱人,更像是同居舍友。


    甚至在那种事情上,周应泽也并不热衷,有种敷衍了事,公事公办的冷漠。


    明明是恋人,明明也会记得他的生日,每年都会送礼物。明明还为了自己离开了望京来到了长郡这么个小地方,明明看起来好像多么情根深种,明明周围人都那么羡慕,但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到爱呢?


    从周应泽这里得到不到爱,


    他当然就在别的人哪里得到关心。


    这些都是上辈子周应泽在秦源死以后,才从他的那些朋友那里知道的。


    秦源的朋友在诉说秦源心思的时候,可能想从周应泽的脸上看到一点点懊恼悔悟等情绪吧?才会一遍遍说秦源之前多么多么难过。


    但周应泽的确是让秦源的友人失望了,他当时在听完以后,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哦了一声:“这样啊,我知道了。”


    然后就没了。


    秦源的朋友和秦源同一个属性,用他们那个圈子的专业术语来说,好像是0?


    周应泽不太懂,反正之前他们对他态度挺好的,偶尔几次见面也会不知真假的说些很羡慕秦源能有这么帅的男友。


    但那一次,秦源的友人从周应泽脸上看不到一丝丝的伤痛:


    “秦源说你不爱他,我们之前都不相信,你明明看上去那么爱他,一放假就带他出去旅游,下雨天还会来接他下班,节日生日也会按时给他送礼物,怎么会不爱他呢?我们觉得是他自己想太多了,现在看来,你的确不爱他…”


    周应泽:“……”


    说实话,他认为自己足够仁至义尽了,到底还要他怎么样啊?


    *


    爱不爱的,周应泽都不是很在意。


    反正他在做那些在外人眼里看来是出于爱的举动时,心里的确不是因为发自内心的爱某个人才这些做的。


    那些仅仅只是他在网上检索到的恩爱的情侣是什么样,于是有样学样而已,仅仅是觉得这样可以给周围的朋友同事邻居等等外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罢了。


    这样等以后秦源死了,


    也能减少自己被怀疑的可能。


    就像上辈子秦源死之后,警方去走访他们周围的邻居朋友,那些人哪怕说他们最近在吵架,但也坚决否认了周应泽可能会杀了秦源的猜测。


    他们一致都不觉得肯定不可能是周应泽,都觉得这俩兄弟平时感情很好啊。


    对,兄弟俩。除了彼此的朋友知道他们真实的关系之外,他们对其他陌生人都是讲的是两兄弟。


    他们两个俩并不算完全同居,只是秦源经常过来找他而已,给人一种住在一起的错觉而已。


    “我跟你说呀…那个高个子的小伙子人真的挺好的,他上次看我领着一大包菜太重了,还主动帮我拎东西呢,那个矮个子的就不太行,他脾气不是特别好…”


    这是住在楼上的邻居阿婆说的。


    包括其他几个邻居同事对周应泽的印象都差不多,无外乎都是周应泽这个人表面上看着非常冷淡,但实际上很热心肠的,他肯定不会是那样的凶手!


    情况对于周应泽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假使没有衡青出手很残忍的分尸引起那么大的动静,按照周应泽自己的计划,他是可以完美制造出一场意外的。


    如果只是一场的意外,再加上他平时在外人眼里的伪装,警察最多只会简单调查下就会结案,根本就不需要后面那么多流程。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


    周应泽把秦源的电话设置为免打扰,又继续翻了翻,果不其然在短信里翻到了陌生号码发来的一封彩信。


    是睡着的他。


    照片里的男人哪怕睡着,也看得出他长得极为好看,长长密密的睫毛柔软地覆盖在眼睑上,让人忍不住幻想,他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样子。


    五官是精致的,而凌厉的眉峰又给男人带来了一丝丝锐气,两者相结合,形成一张俊美的脸庞。


    周应泽连自己的照片都没点开,底下一段段不知所谓的情话也没仔细看,他在意的点在于居然是如此拍摄距离。


    这样近的距离肯定不可能是在外面,只可能是衡青在他睡着的时候,真正进入到他的房间过,也可能趁他睡着摸过他的脸,也可能……


    总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他的房间号,怎么进入他的房间的,周应泽皱着眉起身想去检查房间的门锁。


    刚走出去两步,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这间酒店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衡青家族产业中的一家子品牌?


    难怪,他能那么轻易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也是非常能够理解的事情了。


    在周应泽醒后不到五分钟的样子,他拿在手里的手机叮咚一声,又来了一条新短信,依旧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睡醒了吗?我给你叫了一点吃的,一会儿记得拿哦。】


    他能如此准确的掌握到自己睡醒的时间,说明房间里可能有监控,当然也可能是…周应泽看了看打开房间内视野非常开阔的落地窗。


    啧。


    *


    比衡青送的食物更早到的是秦源。


    老实说,白天刚重生过来的时候周应泽并没有怎么仔细看过他,但仔细也记得他那时候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吧?


    但那会儿的秦源看起来和白天都样子判若两人,看着一如往常冷淡的周应泽,似乎是更加生气了?


    可能是这辈子的自己没像上辈子那样陪他到处玩吧?周应泽如此猜测道。


    他又开始如同记忆中那样质问各种问题,是不是不喜欢他?为什么当初会答应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永远都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我在你眼里很可笑吗?”


    和看起来声音大,情绪不太稳定的秦源相比起来,周应泽就明显镇静太多了,两个人几乎形成鲜明对比。


    当时的周应泽看了看其他房间似乎被吸引着探出脑袋的房客,有些不太愿意被当作观赏品的他主动把秦源拉进了房间。


    “秦源,你冷静。”


    进入房间以后,周应泽开口打断了秦源的话,他当时由于刚睡醒不久,声音还残留着一些轻微的嘶哑。


    “你先冷静一下,可以吗?”


    周应泽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语气柔和一点:“我有洁癖,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我睡觉的时候手机要关机,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所以你为什么生气,就因为我白天没陪你逛景点,挂了你的电话,没回你信息,所以你就生气吗?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你说。”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周应泽条理清晰的一条条分析:“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找不到路回来吗?如果觉得无聊,可以找你的朋友们玩。”


    周应泽期望通过这样的讲道理,让他明白他在无理取闹。但显然他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感情里不讲道理,大多谈的都是情绪。


    又或者周应泽如果以前多谈几次恋爱说不定就会猜到秦源介意的原因,但他一是没谈过,二就算知道也不会当回事。


    “好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周应泽已经听到了门口的门铃声,和一道明显是压着嗓子的男声,对方似乎在说什么您点的餐到了。


    秦源也听到了,周应泽对上前者疑惑的目光,随口问了一句:“你下午吃东西了吗?”


    就这一句话,可能是让他误解了。


    他估计是以为周应泽特意为他点的饭,顿时也不像刚才那样了:“我在外面吃了一点,不过还能再吃点。”


    *


    “先生,您好,您的餐…”


    外面那个个子高挑的男人穿着外卖员的制服,戴着头盔,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声音也压着,听着有点瓮声瓮气的。


    但即使这样,周应泽还是一眼看出了眼前的人就是衡青。


    真有意思,他的目光越过周应泽看到了里屋的秦源。


    他似乎真以为周应泽给他特意点的,非常兴奋的走过来问是什么菜啊,还非常愧疚的说他刚才不应该那样对他说话…


    还说了一些什么,周应泽没注意听了,他明显能感觉在看到秦源过来后,穿着外卖员衣服的衡青情绪瞬间不对了。


    秦源想伸手过来拿,但他偏不给他,非要递给周应泽,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位客人,如果确认无误的话,麻烦签个字吧。”


    那会儿他挺想笑的,透过头盔,他隐约看到衡青看向秦源的眼神,怨毒极了。


    第83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3


    那天晚上在门口的闹剧并没有维持多久,衡青可能是还是担心被周应泽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吧,飞快的说了两句就走了。


    就是走之前还不忘记斜了一眼一旁的秦源,用明显嘲讽的口气来了一句:“是你点吗?你就拿…”


    那口气说的好像秦源是什么偷东西都小偷一样,气得立马想和他理论呢,最后还是被周应泽叫住了:“算了。”


    秦源当时气不过,本想说点什么,一回头竟然看到周应泽居然……笑了?那种轻笑还是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笑。


    于是他一时也顾不了去想那个外卖员的事儿,视线直直的盯着周应泽,主动往前走了两步,扬起脖子试图和他接吻。


    但刚有动作,就被周应泽拿一根手指轻轻巧巧的给抵住了。


    俊美的男人长长的睫毛往下耷拉着,声音听起来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我睡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


    那天衡青给他点的都是一些周应泽更偏好的食物,不是清炒就是清蒸,一眼看过去竟然看不到一点点油辣,


    如此清淡,显然不太符合秦源的胃口,他本来就在外面吃过了,因此只夹了两筷子,感觉不合胃口就没吃了。


    吃完饭以后,周应泽让秦源回楼下的房间,理由给的很充分,他需要处理一点副业上的事儿,可能晚上会忙到很晚,他在这里会影响他的睡眠。


    “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另外一个景点玩吗?晚上睡不好的话,第二天就是想玩,也没什么精神的。”


    周应泽露出惯有的温和又疏离的笑容:“去休息吧,等明天我叫你。”


    这意思就是…


    周应泽答应第二天陪他去了?


    自认为得到自己想要的秦源又喜滋滋的离开了,他并没有注意到背后周应泽看他的眼神,那并不是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件毫无生命的物体。


    *


    他现在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和往常一样脑子不太好,看来不是这个时候。


    既然不是旅游中遇到了什么,那么就是旅游后,果然还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所以想起来?


    周应泽在心里思索着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而他当他手里震动声响起的时候,都不用低头看就知道是谁发来的短信。


    不同于上辈西子他还仅仅只是怀疑那个变态是不是衡青,这辈子他已经确定对方就是衡青,所以他看到变态以及衡青大号的消息同时发来时才会更觉得好笑。


    那个陌生号码倒依旧还是差不多的口吻:——【饭是给你点的,不是给那个贱人!!!】


    就这样一条消息,他发了一模一样的三遍不说,还打了那么大一长串的惊叹号,可见真的生气了。


    而他的大号几乎一前一后发来的消息,画风又截然不同了。


    【衡青:睡了吗?最近看你动态在长原,玩得怎么样啊?】


    这条消息的画风都非常正常,后面还加了一个笑嘻嘻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只是随口的问候一般。


    再一点开主页,他动态全是望京市的照片,仿佛是在告诉周应泽,你看我现在可在望京,不在长郡!


    两边消息摆在一起,真的喜感十足。


    周应泽真的笑了。


    那个陌生人的短信还是一天天的往外弹窗,周应泽看到他发说什么那个贱人今天下午去和别的男人见面了,他背叛你了,真想把他杀了云云。


    前半段口气真的很像告状诶,再结合他上辈子数学的那些话,一股子浓浓的自荐枕席的味儿,为什么他上辈子居然就是没看出来呢?


    那是他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回信:


    ——别轻举妄动。


    *


    那天由于白天下午睡过的关系,晚上便不怎么睡得着,周应泽摸出电脑看了一下自己的几个副业的情况如何。


    他不靠老师的那一点工资生活,他从上大学时就开始接触投资股票,


    手中持有的几只优质基金股票是他经过许久挑选留下的,每个月都会给他带来不错的收益,行情好的时候能有小六位数,行情不怎么好也差不多有五位数。


    主要是这个不怎么费时间,就偶尔看一下,根据当下的市场行情变动进行一下交易就行。


    那天也是一样的,他花几分钟就搞定了,等退出页面的时候,屏幕最下面的一个任务栏在一闪一闪的。


    他点开就看到了衡青大号对自己的回复,口气依旧和上学时差不多,看起来就是普通朋友,特别正常的语气,先说暑假太热太无聊,想来长郡找他玩儿。


    【衡青:怎么样?你可别说你没空啊。我们俩都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吧?】


    后面他又回忆了一些两个人上学之间发生的事儿,他们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在学校外面的小摊里吃过,哪怕这些都是衡青非要拉着他去的,但终归还是去了。


    【衡青:真怀念那时候啊。】


    周应泽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了一下,消息也很快发了过去。


    【周应泽:我现在在长原,预计三天后回长郡。】


    他一副不知道衡青其实也在长原市的模样,而对面的衡青也有模有样的装自己不在长原,还问他长原的天气怎么样,好不好玩,说最近高温天气很多,让他出去玩注意不要中暑了。


    静谧的酒店套房里,周应泽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声游走,整个房间里除了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再听不到别的。


    而打开的电脑屏幕的轻微反光,能看到男人唇角微微扬起的笑容。


    【周应泽:我跟你说,我最近遇到一个变态。】


    【衡青:???什么时候?】


    【周应泽:有一段时间了吧?我也不太清楚,其实也没上学那会儿,就隐隐有点不对劲了…】


    周应泽就一副和朋友聊闲话的模样将这几天遇到事情告诉他,而对面的衡青也不能露出一点破绽,他只能尽量安抚着他,同时为了保持人设,他还要义愤填膺的指责这种变态行径。


    【周应泽:他现在还在给我发消息,我都睡不着了。】


    这当然是假的。


    毕竟那时候的衡青当时正忙着用大号和他聊天,又哪里来的精力用小号骚扰周应泽呢。但他就是要这么说,甚至还一副很苦恼的样子,问他现在怎么办。


    周应泽以前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和衡青说过话?以前两个人在同一个宿舍的时候,周应泽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是自己解决,从没有说过要向谁求助的苗头。


    不要说什么他向别人求助什么问题了,以周应泽当时在学生会的职位,从来都只有别人求助他的份儿。


    这应当还是周应泽第一次,第一次像外人展露出我需要帮助,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想法和念头,对面衡青当然是兴奋的。


    假如换成旁的什么事情,他说不定就立马义无反顾的帮了,哪怕他自己出谋划策不行,也要找别人帮忙。


    可问题是……


    衡青看了看自己另一个备用机,他当时压根就没给他发消息了啊!!周应泽说他还在收到的消息到底是谁啊?!


    *


    【周应泽:抱歉,你就当我乱说的吧。我可能是最近没睡好…】


    这一次衡青的消息依旧回得很慢很慢,仿佛是在做什么心理斗争一样,过了足足两分钟,他才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


    【衡青:是因为他给你发到消息太多了,才导致你睡不好的吗?】


    一听他这么说,周应泽那会儿也不正面回应了,他只回了一句好了,不说了,还补充其实自己也不该和他说这事,说他自己能处理,让衡青不用管。


    衡青:“……”


    文字本身是没有语气的,只能观看者自己看着内容,自行想象其中的语气是什么样的,不同的人哪怕看到同一段话,想象出来的情绪也不一样。


    而周应泽那会儿的那话听上去就有些委屈,衡青只是稍微在脑袋里想象了一下周应泽有点委屈的样子,就开始心疼了。


    他也想帮他,可问题…


    【衡青:你确定现在还有消息吗?】


    【周应泽:对啊。】


    衡青那边彻底沉默了。


    而这边的周应泽盯着对面久久没有回复的对话框,莫名感觉到一阵心情愉悦,他端起一旁冲泡的咖啡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压根就没有衡青以为的什么委屈,什么难过…


    既然他想装,那就陪他装一装嘛。


    周应泽的目光顺着玻璃窗看向对面的大楼,老实说,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并且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以肉眼的距离,他根本看不清对面的景色。


    但很奇怪,那一刻就好像看到了对面的窗户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真有意思啊,明明两个人就在同一座城市,明明在两幢相邻的大楼,却在网络上相约互相假装,还相约下次有机会出来玩?


    早在衡青用他大号发来消息时,周应泽就已经简单查了一下他的IP地址,他果然已经连IP都改了。


    明明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但他的大号的网络却显示在望京,应该是用了虚拟定位吧?


    记得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一到考试或者布置作业,他总来抄他的作业,在这种小细节的方面倒是做的挺严谨的嘛。


    两人后来又一来一回,聊了一些有的没,已经很晚了,那边的衡青不停催促这他要早点睡觉。


    【周应泽:嗯。】


    而相对应的,可能衡青真的以为自己打扰到了周应泽,于是那个陌生号码那一个晚上都没再发来消息。


    安静得不得了。


    *


    第二天周应泽故意又在衡青面前说起这个,当时他们正通着电话,对面的衡青明显愣了一下,打着哈哈的糊弄了过去。


    衡青:“你不是和那个……那个姓秦的出去玩的,他没和你一起吗。”


    周应泽:“嗯。”


    衡青:“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他和你不合适,你总是不听我的…”


    周应泽:“嗯。”


    衡青:“你在哪?”


    周应泽:“石墨山这边,这边风特别大……嗯……你那边怎么好像也有风?”


    衡青:“啊?我忘记关窗户了吧?”


    长原市一直有个地方是周应泽想去看看的,他上辈子说要来的,然后因为秦源说让自己陪着他去了另外一个打卡点,就一直没来得成。


    这是一处在长原边缘的自然景观,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这边一大片都是很独特的石头,再加上奇特的地形地貌,给人一种异域星球的景观。


    虽然不少人认为这边没什么好玩的,就是一大堆石头,但周应泽还挺喜欢的。


    那时候的他站在人为修建的一条栈桥上,两遍都是各种石林,地下是一个大大的盆地形状的,有点类似于火山的形状,还伴随坑坑洼洼的石坑。


    山间的特别大,呜呜的吹着,而制造周应泽仔细听,就能听到不只是耳边,听筒那边也能听到隐隐约约的风声。


    衡青其实也和他在一处,但电话里的他还是装作没有和他在一处的样子:“好看吗?”


    周应泽:“还可以。”


    *


    在长原市玩了几天,除了头两天周应泽和秦源两个人在一处之外,后面的几天几乎都是各种玩各自的。


    毕竟他们两个人一个人喜欢热闹,喜欢被簇拥,另外一个则更加喜欢冷清,更喜欢独处,注定玩不到一起的。


    其实假如不是那场意外,假如那天晚上秦源不出现在那个阴暗的小路口,假如他不在哪里看到周应泽。


    其实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在对上秦源诧异眼光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涌现出无数种悄无声息让他消失的法子,但秦源直接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之后,他竟然忘记了!


    这让原本打算动手的周应泽犹豫了。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是什么好人…


    上辈子的衡青和周应泽坦白时,能够明显看出他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对自己做的事情没有丝毫的羞耻感,对于自己伤害他人,更是没有罪恶感。


    他是这样,那周应泽自己呢?


    其实他也是差不多的。


    当初他们一家人惨死以后,给了很多赔偿款,不少人都觉得留下来的这个小孩该有多难受,得多崩溃啊。


    结果出乎意料,小小的周应泽在葬礼上并没有嚎啕大哭,不仅一滴眼泪没有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表情漠然得就好像参加陌生人的葬礼一般。


    就因为这事儿,


    他还被骂过一段时间呢。


    后来还是网上一些自称很懂心理学的医生出来为周应泽解释,说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并不代表他冷血无情,说这是心理创伤。


    说人在遭受到巨大打击的时候,身体就会打开这种自我保护机制,所以他不是不难过,他是难过过度了,才会这样。


    经过这么一通解释之后,小小的周应泽又成功得到了不少怜爱,收到了好多好心人捐过来的善款和各种物资。


    周应泽也不知道那些解释到底是真是假,反正自从那件事后,以前小时候还非常活泼爱笑的小孩,一瞬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自己对外界的情绪感知大大降低的同时,也的确就很少会有什么很明显的情绪波动或者起伏了。


    其他人能看到的情绪和动作几乎都是伪装出来的,不管是做什么,得了什么奖,被赞美还是诋毁,他的心里都毫无波动。


    不止对他人的生命,其实就连对自己的生命,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当初面对秦源的突然出现,周应泽第一反应就是让他消失,可偏偏他失忆了,这就让周应泽停下了原本的计划。


    于是他这才活了下来。


    周应泽当时想着等秦源想起来后再处理他,在他没想起之前就暂时不杀他。


    之所以会有这些的想法,也是因为他给他自己设置了一条不能越过的线:只有当谁确切威胁到自己时,他才可以动手。


    虽然乍一听好像有一点荒谬,但他心里的的确确就是这样想的。


    周应泽当年高考选专业时,其实就是想学法医的。还没成年的时候,他曾经独自尝试过解剖小兔子,又把他们重组在一起,最后将其偷偷掩埋。


    他心里知道这是不对的,毕竟他小时候看着自己的家人几乎凌乱尸体,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把他们缝起来。


    就好像是自己以前的娃娃破碎了,都是他自己缝的,那时候奶奶还夸奖他呢。


    年仅十岁的周应泽当时把这个想法和警察说了,当时一大堆大人看着他的眼神怪异极了,仿佛看一个怪物。


    也是那会儿他明白了,有一些想法只能藏在心里,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也是不可以做的。


    周应泽希望自己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就好像自己的父母那样,脾气温和,不管出门遇到谁都是和和气气的。


    他可能本身不是那样的人,


    但他能伪装。


    *


    这也是他和衡青的不同之处吧?


    周应泽知道自己心理有问题,他会尝试克制,尝试伪装,如果有一点选择,他并不想伤害谁。


    但现在…按照上辈子的轨迹,秦源这一次旅游回去,大概就会因为什么契机,而想把那天晚上的画面想起来了吧?


    看来,这次他得提前做准备了…


    在回长郡的路上,下起了一阵小雨,不过没一会儿就停了。


    周应泽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山涧里有一道彩虹,他刚想说什么,一转头看到副驾驶的秦源不知道不在和谁聊天,笑得咯咯咯的,周应泽也就没开口了。


    余光注释着那一道绚烂的彩虹,心里也回忆了下出门时看过的未来天气预报。


    夏季多雨,但都是些小雨,有雷暴雨的天气并不多,起码长郡的天气预报显示起码半个月后才会有一场特大暴雨。


    也就是刚开学那几天?


    嗯…来得及。


    从长原市到长郡有几百公里,不堵车的话四个小时就能到了,到那会儿暑假正是旅游的高峰期,高速上也有点堵车,不然这时候早就应该到了。


    周应泽直视前方,手里稳稳把着方向盘,侧脸的线条清晰又流畅,秦源放下手机,不经意一瞥,还稍微征住了几瞬。


    那会儿的秦源当然也不知道此时的周应泽又在想什么,只听到周应泽问他:“要上厕所吗?前面快到服务区了,到时候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走吧…”


    *


    见周应泽关心自己,刚才才和别的男人暧昧聊天的秦源,还有一些心虚,但很快下一秒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他以前的确是喜欢钟周应泽那张脸,当时他和周应泽并不亲近,就只是远远的看着他,谁知道真的能在一起呢?


    在一起后他才发现周应泽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他的性格实在是太无趣了。


    秦源也不是没想过分手,


    但或许是虚荣心作祟吧?


    周应泽在学校里也算得上是非常有名的人物,不少人说怎么也拿不下他,怀疑他是不是压根不喜欢人类。


    以至于后来他们刚在一起时,身边认识他的人这事后,都是不怎么相信的。在确定这一消息后,秦源更是被羡慕了好久…


    尤其是周应泽被处分以后,愿意和他一起回老家,不少人都说周应泽这是万年铁树不开花,一开花就这么恋爱脑?


    反正秦源挺享受这种羡慕的,所以在潜意识里,他并没有想过和周应泽分手,但这不代表他们间的问题就不存在了。


    于是从周应泽这里得不到情绪价值,又不愿意分手的秦源,当然就只能从外部寻找一点情绪价值和慰藉了。


    而且…就只是聊聊而已嘛,又没有真的和其他人发生什么,这种程度的聊天在这个圈子里是很正常的,所以……这也不能算作是出轨吧?


    秦源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很快就镇定下来,他看向一旁的周应泽,想起自己之前光顾着自己玩也可以陪他,于是主动承诺道:“应泽哥,等下次吧,下次你想去哪里,我也陪你一起去。”


    开车的周应泽并没有应声,他就像没听到一样,控制着手中的方向盘转了一个弯进放缓进入到收费口,把卡递给给了高速上的收费员。


    “嗯,好,谢谢。”


    秦源见他没搭理也没有在意,反正周应泽平时在家里也几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永远都会是那副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秦源自己主动找了另外一个话题:“等下换我来开车吧,你休息一下?”


    周应泽却摇摇头,并不是说他多么体贴秦源,纯粹只是因为他不放心这个。


    尤其在高速上,方向盘这种东西当然还是在自己手里,更让他安心一点。


    “不用了,我来开吧。”


    *


    两个人回到长郡的家里以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了,周应泽开车累了好几个小时,一言不发的去卧室休息了会儿。


    而秦源也没有想着做饭,而是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在手机上打起了游戏,时不时切回另外一个聊天页面聊着天。


    而在房间里休息的周应泽?他正看着手机不久之前收到的图片。


    那是一张彩虹的照片,照片拍得还算不错,将那道弯弯的虹桥拍得非常清晰,阳光,彩虹,山间,是张不错的照片。


    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好看吗?我有注意到你一直在看,所以拍了几张,你喜欢彩虹?】


    周应泽并没有回复,但把那张照片仔仔细细点开了一下,通过拍摄的视角他能够推断出衡青也跟着他们回长郡了。


    自从上一次他说故意和衡青透露自己睡不着以后,衡青再用那个陌生号码发信息的时候都格外注意时间,晚上都不会发,一般都会在白天发几条。


    偶尔是一些生活的碎碎念,偶尔是一些在各个地方摘抄的情书,剩下的就是骂秦源,他对他莫名的敌意实在是太大了。


    那会儿也是,周应泽往上翻了翻,他几乎一路上都在骂秦源。


    中间在服务区吃饭的时候吧,秦源也就让周应泽给自己递了一瓶水而已,毕竟周应泽当时的位置离货架比较近嘛。


    结果…衡青像疯了一样骂他没手吗?要那手干嘛,干脆砍了算了。


    就一些周应泽其实不是很在意,可能压根都没在意的点,被他无限放大再放大,也难怪他之前会那么讨厌他?


    周应泽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门口传开脚步声,是秦源过来了,他脸上还带着笑容,捧着手机问他今天晚上吃什么?


    “你要是现在饿的话,就叫点外送吧。”周应泽想了想,预估了一个大概的时间,“我可能睡半个小时以后起来。”


    “哦…”


    门口的脚步声又逐渐走远。


    *


    睡觉之前,周应泽明明记得卧室里是开着空调的,他那会儿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有了睡意。


    但醒来以后却发现不知道房间什么时候停电了,失去了空调的冷气,整个房间像蒸笼一样热,连带着他的后背出了不少黏黏腻腻的汗,他非常不舒服。


    秦源应该不在家吧?


    假如他在家的话,一定能够听到他的动静,无论是手机的声音还是说话的走路的,但那时候整个房间无比的安静。


    可能是出去吃饭了吧,也可能是是朋友出去玩了,他就是长郡这边的本地人,他的熟人可就太多太多了,但和周应泽就没什么关系了。


    他看了一眼窗子外面如火焰般的火烧云,在欣赏了零点零一秒以后,麻利了起身,去卫生间冲一个冷水澡。


    洗完澡之后,整个人身体这才好了点,而衡青的电话。就是在他洗澡期间打过来的,只不过那时候他在厕所洗澡,没有听到他边擦头发边围着浴巾,出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打到第3个。


    *


    “喂?”在第三通电话即将挂断之际,周应泽按下了接听键,“什么事?”


    “你在家吗?”衡青用自己号码打电话就不需要故意压着嗓子了,说话声音都轻快了不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


    周应泽心说,我睡没睡着你能不知道吗。但嘴上还是嗯了一声,把手机打开免提放一边,自己边擦着头发边回着:


    “什么事,说。”


    “我在你家楼下诶,我刚到长郡不久呢,你吃饭了吗?出去吃呗。”衡青顿了顿,“放心,我请客。”


    *


    以前大学的时候,衡青作为他们宿舍最有钱的富二代,可没少请整个宿舍吃饭。


    哪怕那时候他和恒青的关系其实不算特别好,周应泽不是那种主动的性格,两个人连话都没说几句,是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点熟络起来的。


    “这儿这儿!”


    周应泽刚换好衣服下楼,还没走近就看到外头停的车,以及原本懒懒散散依靠在车旁的男人,他正挥舞着手臂,一副生怕终于怀看不到他的样子。


    “我在这儿!”


    周应泽加快脚步走到了衡青面前,“行了,我眼睛没瞎。”


    因为知道衡青就在楼下等他,周应泽当然也没在家里磨蹭,那会子连头发都没吹太干,属于半干不干的那种状态,随便从衣柜里找了一件衣服套上就下楼了。


    微微凌乱的头发,再加上清清爽爽的白衣黑短短裤,配上一张清汤寡水的脸,那会儿的周应泽活像个大学生。


    反而穿着一件花哨衬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似乎还抹了发蜡都衡青反而被衬托得像个不怎么正经的小流氓。


    他一见到周应泽过来,还想要过去拥抱他一下,被周应泽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也不尴尬,像完全没发现一样,又主动给他拉开了车门。


    “哎…你什么时候到的…”


    “没,没多久吧。”


    衡青系好自己的安全带,转身就要过来给周应泽系上,但周应泽已经系上课了,看到衡青伸过来的手,还笑着打趣了一句:“没事,我自己有长手。”


    衡青:“……”


    周应泽在长郡住的房子是在一座有些念头的老小区的,连电梯都没有,就这一点当初还被秦源嫌弃了好久呢。


    小区并不大,没一会儿就开出去了,从门口出去时,负责给他们开门的门卫大爷还冲着周一还友善地笑了一下,也算打过了招呼。


    衡青:“我发现你自从当了老师之后变了好多,你以前在学校怎么没这样,对谁都笑?”


    周应泽不吭声。


    衡青也不在意,继续说着话:“就上次吃过的那家怎么样?他们家出新品了,我刚才已经和他们老板定好位置了,现在过去应该来得及。”


    周应泽:“嗯。”


    衡青:“你带的那届学生开学以后是不是就升初三,快毕业了?岂不是开学之后会很忙?”


    提到学生,周应泽的话这才多了一点:“嗯,是啊,要毕业了。可能课会比上学时多一点。不过也忙不到哪里去,毕竟我只是科任老师,不是班主任…他们也挺省心的,我也不用太操心。”


    衡青没当过老师不太懂,但他听到了课多的字样,有点心疼的皱了皱眉。他知道周应泽每次上完课以后,因为长时间说话,嗓子都会不舒服很久。


    衡青预定的地方并不远,主要是晚高峰都有点堵车的,被前面一个车别了一下,又遇上了一个红灯,衡青只能缓缓踩下刹车。


    “对了,那我到时候给你留意一下咽喉方面的药,对了,你……”


    衡青边说着,边转头看一下周应泽,本来只想看看他的脸色,却发现副驾驶的他正眯着眼睛,好像在睡觉。


    几乎同时,衡青的声音放轻了。


    周应泽呼吸声很轻缓,长而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射出一小片阴影,他的鼻子高挺,嘴唇的形状很好看…


    衡青看的有些入迷了,以至于前面红灯早就过了,他都没注意到,还被后面的车不停按喇叭催促才反应过来。


    后车的后车是位暴躁大哥,哪怕隔着很远也能够清楚听到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看不到前面衡青的车很贵,就只是单纯发泄着怒火:“妈的,前面的那辆车,没长眼睛啊,灯亮了都不走!哈戳戳的!”


    *


    周应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明明只是听着衡青絮絮叨叨的声音,他竟然迷迷糊糊中有了些许睡意?


    等再次醒来听到的就是后车司机的骂声,有点搞笑的是后车那个骂骂咧咧的司机开到前面之后,才发现最前面的堵着是一辆价值七位数的豪车…


    原本暴躁的声音立马没了,车子也嗖嗖一下开跑了,仿佛生怕被追一样。


    周应泽还不知道发生了啥,笑着打趣他:“这是怎么了?”


    总不能说,因为他刚才因为光顾着看他,信号灯亮了都忘记走了吧?硬是他所在车道的车都给堵住了。


    “没什么…前面就快到了。”


    “嗯。”


    *


    因为之前就已经来过,两个人都比较熟门熟路,被接待引着抵达了早就预定好的包间。


    房间没造景格外雅致,中式的屏风,中式的挂画,虽然没找到香熏在那里,但空气中还能闻到一股幽淡的清香。


    除了房间外,那家店在上菜流程上特别讲究,在正式上主食之前,会提前给客人上一些垫垫胃的前菜以及汤。


    而上的汤也有讲究,口味淡淡的蔬菜汤是最好的,易吸收,对肠胃也好。


    主打的就是一个养生,这也就是衡青之所以带周应泽来这家店的原因,味道普遍比较淡,符合周应泽的口味,并且也很安静,两个人。不用谈什么都很方便,不会被其他人打扰。


    哪怕,衡青自己的口味不是淡的。


    *


    “你怎么这么闲跑来找我?你家里的公司呢?倒闭了?”周应泽抿了一口温热的汤,目光并没有看向一旁的衡青。


    “…哪能啊。”衡青直直看着周应泽,也低口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汤。“你说说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的吗?”


    明明是如此寡淡无味,但大概因为一直看着一旁的周应泽的原因吧?他那会儿竟然品尝出了一丝丝说不出的甜。


    那天具体聊了些什么,两个人都有一些忘了,聊彼此的生活,也聊最近的社会新闻,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大学生活。


    那天吃饭吃到后半截的时候,周应泽的电话响了,是秦源打过来的,周应泽也没有回避的意思,直接放着衡青的面接了。


    “喂!嗯,讲……我在外面吃饭,怎么了?……没拿钥匙?”


    其实房间的钥匙周应泽和秦源一人一把的,不存在说谁拿的唯一的那一把,另外一个就没钥匙。


    说白了就是秦源出门时自己忘记拿了,可能是想着反正周应泽在家,回来的时候有人开门,这才没拿吧。


    “那你现在在哪,是回去了?好,那你现在过来,还是在那等我?嗯。”


    对面的衡青当然也听到了对面模糊的声音,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对面的声音说他太累了,就在家附近的店里等他吧?


    在周应泽没看到的地方,他的牙关默默咬紧了。他一直都非常讨厌秦源,不仅仅是讨厌他性格,更多的其实还是嫉妒。


    “我去给他送一下钥匙。”挂完电话的周应泽看了一眼衡青,“那我先走了,等改天吧,下次再聚。”


    衡青心里都快气死了,面上还是得硬挤出一抹笑,声音听上去也好像并不在意,他也跟着起身:“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去。”


    *


    陌生号码的骚扰短信约莫是周应泽刚从衡青车里下去的时候收到的。


    他都还没上楼呢,一边走着一边摸出来看了眼,直到他看清楚内容,整个人站在楼梯间停住了好久。


    直到头顶的感应灯都已经熄灭了,黑漆漆的楼道里就只剩下了手机屏幕的光。


    ——【你穿短裤好看。】


    ——【腿好白啊】


    那个陌生号码一共发了好几条短信,而这两条仅仅只是那些露骨言论中不那么露骨的两条。


    周应泽:“……”


    真不敢相信,发这样短信的人,刚才还那么气氛友好的和他聊天,他们一起谈天说地,一起谈最近的赛事,谈时娱,结束之后他说你腿好白?


    应该是设置的定时发送,这几条消息应该是他刚见到他过来的时候编辑在手机里的,只不过现在才一起发过来了而已?


    周应泽只能进行这样的猜测,继续往下翻了翻剩下的新短信,和前面不一样的是,后面的画风又陡然割裂起来。


    前面还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在短信里夸赞他今天的穿搭,还说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应该是他沐浴露用的味道吧?猜测了好几种,说自己等下也去买。


    结果后面几条心情就明显不太好了。


    【那个贱人真碍眼啊。】


    【他怎么还没死】


    *


    “诶,你怎么这么慢…”


    秦源还是没去店里等他,而是选择在家门口等他,整个人坐在门口灰色地垫上,等走近了,周应泽才闻到他身上非常明显的酒味儿。


    “应泽哥,我问你一件事儿,你有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吗,就是有印花刺绣的那种?”


    黑色的长风衣他有几件,但有印花刺绣什么的肯定是没有的。又或许他看错了,那不是什么印花刺绣,或许是血迹。


    想到这里的那一刻,周应泽眼底迅速闪过去一道异色,很快又恢复平静,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不懂他什么意思的话。


    “问这个干嘛?”


    周应泽一如往常的拿钥匙打开门,屋里不知何时已经来电了,打开玄关处的灯,又转身过去把门口的人给搀扶进入。


    被搀扶的秦源眼睛有些发直,可能因为喝了酒,说话声音有点大舌头:“应泽哥,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会答应我呢?这个问题我好奇了很久,始终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答应我呢?一开始我以为你也喜欢我,后来发现不是的…”


    周应泽:“……”


    “为什么会答应我,又为什么会跟着来到这么一个小地方呢?”


    第84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4


    上辈子的周应泽始终不清楚秦源到底是怎么想起来的?这辈子他倒是终于从他的一些酒后胡言乱语中了解了一点。


    说到底还是他方面看到的那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以至于他在刺激下忘记了周应泽的脸,但还是记得这么一个印象。


    而他今天和他朋友出去吃饭,又或者去看了电影之类的,总之一定是在哪里看到了某个非常相似的情景,然后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一些隐隐约约的画面?


    周应泽看着如一摊烂泥一样躺在沙发上的秦源,默默地注视着他,而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脑中闪过好几种法子。


    但认真想想,又一一被否决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如果他今天晚上死亡的话,自己和他待在一起就是最后一个和他相处的人,不仅不好制造不在场的证据,突兀出门也显得很奇怪。


    嗯…


    被盯着的秦源丝毫觉察不到,他闭着眼睛甚至咂巴了一下嘴,也不知道具体是在跟周应泽讲话,还是在跟他某个朋友讲话:“……你说,我这样…他都不生气,他到底是爱我,还是不爱我?”


    周应泽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但他口袋里一阵阵响起的电话铃声倒是听得不能再真切了。


    他没有要接听别人电话的爱好,但那个电话锲而不舍地打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终于在第四遍时被秦源自己接了。


    醉醺醺地青年迷迷糊糊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慢吞吞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嗯……到家了…”


    电话那边应该是他的朋友,周应泽听到问他到家了吗?秦源说已经到家了,说是周应泽回来给他送的钥匙,对面松了一口气说知道了。


    秦源那会儿也不算完全丧失了意识,打着舌头和电话那边的朋友聊了起来,说的都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事儿,周应泽也听不懂也就没仔细听了。


    他当时只是在想:


    ——幸好…幸好刚才没有动手


    *


    秦源其实是有工作的,只不过他那个工作和没有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是他父母托关系给他找的,一份待遇好,工作又清闲的活儿。


    他平时只要去打个卡就行,具体有没有在工位上上班这些都不管,所以他一天才有那么多的时间和他的朋友出去玩,也正因为时间多,才能想一些有的没的。


    那天应泽先是扶着秦源去了卫生间的厕所吐了,又拿着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呕吐物实在是太难闻了,他全程几乎是屏住呼吸的。


    等弄好一切,就把他丢在了沙发上。


    周应泽也并不担心秦源睡在客厅沙发上会感冒什么的,先不说他是个男的,体质没那么弱,再者那时天那么热,夜晚的天气更是闷热得很,怎么也不可能感冒。


    而屋里的周应泽则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他要怎么做呢?


    他上次其实是想利用天气,但是最近的一次暴雨天气还要开学后,而秦源想起来的速度明显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多了,那个计划只能暂时搁浅。


    他只能重新再想一个。


    但也还好,这种事儿对他来说不是特别的难,没一会儿,一个比较详细的计划出现在他脑海里。


    *


    世间万物都有相生相克,其实食物也有。两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食材混合在一起却是能够伤人的毒素这也很正常。


    但也不是说随随便便混合在一起就能够成功的,不仅需要掌握好用量次数,乃至当天别的食物也很重要…


    假够控制得当,把握好一个绝佳时机,被发现的概率很低,就算被发现了,也至多觉得他自己倒霉。


    例如他喜欢喝酒,那么只要提前预判好,那么就算出了事,最后也只能是他自己酒的问题…


    计划想出来的一瞬间,具体怎么实行周应泽也有了对策,当然不会很冒昧的突然拉着他要他吃点什么…


    他只是做自己的饭而已,他愿意吃一点就吃一点咯。


    而且周应泽也不是突然做饭,他以前就经常自己煲点汤带去学校的习惯,也不算什么突然间才有的突兀举动。


    这点能够洗清不少嫌疑。


    除此之外,周应泽甚至还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事后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到时候自己要怎么说…


    想着想着逐渐有了困意,在意识完全陷入沉睡之前,周应泽突然想起来,好像一个星期后是秦源的生日来着?


    *


    是的,的确就是。


    第二天醒来以后,周应泽看到了酒醒的秦源明里暗里的打量了他好几次,眼里带着隐隐的,完全藏不住的期待。


    周应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装作没看到。他的记性不算差,以前每年生日的时候也会给秦源送礼物,所以…他可能也很期待这个吧?


    “你今天不去上班吗?”周应泽低头在咖啡机面板前选择研磨咖啡豆,等待的间隙,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啊,不着急,我叫我同事帮我打卡了,我中午过去也来得及。”


    秦源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托着腮帮子看着周应泽一系列添粉,压粉,萃取的过程。长得好看的人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是赏心悦目,更何况周应泽呢。


    “我要喝拿铁。”


    “嗯。”


    *


    教师的工资并不高,所以哪怕寒暑假是有工资的,他们学校还是有不少老师都会选择在寒暑假的时候开一些补习班,但周应泽没有这样做。


    他要么待在自己的书房里做一些手工制品打发时间,要么出去走走,逛逛博物馆,户外登山徒步等等。


    那段时间他就没那么做了。


    秦源第二天傍晚下班回来时还没打开房门就闻见了有饭菜香,开门后那股香味更加浓郁了,他顺着香味进了厨房,一眼就看到了在灶台边忙活的周应泽。


    对方也知道他回来了,连头都没回:“要吃的话,就去洗手。”


    秦源愣了两秒,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大:“好勒。”


    *


    那天在饭桌上秦源拍了好几张图,美滋滋的发了朋友圈,周应泽也没阻止他,继续吃自己的饭。


    期间收到了几条短信,周应泽的并没有拿起来的动作,这个时间点,他还和秦源待在一起,能发短信的还能是谁?


    “嗯,然后呢。”


    秦源那会子还在讲他这段时间特别倒霉,车子被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给划了,不说车胎还被扎了钉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总感觉有谁针对我…”秦源愤愤不平道,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块周应泽煎的豆腐,吸满了汤汁的豆腐味道极好,“嗯…这个不错诶!”


    “哦,你查监控了吗?”


    “查了,其中一次监控被挡住了,什么也没拍到,一次监控坏了。”


    虽然还没查看短信内容,但周应泽觉得自己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应该就是衡青做的吧?除了他之外,不做他想。


    *


    也不知道那几条秦源怎么了,在周应泽连续做了两顿饭后,他突然开始不怎么出去玩了。


    明明上辈子的这时候,秦源还不是这个样子的,但那两天,他居然也不怎么看手机了,平时整天就黏在周应泽身边。


    第三天吃晚饭时还破天荒和周应泽道歉了,承认自己之前和别的男的暧昧,解释说只是一起吃过饭,一起看过电影,但说绝对没做到最后一步。


    周应泽的回应是沉默。


    看周应泽的表情没什么表示,衡青继续说他之前的确想岔了之类的云云,说周应泽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善于表达…


    虽然不太懂他前面说了那么大一堆到底什么意思,但他最后提出的那句话周应泽听懂了。


    “应泽哥,我们去国外结婚吧!”秦源兴致勃勃的提出,“反正我父母也见过你了,他们一直都对你挺满意的……”


    差一点周应泽就以为秦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在和他打感情牌呢,但很快从他的表现就能看出来并不是。


    “再说吧。”


    周应泽如此道,余光处看着手机,心里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直到晚饭结束以后,他才想起来,前面几天都会在吃饭时发来短信的声音那天却迟迟没有响起。


    衡青突然转性了?


    *


    不知道。


    周应泽也没有管这些。


    往后的两天依旧和前面几天一样,周应泽每天晚上会做自己的饭,会加一些他知道秦源一定会吃的菜。


    并不会非要他吃,很随意的态度,要是想吃就添一双筷子,不吃就算了。


    秦源当然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几乎每次都会自己有说有笑的去洗手,拿碗筷,而按照当时的进度,一切非常顺利。


    秦源有时候会觉得最近是不是有点太疲惫,但很快又会觉得肯定是因为天气太热的关系,完全压根不会想到周应泽。


    而周应泽也当作没听到,下次做的时候继续适当逐步增加分量。


    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表情放松,神态自然,仿佛在完成一项精密的实验,只要确保每一个步骤不会出错,最后的结果就不会相差太远。


    而不出意外的话,最后的计划实行日子原本定的是在秦源生日那天,也就是八月一号的时候。


    他由于经常出去菜市场,其他外人又并不知道周应泽的心思,楼上楼下的邻居们见他每天拎着菜回家,还夸赞他是多么多么少见的好男人…


    而每次被这样说的时候,周应泽就会露出惯常的笑容,看起来又礼貌又客气,但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计划很充分,甚至为了应对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周应泽还另外准备了别的备选方案。


    但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在秦源生日的前一天,周应泽还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他还是接到电话说他死了。


    死因是误触高压电。


    周应泽:“……”


    *


    打电话通知他的人在重新确认了一下他的身份,因为没听到周应泽的回应,可能还以为他过于悲伤到发不出声音了?


    在喂了几声后,还劝告他不要太悲伤了,天灾人祸,这种事谁也不想的…


    而周应泽也立刻反应过来了,他把电话夹在肩膀边,一边接过小摊贩给他递过来的齐良菜,一边从零钱包里摸出零钱递给对方。


    “嗯,我知道了。”


    他之所以弄住,除了因为他的死讯以外,还因为对方说死者手机里给自己的备注是未婚夫。


    上辈子好像都没有这回事。


    *


    挂断电话后,周应泽又逛了一会儿菜市场,重新买了点别的菜,把原本袋子里买的菜丢进了垃圾桶。


    买蔬菜的时候,还碰到了其中一位学生的家长。


    比起班主任,其实大多数科任老师在家长眼中存在感其实并不强,所以最先认出周应泽的不是家长,是那位学生。


    看着对方一边写作业,一边还要帮着妈妈卖菜的样子,周应泽笑吟吟的夸她几句,问暑假作业写的怎么样了?


    “写得差不多了,还剩一点。”


    小姑娘的妈妈那时刚给上一个顾客装好菜,顺手把周应泽的挑好的菜放在电子称上,刚说出价格呢,却听到旁边的女儿叫什么周老师,这才反应过来他可能是教女儿的老师。


    脸上立马堆满了笑,摆手说不要钱了不要钱了,哪能收周老师的钱,顺手往袋里多塞了两把小葱,说了一些自己平时忙,也没怎么管孩子,要费心老师在学校多多照料孩子这种话。


    周应泽哪能要啊,一再推脱,在这个过程中也回答了一些家长问的各种关心的问题,无外乎孩子在学校里表现怎么样啊,上课有没有开小差,有没有捣乱之类的。


    其实对方在班里成绩不上不下,属于是那种小透明的角色,不怎么合群,也不怎么爱说话,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没有没有,王思月在班里表现挺乖的…”周应泽看了一眼特别紧张的小姑娘,语气温和,“她挺聪明的,性格也很安静,我听语文老师还夸过她呢…”


    其实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说她其他科成绩不太好,有点偏科,但那位家长也没什么文化程度,觉得老师说好那就是好。


    女人听自家孩子被老师表扬了,乐得嘴都合不拢。又主动给周应泽装了好些菜,塞了满满两袋子非要递给他,说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周应泽不可能收的,最后还是趁对方不注意,把钱丢在了摊子前走开了。


    学生家长本来还想追上来的,到那个时候刚好有另外一个顾客来选菜,也就没空了。


    周应泽走出去有好几步了,一回头看到后面学生和家长不知道正在聊什么,两个人看起来有说有笑,还挺高兴的。


    嗯,真好啊。


    他已经好久没梦到过自己妈妈了。


    *


    一个自然人非正常死亡后,会按照流程,都会先排查一下确切死因,检查周围摄像头,检查死者手机,


    这一步是为了排除是他杀,还是意外,又或者是死者自杀。


    想来最后大抵还是归为意外了。


    因为和上辈子完全不同,周应泽最后见到的不是带他去审讯室的几位警察,而是秦源父母的电话。


    他们两口子听声音精神状态不太好,据说已经去认领过遗体了,和他打电话也是为了给他说一声葬礼的安排。


    毕竟以前周应泽对外的面子工作做得非常到位,不只是周围的邻居认为他们两个之间感情深厚,连秦源的父母也觉得他对自家儿子感情很好。


    所以电话的结尾还劝慰了周应泽两句,“这人啊,总是说不准的。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改天有空还是可以过来坐坐…”


    而被劝慰的周应泽自然也跟着客套了几句,无外乎说一些你们也保重身体,不要太操劳,你们还有另外的儿子女儿,还有孙子孙女呢。


    他这番话把两位老人说得心情舒畅极了,感慨的说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挂断电话以后,周应泽站在阳台上,看了看头顶的一朵片状的云,心里想着秦源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或许乍一看真的很像意外,假如不是在接到电话后,还收到了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的话,周应泽说不定也这样以为。


    彼时衡青已经有两天没有给他发消息骚扰,也没有在他的办公室里送什么东西,仿佛整个人消失了一般。


    周应泽也以为秦源可能是出了什么别的事情,可能忙碌着没时间,又或者是这辈子突然改性了?


    但在他刚接到电话说秦源触电死亡后,在菜市场买完菜回家,走在路上的时候,手机叮咚一声。


    他那时候也没有查看,等到回家后才打开手机进行查阅,果然是数字的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


    ——【那个贱人死了,这一次,我没有给你添麻烦了。】


    *


    这一次?!!


    什么叫这一次,什么叫这一次?


    看到那条消息的一瞬间,周应泽的脑海里不断循环着这么一句话。这一次,那就表示在他的意识中还有上一次咯?


    周应泽做饭的时候始终都在想这个问题,最后不抱希望的叫了一声那个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声音的系统。


    对方很快给予了他答复。首先对他的猜测进行了肯定,又解释不同的实验观察对象,想起来的时机也是不一样的。


    知道这个以后,周应泽的表现也没有很惊讶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他的表情就淡淡,打开水龙头清洗买回来的小菜,清洗案板,清洗菜刀,切菜炒菜盛菜,又自己默默坐在餐桌前吃饭。


    对于放在一旁的手机的响动,他就像没听到一样一口一口把食物送进嘴里,机械的咀嚼着。


    吃完之后又立刻自己去洗碗,自己擦拭案台,自己收拾厨房。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周应泽到了卧室的阳台边上,穿着一件宽松的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现磨咖啡,眺望着正对面的窗户。


    那天天气很好,他隐约可以看到窗户外有一个人影,虽然那个人影在对上周印怀的视线后立马躲开了。


    周应泽:“……”


    那也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回复衡青的短信,第一次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第二次也就是这一次,他只回了两个字。


    ——【过来。】


    *


    衡青过来了。


    周应泽家住在五楼,每上一层楼梯他都的心都愈发沉重一分,到四楼的时候已经在脑海里演练无数遍说什么了。


    到了五楼后才发现门是敞开着的,他犹豫了一下,直接进去了。


    整个房间很安静,目之所及处都是周应泽生活的痕迹,还有一些秦源的东西,衡青看了一眼就离开了视线。


    没有在客厅看到人的衡青又去卧室看了一圈,刚走到卧室门口,突然看到了脚边的一道影子。


    周应泽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一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睛就那么安静看着他,表情无喜也无悲。


    其实这才是他不伪装下的真实表情吧?没有了刻意露出来的微笑,那时的周应泽比起一个活人,更像一具尸首。


    衡青:“你……”


    周应泽:“……”


    *


    客套,寒暄,试探,都是完全没必要且多余的开场白,周应泽一上来就直截了当的询问:“你记得多少?”


    衡青:“全部。”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周应泽前几天还故意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故意提的那些事,应该也自己想明白了吧?


    周应泽嗯了一声,跟着走出客厅,把刚才就一直端在手中的茶杯放在了茶几上。桌上摆着两个杯子,很明显,其中一个是给衡青的。


    周应泽:“大概什么时候?”


    衡青:“前天早上”


    *


    和之前周应泽猜的差不多,就是他突然中断消息那一天,他吹了一口杯子上的浮沫,继续听着衡青讲他是怎么想起的。


    但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在衡青的视角下,自己那段时间和秦源的关系似乎是越来越好了,两人一起面对面有说有笑的吃饭,饭后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起相拥接吻做亲密的事…


    听到这的时候,周应泽有点蒙了,他怎么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见周应泽疑惑,衡青补充了一句就两天前,在客厅这里。


    “……”


    他记得那时候好像没做什么吧?记得那会儿的确有想和他接吻,两个人也很久很久没做了,但那会儿周应泽拒绝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


    就成功让秦源脸色煞白的离开了。


    包括死之前的两天,秦源可能是出于心虚,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除了刚在一起的那会儿之外,那应该是他三年多以来,难得罕见的主动收拾家里的家务。


    而周应泽当时说的那句话是:“我有洁癖,且不喜欢别人撒谎。”


    他之前和周应泽坦白,说他只是聊天而已,没有越界,那句就是撒谎了。


    所以他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相拥亲吻的画面,周应泽平静地看着衡青:“你看错了。”


    “可我明明……”


    *


    很多影视剧拍摄亲密镜头和接吻镜头的远景时都并不会真的让演员亲上,会采用另外一种借位拍摄。


    就是在特定的视角下看到他们是在很亲密的相拥在一起接吻,但实际上两个人并没有,衡青应该就是视觉错位了。


    他当时可能是隔得远,又被挡住了一些,就给看错了呗。在周应泽的眼神下,衡青也逐渐回味过来。


    “……靠!”衡青整个人呆了几秒后,捂着自己的脸笑出了声,“我简直像个白痴一样,天啊…”


    衡青当时是真的以为周应泽和秦源做了什么,他还很傻兮兮的在对面看了一晚上,还自行想象了很多有的没的画面,嫉妒的面目扭曲,一晚上都没睡好…


    周应泽倒是不知道他那些事,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拿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安静点:


    “继续往下说,不要说没用的废话,就说秦源的事,他怎么死的?”


    单单只是听着那个贱人的名字从周应泽的口中说出来,衡青都感觉到无法抑制的嫉妒和怨恨,表情当即阴沉下来。


    不过在想过来周应泽在对面以后,又才稍微注意了一下,稍微让表情不那么狰狞:“…也没什么,他自己倒霉呗。”


    意外这种东西,看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很难,尤其还要找到一根裸露的高压电线,让他自己走过去触碰…


    “好吧…”衡青开始老老实实的交代起了那天的细节。


    他起初是想自己上手的,但想起周应泽说过的不要轻举妄动,以及脑子里多出的那段记忆,一个案子只要确定为他杀,就很麻烦的。


    那天说到底也是凑巧,一条因年久失修而不小心掉落的高压线,一位刚好迟到的检修人员,一群小孩在追逐打闹间不小心撞倒了危险勿靠近的牌子…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巧合,完全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但就是这一个又一个的巧合组成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意外。


    周应泽点了点头,继续问了第二个问题:“你有什么想说的,又或者说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衡青沉默了一会儿,没有问他上辈子为什么杀他,也没问他怎么会知道上辈子的事,他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现在秦源已经死了,你还要继续待在这边吗?”


    周应泽:“……”


    “你当初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是因为看到了你什么把柄对吗?他现在死了,死人是永远不会泄露秘密的。”


    衡青看着周应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几乎笑得眯起来:“恭喜你,应泽,你现在自由了。”


    周应泽:“……”


    见周应泽沉默不语,衡青兴许是以为周应泽真对那个贱人还有几分留恋,语气急促了几分:“他根本就配不上你,人长得不怎么样,不仅欺骗你,还背叛你……难道你真的爱上他了?”


    周应泽:“没有。”


    衡青:“那为什么?如果你只是想当老师的话,你在哪里都可以当老师的,为什么非要在这么一个地方呢?”


    周应泽低头看了看手中茶杯里沉底的茶叶:“我上辈子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说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


    衡青愣住了,他下意识的反问:“你说的最后一件事难道不是指解决我吗?”


    他那样理所当然地觉得周应泽就是把他杀了也没问题的态度成功让周应泽笑了,虽然一闪而逝,但是真心的笑。


    不同于假笑时眼轮匝肌的平整,人在真笑时,会牵动眼部肌肉,连带着眉毛和眼角都是呈现出收缩或者上扬的动作。


    周应泽:“当然不是。”


    衡青:“那你当时……”


    他当时的确说了类似于会解决他的话,但说到底也只是他故意说给他听的,他如果真的想解决掉某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当着对方的面这样说的。


    之所以后来会对他动手,也是因为事情发展太快,以及衡青毫无边界感的行为,他可能是想帮他,所以才偷偷调查,但在周应泽看来,就是他过界了。


    而且衡青和秦源还不一样。


    秦源看起来脑袋空空,智商不是很高,随便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样子,衡青就不同了。


    他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疯子,这就意味着没办法用正常人的逻辑去揣测他,也代表他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未知炸弹。


    对于衡青口中的对他狂热的爱,什么很爱他,很喜欢他等等类似的情话,周应泽并不相信,第一反应只觉得是什么骗局,或许是为了获取他的信任?


    反正那些话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不止不会相信,周应泽当时还在心里点评了一番,觉得衡青演技还挺精湛。


    所以他当时能想到的最好做法只能是在炸弹还没爆炸之前拆掉它,所以才…


    当然,这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最起码衡青最后用他的命给周应泽证明了他的感情乃至他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骗局。


    不然怎么会有骗子在临死前的留言里还在说爱他啊,用的那是那样的语气,从里头听不到一丝丝的后悔,甚至他似乎还挺高兴的…


    这也是周应泽之前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哪有人去死,还那么高兴的。


    *


    “应泽,那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啊?”


    是衡青的声音。


    “最后一件事是…”


    周应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衡青的脸,耳边回响着上辈子曾经在死之前留下的那段示爱的录音。


    “还剩最后一个人。”


    衡青上辈子调查过他,当然也知道周应泽小时候经历的事,哪怕一开始没听懂还剩最后一个人是什么意思,但是从他的眼神中也莫约知道了。


    “谁?”


    除了法官,律师,罪犯,还有谁?


    “……还有位伪造病历的院长。”


    作为当年唯一的目击证人,周应泽当时应该算是目睹全程的,清楚记得那位凶手当时的意识绝对是清醒的,中途还在给谁打电话呢,怎么会是精神病?


    只可惜他那时候的年纪还太小,哪怕当时有说得很清楚,但最后还是以他年纪小,被现场吓到精神恍惚为由被认为是无效证言。


    事情还是在二零零零年发生的,那是杀人案发生最密集的时候,不仅仅时代原因,还有侦查手段的落后和个别干部的插手,以及一条“命案必破”的规则。


    快速破案能够使相关侦查人员获得一些经济或前途上的好处,反之如果长时间没有破获就会影响职业考评,所以为了追求速度,冤假错案真的不算什么。


    “他收钱了?”


    “嗯。”


    周应泽一家也是倒霉,平时与人为善,从没结过仇,也没得罪过谁,最后竟然还是遇到的那样的事。


    不为谋财求色,只是即兴杀人。


    衡青:“那剩下的那个在长郡吗?”


    周应泽:“事情发生后,他可能是为了避风头,申请调到了这边,今年…他就快退休了吧?”


    衡青:“……”


    那还是周应泽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吐露那么多事,虽然没有透露最关键的信息,但对周应泽来说,已经是非常非常难得了。


    倒不是说他突然一下子就对衡青全然信赖了,那就仿佛是一个小小的试探。


    好像一只蜗牛颤颤巍巍的伸出柔软的触角去探索外面未知的世界,那是一种既万分期待又万分恐惧的心情。


    衡青也没有劝他什么的,也没有刨根问到底问出第二个罪犯是谁,他只是思索了一会儿:“那解决完以后呢?”


    以后?


    想到词语以后,周应泽征愣住了。


    以后和未来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是一个很虚无缥缈的词汇,他很少去想。


    之所以会把当初的法官,律师,乃至逃过一劫躲在精神病院里苟且偷生的偷偷处理的事情也并不是因为他内心多么多么愤怒,多么多么记仇。


    愤怒、仇恨、之类浓烈的情绪对于周应泽来说都是没有的,或者换一个词语,不是没有,是他感知不到。


    在他的认知里,他只是经常会做梦,只是梦见那天发生的一切,梦见自己父母死不瞑目的眼睛,梦见那天凄厉的惨叫声,那么过去那么多年他好像还是能够闻到当年的血腥味儿。


    他觉得好像自己得做点什么才行,必须得做一点什么,必须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不然他毫无动力。


    至于完成之后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周应泽低垂眼帘,看着手中的已经泡开的茶叶一时之间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衡青也并不着急催促,只是耐心等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应泽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解决完以后要做什么…”


    对他来说,好像做什么都可以。继续当老师,继续做别的,都没有任何区别,无非只是活着而已。


    “好,那咱们就先不想…”


    衡青之前一直都双手牢牢捧着周应泽给他递的手里的茶杯,他又小心地放好在茶几上,起身走到周应泽跟前…


    在他诧异的眼光中他单膝跪了下来,把脑袋靠在周应泽腿上,说出了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


    “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会帮你的。”


    他望着周应泽的目光里满是浓稠到几乎快快流淌出来的爱意:“应泽,我会帮你的,你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都可以,你可以利用我…”


    周应泽:“……”


    衡青:“现在…请摸摸我吧。”


    两个脑子都不太正常的疯子…


    就此,成功汇合。


    第85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5


    衡青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同,他的喜怒哀乐都非常明显且外露,喜欢某样东西就喜欢得不得了,恨的时候又恨得不行。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他的情感过于极端,且中间没有缓冲,就像过山车,上一秒可能还在暴躁的砸东西,后一秒又能高高兴兴的吃东西。


    这点在衡青还很年纪小的时候,其实还没有那么明显,并不会让人觉得他很极端,只觉得他的情绪很充沛而已。


    例如三四岁的时候,他很喜欢听故事,喜欢童话故事里的精灵,非要闹着找,可这个世界上哪里来的精灵?


    于是家里人就给随便买了一个娃娃糊弄过去,衡青很喜欢那个娃娃,非常喜欢,喜欢到别人碰一下都要发很大的火。


    那时候家里人觉得小孩子嘛,还觉得很有趣。直到后来,一个和他原来关系很好的小朋友,就因为没有洗手拿了下他的娃娃,他就把对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而他在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并没有像正常小孩一样感到害怕又或者恐慌,他居然还哈哈大笑了。


    父母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甚至开始怀疑起当初检查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难道自家儿子其实是超雄基因?


    当然,衡青并不是。


    不过哪怕不是超雄,他的情绪波动的也确是起伏太大了,不同于正常小孩,且越长大,这种情绪便越明显。


    他和谁关系好的时候,那是真好。当然,反过来也一样,对谁厌恶时,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折磨对方,不死不休。


    按照这样发展下去,要是不干预是很可怕的,因此衡青的衡家人为了避免儿子长歪,提早做了准备。


    例如从他上小学开始就为他请好几个心理医生进行定期疏导,尽量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记得具体治疗了多久,应该有好几年吧?期间还换了两次医生,最后也算是有点成效,只要衡青自己不主动暴露,表面上看就完全像个正常人了。


    衡青的父母很满意,一再叮嘱他回国后不要惹事,而衡青也答应得好好的,就这样以留学生的名义回国开始了新生活。


    以前的事儿能封口的都封口了,再加上国内国外的信息没有那么流通,以至于大学里其他人都只知道他家似乎很有钱,但并不知道他本人是什么样的人。


    *


    记得回国的那段时间,衡青的确按照叮嘱好好的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他每天按时上课,每天按时下课,时不时参加课外活动,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慢慢又觉得很乏味,直到遇见周应泽…


    他第一次遇见周应泽的时候,其实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就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生而已,看过一眼就没看了。


    衡青那会儿不觉得自己会喜欢男的。


    直到大一的某个极为普通的午后,记得那天天气有点冷,应该是刚下过小雨,空气中有些湿润,校园里也没几个人。


    在望京大学的天鹅湖的东南角,衡青先是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那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鸣啼。


    等靠近以后才发现是一个背对着他的男生,那股声音似乎就是他发出来的,远处几只黑天鹅正朝着那位男生方向游过去,应该就是被召唤而来的。


    学校的天鹅时长有许多的成群结队的白天鹅,这个衡青经常能够看到,但那是衡青第一次知道原来也有黑天鹅啊。


    很难以形容当时看到那副画面的心情,以及当时听到的声音都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非常空灵,压根不像人类可以发出来,有点类似于婉转的鸟啼…


    虽然很难置信,


    但他的确对周应泽一见钟情了。


    怎么会不心动呢,他居然会召唤黑天鹅诶,还会模仿天鹅叫,实在是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精灵!!


    严格意义上,衡青第一次对周应泽感兴趣,不是对他的人感兴趣,是那种那一刻独特的氛围,让那时候的他心动不已。


    忘记在哪里看到的一个说法,据说真爱出现的时候,整个世界的时间都会暂停下来。还有人说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是会发光的。


    他以前从没爱过别的什么人,不知道爱是什么,也更不相信那些虚头巴脑的说法,但在那一刻,衡青信了。


    他的眼里只能看到不远之处的青年,


    哪怕过去再久,衡青依旧清楚记得那天的场景,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周应泽穿着一件浅咖色的长款呢子大衣,记得脖子围着一条纯白色的围巾…


    记得他伸出的手指修长白皙,更记得不远处傍晚的余晖为他镀上一层漂亮的金边,每根头发丝都在发光,没得不似凡人。


    因为当时的衡青离周应泽还有一段距离对,因此当时的周应泽并没有发现他。但从周应泽熟练的动作来看,他大抵也不是第一次去那儿了?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水中的几只黑天鹅,他模仿者啼叫两声,黑天鹅也跟着回应,人和鹅看起来都很熟悉一般。


    然后……他突然笑了。


    上大学的周应泽还没有像他当老师以后那样,可以熟练地露出各种伪装出的温和笑容,上学期间的他是不怎么笑的。


    而不经常笑的人,突然笑一下所带来的冲击感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其是那会儿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出来的光点在他白皙面上跃动着,真让人移不开眼。


    一刹那,如冰雪初融。


    而一同融化的,还有衡青的心。


    衡青的爱和狠一样用力,甚至他的爱比恨还要更加浓烈数倍,尤其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的爱意在逐渐发酵到了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地步。


    也正因如此,上辈子的衡青才会那么嫉妒秦源,凭什么那个贱人能够和周应泽在一起?凭什么?


    哪怕后来的结局是那样的,他也是真心不觉得有什么别的问题,甚至还觉得能死在周应泽所制造的意外之下,何尝不是一种浪漫呢?


    这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恋爱脑,仅仅只是衡青自身对于爱情的极致向往,也有他自己情绪波动本就极端的关系。


    哪怕到了现在,他想起就上辈子的事儿,他也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想着上辈子都失败了,这辈子一定有多远跑多远?


    不,他反而觉得这是天意!


    老实说,在想起来的一刹那,他对于周应泽的感情不仅没有减淡一丝一毫,反而翻涌了好多倍。


    尤其是他在知道了周应泽原来也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后,他也没有别的情绪,只觉得想被他触碰的情绪愈发高涨。


    怎么办,怎么办,更爱了。


    衡青匍匐在周应泽的膝盖上,仰头看着他,仿佛一位虔诚的信徒看着心目中的神明,他愿意高高的将前面的人捧起来,愿意为他亲手塑上金身,为他俯首称臣。


    “你摸一摸我吧。”


    您摸一摸我,低头看我一下,我便立刻会获得无与伦比的快乐,因为那是您赠予我的。


    *


    衡青的脑海里是千思万绪,但现实中的周应泽没有读心术,不能从他的眼睛或者脸色里读出他那么多的心路历程。


    他最多只能从衡青的眼里看到兴奋。


    看到他鼻翼翕动,看到他胸口处一起一伏,乃至于茶褐色的瞳孔微微放大,搭在他膝盖上的手也在轻微颤抖…


    这些外在的明显表现都在告诉周应泽,眼前的这个人,正处于兴奋状态!好像周应泽再不摸他一下,他自己就要过来蹭了一样。


    果然还是脑子里抽了吧?


    在犹豫了两秒钟后,周应泽试探性的伸出手轻轻的将掌心覆盖在衡青的头顶。


    在被触碰的意思了,衡青立马闭上了眼睛,喉咙里溢出几乎满足的喟叹声,与此同时,脸上露出一丝丝潮红。


    周应泽:“……”


    *


    大抵是反正在他面前已经撕下那张人模人样的皮了,衡青也没有了再装下去的意思,干脆就在周应泽面前直白袒露了他的心思。


    在听完他几乎等同于□□宣誓一样的表忠心的话以后,周应泽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他确定有些话还是得提前说明白。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的事和你无关,无论有什么,我自己都会处理好。”周应泽垂眸直视着衡青的眼睛,“你呢,已经想好了吗?”


    哪怕衡青可能都没明白周应泽说的想好了说的是什么,就已经在点头了。


    周应泽想了想,半天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干脆也懒得想看。


    “你今天起来,然后离开长郡,回望京去,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周应泽的意思很明显,重新给衡青一次选择的机会。两人还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恢复成以前的好兄弟关系。


    *


    这次衡青几乎没有犹豫:“不要。”


    周应泽:“……”


    衡青以一个仰视的角度继续道:“我一开始也想和你当兄弟的,毕竟那时候我以为你不喜欢男的,但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色刷的阴沉下来:“我每次看到你和那个贱人在一起,都非常愤怒,如果你可以接受同性,那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比他要好多了吧?”


    周应泽:“……”


    突然感觉太阳穴有点隐隐作痛,一般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都是在看到最调皮捣蛋的几个刺儿头惹事的时候。


    “应泽……”


    衡青的脸色变得特别快,明明上一秒提到秦源的时候还乌云遍布,但下一秒在望着周应泽的时候又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这变脸速度快的有些恐怖了。


    “等我和你把最后一件事情解决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明明都还没有答应他,明明连那个第二个凶手是真是假,又是哪个都不清楚呢,衡青已经自顾自的把周应泽的事情当做了自己的事,还擅自的说起了以后。


    周应泽:“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


    “我和你认识那么久,在同一个宿舍里待了四年,如果你拒绝的话就直接说出口了,但你没有直接拒绝…”衡青咧嘴一笑,“那就说明我是有机会的…”


    周应泽:“只是有机会而已…”


    “那也足够了。”衡青继续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至于别的,我自己会想办法。”


    周应泽:“……”


    “总之我不要和你做什么狗屁的朋友了,我想能够拥抱你,想能够亲吻你…想和你睡在一起,做最亲密的事情…”


    衡青越说,呼吸越重,胸口的起伏也愈发明显,从他某些地方的某些明显的变化来看,脑子里还在想一些别的东西,连带着看向周应泽的眼神都带着些不对劲。


    “阿泽…”


    *


    当时的周应泽沉默了。


    他就这么低头看着自己曾经以为的舍友,以为的好朋友,以为的好兄弟就那么半跪在他膝盖边仰头看着他。


    被他看了一眼后,衡青拿脸蹭了蹭周应泽的裆处,眼里是明晃晃的某种暗示,语气中还有一点得意的意思。


    “我看了,你去年买的套还没用,你们的确没做,是因为你发现他那时候出轨了吧?所以才……”


    关于这一点,衡青的确猜对了。他的确周确很早就知道秦源出轨了,也的确很从那以后没有和他发生过关系,一般都是各种推脱之类的。


    但有一点说错了,周应泽还没有急不可待到这个地步,他低头冷静的看着衡青的动作,把他的爪子从自己裤子上拿来,他又身上来,拿来他又伸上来。


    “我很干净的……”


    衡青一开始试图这样和周应泽解释,但没一会儿他又不解释这些东西了。


    他做了一个让周应泽很诧异的动作,他干脆不用手,凑过去用牙齿一点点把周应泽的裤绳拉开了。


    那天周应泽因为在家所以也没穿长裤,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短裤,裤带系的也没有很紧,所以一会儿就解开了。


    周应泽毕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和尚,他呼吸一滞,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问了一遍:“你确定吗?”


    然后他听到了含含糊糊的回答,以及更用卖力的动作直接打断了周应泽当时想说话出的话。


    当时,也是本能反应的关系,迫使周应泽下意识按了一下衡青的脑袋,然后被衡青发现了。他当时实在是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抬头看他,眼里没有责怪,只有一丝丝喜悦的笑容,仿佛在说没关系的。


    *


    真难以置信,哪怕过去好久好久以后,周应泽再次想起他们之间的这个开头,还是很难以置信衡青当时脑子到底是什么想的。


    面对周应泽提出的可以做回兄弟的要求,他直接拒绝了不说,又主动提出想和周应泽谈恋爱,然后周应泽也拒绝了他。


    两个人在互相拒绝对方一次以后,并没有又发生了那样的边缘X行为,气氛陡然间变得更加奇怪起来。


    离开的时候他应该是想亲吻他的,不过可能想起自己嘴里当着周应泽的面儿吞咽过他的东西,因此凑到一半时又突然停住了,只是吻在了周应泽的手背上。


    衡青的眼里满是笑意,还有点得寸进尺的问:“我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吗?”


    周应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里明晃晃写着你说呢。


    “哦。”衡青也不气馁,砸吧了一下嘴,好像是太回味着什么一般,餍足的眯着眼睛,“没关系,可以慢慢来…”


    周应泽:“……”


    *


    小地方总是藏不住事的,秦源意外身亡的事儿不到三天就在小区传遍了。


    他被劝慰了好多次,无外乎人要向前看云云的,又或者说逝者已逝,生者要好好活着…


    周围的邻居们由于不知道他们情侣的关系,只以为他们是关系很好的小哥俩。


    记得以前秦源还活着的时候,那些大爷大妈隔三差五热情的想给周应泽介绍对象,毕竟他是老师嘛,端着铁饭碗,人又长得那么好看,性格还好,一看就是个过日子的料啊!


    心都是好的,只是和周应泽住在一起的那个弟弟,每次知道他们上来介绍对象,都各种甩脸子各种不高兴。


    这才是秦源和楼里楼上关系不太好的根本原因,不过毕竟那都是之前的事儿,现在人都死了,邻居们碰到周应华的时候,也还是会意思意思的安慰了几句。


    周应泽当时也不好反驳什么,就只是安安静静听着,等对方发散完他们的好心以后,这才点点头,也顺势露出一些别人想要看到的表情。


    然而回到家之后,将踩在外面的表情,几乎一秒钟瞬间消逝。


    假如他们能够看到的话,就会发现房间里,秦源死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屋里关于他的所有东西就已经看不到了。


    完全看不到有他生活过的痕迹。


    *


    那个暑假真是炎热啊,距离九月一号开学还有最后两个星期了,周应泽除了处理自己副业工作时,还多了另外一个习惯:——时不时看看班级群里的消息。


    小孩子们一个个都非常有活力啊,他们有时讨论着班级里的事儿,时不时问问彼此的作业写的怎么样了,还有一起约好几点几点在广场哪里见的。


    十来岁的小孩,关心的事情无外乎就那么几件,似乎世界也就这么大了。


    周应泽饶有趣味的看着聊天框里不断滚动的消息却并不发言,偶尔也会想一想他十来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于是他一面思考这个问题,一面去客厅的一角给自己泡了一杯现磨咖啡,听着研磨研磨咖啡豆的声音,他想起来了。


    嗯,他可没有这么活泼的。


    家里出事之前可能稍微好一点,但他依旧是经常被夸稳重的小孩,偶尔会有一点孩子的俏皮。但家里出事以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体会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这种感觉类似于他知道现在应该该哭,应该笑,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反应,可是身体做不出相应的动作。


    十几岁时最爱独来独往,到二十来岁慢慢学会了一点点伪装,也明白了一片绿叶要想藏起来,就在生活在森林里。


    周应泽一直觉得在十岁那年其实就已经死了,往后这么多年不过只是行尸走肉,自己背着自己的尸体,饮着自己的血在过活而已,连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


    只是活着。


    *


    咖啡机的指示灯亮起来了,意味着上一个步骤已经好了,周应泽把研磨出来的咖啡粉按压紧实继续进行萃取步骤。


    周应泽:“……”


    他其实不怎么爱喝咖啡的,也不爱喝茶,真要说他喜欢什么吧?好像还真一时想不起来,他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父亲很爱喝茶,母亲很爱喝咖啡,他们两个在当地老家都是老师,一个教数学,一个是教英文。两个人性格各异,但感情却一直很好,假如不出事的话…


    周应泽没再继续想下去了。


    很多时候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他们生前的模样,而是死亡时的模样,眼睛睁的很大,面部表情狰狞,四肢血肉模糊,皮肉翻开的样子。


    咖啡机前站着的青年脸色和表情沉着又冷静,无框眼镜让他整个人多了一丝丝书卷气,而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他脑海里想的都是些什么血肉横飞的画面。


    周应泽低头抿了一口意式浓缩,熟练的走进自己的书房,在其中一排书柜子的里侧摸了摸,轻轻按下一个卡扣。


    下一秒,哗啦一声,


    整面书柜就被轻轻松松的挪开了。


    书柜的后面是一个约几平方的小房间,墙面上挂着各种各种昆虫的标本,一个又一个的玻璃罐里摆放了很多了小动物的尸体和皮毛。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有两米多长的透明的生态鱼缸,底部是浓密的水草,正中间养着一颗占据大半个生态墙的莫斯树,各种五彩斑斓的小鱼儿在水草和树干之间欢快的游着。


    *


    这是周应泽的秘密基地,哪怕就是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接近三年的秦源都不知道他有这么个地方。


    记得有两天没喂食了,得喂点了。


    周应泽走过去喂了点鱼粮,喂完后又清理了一下水里的,剩下的时间就那么安安静静看着它们在里面游动的样子。


    水缸的水折射出点点光斑映在周应泽的脸上,使得他半张英俊的侧脸明明灭灭,亮晶晶的眼睛里竟然充满了羡慕。


    那天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他都泡在自己的秘密标本室里,继续把之前做到一半的昆虫标本继续做了下去。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血红色蝴蝶,为了尽可能展现它的美,就需要拿一根一根细细的针密密麻麻的沿着它的翅膀扎下去,将其固定位完全展翅的模样。


    而这种针也被称之为展翅辅助针。


    周应泽上次就已经把辅助针扎好了,只等风干几天就可以下板了,而这次过来就是做后面的工作。


    衡青打来电话时,他正在专心致志的欣赏墙面多出来的新标本,非常完美,没有出去锻炼,蝴蝶的翅膀也没有残缺,真美啊。


    因为太专注了,以至于周应泽在接到电话已经是对面打过来的第五通了。


    周应泽:“讲。”


    对面的衡青可能是通过周应泽当时讲话的语气听出他心情还不错:“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说了,自从他们上一次以后,他经常时不时就会避开人群,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来找周应泽。


    有时候只是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有时候可能会发生一点别的什么,反正结束以后他就会自觉离开…


    周应泽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定义他们的关系了,以前是关系很好的兄弟,现在呢?这个不叫恋人吧?


    可偏偏这是衡青自己选的。


    电话那边的衡青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低迷了,估计以为会被拒绝吧?


    “……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周应泽的视线落在自己满屋的标本上,又遥遥的看向外面客厅的沙发上,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之前那次…


    “随便你。”


    *


    衡青绝对在周应泽没在家的时候偷偷来过他家,绝对。从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周应泽就已经发现了。


    毕竟他对他家的格局似乎还挺熟悉的,第一次来就卫生间在哪,知道书房和卧室的位置,那么他肯定来过啊。


    既然他都来过,那么对于自己书房后面的小标本室,他应该也看过了吧?


    这次衡青过来的时候,周应泽也并没有把用来遮拦的书柜门给拉上,因此他一来就看到了满墙的标本。


    “真漂亮啊。”


    出乎周应泽意料的是,衡青似乎好像还没见过他的标本室,刚看到的时候,脚步还迟疑了一瞬间。


    周应泽:“你之前不是来过吗?”


    衡青:“但我没见过这个小房间啊。”


    周应泽:“……”


    “真的。”衡青似乎生怕周应泽不相信他,又强调了一边他之前每次来都没有待多久,“毕竟我怕被发现嘛,之前真没见过这个…”


    对于这个解释,周应泽勉强相信了。他已经没再纠结这个事了,结果衡青突然像反应过来一样。


    “那个贱人不知道这个地方吧?”


    衡青没有得到周应泽的回复,但也不需要了,他只看到后者的脸色就知道秦源肯定不知道,那么自己岂不是……


    啊,好高兴啊。


    他捂着自己的脸无声了找了出来。


    一旁的周应泽:“……”


    不理解。


    *


    过了好一会儿,衡青脸上那股兴奋劲儿才算是一点点褪下来。


    他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下别的昆虫标本,各种各样的蝴蝶,甲虫、蝉、蛾,甚至还有动植物标本。


    其中最栩栩如生的是一只纯白色的小猫,因为保存得太完好,衡青差一点就以为它还活着了。


    他仔细观摩着,猜测周应泽应该最喜欢它,毕竟只有它被摆在最顺手的书桌旁,还给它穿上了衣服,躺在小篮子里。


    完全可以想象到周应泽看一会儿书,或者在案台上工作一会儿就会顺手摸一摸那只小猫,嗯,突然还有点莫名的嫉妒。


    *


    “嗯?”周应泽注意到衡青的目光看在雪雪身上,他走过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它叫雪雪,是以前家里养的小猫,你看它做什么?”


    看似语气淡淡的,好像只是随意问着话,实际上周应泽在密切的观察衡青的每一个微表情,猜测他现在在想什么。


    “真巧啊,我以前也很喜欢弄这些,不过我没你手巧,也没你这么有耐心,每次制作的时候总是不小心弄坏…”


    周应泽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衡青也没觉得被冷落了,自己又兴致勃勃的扫了一眼别的标本。


    周应泽的收藏真的特别多,不仅有鸟类鼠类的,蛇类的动物标本,还有不少植物标本。


    他把那些花花草草处理得很完美,其中叶脉标本应该是处理得最费心的,叶片上每一根脉络都清晰可见…


    每块标本的相框都有对应的名字。


    周应泽的秘密基地迎来了第一位客人,而身为主人的他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来访者的表情和一切行为。


    他脸上的喜悦不似作伪,先盯着那只栩栩如生的小猫,又看看一旁的小鱼标本。


    和其他标本的栩栩如生不同,那只一副有点残缺的鱼骨头,标本的旁还写了名字,想来也是周应泽以前养的小鱼吧?


    衡青心里想着,嘴上也问了出来。


    “嗯,的确是我以前养的小金鱼,和我爸爸妈妈一起在夜市小摊里捞的。那时我不会做标本,就把它埋了起来,后面腐烂成一堆骨头,我又把它拼起来了…”


    周应泽想了想,继续很平静的语气解释道了小猫的事:“雪雪是生病死的,为了让它身上的毛保持光泽,我时不时就要为它做基础的清洁工作…”


    “哦……”


    衡青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连带着眼睛下的卧蚕都变得更明显起来。


    衡青:“应泽…”


    周应泽:“嗯。”


    衡青:“哪天我死了,你也把我做成标本吧?”


    周应泽:“好啊。”


    衡青:“这样你会天天过来看我吗?或者时不时抚.摸我?”


    这个问题衡青问的很是认真,而周应泽也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前者的身高体重,仿佛是在心里预估要怎么下手。


    “嗯,你个子有点太高了,处理起来有点麻烦,全部的话有点难,可能需要大一点的地方。”


    衡青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手长腿,也跟着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不过没一会儿,他又很严肃的说:“这样不好吗?我就是你标本屋里最大的标本了,”


    周应泽:“…也是。”


    当时但凡有第三个外人在场,听到他们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着这样的毛骨悚然的对话,估计都会吓得当场报警的程度。


    可惜两个脑子都不太正常的疯子并不觉得这种对话有什么问题,他们依旧饶有兴致的聊着到时候怎么处理的问题。


    *


    也忘记那天晚上是怎么靠近,是怎么突然亲上的,怎么开始的,反正完事后的周应泽有点累,小喘着气,半眯着眼睛倚靠在床头抽了根事后烟。


    烟雾弥漫间,俊美的眉眼若隐若现。


    衡青以前很少看到周应泽抽烟,一直以为他不会抽烟呢?原来还是会的。


    “看我做什么?”周应泽嗓音带着一点点不易觉察的沙哑,他有些好笑的瞥了直勾勾看着他的男人一眼,“嗯?”


    看他做什么?当然是看他好看啊。


    周应泽平时是很难接近的类型,哪怕是夏天的时候,穿衬衣也会把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尤其戴上眼镜时禁欲感十足。


    但也正因如此,那会儿他慵懒又性感的模样才更让衡青心跳加速,挪不开眼。


    衡青没出息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并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今天干了哪些正事:


    “我在外面蹲守了一整天,然后记下了他每天的日常起居,他几乎不单独出行,去哪里身边都一直跟着人。”


    这个周应泽也知道,毕竟这三年里他也没有闲着,他点了点头,伸长手臂在床头柜旁的烟灰缸上抖了抖烟灰,语气里带着嗤笑:“…他胆子也太小了。”


    其实胆子小也很正常,毕竟前面已经意外死了三个了,他会担心也正常。但…三年了,他竟还是这么小心谨慎。


    男人的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两个孙女一个孙子,其中最小的孙子今年九月开学,在周应泽所任教学校的隔壁小学读书。


    如果硬是要想的话,也不是想不到别的法子制造一些机会,但周应泽不是特别想用这个法子。


    *


    衡青虽然不知道周应泽那会儿具体心里在想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在为什么烦恼,于是他凑过去主动开口:


    “我没有道德,我也没有良心,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我可以帮你的…”


    衡青那会儿的表情很正常,并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问题,他就仿佛说着平常的吃饭喝水一样的闲事一般说着他可以为周应泽做任何事。


    他把重音强调在了任何事情上。


    任何。


    “……”


    周应泽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猎手,在猎物露出破绽之前,他能够一直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很久,等待着最合适的时机。


    那会儿周应泽手里的那根烟也抽完了,他顺势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又自己起身卫生间洗了一个澡。


    洗澡的整个过程里,他知道外面的衡青一定在看着他,那道过于强烈的目光仿佛能够传播门板一般。


    等哗啦啦的水声停了,周应泽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声出来了,脖子上搭着一条纯白色的毛巾,一面给自己半干不湿的头发擦拭水滴,一面从卫生间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在看到衡青依旧还在以后,周应泽心里已经猜到,却故意皱起眉,故意开口道:“你还没走?”


    衡青那会儿应该就打算走了,都已经坐到床边上了,依旧还是不抱希望的问了一句:“我今天晚上能留下来吗?”


    两人对视着,周应泽能够明显闻到空气中的某种气味,也能看到衡青眼里的希翼,他正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周应泽目光疏冷,一如往常。


    衡青:“……好吧。”


    他离开的时候依旧是小心翼翼的,就是背影莫名有点像一只被抛弃的弃犬,有那么一瞬间,周应泽竟然想让他回来了。


    算了…还是下次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