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惹事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商时序赶来的时候,


    方安还是蜷缩在卡座底下。


    他整个人像惊弓之鸟一般,警惕的看着外面的人,也只有在看到商时序过来的,他才放松下来。


    而商时序半蹲着在把他哄出来以后,立刻脱下身上的外套,把他全身罩了起来。


    哪怕知道他那个时候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商时序也还是轻声哄着:“好了好了,我来了,安安没事了,安安没事了…”


    方安那时紧紧抱着商时序,也不大声怪叫了,也不闹了,像只小猴子一样安安静静挂在商时序身上,和刚才那个不停怪叫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啊…啊…”抱了一会儿,方安又指着自己的耳朵,啊呜啊呜的也不知道在和商时序说些什么。


    盛阳和店主乃至于周围的几个在店里工作的店员都没听清楚什么意思,似乎也只有商时序听懂了他到底在说什么


    “嗯,好,我知道,我知道…”商时序温和的应着,伸手盖住了他的耳朵,低下头吻在了他额头上,“没事,安安,睡一觉就好了,睡会儿就好了…”


    *


    说实话,商时序和方安当时的相处氛围有一点莫名的奇怪。


    盛阳是个钢铁直男,一时想不出为何觉得奇怪的原因,只是有种直觉,他俩真不像是寻常长辈和晚辈相处…


    他看着商时序先是轻轻松松把方安抱起来,哄小孩一样将其送到外面的车里,过了好一会儿,本人又才出现。


    再次过来时,商时序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对那个小聋子说话的温和,也没有了前面几天谈生意时的疏离和冷淡。


    他表情凝重,面上乌云密布。


    而那会子场子的店主一看这个阵势,心里更慌了,一边擦着汗,一边迎上去和他打招呼,语气和表情都真挚极了:


    “商老板,这都是个误会…”


    作为生意人当然不能得罪商时序,他有心解释几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说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结果商时序那会儿根本不予理会,他直接把锐利的目光看向盛阳,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和前不久见面时的态度完全不同,盛阳能清晰感受到商时序眼里的排斥和不喜,他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


    “商总,又见面了…”


    盛阳跟着也想客套了两句。


    “拿出来…”商时序没有和他客套的心思,他伸手,“把东西拿出来。”


    “什么东西?”


    盛阳真不知道是什么,但余光处明显看到短发女生表情慌乱,立马明白了什么。他伸出手:“是什么?拿出来。”


    *


    那是一个自制的小小仪器,准确的说它的全名应该是,自制强磁场仪器。


    这种电磁场对普通人来说没有任何影响,甚至不会被觉察,但对于植入了人工耳蜗的方安来说就不一样了。


    人工耳蜗植入体的精密集成电路特别害怕强静电和强电磁波。换句话说,能产生强磁场的仪器,会对其进行干扰。


    他们制造的这种半成品还达不到对耳朵造成损害的程度,之所以能感受到疼痛,也是一种心里错觉。


    但说到底这只是客观条件,对于方安的主观视角来说,却不是什么错觉,在他的感受里,确是货真价实的疼痛…


    看到那东西以后,商时序牙关咬得更紧了,但他还是保持了最后的风度,他看向那个女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生看上去反而更恨他一样,她比恨方安还要恨商时序,在经过她咬牙切齿的叙述以后,其他人这才知道她是谁。


    据说她弟弟就是因为和方安起了一点点口角争执,就方安底下的小弟围殴了一顿,至此以后,留下终生性质的残疾,几乎算是毁了他的整个人生!


    学校里恨方安的也不止他们,还有不少其他人,有因为有过矛盾所以恨的,也有单纯嫉妒他怎么这么好运气所以恨的,各种五花八门的理由…


    也忘记是哪个发现出能够“治”他的法子,利用学到的知识制作简易的磁场发生器,很容易就能干扰掉那个小霸王的耳朵,让他一瞬间变成聋子。


    这个法子妙就妙在针对性特别强,对普通人没影响,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只能针对方安一个人。


    看着以前那么欺负别人的人那么瑟瑟发抖的躲起来,那样子的确很滑稽很可笑,于是这个法子越来越多人都知道了。


    女生从别的学生那里拿来的,她之前只是也是听说,不知道打开了会怎么样,那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方安那样。


    她心里隐隐想起来今天的方安似乎并没有想帮那几个男生的意思,好像靠近的时候还对她说了一句没事的?


    短发女生顿时有点心虚起来,但还是强撑着为自己辩解,他以前那么欺负别人,现在不过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已,他能欺负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欺负他不能反击回去?


    短发女生躲在盛阳的身后,又看了看依旧不怎么清醒的友人,依旧咬牙切齿的说了几件以前方安干的事儿。


    *


    从传统价值观上讲,方安的确不是一个好人,他被商时序溺爱得太过了。


    以前在生母旁边时,尚可以听话又懂事,到了商时序身边,被无条件的纵容给宠坏了,他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以自我为中心的小霸王性子。


    他是真的觉得所有人就应该让着他,所以很有可能他们口中的冲突是真的…


    但那又如何?


    商时序本来就是一个帮亲不帮理的,因此他对于女生的讲述,没有一丝丝的动容,直接一开口就抓住了问题的要害。


    “可是今天安安似乎没有招惹你吧?这样你刚才的行为就是对他进行故意伤害,我会保留追责的权利。”


    严格意义上来讲,无论是商时序还是方安,其实本质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一个是小坏东西,一个是大坏东西。


    “你最好祈祷他没事…”


    商时序的表情没有笑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就是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出的,但在场的人并不会觉得他有多平静。


    毕竟挂心着方安,因此说不了几句话,商时序就要离开。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盛阳,意有所指的提醒了一句:


    “今天这事是你们先动的…”


    盛阳叹了口气,刚才他查过现场监控了,不说前面几次怎么样,他也不了解了具体内情,单就说这一次,当时方安的确是没想过要对他们做什么的。


    方安只是单纯的去看个热闹而已。


    “嗯,这个…”盛阳把之前在地上捡到的外机递给了商时序,“刚才捡的。”


    商时序沉默了两秒,还是从他手里接过,急促的大步离开了。


    *


    盛阳并不是望江本地人,但他以前也听说过商时序,听说过他家有一个宠的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几乎当亲儿子在宠的那种。


    据说那个小子和他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唯一的关系也就是他心脏的共捐献者是那个小子的妈妈。


    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愧疚,


    但……这也太宠溺了吧?


    以前就听说过,方安经常在外面惹是生非,每次惹了什么事,都是商时序出面来收拾烂摊子,事情多了当然就传开了。


    不过每次商时序听到他家那个混小子又惹事的时候,都不会责备什么,不是说他还小,就是说他本质不坏是个好孩子。


    这句话从他几岁开始说,一直说到十几岁,都半大的小伙子了,还小呢?还不懂事呢?是不是有点太晚熟了?


    当然,这话很多人都只敢在心里说,并没有当着商时序的面说。


    记得有一回,商时序参加了一个什么慈善拍卖会,当时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参加,盛阳有一位友人也去参加了。


    根据他回来之后的转述,这场晚宴的精彩之处不在于那天的拍卖品有多么的珍惜,在于那天商家那个小霸王又惹祸了!


    商时序当时也在场,听完他惹的祸以后,脸色很淡定的解释他不是故意的,他本质不坏的,他是个好孩子,他只是有点贪玩而已。


    当时在商时序周围的其他人几乎都是想和商时序搭合作的,那会子怎么可能反驳呀,只能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小孩子嘛,都贪玩,长大一点就好了。”


    也远处的人在憋笑。


    ——虽然我仗势欺人,虽然我和同学打架,虽然我逃课,虽然我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炸,但我是个……好孩子。


    那些离商时序远一些的宾客们倒还好,小声笑一笑也不会被发现,这可就苦了那些离得近一些的宾客了。


    为了不笑出声,可能把他那辈子最悲伤,最难过,最痛苦,最无法接受的事情都想了一个遍,还是想笑,都已经忍到面目扭曲了。


    最后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嗯啊,只是…有点…贪玩而已…”


    盛阳虽然没有亲自去现场看,但是听到他朋友绘声绘色的转述,也能够想象到当时那副场面有多么的搞笑。


    大概也因为这样,所以一开始还没有见到方安之前,他对他的印象就只有一句话:“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有点贪玩。”


    而他对商时序的印象就是:


    ——有点心狠。


    他能对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小孩都尚能如此宠溺,如此宽容,但对于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却展现了异于常人的冷漠。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以很快的速度把自己的父亲挤下位,还把人以养病为由送到了疗养院。


    虽然以前不少人也总听说商时序的父亲是一个非常严苛的家长,严苛到商时序几岁时就被他父亲高强度训练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课程,吃什么穿什么,和谁交朋友,都没有自己的自由。


    据说有一些外人见见十来岁的商时序出门时,说他完全不像一个活人,明明正当青春年华,眼里却一片死灰。


    后来,那个小孩到他身边以后,他的状态才一天一天好了起来。


    他父亲或许的确有问题,但毕竟怎么说,那也是血浓于水的父亲啊,他的行为在外人看起来,无疑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不管什么说,那都是以前的盛阳道听途说的,他并不觉得这里头能有几分真实,一直到真正见他俩以后才发现…


    ——似乎,好像真是这样的。


    *


    方安那天也是倒霉,本想去凑热闹看一下稀奇,结果给自己看到医院去了。等他再醒来时,人工耳蜗已经恢复工作了。


    商时序那会子正在一旁守着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东西,注意到他醒了以后,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文件。


    “安安?怎么样?”


    方安终于能够再次能听到声音了,也没有了之前那副瑟瑟发抖的样子,一如他失去听力时看到商时序的动作一样…


    他醒来后,几乎是想也没想,一把扑了上去抱住了男人,紧紧的抱着,仿佛溺水者抱着一根救命的浮木一般。


    在他睡着的期间他又做梦了,梦到了些上辈子的事,不知道怎么和商时序说,只能靠抱住他来延缓心里的恐惧。


    本来情绪就不太好,一低头又刚好看到商时序刚才看的文件,他在里面的资料里居然看到了盛阳的照片!


    那时的他正被商时序一下下轻抚的脊背,看到照片后,心里一沉,脑海中不自觉的想起了系统对那个所谓男主的介绍。


    当时和他讲了很多很多,他已经不记得原话了,但总结起来的意思无外乎是他虽然看着如何如何,实际上如何如何。


    本身有很牛逼的身份,但他偏偏喜欢伪装成小角色,最后再扮猪吃老虎。


    毕竟是主角嘛,他总会认识一些人,身边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一个个无脑的小反派总会以为能随便拿捏他,到最后也一定会是那些反派。


    思及此处,方安顿时突然坐直身子:“不行,你绝对不能动他!!”


    商时序当时一头雾水,脸上虽然是笑着的,但很明显语气有些怪怪的:“怎么了?你就这么维护你这个朋友?”


    那句“朋友”成功让方安一头雾水,他和盛阳什么时候是朋友了:“什么朋友?”


    商时序看他不似撒谎,又提醒他:“是他自己说的,说和你是朋友。”


    方安:“……”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好像重生的第一天他确实主动和盛阳说了一句朋友?但那会子他…


    “总之,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安飞快的否认了商时序刚才的说话,并嘴一快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我怎么可能担心他,我是担心你!”


    那会子商时序先是一愣,语气里怪异感终于没了,他抬手揉了揉方安一头乱糟糟的红毛:“就你,还担心我?”


    方安看他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更担心这辈子会重复之前的悲剧。他清楚记得系统说过,反派无论多么强大,最后都会被主角打倒的。


    这一次已经尽可能的和他避免产生冲突了,就是为了不想让商时序掺和进去,结果,居然还是避不开吗?


    “别担心了,那个小子说等会儿他会带着人过来给你道歉。”


    正低着头沉思的方安被被这句话惊的立马抬起了头:“啊?不要,不要!”


    商时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方安对这个反应这么激烈,但他还是用最和缓的语气和他讲述了他在睡着期间发生的事情。


    例如那个女生是他以前学校一个同学的姐姐,再例如,这次的确是对方先误会了方安,她的确不占理…


    商时序:“怎么样还让他们来吗?”


    *


    来什么来?方安当然拒绝了。


    毕竟他心里非常清楚,仅仅只是这一次,他看上去占理而已,真要正儿八经的掰扯,前面那几次他可是完全不占理的…


    因为有商时序这么一个“大哥”,方安从来就没有缺过钱,但还是曾经收过保护费,这事在他看来可能就是好玩,在其他同学看来就是完全的霸凌。


    这一点,是怎么也洗不白的。既然方安都做这样的事情了,那对方对他有意见,对他戴有色眼镜不是很正常吗?


    如果可以的话,方安根本就不想和那个盛阳有任何接触,这时更是不愿意节外生枝,让人家来道什么歉,


    “算了吧…”


    方安突然罕见的好说话起来,并且头一次主动反省了自己的问题,他垂眉垂目,乖巧得不得了:


    “其实我也有很多很多问题,我之前实在是太小心眼了,只要听到有人在背后笑,就认为是在嘲笑我,然后我…”


    商时序也不责怪他,只是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背脊:“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也是在那会儿方安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流了眼泪。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渗透在商时期的西服外套上,把那一块布料都打湿的,使得那块看上去比周围颜色还要深些。


    死过一回以后,似乎让他变了,又似乎没变,方安也不知道,最起码他在承认错误的那一刻是真心的。


    他和商时序坦白:


    “对不起,序哥,我不是一个好孩子,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其实我做了好多好多坏事,我的确欺负过……嗯,我真的欺负过别人,我以前还撒谎欺骗你,我以后改,行不行?”


    商时序并不说话,


    依旧轻轻的抚摸他颤栗的脊背。


    其实在方安说出他欺骗他的那刻起,他就已经知道具体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有一段时间不是有一些大嘴巴的外人说方安那天在外面搞大了女人的肚子,是不是也要商时序给擦屁股的那话吗?


    其实这种流言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在方安十七岁的时候,还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时候正是青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候,难免就会忍不住有人偷尝禁果。


    但当时的确不是方安和那个女生交往的,真正孩子的爹吓坏了,压根不敢承认。而方安倒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直接把这个锅给认下了。


    最后烂摊子都是商时序在给收拾,不管是给赔女方的家里人好多好多钱呢,光压下这件事,也花了不少功夫的。


    当时的商时序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和对方家长道歉,说:“他是我带大的,有什么不是,也是我没教好罢了。”


    而现在…商时序轻声开口:“我知道不是你,你要是和谁谈恋爱,你觉得我能不知道吗?”


    记得那时候替人背锅的方安还觉得自己很酷,觉得自己很像那种电影里的忍辱负重的男主角,心里特别高兴。


    现在想想,真是个蠢出天的。


    *


    回想起以前,方安真是越想越羞愧。


    “我一点也不听话,总是给你惹事,任性又脾气差,我简直太糟糕了,我…”


    方安后面的忏悔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商时序轻轻抹去了眼泪,男人用温热的指腹为他擦去眼泪。


    商时序:“安安,你知道野生的小鸟是如何学会飞行的?”


    方安:“不知道。”


    商时序:“幼崽会被父母从巢穴上推下去,为了不摔死,幼崽会在空中拼命扑腾,为了求生,就学会了。”


    方安:“……那,不会怎么办?”


    商时序:“不会就只有摔死。我父亲以前对我就是采用了如此的教育方式,但我舍不得那样对你……”


    方安:“……”


    商时序遇见方安时,他尚且只是一张白纸,后来变成这样,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实在是太溺爱小孩了。


    无论方安做出多么无理取闹,无法饶恕的事情,他都会无条件原谅,心里总念着他从小没有了妈妈,他多么可怜啊,所以总想给他双倍的爱。


    太过于严厉的教育方式当然不对,但太过于溺爱,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正确的。


    *


    那天在医院里两个人聊了很多,聊到最后方安都不记得自己都说了哪些话,只记得那天哭了,记得商时序紧紧抱了他。


    在人工耳蜗已经重新弄好以后,方安在商时序的陪伴下,在家里结结实实躺了一天,第二天又恢复了生龙活虎。


    并且开始活力满满的投入到了他人生第一个小项目,从以前的惹是生非的小霸王摇身一变成了戴着帽子的小包工头!


    倒也不需要做什么体力活,就是戴着帽子在身上走来走去,监督其他人,就是有点晒,就是灰尘有一点大,需要时不时帮一帮忙之类的活儿。


    等商时序来接他的时候,看他如此灰头土脸,晒得通红样子,还心疼了一会儿,说自己出钱给他们休息室装台空调。


    方安那会子在开着空调的豪车里吃着一根一块钱的冰棍,连忙摆手:


    “之前不是说好的吗?这事你不管。我早预约了装空调,只是太忙了,他们没来,得明后天才装呢…”


    说着他在商时序面前撸起袖子,努力想让自己的肱二头肌更明显一点:“你看是不是比前两天明显了…”


    他才开工两天,都没干什么重活,能明显到哪里去,还是跟之前一样。但商时序还是点点头:“好像是…”


    方安高兴了,一口把之前一块钱的冰棍啃完了,又麻利的拿了一根带夹心的。


    那根比方安想象中还要甜,外表的脆脆巧克力裹着里面的奶油他刚咬完一口,便惊喜的把雪糕往商时序面前递了递:“你尝尝,特别好吃!”


    商时序也不嫌弃低头啃在了方安啃过的位置上:“嗯,好像还真不错。”


    *


    施工开始后,虽然的确发生了些意料之外的情况,这都是很正常的,毕竟他们以前都没做过这种嘛。


    不过也还好,都是些不大的问题。


    本来工地上就没什么特别深奥的技术含量,大家又不笨,学起来很快。就这样,一个临时的工程小队就这样有模有样的干起来了。


    虽然和其他工地上干活很久的工友相比,他们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进度一开始也有些缓慢,但熟练以后就好了很多。


    年轻的小伙子们总是充满了活力,对未来的一切充满希望,闲暇时互相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天,畅谈未来,


    这种日子不过几天,连带着也把其他干活的工人给带得精神头好了许多。


    方安在施工开始以后,就忙碌了起来,中途盛阳来找过他一次,直呼都不太认识他了。


    几天不见而已,变化还真的挺大的,穿着一件背心,脸上还有一点灰尘,大大咧咧坐在乱石堆上啃着一块烧饼,看起来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听盛阳说那话时,还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周围的人:“没什么啊。”


    那天盛阳是来告别的,他要离开望江市了,还说好歹认识一场,还把他的真名告诉了方安。


    方安即使早就已经知道了,但是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盛阳大抵也看习惯了,也没纠结这个。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盛阳在聊天过程中还问了他一个问题:“我总感觉你有点怕我,为什么啊?”


    方安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怕你打我,因为我打不过你…”


    盛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了好久好久,后来干脆自己也坐到了方安身边,伸手从他一边的袋子里拿了一个馍馍啃了起来。


    盛阳刚啃了两口,又看到一旁递过来一瓶没打开的矿泉水:“要喝吗?”


    那天方安和盛阳的交谈特别特别友好,甚至盛阳还说让他以后去他那儿的时候,他做东,一定好好招待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男主这辈子对他的态度变好了,但方安也不是那么木的人,听他这么说也就答应着好啊好啊。


    *


    那天盛阳走后,方安心里就一个想法,他看起来和自己的关系还不错,应该不会发展成上辈子那样了吧?


    他真的挺高兴的,不过还没高兴多久呢,另一件事情又冒了出来。


    这次不是因为盛阳的事儿,也不是因为他自己的事儿,不对劲的人是商时序。


    之前是因为太忙碌,方安也很少认真调察过商时序,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奇奇怪怪的。


    刚开始亲近点很正常,无外乎就是来接他下班,给他买水买零食,拿叉子喂他小吃,或者给他擦一擦唇什么的。


    后来慢慢的,无论多晚回来,商时序总是会等着方安回来吃饭,方安坐在沙发的哪一边,他也一定会挨着他坐下来。


    虽然看似是不经意的小动作,


    次数多了就会特别明显。


    最开始的时候方安还没发现,但快一个月了,商时序还是那样。


    甚至还有点愈演愈烈的样子,包括平时看他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也透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当然,除了他变得有点怪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也一直压在方安心里。


    *


    就前两天吧?方安下工会来以后,依旧和商时序挨,中间可能是他的下属他发消息,商时序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其实这都没什么,就是在退出页面的时候,方安不经意在桌面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照片。


    那个照片似乎是他前两天发给西洲的,是他在工地上戴着安全帽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剪刀手的照片。


    怎么会在商时序手机里呢?


    是眼睛看花了吗?


    方安从来没有偷偷查看别人手机的癖好,但那刻他真的很想把商时序的手机拿过来看一眼。


    *


    商时序:“嗯?怎么了?”


    此时在方安心里东想西想的时候,一旁的商时序非常自然的捏了捏他的脸。


    按理说明明小时候商时序也经常这样做,方安那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却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又说不太上来。


    方安:“没,没什么…”


    可能是太累了吧?


    虽然说,他那大半个月都是监工,但也不代表他就真坐在玩手机就行了,偶尔还是要去帮一下忙的。


    那会子又正是七月初,


    是望江市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他都感觉自己是不是晒那么久把脑子给晒傻了,不然怎么解释他居然从商时序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怀念和不舍。


    “我有点太困了,先去洗漱了。”


    商时序:“……”


    *


    方安的直觉很准,他能感觉到商时序不一样了。他明明之前经常也想让自己好好学习,又请家教老师,又想让他上大学的。


    可明明那会儿学校都挑好了,就等着9月份开学去报名了,结果商时序却改口又说其实他上不上大学都行,在家玩也好,说反正他赚的钱也足够他挥霍了…


    话虽然是这个话吧,


    但怎么听怎么有点怪怪的。


    并且方安每次在家里和几个朋友打电话聊天的时候,他都能够感受到商时序的目光。


    尤其是他和别人说说笑笑时,


    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则会更加明显。


    他不禁开始回忆起来,不对啊,以前的商时序有那么闲吗?他之前不是经常住在公司吗?像个工作狂吗?


    可为什么那大半个月里,


    他几乎天天都在家?


    并且之前那个很怪异的梦,方安后来又做了两次,和其他的梦感觉不一样,有点太真实了,在仔细回想了很多遍以后,越想越觉得太不正常了。


    以及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关联,但随着商时序在家的时间变长,以前总是几乎秒回信息的西洲也变得时回时不回。


    每次回复也都是很晚以后,问就是工作忙。


    当时已经快到月底了,方安除了想那些事之外,还要想过两天的结算款,越想越烦,越想越烦…


    算了,明天早一点起来然后找个机会拿到商时序的手机看一看?方安在床上翻了一个身,闭上了眼睛。


    那天他睡得比平时晚一些,睡觉之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好像少了点什么的感觉,具体少了什么又说不太上来…


    当然,假如方安当时面前能有一面镜子的话,他就能够注意到他在想起商时序时,习惯性砸吧了一下嘴。


    而他本人对这个动作毫无觉察。


    *


    商时序这次过来时已经是接近凌晨一点了,他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看到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熟睡的方安。


    那会儿的他哪怕睡着了眉头也还是紧紧皱着,床上的被子被他滚得乱七八糟,一看就睡不太好。


    好巧不巧,商时序也没怎么睡好。


    他熟练的坐到床边,熟练的掀开被子,又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将侧躺着的赤发青年拦进自己怀里,一如往常一般一颗颗解开扣子…


    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商时序非常喜欢方安睡着以后无比依赖的躺在他胸口的模样,仿佛自己就是他的全部。


    安安以前小时候就很喜欢靠在他胸口的,一双小手紧紧抓着他,多可爱了。再长大一点就爱咬人,自己手上都是他咬的印子。


    听到有结婚的员工讨论自己家小孩换牙期总是爱咬人,他也会跟着罕见加入话题,闻声开口道:“是啊,我家小孩也是。”


    哪怕他已经长大后半夜迷迷糊糊也会想喝.奶的动作,那不是饿,就是过嘴瘾,每次商时序都会不假思索的撩起衣服就要喂。


    以前的商时序很能隐藏自己的情绪,例如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安安,其实他有梦游的习惯,其实他那么大了,晚上还会抱着他睡觉时,甚至口.欲.期都还没退化。


    他一直觉得应该找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告诉他,所以一直隐藏着,但最近他自己的情绪都有些不太对劲了。


    最大的原因还是那个梦…


    *


    对于商时序来说,起初只是一个有点模糊的噩梦而已,早上醒来也就忘得差不多了,最多只觉得那个梦有点压抑。


    一直到后来,梦境的内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直到某一天早晨,商时序突然意识到,或许那不是梦。


    或许那是已经发生过一遍的事…


    *


    梦里的商时序在得到安安具体死讯的那天已经是距离他出事的第三天了。


    望江市那天下了特大暴雨,但那会子屋外噼里啪啦的雨点也不足以掩盖听筒里的的声音。


    电话那边的人说发现尸体了,疑似是他自己酒后驾驶,可能是没分清油门和刹车,从山崖边摔了下去,已经死了。


    “喂?!喂!”


    电话里的声音刚把这个消息说完,就听到听筒那边传来一声沉闷的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等电话那边再次有声音时,已经不是商时序的声音了,应该是他们家里请的雇佣,非常焦急的说,商先生晕过去了!


    再度醒来的商时序并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他坚持要见到安安的尸体,一定要亲眼见到!


    那时候的商家虽然还没到破产的地步,但也算正值风口浪尖,其实他应该更加谨言慎行一点才对。


    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自从得知安安的死讯以后,商时序全然没有了之前在外人外面的冷静自若。


    眼里都是红血丝的他对着噼里啪啦的闪光灯语气阴狠:“无论是谁,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


    那时的商时序有点疯了,反正神色就是看起来不太理智。而他后来做的事情更是印证了之前大众对他精神状态的担忧。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事故发生地的上方,第一次看到那个小青年尸体的商时序并没有害怕,他颤抖着手一点点掀开白布,目光在青年冰冷的面部流连好久。


    一旁有别的人意思意思的劝周应淮节哀顺变,他却置若罔闻,仿佛没听到那样,伸手轻轻的抚摸太平间上青年的面颊。


    他抚摸青年的动作是那么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眼神里都是缱绻的情意绵绵。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看起来精神恍惚不太正常的商时序轻声开口:“安安,我…好像还没和你说一件事呢,本来我想等你再长大一点才告诉你的…”


    他语气那样轻柔,甚至称得上温柔的的对着躺着的毫无气息的尸体讲话,那幅画面真的非常非常…诡异。


    当时周围举着相机的记者意识到这是一个大新闻,赶紧噼里啪啦的对着商时序按起了快门。


    也因为这样,他们完美捕捉到了商时序接下来的一系列轨迹,他是如何低下头,如何弯下腰,又是如何郑重的吻在了青年苍白毫无血色的唇上,每一张都拍下来了。


    吻完以后,商时序还对着镜头笑了笑:“正如你们所见,我对他是这种心思。”


    那一刻,除了商时序脸上有笑容,其他人的脸上都是震惊茫然,可能都以为自己幻听了,或者出现了什么幻觉。


    等意识到这都是真的之后,心里只有同一个想法:商时序果然疯了!!


    *


    他的确疯了。


    他怎么能不崩溃呢?他那时候连给送安安出国的事儿都自己全部安排好了。


    商时序当时想的很好,安安在他身边,他做什么都得顾手顾脚,所以等安安离开后,他就能稍微放开手脚了。


    但……


    别人都说那是意外死亡,商时序却一眼就看出来了,那绝对不是意外死亡,一定是人为制造的意外!


    至于在车厢里找到带着安安指纹的的酒瓶,那算什么证据,他一眼都不想看。


    那么廉价的酒,安安不会喝。他不怎么习惯喝高度烈酒,他更爱喝带着甜甜的,带着水果味的果酒。


    所以酒肯定是别人灌的…


    再往前倒推死亡时间的时候,商时序又发现那个时候的安安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而那时的他因为电话里迟迟没有声音,还以为是他不小心按错了。


    意识到自己竟然错过了他的求救后,痛苦,懊悔,自责等等情绪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商时序的全身神经。


    商时序认真去看了尸检报告,在全身多处伤痕里,手脚的伤痕很明显也非常奇怪,这会是摔下去的时候完成的吗?


    还是……


    商时序都不敢去想到底是怎么弄的。


    真的好奇怪啊,他以前瞻前顾后,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一直迟迟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思,等真正知道死讯的那一瞬间,他脑袋轰的一下,突然感受不到心跳了。


    就好像另一个人死亡了,


    连带着把他的心也一起带走了。


    他以前总担心自己会死,他要是死了,安安可怎么办啊?


    安安脑子不太聪明,根据他亲妈说,他小时候就干过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大叫的蠢事,明明只要松开手就行了,可他就是要紧紧抓着…真的好笨哦。


    自家小孩不太聪明,当家长的总要多费一些心思的。


    商时序一直都只担心自己哪天走了,安安怎么办?安安会不会被欺负?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安安先走。


    那个梦的最后,商时序的确彻底疯了,完全不顾以后,以一种鱼死网破的架势弄得整个望江市一时之间鸡犬不宁。


    *


    那些画面是那么真实,


    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那种心绞痛明明那么真实,真实到哪怕醒来后都能感受到那种剧痛,痛到商时序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大口大口喘气。


    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安安失去生命的样子:——没有呼吸,苍白的身上多处伤痕,连那张脸上也被飞溅的玻璃划伤得面目全非。


    只是想一下,心脏就开始泛起一阵阵尖锐的抽痛,耳边是刺耳的耳鸣声,有时疼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梦境里的恐慌严重影响了商时序的日常生活,乃至于他把更多时间都留在家里,需要一遍遍确认安安的确安然无恙。


    安安似乎也发现了吧?


    发现他这段时间的异样。


    被梦境影响过深的商时序从思绪中抽身的时候,一时还有些分不清梦境和正在进行的现实,不过这个也很好分清的,


    他低头看着安静躺在他胸口睡觉的青年,对,这边才是现实啊。


    仿佛受到了某种看不了的蛊惑一般,商时序情不自禁低头吻在了青年的发顶。


    凭借着以前的经验,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安安应该还不会醒,所以商时序打算自己也先眯一会。


    也是奇怪得很,自己的胸口明明积压着那么大的重物,但商时序不觉得有任何窒息感,反而感觉非常惬意,踏实,满足。


    睡一觉吧,在安安醒来之前离开,过去的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商时序如此想着。


    然而他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却仿佛突然有什么感应似的,猛地睁开眼睛,直直对上了一双微微睁大的眼睛。


    安安醒了,不是前几天那种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这一次是真正的醒了。


    但商时序却一点都没有了慌乱的感觉,他先对着方安笑了笑,感觉到他想离开的动作后,用力按住他的头不让他走:“嗯?安安不喜欢吗?”


    第77章 惹事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那一刻,方安的心里如是想。


    他只感觉自己好像睡醒,又好像没醒,可能还在做梦吧。假如是真的醒了,为什么他还能看到这一幕画面?


    他在做什么?


    商时序又在做什么?


    商时序看起来也不太正常,居然还在对他笑。在觉察他醒了后,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按住方安,然后还想往他嘴里喂?


    不是,他疯了吗?他疯了吗?他疯了吗?方安当时脑子里不断重复这一句话。


    商时序不知道方安心里在想什么,但从他的表情也应该能看出一点点吧,结果表情一如往常,还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


    这…这…这…


    方安:“……”


    商时序表现得实在是太自然,太正常了。可恰恰正是这种,“一如往常”在如此反常的气氛下反而显得诡异。


    方安那会儿还能看到商时序胸口明显不像正常男人的颜色,以及各种深深浅浅的印子,几乎明晃晃告诉方安,这肯定不是一次或两次,这他妈是积年累月啊!!


    方安:“……”


    那一刻,前面几天的梦突然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起来。乃至于过往那么多年,那些模糊的印象,在这一刻通通汇聚到了一起…


    看来之前那些模糊的梦都是真的。


    他想起来了,并且也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但等明白过来的下一秒,方安又觉得还不如不明白呢!!


    他余光处又暼了看到了商时序解开扣子的地方,看过去的一瞬间,他竟然还下意识砸吧了一下,甚至还能感觉到舌尖似乎有一丝丝的甜味?


    我擦!!!


    这一点其实是方安多虑了,商时序再怎么说,他也的确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再怎么弄也是变不出那玩意儿来的。


    他之所以会觉得有点甜滋滋的,其实那只是他自己的口水,不是别的什么,说到底还是心理作用,是他脑补太过了。


    方安:“我,你……我……这个…”


    商时序:“嗯?”


    *


    安安的脸色变了又变,像个五颜六色的调色盘,从迷茫到震惊,到不可置信,最后定格在一脸恍恍惚惚上。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又抿了抿唇,仿佛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尴尬的上看下看,嗯,这的确是他自己的房间。


    商时序倒是一点都不慌,他甚至都没有想扣上扣子的打算,还非常淡定的问了他一句:“还吃吗?”


    然后成功瞟见安安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了,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螃蟹,从脸到脖子都红得不行。


    他甚至都不看他了。


    “我…我…你…你…”


    说话又结巴了。


    商时序抽出一旁的纸巾低头擦了擦口水,又自然的贴上胸.贴。因为太明显了,必须得弄这个,不然穿衣服很容易看出来的,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哎……”


    安安显然从他的动作和叹息声中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可能还想问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问,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商时序看小孩那么艰难的样子,也没有了捉弄他的意思,淡定开口为他解答疑惑:“还记得你小时候都是趴在我胸口睡觉吗?那时你还很瘦,整个人可以叠在我身上,把脸靠在我胸口,蜷缩着睡觉…”


    方安点了点头。


    商时序又继续试探的问:“你有一次生病发烧,你还记得吗?”


    方安有点迷茫了,实在是因为他小时候生病发烧过好几回,突然这么说的话,还不知道说的是哪一次呢。


    “就第一次,你醒来以后和我说,你梦到了妈妈那一次。”商时序提醒道。


    方安思索了一会儿,终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些陈年旧忆,但记忆依旧是太模糊了:“嗯…然后呢?”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吧。你那时候闹得很,睡着了也不安分,而那天又下雨,医生赶来也要很久,只能我抱着你才行,然后你就闭着眼睛在我衣服上乱蹭…”商时序想了想淡定的补充,“真的挺管用的,吃上就消停了。”


    方安:“……”


    他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说的吃上是什么意思后,脸红得更厉害了。


    “再后来…就一直这样了。”商时序看安安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补充道,“我不抱着你睡觉的话,你会睡不好觉,我也睡不好。”


    方安沉默着:“……”


    商时序看得出来,安安看起来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啊,目光和表情明晃晃写着怀疑。也是,这事乍一听都不会相信的吧?


    商时序:“你别怀疑,真的。”


    方安:“……”


    青年一脸呆滞,仿佛大脑过载宕机了,其他人可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但从小把他拉扯长大的商时序就不一样了。


    毕竟相处了那么多年,他总能通过一些细微的变化来看出安安当下的心情,甚至猜测他的心理活动。


    那会儿的安安应该挺懵的,还挺紧张,但他自己都没发现吧?他的眼里并没有排斥,厌恶等等情绪…


    *


    原本商时序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可能会看到这样的画面以后,安安可能会有的反应和眼神,他可能会把他当做怪物,会骂他变态,但…没有。


    他眼里只有诧异、不解、迷茫和震惊,以及…羞赧,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吧?


    *


    方安的确没有注意到这点。


    那副画面对他来说还是太震撼了,那一瞬间大脑都空白了好久,以至于当时都没有认真的思考他为什么没觉得很恶心?


    “……”


    方安深吸了好几口气,尽力想平复乱糟糟的心情,一团乱麻的的脑子里突然冒出另外另外一个问题:


    ——商时序和西洲是什么关系?难道是他花钱雇的人吧?这个倒是有可能,总不能就是商时序本人吧?


    哪怕他也知道在那会子说这话的确有些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冷不丁的开口:“那个…序哥,我之前给你推荐的那个游戏,你…你下载了吗?”


    他本想一步步来,例如先问他有没有下载游戏,问他玩不玩游戏,从商时序的反应里试探下他到底和西洲有什么关系。


    结果商时序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那会子异常闲适的半靠在床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安安,我就是西洲。”


    方安:“……”


    大抵是因为在问那句话之前,心里已经有了一点点隐约的猜测,所以这时听到商时序说出来,方安的心里除了猛的一缩之外,居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


    方安一时脑子有些发懵,回想起他和那位网友聊天这么久,也是连过麦,发过照片的,甚至还互相邮寄过东西!


    方安:“……那照片和声音呢?”


    商时序:“合成的。”


    方安:“地址呢…”


    商时序:“我雇人帮我签收的。”


    方安:“……”


    *


    男人目光里的侵略性实在是太强了,强到有些陌生,几乎让方安开始怀疑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记忆中的商时序?


    以前的商时序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么一想,方安那会儿给真有些想不起来了,记忆中的商时序一直对他特别纵容,想要什么给什么,特别好说话,就是有时工作会很忙碌,但依旧非常可靠,在方安的是亦父亦兄般的存在。


    而现在呢?


    是商时序突然之间变了,还是他其实压根就没变过,他本来一直就是这样,以前只是在他面前压抑而已?


    这个问题方安还没想明白,商时序继续补充更多的细节,目光中带着怀念,唇角是一抹明显的笑意,他似乎心情很好?


    “安安,你以前小的时候很黏我的,不管有什么心里话都会跟我讲的。只是后来你长大了,不知道怎么了,就不愿意跟我讲话,开始天天沉迷游戏,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了…”


    “刚加上的时候你也不爱和我讲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们年轻人搭话,想着要有共同话题,所以去看了你看过的动漫,去搜集各种你可能会喜欢的话题…”


    提起过往那些事情时,商时序的眼神明显是愉悦的,就连之前始终毫无起伏的语气也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起伏。


    “后来你慢慢有什么事都会来找我,我很开心,真的……”


    他诉说着他是如何尝试融入他们的小圈子,如何学习那些新鲜的网络用语,如何去挨个挨个解析那些游戏技能的冷却时间以及最佳搭配…


    “再后来我渐渐和你熟悉了起来,每天和你一起打游戏,每天跟你聊天,那些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你都愿意告诉身为网友的我,我都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高兴。”


    方安:“……”


    “我会觉得是不是我太过于失职了,才会让你连心里话都不愿意跟我讲,有时却又很高兴,起码我能用另外一个身份陪你成长,为你答疑解惑…”


    方安:“……”


    “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用黑色的图片当头像?我当时说我不知道用什么,就随便换的。但其实我的头像其实也不是完全黑色的,如果你把头像保存下来,再调高最高曝光,你就会发现那是你的照片…”


    这个方安是真的没想到,他眼睛微微睁大:“我…我…我不知道……”


    “安安,你知道嘛?我换头像时,既希望你能够发现,又希望你不要发现。”商时序顿了顿,竟然笑了一下:“我是不是很矛盾?”


    方安:“……”


    是挺矛盾的。


    商时序如果想伪装另外一个身份,对他来说是非常简单的,哪怕只是伪装一个网友,但他也却对不是随便装装的。


    这位网友西洲的老家在哪里,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平时几点上班,又几点下班等等,包括和方安聊天中记和他说过的关键信息,他都会在备忘录记好,免得下次忘记,又或者不小心说漏嘴。


    关于他发的照片,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照片,是商时序通过科技合成的。偶尔几次连麦用的也是变声器交流,甚至会通过假地址给他寄过东西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他把一切都准备的非常妥当,就算是用来欺骗经验丰富的成年人也足够了,更别说欺骗那时候还没成年的,尚且天真不知世事的方安呢,那更是手拿把掐。


    *


    接受到接二连三的各种冲击之后,方安变得异常平静起来,他几乎麻木的问着商时序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情?


    “…没有了吧。”商时序思索了一会儿,又改口,“哦,还有一件。”


    方安那会子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连忙问他什么事,商时序却毫无预兆的坐直身体,凑过来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方安:“!!!!!”


    商时序的吻突然又迫切,那样急躁的样子根本不像他平时不急不慢的性格,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在察觉到方安想要退让时,商时序手上的力道还会逐渐加重,用力控制着方安不让他离开。


    不仅如此,那会子的方安明显感觉到商时序的手都在发抖?


    为什么,明明是他在强迫自己亲吻,但他的手居然在轻颤,仿佛极度害怕他会离开…他会消失那样。


    一面吻着还能听到商时序唇边溢出一些含含糊糊的小声喃喃:“真好,真好,是暖和的安安,是暖和的安安…”


    完全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的方安很快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他以前从没有和谁亲吻过,小时候莫名其妙异性缘很不好的他唯一和女生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偷摸牵手。


    再多就没了了,亲吻经验几乎为零的他连换气也不会,被吻住的时候居然还屏住了呼吸,很快整张脸就被憋得通红…


    商时序也发现了,于是赶紧松开,引导着他要用鼻子呼吸,不要用嘴。


    一次不会就教两次,


    两次不行就三次,耐心极了。


    在看着他终于不会在接吻时憋气后,商时序笑了,眼睛弯弯的,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


    他就像小时候夸奖他在语言康复里终于成功开口说话那样夸了一句真乖:“好孩子,学得真快,真乖。”


    方安莫名感觉更羞了。


    然后下一秒,他继续吻了上来。


    *


    等两人不知道吻了有多久,分开时还能看到唇边相连的一道细细的银丝,以及两人的嘴明显都比刚才更加红润了。


    商时序没有像刚才那样长篇大论,而是用行动告诉他还有一件事是什么。他亲完以后,眼睛笑得眯起来:“就这样…”


    “我喜欢你,安安。”商时序的声音一如既往,他的眼里也依旧是宠溺,“你可以拒绝我。”


    “……”


    方安唇上麻麻的,脑袋也如一团打成结的毛线团,连他自己都理不清他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上辈子直到死之前他都非常疑惑,为什么商时序对他那么好,为什么对他又管又不管。


    “管”在于他从不允许他在外面过夜,“不管”在于他做什么,他几乎永远无条件相信他,站在他这边。


    哪怕方安做的事一些在其他人看来不务正业的事,哪怕他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他也对他溺爱有加…


    为什么,就因为他对他怀着如此不可告人的心思吗?方安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些疑惑与不解。


    而商时序却立刻否认了他的想法。


    男人浓厚情意的目光流连在对面青年的脸庞上,又看了看外头静谧的夜色,习惯性的想摸起一旁的烟,不知想了什么又放了下来。


    “要问为什么的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觉得看到你就很开心,觉得…终于拥有了一样只属于我的礼物,后来……”


    商时序的语气轻轻的,但里面内容却让方安有种后背发毛的感觉…


    他说他后来无论做什么都会想到他,会觉得方安是他一手养大的宝贝,他压根舍不得让给其他人…


    他甚至还提到了他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第一次给女同桌准备礼物那事儿。他说他当时看到以后不怎么高兴,但并未觉察。


    后来他上初中,上高中,偶尔会有女生对他告白,他也非常不高兴。他认为从小由他带大的宝贝就应该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这是天经地义的。


    尤其是方安第一次交女朋友时,他没有高兴,心里竟然产生出一种扭曲的不快,觉得自己的所有物被旁的人抢夺了…


    明明是自己如珠似宝般养大的小东西,从小还和自己那么亲的,突然看到他和其他人亲热起来,他当然不高兴。


    “我看到你和其他人那么亲近,就感觉不太舒服,你应该只是我一个人的。”


    额…


    方安:“……”


    他那时候的确交往过一任女友,那会儿的两人特别纯洁,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就是拉一拉小手而已。


    本来和女生相处得挺好的,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那个女生突然转学了,转学之前还给他写了一份分手信。


    因为这样的事情之前还发生过,方安一直都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以为是自己不擅长和女生相处,不经意触碰了对方的雷区,才导致不告而别,现在才知道……


    *


    商时序对他的占有欲有些过分强烈了,连他自己也很坦然的承认了这一点,还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说他之前一直分不清自己对方安的这份强烈的感情是出自于他本人还是出自于这颗心脏,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一直没有对他坦白。


    后来他想明白了,其实就是他自己的情感而已,心脏不过只是他不能接受自己产生如此背德情感的一块遮羞布而已。


    是用来欺骗自己,搪塞自己的借口。


    商时序说着说着,又开始和方安道歉,为他如此扭曲,如此过界,本不该存在的情感而道歉,还说他本可以继续掩藏在心底,可他之前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你死了。你知道吗?安安,那一刻,我真的很后悔,非常后悔,觉得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


    商时序原本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在那一刻有些凌乱,几根碎发颓颓的垂在脸边,还透着几分沮丧的样子。


    而在他说出那个梦境内容之后,方安的脑袋就已经轰的一声炸开了,他没想到商时序也会想起来上辈子,一时之间有些哑然。


    “非常抱歉,安安,我对你存在如此肮脏,如此龌龊的心思…”


    商时序的语气依旧是轻轻的,就如同平时他叫他起来吃饭那样,“哪怕你恨我,我也认了。”


    “……”


    那会子别说商时序,就是方安自己也在心里询问自己:他真的恨他吗?不知道,他那会儿心里真的很乱,很乱…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看着眼神炽热的,和平时不太一样商时序,他毫无防备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心声。


    “序哥,我有点怕…”


    或许方安当时那种情感并不是害怕,但他也实在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了。


    商时序听他这么一说,表情顿时一僵,又过了好一会,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没事,别怕,我还是我的…”


    *


    那天谈话到最后外面已经快天亮了,大约接近凌晨五点的样子,方安表示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他脑子里快炸开了。


    “今天我想一个人睡觉,请你不要在我睡着之后再过来了。”方安着重强调了一个人,“我还是想自己试一试。”


    商时序倒是依旧是那副样子,他暼了方安一眼,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你会睡不好的。”


    方安不吭声。


    商时序:“好吧。”


    他离开前先是嘱咐方安一定要记得盖好被子,又说他房间的空调不要调那么低,以及床头柜有他接好的温水…


    说完那些以后,


    他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


    商时序离开了,外面应该也快天亮了吧?大抵因为短时间内大脑接受太多信息,方安那会子还真毫无睡意。


    就这么一直睁着眼睛到外面的天大亮起来,中间有好几次,他下意识好几次拿起手机想给西洲发消息,在又想起对面的人是谁以后,又悻悻的放下手机。


    好几年养成的习惯,


    还真不是那么难以戒掉的。


    大约在上午八点多的样子,翻来覆去很久的方安这才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困意。


    他在去睡前,心里并不相信商时序之前说什么自己会睡不好,可等他真的睡着后,发现他的确…睡得并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商时序之前的那句提醒,还是因为他真不习惯,心里感觉少了点什么,还感觉房间实在太安静了。


    整个人就像陷入了一种很难以描述的状态中,像睡着了,又像根本没睡着,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焦虑,


    在不知道舔了多少次嘴唇后,方安终于睡着了。入睡之前。他隐约间又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味,他那会儿完全睁不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商时序又来了。


    而等他再次醒来时,他旁边空无一人,他赶紧摸了摸一旁的被子,嗯冷冰冰的,昨天没有人躺在这里过。


    那会子的方安还在心里笑了笑,觉得商时序明明就是在骗他,还说什么自己一个人怎么不能睡了?这不是睡着了吗?


    *


    方安醒来时外头已是中午,感觉肚子有点饿的他打算先出去吃一点东西。


    刚走出房门没几步,方安看到了楼下的商时序,他似乎也没睡好的样子,居然还在看电视?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的那么认真,屏幕的光照在商时序鼻梁上的两片镜片上,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商时序:“饿了吗?”


    方安:“……”


    他没说话,但商时序似乎也知道了。他挽了挽袖子,朝厨房的方向走去,随意的给他提出了几样备选,问他今天要吃哪个?


    他给出的选择,无论哪个都是以前的的他很喜欢吃的。但方安一直以为那是阿姨做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


    楼下的商时序已经戴上围裙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穿着小熊睡衣,赤着脚站楼梯边的方安,语气自然极了:


    “回去,把鞋子穿上。”


    *


    虽然心里还在想着他又不是自己的亲爹,自己凭什么听他的?但方安行动上还是自觉的去卧室里穿上了拖鞋。


    等他回卧室重新穿上鞋,再下楼后,商时序已经在厨房里开火烧水了,而之前还播放着什么的电视也已经关闭了。


    也不知道商时序刚才在看什么,声音开得很小很小,方安在楼上只能听到一点点声音,心头还有种莫名的熟悉。


    又看到商时序是那么聚精会神盯着屏幕,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但唇角明晃晃挂着笑容,这可做不了假。


    刚想下来看一看,结果他又给关了。


    算了。


    *


    方安把目光放在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商时序,脑子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他刚被商时序接到身边时,他也为他做过饭。


    那时的商时序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却要又当父亲又当母亲般的照顾起另外一个四岁的小孩。


    他作为商家的大少爷,在那之前应该是从没有照顾过别人的,因此那时的动作生疏极了,看着手忙脚乱的,


    而现在如此熟练的动作也不是一夜之间突然会的,是后来随着次数越来越多,这才开始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这么饿了?”


    可能是见他一直依靠在厨房边看自己,商时序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不是饿得等不住了,很自然的从小煎锅里夹出一块熟透了的煎鸡蛋,又用餐刀将其划开,叉其中一块喂给一旁的方安。


    “快过来,肉还没熟,先吃点鸡蛋垫垫胃。”商时序这样和方安解释道。


    户外的阳光透过商时序身后的玻璃洒在他身上,那一刻,方安像受到蛊惑一般真凑过去,张嘴吃下了那块热乎的煎蛋。


    顿时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商时序:“怎么样?味道淡不淡?”


    方安:“还好,有一点点…”


    听他这么说,商时序又熟练的往里撒了一点调味料。


    那会子的他上身穿着衬衫,下身穿着西装裤,紧紧抿着唇,清晰流畅的下颌角棱角分明,怎么看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可他却那么自然的系着围裙为他在厨房里忙活。


    “这次呢。”


    商时序又喂过来一块,这次是肉。


    “还可以。”方安张嘴吃下,“嗯,味道还不错。”


    商时序:“那就好。”


    *


    前一天晚上他们真的聊了很久啊。那也应该还是方安和商时序第一次如此坦诚公布的聊天。


    昨晚不止商时序亲口承认了他对方安的不可告人的心思,过于强烈到占有欲,其实方安也说出了自己之前对他的误会,他还成功看到了方玉萍女士当初签下的那份捐献同意书。


    商时序当时用一种怀念的眼神看着方安,甚至还想伸手摸一摸,感慨的说他以前多么小的一个小团子啊,现在被他养这么大了。


    商时序又说了他现在亲生父亲的下场,似乎进监狱了。


    方安诧异极了,难怪以前那么勤快联系他的人那段时间就跟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还以为他是突然改性了,原来是…


    “稍微用了一点法子…”


    商时序事无巨细的说了他如何设局,如何收局,其实总结起来无外乎以利诱之罢了,最后如此评价道,“他如果能不那么贪,或许不会中计,可惜…”


    方安:“……”


    除此之外,商时序还说了上次和他谈合同的那位盛先生,他说他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这一次会更加小心一点,肯定不会像上次,一定会给他出气如何如何。


    给方安当时吓得脸色苍白,立刻拒绝了,连忙摆手:“别!别!千万别!我们没有起冲突了就很好了,不要折腾了…”


    商时序却觉得假如他心里委屈的话,这一次他会更谨慎,包括他前几天也可以防万一,甚至提前把可能被捏住的柄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这次肯定不会让他那么轻而易举的…”


    后面的话就没说出口了,因为当时的方安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哭笑不得道:“序哥,我真没觉得心里委屈,再说了,那事儿本就是我不占理,你也太…”


    *


    商时序实在过于无脑护短了。


    以前就一直是这样,方安告诉他自己在学校被欺负,他就真的会相信,哪怕在其他人眼里,他才是哪个施暴者。


    但商时序就是会无条件的相信他。


    所以在昨天晚上的最后,在商时序在说他可以接受他恨他的时候,方安心里其实不觉得自己恨他,他只觉得有点茫然。


    ——自己为什么要恨他啊?


    ——天底下对自己最最好的人,对自己最最纵容的人,除了商时序,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他为什么要恨他呢?


    *


    在吃早饭时,商时序自己做了满满一桌子,但自己却像没什么胃口一样,一口没动,全程看着方安吃,时不时给他添一点:“多吃点…”


    他那么开心的看着方安吃饭,好像看他吃饭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情一样。


    大抵是因为晚上刚摊牌的关系,那会儿商时序的眼神比前两天还要更加外露,时不时吃口饭都要突然抬头盯着他。


    那么紧紧盯着他,就好像生怕他一错眼,方安就会原地消失不见了一样。


    而和他明显蕴含着情感的眼神相比起来,商时序的态度和语气几乎和往日的寻常问候一般,问他等会儿要出门吗,还问他几点回来。


    方安:“嗯,要出门的。”


    他昨天回来的时候就和商时序说过了,马上就快月底了,可能快要结算当月工款了,方安答应等结算以后,要和大家一起吃饭的!


    而且,经过接近前面一个月的相处中,虽然中间也陆陆续续走了一些人,但最后留下来的,方安都基本上记得脸和名字,不再是之前不熟悉的路人甲乙丙丁。


    记得他昨天在回家的路上还和西洲发消息说这个事呢,西洲还说就现在这样挺好的,当做是前期磨合了。


    还告诉他,什么一个成功的团队,必不可少的就是互相了解,这样以后能够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磨合期呢。


    当时的方安还不知道对面就是商时序,还觉得挺高兴的,都说网上骗子多,他不就遇到了一个这么为他着想的吗?


    现在想起来,其实刚开始聊天的时候,对面一句句诱导式聊天几乎就是把冲他来的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可他那时候…不知道。


    现在倒是知道了,不过还不如不知道呢,自从以后商时序就是那个网友以后,他难免又总是会想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他们如何在游戏里暧昧,如何购买情侣套装,如何参加情侣活动,彻夜探索新地图,甚至游戏里他们还…成亲了。


    他们玩的那个游戏在宣传时主打的就是自由,同性玩家之间是可以成亲的,甚至还可以去领养小孩。


    而小孩根据玩家投喂的道具不同,也分为一星到五星小孩,小孩的等级越高,对家长的属性加成也越高。


    方安和西洲一个不差钱,一个实打实的技术好,两个人在游戏里成亲了,有一栋游戏里最豪华的房子,还有俩五星崽。


    突然想起他们俩还曾经深夜聊天聊过,怎么给两个崽取名字来着,越想越羞耻,越想越羞耻…


    *


    “怎么了?”


    商时序看着一旁的方安不知道在想什么,在饭桌上就开始发起了呆。


    “啊,没什么没什么…”


    方安被商时序这么一打断才算回过了神,因为没听清他刚才的话,他反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商时序:“问你几点回来,要我去接你吗?”


    方安:“现在还不知道,但我尽量早点回来,明天跟你讲可以吗?”


    商时序也感觉到了,方安和他说话时加快的语速,他就那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


    *


    那会儿的方安只要一看到商时序,就会不受控的想起了晚上的画面,有些不太自在,突然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了。


    但商时序又是如此镇定自若,表现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于是不知不觉,方安那点莫须有的尴尬也跟着少了点。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好一会儿,商时序的态度甚至让方安产生了一种错觉,就是昨天他们脾气并没有说那些话,好像那只是他的幻觉一样。


    但很快,在他出门时,商时序叮嘱的一句话又把他拉回了现实,他的语气悠悠的,眼神几乎化为实质:


    “安安,晚上记得早点回家。”


    *


    方安出门了,明明外面的天还是那个天,外面的树还是那个树,但可能因为心境不一样,看来的风景也变得不一样。


    上车后新配的司机问他去哪里,还是跟之前一样吗。方安嗯了一声。


    他把头抵在后玻璃窗上,看着外面那个他住了好多年的大宅子里的一草一木,任意的一处,他几乎都能即可想起来一段和商时序有关的回忆。


    他推着他在微风中荡秋千,两个人一起种花一起浇水,一起晒太阳…那会儿的两人都特别开心,那些记忆总不是假的。


    以前商时序的父亲还没被商时序搞下台时,他的规矩特多,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稍微有点不对,脸色瞬间沉下来。


    那时候的方安唯一害怕的人就是那个大叔,但每一次,商时序就会把他护着,哪怕他犯了什么错,也会替他受罚。


    商时序昨天晚上说他喜欢自己时,方安有点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商时序,但唯一可以肯定的事,他非常依赖这商时序。


    除了已经逝去的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对方安最好的人,对方安最重要的人,方安最依赖的人里,只剩下商时序了。


    一路上,方安都在想一些有的没的,很快就到了他和师傅说过的目的地。


    *


    整整一个白天,方安都是恍惚的,完全不知道自己那天到底都做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干,就该到下工的时候了。


    要是你以前他肯定早就溜了,但那天他表现的特别心事重重,拖了又拖,实在拖不住了,还是回了家。


    在还没回家前,方安就在猜测商时序会不会坐在沙发上等他?


    果不其然,在他蹑手蹑脚推开门之后,看到熟悉的背影。


    男人可能出过门,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头发也重新梳理得整整齐齐,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和他搭话:“回来了?”


    方安挠了挠脑袋,仿佛过去很多次那样:“嗯,回来了。”


    其实在他推门进来时,无意中还是瞥见商时序似乎又在客厅看什么,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似乎以前听过,但一时又不记得在那里听过。


    和白天差不多,等他推门进去以后,商时序又给关了。他当时也不好问,就只是随意打了一声照顾:“……我去睡了。”


    商时序:“嗯。”


    *


    前一天晚上没睡多久,那天晚上依旧还是刚开始睡不着,那种莫名的焦虑让方安在床上翻来覆去…


    最后连他也不知道怎么睡下的,只知道等他醒来,他在耳边听到了熟悉的心跳声,以及熟悉的烟草味儿。


    ——是商时序。


    方安略不自在的拢了拢商时序胸口的衣服,本来还以为他昨天又过来了,质问的话还没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一抬头才发现房间的摆设很陌生。


    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是…商时序的房间。


    商时序那会子也醒了,他看看自己胸口的熟悉的印子,又看了看一旁的方安,一点也没有很诧异,仿佛早有预料。


    “你不知道你有梦游吧。”


    商时序冷静开口:“其实你昨天晚上也过来了,但我在你醒来前给你抱回去了。今天……”


    他说着垂下眼帘,露出了一丝丝愧疚的歉意:“我今天实在是太困了,不然我该更早点醒来,把你抱回你的房间。”


    方安喉头突然有些堵塞,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之前也梦游过吗?”


    商时序点点头。


    方安:“昨天我梦游过来了?”


    商时序再次点点头。


    方安的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自己前一刻还在说不许商时序去他房间,后一刻由自己梦游跑去商时序房间的画面。


    越想越羞愧,他捂住自己的脸,但红透了的耳朵尖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思:“那你为什么不把我赶出去?”


    商时序笑了笑:“舍不得。”


    第78章 惹事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是啊,当然舍不得。


    商时序巴不得安安过来找他呢,又怎么会主动把他拒之门外呢?


    从商时序晚上睡觉压根没有关门这点不就能够看出来吗?假如他不愿意让方安进到他的房间,后者是根本进不去的,


    他能够进去也就说明:


    ——商时序是愿意的。


    前一晚,商时序之所以没有告诉方安他有梦游这个毛病,主要也是怕他接受不了,毕竟一次性告诉他太多太多事,实在担心他的承受能力…


    但现在才发现,其实安安的承受能力比他想象中要坚强许多,最起码他在知道自己有梦游症之后,并没有出现像商时序之前想象的反应…


    *


    商时序在还没开口之前,其就已经预想了很多种安安可能会有的反应。


    想着他可能会无法接受,可能觉得商时序在骗他,可能会要求查看录像,而他要看的话,那也没什么,他早准备好了。


    就算勉强能够接受的话,也一定会有一个排斥期,安安说不定会让商时序带他去医院看病,想把这个毛病治好?


    但唯独没想到一种:


    方安在知道是自己会梦游,并且还是自己主动来他房间的以后,脸上空白几秒,随后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的…


    又过了很久,安安也不知道在心底做了什么决定,干脆利落的卸了力气,往商时序身上一躺,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


    “噢,这样啊,我知道了。”


    在注意到商时序微微震惊到睁大眼睛的模样后,方安反而笑出了声:“怎么了,很难得看到你这副表情啊?”


    商时序思索了一会儿:“你白天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变化这么大,明明前一天晚上的时候看着还不是很能接受,为什么回来之后就好像一下能接受了?


    “你是去了什么地方,还是见了什么人?又或者有谁和你说了什么话吗?”


    商时序只能这样猜测,不然没办法解释方安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


    “没有。”方安说,“我没去什么地方,也没见什么人,更不是因为听了谁的耐心开解才突然想开的……”


    商时序:“那是……”


    *


    为什么很多人都觉得一个人的心态转折,抑或是突然想做什么事都必须要有一个明确原因,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事件呢?但很多就是没有原因啊。


    前一天晚上,方安毫无心理准备,一时之间的确有些无法接受,于是他整整一个白天都在想这件事情。


    精神恍惚到不止是他关系好的朋友,就连没说上几句话的小弟都关切的过来问他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那时的方安也并没有和对方说什么。因为在那一刻,在他的心里已经把商时序的事情划分到了自己的私事里面…


    “啊,没什么没什么,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吧!”


    当时的方安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干脆拍了拍手,让大家聚集起来,今天先放半天假。


    其他人都在欢天喜地的高兴,方安低头给商时序的账号发了一条消息:【不用过来接我了,我晚上自己回来。】


    那边的消息回复回的非常快,就好像一直抱着手机等待着他的消息。


    【商:好,注意安全,不要喝酒,回来的时候叫司机去接。】


    *


    那天也没有发生什么很特别的事情,依旧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他只是和朋友们一起去吃了一顿饭而已。


    听着他们讲着他们生活中零零碎碎的事情,抱怨着各自生活中的琐碎的烦恼,方安则一直没开口,全程安安静静听着。


    中途有人想要给他倒酒,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盖住了酒杯,说我今天不能喝酒。


    至于关于晚上必须要回去这件事情,似乎一开始商时序并没有这样要求过,真正让两个人都养成这个习惯的原因还是因为方安小时候吧?


    小时候的他特别黏商时序,每天晚上都必须要见到他,完全离不得人,所以这才有了所谓的晚上必须要回去的规定吧?


    *


    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方安和朋友们吃了一顿饭,听了好多他们很烦恼但在自己看来根本无足轻重的事儿,顺便在回去的路上,重新完完整整的,把自己的上辈子回忆了一遍。


    回忆起小时候那些和母亲相处的模糊记忆,回忆初次到商家时的忐忑紧张,回忆做语言康复训练时商时序一次次的鼓励,回忆一次次对商时序的捣乱…


    也回忆那天商时序认真的告诉他,以后要是再有人故意弄坏他的人工耳蜗外机,故意吓唬他,一定要和他说。


    就像小时候他也不止一次告诉他类似的话,无外乎都是他永远都在他身边。


    小孩子都是很精明的,他们对大人的情绪极为敏感,为什么他敢在商时序面前闹,却不敢在商时序的父亲面前这样做呢?


    因为他不敢,


    他知道只有商时序会容忍他。


    车开到半路,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方安透过车窗玻璃的水珠往外看,外面的世界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他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假如他真的和商时序在一起的话,会有什么坏处吗?


    他想了半天,


    硬是没有想到一个坏处。


    和男人在一起,会被其他人嘲笑,会名声不好,会被看不起吗?可他平时的名声也不是多么的好啊…


    可能对社会风气的影响的确不怎么好,但他平时本来也不是多么有素质的人,他败坏风气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这会子开始考虑那么多了?


    说到底也是两个人自己的事。


    商时序给他配的那个司机非常沉默寡言,开车技术也非常的稳当,那会子更是没让车后的他感受到一丝丝的颠簸。


    哗啦啦的雨水打在车窗玻璃上,蜿蜒下一条条水痕,手机上是不久时商时序给他发的消息,他用的是西洲的号以及西洲的口吻。


    【西洲:下雨了,我让司机来接你了,记得接他电话,顺便给他带了一件外套,晚上吃饭了吗?】


    方安当时随手点进头像,只看到了一片漆黑,他又保存下来,进去图片编辑页面调高了一下曝光,果不其然看到了他自己的照片。


    那是一张侧脸的照片,忘记是在什么时候拍的了,能够看出来应该是在家里,也不知道在专注的看着什么。


    估计是手机吧?


    方安退出照片的页面,并没有选择回复西洲这个账号,而是点进了置顶里一个账户。


    【方:好,我在回来的路上了。晚上在外面吃了,不是很饿,但有点想喝蜂蜜柚子茶…】


    商时序大抵是担心他会不回复自己的消息,这才用了西洲的账号?但方安却偏偏回复了商时序的账号。


    这一次,


    商时序的回复稍微慢了一点。


    【商:好。】


    *


    放下手机以后,方安把脑袋抵靠在车窗上,隐约已经能够看见外面熟悉的道路了,然后他在心底问了自己第二个问题,和商时序在一起有什么好处吗?


    这个问题他都不用思考,脱口而出就能说出好几个。商时序对他那样好,有求必应,再没有谁比他对他更好了。


    就像系统对他说的那样,你以为天底下人人都是商时序吗?对他予取予求,把他的所有说过的话放在心上,无论他是对是错,不分青红皂白的,永远偏向他。


    至于商时序对他过于执着扭曲炽热的感情,这个方安的确有一点点不太能适应,但他换一种思维,好像也能够理解。


    就像其他人会有烟瘾、酒瘾,会有性.瘾,甚至还有人有手机瘾,购物瘾,打牌瘾是一样的。


    这种成瘾性行为非常常见,而背后的逻辑无外乎都是这种行为会让他们很愉悦,会刺激身.体分泌更多的多巴胺。


    别说商时序了,就是方安自己在和商时序在一起的时候,都能明显感觉到心情非常愉悦,整个人非常放松。


    毕竟在其他人面前他可能还要考虑一下一些有的没的,但在商时序面前,他就完全不用想这些东西。因为他确信,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商时序都会接受他。


    而自己呢?


    也可以试着接受一下?


    在记忆完全清醒之后,方安自己也陆陆续续的回忆起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其中也包括商时序之前说的发烧的那一次,因为时隔太久,回忆起的记忆是碎片化的,他都有些不太确定那些是不是真的发生还是他臆想出来的?


    总之经过白天自己一个人的静心思考,那会子的方安接受程度明显大了很多,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不就是和商时序一起睡吗?反正他小时候又不是没抱着自己的枕头来商时序的房间睡过,一睡就是好几年呢。


    这有什么?


    *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比较显著的原因,他自己也发现了,商时序说的对,他没有他抱着,的确睡得不怎么样。


    也忘记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过的一个说法,说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染上了某种瘾,那他会有觉察吗?


    似乎还真有人做过实验,最后得出结论,哪怕这个人的意志并不知道他有这项瘾,但他的身体也会对此有反应。


    方安大抵就是这种,虽然他自己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个习惯,但他其实也是有在无意识的靠近商时序。


    在还没完全摊牌的那前一个月里,他只发现了商时序很奇怪,却没发现其实自己也在无意识的黏着他。


    “……所以啊。”


    躺在商时序胸口的方安懒洋洋的开口:“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是和朋友去吃了一个饭,回来的时候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雨,然后就想通了呗。”


    商时序:“……”


    方安:“…就好像某一天天气特别好,我突发奇想喝一杯奶茶,虽然看似把这两句话放在一起,但它们间并没有关联,天气好就天气好,我想喝奶茶就想喝奶茶…”


    商时序:“……”


    “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也和你今天和我说的没有任何关系…”


    方安半张脸都靠在商时序在胸膛的胸.肌上蹭了蹭,他之前就听说过男人的胸.肌说到底也是一团肉,只有在他刻意发力的时候才是硬的,其他的时候其实都是软的,而那会子就是软软的。


    “昨天你说你喜欢我,然后希望我一直留在你身边,我后来想了想,一天二十四小时可能不太行,但每天晚上回家这个我能做到。”


    方安半眯着眼,估摸着有些困了,声音更加慢悠悠的。“我觉得我可以答应你,试一试又怎么样。”


    商时序阖了阖有些干.涩的眼睛,仿佛在消化他刚才说过的那些话,不过手下轻抚他脊背的动作倒是一直没停过,一下一下轻抚的动作给方安整得更困了。


    “安安,你现在还小,还什么都不知道。”商时序的嗓音温和极了,“以后可不能这么轻易的答应别人这种要求,知道吗?”


    那语气就好像是在哄着一个小孩。


    方安连眼睛都没睁开:“你真奇怪,明明是你说喜欢我的,我现在答应你了,你又说这些…”


    他哪怕重生一次,心智也和之前差不了多少,他不知道成年人要考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才会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但那都是之前的商时序了。


    现在商时序只是笑了笑:“不,安安,你想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你只能这样答应我。”


    方安:“……”


    “我不是之前就说过吗?”商时序低下头,将一个吻落在方安的头顶,“我舍不得推开你的。”


    *


    前一天下午落的雨,一直到第二天都没有停,方安也是起来以后才知道外面竟然还在下雨,据说这场雨要持续三天。


    下雨意味着室外工作做不了,也意味着方安这个小包工头不用早起去工地,他可以自己给自己放假。


    商时序就这么看到方安迷迷糊糊摸出手机在群里发语音,在说完今天上午放假后就扔开了手机,继续躺在商时序胸口睡觉


    下雨的时候睡觉是最舒服的,于是那一个上午他床都没起就一直趴在商时序的胸口处,听着心跳,就仿佛小时候那样。


    但他毕竟已经不是小时候的他了,他的个子比小时候高了很多,他的五官也比小时候长开了很多。


    包括脑子也是,那时候的方安闭着眼睛听着那一下一下的来着胸膛的震颤后,清晰感受到其实他的心态并不会有什么问题,那会子商时序的心态才是最严重的。


    他似乎深陷在了自己死去的阴影中。


    方安白天的时候从系统那里知道了,商时序这是因为他之前那次刺激下,一点点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啊,原来不止是自己会记得,商时序也会记得啊。这种两个人拥有用一个秘密的感觉让方安在商时序面前仅剩的一点点扭捏都彻底散去了。


    他重生以后是在商时序的陪伴下才一点点忘记了上辈子死之前的阴影,那商时序呢?自己要怎么帮助他呢?


    *


    方安的脑瓜子想了一大堆,但现实中的他一声没吭,只是继续趴在商时序的胸口睡觉,无意识砸吧了一下嘴。


    要是商时序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估计会笑出声,他的确那段时间有些被那个梦境影响,但他还不至于让自己养大的小孩来哄自己。


    他那会儿想的只是安安这么答应,肯定也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他要怎么才能不吓到他呢…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起躺到了中午,实在是饿了,又一起起床,那会子外面的家佣已经接到商时序起床之前的消息,做好了饭菜。


    那会子外面的雨已经渐渐停了,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算早饭有点迟,算午饭又有点早的餐食。


    饭桌上,方安接着睡觉之前的话题和商时序谈了起来。


    他想说其实关于那个梦他也有记忆,他甚至还亲身经历过呢,还想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吗,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他想像商时序以前无数次安抚小时候胆怯的自己那样去安抚他,但这话还没说全呢,被商时序夹了一个小丸子送到他碗里堵住了所有的话。


    “吃饭。”


    对方用行动止住了他后面想说的话。


    方安当即也没再继续说了,用筷子戳起小丸子放进嘴里,嗯,味道还不错,外头裹得一层不知道啥的东西很好吃。


    *


    以前商时序的父亲在的时候,总要求商时序要严格遵守用餐礼仪,进食绝对不可以讲话,也不能发出一点点声音。


    后来安安来了以后,


    商时序就从来不会这么要求他。


    而至于他自己,常年刻入骨子里的习惯已经更改不了,所以那会子他一直安静咀嚼完食物后,擦了擦嘴,放下筷子,这才开始看着方安说话。


    “安安,我自己心里有数,怎么也不至于让你这么担心。”


    说来也真奇怪,在没和方安摊牌之前,商时序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慌,那是梦境里的情绪,浓烈的懊恼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但就上午那会儿,在方安趴在他胸口睡了一上午以后,那些之前乌压压堆积在胸口的情绪又如一阵轻烟一般不见了。


    “你下午要出去吗。”


    商时序问。


    方安思索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吧?那我估计要出去一趟。”


    虽然不用他自己去,但他感觉自己还是应该去一下,怎么也算一个态度嘛。


    月底了,本月很少下雨,几乎都是天晴的关系,他们的进度并不慢,还剩最后一点进度,这两天赶完了就能结算款了。


    方安那会子在餐桌上头一次。认认真真算了一下这次项目他能赚多少钱。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最开始的他其实没有想过一定要赚多少钱,只是因为太无聊了,想给自己找个事儿做,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所以直到这时候他仔仔细细一样一样算的时候才知道,他光是靠抽成,这个项目少说都能赚个十来万。


    望江市属于发达城市,工资本来就挺高,而方安其实已经算抽得很少了。


    可哪怕每个人抽几十块,五十来个人一天也有三千了,一个月就有十万了。等两个月工期结束,差不多二十多万了。


    虽然这点钱对于商时序以前给方安发的零花钱来说,不是特别多,连商时序随便给方安配的车都是这个的十几倍呢。


    记得方安还没成年时,就不止一次偷偷无证上路,不知道撞坏了多少辆车呢,那些车一个个可都不便宜。


    更别说惹事后,商时序追在身后给给收拾烂摊子,给人赔偿的那些钱了,算起来更是一笔笔不小的数字。


    他就是对商时序撒撒娇,也能拿到不低于二十万的钱,但…还是不一样的。别人给的和自己赚的钱总不一样的,意义上带来的成就感是完全不同的。


    那天等方安把这个数目算出来之后,一时有些失语,一时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算错了,算了几遍依旧还是这个数。


    这还仅仅只是提成,还没有算别的,去过吧其他杂七杂八各种各样的费用,实际上拿到手应该比这个还要更多。


    *


    那天上午,方安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干工程的会那么多土大款了,里头的油水是真的多啊…”


    他这已经算抽的非常少的了,如果是那些抽的比较狠的,然后手底下人再多一点的包工头,他们光坐着能赚多少钱,真是想都不敢想。


    当时的商时序收到助理发来的消息,需要去公司一趟,那会子正在穿衣服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方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恍恍惚惚。


    商时序:“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方安当时没理会,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抬头,用很认真的语气问他:“序哥,我这算是剥削他们的劳动力了吧?我也是资本家了吗?”


    作为真正的资本家,商时序听到方安如此天真的话,没忍住笑出声。


    他展开双臂任由身后的家佣为他套上外套,而前面的家佣正在给他系领带,下面还有一个正在为他擦鞋,将他换好的鞋子收起来,一切都非常熟练且安静。


    商时序自己整理了一下领带的松紧,发大布走到方安面前,俯身捏了捏他的脸:“你算什么资本家,你只是个小包工头…”


    小包工头点了点头,认真道:“等结算了,我送你一个礼物,你想要什么?”


    那还是方安长这么大以来,第1次说要送他这种什么东西,商时序也来了兴致,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好啊,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


    最炎热的那两个月终于算是过去了,在即将到达七夕之前,方安人生第一个项目完全结束了,开始进入第二个。


    而在工程结束的最后一天,一行人依旧是照旧聚餐。这对方安来说很常见,以前在小帮会还没散之前,他就经常请客。


    这次方安走进大包间的时候,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大声的“老大”,但明显看向他的眼神都炽热了许多。


    “老大,你来了!”


    “老大,坐坐坐…”


    “坐我旁边!!”


    “还是我这儿!”


    他们彼此的年纪本来就不大,之前小帮派里人太多了,方安能记住的也就那么几个嘴甜会说话的人,更多的人压根没和方安说上几句话。


    但前面两个月就不一样了,他们日日相处着,见面的机会太多了,久而久之,竟还比之前相处大半年的关系还要好。


    小帮会里的大多数人之前都因为游手好闲总被家里人嫌弃,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做什么,心里都是迷茫的,他们需要的仅仅只是有人明确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


    抱团取暖的本性让他们聚集在一起,以前是无所事事,现在转型后,也不需要天天去打架了,好几个小弟都说和家里人关系融合了不少呢。


    方安坐在主位上,一旁是顾泉还有彭恩生他们,几个人在他还没来之前,连菜都已经点好了。


    期间又聊了一会儿等下个月的工款拿到手之后要怎么做的事儿。


    要去哪里租场地,怎么找货源,怎么搭建平台,怎么写朗朗上口的广告词,这些事儿都被顾泉一一细分了下去。


    大家各自都领到了自己比较擅长的工作,就算有那种什么都不会的,顾泉也绝对不会让他闲着,会让他去外面的各大网站注册无数个小号,充当一下水军。


    而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的时候,也是友谊最坚固的时候。


    *


    年纪小就是好骗啊。


    仅仅靠着一句商时序教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我们大家的事,所以当然要一起出钱。”让他们转头把刚拿到的钱交一大半上去,每个人竟然…还挺高兴的。


    这种付费帮人创业,空手套白狼的事儿,有点阅历的社会人都不会答应的。


    且但凡方安是个只会画大饼的骗子,在拿到钱后转头跑路,他们一堆人连哭都找不到地方。


    当然,方安并不会这么做。


    在他结束和朋友们的聚餐以后,商时序过来接他,当时在车上时,商时序再次问他已经决定好真做跨境电商吗?


    此时的方安点点头,然后商时序又问他有认真了解过吗,打算前期怎么引流呢,后期的社区怎么搭建,前期需要投入一定的成本,钱还够吗?


    看似是商时序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与其说是在问方安怎么办,其实也是在等方安说不知道,然后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帮他了。


    而方安也相信,只要自己说一句哪个环节不太行,或者缺钱,商时序都会立马过来帮他,但他并没有这样说。


    当时的他继续若无其事的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咀嚼,边吃东西边说话:“嗯…目前的想法是找一些网红推广,然后投放一些广告,做一点优惠…”


    *


    其实从一开始,从商时序以西洲的身份为方安提出那么多详细意见时,从他提示他国内饱和,试一试跨境的时候…


    与其说商时序只是在单纯的提意见,几乎等同于在手把手教自家小孩了。


    甚至在方安全然不知情的时候,他们能一路这么顺利的原因里也是有不少商时序在背后帮忙的影子。


    包括后面的一系列的动作,选址也好,如何铺广告也罢,也几乎离不开商时序的动作。


    但商时序没说,方安以前只会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哪里能懂得这些。没人告诉他,他自己也压根没意识到。


    就在方安沉浸在自己有一天也能做成功一件事的喜悦里,商时序只是浅笑的看着他:“是是是,我们安安真厉害。”


    方安也觉得自己虽然上辈子什么都没干光顾着玩了,什么正事都没干,但其实自己认真起来,也没有那么废嘛。


    被夸着夸着,尾巴都翘上天了:“我也觉得诶,感觉进展好顺利啊,网站搭建好了,广告打出去了,新客户也来了,现在就等着怎么把他们留住了,我上次想的那个活动怎么样?”


    “好了,来,尝尝这个。”


    商时序拿着一块叉子叉一块方安很喜欢吃的粉凤梨递过来,熟练的进行投喂。


    真奇怪,明明食物也没有送到自己嘴,但仅仅只是看着他把自己递过去的食物吃掉,商时序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油然而生的满足感。


    “来,再吃一个…”


    *


    因为租的场地和商时序的公司不远的关系,摊子成功铺开以后,那会子方安和商时序又有了更多的相处时间。


    工作日的时候,他和商时序一起出门,中午一起吃饭,中间偶尔也会向商时序请教一些问题。


    商时序的阅历毕竟远胜于他,那些让方安感到迷茫不解,不知道怎么办的事儿,一到商时序面前就自动迎刃而解。


    方安的变化还是挺大的,不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惹是生非了,一时之间,望江市安静了不少。


    连带着几个辖区内的片警都觉得,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那个小霸王了?


    方安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时,是他的新网站新用户破记录的时候,同时也是他出现在某某大学的新生名单上的时候。


    这种诧异程度不亚于同班考试年年不及格的学渣,俩月不见,突然在考试时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并谦虚的说:其实我之前放假的时候有在好好学习…


    不管外面怎么说,


    反正也影响不了方安自己。


    有了自己事业以后,方安自觉现在成熟了,也没像以前染些花里胡哨的发色,在头发褪色成浅灰色后,他还去染黑了。


    他的头发本身就有点轻微自来卷,又是不怎么柔顺的沙发,以前的他会选择拉直,染黑后也懒得管这些了。


    每次洗完头发,头上微微卷曲的小卷卷还往往下滴答滴答淌着水儿呢,就搭着一根毛巾过来抱着商时序撒娇。


    商时序也会很自然的帮方安吹头发。


    方安本身湿的时候头发就不少,吹干之后头发炸毛炸成一个毛茸茸的球,发量多到连照在墙上的影子都像极了某种小动物,也像海底的海胆。


    他自己看着自己的倒影,都会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真是好圆一颗脑袋!”


    而每次这时候商时序都会特别喜欢摸他的头发,他感觉手感特别好,要揉好一会儿,才会把人给放开。


    方安一开始还挣扎着不让摸,


    后来揉着揉着也就习惯了。


    并且因为看他好像很喜欢摸自己的头发,后来见商时序周围工作上的事儿烦心时,竟然还会主动过去问他:“来,给你摸.摸,给你摸.摸…”


    自家养大的小家伙,那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那会子见方安用这样的法子来哄他时,商时序是又觉得可爱又觉得好笑。


    他的手又痒了起来,于是自然而然的一把拉过方安,把他抱在自己大腿上坐着,整个人占有欲满满的将他牢牢箍住。


    那是一个典型的家长抱小孩的动作,但无论是商时序,还是方安,反正两个人谁也不会觉得不舒服就对了。


    方安那会子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到商时序怀里以后,自己条件反射的蜷缩着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自然而然的把脑袋搭在了商时序胸口的位置,是稍微偏一下就能吃上.奶的程度。


    毕竟那么多年的习惯了,哪怕方安自己没有很清楚的记忆,但这种已经形成反射的行为也还是会时不时冒出来。


    商时序:“嗯?怎么了。”


    方安一般会选择闭着眼睛装睡。


    但他那会子面前没有镜子,他自己也看不到他自己的脸色,自然不知道他当时下意识咬唇的动作,也不会了解就是在折射他心里想要点什么的内心想法。


    *


    休息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也会去周边游玩,经常都是商时序开车,偶尔的几次方安也开过,商时序会坐在副驾驶。


    方安习惯性把两边的车窗玻璃全部降下来,感受着风呼啦啦灌进来的畅快。


    两边的景物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风也从两人的领口和袖口涌入,让后背的衣服像充了气一样的鼓起来,也两人像无端的生了一双翅膀。


    有时商时序会吻他,基本上不会告诉他,都是突然且毫无预兆的,例如两个人说着说着话,他会突然凑过来亲了一下。


    再比如方安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沙滩边写着字呢,他也会凑过来吻他一下,顺便帮他把脸上的沙砾抹掉。


    方安:“嗯?”


    商时序:“有什么问题吗?”


    方安:“……”


    是哦,没什么问题,他们是恋人诶。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方安有时也会回吻回去,他的吻并不熟练,完全是一次次以后,才慢慢找到了一点诀窍。


    *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你不怎么注意或者你不知道的时候,一切相安无事。一旦你注意到了,一切又变得完全不同,就会一直不受控制的去想。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在两个人的关系愈发亲近以后,方安已经能够自然的躺在商时序的怀里睡觉。


    而既然都已经天天都躺在商时序怀里睡觉,那自然而然的…


    某天商时序迷迷糊糊睡着后,感觉到了胸口的动静,那会子的安安应该是口欲期的瘾犯了,但他本人是清醒的,所以有点不自在。


    那个由商时序一手养大的小青年耳朵尖红红的,脸也有些红,他眼睛东看西看,声音磕磕巴巴的问了他一句可以吗?


    商时序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安安一头卷卷毛,熟练的将他揽进怀里,一颗颗解开扣子:“当然可以啊。”


    第79章 惹事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怎么说呢?


    任何一件事都有一个从零到一,再从一到一百的过程,然而最难的并不是一到一百的那一百步,而是第一步。


    当自己迈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之后,后来的一切都将变得轻松起来,那天方安睡得很踏实,非常非常踏实。


    他像个小婴儿一样蜷缩在商时序怀里沉沉睡去,之前一直隐约觉得心里有什么空缺却不知道怎么描述,然而在那一刻也陡然感觉到了填补上了。


    假如小孩都有安抚巾,且这个安抚巾能给小孩带来安全感和愉悦的话,那么商时序就一定就是方安的“安抚巾。”


    方安砸吧了一下嘴,心里如是想着。


    *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方安醒的要比商时序晚上一些,刚一抬眼,对上商时序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自然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还要再睡会儿吗?”


    方安已经没有前一天晚上的扭扭捏捏了,他心态好了不少,摇了摇脑袋,继续埋在商时序怀里:


    “不了,还是起来吧。”


    商时序那会子肯定在憋笑,方安能明显感觉他在抖:“嗯…还吃吗?”


    面对商时序那会子明显和另一边完全不同的胸脯,始作俑者心虚的移开了眼睛,对这个回答避而不谈。


    商时序笑出了声。


    *


    温馨而幸福的日子过久了,方安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己上一辈子还发生了什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想起以前的事儿了。


    再次听到自己亲生父亲名字时,已经是深秋的一个午后,那会子商时序和方安正在外面吃午饭,在吃饭之前,商时序面色沉重的告诉他,他的父亲想见他一面。


    “啊?你说什么?”方安有些不敢置信,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商时序却用肯定的眼神看了方安一眼,也算是肯定了他听到的内容。


    方安:“……”


    记得自己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商时序和他摊牌的那个晚上吧?


    那会子的商时序亲口承认他是如何如何的设计,如何如何的设局,把他的父亲送进了监狱里。


    当时的方安具体是什么心情呢?现在想想都有些模糊了,不知道说什么,觉得有点复杂,又觉得五味杂陈。


    在不知道符盛是欺骗自己之前,方安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吗?其实也不尽然,他也有一点隐隐的猜测,感觉到哪里不太对,但他还是进行自我欺骗:


    ——觉得他好歹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和自己血浓于水,不管怎么说,他对自己肯定是会有一点点的爱吧?


    事实证明,那都是假的。他对他一点点爱都没有,但凡有那么一点点,上辈子的方安在死之前,满怀希望拨出去的那通电话也就不会被那么轻易挂断了。


    “嗯……”方安当下餐具看向旁边的商时序,“他说他要见我?”


    “是的,其实他在很早之前就一直说想要见你一面,但我怕影响你,然后一直没有告诉你,但前几天他好像生病了…”


    商时序说着说着垂下眼睫,把厌恶的情绪完全掩盖了下来:“所以我想着还是应该和你说一下,毕竟和你有关。”


    “哦,我不见他。”


    方安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商时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好。”


    *


    当天下班吃过晚饭以后,方安和商时序依旧和前几天一样去了花园温房。


    温房的顶棚是特制玻璃,极为厚实,其耐寒耐高温的效果非常好,哪怕就是烈日高照的正午,在里面也不会感觉炎热,更别说那会子已经是傍晚了。


    躺在花园温房里并不会觉得炎热,反而一抬头就能看到天际边的瑰丽的晚霞以及头顶缠绕着的藤蔓,周围扑鼻的花香。


    那会商时序躺在一张躺椅上,而方安则躺在他臂弯里,两个人一开始还一问一答的聊着天,后来方安的回应越来越慢。


    “安安?”


    “安安?”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商时序叫了好几声都没把神游天外的方安给叫醒,于是他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方安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原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熟练扒.开商时序的领口,那会子的咬痕又多了几处…


    “额,抱歉我刚才没注意…”方安垂下眼帘,他是一个不怎么会藏得住心思的人,“没,没想什么,就是发呆。”


    “嗯没事…”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想去看看的话就去看一看吧。”商时序轻声开口,“也当是了却一桩心事。”


    “……”这一次方安并没有立刻回绝,而是低头沉思了一会,“好。”


    *


    最后方安还是选择去见他一面。


    就见最后一面,等见完这一面以后,他们的人生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去见之前,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去监狱看符盛那天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望江市是沿海城市,常年都有风,那天的风更大,路上都有看到地上枯黄的树叶被卷上天。


    那天开车的是商时序,方安。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外面的树叶被风吹起来又落下,一旁还有一位环卫工正在那些扫把清扫。


    “安安…”


    商时序握紧了方安的手。


    “嗯。”


    方安也跟着回握了回去。


    两个人那天还围了差不多颜色围巾,站在一起就能看出两人关系匪浅。抵达他所在的监狱后还要经过一系列登记,等前面的流程都走的差不多了,两人被引导着带到了一个小房间。


    再进那个门之前,商时序没有跟着方安一起进入,他自觉的站在门口:“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方安:“好。”


    *


    那是方安最后一次见他的生父。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父亲本人长得并不丑,有一张还过得去的脸。如果要是拿着放大镜细细的找,其实也是能从方安的五官中看出一点点符盛的影子。


    这个男人有一张比同龄人更不显老的脸,只可惜他的心一片漆黑,在看到方安的时候,他甚至依旧想编瞎话哄他。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方安看着对面的生父,在听着他一顿胡扯以后,这才对着听筒那边轻声开口:“我忘记跟你说了,我改姓了。”


    符盛:“……”


    方安:“还有,我把户口也迁出来了,我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符盛:“……”


    在没来之前,方安真以为自己见了符盛以后,一定有很多话想跟这个男人说,问为什么明明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却那样欺骗自己?那样戏耍他?


    可真正见了面之后就发现好像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他就那样隔着一道玻璃,看着对面那个和记忆中不太一样的男人。


    对于符盛来说,他在见到方安时其实也稍微楞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他整个人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不过很快又很快回过神来,他趴着窗户,一声声的叫他小安,小安。他依旧如往常那样,在他面前搬弄的是非,说他这一次根本就是被人陷害的!


    旁边有人看着,当时的方安也不好多说什么,也有点怕多说了什么话,万一对商时序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于是方安在安静的听着他胡言乱语,后,才对他说完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听到他改姓了,男人看起来不大高兴。他和外界的其他人一样,似乎下意识认为方安如果改姓的话,肯定和那个商时序姓,脱口而出就是他又不是你亲爹。


    “不,我和妈妈姓了。”方安直直的看向那个男人:“我上次问你的那个问题,你现在想起答案了吗?”


    符盛似乎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方安竟然现在还在关心这个问题,他整个人顿时愣住,试探性的说了两个名字。


    很好,那两个名字都不是方安妈妈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他哪一任的名字,反正不是方玉萍。


    符盛看方安的脸色不对,也猜到自己可能记错了名字,最后竟然直接问起了方安,想让方安直接告诉他。


    “没必要了。”


    以前方安总是听到各种血浓于水的理论,认为血缘是长不断的羁绊,于是对生父充满期待,以为他也会像自己的母亲那样,而现在看来其实也没有那么神奇嘛。


    一手将他带大的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给予他爱和陪伴的,也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另一个和他毫无血缘的少年。


    *


    从监狱出来以后,方安和商时序并没有讲什么多余的话,似乎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两个人默契的去了一趟墓园。


    前些日子天气炎热,上次来的时候摆的花已经枯萎了,方安蹲下为其更换上新鲜的花束,又擦拭了一下周围的灰尘。


    那会子商时序可能是看到方安有什么话想对自己妈妈说,他自觉的提出他去另外一边等他,然后被方安拉住了。


    他在商时序诧异的眼神中取下贴在自己耳后的耳蜗外机,然后交给他。


    方安的世界再度没有了声音,陷入一片死寂,因此也并没有听到商时序那句话的声音,只从唇形推断他在问他怎么了。


    方安摇摇头。


    他四岁以前就是这样的世界啊,之前还能听到的一点点呜呜呜的风声那会子也听不到了,能感受到的也只有触觉。


    那一瞬间他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


    等两个人从墓园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接近中午了,早晨还灰蒙蒙的天气到那个时候竟然出了大太阳。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从云层倾泻而下的阳光洒满了这个沿海城市,路上的时候,方安突然想起他俩之前还商量过,10月份国庆的时候打算去哪里玩?


    望江市的周边几个大大小小的景点,或热门或冷门,几乎都已经被他们逛完了,所以并不考虑这个,那会子他们想的就是国内国外有什么好玩的…


    之前商量了很久,都始终没有商量出一个具体的地方,那会子方安突然开口“我想去一趟妈妈的老家,就只是去看一下,不去打扰她的家人…”


    方安轻轻开口:“我其实对我妈妈的家人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了,只记得他每次给某一个电话打完之后都会抱着我哭,哦,我那时候还不知道那叫哭,只是看着她眼睛不停的往外冒水…”


    虽然在车上的方安只说自己想去,并没有说要带上商时序,但这事是不需要特意强调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要去的话,商时序肯定会跟着一起去。


    “好啊。”商时序当时专心开着车,一边还要回答着方安的问题,“刚好这两天天气也没之前那么热了。”


    *


    方安母亲的老家在一个不怎么发达的小地方,两人一进去就能明显感受到那里浓浓的排斥感,那些人似乎非常排外。


    当地人对于外地游客的态度并不是热情或者欢迎,而是狐疑,两人一路上不知道接受到到了多少探索和探究的目光。


    给那会子的方安吓得一直和商时序紧紧挨在一起,生怕和他走散了,会被套麻袋,而商时序也几乎和他形影不离。


    但好在那些不欢迎也只是停留在目光上,且基本上都是些年龄比较大的本地人才会这样,而一些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年轻人比较思想还没那么老古板,看起来就非常正常了。


    那次方安和商时序在那座小城里待了三天,而也就是这三天,就已经足够他们把那个不大的地方几乎逛遍了。


    中间还去了一趟当地比较有名的一个小景点,一个开发很久的溶洞。


    为了照明,溶洞里面被工作人员装了好些五彩斑斓的彩带,但这依旧改变不了整个洞穴的压抑、逼仄,也驱散不了当时的方安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越进入那个溶洞的深处,越感觉心慌,整个手臂都汗毛直立,感觉胸闷气短,几乎透不过来气。


    而商时序应该也不怎么舒服,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紧紧拉着对方的手。


    其他人似乎没感应,还说他们俩大老爷们磨磨蹭蹭的,让他们赶紧走。方安却开口:“我要回去了。”


    商时序并没有觉得他无理取闹,立马也跟着同意了。当时队伍里还有不少人说他俩花钱买了票都没进去看就直接走了,也太冤大头了。


    不过那些话都是用本地方言说的,所以两个人都没有听清楚,只听到了一些嘀咕,当然也就没在意。


    可能人真的有直觉这种东西吧?


    说起来也是幸运,他们后来离开那地方大约半个多月之后,再新闻上听说听说那地方的溶洞出事了,还上了新闻。


    不过由于那地方太小,知道的人不多,新闻也只是昙花一现,发出以后也没引起多大的关注,很快逐渐降低,被其他更大的新闻掩盖了。


    那会子的他们依旧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两个人紧紧抱着彼此,心里想的内容在那一刻都差不多。


    ——真好。


    *


    而那趟旅程也算不上多么好玩,地方很小,也没什么逛的,但也是在一趟旅途中,方安意外得知了另外一件事情。


    人的确是会扭曲自己的记忆的,起码在方安过去的记忆里,在他自己的眼中,自己的母亲从没有放弃过他,即使再辛苦再累,打工也一直为他赚手续费…


    但实际上,女人也是有过动摇的。毕竟她那个时候才多大呀,年纪不大的女人孤身一人带着一个孩子,怎么承担的起?


    更别说那个小孩因为听不到声音,自然也不会说话,连小孩自己也不知道,他偶尔高兴或者难过的时候,会胡乱的大声怪叫,因为这一点,经常被邻居投诉…


    她的确有生出过把方安送人的想法,甚至连要送给谁的人家都看好了,


    是女人的一个老乡,对方家里也算小康之家,有点积蓄,为安安治好耳朵肯定没什么问题,就因为生理缺陷的关系,要不了孩子,一直心心念念要个儿子。


    他们对安安挺满意的,毕竟他长得白白净净,年纪又那样小,觉得养一养应该能养熟,保证以后一定对他好,也能象征性的给女人一点营养费。


    要求就只有一个,以后绝对不允许她来接触孩子,不能见面,也不能出现。


    女人答应了。


    明明当时都已经把他送过去了,送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真正脱手以后又万般舍不得,毕竟安安那时候那么乖巧的…


    女人想了想还是舍不得,


    又转头把孩子给要回来了。


    这些事过去太久了,在年幼的方安眼里压根不是自己被母亲送人。


    他因为听不到母亲和其他人交谈的声音,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以为母亲只是出去工作,把他暂时交给其他人而已。


    而且,她很快又回来接自己了啊。


    这些事方安早就不记得了,所以在那个小城里遇到那对夫妻时,是对方先看了他很久很久,试探性了叫了一声小安?


    然后才有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对话。


    在知道他妈妈去世以后,两夫妻唏嘘了一阵子,先是感叹了几句苦命的女人啊,然后又把方安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说他现在比小时候看着机灵多了,还说就差一点,他就是他们的孩子了。


    方安当时也是第一次知道以前还有这样的事,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呆呆哦了一声,又随口问了几句关于他们后来领的别的孩子的情况。


    那对夫妻那么迫切的想要一个小孩,没有领他,当然也领了其他人。


    只是…他们似乎不是很满意后来的孩子,一直觉得是不是因为领回家的时候,年纪大了,有记忆就养不太熟了,不停和方安絮絮叨叨的抱怨了好多。


    “我就说吧,这养小孩啊和养狗差不多,就是要从小开始养,才养的熟,不然大了就养不家了。”


    方安当时听到这话差一点就笑出声了,他看了看一旁的商时序,他倒是从小开始养自己,上辈子也没养多熟啊?


    两夫妻依旧还是絮絮叨叨的,方安也不打断,也不反驳,只是听着,不做任何评价,后来在从他们手里拿到了一张自己之前小时候的照片后,又顺势提出他们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有商时序在旁边,就连客套的话都不用方安来说,只需要他不想交谈的时候。给商时序递一个眼色,他就能瞬间明白。


    “有机会吧。”


    商时序皮笑肉不笑的提出了告辞,这样的态度也非常符合他之前介绍自己是方安家长的身份。


    “这次是国庆放假,我带我家小孩出来玩,这两天也玩够了,也该回去了。”


    外人眼里的商时序气质不凡,是个极为儒雅的男人,三言两语就把话题给结束了。


    这趟旅途让方安知道了原来他以为从没放弃过自己的妈妈,也曾想过放弃他啊,也能想过把他送人啊。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人之常情而已,难道就因为这一点就要否认她全部的爱吗?


    *


    在告别那对夫妻后,两人启程回了望江市,这次两个人并没有选择没有乘坐私人飞机,而是选了最慢的绿皮火车。


    望着窗外往后倒退的风景,方安轻声开口:“序哥,你以前想过把我丢了吗?或者后悔过吗?”


    坐在他对面软卧的商时序那会子正在给他剥小橘子,闻言手下的动作都没有一丝停滞:“养你又耗费不了什么,为什么要放弃?又后悔什么呢?”


    方安:“哪怕在我以前那么不听你话,那么任性的时候?”


    听到他这么说,商时序把剥好的小橘子递给方安,语气更加温和了一些:“安安,我和您母亲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我并不缺钱,养育你并不费劲,也不会让我感觉吃力,相反,反而是你经常带给我快乐…”


    “你以前听话的时候,还会过来安慰我,你忘了吗?”回忆起以前的记忆,商时序的面上浮现出一丝丝笑意,“那时候你调皮被训斥,然后我替你受罚的时候,你就会偷偷摸摸过来看我……”


    在那个他从小被关习惯的小黑屋里,一个小男孩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像只灵巧的小动物般钻了进来,又蹑手蹑脚的靠近他,把怀里藏的零食献宝似的递给他,还像模像样的轻轻拍他的后背。


    安安那会子具体和商时序说了什么,他早就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但他始终记得那个软软热热的拥抱。


    自己的生活原本如一滩死水一般,甚至觉得死了也没有什么的少年,在上天把一个小孩突然来到自己身边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刚确定关系的时候,安安似乎还很不理解,那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没有他,自己才会孤单啊。


    这些事情对于已经长大的方安来说,他记不太清楚,脑子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大概,似懂非懂的点了点。


    “哦……”


    *


    火车的速度慢下来,好像人的思维也跟着慢了起来,那会子的方安还久违的提到了上辈子。


    虽然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和商时序提到过之前的事儿,但几乎都是含含糊糊,几句话带过的,那是头一次清楚的提问。


    方安:“序哥。”


    商时序:“嗯?”


    方安:“你能告诉我,在上一次,我最后给你打的那通电话里,你那会儿在电话里想对我说什么来着?我当时因为人工耳蜗坏了,听不到了。”


    他其实一直都对这个问题挺好奇的,但之前就商时序那个诡异的状态,他也没怎么提到这回事。


    商时序思考了一会:“我当时想问你为什么那么晚还没有休息,又想起你可能已经到国外了,可能是时差关系,我想问你有没有成功抵达…”


    “哦…”


    “至于我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啊?”商时序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笑,“我想想…应该是在想你。”


    方安担心的的确也有一定的道理,前段时间,在商时序回想起上一辈子时,胸口还一直郁结着一股闷气,但仅仅只是和安安相处了一段时间后,那股气就没了。


    “……那我死以后呢?”方安。看上时旭的脸色还不错,于是又继续问了第二个他同样一直很好奇的问题,“你呢,你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并不同于上上个问题时嘴角还带笑的模样,商时序那会子语气变得有些轻飘飘的,他叹了口气:“安安,你真的想知道吗?”


    其实就算是安安想知道,商时序也绝对不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他。谁不愿意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是完美无瑕的呢?


    对上那样一双澄澈的眼神,商时序要怎么才能告诉他,自己在他离去以后所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呢?


    甚至哪怕是这辈子,哪怕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哪怕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上辈子,但就在刚刚,在他从方安口中听到他死了这样的字眼时,心脏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抽痛了一下。


    他到现在都还避讳着这个死字,可想而知他上辈子是什么样的心情。至于他最后又是怎么死的呢?


    这些不怎么高兴的事情,他当然不愿意讲给安安听,就算可以讲给他听,他也觉得没必要。


    于是就只是含含糊糊的带过去了。


    “好了好了…”


    商时序见方安似乎还想提,立刻要找到另外几个话题转移了他都注意力,“唉,你上次说你想了个什么新活动来着?”


    一句话,成功把安安的注意力吸引了。他果不其然跟着商时序思路开始想起了别的话题。


    “啊,你说那个啊?”


    *


    他们两个人买的是独立的卧铺,因此只要关上门以后,车厢里除了他们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方安当然能够无所顾忌的趴在商时序胸口,依赖的睡在他臂弯里。


    外头是一片片茂密的梯田,由于阳光太过于刺目,商时序还拉上了一半的帘子。隐隐绰绰的细碎光点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到两个人身上。


    “唔…”商时序感受到了胸口的动静,都不用低头就知道是谁了,他笑了两声,“……睡会儿吧?”


    回应他的是含含糊糊的一声嗯。


    安安这段时间的变化挺大的,要知道,在他刚清醒那段时间,好几天都一直很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就算是商时序穿衣服,他目光也会不自觉的落在他胸口,然后又立刻移开,这时候商时序就会主动给凑上去,问他要不要试试?


    然后方安就会像个被流氓了调戏的大姑娘,从脸一直齐刷刷红到脖子,那样子别提有多搞笑了。


    商时序在那段时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习惯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双向的。


    *


    那次旅途看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外出而已,但两人的关系在那以后肉眼可见的浓稠了不少。


    甚至于方安上厕所时,都还不小心听到隔壁新招来的员工在小声嘀咕,觉得他和他的那个大哥是不是有一点太亲密了?


    怎么个亲密法?无外乎就是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空间的时候,视线总是黏在对方身上,又或者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投喂对方?


    方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嗯,好像的确有一点太亲密了,已经超出了正常男性之间交往的亲密阈值。


    但……哪又如何呢?他们私底下更亲密呢,这才哪里到哪里…


    心里这样想着的方安转头就把这事告诉了商时序,然后收获了商时序发放的的揉脑袋和捏脸颊的组合套餐。


    也是在同一天,方安和商时序在外面逛街,回来的时候,他把草丛里的一截麻绳看成了蛇,立马吓得大叫。


    几乎是同时,他下意识的往商时序身上挂,手臂挂在他脖子上,两只腿挂在他腰间,像只过分黏人的小猴子。


    而商时序那会子被他突然的大叫也吓了一跳,但也还是自然而然的抱着他,就这么把他端了回去。


    等后来发现那压根不是蛇以后,商时序还笑话他,方安则岔岔不平的扑上去把他压倒:“你还笑!嗯?你再笑一个看看?”


    商时序这时候面临两个选择,要么继续笑,这时可能会被生气的小崽子咬上一口,疼倒是不疼,就是会留下一点印子。要么就举手投降,这时倒不会被咬了,会被得意洋洋的暼一眼。


    那天的商时序选择第三个选择,他保持着躺着的动作,却一伸手把得意洋洋,尾巴翘的老高的小崽子一把拽了下来,在他诧异的眼神中抬头吻上了他。


    商时序:“嗯哼?”


    方安:“……”


    小崽子楞了半秒之后他反应过来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幼稚打闹,整个卧室都是两个人的笑声。


    *


    整个商宅的家佣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机器,他们安安静静的坐着自己的事情,动作小心翼翼,假如不是看到他们的人,甚至都不会觉得他们存在于家里。


    以前的商时序也被这样教训,他那时候最不喜欢待的就是家里,里面有那么多人,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这简直太压抑了。


    可后来他突然喜欢在家里呆着,原因无他,因为那个小孩来到了他的身边。


    而留在这样安安静静的宅子里,唯一能有欢声笑语的时候,也就是方安回来的那会儿啊。


    这一点,方安始终都不知道。


    *


    回到望江市以后的生活继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再没有了经常需要给方安处理这种烂摊子以后,商时序的时间也顿时变得充裕了许多。


    他之前给方安报名的那个大学,方安其实也有去报道,但后来因为一些个人方面的原因没怎么去了。


    但也不代表他一次都没有去过,偶尔还是会去学校里逛一圈的,


    他知道学校附近有一家比较大的商场,知道新开不久,也知道经常会有学生去里面逛。


    当然他的记忆点还不是这两个,他之所以能够记住这家商场,不是因为里面的东西多么物美价廉,也不是服务多么好。


    主要还是在那家商场里还发生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儿。


    当时方安都等不及当天晚上回去和商时序说,还没从商场里出来,他就立刻给商时序打了点电话说这事。


    电话里说了一遍,


    晚上回去又当着面说了一遍。


    说的那天自己穿了一件很普通的T恤,脚下穿着人字拖,就是这一身随意的穿搭去逛了逛奢侈品层。


    他本来是打算给商时序挑点礼物的,又感觉他好像什么都不缺,选择困难症犯了也不知道选什么,最后挑了半天也没买。


    又因为当时天气比较热,他整个人人也比较昏昏欲睡,就在里面的沙发上躺着睡了会儿。


    这样的他自然被后来进店的两位客人认为是蹭空调的,两人在一旁小声嘀咕了方安好久好久,见方安醒了也没有停下,反而声音做来越大。


    后来两边起了一点争执,谈话间对方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左一句你买得起吗?右一句你以为商场是你家开的?


    当时的方安也是睡懵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过了好一会儿,想了想,好像这家商场还真是商时序名下的。


    既然是商时序的,那不就等于是他的?


    当时的场面特别有意思,回去后方安都还在讲那会儿发生的事。他说突然明白了,扮猪吃老虎的爽感…


    “序哥,我当时都想给你打电话了,让你过来给我撑腰,我好狐假虎威…”


    方安说这话时,其实就是开开玩笑的,但话音未落,他听到一旁的商时序说:“可以啊。”


    他永远愿意为他撑腰,永远愿意为他借势。


    第80章 第五单元(完)


    真的很难以想象,


    他居然和商时序恋爱了。


    哪怕已经确认关系都过去小半年了,方安有时都还是感觉有点不真实感,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的安逸,实在是太舒适了,都仿佛在做梦!


    假如是上辈子的自己肯定难以想象自己居然能和商时序在一起,但真正在一起之后,又觉得其实也还好。


    哪怕是在恋爱,哪怕两个人有了亲密关系,但他们也没有因此性情大变,他们还是他们,彼此的相处模式也一如往昔。


    商时序依旧还是那个样子,时而像父亲时而像兄长,带来他无限的安全感。


    非要强行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吧?其实也是有一点的,无外乎就是商时序比记忆中稍微开始多管着他一点了。


    管着他在运动过后不能立马喝冰水,不让他在房间里打赤脚走来走去,不许他空腹喝酒,还要时时刻刻督促他一定要按时吃饭等等等等…


    哦,还有还有…


    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里,商时序经常会时不时抱住他或者吻住他,这种接近于恋人的亲密肢体语言越来越多了。


    但方安吧?他接受还挺良好的。


    他甚至更喜欢现在的商时序,上辈子的商时序就是对他的态度太忽远忽近,总是让方安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不知道,商时序又不肯和他说,两人间又没什么机会互相说明白,那可不就被有心之人忽悠了吗?


    不过现在再想让他对商时序有什么误解可就很难了,因为现在方安有什么事情都会第一时间去问本人。


    而商时序也会很认真的和他解答。


    两个人只要一对,什么误会都立马解开了,心里的小刺都不等过夜,就已经被拔除干净了,感情自然也越来越好。


    *


    记得之前他俩刚摊牌那天,方安提出要自己一个人睡觉,商时序同意了。


    然后第二天一早,方安起来时发现商时序一直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看起来也没有睡觉,好像在看什么电视?


    等他过去的时候,电视被关了。


    后来又有两次他都看到商时序在看什么录像之类的东西,他能听到录像里的背景音乐有点熟悉,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安最后干脆直接去问了商时序本人,也是那天,他知道了商时序当时看的录像是什么。


    是关于方安从小到大的影像资料。


    他都不知道,原来商时序还录了下来,图像里清楚记录了他许多个第一次。


    第一次带上外机听到声音时惊喜到落泪,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样子;第一次跟着商时序去外面玩,却因为转头看不到商时序,而哇哇大哭的样子;第一次睡在商时序怀里时,恬静又安详的模样。


    他第一次过生日的样子…


    小小的安安还不知道有摄像机对着自己,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在哇哇的闹,这可算是把屏幕里的商时序急坏了,赶紧过来手忙脚乱的哄他。


    本来商时序那会子自己年纪也不大,应当也是没哄过小孩的,但他还是把小小的方安抱得紧紧的。


    后来录像里的方安逐渐长大了,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有更多了正脸画面,大部分都只有一些侧脸和背影。


    “…我那时候不知道你喜欢我。”


    方安看着录像里想为他准备生日惊喜的商时序,也看着那天很晚很晚才回家的自己,都没和商时序打一声招呼就径直进屋了。画面里一片黑暗,他莫名有些心酸。


    商时序看起来倒还好,他拿起遥控器关了录像带,认真的靠着方安说:“嗯,我那时还在心里想着你能多惹点事,这样你就会多来找我一次。”


    方安:“……”


    商时序或许对他的亲生父亲不怎么样,他的确冷漠又薄情,包括对那些和方安有过过节和矛盾的人家来说,商时序也几乎等同于帮凶,着实算不上是什么好人…


    可唯独只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最起码,他对方安是仁至义尽,毫无亏欠的。


    而方安自己,过去也做过很多不值得同情的事儿,两个人某种意义上,还挺般配而。


    方安主动抱住他,两只手如藤蔓一般紧紧缠在他的腰上,而很快另外两条藤蔓也跟着缠绕上他的腰。


    方安:“序哥。”


    商时序:“嗯?”


    方安:“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你了,就刚才,你抱着我的时候,我感觉周身都暖洋洋的,心情也特别特别好…”


    他尽力在向商时序穿搭自己的情绪和心情,但头顶却传来两声轻笑。


    商时序的心跳在刚才分明就快了一点,但他嘴上却用很温和的口气说:“没事的,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就算你不懂也没事,我们不着急的…”


    *


    秋去冬来,时间在不经意间悄然飞逝,天气逐渐冷起来以后,商时序和方安的日常活动多了蒸桑拿和泡温泉。


    两个人其实都不算是很黑的人,但方安的皮肤要稍微敏感一点,角质层也更薄弱,每次蒸完桑拿脸就会变很红很红,就像一只刚出锅的螃蟹一样。


    虽然看起来有点吓人,但方安所很喜欢那种流汗的感觉,出来以后整个人都要轻松好些。


    除此之外,两个人还会时不时的泡一泡温泉,商家的宅子里本身就有温泉,两个人经常在同一个池子里泡。


    有时候方安会把脑袋搭在商时序肩膀上,把他当做一个椅子那样靠着,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商时序的脸以及他饱满的胸.肌,还能看到上头斑驳的牙印。说起来…他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像个没断奶的小孩一样…


    那会子两个人并排靠在池子边缘。


    当时的方安因为嫌弃前面的头发挡眼睛,每次都会把额前的碎发全捋到后面,露出五官的他比平时多了几分英俊,透明的水滴一滴滴顺着眉峰和发梢往下掉。


    大抵是因为人泡在暖洋洋的药浴里,方安的声音也有些模模糊糊的:“序哥…”


    “嗯?”


    商时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单音节。


    “序哥…”


    方安又继续叫。


    “嗯?”


    商时序依旧不厌其烦的应答。


    “序哥…”


    “嗯。”


    就这么一来一回大约五六次以后,商时序依旧还是极有耐心的答着:“嗯,到底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下。”


    关于年后的春节后去哪玩,两人早就已经商量好了,这次他们约定好久违的去伊朗看下之前他小时候领的那只小狮子。


    方安第一次见那只小狮子的时候,还是一只腿部头部遍布幼年斑点的小东西,他当时可是稀罕了好一阵子的,还为小狮子专门取了一个名字叫星星。


    小时候的方安是真喜欢,后来回国以后也去看过一两次,不过后来随着年纪逐渐长大之后,就很少再去看过了。


    偶尔再看,也并只能通过一些照片或者视频知道星星又长大了,长鬃毛了,知道它有自己的孩子了等等等等…


    而不管方安关心那只狮子还是不关心,这些年商时序也一直从没有断过基地的钱,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抚养费。


    据说星星已经快十五岁了,这在动物当中已经是属于年迈的老年狮子了,假如不是一直有人工投喂,他在野外早死了。


    而前不久的时候基地的工作人员给商时序打来电话,说他可能不行了,于是这才有了去看一下的想法。


    “那边天气是不是很热?”


    商时序嗯了一声。


    中东地区闭塞的高原地形成功阻挡了外部海洋湿润空气的进入,加剧本地的干旱,也形成了特有的热带沙漠气候,一年四季都非常炎热。


    “到时候我会备好防晒用品的,肯定不会把你晒到。”


    这个方安当然知道。


    如果他们两个去某地旅游的话,那么提前做攻略,提前备好所有东西的那个人一定是商时序,而方安自己,他只需要不带脑子,跟着玩就是了。


    “哦…”


    *


    老实说,过去那么久,他早就已经忘了那个叫星星的狮子长什么样子了,还是出发之前他看了一下它从小到大的照片。


    小狮子从一开始小小一只后来长成了棕毛浓密的雄狮,还有几张是它和另一个雌狮,以及几个小狮子幼崽的照片。


    不停的滑动照片就能看到健壮的雄狮是如何一步步迈入老年期的,眼神也变得浑浊起来,棕毛也没有壮年期那么浓密。


    “时间过得真快啊…”


    方安看着照片里的雄狮有些感慨。


    躺在他旁边的商时序目光则一直顶着方安的侧脸,他也在心里感慨,是啊,过得真快,以前方安的脸蛋还有点肉肉的,现在没肉了,出落成了一个小帅哥。


    “诶?”


    脸部的触觉让方安知道商时序又在捏他的脸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捏的。


    “要不睡会儿?”


    私人飞机的好处就完美体现出来了,能躺在接近于商务套房的飞机上慢慢悠悠的前往中东,只需要睡一觉就到了。


    “好。”方安放下手中的平板,熟练的翻身滚到一旁男人怀中,又自然而然的趴在男人的胸脯上。像个没断奶的小孩撩起衣服…


    那会子两人正在万米之上的高空,他们互相紧紧抱着彼此,那一觉也睡得格外踏实。


    *


    因为提前和基地那边的人说过,所以他们一落地就有人过来接他们,在落地的当天,方安见到了那只上了年纪的老狮子。


    哪怕它老了,但毕竟还是猛兽,再加上许久不见,又不是小时候那样可以随意抱着,那会儿也是害怕他们被伤,因此当时的方安没有靠太近,只能隔着厚厚的铁网看着星星。


    肉眼可见的体型比照片上看着要庞大一些,但同时,也明显比照片上还要瘦了一些,毛发也显得有些凌乱。


    好多年没见了,方安不抱什么希望的叫了几声星星的名字,没想到那只原本趴着无精打采的雄狮当真抬起了头。


    狮子记人和认人从来都不是靠人类的外貌,它们一般都是靠嗅觉,靠气味。星星可能是认出方安来了,听到声音之后,整个身子明显的停住了。


    年迈的狮子在方安面前停留了很久,又隔着铁网做了好几次嗅闻的动作,几分钟后,他才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


    精神头肉眼可见的比刚才好了一些,两只前爪紧紧趴在铁网上,一边还隔着铁网尝试舔.舐。


    假如没有那层网的话,大抵是想扑在方安身上吧?哪怕是一只年老的雄狮,它扑过来的力道依旧不可小觑,整个铁网都颤抖了一下。


    而那会儿的方安心情格外兴奋,他主动伸手隔着铁网摸了摸它鼻子:“他还记得我!!!星星居然还记得我!!”


    其实在长大以后,方安就没像小时候那么喜欢狮子王了,但在伸手触碰到雄狮的鼻子以后,他还是忍不住眼眶湿润。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小时候,商时序第一次带他去见这只小狮子的样子,他那时候应该也就一个月的样子,和它的几个兄弟姐妹们蜷缩在一起。


    他那时候也还很小,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小狮子,特别高兴。那会子的商时序就在一旁看着他。


    那天的阳光似乎也和今天的阳光差不多。


    *


    可能是担心他们误会吧?那天在方安和商时序去看星星时,一旁基地的几个工作人员一直在和他们解释。


    大概意思说不是他们喂的不好,他们一直有在喂,但星星现在牙齿有问题,眼睛也不太好,胃口也不太好了,所以才…


    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方安反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意思,还是一旁的商时序就为他耐心的一句一句的翻译。


    在翻译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商时序可能是看出方安表情不太好,出言安慰他他一路:“狮子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的…”


    大概可能就是这一句吧,一直到回国的路上他都在想这一句,不止动物会老,人也会老的,商时序呢?


    再思虑这个问题时,方安已经坐上了回国的飞机,正在高空之上和商时序一起共进午餐。


    商时序用餐礼仪学得很好,慢条斯理的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每个动作都极为规范且优雅。


    而坐在他对面的方安就不一样了,他从没被要求过那些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懒懒散散的坐着,一旁的侍者在上好菜以后非常识趣的退下了。


    那会子正是白天,天气非常好,只要转头从窗外就能欣赏但底下的如棉花糖一般的云层,丝丝缕缕的,或絮状,或片装,和在地面看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真的挺美的。


    不过因为来的路上方安已经看过了好一会儿了,并且还拍了很多照片的缘故,所以那会子并没有什么心思去看。


    “序哥…”


    方安知道商时序。在进食的时候是不会讲话的,所以硬是等着他吃完东西看着他擦好嘴之后才向他搭话。


    “嗯?”


    商时序那会子估计还以为方安和之前一样,只是想叫一叫他而已,结果听到他一副非常认真,煞有介事的模样:“等你以后老了,我照顾你。”


    商时序:“????”


    “真的。”方安似乎是怕商时序不信,又强调了一遍,“我说真的,你别不信。”


    年轻的孩子似乎总是这样冲动,能把关于未来的许诺轻而易举的说出口,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的变化,至少彼时彼刻,商时序心里的确一暖:


    “好好好…我信,我信…”


    *


    回程的路上,之前被方安屏蔽又解除屏蔽的盛阳发来消息。哦,应该是说杨盛,他回去后就没再用之前的化名了。


    他自从离开望江以后,偶尔也还是会和方安聊上几句,还和方安吐槽过,说你那个序哥真小气。


    如果不是杨盛和他说,方安是真不知道商时序竟然还有这么小气的行为。


    根据杨盛自己说,之前谈好的互赢的合同硬是不合作了,说是他们名下的什么产业出了什么,商时序也跟着…


    还有很多很多,其他外人可能看不太出来,但他还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吗?说他不是还因为之前那事生气吧?


    方安后来拿这事笑话商时序,说他之前还教自己要理智,结果他自己原来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但那时候的商时序却一言不发的笑了笑:“是啊。”


    过去挺久都没有和杨盛聊过天了。上次聊天还是年底群发的祝福语呢,这次突然发来消息,估计是看到了他发的动态,所以知道他们刚途径他所在的城市?


    方安如此在心里猜测着,点开消息果然看到了杨盛问他,怎么到他这儿了也不和他说一声,还说请他吃饭呢!


    虽然这辈子方安和这个所谓马甲很多的男主间的关系没像上辈子那样僵硬,但毕竟也做不到突然好如亲兄弟,于是他那一次是直接婉言谢拒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间很有缘分还是怎么的,回望江以后的第三个月的月末,他们还是在一场晚宴不期而遇了。


    由于不久前彼此间稍微有一点合作的关系,两人见面后客套寒暄了好一阵子。


    当时的杨盛因为不需要刻意伪装的关系,已然不是之前在望京那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他还差一点没认出来。


    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仅仅只是换了一身衣服,换了个发型,整个人脊背打直了而已,但感觉整个人的气场和气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时的商时序自然也在方安旁边,如果有细心的人观察他的话,就会发现,无论他和谁交谈,无论在哪里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份。


    而那个人大抵是整个晚宴里真正心无旁骛的人,其他人说是来赴宴,心里无外乎想着如何交换资源,如何搭上大鱼,那些琳琅满目的菜肴都只是摆设而已。


    只有他,真心的在品尝美食!


    “这个挺好吃的。”


    方安吃了一圈,肚子都有点撑了,于是回到了商时序身边,刚一过去就看到商时序和杨盛原本在聊什么,看起来气氛不怎么样。


    “吃好了?”


    “嗯。”


    商时序无比娴熟的从衣兜里摸出一张洁白柔软的手帕,擦拭了一下方安唇边沾着的一点食物的渣渣。


    就两人如此熟练程度,看起来好像只是普通的长辈和晚辈之间的亲昵,但离商时序最近的杨盛却能清晰从商时序眼里看到不一样的情绪。


    眼神还是不一样的。


    *


    那天杨盛依旧提出了请他吃饭,方安在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不就是吃个饭吗?有什么不能去的。


    那顿饭期间,杨盛还和方安谈到了之前方安搞的那个跨境电商网站。


    他入场的时机还算不错,虽然没什么经验,虽然只是一个门外汉,只是一个新小白,但谁让他有一个事事为他出主意的叔叔呢?


    短短时日,杨盛几乎是看着铺天盖地的广告,和无孔不入的营销,就这样大的投入当然给那个网站的首日创造了不错的流量和关注度。再加上后续的所有操作也几乎非常在行,平稳的接下了这波流量。


    这么一套熟练的操作,几乎一看就知道有人在背后指点,绝对不是什么新人初创。


    至于未来会如何,可以说,只要方安不作大死,应该也是绝对没什么问题的。


    杨盛想的那些,方安并不知道,他只听到对方笑了笑,自嘲说当初自己要是入一下股就好了,也能分一杯羹。


    当初只需要投入一点点就能拿到原始股,只需要等,等不到一年就翻倍的赚,每个月还能拿到分红。


    “那时候,嗯…也没想到吧。”


    方安小时候就长得讨喜,甜甜笑的时候真像那种乖小孩,长大以后因为性格的突变,面相也逐渐冷硬下来,但那会子,他又恢复了以前的柔和。


    “我当时在弄的时候,都只是想着随便打发时间而已,可能是我运气好吧?序哥就这么说的。”


    杨盛并没有反驳,只笑而不语。


    *


    某种意义上,杨盛还是比较有原则的,是那种只要其他人不主动去招惹他,是完全不会刻意针对谁的性格。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总能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哪怕方安没有刻意去了解杨盛的消息,偶尔也能听到一些事。


    假如说方安重生以后的生活是风平浪静,那他那边就是时刻都是狂风巨浪,感觉总能遇到一些很奇怪的人和事儿…


    系统说这都是必然的,没有了他来顶替无脑反派的位置,也会有其他人。


    大抵也是身边因为见过了莫名其妙类似于NPC的人,而遇到一个突然不按以前的路子走的方安以后,他说他还挺想和他交朋友的,方安也只是笑笑,低头给商时序打着消息。


    【方安:我听外面有声音,是不是下雨了?我这边快结束了,你在附近吗?】


    【商:在。】


    商时序那会儿的头像已经不再是那个黑色头像,他直接换成了方安本人清晰照片。


    是某一次洗完头以后的照片,毕竟方安沙发体质外加自来卷,每次头发吹干以后都要炸一会儿毛,图片里炸毛更厉害,刚好那会子头发也长了一些了,他干脆拿扎了,头像就是他扎头发的样子。


    【商:我快过来了。】


    【方安:好~】


    “嗯?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光顾着和商时序聊天,因此也没注意一旁的杨盛刚才小声说了句什么。


    “嗯,你和你那个那个大哥…”杨盛估计不太能理解这种关系,一直没有很明确的把那几个字说出来,“你们……”


    方安:“怎么了?”


    那会儿商时序已经过来了,杨盛也就吞下了想说的话:“恩,没事。”


    *


    在室内时,方安就只听到了一点沙沙的声音,他还以为只是下了一点小雨呢,结果走出门才知道外面的雨势是那么大。


    坐在副驾驶都能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雨点子打在地上和车顶上沉闷的声音,外头的气温骤降,车里的温度就好了很多。


    在方安歪七歪八躺着睡觉的时候,心里都还在感慨,买车果然不能只看颜值,还是得看实用性。


    一路上都是狂风暴雨,而回到家以后,外面轰隆隆下的雨那会子反而逐渐小了下来。


    回到家的商时序赤着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原本正在玩手机呢,突然听到淅淅沥沥的小雨听着比之前温和多了。


    一瞬间,他灵光一闪:


    “序哥,我想去外面玩。”


    商时序:“……”


    *


    方安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而商时序呢?他在对上一双澄澈无比的眼睛后,实在是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在方安提出约定的下一秒,两个人穿着雨衣跑出去淋雨了。起初是穿着雨衣的,毕竟商时序担心方安着凉了。


    后来方安疯了一样在雨中奔跑。


    此时的方安明明都好大个人了,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调皮的撑着一把伞玩水,在雨中肆意奔跑。


    时而走着,时而跑着,时而展开双臂仰着脸感受雨滴落在脸上的感觉,笑声穿得好远好远。


    最后他回头看看现在屋檐下的商时序,他主动朝着他伸出手,“你也过来啊…”


    商时序过往的人生里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出现这样的行为,可他那天还是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主动从避雨的屋檐下走到了雨中。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当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纪念日,可他就是想那么做。


    在头顶没有了遮挡物以后,商时序原本干燥的衣服当然就被雨淋湿了,布料贴在皮肤上的感觉也没有之前想象中的糟糕不适。


    *


    网络上有人盘点了一百件最浪漫的事,其中有一起爬山一起露营一起荡秋千,也有一起淋雨。


    淋雨这个行为本身并不浪漫,被其他不明真相的人看到还会觉得他们俩像俩傻子一样,但说到底真正浪漫的不是行为本身,而是身边的那个人。


    那怕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起,只要身边的人对了,多年以后,再度回想起来,这段记忆依旧会变得弥足珍贵。


    方安的人工耳蜗外机。采用的是比较好的材料,当然具有防水的功效,可他那时候还是突然把耳外机摘了下来,


    没有了接受外界声音的外机,一瞬间方安的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寂静到无以复加,他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人。


    商时序那会子看他的动作还想制止,但仅仅只是对上他的眼神,立马就停止了他的动作。两人默契的靠拢,相拥,仿佛整个世界是剩下他们。


    在雨中接吻,在雨中拥抱,这种事在商时序十几岁最叛逆的时候都没有做过的,甚至无法想像自己未来有一天会这样。


    但的确就是发生了。


    甚至他们还排躺在湿漉漉的地板上,闭着眼睛感受雨滴落在皮肤,听着雨滴落在耳边的地面,又溅起水。


    雨水具有清洗污秽的含义,无形之中好像自己整个人也被洗涤了一番。


    那一刻,方安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幻想,仿佛这已经是百年以后了,他们俩已经是一对尸体了。


    可即使两个人都在雨里淋雨,商时序也还是会尽可能的护住他的耳后,那是他做植入手术时就开刀口…


    听不到,


    但又好像听到了。


    *


    记得他俩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方安不经意中在网上看到这么一个问题:


    ——爱情里面掺杂着感激,愧疚,习惯等情绪,还是纯粹的爱吗?


    把这个问题里的主体换成他们两个,这个问题就变成了“商时序的确很爱他,非常非常爱他,可自己呢,自己也如此爱他吗?自己对他是依赖还是爱呢?”


    当时的他在看到这个问题时,已经有很多网友就答案争论了起来,几乎吵的不可开交,有人认为是,也有人认为不是。


    而方安只花了三秒的时间把这个问题扔出自己的脑袋,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吗?混合着依赖的爱就不是爱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好像的确不符合传统的价值,但那又如何?


    商时序对他的感情是如何一点点发酵的,而他对商时序的依赖感又是什么?


    严格意义上,商时序对于方安来说约等于他的“阿贝贝”,被称之“客体性过渡”,同样也叫“安全毯现象”。


    说到底也无非是离开妈妈的小孩会有焦虑情节,下意识寻找一些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和依恋感的物品或者人。


    不过这只是冷冰冰的科学而已,人类的情感是复杂且多变,并不能用单一的理论来判断或者定义。


    例如上辈子的方安看似对商时序毫无感情,似乎是厌烦他的,但真的吗?


    明明从没有被很严格的要求晚上一定要回来,或者明确规定晚上不回家会如何如何,反正方安平日里叛逆的事情干的多了去了,为什么就只有这一条,他一直没有打破呢?


    因为是方安自己想回到他身边的…


    无论在外面玩到多晚,哪怕喝的迷迷糊糊不省人事了,脑子里还是有一个迷糊的念头,不行,我得回去…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不知道,反正就是得回去才行。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身.体已然记住了这条指令。


    方安的确分不清自己对商时序究竟是纯粹的爱意,还是依赖中夹杂着爱意,他只知道自己和商时序在一起很开心,既然他们在一起很开心,那就足够了呀。


    无论是觉得他们有违常伦还是别的,但是那都只是别人的看法而已,他们在一起,世界不会毁灭,地球不会因此爆炸,说破了天也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已。


    每个人都必须按照同样的模板生活吗?方安不想,也不愿意。


    *


    淋完雨刚回到家后,担心他感冒的商时序立刻叫人放热水,给他洗了头,又洗了澡,还非要盯着喝下了感冒药。


    “你看…”方安张开嘴给他检查,“我真的喝完了,没吐。”


    商时序:“嗯。”


    刚洗完头发,不止是头皮放松,周身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惬意舒适的信号,身旁就是熟悉的体温和熟悉的思维…


    方安一如往常般趴在商时序胸口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觉得就这样一直睡到地老天荒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序哥…”


    商时序:“嗯。”


    方安:“如果我变成毛毛虫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商时序:“……”


    方安:“嗯?”


    商时序:“如果你变成毛毛虫了,我就盖个小房子把你养起来,天天喂你新鲜干净的小树叶吃…”


    方安:“那如果我变成蟑螂呢?”


    商时序:“……”


    商时序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他闭着眼睛把怀里的人又拢了拢:“你又在网上看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方安以前的名声不太好,后来好转了一些,但依旧不怎么样。


    这其实也正常,哪怕是当前最火最红的明星也不可能一个黑粉都没有,哪怕十全十美的圣人也会有人不喜欢,所以他被骂,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方安每次看完以后,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轻蔑一笑,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


    然而实际上,在只有他和商时序独处的私底下,下一秒就嘤嘤嘤的求安慰了。


    他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不用非要成熟,非要懂事的啊。


    鉴于以前的安安就经常在网上看着奇奇怪怪的问题来问他,这次商时序也能猜到肯定又是在那里看的。


    仅仅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商时序便感觉胸.口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他也知道这是安安在催促他的意思。


    “嗯,你让我想想,蟑螂啊…那具体是多大的蟑螂呢?”


    家里的家佣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得很干净,方安其实也没怎么见过蟑螂,就比了一个指甲盖的大小,他打心底里觉得蟑螂应该也就这么大吧。


    商时序:“那么小啊?那应该不会飞,也吃不了多少,那我就把你揣在小兜里,时刻带着。”


    方安那会子声音有一些含含糊糊的,不甚清晰:“为什么?”


    商时序的手心一下下轻抚方安后背。


    “嗯…我想着你这么爱到处玩,万一出去被什么陌生人,或者被路上的小猫小狗踩死了怎么办?”


    这下换到方安笑了,他阖上了眼睛,放任自己进入恬静的梦乡:“说的也是,外面好危险啊,那我这只小害虫以后就待在你的小兜兜里……”


    【第五单元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