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好逸恶劳知青攻重生以后11
报名那天平平无奇,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源于江逢秋提前把需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得特别充分…
尤其是录取通知书,从拿到手开始,他就保存的特别好,出示给学校老师时,依旧和新的一样,一丝丝褶皱都没有。
报名当天学校里人特别多…
且因为这是恢复高考后第二次考试,报考生的年龄分差也非常的大,一眼看过去,各个年龄阶段的学生都有。
有和江逢秋年纪差不多的,也有比江逢秋年纪大的,甚至还有一些可以当江逢秋爸爸的,甚至还看到了一位白发老人。
他好像并没有考上,据说在之前就考了好多次了,又耽误了那么多年,这次又落榜了,这次只是来学校里看一看。
“看什么呢?”一旁的寇松看着他一直望着一个老人,“怎么了?”
江逢秋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我陪你在学校里逛一逛吧。”
寇松:“好啊。”
*
其实以那个时候匮乏的条件来说,学校里的环境也没有几十年后那么好,但每个走在校园里的学生都是笑容洋溢。
身处其中的江逢秋也逐渐被这种喜悦所感染,跟着寇松一起在学校里四处溜达了一下,在湖边小坐了一会儿,去学生宿舍看了一圈,又去食堂看了一圈。
期间寇松一直说他们学校真大真漂亮之类的话,他没读过多少书,语言也比较匮乏,反正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词。
江逢秋当时心情也非常好,一边慢悠悠的和他逛着学校,顺便也问了以后寇松那边的时间安排。
*
其实如果不是寇松想陪着江逢秋一起报名的话,他早就可以开始跑车了,从抵达清芜那天就是可以了,但就是因为他陪他报完名再说…
“大概过两天吧,我看了一下路线,基本上都是长途,我到时可能一周也有可能两周才会回来一次…”寇松抿了抿唇。
那会子打电话还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并不能说打给谁就直接打给谁,只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转接。
有时候还不一定能转接到,就算转接能够接到,其信号也非常的差,还必须得大声的吼,对面才能听到…
“那这样吧,咱们门口窗户上不是有个小铁盒子吗,就咱们用来放硬糖果的那个盒子?等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你就写在上面。”
之前在上林村复习备考时,江逢秋心血来潮也曾经教过寇松认字,虽然没教多少,但零碎的那几个字还是够用的。
寇松还是会写几个简单的字,虽然做不到像江逢秋那样工整而已,不过这些都是不怎么要紧的事儿,江逢秋也认识。
所以这个提议,寇松没有异议,
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
开学后不久,学校可能为了促进新生之间的关系,特意搞了一次联谊舞会。
当时男女大防还是很严重,对于个人作风那是严查严打,大街上都时不时还有巡查的人员,只要看到有哪个男的和女的动作亲近一点,就会立刻询问其关系…
哪怕是一对真夫妻,要想去旅社住宿,也要先准备好介绍信以及两个人的结婚证才可以住在同一个房间。
在那样的风气下,男同学女同学根本都不好意思下舞池接触,都是男同学和男同学跳,女同学和女同学跳。
但还是有一些年轻人会互相用眼神打量着对面的异性,倒不是存着多么龌龊的心,主要还是好奇居多一点
江逢秋就没有看对面的女生了,主要是他本来对那些不感兴趣。
不过也是在那场舞会上,他倒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江逢秋看到对方时,对方也立刻看到了他。
就是火车上同一个卧铺的那位,叫盛什么来着,江逢秋实在不记得名字了。
那会儿他们在车上也没聊几句,江逢秋就只知道他似乎也在清芜读大学,当时就觉得好巧,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同一所。
“哎呀,还记得我吗?我就是车上那个盛辉啊!”盛辉走过来自来熟的拍了拍江逢秋的肩膀,“我刚才就看到你眼熟,但一时没认出来,没想到这是你啊!”
可能是因为他妈妈不在旁边的关系,他看起来比车上的时候要健谈多了,性子也明显比那时候活泼了许多。
江逢秋应了一声。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姓江对吧?不错嘛,今天穿这么精神,你那个……”他看了看旁边,大概想说寇松,“他怎么不在,是不是回去了?”
江逢秋都还没说话呢,那个叫盛辉的小青年先是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问他在哪个班,在哪个宿舍,然后一股脑把他自己的班级,还有他的宿舍也一起说了,最后再感慨一句他妈可算走了…
江逢秋全程都没有找到自己可以插话的时机,只觉得他话可真多啊。
“小江同志…”盛辉还特别懂的样子,劝慰他道,“现在你哥都不在了,你就别这样了呗。”
*
盛辉一看就是那种在城里长大的小孩,从说话的语调以及身上穿着就能看得出来,和很久以前的江逢秋很像。
一看就是那种在蜜罐里长大的,从没吃过什么苦,也没经历过什么挫折。
“寇松…哦不是,就是我哥他没有回老家,他在清芜租了一个房子,就在…隔着两条街的那条胡同巷子里。”江逢秋不紧不慢的纠正了盛辉刚才话里的错误。
但盛辉似乎误会了什么,他皱着眉:“你都这么大了,你哥还这么看着你?”
“不是看着,是……”江逢秋一两句想解释又不怎么怎么解释他们的关系,干脆也懒得解释了,“反正不是看着,他在清芜这边也有事要做…”
“哦,这样啊…”
盛辉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更多还是觉得和江逢秋太有缘了,主动才拉着他去见了他,在学校里新认识的朋友。
*
读大学的日子比江逢秋上辈子想象中的要充实一些,满满当当的课程很快把他的所有精力都占据了。
等他第一次放假回到他们共同租住的那个院子时,看到门是锁着的,就已经知道寇松并不在了。
老实说,就那一瞬间,江逢秋原本的喜悦立刻淡下去了几分。他拎着买的小吃,慢吞吞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果不其然在窗外的小铁盒子里找到了一本小本子,第一页就是寇松歪歪溜溜的字,他写了一个日期,又在后面写了一个回,大概就是说那个时间回来休息吧?
江逢秋那天在他们租的小房间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也离开了,出门之前他也拿着笔在下面写了自己的回复。
*
就这样,往后的好几周,两个人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进行断断续续的联系。
有时候寇松会想写一些字但不知道写什么,就会画,例如很想他的时候,就会画一个爱心,特别搞笑…
江逢秋也在学校里有了朋友,并且和他们的关系都极好,会一起探讨学业上的问题,也会一起聊生活上的事。
生活好像在一瞬间陷入了平静。
大概是他在清芜读大学的第三个月的时候,他再次回去的时候,发现屋里多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
记得早在刚来清芜,甚至在还没来清芜之前,寇松就一直说想给江逢秋买一辆自行车,到了清芜以后,他也出去问过。
回来以后告诉兴冲冲的告诉江逢秋,一辆全新的凤凰牌的自行车,只要一百七十三块再加一张自行车票。
这个价格在当时的确不便宜了,毕竟他们周围的房子也才六十八块一平而已,工厂里的二级员工一个月也才三十八块。
不过这钱对于他们俩来说,拿倒是拿得出来,就是没有自行车票。这次也不知道寇松用什么法子弄来的自行车票。
他给他留的纸条上写着这样他上下学方便,“方”字写对了,“便”字没写对,不过江逢秋还是连蒙带猜的猜到了他的意思。
看到他说下次回来的日子就是下礼拜六,而那时距离他留下条子也依旧过去一周,所以……那应该就是这周?
*
江逢秋那次放假依旧没有回学校,而是住在他们租的那个小屋子里。
里面的东西虽然都是寇松放的,但他基本上都知道那些东西他会放在哪。
这还是被亲戚打秋风时留下来的习惯吧?哪怕现在已经到了清芜,寇松依旧会把橱柜锁上,会把陈旧的糙米放在外面,而更贵一点的精白大米都会拿一层厚厚的布遮起来放在最后面。
以前在上林村的时候他是这样放的,而现在他依旧也是这样放的。
江逢秋熟练的在后面找到了一袋子精面粉,还有另外拿袋子装起来的酵母。
*
之前寇松在的时候,一直都是他在做饭,他在烧火,而江逢秋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一旁吃现成的,而寇松似乎也觉得江逢秋什么也不会…
久而久之,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坦日子过久了,江逢秋都快忘记了,忘记他自己其实是会做饭的。
那天礼拜五的傍晚寇松不在,江逢秋去附近的小商店买了点肉馅和葱花,想着回去包一点小包子。
大抵是好久没弄了,委实有点生疏。
那天他花费了一会儿功夫才把小煤炉给点燃。自己烧水用温水和面,等面醒成蜂窝煤状的时候,又自己开始开始揉面。
一开始揉面的时候面会粘手,但多揉几次就慢慢好了,等他揉到面光盆光手光的时候,就开始捏团子。
在他蒸小笼包的过程中,院子里陆陆续续有其他租户也下班回来了,撞见了江逢秋也客套般的打了声招呼。
问他学校里放假了?
江逢秋说嗯放假了。
他当时心情一般,也没工夫和谁笑,应付了两句也就没了下文,开始专心致志的包着包子。
他想着自己多包一点,不仅自己晚上可以吃,等明天寇松回来可以当早饭吃。
*
那会儿天气已然进入了十一月中旬,清芜的地理位置比上林村还要靠北边一点,冷得比上林村要快一些…
如果要是出门的话,光穿衬衫已经不够了,他还得在外面加一层加绒夹克。
说起来…江逢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卡其色夹克,这一件也是寇松买的。
他可能是在别的地方带的,是在上个月江逢秋回来的时候在床上看到的。
似乎生怕他看不到,寇松还特意把那一件崭新的夹克摆在最中间的位置,纸条上也写着天冷了,让他记得穿衣服。
想到这里,江逢秋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寇松自己有没有给自己加衣服,不知道他每天吃的怎么样?跑运输也辛苦吧?
越想越没什么胃口,那天晚上的晚饭江逢秋都没吃多少,就只吃了几个自己包的小笼包就饱了,草草洗漱完就睡觉了。
约莫是半夜三四点的,外头突然下了雨,让清芜原本就冷的天气更冷了。
江逢秋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冷,感觉到了冷,但也懒得起来把炕烧暖和起来,于是干脆自己弓着背像只小虾米一样,自己抱着自己睡了过去。
*
于是等寇松回来后,
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江逢秋睡觉本来就爱踢被子,他那时身上的被子早就被他自己踢到床底下了,而他自己就那么穿着单薄的衣服缩在床上,身体轻微的发着抖,脸色还有些苍白。
看起来好不可怜啊。
寇松:“……”
寇松无奈,只能先把地下的被子捡起来抖了抖灰,重新盖在江逢秋身上,把边边角角都掖紧实以后,又开始轻手轻脚的点火烧炕。
等火点起来了,
炕上应该也暖和些了。
寇松能明显感觉江逢秋脸色没刚才那么冷了。他那会儿还用手背摸了摸,嗯,是暖的。
在探完温度后,寇松还顺便还把他脸上鼻子上沾的一点点面粉擦干净了。
也就是他这么一摸,江逢秋似乎是有点醒了,又好像没醒,因为寇松听到了他叫了自己一声,但眼睛依旧是闭着的。
这应该…做梦了?
寇松这么想着。
他刚才烧炕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发现厨房里有江逢秋蒸的小包子。
他捏的褶子捏得很漂亮,包子个头也都差不多,隐约还能看到一点点里面的馅,光是看着,都挺有胃口的。
有多久没见了呢?
江逢秋每次放假都是礼拜六礼拜天,但寇松不一样,他那个活儿哪天休假都不一定的。有时候是周一休假,有的时候是周三,这次难得能轮到礼拜六休息了。
连着跑了好几天长途的寇松那会子也是累的不行,只是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江逢秋的睡颜,他也开始有点困倦……
他出去洗了一下手,把身上脏兮兮的外套脱了下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熟练地抱住了江逢秋。
在抱住的那一瞬间,寇松心里的惬意难以言喻,只有一个念头:真踏实啊。
*
等江逢秋完全清醒时,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身旁的温热。这熟悉的心跳声和触觉,他都不用睁眼就知道是寇松回来了。
他记得他昨天并没有烧炕,而现在整个床却到了有些烫的程度,不用问就知道是一定是寇松回来以后烧的。
江逢秋翻了一个身,目光灼灼的盯着寇松,他也有好久没看到寇松了,这会子能清楚看到他那活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跟着车跑,似乎还要负责搬运?江逢秋不太清楚,反正那会子躺在他身边睡觉都寇松看上去似乎很是疲累,应该……也没怎么休息好吧?
江逢秋连呼吸小心翼翼的,拿食指的指尖一点点描摹着男人的锐利的眉峰以及轮廓。
他长得不丑,五官端正,眉目坚毅,就是皮肤有点黑而已,这也不算什么。
“寇哥?”
江逢秋小声的叫了一声,发现寇松依旧闭着眼睛后,这才更小心点靠近了点,就在他刚亲上他上唇时,寇松醒了。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几乎都能看到对方的眼睫毛有几根,近到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度。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字都没有说,下一秒,极为默契的吻了起来。
太久没见,两个人对彼此的感情并没有随着时间而逐渐变淡,又或者逐渐忘记彼此,反而愈发浓稠。
那应该是他们亲的最久的一次吗?
江逢秋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一刻,周遭一切事物似乎都完全褪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
等结束已经是中午十点过的样子了,炕里的火熄灭了,但是留下来的余温正正好好,没之前那样的滚烫。
两个人的声音都带着一丝丝某种事情过后餍足的沙哑,外头冷,寇松自己拿帕子擦了擦身上,又给江逢秋擦了擦。
因为前面跟着车四处跑了两个多月,而江逢秋天天在学校里,两人身上的皮肤颜色对比越发明显了。
寇松那会子洗好以后坐在床边,估计想抽烟,但想到江逢秋还是忍住了。而江逢秋则从背后过去抱住他,摸了摸他短短的头发,把白生生的胳膊环绕在他肩膀处。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笑吗?”江逢秋冷不丁提了一个别的问题。
“嗯?”寇松一时还没有想起江逢秋说的是什么,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嗯,为什么?你只是不是不肯说吗?”
江逢秋把胳膊举起来和寇松的对比着:“你看。”
寇松:“嗯……你很白?”
江逢秋:“不是不是不是…”
*
看寇松似乎并不理解,江逢秋憋着笑开始问他记不记得那天车厢里那个小同志,就和他们说过话的那个。
寇松摇摇头:“有点忘了,我那时候一直在注意你,注意身上的钱,没怎么注意别的,他怎么了?”
江逢秋:“他和我是一个学校的,然后虽然不同专业,但还是经常有见面。”
寇松:“哦,那挺有缘的,然后呢?”
江逢秋:“我们现在关系还行,也算是朋友就吧?我知道他现在借住在亲戚家,他也知道你现在在清芜工作。可能是我前段时间心情不是很好吧,然后他偶尔就会关心几句,前几天他又问我……”
寇松:“到底他问你什么了,你怎么又笑成那样……你…你…”
看着江逢秋笑得在床上打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这时的寇松隐约有点猜到可能和自己有关。
他的确猜到可能和自己有关,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江逢秋的下一句。
“他上次问我…问我…你家那个卤蛋还没回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寇松:“……”
他大约楞了有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明白自己是那个“卤蛋”。
等想清楚后,寇松也挺想笑得,但他还是尽可能绷着脸:“我明白了,原来你们就是这样在背后笑话我的…”
江逢秋不笑了,就连刚才笑出来的眼泪都没顾得上得去擦。
他估计还以为寇松真生气了,于是赶紧过去搂着寇松,轻轻的晃着,像小孩子撒娇那样:“没有没有,真没有,我真的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他急忙忙想解释两句,本来还打算再说几句软和话呢,寇松先憋不住笑了。
而看到他笑,江逢秋还有什么不明白呢?瞬间明白过来刚才都是寇松板着脸都是故意的。
于是他也佯装一副生气的样子去掐漏送的脖子,看起来特别的用力,实际上手上根本就没有使劲:
“好哇!!你居然骗我!!”
寇松也装出一副求饶的样子:“好好好,我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
两人就这么欢声笑语的闹了好一阵子,等再次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讲话,已经是约莫十来分钟过去了。
两个人都累到了,起来热了一点小笼包吃,一边吃着小笼包,寇松问他:“对了,如果我是卤蛋,那你是什么?白水蛋?”
江逢秋一脸淡定:
“他说我是白豆腐。”
寇松上下打量了一下,江逢秋的确白,以前在农村的时候,他比好多人都要白净,是那种天生的白皙。
“嗯,果然是块白豆腐。”
*
等白豆腐和卤蛋吃完饭,外面的雨也就停了,他们俩久违的出去逛了一圈。
下过雨以后的天气冷得很,出门时寇松怕江逢秋冻到硬是给他加了一条秋裤。
江逢秋虽然穿得时候不乐意,但等他一出门,被迎面的冷风一吹,又觉得其实有条秋裤挺好的,起码不冻脚。
见两个人难得在一起,之前在他们搬家时就主动和他们打过招呼的那户租户又和他们攀谈了起来。
知道了江逢秋在附近的大学读书,又或客套或真诚的夸赞了几句。他在那儿读书不仅不交学费,每个月还能领奖学金。甚至毕业后还直接给分配工作,多好啊!
那户的女主人这样夸赞着,一面对他还在上小学的儿子这样讲着,一定要好好读书云云的…
江逢秋心情好,自然愿意也和他们多聊了几句,笑嘻嘻的样子和昨天包包子一脸冷漠的模样判若两人。
邻居估计都有些诧异江逢秋昨天和今天的情绪变化也太大了。不过毕竟关系还很一般,这话当然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就只能在心里想想…
*
那天寇松和江逢秋讲了前面两个月他都去了那些地方,一起跑车队的除了他还有另外几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地方…
工资确实比其他的要高一些,但辛苦也是真的辛苦,卡车的前面位置当然不够,大多数时候他们就要坐在货箱后面。
路要是好一点的能稍微眯一会儿,但绝大部分的路都不怎么样,跟一趟下来,身体都要被抖散架了,也根本没法睡。
不过寇松并没有直接这么和江逢秋说,他挑着剪着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在别的地方看到了什么样的风景之类的。
“哦,那感觉还挺有意思的…”江逢秋也没跑过车,当然很轻易就被带跑了思路,似乎真以为有寇松说的那么好玩。
“嗯。”
*
寇松并没有告诉江逢秋,这次其实跑了一趟西南地区,离上林村也就两三百公里而已,但他都没有想去看一下的意思。
他离开的时候,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也都变卖了。剩下一些实在带不走也卖不掉的,他也分给周围的邻居了。
就是这样,他也没有想分给两个哥哥或者那些宗亲的打算,他记仇,不仅记小时候的那些仇,更记之前他们对江逢秋说的那些话。
他的确没有江逢秋想的那么淳朴,那么老实,他只是对自己在意的人好而已。
那几天除了跑车之外,
他也在偷偷的四处倒卖。
就像葛建国之前说的那样,前段时间的确发布了一条新通知来着,对内改.革.,对外开放?这下不用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一趟下来他赚了挺多的。
*
还听说,再过一段时间还能注册个体商户了?个人也能做小生意了?他打算在过年之前,趁着那段时间,多赚一点钱。
然后他想在清芜开一个小铺面也好,最好就开在江逢秋学校附近,再远一点的话,他甚至想在清芜买套房子,这样两个人就不用再租房子住了。
那会的房价根据地段和环境,寇松都打听清楚了,六十五到七十五一平,就算七十五一平米,他想买个大一点的,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厨房的那种新的单元房。
最好能带一个小院子就更好了,他可以在院子里种种花种种菜什么的。哪怕不重那些东西就是天气好的时候搬一把摇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也是极好的。
清芜这儿离江逢秋的老家挺近的,他要是愿意的话,自己有时间就陪他回老家看一下。
小秋之前一直说要回去的,虽然后面又不提了,但他心里还是想回去的吧?
寇松在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但他思考的这些东西,他一句都没有告诉江逢秋,说出口的就只有:“嗯,这次挺好,赚了一点,咱们晚上去下馆子吧,怎么样?”
白白净净的小青年笑起来,黑漆漆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好啊好啊。”
*
之前在上林村的时候,看一次电影特别不容易,每次有放映队过来放电影,全村人就像过年一样。
后来到了清芜,这里就有电影院,并且电影票也并不是特别的贵,可之前的江逢秋就是没想过去看一看。
一直等着等寇松放假了吧,他又突然想去看了,于是礼拜六的晚上,他和寇松说了这事,礼拜天他们俩就去看了。
他们去的那天,电影院人还挺多。
江逢秋记得很清楚那个电影院叫解放电影院,片子很少,外面还有几个小摊子卖小吃,寇松买了一份盐水过的毛豆。
那天到底看了哪部片子,江逢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就记得那天他们一起拿了一颗毛豆同时拨开,又几乎同时递给对方。
两个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同步了,江逢秋和寇松都没有反应过来,看到彼此的动作后,先是一愣,然后才笑了。
*
整个观影厅的正后方有一个孔,后面就是放映室,座位是阶梯座位,江逢秋和寇松跳了一个中间的位置。
记得当时周围还有一些年轻的男男女女相约看电影,但基本上都是男生和男生坐在一起,女生和女生坐在一起。
哪怕同行中彼此都有那么一点心意,也不敢做什么,只是单纯的坐着看电影,连坐着中间都要隔一条清晰的楚河汉界…
可能只有他们垂下去的手是牵着的吧?真大胆啊…
江逢秋也不确定,反正出来后问他电影具体演了什么,他是一点没记住,就只记得寇松那双温热的,略粗糙的手。
黑暗中,在视觉没那么灵敏之后,触觉反而更加清晰起来。
寇松的手比之前还要粗糙一些了,和江逢秋细皮嫩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江逢秋没有低头看,光靠感觉触摸的,屁股还在第三根手指的第二个指节处摸到了伤口,之前见面都没有的。
所以他所谓的好玩的工作,其实压根没那么好玩吧?一定很辛苦。
*
这次收假后,江逢秋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些,周围几个朋友也都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尤其是盛辉,在知道是他哥上个礼拜天回来后,说了一句至于吗?
他自己就有个哥,平时可烦他了,一点都不想见到他,恨不得他永远不出现。所以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江逢秋会那么黏他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之前他哥出去出工,能明显感觉到,江逢秋情绪那几天都不太对,后来他哥回来之后,他的情绪又好了一点。
这兄弟感情也太好了吧?
江逢秋当时笑了笑,并没有过多解释:“快吃你的饭,一会儿凉了。”
那会儿他们俩还在学校食堂吃饭。
清芜大学的食堂饭菜份量足,味道也很不错,价格比外面要便宜一点点,因此过来吃饭的学生很多。
没一会儿,他们坐的那条长桌上就坐满了其他学生,还有一些还在讨论着上一堂课堂的内容。
江逢秋秉承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把饭菜都吃完了后,这才自己起身去洗自己的饭盒了。
那一周由于课程安排的关系,没怎么在课堂里上课,都是在校办的工厂里结合实践进行教学。
的确,有了工人师傅更生动的现场演示,比之前单纯的文字教学更容易明白一些。下来以后,江逢秋仔细做了笔记。
*
等最后一周的教学完成后,已经是接近年末的尾声,那是一九七九年的一月二十号,腊月二十二,距离过年还有八天。
当时的江逢秋已经不记得那是自己重生第多少天了。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他还饶有兴致的在心里计算这是多少多少天,后面就实在没有什么心思想这些了。
学校放假以后,他之前的那些同学大部分都回了家,有家里住的比较远的,提前几天就已经动身了。
盛辉要回西南那边,还特意问江逢秋要不要一起,他们一起买票。江逢秋摇摇头,表示不回去了。
西南方不属于他的家,之前他之所以会在火车上承认那是他的老家,无外乎也不过是因为寇松在旁边罢了。
寇松依旧很忙很忙,他来来回回的倒腾货物,尤其是在接近过年那段时间,他更忙碌了。
也是,毕竟那时候的价格甚至可以是平时都翻倍,他当然想多赚一点。
那会子的寇松在经过前面小半年的历练以后,已经对路线非常的熟悉了,甚至可以自己独自开车?
也因为更有经验,
他每一次赚的钱也比之前多些。
当然,他每次跑一趟回来都会给江逢秋带礼物,会把这次赚的钱交给他数清楚,再放进他们一起的存钱箱里头。
真多钱啊,
不过江逢秋并不怎么高兴。
在他跑第三趟回来的那一天,已经是大年二十九的傍晚了,他依旧和之前一样,给江逢秋带了很多外地的特产,给他买了好几件崭新的衣服。
其中有一件还有一圈儿毛茸茸的领子,肉眼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但是用手摸.着特别的舒适。
以前的江逢秋可能会欢呼一下,然后接过新衣服就在身上试穿,但那一次江逢秋没去拿,他甚至看都没看。
他从背后紧紧抱住寇松,把脸贴在寇松的后背,声音闷闷的:“要么,你今天就留下来陪我,要么,你就带我一起去。”
第67章 第四单元(完)
寇松当时的选择是留下来。
不过他并不是把这句话明明白白说出来的,而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江逢秋。
当时在被江逢秋抱住以后,寇松整个人几乎完全僵硬,过了好久好久才缓缓转过身,紧紧的回抱住江逢秋。
他那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装着特别多的事情,一心只想着要趁着这段时间多赚点钱,多赚点钱…
一时竟没有顾虑到江逢秋的情绪。
男人那会子轻轻和他道着歉,而江逢秋也是那会儿才知道自己眼窝子如此浅,只是被哄了几句而已,却感觉眼里的酸涩感愈发加重了。
他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自己之前每次回来都一个人的事儿,说他吃饭也是一个人,睡觉也是一个人…
*
语言有时候真的很匮乏,哪怕江逢秋文科成绩并不低,让他写他能很快写出潸然泪下的句子,但让他当时现场说,他又只会干巴巴的翻来覆去说那么几句。
语言很难表达出他真实的情绪和感受,那种习惯了寇松在身边,但每次他都不在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是连平时最喜欢吃的炸鸡都没心思吃,也没胃口吃的感受。是提不起精神,整日昏昏沉沉睡觉,好像病了的感受。
这些光靠说是没法的,江逢秋只能干巴巴的说:“你总往外跑,屋里就我一个人,大冬天的,实在太冷清了,我吃饭都没滋没味的,晚上睡觉被窝里也是冰的……”
寇松拥住他,粗粝的掌心一点点擦去他脸颊上的湿润,又低下头和他额头抵着额头,连声和他道歉:“好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
记得刚和寇松从上林村厉害的时候是一个炎热的夏季,那会子江逢秋拿了通知书,正是愉悦的时候,两人几乎很快就定下了提前去清芜的决定。
在他们离开清芜的最后一个礼拜六,当天也是一个寻常的赶集日,江逢秋和寇松又去赶了一次集。
这一次就是单纯的逛集市,不像前面几次那样,都是带着各种心思和目的去,压根没怎么认真看过集市上都有些什么。
那一次,他们并不卖什么东西,也并不需要时刻注意提防着集市上戴着红.袖.章的管理人员,他们就只是像每一个逛集市的普通居民那样,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那会儿天气热,又正值农忙时节,集市上的人也比之前少了些,真说逛吧?也其实没什么好逛的,不过江逢秋和寇松还是一路从街头走到了街尾。
看看去过许多次的供销社,门口似乎还是上次看到的那个短发售货员?这个没另外一个长头发好说话。
江逢秋对她记忆深刻,每次看到是这位在柜台前,江逢秋都不愿意去,对方脸子拉得老长了,活像谁借了她的米,还了她的糠一样。
他们还看依旧食客比平时少了一些的国营饭店,里面的服务生都闲得趴在角落的桌子上睡瞌睡呢。
天气炎热,人就容易晕晕欲睡,报亭里的那位看着直直坐着,眼皮却也上下开始缓慢的和上。
江逢秋那会子就那样认认真真的打量着集市上的每一个摊位,本地的居民、路过的行人、乃至街边蹲守着自家农货的农民…
也不止江逢秋,寇松也认认真真的看着。那会子他倆心下就已经有了一个共同的共识:——估摸着,下次就很难看到了吧?
*
抱着这样的心思,当时的江逢秋吃着寇松给他买来的赤豆冰糕,那是由红豆和糖水冻起来,在炎热的夏季里很是解暑。
他们就那样走啊走,等把一根冰糕吃完,一条街也就逛完了。
回去的那天寇松和江逢秋坐在驴车后面的板车上时已经是傍晚,那会子迎面吹来的风都夹杂着白日的热气。
驾驶驴车的人早就认识江逢秋了,知道他考上了外地的好大学,也知道他被市长发了奖金,笑呵呵的祝贺他。
江逢秋也应答着。
“读书好啊,读书好啊…”那人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让江逢秋一定要好好读书,“国家培养你们不容易,你可要好好读啊,记得我那时候……哎…”
老人一辈子没出去过西南地区,别说西南了,他去的最多的也只有镇子上,连县城里都很少去,更别说什么去省外的地方,对他来说,那更像是另一个世界。
江逢秋和寇松当时都沉默着,两侧的肩膀不自觉紧紧抵住了,垂下的两只手挨在一起,两根小拇指也不经意的搭着。
那时候他们同时看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差不多的东西。
大概也是那时吧?江逢秋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寇松说跟自己走时会特意补充一句,不是因为他,是他自己也想走了。
因为他不愿意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小地方,蹉跎余生,不愿意自己的世界就那么大,他年轻,当然会想出去走走看看…
唯一的不同是,之前他可能只是漫无目的,想走但不知道去哪。而后来遇到江逢秋,开始有了更清晰的方向而已。
而江逢秋那会子依旧是同样的心思,哪怕重来几次都是一样的,他一样也不愿意被困在那里一辈子。
离开上林村的前一天晚上,两个人早早收拾好了东西,依旧和往常没什么区别那样搂着,门开着时不时能吹进来一点风,也不算特别热。
“一下去那么远的地方,你怕不怕?嗯?”当时都江逢秋这么打趣寇松,“这一下两千多公里呢,想再回来可就难了。”
寇松摇头:“不怕,我又不是小孩子。”
江逢秋:“……哦”
寇松闭着眼睛抱着他,亲了亲江逢秋的侧脸:“好了,不管去哪里,我们俩肯定都在呢,怎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的…”
也是这句话,江逢秋心里那一丝丝对于未来的畏惧,恐慌,担忧全部都没了。
是的,心里有一丝丝害怕的那个人不是寇松,其实是江逢秋。
*
西南地区那边天气冷也是阴冷,就是不下雪,而江逢秋出生的地方同样四季分明,属于亚热带季风区,也不怎么下雪。
就算偶尔偶尔才下那么几次小雪,也属于还没落到掌心就已经融化的那种。
清芜这边就不一样了,几乎每年都下雪。江逢秋听一些本地学生说,往年都是在十二月左右,那一年也依旧如此。
十二月下旬就已经在陆陆续续的下了,到一月份时候,雪就越来越大了。
记得十二月下旬刚下初雪的那个礼拜天,那会子江逢秋放假,而寇松也刚好休假,他们两个人像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在薄薄的雪地里走了很久很久。
那时候很冷,外面几乎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外面手牵着手。当然,也只有这时候,他们才能那么大胆的牵着手。
大年三十那天依旧如此。
那天的早饭是他们两个一起包的饺子,还顺便出门买了一些别的吃食,有荤有素,满满当当的摆满了一整个桌子。
其中一份热气腾腾的烤鸭是排队好久才买到的。肥瘦适中,色泽金黄的烤鸭被刷上酱料撒上芝麻,在火炉子里旋转一圈又一圈,直至烤外酥里嫩时取下…
哪怕烤肉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江逢秋也都能闻到里头扑鼻的香味,一路上也不知道吞咽了多少次口水。
“咱们快回去吧!”
他一脸正经的对寇松道。
寇松给他拢了拢衣领,又把他有点歪了的耳捂子正了正,免得他耳朵被外面刺骨的风冻到:“好,咱们这就回去。”
*
大年三十那晚,寇松和江逢秋喝了一点白酒。
江逢秋第一口不太喝得惯那样的高度烈酒,觉得实在是太辛辣了,一口下去,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后来第二口就习惯了很多。
两人那天并没有看春晚,也没有出去看噼里啪啦的烟花,他们只是在自己租的小房间,面对面说了很多很多话。
也是那一次,寇松第一次和江逢秋说了自己心里关于未来的想法,例如他想在他学校附近开店铺,例如想买房子…
江逢秋:“……那些很重要吗?”
寇松点点头:“很重要。”
江逢秋:“为什么?”
寇松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开口了,先说他以前的生活可能很好,说总不能让他跟着他就得吃苦吧?
江逢秋:“……”
除此之外,寇松还隐约提到了一些别的。在说那些事之前,他甚至提前和江逢秋打预防针,说那些可能都是假的…
寇松:“我可能是生病了吧?之前在上林村那会儿,脑子里突然多了一些很奇怪的记忆。记忆里你跑了,然后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江逢秋:“……”
寇松:“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嗯,今天过年就不说那些话了。总之我觉得那可能是对我的一种提醒。”
*
说了那么多,寇松都没有说最后看到的江逢秋是什么样,只含含糊糊的说这次肯定不会让他变成那副样子了。
他虽然没说,但江逢秋却再清楚不过他没说要的话是什么,他最后什么样子?骨瘦如柴、病痛缠身、穷困潦倒的样子呗。
他上辈子干过好些事呢,也并不是一直都那么失败的,他也有成功过,只是运气很不好,很快又从云端坠落了下来。
江逢秋当时的脑子可能是被酒精麻痹了,也可能是别的,他吸了吸鼻子,只感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寇松:“小秋,你别多想啊…”
“嗯。”
江逢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仰头,将酒全部闷了下去,连着这样自己灌了自己两大杯以后,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眼神有了一点点飘忽不定,语气确实笃定的:“你刚才说的那些,我想了想,觉得可以,不过那不是你一个人的目标,应该是我们一起,对不对?”
寇松点点头。
*
那天再往后,江逢秋就彻底没有记忆了,所以他并不知道他在喝晕过去以后小声的抓着寇松的手说对不起…
当然也并不知道寇松是如何低下头,如何轻轻的吻在他额头,又如何为他轻轻擦拭面部,如何将醉醺醺的他抱到床.上。
“好了,小秋,快睡吧…”
那时候的他压根听不懂寇松在讲什么,也无法沟通,只是一个劲说对不起,直到被寇松紧紧抱住以后这才安静下来。
眯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大约靠近凌晨的时候,江逢秋突然问:“是不是过年了?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倒数…”
那时外面的几乎人家年夜饭都已经吃完了,院门外只能听到几个孩子互相追逐打闹的声音,隐约还能几个大嗓门的大人在高声阔论,最响亮的当属不远处放烟花的噼里啪啦声,哪里有什么倒数?
*
现实没有什么人在倒数,那只是江逢秋幻听了,他一会儿说听到有人在倒数,一会儿又说好冷:“寇哥,我好冷,膝盖好疼…”
寇松给他揉了揉膝盖,又给他把被子拢了拢,他还是说冷。又说什么他太笨了,怎么总是被骗,怎么那么倒霉…
他哭,寇松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外面是欢声笑语阖家团圆,谁能知道,另外一个转角处的屋里,有两个浑身酒气的人就这么紧紧抱着。
“好了好了…不会了,肯定不会了。”寇松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怀里的江逢秋才终于安静下来,当时的他被棉被紧紧裹着,像条还没孵化出来的蚕蛹。
寇松那会子把蚕蛹往怀里抱了抱,没一会儿也睡着了。脑海中不自觉的又想起了一些,他没有和江逢秋明说的画面…
*
寇松并不知道那些多出来的记忆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记忆里的他一直在找江逢秋,但怎么也找不到。
每次找不到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劝慰自己说不定他回亲戚家了呢?说不定他现在过得很好,说不定他很幸福,说不定……
等他找到江逢秋时正月刚过。
其实寇松在刚看到那个地下室的地址后,听了就已经有了隐隐的不好的预感,真正见到过更是直接晕厥了过去。
他的确不敢认那是江逢秋,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就是走在大街上可能都认不太出来,怎么会…瘦成那样?
听周围的邻居说,他好像是被骗了。听说本来之前做什么生意还赚了点钱,后面他被很信任的朋友拉进了一个“水变油”的项目中,全赔了。
*
那个事寇松也听说过,好像就滴几滴神奇的液体,就能把清水变成汽油?
水和油的价格几乎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如果这是真的,那这的确是一个奇迹,一经发现几乎举国轰动。
更被说发明这个东西的人还是一个仅仅上了小学四年级就辍学的小市民。
他光靠着“水变油”的发明,被当地省长,乃至中.央某部委亲自接见,甚至中科院都参与其中,最后还成立了专门的国家新能源开发局,并且让那个小学四年级的发明者当局长。
那算是一个副部级的职位,凭借着这个头衔,他和军.区签了合同,在得到了国家的大量拨款后,又在民间大肆集资。
眼看着一间间车间都办起来了,不少投资者都等着收回报的时候,他跑路了。也是这时候,这场惊天骗局才被揭露出来,原来之前的一切都只是魔术。
不少人因为这个骗局家财散尽,后来那也被称之为80年代最荒诞的闹剧之一。
老实说,寇松当时都有点心动,不过还是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他没想到江逢秋会相信…
也是,这场骗局的最开始还是有不少人持怀疑态度,并不相信。只是后来越来越多的宣传,再加上各种权威机构的发声,和国家的参与,让更多人开始将信将疑…
寇松当时身边认识的不少人都参与其中,他当时也想投一点进去试试,只不过那会子他忙着在找江逢秋,想着等一等,等工厂建起来了再说。
这一等,骗局被揭露了。
*
记忆里的寇松自从见过江逢秋那时的样子以后,回去就病了。自责,悔懊,各种情绪纷纷涌上心头…
曾经那么白白净净的小青年怎么变成那个样子,住在如此阴暗,潮湿,逼仄,到处都是虫子的小房间里后…
房间里的食物已经发霉了,但显然能够看得出并不怎么样,他似乎生病了,目之所及处有很多药,他还摔了腿,膝盖有些扭曲…
寇松还找到了一本江逢秋的日记,上面的他其实也刚开始很怀疑这一次的项目,但他实在是太想赚大钱了。
而且…江逢秋似乎也是知道寇松在找他的,但他不愿意见他,或者说他不愿意以失败者的姿态见他。
如果两个人见面的话,他更愿意体面一点的见他,有模有样的出现在寇松面前。怀着这种念头,他失去了理智,陷入了这次骗局当中…
寇松:“……”
这种铺天盖地的情绪哪怕在寇松从梦中醒来以后,依旧还是久久无法抽离。
他半夜从梦中醒来,几乎是立刻坐起身,仔仔细细看了怀里的江逢秋一眼。
嗯,确定他现在没有变瘦,确定他现在依旧是白白净净,脸颊没有凹陷,呼吸也依旧还在,身体也是温热的后,这才放下心,继续抱着江逢秋睡觉。
*
前一夜发生的事,江逢秋并不知晓。
反正他醒来以后,他和寇松两个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觉,那时候的寇松把他抱得很紧很紧,紧到江逢秋都有一些喘不过气了。
不过江逢秋还挺喜欢这种被紧紧抱着的感觉,尤其是冬天,互相抱着多暖和啊。可能是上辈子死去的时候很冷,所以这让他也特别怕冷,暖和一点多好。
外面天寒地冻的,光是开着窗户就能想象到外面的风有多大,又刮风又下雪的,而他们窝在床上睡懒觉,多幸福呀。
中午的时候,俩人连吃饭都没下炕,把那个小桌子上来,热了一点,昨天的剩菜。吃完又继续抱着睡了。
就这么腻歪了一整天。
*
按照之前说好的,江逢秋和寇松过完了二十九、三十、初一以后,从初二开始江逢秋就开始跟着寇松一起跑车。
他们俩也算靠着信息差倒买倒卖,从乡里到城里,开着一辆破旧的小货车流窜在在各个村子,以及各个城市里。
寇松那辆小货车应该是他借的,看起来有点破旧了,后车厢开关门的那个车锁都有点生锈了,不过能装货物就行。
白天的时候江逢秋和寇松一起去扫货,一起沿途售卖。到了晚上,货箱如果有空的位置,就停下来一起睡在货箱,堆满了就只能睡在副驾驶。
倒不是他们多么舍不得住旅店,主要是因为车子太大,货物太多,还有一点…
哪怕那时已经改.革.开.放,但毕竟还只是刚刚下发文件的程度,全国不少地方根本不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也不会那么快就接受这样的投机倒把行为…
因此,他们依旧还是不能太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路上,只能这样躲躲藏藏,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忙碌起来的时候,更是连午饭都顾不得吃。
*
记得有次寇松刚把货搬上车,看到江逢秋已经累得在旁边睡着了,那一瞬间,心里一阵密密匝匝的疼…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江逢秋身上,而这时江逢秋才迷迷糊糊醒了,瓮声瓮气的问他:“你回来了?”
寇松:“嗯。”
江逢秋:“我下去帮你搬…”
寇松:“不用了,已经好了。”
江逢秋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车厢里的东西,有些迟钝了哦了一声。
*
第二天,两人沿途继续把从工厂那里收来快淘汰的货物沿街售卖。
东西不算特别多,本身成本也不高,但对于当地人来说,却都是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没多久就卖完了。
之前寇松都很少这么快出完的,但那一次都是江逢秋在旁边帮忙,他会耐心和其他当地人演示,又或者和寇松演戏,在其他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充放那个托儿。
不仅如此,他每天还会记账,每一样都清清楚楚,比寇松记得清晰多了。
跟车的那段时间,江逢秋既没怎么休息好,也没怎么吃好,不过每次都在他感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看到钱以后,一切疲惫又顿时烟消云散。
那会子距离他们原定的回去的路应该有两个目的地的吧?江逢秋在心里一边盘算着晚上的事儿,一边在副驾驶上啃着干巴巴的面包。
他啃一口面包喝一口水,吃完后又自己埋着脑袋打一个盹儿,睡之前,还说让寇松到了叫他。
他想的是到的地方后应该就要起来干活了,结果等他再次醒来时,却发现目的地和原定路线不太对:“哎,咱们不是还要去下一个地方吗?怎么掉头了?”
“没事,先回去休息一下…”寇松目视前方,紧紧把着方向盘,声音听不出喜怒,“小秋,我好像有点太着急了…”
江逢秋那会子估计还没睡醒,一时还有点听不懂寇松在说什么:“啊?”
*
大抵还是这辈子过得太舒坦了,江逢秋明显能感觉自己没有上辈子那么能吃苦耐劳了。
从初三一直初十,他也跟着寇松跑了短短一礼拜而已,他居然就有些受不了那样的风餐露宿的日子了。
甚至还在心里嘀咕,
真不知道以前的寇松怎么过下来的…
不过其实也还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他其实并不觉得多么辛苦。
但寇松似乎不这样觉得,哪怕听到江逢秋说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的话,也依旧把原本定在十五回去的日子,提前了五天。
*
回去以后,两人东西都没来得及吃,结结实实的搂着睡了整整一天,再次醒来才感觉周身都精力重新回来了。
“寇哥,你想开店面的话,想开什么店?服装店还是餐饮店?”那会子就这两样比较适合他。
江逢秋那会子醒来以后也没起床,依旧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你要不还是开餐饮店吧?可以弄点西南那边的特产,我感觉我们学校附近都没有…”
寇松嗯了一声:“有这个打算。”
他那时候也没起床,半靠在床沿的位置,上半身披着一件衣服下.半.身盖着被子,自己皱着眉拿着笔在写写画画。
江逢秋则整个身体都缩在温暖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半张脸,边念出某一个词句或者字,边催促寇松写。
这是他俩的听写练习,之前在上林村的时候,江逢秋也是靠着这样的方式才让寇松多认识了几个字。
以前都是他给他写一遍,教他念一遍,然后让他自己照着写几遍,等他明白了之后再听写。
一步一步来嘛,慢慢从笔画少的到笔画多的,那会子已经可以听写成语了。
甚至江逢秋那还提高了一点难度,念着念着在发现寇松的眉头越皱越紧后:“不会写的,你也先写,等会儿我起来再看看。”
寇松依旧还是皱着眉,但那并不是生气的意思:“是是是,江老师…”
*
既然寇松想过要开店,肯定也不会是突发奇想,肯定提前去问过门面的房租如何,又或者需要办理什么证件之类的。
江逢秋甚至在心里猜测,以寇松这样的影子,一定连心仪的位置都看好了。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江逢秋果然是猜对了。寇松的确是连位置都看好了。
在他当时看上那个位置时,原店主还是一家经营裁缝店的,不过他也真有耐心,一直等对方转让这才去盘了下来。
他盘下店面那天是在江逢秋读大二的上学期,那在盘下店面之前,他先在附近买了一个小房子。
那是一栋新修不久的单元楼,位置离学校很近,记得好像是七十元一平米?
反正这个价格在当时周围的房子里并不算多么便宜,但他位置好,加上又是新楼,一共约莫花了五千五百多。
谁能想到当时70多块钱一平米的房子,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先是涨到几百,又涨到几千呢?未来甚至更高呢?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搬进去的那天两人并没有思考那么久远的事。
搬新家那天,江逢秋谁也没有告诉,只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一盆鲜花,又和寇松一起在新家吃了一顿,权当作乔迁之喜。
哪怕对于其他寻常人家来说,乔迁之喜这样的大事,怎么也要请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一起来吃一顿吧?
但他们两个谁都没请,就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去菜市场买了点菜,互相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子,做了几盘家常饭。
饭间吃饭时,互相给对方的杯子里倒了一点饮料,喝之前轻轻碰了一下杯,就权当是庆祝了。
寇松:“小秋…”
江逢秋:“嗯?”
寇松嗫嚅了半天:“我感觉我现在好幸福啊。”
江逢秋:“我也是。”
*
搬家后又过了半年,寇松之前申请的个体商户证也下来了,店面也租下来了。
他不用再到处跑车,两人每次交流也不用再像传纸条那样通过铁盒子联系了。
他开始忙着装修店面,忙着采办,忙着收拾铺子,忙着办理各种各样的证件,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宜整整忙了有两个多月,才算是正式开门迎客。
开了门以后,寇松的日常行动轨迹就完全固定下来了,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店里待着。
而然后那会子的江逢秋突然间也不怎么爱去食堂吃饭了,整天有事没事就往寇松店里跑。
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去,不过也有几次是和同学一起去,久而久之,不少人都知道那是他哥开的店。
江逢秋也会顺嘴的打一打广告,为寇松的新店拉一拉新客什么的,不管别人去不去,反正知道有那么一个店就行。
*
寇松店铺的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刚好在两条街道的交接处,无论从哪边走都会看到寇松的位置。
不仅如此,附近还有一个公园,不少人从公园里出来游客刚出公园,也都能刚好看到寇松的店面。
店里不仅做面食也做粉,价格卖得不贵,味道也很不错,开店后的人流量一直都很稳定,甚至他一个人都忙不过来,还专门请了两个小工来店里帮忙。
有时候江逢秋也回来店里想帮忙,不过寇松都不让,觉得耽误他学习,也觉得他一个大学生不应该干这些杂事。
“大学生怎么就不能干了?”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寇松抢去抹布以后,江逢秋如是道。“我就擦一下桌子而已…”
寇松却非常执拗的决定江逢秋辛辛苦苦考上大学不是来擦桌子的,他只让江逢秋去后面看书学习就行。
那会子周围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食客也站在寇松那边,他们大多都觉得那时候考个大学多不容易啊,当然更希望他能做更有用的事情。
有一位更是猜错了两个人的关系,他可能看江逢秋白白净净还能读书,看寇松日晒雨淋的皮肤很感慨,问了一句你们屋里的人呢。
当时江逢秋还没说话,寇松先回答了,他用很平淡的口气说:“死了。”
哪位陌路人不知道又在心里怎么脑补了一个悲切的故事,沉默了一会儿,安慰寇松人还是往前看,又语重心长的给江逢秋说什么你哥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供你读书也不容易云云的…
虽然当时的江逢秋非常想笑,但还是忍着嗯了一声。等晚上回到屋里以后,他才笑出声,他抱着寇松调侃他:“哥…为了养我,你真是不容易啊…”
寇松:“好了…”
*
大约是在江逢秋读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寇松陪着江逢秋回了一趟位于灵江的老家。
本来华东离华北就不远,坐车很快就到了。两个人上午出发,中午就到了。
小时候住的屋子依旧和江逢秋记忆中一样成了一片废墟,屋顶上的瓦和地板都被砸烂了,看起来破败不堪,全然没有了记忆中的气派。
那些亲戚倒是依旧和记忆中一样,就算知道他回来了,也对他爱搭不理的。
不过,他们都不是重点,反正江逢秋那次回去也不是去认亲戚的。
他只是带着寇松在他以前上过学的地方看了看,又带着他重新走了一遍他以前上学时走过的路,告诉他自己小时候在哪里哪里待过,在哪里玩过…
最后的最后,又带着他去了一片更荒凉的地方,他父母的坟似乎是一家好心邻居的垒的。好像就是因为以前江父江母无意中帮过他们一回,他们就一直记得…
人啊,就是那么奇怪。
以前他们两口子不仅对陌生人好,对那帮亲戚更好,逢年过节的时候少不了连吃带拿,可最后去莫名构陷一些莫须有的也是被这群亲戚,但没得到什么好。
似乎有一种人,他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哪怕把江父江母拉下来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但他们也愿意。
那一趟路程并没有改变什么,也没有对他们的生活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
江逢秋只是回去重新修缮了一下坟头,只是重新回顾了一遍小时,也顺便把寇松带回去给家里人看看。
哪怕他们已经看不到了,但江逢秋还是在扫墓的那一刻,在心里说出了那句话:——我回来了,爸,妈。
*
江逢秋上大学还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记得他1979年上大学根本不需要交什么学费,不仅不交钱,反而学校还会给他另外发补贴保证他的生活,毕业后也包分配工作。
也正因为这样优渥的待遇,故而许多寻常人家都家长才会如此拼命的督促自家孩子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上大学。
但等江逢秋毕业后六年,1988年随着每一年大学生的数量越来越多,这项政.策也随之取消,以后上大学就需要自费。
而1988年已经是他们买新房子的第九年,房子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新房子,里面也多了更多两个人一同生活的记忆。
那时候江逢秋和寇松生活也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江逢秋在学校的安排下有了一份待遇极为优渥的工作,常常奔波于工厂的实验室。
而寇松那会子的小馆子也扩大经营了好几倍,也还在别的城区开了分店,店里也招了更多的人手,寇松时不时在几个店之间转悠。
虽然买了昂贵的BB机,但由于太显眼了,外加过于笨重,因此也很少使用。
那会子两个人白日里各自在外面忙碌着生活,等到了夜里,又不约而同的回到彼此的身边互相慰藉。
晚上会一起吃晚饭,各自都会说着自己当天都发生了哪些事,遇到了哪些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
当然,他们的生活也并非一直如此一帆风顺,尤其随着两人年纪愈长…
哪怕就是兄弟俩,年纪大了,还那样住在一起,亲密的同进同出,难免会有一些不怎么好听的风言风语传出来。
虽然他们并不算犯了什么错,但毕竟流言可畏。那段时间,他们只能在白天时更低调一点,只有夜里的时候才敢稍微亲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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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他们俩在清芜待了整整十年,听上去特别久,但似乎一眨眼就过了,已经到了在清芜的最后一年。
由于一些江逢秋的工作变动以及个人私事,最终两人最后决定去国外。
就像当初决定去清芜那样,在出出国的前一天晚上,两人依旧紧紧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远走他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沉重的,似乎国人骨子里就有一种乡土情节,认为落叶归根,在外就是漂泊无助。
而对于江逢秋和寇松来说,却完全不同,故乡对他们来说并不值得怀念,真正能让两人有归宿感的只有彼此的身边。
上一次离开是两千多公里,这一次离开,可不止只是两千公里那么简单了,但那会子两个人心里都没有一丝的忐忑。
*
后来的江逢秋和寇松去了很多很多地方,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区,听过许多不同的语言。
有时会有人看出两个人的关系,得到过异样的眼光,也得到过真心的祝福…但那些并不能影响江逢秋和寇松的关系。
寇松的英文本来是江逢秋教的,虽然可能不是很标准,但日常交流还是没问题的。后来他自己到了地方后,也学得飞快。
时间仿佛被按了快进键,两个人自己都不记得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多久。
一九九八年,江逢秋和寇松重回故土,那会子正值年末,下飞机后,清芜正是夜晚,外头大雪纷飞。
一时两人都有些感慨。
虽然他们没有孩子,但他们把过去赚的钱成立了一项基金会,专程帮助那些偏远山区上不起学的小孩,而那次回国也是为了去看向其中一位资助的小孩。
“下雪了…”
“嗯。”
那时的两个人明明已经不年轻了,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拒绝了几位助理的跟从,非要去外头慢悠悠的散一圈步。
等回到温暖的室内后,头上肩膀上都覆盖了一层细碎的雪花。
江逢秋和寇松互相看了一眼,几位默契的相视而笑,而身后一长串属于两个人的脚印也在慢慢被雪花掩盖。
*
回国后的第一天,江逢秋久违再度回顾了上辈子那一连串的失败,不懂得珍惜的人,错过的机会,那些在当时不觉得,在过后才明白过来的幸福瞬间…
那些他悔恨不已的东西,
他在这辈子全部都抓到了。
半夜睡醒,他发自内心的揽着寇松:“我感觉我现在好幸福。”
寇松:“你去年就是这么说的。”
【第四单元完】
第68章 惹是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这个由美国气象学家提出的理论在多个领域被不断提及,更普遍的理解是:一个不起眼的一个小动作,能在未来引起一连串的巨大反应。
*
符安想了很久很久,他和商时序之间的蝴蝶效应具体要追溯到什么时候呢?得从二十年说起吧。
假使二十年前,自己的母亲没有被人渣欺骗而未婚先孕,假使她不是稀有的hr阴性血型的话,那么他和商时序后来的一切,估计都不会发生。
但,没有如果。
符安的妈妈出生在偏远地区,那儿重男轻女的风气格外严重,从小在亲生父母那里都没得到过什么爱和重视,他妈妈自然好骗得很。
出来以后,很轻而易举的被渣男的几句甜言蜜语给欺骗了,认为自己找到了真命天子的她在怀了孩子以后才发现人家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正因为有了符安这个拖油瓶,而母亲又舍不得打掉他,毅然决然的和家人断绝关系,成为了一位单亲妈妈。
为了养活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母亲四处打工,长年累月的过度劳累让这个可怜的女人落了一身的病。
她是早产生下的符安,在符安出生前八个小时,她都还在一家餐馆的后厨帮人做着打包的工作。
符安的母亲实在是太倔了,明明可以和家人低个头的,但她就是不愿意。迫于经济压力,在生下小孩后,连月子都还没出,她又开始继续工作。
生活本就不容易,屋漏偏逢连夜雨,早产儿符安身体一直不好,三个月时还被检查出先天性耳聋,需要做人工耳蜗。
那可是一个很昂贵的东西,以女人当时的经济条件根本负担不起,但她还是想试一试,于是更加忙碌起来…
但老天爷并没有对她生出怜悯,更令人绝望的事发生了,在母亲因为一次工作中突然晕厥后,醒来被告知得了病。
病倒是不重,花钱也能治,但那会儿她本来连儿子的手术费都凑不齐,又上哪里去凑自己的?
走投无路之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穷困潦倒的母亲选择把自己心脏卖了。
或者说,用“卖”这个词不太对,因为这不是一场商业买卖或者金钱交易,而是一场各取所取的互相交换。
不知道商家的人是怎么找到母亲,又或者母亲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身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商家少爷急需“换心”续命,不巧的是,他是非常稀有的hr阴型,合适的心脏供体太难找了。
好巧不巧,母亲正是。而她自己也并不是多么大善人,会无偿把自己的心脏移植给商时序,她有要求的:
第一个就是要治好她儿子的病,第二个是要好好的把她儿子养大,让他幸福,快乐,并满足他的一切愿望。
*
符安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做下捐献心脏的决定前经历了多少的心理斗争,他只记得有一天,平时非常忙碌的母亲突然间不忙了。
从来非常节俭的女人还在那天破天荒给符安买了一个大大的甜筒,在看他如此高兴的样子,她背过身偷偷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小安…等会儿妈妈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要乖乖的,要听话,知道吗?”
小小的符安因为听力不好,其实是听不到母亲说话的,但他和母亲呆久了,也能看懂他的唇形,看到了听话等熟悉的字样,于是用力点了点头。
小时候的符安非常听话,耳朵听不到的他比别的小孩都要安静,他会在母亲累得在沙发上睡着时,给她盖上毯子,也会看到外面下雨时,会拉着出门的妈妈,主动给她指雨伞…
正因为他如此听话乖巧,女人才会对他百般割舍不下,在无数次可以把他扔下的时候,又无数次折返回来抱住他。
包括那时候也是,女人背过身抹掉眼泪的一瞬间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拉着当时还瘦瘦小小的儿子一再嘱咐,等会儿要听话要懂事,在看到什么也听不到的儿子点点头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一步一步,走进了那处高耸的庄园。
那一年,符安四岁。
那一刻,命运的蝴蝶轻轻煽动了一下翅膀。
*
符安第一次踏入商公馆时并不怎么适应,只觉得手足无措得很。
那地方实在是太大太大了,豪华的公馆和当时的衣着寒酸的母子俩格格不入,他就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未来好多年都会住在这个地方。
就连母亲被人提前带走了,他都有些担心,想拉着母亲的手,但母亲却说她等等就会来。
“刚才妈妈怎么说的?要听话…”
小符安听不到声音,但是听话两个字的唇形他是最熟悉不过的,于是他点点头。
留下来的他始终记着母亲的叮嘱,不吵不闹的,乖乖坐在原地,一动也敢不动。
但毕竟还是小孩子嘛,他坐不住一会儿,眼神就开始四处张望,行一抬头,就看到了二楼的商时序。
那是符安第一次和商时序见面。
那会儿的他也才十四岁而已,远没有以后的迫人气势,甚至因为心衰严重的关系,看起来气色很差很差,还只能坐在轮椅上。
而商时序的父亲就在他旁边,那是一个很严肃的中年男人。他在让人带着符安的母亲去做检查后,又指了指被留下来的符安:
“你认识一下,这就是你那位心脏供体的儿子,以后他要和你一起生活。”
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责任,我是不会管他的,你得负责他的一切,懂吗?”
面色苍白的少年点了点头。
小符安就像个物件一样被指给了商时序,而那时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很单纯的打着自创手语。
他在问自己的妈妈呢?
商时序那会儿虽然也看不懂他打的手语是什么,但看着他望着的方向也知道他想问什么,小孩子嘛,无外乎找妈妈。
他当时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符安看着那个比自己大的大哥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又看着一步步走近他,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虽然符安那时候听不清,不过后来的他已经能够听清,并且也知道了他那句话是什么:——你有喜欢的玩具吗?
*
当时的符安天真的以为自己只是被母亲带来短暂的玩一会儿。
就像去以前去母亲带着他去游乐场一样,只要等门票的时间一结束,就会带着他回到他们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
可实际上并没有…
从那以后,母亲就带着他住在了那个看起来像城堡的庄园里,在接着的一周时间里,她几乎时不时做一次全身体检…
而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在医院里,穿着病号服的女人一见到符安,便紧紧的抱着他,抱得特别紧,特别紧。
尚且不到五岁的小孩子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被女人迎面抱着,看不到母亲的表情,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感受到母亲胸膛一下一下的起伏。
然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
符安等啊等,始终没等来母亲,已经好几天了,他还是没见到妈妈,于是他开始不停哭闹…
最后依旧没等到母亲,反而是等到了穿着病号服,坐着轮椅的商时序。
那会儿的他才刚刚术后两天,哪怕恢复得还不错,却还是不能下地的,起码四天才能下地,一周才能自由活动。
是因为听说符安哭闹着要见妈妈,所以这才坐着轮椅过来看他。
那会儿的符安因为营养不良,整个人瘦瘦巴巴的,个子又矮。导致他明明已经四岁了,但看起来也就最多两岁的样子。
商时序控制着轮椅到到他面前,摸了摸头,对他说了第二句话:“我是商时序,以后我就是你妈妈了,我会负责你的一切。”
他是认真说的那句话,但那会子才四岁的符安还没植入人工耳蜗,他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只知道哭。
*
那段记忆非常模糊,一来是那会子的他年纪小,二来也有耳朵听不见的关系,反正对于符安来说,往后整整一年多的记忆都是混乱无序的。
妈妈消失后,他被重新送去医院。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手术,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只是去医院睡了一觉而已。
醒来后两个耳朵后面的麻药褪去以后特别疼,但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忍一忍就过去了。
然后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的样子,一帮穿着白衣服的大人围着他,也不知道往他耳朵上贴了个什么东西,他突然就能够听到声音了!
那时他第一次听到声音,第一次感受到外面原来如此嘈杂,他的反应不是激动,而是吓得从床上滚了下了。
那会儿一直在不远处看着的商时序立刻着急的过来问他:“安安,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看符安没反应,他又问一旁的护士,“他到底怎么回事?”
商时序那会儿为他请了国内外最权威的专家主刀,为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
他那时才十四岁,却已经有了未来的雏形,沉下脸色,一个皱眉就能让周围人一阵心慌,赶紧为他解释。
这都是很正常的,小孩以前听不到声音,现在突然能听到,当然会害怕,慢慢适应就好了,往后还要做语言康复训练。
“5岁以前是言语发育的高峰期,12个月至5岁都是植入人工耳蜗的最佳时段。”医生解释着,“所以您应该庆幸的,如果小少爷错过了语言发育期,再植入人工耳蜗的效果就会比较差。”
小小的符安第一次听到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哪怕听不懂他们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也认认真真的听着。
那时候的符安尚不知晓,这段话不止他听过,他的母亲也曾经听到过,而正是这段话促进了女人的决心。
*
普通小孩一般一岁左右就会说话,而符安不同,他四岁才第一次听到声音,真正流畅说话时,已经六岁了。
在他做语言康复训练的时候,商时序经常来看他。小小的符安学会说的第一个字是妈,他一直重复这个字,就是想问商时序,他妈妈去哪里了?
当时的商时序沉默了很久以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妈妈在这儿。”
才四岁的小孩子哪里懂这些,他看到商时序的动作,只觉得商时序一定是大妖怪,是他把妈妈给吃了。
他讨厌商时序!
*
小小的符安有一段时间不喜欢商时序,但后者却经常出现在他身边,在他上小学每年,上中学每年,商时序都会送他报名,还会一次不落的为他开家长会…
他没办法,小小的他只能用自己的法子对付商时序!不过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最后的结果总是弄巧成拙。
有次他看商时序在台阶边上和人讲话。他就偷偷摸摸的猫在后面,想着一下冲出去把商时序给推下去。
结果他准头不太行,不仅没把商时序给推下去,自己反倒差一点摔过去了,如果不是商时序眼当时疾手快把他捞起来,他估计早毁容了。
商时序抓着小豆丁的衣领,单手把他拎起来,无奈的叹气:“你想干嘛啊?”
还有一次是他想扔石头砸商时序,挑来捡去的,终于找到西一个合适的,刚颤颤巍巍的把石头举起来,因为手部没力气,没拿住,哐叽给砸自己脑袋上了。
顶着脑袋上的大包哇哇大哭,商时序立马叫了医生,又看着瞪着他的崽子叹了口气:“那么大个石头,你拿得动吗?”
带小孩真的太累了。
不过,索性也只是一个小孩而已,商时序还不至于对付不了,后面他用了一些法子,花了一些时间去陪他玩,陪他聊天,也认真的和他解释为什么妈妈的心脏在他胸口…
“是你妈妈把你托付给我了。”商时序紧紧抱着小孩,“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了,知道吗?”
随着日常的相处,小孩也终于一点点信任他,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变乖的小孩,在逐渐长大进入青春期后又变得愈发叛逆起来…
*
商时序做生意的确很厉害,脑子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是商家那一代的出了名的天才,也一直被寄予厚望。
这位天才几乎什么都会,
但其中一定不包括带孩子。
商时序过去从没有带过小孩,也不知道怎么正确的引导教育符安,他只会一味的纵容,一味的宠溺,一味的偏袒…
符安喜欢什么就给他满足什么…
因为小时候的符安看完狮子王后,就一直很喜欢狮子,商时序便直接带着他坐飞机去国外,托人找来了一窝狮子幼崽,直接让他自己挑!
一直到后来,哪怕符安不喜欢动物了,那两头狮子也都还是被商时序叫人好好照顾饲养着。
他为此还买下了一座庄园,仅仅就只是因为符安的一句:好喜欢狮子。
商时序对符安的所有要求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给他买最贵的玩具、买最贵的衣服、买各种他想要的又或者随口一提零食,送他去最好的学校…
甚至小时候的符安说一声想骑马,他也能跪着让他骑。哪怕后面工作再繁忙,也一定会回家陪他。
他对他的确有些溺爱过头了,无论是正常的要求,还是无理取闹的要求,他通通都答应,为他处理所有烂摊子。
甚至在有些事情上,哪怕是符安错了,他也能继续为他善后,为他擦屁股…
就这样,以前小的时候尚且听话又懂事的乖小孩到了商时序这里,硬生生带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
商时序对符安的溺爱是圈子里人人皆知的事情,但凡是稍微消息灵通点的,谁不知道符安啊。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那位小少爷小时候喜欢去游乐场,就直接给他买下来,喜欢手办玩具?也好办,家里还有他专门的放手办的房间…
未成年的时候砸了别人的车,商时序说随便砸,反正赔得起。成年后和人起了冲突,听说气头上把人腿给弄断了,完事后同样还是商时序去捞他…
从小开始,商时序就把他当眼珠子一样疼着,从他十四岁一直护着四岁的符安,一直到到三十岁都还没谈过恋爱…
不少人怀疑他是不是那方面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说有什么不能告人的隐秘爱好,再或者有什么心理障碍之类的?
这些一般都在私下讨论,其他人又没和商时序接触过,当然只能靠猜测…
而符安却是和他相处了那么久的人,他知道商时序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至于隐秘爱好有没有,这个就不知道了。
他从小到大不知道给商时序惹了多少祸,大大小小的事儿一大堆,反正无论那一次,商时序都会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次数多了,符安的性格也就越来越任性,望江小霸王的名声也越来越广,这可不是什么褒义词,是明显的贬义词。
小霸王一次次的惹事生非,直到最后一次,这次他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
而那事起初就是一点口角矛盾…
*
符安因先天耳聋做了人工耳蜗,这导致他如果想听到声音就得一直佩戴外机,这个东西本来就非常奇怪了,再加上小时候商时序总让人跟着他…
这种自以为的保护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他以为的“保护”,只是让那些异样的眼光越来越多,让他一个朋友也交不到。
后来的后来,符安终于交到了朋友,或者说不是朋友,是一群小弟。
他上初中那会儿正是港片大流行的时候,他那时又不迷狮子王了,转而迷古惑仔,看陈浩南和山鸡看得热血沸腾…
他也开始在望江市组建自己的人马,很快还真让他聚拢了一大批人,小弟们齐声喊大哥时,声音大得能传出去好几里。
这群人里有不学无术的学生,有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还有早早辍学的社会三无人员,几乎都比符安年纪大,他们在符安面前故意哭穷,而非常讲义气的符安觉得自己作为老大怎么能不管?
然后每月给他们发工资,那可两百多号人,加在一起的工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钱,当然都是从商时序账户划的。
*
十几岁的符安被港片里那种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情节荼毒得极深,他非常维护自己的小弟,这完全是和商时序学的,不是正常的维护,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
而符会和那个其貌不扬的男生有口角矛盾的根本原因不是他和对方有什么矛盾,是因为底下的某个小弟和那个男生有了点个人恩怨。
小弟先把自己组长搬了出来,组长去后没解决,又继续把符安搬了出来…
对方是外地人不认识符安,但知道他耳侧戴的是人工耳蜗的外机,知道他肯定耳朵有问题,不然不会戴那个…
都知道骂人就是要揭短,不然怎么能有杀伤力呢?对方当然也开始揭短啊。
其实那件事最初的最初,本来就是符安底下人的错,而在对方笑嘻嘻的问,把外机关了你是不是就听不到了?
符安当时脸色就不对了。
对方一看觉得,哎,看来他在意这个,于是继续加大力度:“小聋子,你让开,这里没你什么事啊…”
他一开始或许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恶意,虽然叫他小聋子,但也在后面补充了着让他少被那些小弟忽悠了,说他都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说的他…
那个叫盛阳的男生甚至可以说在好言提醒他,但符安压根没听,他脑海里只有那三个字,然后一时冲动就扑上去了。
他看着其貌不扬,身手却是极好的。符安根本打不过他,被轻轻松松捏着手腕反绞在了地上,又进了医院。
符安出了事,
商时序当然立马就知道了。
*
那件事情在事后回想起来简直就像打了小的来了大的,事情的最开始其实底下的小混混和对方有个人矛盾而已。
他自己打不过对方,又觉没面子,于是叫来组长。组长没解决又叫来符安,符安出了事,又转头给商时序告状…
他没有直呼其名,
而是久违的叫商时序为序哥。
说起来,其实大他十岁是一个非常尴尬的阶段,叫他叔叔吧?总感觉不太合适,毕竟商时序那时也才十四岁而已,自己都还是个未成年呢,
叫哥哥吧,两人之间又没什么关系,最后思来想去,他叫他序哥。
“序哥,我好疼啊…”
他当时这么委屈巴巴的告着状。
也因为这样,本来一件芝麻大小的事儿越滚越大,到后来商时序去调查了一下,说对方还是有点来头的?
据说是某某大家族的有了婚约的上门女婿?说实话,乍一看看着挺废的,家庭似乎也不算很好,还是个孤儿?
“啊?”
符安知道以后不屑一顾,
而商时序那时候也是无脑护短。
哪怕他知道符安不占理,但自己从小拉扯大的小家伙和别人打架打输了,让人给揍了一顿,小东西鼻青脸肿坐在床上,手上还挂着石膏,正眼泪汪汪望着自己,谁不心疼啊。
他当时就心软了,
转头去那个家族敲打了一下。
其实也没怎么样,就只是派个人过去带了一句话,大概意思就是你打的那个小聋子是我家的人,你把他打成这样,这事儿不能这么了了,赶紧过来道个歉…
*
当时的符安还美滋滋的等着对方过来登门道歉,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越来越离谱,几乎每一件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他又和对方起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矛盾,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这个梁子算是越结越大了。
并且那会商时序似乎也越来越忙,不是正常的忙,仿佛有谁在针对的那种…
关于商业上你来我往的事儿符安也不懂,但他有眼睛,也有耳朵,
那段时间,他时不时能在新闻上看到商家和商氏底下又被曝出了什么丑闻,几乎条条都是人命官司,怎么压都压不住,公司的股价也一直狂跌…
而那个他以为只是小小赘婿的盛阳真名也不叫盛阳,他真名叫杨盛,真实身份多得不行,据说是什么…马甲文男主?赘婿只是其中一个最小的表面身份。
*
符安不太懂这些,这些知识都是他在死以后,听另外一个声音说的。
那个声音在他死前蹿进他的脑袋里,和他介绍了系统编号,又说他已经看完了他的上辈子,抑扬顿挫把他好一顿说。
【人家可是男频马甲文里的男主啊!马甲就跟洋葱一样,一层一层的,扒都扒不完的,你说你非惹人家干嘛?】
【而且最开始本来就是那个小混混先调戏他后宫之一,你这边本来就理亏,你怎么想的,居然还跑上去打人家啊…】
【人家可是部队里出来的,那能惯着你吗?你以为天底下人人都是商时序啊,人人都像他那么无脑宠着你?】
符安:【……】
那会子的他因为太虚弱,根本没办法发出声音,甚至思维也因为被那么一通乱轰乱炸后,有些停滞。
最后他听到那个声音总结道:【哎,你说说你,这是怎么搞的啊,真是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符安:“……”
【不过也不能全怪你,也有世界意识的原因,毕竟你的角色就只是一个又蠢又坏的小反派而已…】
*
时间在那时仿佛过得特别慢特别慢,符安在那个声音的引导下,开始久违的回忆起自己当初那么听话懂事,为什么突然开始执着于给商时序添乱?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继承了他那个人渣父亲的劣质基因?或许有吧,毕竟遗传这东西本来就说不准。
但更具体的原因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就是在他亲生父亲找到他以后?
符安亲爹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哄骗无知少女未婚先孕后又跑路,在知道她生的是个男孩后,又腆着脸想来认。
那会子符安的妈妈早就已经看清了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但毕竟孩子还小,并且她觉得安安的耳朵也应该孩子的生父一起承担责任。
女人想得很好,她觉得如果两个人能一起攒钱,说不定就能够在安安五岁语言发育期结束之前为他安一副人工耳蜗?
可是当初能跑路一次的男人,就能跑路第二次。男人在给孩子上完户口才知道符安是个聋子,还是那种重度耳聋!难怪他感觉孩子那么安静原来是听不到!
男人果然开始嫌弃这个儿子,甚至还反过来觉得自己反过来被女人骗了,要是早告诉他这个,他肯定不会…
就这样,突然出现的男人又突然消失不见,对自己的亲儿子和花言巧语欺骗的女人撒手不管,熟练的玩起了失踪。
符安的妈妈没办法,只能自己更加努力的打工养着听不见也不会说话的小儿子,这才累出了一身的病。
*
而那些事情发生时,符安还是个啥也听不见的小聋子外加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母亲当然不会刻意对一个小孩子说这些不高兴的事儿,去见他爹也是自己去见到。
符安压根对自己的父亲都没有任何映象,再加上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还没有形成完整清晰的记忆。
所以当那个男人出现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他找了他好久好久,说他是他亲爹,还说他是多么多么的想他…
男人当初就是靠着这般精湛的演技外加巧舌如簧的口才欺骗了符安的母亲,而那会子,要欺骗一个涉世未深的十来岁小孩,也是易如反掌!
符安就这么…信了。
符安的亲生父亲总是有意无意的在符安面前说一些商时序的坏话,
他教符安怎么从商时序那里骗钱给他了,教他怎么给商时序惹祸,他甚至告诉他,他母亲当年并不是自愿捐出心脏的,说是被威胁的,就是被商时序威胁的…
他告诉符安,商时序之所以对他那么好,都是因为心虚,还说商时序之所以养着他,就是为了随时摘掉他的心脏…
他还说自己之所以现在才来找他,以前那么多年不出现也是因为商时序在背后阻拦他,还说他们两个见面的事要偷偷摸摸的,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诉商时序!
*
小小的符安信了,就这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撺掇着成为了后来的那个性子。
商时序若能及时发现及时引导,说不定也不会那样。但他从没带过小孩,也不知道怎么教小孩,他只会一味的纵容。
而这样的态度,
反而无形中印证了那个男人的话…
过去的符安一直都那么觉得的,所以自从长大后和商时序的关系也越来越别扭,直到死后才听到那个声音的解释:
——【商时序并没有逼迫您的母亲,是她自己愿意的,她那时因为过度劳累,身体早不行了,本来就生了很严重的病,而她又那样担心您……】
——【您的母亲,真的很爱您啊。】
——【为了让您能够活下来,她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倘若她后来看到你变成这样,她一定会很失望的。】
符安:“……”
真是可笑啊,那个男人起初骗他妈妈,后来又来骗他。到头来,母子俩居然都被同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
*
符安确定自己已经死亡了,他的手脚都被折断,又被一个戴着面罩的陌男人捏着下巴生生灌了酒,把他拖进车里按住了刹车…
他在做完一切后,熟练地擦拭自己留下来的所有痕迹,清理现场,伪造现场。
而已经无法动弹的符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飞速朝着悬崖冲去…
对方一看就是做这行的老手,非常擅长将故意杀人包装成意外事故。
先不说在这样的断崖下多久能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根据他口腔里的酒精还有车里的酒瓶,别人也只会觉得是他自己喝醉了酒,误踩刹车摔下悬崖的…
哪怕验伤时,会被发现身上的伤有一点不对劲,但这点小问题,它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
*
死亡以后,符安的大脑反而越来越清醒,他完完整整的把过去的一切都回顾了一遍,从小时候那些和妈妈相处时的模糊记忆,再到见到商时序…
他知道妈妈是真的很爱他,几乎把他未来的一切都考虑好了,但他对于妈妈的记忆却是有些太模糊了…
他只记得女人身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茉莉香,记得她似乎不是汉族人,好像是少数民族,别的就不太记得了…
更清晰一点的记忆都是在他能够听到声音以后,记得在他做语言康复的那段时间里,商时序常来看他。
他在旁边一直鼓励他,听到他每成功的发出一个音节,商时序都会非常高兴的为他鼓掌。
上学以后,学校里的小孩子手欠,把符安贴在耳后的外机扯下来,他瞬间又听不到声音,以为耳朵又坏了,抱着自己哇哇哇的怪叫。
同样也是商时序过来急忙抱着他哄着他,重新为他小心翼翼的戴上外机,怕他听不到,就一遍遍和他重复:“安安,没事了,安安没事了,没事了…”
商时序那时也才十四岁而已,也不过是一个半大少年,每天还要上课呢,一下课几乎急急忙忙回家看他。
检查他的体温,询问家里的阿姨他今天吃了什么,心情好不好,有没有多说话?只要商时序在家,无论他去哪里都要抱着小小的符安。
哪怕那时候的小符安又不是不会走路。但商时序就是很喜欢抱着他,喜欢背着他,甚至一看到他就高兴。
他会主动把符安抱在大腿上坐着,吃饭的时候给一口口喂饭。
要是小符安闯了祸,
商时序也会站出来替他受罚。
“父亲,安安您既然已经交给我了,那么就请不要插手他的事情了,您说过的,他是我的。”
那应该也是商时序第一次站出来违抗自己的父亲,将小小的符安严严实实的护在身后,整个人极为护崽。
不仅自己把那个年代久远的昂贵花瓶的碎片扫干净不说,还自己亲自写下了欠条说以后他来赔。
在扫了几遍后,甚至自己又脱下袜子踩了一遍,就生怕符安那时候被扎到。
商时序就这样像个父亲一样为符安四处奔波,为他操心所有琐碎的事宜,为他承担所有风雨,只是因为他当初的那句话:
——我会为你负责。
*
说起来,符安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调皮捣蛋,在他的亲生父亲还没有出现之前,他也是乖巧过很长一段时间的。
那时候的他刚开始做语言康复训练,虽然已经可以听到声音了,也在慢慢的学说话了,但他那会子还是不太喜欢开口。
以前和妈妈一起住的时候,因为女人太忙碌,大部分时间也都是符安自己一个人待着的,他自己看书,自己学认字。
上小学以后,更是听老师的话,学认字非常快,一回家就做作业,乖得不行。
他那会子会和商时序写纸条交流,想去出去散步的时候就写,你愿意在明天下午带我去公园散步吗?等待回信。
那会儿他的字非常工整,一笔一划透露着稚气,唯一的问题就是总是大小不一,而商时序也会下下面回:当然可以!
他白天带小小的符安出去玩,无论多忙都陪他一起吃饭,时间多的时候给还会帮他洗澡。
洗完澡后,为他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像裹粽子一样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他感冒…
最开始那段时间,在小时候的符安闹着找妈妈的时候,商时序也会陪着他一直找,等他找累了,又抱着他回去睡觉。
说来也是神奇,那会儿小符安趴在商时序胸口听着那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很快就能睡着。
而商时序似乎也真把自己当成了符安的“妈妈”,会轻手轻脚的拨弄他的头发,也会哼歌哄他睡觉。
在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涣散以后,符安满脑子都是商时序,他问了最后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商时序呢?他怎么样了?】
因为自己的关系,商时序和系统口中那个男主对上了,系统都说那是男主,商时序只是一个反派,他肯定赢不了的。
——【现在我死了,那个男主肯定会收手了吧?商时序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有事?】
那会子的符安特别慌,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慌什么,假如没有他的话…假如…
*
他很想听到系统说商时序没事,但系统并没有告诉他最后关于商时序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只重新问了他一个问题,问他想不想重新回到过去,再来一次?
——【想,不过…】
符安上辈子死之前蠢得不行,这会子倒是聪明了,觉得天底下没有白掉馅饼的事儿,又怀疑起是不是需要他做什么…
——【不需要,您只是我们的实验观察对象之一,我们会收集您重生后的所有情绪波动或者言行作为辅助参考。】
——【这对我们来说只是采样一定的数据,不会对您有限制,不会打扰到您,但对您来说,您获得了一次新的生命。】
——【好,那我愿意!】
符安答应了。
*
对于回去的时间点,系统说是随机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点…
对面那个其貌不扬的青年笑了笑:“小聋子,你闪一边去,没你什么事儿啊。”
其实符安平时不怎么看网文,也压根不知道系统说的什么男频马甲文是什么,但对方说了那么多,他也还是迷迷糊糊明白一点重点信息的。
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是主角,自己是小啰啰,商时序是反派,和主角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这个主角还有很多层大佬的身份,绝对……不能惹!
而且这件事是男主的女朋友还是啥,反正据说是后宫之一的一个妹子先被他这边的小弟出言调戏了,然后他们之间才有了一点私人恩怨。
不管后面那些事情怎么样,也不管符安自己服气不服气,起码单在这件事情里,“盛阳”并没有错。
不过是因为上辈子的符安过于敏感那个“小聋子”,他听不得这样类似的话,头脑发热冲了过去,而现在…
*
“哎,不是……你咋了?”
对面的男人估计也懵了,明明刚才还语气嚣张,要跟他随时打一架的小聋子突然好像傻了一样,直愣愣的呆在原地。
他楞了许久,等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表情也没有像刚才那么了狂妄了,慢慢的慢慢的,他的眼眶居然…居然红了。
对面的小聋子本身就长得还可以,五官精致白皙的,乍一看像个粉头粉面的小白脸,不过就是表情拽拽的,耳朵上打了好几个耳洞,头发染着红红的,看起来格外不好接近,像那种不三不四的小流氓。
按理说以前的盛阳最讨厌就这种人了。可偏偏不知道怎么了,那时小聋子突然不狂了,眼眶红红的,顿时有了一种莫名的反差感。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全场的人都愣住了,一时谁也不知道开口说点什么。
*
“不是……你别哭了吧?”
盛阳把原本想说的更嘲讽的话都咽了下去,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你到底是不是个爷们儿啊,我不就说了你一句吗?”
盛阳想过符安可能会冲过来揍他,不过这种弱不拉叽的小菜鸡,他根本不用放在眼里,闭着眼睛都能把他撂倒。
虽然听他旁边的那些小弟的口气,他可能和商家有关系?那的确有点麻烦,不过……他从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
盛阳甚至都已经在心里做好的打算,一会儿要怎么把这个小聋子给制服,又或者赢了以后,要怎么嘲讽他…
结果……
他眼睛居然红了?
他在干嘛???????
对面要是个女人,盛阳这会子倒还知道怎么办,他哄女人可有一套了,可那是个货真价实带把儿的男的啊!
靠!!!
*
虽然系统答应过会送他回到原来的时间线,符安也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但等真正回来的这一刻,那种激动和喜悦依旧还是抑制不住的眼睛里往外冒…
他看看头顶的湛蓝的天…
那天早晨是个大晴天,天气非常好,头顶的云朵软绵绵像棉花糖,温热的阳光洒在皮肤上,能感受到少许的余温…
又看看自己依旧完好无损的手,稍微活动了一下,没有传来疼痛感,也没有伤口,又看了看身后的小弟们……
老实说,他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那会子仔仔细细一个一个的扫过。
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那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巷子里,因为已经提前清过场的关系,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外人了,能看出巷子很深,是一个适合伏击的好地方。
等把周围的环境都看了一遍,符安最后把目光落在对面的平平无奇的男人身上…
他看起来的确不像那种很厉害的人物,穿着很随意的衣服,五官也没有什么很奇特的,头发还有点乱糟糟的,明明看起来就很普通啊,
但他……的确不普通。
哪怕符安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毕竟他还没那么轴的,不是还有那么一句话吗?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符安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刚才说了一些很不礼貌的话,我向你道歉。”
对面的盛阳:“……”
身后的小弟们:“……”
小巷口路过的狗:“……”
房顶上的乌鸦:“……”
第69章 惹事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以前符安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进派出所,不仅自己被调解过很多次,也观摩过很多次其他人的调解。
不止一次的听到过其他的民警在一起闲谈时讲过一些,他们见这种事情见的多了,逐渐就会发现其中的规律:
大多数由口角矛盾上升至肢体冲突的的案子基本上都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无外乎都是因为两个人情绪上头,话赶话,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谁也不了低头…
其实这时候只要有其中一个人率先道歉,另外一个人的气势也会跟着弱下来。
不过年轻人一般会把面子看得比天还要重,会认为低头道歉比死还不如,但真正死过一回的符安已经不在乎了。
*
在他那句干脆利落的对不起说完以后,对面盛阳先是诧异,接着明显也有些不怎么自在了。
他这种干脆利落的道歉,反而显得自己刚才有些得理不饶人,小心眼一样。
“恩…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盛阳叹了口气,明显话也跟着软了起来,“我也不该笑话你是个小聋子的…”
“恩,其实我本来就是重度耳聋。”
符安指了指自己一侧耳朵的外机,“我生下来就失聪,后来植入耳蜗才能听到声音,只要这个东西没电或者丢了,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真是个聋子了…”
*
那些他原来感觉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话,不愿意去碰的伤口,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其实还真不算什么。
符安:“其实你那样说也没有说错,我本来就是个聋子嘛。”
他如此真诚的坦白也让盛阳更加无地自容了:“抱歉,抱歉,我真不知道…”
“恩,没事…”符安抬起手背擦了擦自己之前因为太激动而有些湿润的眼眶,又明知故问的问,“那个…我能问一下你们为什么有矛盾吗?恩…我下面的小弟说是你故意把其中一位打进医院了…”
“这事儿啊…就是那天调戏我一妹子,我过去说了几句。他立马就要和我动手了,但他太弱了,我没怎么用力,他就倒下了,还说要我等着瞧…要找谁来给我好看。”
符安:“……”
盛阳说着耸了耸肩:“然后就是昨天,他叫来的另外一个人吧?那个人也没打过我,一个电话又喊来了七八个人,二话不说上来就要围殴我,我当然不可能站着让他打,就还手了呀…”
符安:“……”
“谁知道他们七八个也不怎么经打呢,然后他也说让我等着,然后说要找谁来给我好看…恩,然后就是今天你被找来了…”盛阳说到这里笑了笑,“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下一步你又要找谁来了…”
符安:“……”
不知道为何,有点心虚。
*
这时候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清楚了,是符安急着护自己人,根本没问清楚到底因为什么事,就来替兄弟出头…
“抱歉,我…我…”
符安其实还是不太习惯低头,毕竟过往都是被商时序哄着捧着的,这会子要和另外一个人因为和他无关的事情低头,他语气明显有些生硬:“我不知道这些…”
“恩,我知道你不知道。”盛阳从兜里摸出了一包烟,从里面抖出来两根烟,一根叼在嘴里,另一根本想递给符安,想想又收回了,“你叫…什么来着?”
符安:“符安。”
“哦,我其实听过一点你的名字,自称望江老大嘛,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
盛阳低头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个标准烟圈,目光盯着符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语气带着些过来人的温和:
“你那些个小弟,你有空还是好好清理一下吧。我那天听到他们说你是个冤大头,每个给他们发几千块的工资,只需要跟着你演演戏就行,说你脑子不太行,看电视剧看傻了…”
符安:“……”
*
他能那么轻轻松松的聚集那么多人,并不是靠什么江湖义气,只是靠钱而已。
那些游手好闲的闲散人员,自己找工作辛辛苦苦一个月也才能拿到两三千,但跟着他吃吃喝喝就能拿钱,犯了事告诉他一声,就会被捞出来,多有面子啊!
符安看影视剧里兄弟都非常讲义气,可现实不是电视剧,更何况他们身处现代社会,哪里还有什么古惑仔里的□□?
哪怕以前有,也差不多死的死,退的退,就算残留到现在的,大多也都改头换面,纷纷金盆洗手了。
他这个所谓的“望江老大”确实是有一点名不副其不实,一些不太懂的未成年口中,他可能被吹得和神一样,但在大人眼里,完全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
大抵是看符安沉默不语,对面的盛阳又跟着劝慰了几句,大抵就是让他不要看太重之类的。
也不止盛阳,跟在符安身后的小弟们的表情也都是各有不同,有一脸心虚的,有支支吾吾解释的,还有一脸茫然,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那天那个小巷子里符安背后约摸有20多号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手上都拿着一根棍子和一些别的武器。
说起来,本来是被叫来打群架的,怎么也没想到发展会这样…
“恩,谢谢。”符安那会子脑袋还是有点疼,那个系统说是什么后遗症,反正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改天,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盛阳点了点头。
真难以置信,明明之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那会儿会那么和谐。
而符安更是不敢相信,这场原本在上辈子引发后来一系列事情的冲突,就这么被化解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机联系人多的那个新朋友,又看了看这个据说马甲多如洋葱的男主,脑子一抽问了一句:“咱们…咱们现在…算朋友了吧?”
盛阳:“啊?”
*
本来符安是想确认他们现在是朋友的话,他们之间的这点小打小闹就不会连累到商时序吧?
上辈子具体发生了哪些事,符安一直都不太清楚,毕竟商时序也不会告诉他,大多数都是后来系统和他说的…
没有哪个人经得起仔细审查,尤其是他们那样的大家族,谁又能确保一定清清白白,一点把柄都没有呢?就算没有,诬陷栽赃也并不是多么难以做到的…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符安惹到了主角,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情。而现在,自己及时的道了歉,应该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吧?
符安一脸期待的看着盛阳…
*
这不得不说,主角毕竟是主角啊,身边的事情就是多,没说几句话呢,盛阳的电话又响了。
隐约可以听到对面是一个女声…
“恩,好,我现在过来…”盛阳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面色匆匆的想赶过去。
——真忙啊。
符安在目送着盛阳离开以后,又看了看身后的小弟们,之前太阳穴的疼痛感那会儿更重了,抿了抿唇,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这样,周六的时候,咱们还是在老地方见,记住,把所有的人都叫上,我要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最好不要缺席。”
等着其他人散开,小巷子里终于只剩下了符安一个人,他晃了晃有点昏昏沉沉的大脑,摸出手机给其中一个号码打去了电话。
铃声响到第三声的时候对面就接了,
“喂,安安,怎么了?”
大概是符安实在是很久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了,能听得出对面的商时序还挺高兴的,语气的尾音都是上扬的。
他那边似乎本来在谈工作,后来听到他对着旁边说了一句等下再说,然后又继续和符安讲话:“安安,怎么了?突然给打电话,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
说起来,商家其实没那么容易被扳倒,上辈子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树大招风,本来就有不少人眼红嫉妒,一旦瞅准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但就真的一点都没办法吗?
有的。
那会子最好,也是快捷的的办法就是把商时序立刻出面和符安划清界限,把他扔出去,说自己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商时序不愿意。为此,当时住在疗养院的商爹那时候都病更重了。
但商时序依旧一意孤行,他不愿意放弃这个给他带来祸端的小祸害,甚至在那样忙碌的时机里还在想法子给他找退路。
他之前明明连符安要搬出去都不愿意,那会儿却愿意想把他送去国外留学,去外面待一段时间,也相当于避难。
他在那边为他找好了学校,连住宿都为他找好了,据说一个月房租就接近两万美金,知道他不会做饭,还为他找了两个菲佣来照顾他…
他为他考虑的是那样周到,哪怕自己的自顾不暇了,却还是拼尽全力想要保护这个给他惹是生非的小祸害。
上辈子符安听过不少人说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了,说商时序实在是太溺爱他了,
本来小孩子就没有是非观,在他小时候和同学发生矛盾时,商时序能不分青红皂白的让人家退学开始,就注定了以后他还会惹更大的祸出来。
甚至当时还有人在往后嘀咕,猜测说以后符安万一哪天小小年纪搞大女同学肚子,商时序是不是也给他擦屁股…
而这些话,商时序真的不知道吗?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来哪怕是天才商时序,在深陷其中的时候,也会看不清这么简单的问题啊…
*
“…喂?”商时序那边说了两声都没听到符安那边的回答,语气有点着急了,“怎么了,安安?安安?你在哪?”
符安能听到那边翻动文件的声音,还有商时序起身的声音,似乎他要是再不回答,他就要立刻过来找他一样。
他想说话的,但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听到过商时序的声音,那一瞬间他突然特别特别委屈,喉咙里竟然一个字都发不出。
“我…”符安开口发出了一个音节,感觉再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他担心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忍不住哭出声。
僻静幽深小巷子里,一名红发青年缓缓地蹲下身:“序哥,我头有点疼。”
*
那通电话很快就结束了,在他说完头疼以后,商时序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定位。
想着这条巷子不怎么好找,担心商时序会找不到,因此符安自己扶着墙壁一点点走出了那个又深又窄的巷子里。
当他走到尽头时,就看到一辆加长的黑色豪车低调的停在路口,后排刚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气质不凡的男人。
是商时序。
他今年已经三十一还是三十岁来着?符安不确定的想着,这个年纪的商时序正处于一个男人最富有魅力的时刻。
那天他应该是从公司赶过来的吧?
里面是笔挺的西装革履,外面披着一件黑色高定大衣,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
“安安?怎么了?”
商时序在看到符安出现后,几乎是快步走到他面前,可能是觉察到他脸色不太对,先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脸色怎么这么白,是身体不舒服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带你去医院。”
符安那时不太想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系统口中说的那个什么后遗症的关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疼痛,不只是身体,而是一种来自精神上的难受。
他摇摇头:“我睡一觉就好了。”
商时序当时大抵想说什么,最后也还是抿了抿唇,应了一声,熟练的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又揽着他进了车里。
上车没一会儿,符安就靠在商时序的肩膀上睡着了,他闭眼闭得很快,因此他没有看到商时序的眼神,以及他无声看向后视镜的动作。
只一眼,那位跟商时序许久的司机就知道了这一次目的地应该是哪里。
是商家名下的一处私人医院,
*
睡着的符安又梦见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画面,有小时候的他趴在商时序胸口睡着的温馨画面,也有长大一点的他叛逆的片段…
梦里更多的内容还有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商时序的画面:他那天本来打算出国的,离开时,商时序定定的看着他,一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的样子…
那个表情始终在梦里来回重复,
他当时到底想说什么啊?
*
因为一些原因,其实符安对外界公布的身份是商时序父亲收养的养子,那么从身份上他应该算是商时序的弟弟才对…
但对于商家内部人员来说,其实符安更像是商时序的“儿子”?
商时序的父亲大概为了锻炼儿子的责任心,说到做到,几乎从不管符安。
而符安的一切,都是由商时序全权负责。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生活中任何一点不起眼小细节几乎都是由商时序来决定…
十几岁的商时序就像亲爹那样,把另外一个小孩照顾得极为妥帖,在他哭的时候默默抱着他,在他找妈妈时陪着他…
在他生病难受的时候,同样也是商时序在病床边悉心照料着他。有次为了能够随时看到他的情况,他甚至还直接在符安的病房里办公…
他比符安的血缘上的亲爹可靠谱太多了,商家一些知道内情的家佣还曾经在背后嘀咕过,为什么商时序会对符安那么好?难道他换了符安母亲的心脏,就真的变一个人了?
*
当然,这都是不可信的。
心脏仅仅只是一个人体器官,它本身的存在并不携带任何感情,也不存在于换了谁的心脏就等于变成了谁。
但…有时符安也会迷茫,
为什么商时序会对他这样好?
商时序有一点矛盾,说他对符安不好吧,几乎对他所有要求有求必应,都把他宠成这样了,但他说他对他好吧?他的控制欲又极强…
后来他一天天长大了,不止生活,连他谈恋爱的人选,商时序都要横插一脚,他挑剔这个挑剔那个,反正就是对他所有女朋友怎么都看不顺眼!
不是觉得那个性格不好,就是这个长得不好,再不然就是学习不好。
甚至有一回更离谱,面对符安带回来的女朋友,他垂下眼帘喝了一口茶:“我找人算过了,你们八字不合。”
符安:“……”
因为他的关系,符安很少有谈得久的恋爱,几乎最后都不了了之,而他恋爱史里交往的最长的一位竟然是网恋。
当然,一开始符安是没有想过要网恋的,就是在游戏里面认识,又聊了很久很久。
对方很关心他,而符安也和那位网友说了很多很多,他们经常彻夜长谈…
哪怕并没有见过面,但符安一直觉得自己和他一定是灵魂伴侣,哪怕对方说他是男生,但那又怎么样?
总之这段恋情应该算是符安唯一瞒着商时序的秘密。
上辈子那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不好告诉他的网恋对象这些,只能说心情糟糕,那段时间也几乎是网恋对象鼓励着他。
明明他们约过好几次见面,可两个人的会面一直因为各种原因被打断,好几次都是因为商时序突然出现…
那会儿就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了,他在有意阻拦!但是…为什么呢?上辈子的符安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就已经死了。
商时序…
商时序…
不知不觉,梦里无处不在的充斥着这三个字。梦里梦着,睡着的符安不自觉小声喃喃出了声:“商…时序…”
*
商时序听到了。
他沉默的低头凝视着符安的侧脸。
真难以置信,当初那个和他讲话时还需要半蹲下来的小崽子现在居然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自从进入叛逆期以后,白天的符安已经很少这么安静的靠着他睡过觉了,以至于那一刻商时序竟然希望车子再慢一点。
不过他的期盼并没有实现,司机很快将车开到了目的地,而符安也在即将抵达医院时醒了。
他都不需要开口询问,只是看了看外面熟悉的路况,也猜到这是去哪里?
因为需要定期复查,调配耳蜗数据的关系,符安过去经常去医院,他都已经习惯了,因此那会子只是半眯着眼睛随口问了一句:“恩…今天也要检查吗?”
商时序:“恩。”
符安:“哦…”
*
到医院检查完耳蜗数据后,符安又被推着去检查了一下其他各项指标。
因为和平时的流程不太一样,所以他很快反应过来,看来是今天自己脸色不太对,让商时序以为自己生病了吧?
符安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也没抗拒,跟着配合医生抽这个抽那个的,等一套完整的身体检查做下来已经临近中午。
在整个检查的过程中,商时序就在旁边看着,一如过去的每一次那样,商时序时不时还会问问他的感受。
而这次符安没有像之前一样叛逆的充耳不闻,这次他认真的回答道:“恩,我感觉还好。”
商时序的唇角明显上扬了一瞬。
做完检查他的身体数据一切正常,各项指标也都没有什么异常,至于脸色不太好的原因可能是没休息好,先休息。
医生这么和商时序说的时候,符安其实并不在现场,但他还是能够猜到。
因为假如他身体真的被检查出任何问题,商时序从医生那里回来后不会是那个脸色,不会那么温和的问他:“怎么样?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恩?”
符安乖巧点点头:“好。”
*
检查完身体,吃完午饭,符安又跟着商时序回到了商家老宅子。
车子一路平稳驰入庄园,在看到缓缓升起的大门以及熟悉的花园以及巨大的石像喷泉后,符安竟然还有一丝丝怀念。
那天中午他回到家就开始犯困,而商时序那会子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的,他也要折返回去处理他之前没处理的工作。
但在离开前,他看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觉的符安,就像小时候那样,自然而然的俯下身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好了,快睡吧…”
符安那会儿也没睁眼,他已经习惯了,恩了一声:“恩,你去忙吧。”
*
约莫等着商时序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甚至已经听不到声音时,他这才睁眼,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里面有好多好多人发来的信息,但符安都直接略过,点开最上面置顶的回话,对面的头像是一个黑色头像。
往上滑一滑还能看到上午符安给他发的消息,时间是他在给商时序打完电话以后,又给他发的消息。
先问他在吗,
又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
——[刚才在工作,没注意手机消息,恩,你今天怎么了?突然又提到见面。]
——[我上次不是说了嘛,我现在还在外地,等过年吧?好不好?]
——[生气了?]
生气倒没生气,反正那会儿突然发那条消息也只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已。
主要是当时的符安想着想着两人上辈子聊了那么就都没见面,这辈子不管什么样还是想见一面的。
现在冷静下来后,又觉得其实这样聊天也挺好的,不用那么着急非要见面。
*
虽然上辈子的符安在心里一直把这个网友当成为网恋对象,但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其实他们并不算在网恋。
毕竟他们两个人还并没有正式确定关系呢,就连之前在聊天中对于关系的定义一直都是含含糊糊,极为暧昧的。
有几次符安会半开玩笑的问他,想不想和自己谈恋爱,对面隔了很久很久才回复了一个想,又跟着补充一句很想。
之前的符安把这段话理解成确定关系的信号,但现在跳出自己的视角,以旁观者的身份想想,这不算确定关系,这只是暧昧而已。
并且……他们上辈子聊了那么久,都没有见面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商时序,还有一部分符安自己的原因。
他在和对方聊天的过程中也撒了些谎。他说自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实际上他并不是,他成绩非常糟糕,大学都没考上,得商时序花钱给他买的那种。
人在网络上总会下意识的展现出自己想要成为展现的那一面,符安就是这样,如果见面的话一切就都曝光了。
正因如此,所以上辈子对方不怎么愿意见面,他也不怎么想,两个人就这么默契的没有提过,就算是提过,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耽搁下来。
——[没有生气,我有那么容易生气吗?你把我当我小孩子啊?]
——[汤汤,我好困哦,一会儿下午三点的活动我可能去不了了,你帮我登录我的号替我会儿嘛?]
那会儿符安本来就困,聊了几句越来越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在打了好几个错别字后,他干脆不打字了,直接把话筒贴近唇边,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那条语音带着一些显而易见的慵懒和撒娇,“汤汤,好不好?我真的太困了,要是这次缺的话咱们就该输了,我也要掉排名了,你帮我上号,密码你知道的…恩……我先睡了太困了…等醒了给你发消息。”
他一起玩的那个游戏在每天固定时间都会有一场世界攻防战,自由选择攻或者防,符安在游戏里是氪金大佬,要是没他去的话,他们帮会肯定会输!
但他那会儿实在是太困太困了,他有预感自己一定会一觉睡到晚上,那样就肯定错过活动时间了,就只能拜托他了。
忘了说他这位网恋对象给他说的名字叫徐汤。
对面隔了好久才回复。
——[恩,好。]
不过关于这条消息,符安就没有看到了,他那会儿已经睡着了。
*
系统之前说休息下就好,果不其然,醒来后的符安能明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没有之前那么疼了,那种如影随形的疲惫和烦躁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起来时外面已经天黑了。
符安随手摸出手机摁亮屏幕,发现那会子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晚一点,睡前也不过才一点,醒来竟然十一点了。
他竟然整整睡了10个小时,
难怪他起来感觉肚子那么饿!!
从床边开着的小夜灯就能够看得出,商时序应该已经回来过了,符安对比也没太在意。
就是在他起身打算下床的时候,目光注意到自己床铺旁竟然还有一丝丝余温,就好像在刚才还有人躺在上面一样。
但如果有人在他旁边躺过,那么应该会留下褶皱才对啊,但床单异常平整。
大抵重生后脑子里清醒了不少的关系,那一瞬间符安突然想起来自己睡觉喜欢翻身,他旁边是不可能如此平整没有褶皱,除非有人特意抚平了…
就在他在思考这样的问题时,
不远处卧室的门开了。
“安安,你醒了?”
门外是穿着家居服的商时序,他还戴着那副眼镜,不过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叫符安看不清他当时的表情如何,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一如往常。
“你饿了吗?起来吃点吧…”
“哦哦哦…”
*
饭菜应该是很早就做好了的,一直温着,只等符安起来,等他拿上筷子吃上饭时,所有菜肴的温度都是正正好好的,没有太冷,也不会太烫。
吃饭时,符安发现商时序居然也坐在一边,一副他也要吃一点的样子,还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他没吃饭吗。
商时序恩了一声,也算承认了他并没有吃晚饭的意思。
不过这奇怪了,都这么晚了,他为什么没吃晚安,就为了等他?
这句话符安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就自己先否定了这个问题。怎么可能嘛,肯定是工作太忙了呗。
商家属于一个庞大的家族,以前尚有商时序的父亲帮忙分担,但自从商时序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他爹退位让贤,送进养老院以后,商家大大小小的事儿可都全落在商时序一个人头上了。
作为家主的商时序是非常忙碌的,可不是什么都不做的的闲人,他每天要处理特别多的事务,忙点…也正常吧?
*
那天睡太久,起来后的符安胃口特别好,而在他风卷残云般吃东西时,一旁的商时序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假如他那时能够抬头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商时序镜片后眼里满是笑意。
“我听说…你上午是打算出去打架?”大概在符安快吃完那顿饭时,一旁的商时序冷不丁开口问道。
他知道也很正常,毕竟上午的他的确叫了不少人,打算去伏击男主的。
符安:“恩,后来没打起来。”
假如不是了解商时序,光听他刚才问话的语气,在看他毫无表情的脸色,说不定还以为他是在兴师问罪呢。
但符安知道他的潜台词,毕竟上小学时,商时序就不止一次的和他说,有什么不顺眼的人和事都可以交给他解决…
他这样纵容,小孩又怎么可能不长歪呢?网上有段时间特别流行一句话,说熊孩子背后肯定有一个纵容的熊家长。
而商时序很明显就是那个家长。
*
“我听小李说了,这太危险了,万一伤着了怎么办?下次有什么,你先跟我说一声,我肯定会帮你啊,恩?”
符安:“……”
果不其然。
“没什么,就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符安喝下碗底最后一口汤,拿起一旁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餐巾擦了擦嘴,犹豫很久,还是喊了一声序哥。
“恩?”商时序看他那么犹犹豫豫的样子,估计以为他又想要钱或者想要别的什么,“说吧?你那个帮会没资金了?”
“……不是。”
符安想问当时他母亲捐献心脏的时候不应该有一个医院捐赠书吗,他想看看那个,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和商时序的关系实在是太特殊了,根本不怎么怎么定义。说他们俩是亲人吧,他们两个毫无血缘关系,说他们是陌生人吧,他几乎算是商时序一手带大的。
小的时候不懂事,尚且能够无忧无虑的和他撒娇,和他友好相处。
年纪越长,懂的越多,因为他亲爹的介入,因为周围人的话语,还因为青春期的叛逆,他和商时序的关系也疏远了些。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他们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好好聊过天,基本上也只有出了什么事儿,惹了什么祸,需要用钱的时候才会想起商时序…
而现在,上辈子坚持的那些莫须有的仇恨没了以后,他竟然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口吻问他这个问题。
“算了,没什么。”符安突然起身,椅子的桌腿在实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我…我先回房间了。”
*
睡了整整一个白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的,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煎饼。
怎么都睡不着的符安干脆起来打了一宿游戏,直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有了一丝丝睡意。
下线前还边打哈欠边给那个黑色头像的网友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先睡了。
他发完这条消息后就真的去睡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因此根本不知道,在他睡着后没多久,他的房门悄悄的被打开了,眼下一片青黑的商时序就坐在他床边看了他几秒后,坦然的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熟练将他搂在怀里…
熟睡的符安:“……”
*
其实他不知道的何止这些啊?
商时序更不知道其实在他发完消息的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房间里商时序的手机响了,他熟练的打开并回复消息…
假如他那会儿能出现在商时序的书房就会发现他手机上登录的账号正是一个黑色头像的小号,电脑运行的游戏也正是他晚上玩的同一款…
*
商时序在收到他说他睡了以后的消息后,并没有直接去他房间,而是先打开了符安房间的监控…
恩,真的睡着了。
他这才轻手轻脚的来到他房间…
屋里的冷气开得太低了,商时序顺手调低了一点,走到床边熟练的将他手中的手机抽走,充上电放在床头柜上,又把他还露在外面的胳膊塞进被子里。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熟睡的红发青年。
大约过了半分钟的样子后,他熟练的掀开被子,自己躺在了符安身旁,小心翼翼的将他揽在了怀里。
*
正如符安并不知道自己睡着以后,商时序来过他房间这件事一样,他同样不知道自己睡着以后还会有一个怪癖…
睡梦中符安似乎睡得非常不安稳,突然间,他像是闻到了什么熟悉的气味,嘴唇蠕动了两下,自然而然翻了一个身,形成一个趴在商时序怀里的动作,脸颊刚好贴在商时序的胸口…
商时序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了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于是自然而然的掀起衣服…
*
四岁的小孩应该早就断奶了,而符安到商时序身边时也的确早断了。甚至因为母亲忙碌的关系,他其实也没喝过真正的母.乳,一直喝的也是奶粉…
之所以会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小癖好,还是在他刚到商时序身边不久的某个夜里发生的事…
那次半夜他突发高烧,身上特别烫,看起来很不舒服,但他自己又口齿不清,说不出来自己哪里不舒服,哪里疼…
反正就一直哭闹不止,不管被说什么也听不进去,怎么都没办法安抚下来。
而当时外头又下瓢泼大雨,叫来的医生还在路上,估计一时半会儿赶不到,屋里的几个保姆尝试了好几种办法,就是哄不好…
明明那些保姆也不是新人,以前怎么也带过许多孩子的,那些法子对其他小孩都是奏效的,可偏偏对符安不奏效。
说来也是奇怪,那时候生病的符安也只有被商时序抱着会稍微好一点。
*
没办法,商时序只能自己抱着那个小崽子睡觉,十几岁的少年也是第一次哄人,他僵硬又生涩的抱着,轻声唱着小调哄他睡觉。
安安真给面子啊,别人一碰就推开,但他抱着,还真不知不觉安静下来了。
那时候实在是太晚了,哄着哄着商时序也睡着了,等他模模糊糊醒来时,一低头只看到胸口的布料一片濡湿…
那会儿小小的符安早就已经睡着了,并且他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只是凭借着本能……
从小读书的时候就越级好几次,十几岁就已经读完远超这个年纪阅读量书籍的商时序在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很快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开始寻找背后的逻辑,很简单,很简单的,这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表现。
这是婴儿口.欲期尚未退化的表现。
正常的小孩在两个月就会有口欲期的表现,具体表现在吃手,舔嘴,啃咬物品,这种行为在一岁左右达到巅峰,这时就需要家长及时制止,引导其戒断。
但…安安的口欲期似乎并没有过度好,也没有家长被很好的戒断,导致他现在已经这么大了依旧还是存有口欲期的显眼特征。并且当时的他似乎还不是很满意布料的感觉,闭着眼睛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紧紧皱着眉头…
给商时序看的都心疼坏了,
所以那怎么办呢?
那时候的商时序本该叫醒他,或者引导他戒断,再或者…再或者也有很多别的办法吧?当时肯定有别的法子,想一想肯定能想到的,但他那时沉默了一会儿后,抬手一颗颗解开了纽扣…
尚未成年的他,
就这样有了又当爹又当妈的体验。
第70章 惹事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商时序小时候的家教是很严格的。
具体严格到什么程度呢?从他每日看什么书,到什么时候该学什么东西,再到几点出门,几点回家,但几点睡觉,几点起床,乃至于穿什么都有严格标准。
他的每一个阶段该做什么,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早早被规划下了,他的人生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分毫!
如果没有达到父亲给予的标准,那么商时序就会接受家法,要么一个人被关在黑漆漆的小黑屋,要么被鞭责。
而接受家法也有一套非常严格的标准,全程要跪得笔直,脊背不可以塌,不能发出声音,全程要很清晰的报数。
为了不败坏家族的名声,为了满足父亲对他的期待,所以商时序必须时刻如钟表般严谨精准,绝对不可以出错。
商时序没有童年,为了保持住在其他人眼中天才的名声和形象,他必须学习这远超同龄人的知识和技能。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也是有一点吃力的,他其实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也是会累的,也是会烦躁的。
不断的跳级让他很少有和同龄人相处的机会,身边的同学永远都是比他大很多很多岁的高年级,当然也没有什么朋友。
他从小就这样独来独往。
*
商时序一直都觉得自己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对于自己有心脏病的事儿,并不觉得怨恨,他甚至希望能够早点死亡,说不定就解脱了。
这种想法他当然没有说出来,
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假如没有他自己不断暗自折腾,他的心脏情况其实也不会那么糟糕,更不会十几岁就复发那么多次,最后不得不紧急寻找心脏供体。
他对这事不怎么上心,
死了就死了呗。
可是那天父亲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他有着相同的血型,配型的成功概率会比其他血型要高一些。
说实话,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商时序有点失望,他更加希望找不到的。
不过在听到那个女人额外的条件后,一直神游天外,发着呆的商时序才终于有了一点点兴趣。
过去好多年了,他始终都记得那个女人的样子,记得她个子不高,记得她身材有点纤瘦,穿着一身廉价劣质的地摊货。
记得她当时没化妆,五官整体很好看的,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似乎是少数民族,说话的时候,能听到有一点口音。
大抵还是因为生病外加过度劳累的关系,女人看上去脸色暗沉,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
也只有在提到她的儿子时,女人的语气才会稍微轻松些,唇角会带着一抹愉悦笑,仿佛整个人瞬间鲜活起来。
“你问我儿子啊?”
“安安可听话了,非常乖,我因为经常要工作的缘故很少在家陪他,但只要我在家里,他都会主动过来待在我身边…”
“他虽然听不到,但他很聪明。每次我回家以后,都会发现他在沙发那里等我…”
“有一次我因为回家太晚,他依旧还是坐在沙发里等我,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我当时还哭了,他就给我擦眼泪,啊啊啊的哄我…”
说着说着,
女人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
她生病了,治倒是能治,但需要很多很多钱,而她最缺的就是钱。毕竟她还有个先天失聪的儿子,更需要一大笔手术费…
在自己和儿子之间,她并没有犹豫选择了儿子。她答应可以捐献心脏,但要求他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的儿子…
“我查过了,我那个不影响心脏,我心脏还是健康的,复合捐献条件。”女人一看就是那种很淳朴很老实的人,似乎还生怕他们不信,“真的…我检查过了…”
*
就算她不检查,
商时序的父亲也会做全面检查。
并且除了血型以外,他们还需要检查一些别的东西。但父亲既然能把她带来见自己,就说明之前的检查没什么问题。
商时序的父亲在听完女人的要求后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转头告诉一旁的商时序问他怎么想的。
十四岁的商时序点了点头。
父亲见状,又继续补充,告诉商时序,假如他选择这位的话,由于心脏是他在使用,那么那个拖油瓶也是他的。
拖油瓶…
“这个选择权在你,但假如你选择这个供体,我是绝对不会管那个拖油瓶的,他出事也好,惹祸也罢,全部都要由你来负责,你要想清楚。”
其实商时序的父亲那会儿不怎么看好符安的母亲作为心脏供体,一来她有病,二来还带一个拖油瓶,怎么看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哪怕商时序的hr阴性血型的确很稀少,但以他们家的人脉,再耐心找一找,未必找不到别的更合适的配型者。
而且更巧合的是,当时还真有另外两个选择,其中有一位黑市的,可能不怎么干净,还有个是刚出车祸不的年轻人。
这个是最优选。
不仅仅因为他在生前就已经签下了自愿死后捐赠身体的协议,还因为他年轻又健康,对商时序的后续影响最小。
虽说他们家不是很在意什么流程,但在患者自行签订了协议的前提下,的确就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在有那么一个最优选的前提下,父亲不怎么满意这个还要帮她养一个儿子的女人作为心脏供体。
但商时序就不同了,他在听着女人讲了一些小孩的事,反而更满意这个,甚至莫名有点憧憬起来。
那会子还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副画面,以后自己回家的时候,那个叫安安的小崽子也会那样来迎接我吗?
*
商时序过去从没有拥有过什么,哪怕在外人眼里看来,他是光鲜亮丽的商家大少爷,实际上他连一次生日也没有过,一次生日礼物也没有收到。
别说什么礼物的,他生日哪一天永远是家里气氛最压抑。
这个他自己也能理解,毕竟就是为了生他,他的母亲才大出血才离世的。
而所以他的父亲对他没有亲近之情,从来不会给他过生日的行为也能理解。
总之每每商时序生日这天,就是整个家里气氛最压抑,最黯淡,最冷清的一天。
哪怕他完成了父亲给予他的任务,达到了他给他的要求,他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奖赏,无论是口头奖励还是物品奖励。
商时序的父亲都会认为这是他应该做到的,哪怕他没有说,但他的眼神,他的表情无一在向商时序传递一个信息:
——你的母亲为了生下你,而失去了生命,你难道不应该表现得更优秀一点?不然怎么对得起她?
因此商时序也不敢要什么东西。
那应该是他十四岁以来,第一次收到某一样,属于他的“东西。”
父亲说得很清楚,以后那个小孩就是他的了,就属于他了!
*
商时序得承认,他那时的确违约了。
如果按照他和女人的约定,他不该提前去找他,本该在合适的时间由女人自己主动带着小孩来到商家的宅子才对…
但他实在是对那个小孩太好奇了,于是他主动按照地址去了女人出租屋的附近,也见到了那个小孩。
的确和她说的一样,很乖巧的小孩。兴许是因为早产,因为听不到,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他看起来和他母亲一样瘦弱,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格外安静。
小公园里,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蹲在地上看蚂蚁,外界的所有喧嚣他都听不到,也通通与他无关坐。
那一刻,他实在像极了一个被放置在橱窗里的,等待商时序去拿取的洋娃娃,一份属于他的礼物。
其实那才是商时序第一次见符安,那天他就那么在背后看着小小的符安,看了很久,很久…
在家里那一次应该是第三次见面吧?
因为他第二次又去见过他,看着那个小崽子先是在幼儿园孤零零的靠着墙壁,在看到母亲来了后,眼睛腾地一下亮起来,边叫边朝着母亲的方向跑去…
因为听不到,自然也不会说话,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那会儿他激动时,会发出一些啊啊的怪叫吧?
商时序听到旁边有大人小孩说他像个小怪物一样,那会儿明明他还没有换心脏,但他就是感觉不舒服,仿佛已提前把小小的符安当做了自己的东西。
在家里那次见面是符安第一次见商时序吧?但对于商时序来说,那却只是他第三次见他。
彼时他和父亲讲话时,头一次感受到心不在焉,表面恭恭敬敬的一问一答,实际上余光处一直注意着楼下的小孩。
他应该被母亲嘱咐过要乖乖坐着,于是那会子当真就规规矩矩,不过也没规矩一会儿,开始好奇的东看西看。
真…可爱啊。
他的礼物,他的礼物,终于来了!
*
进行换心手术前的一个晚上,那个女人最后一次找到商时序,她对他说了许多话,一再嘱咐着小孩平时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玩具,喜欢什么颜色…
她听到了商时序父亲对他的话,在经过前面几天和商时序的相处后,她也没有把他当成普通的十四岁的少年看。
“我把安安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对他,就算他不听话了,你也不要凶他,不要打他。”
“安安胆子很小,很怕陌生人,也很黏我,假如一开始他因为找不到我,就一直闹哭的话,你也不要嫌他烦。”
“他现在还小,之前因为耳朵听不到,也没有什么同龄小朋友,可能性格还有些古怪…”
“他也很喜欢看动画片,你平时忙的时候,可以给他放…”
在交代完零零碎碎的一切后,女人又去最后看了一眼符安。
那会儿小小符安已经睡着了,女人把额头贴在她额头上,轻轻的落下一吻,太舍不得了,豆大的眼泪滚滚落下…
在商家的私人医院里,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决定去死,但她是笑着的。
商时序的母亲从小早逝,他自己从没有感受过这种浓烈的母爱,但他也能看出来那个女人很爱很爱他的孩子。
那份无私的情感,哪怕是身为外人的他都能感觉到,甚至极为动容。
商时序那会儿在想什么呢?在想自己未来是否也能给安安那样的爱呢?
*
商时序在做完手术后,没有任何不适,心脏一如往常般跳着,眼前的景色也没什么不同,他却感觉哪里不太对了。
具体哪里不太对,他又说不太上来。
直到他听到医护人员说那个家属的小孩一直在哭闹,一直啊啊啊的怪叫,完全听不懂他要干嘛。
就那一瞬间,
商时序感觉心脏处猛的收缩了一下。
医生劝他那时候最好好休息,不要剧烈运动,但他那时太想见到符安了。于是自己控制着轮椅去见了那个小孩。
隔着好远就听到他的怪叫,商时序走过去把他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的头发和他想象中一样柔软,商时序心情极好。
“你好,我是商时序,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我会负责你的一切。”
那一刻,连商时序自己都没觉察到,他竟不知不觉将自己代入到了他“母亲”的角色中。
他将小小的安安抱进怀里,紧紧的抱着,不知不觉眼泪也跟着一起掉。
那时候的商时序是真的好心疼符安啊,心疼他以后也没有妈妈了。
——怎么办啊,你现在只有我了。
*
该怎么给另一个人爱?这对自己也没有被爱过的商时序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
符安的出现让商时序父亲对他的严苛少了一些,他有了很多的时间去处理符安的事情,陪着他手术,带着他去游乐场。
大概可能因为自己曾经的经历,所以商时序在有孩子之后…哦不,在符安来到他身边后,他从来不对他有任何限制…
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只要看一眼的东西那就是想要,商时序想也不想,直接买买买。
只要符安高兴,哪怕要星星,他都能立马思考如何带一点太空物质下来。
当然,这种豪爽的买买买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只出现在商时序成年以后,在他成功把他亲爹搞下位以后。
而在商时序自己都还没成年之前,他自己的零花钱也是有限的,他的父亲说到做到,绝对不会管那个小拖油瓶。
所有那会儿符安的开支用的都是商时序的零花钱,有时候不够了,商时序还要去自己赚一点外快。
例如参加个什么比赛,拿点奖金之类的,毕竟要养一个孩子嘛,当然是要想尽各种办法赚钱。
无形之中,符安的出现也算是加速了商时序的成长,给了他不少的动力,甚至他都没时间像以前那样考虑一些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事。
哪有时间想这些哦,他忙着赚钱养孩子都来不及,白天要上课,课余时间要赚钱,还要陪孩子玩,晚上还要喂奶哄睡觉…
真的,商时序从没觉得时间这么不够用过,以前家里的心理医生还判断他有什么抑郁症,那会儿奇迹般的好的差不多了。
他把以前想东想西的时间和精力全部放在符安身上。符安高兴,他就高兴。符安生病,他也跟着难受。
*
小时候的符安又听话又懂事,
记得他刚来商时序身边头两年,那会儿他没有像头两个月那样怕他,也没像进入青春期那样叛逆,简直就是一个小天使!
早些年可能跟着妈妈可能吃了些不怎么健康的垃圾食品,导致后精心调理了很久的身体,可还是经常生病。
这让商时序的父亲更不怎么喜欢他了,小小的符安也仿佛知道整个商家只有商时序才是他的依靠,所以特别黏他。
哪怕生病难受也不说,怕给他添麻烦。第一次见到商时序受罚时,还会过去护住他,明明那时才那么小一点的人啊。
等商时序从禁闭室出来后,看到符安就蹲在外面等他,白白净净的小脸一看到他就扬起灿烂的微笑。
他过来给他呼呼呼的吹伤口,用如此幼稚又可爱的方式安抚着商时序。就那一下,商时序膝盖的伤好像真的不疼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吧。
怎么把他亲爹弄下台的计划就已经在商时序脑海里出现了隐约的雏形。
*
总之,商时序因为自己曾经受到的严苛教育让他痛苦好多年,于是他当然不愿意让安安也尝到这份痛苦。
他就愿意过分溺爱他的小孩。
哪怕看到安安不爱学习,看到他整天惹是生非,商时序也打心底里觉得这不算什么。逃课而已,打架而已,这有什么?
小孩子嘛,这有什么?安安这样做,不是证明他很有活力吗?
至于他对自己恶作剧?
这也很正常,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就,毕竟他也吓唬过他嘛。
而且小安安那些小把戏太幼稚了,他都懒得去计较,还是每次看着他弄巧成拙后的心虚表情更有意思…
商时序过分偏心符安,哪怕长大以后的小孩闹了事,哪怕不少人在他面前告状,试图让他管一管,哪怕他赔了不少钱,但他还是打心底里觉得安安没错。
他甚至觉得自家小孩闹过一次以后,就能乖好长一段时间呢,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啊?
符安是熊孩子,
商时序就是那个熊家长。
比起对他的纵容溺爱,每次看到他闷闷不乐的垂下脑袋,心情不佳,萎靡不振的时候,商时序的心里才会更难受。
时间久了,
符安可不就胆子越来越肥了吗?
*
真奇怪,每次在看到符安时,商时序都能清楚感受到自己胸口那颗心跳更激烈的跳了起来。
有时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着到底是自己对他无比纵容,还是这颗跳动的心脏对他无比纵容?
商时序一直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并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但如果不是这样,他又能怎么解释自己对他的莫名其妙的强烈感情呢?
他打心底把符安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不允许任何人染指,所以他看到年纪很小的符安第一次和小女生互生情愫时,他第一反应就是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一种仿佛自己的东西即将要被抢走的愤怒以及铺天盖地的恐慌!
一直到当天晚上,在他感觉自己还紧紧抱着符安睡觉,看着他一如既往保留着小时候的口欲期行为时,心里些才踏实了一点点。
这些事,符安全部都不知道。
他估计还不理解吧?为什么商时序一方面对他纵容,他无厘头的事都不管,但另一方面求他不能夜不归宿…
带小孩真的没那么简单,
尤其是商时序,又当爹又当妈。
假如符安只是一株小盆栽就好了,他就可以时时刻刻把他带在身边,给他建一个小温房,让它不受外界虫蚁的伤害,
可符安不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长着腿,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总会在商时序看不到的时候受伤。
尤其是在进入青春期之后,随着符安渐渐长大,许是青春期外加叛逆期到了,他逐渐开始不听话起来,和商时序的关系也没小时候那么好了。
但哪怕是这样,哪怕白天的他还在和他冷战,等到他晚上熟睡后,只要商时序躺在他身边,他闻到了商时序的气味,还是会本能缩进他怀里,躺在他胸膛,并自发的如婴儿般喝.奶…
这个癖好是挺奇怪的,但商时序很喜欢,或者说他喜欢被符安依赖的感觉。每次抱着他的时候,他都无比的踏实…
于是他养成了无论白天如何,每天依旧还是会过去抱着他睡觉,并在他醒来之前偷偷离开,一连就是好几年…
*
自家小孩以前很乖,长大后却和自己不怎么亲近了,每次看监控他宁愿在自己的卧室里打一整天游戏,都不肯出来和自己面对面聊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被其他人给带坏了,我要怎么办?
商时序曾尝试把这个问题匿名发布在某问答软件的育儿板块里,试图询问网友,不到一天,得到了五花八门的回答。
有指责他居然在小孩房间里装监控的,控诉他控制欲实在是太强了,说小孩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他的个人物品,他应该有自己的自由空间!
商时序一本正经回复:【他就是我的东西,我也不会让他离开我。】
这位被回复的网友了一天继续回答:【为你的小孩,以及你小孩未来的对象默哀三秒。】
一众网友似乎是误会了商时序的性别,毕竟看他一口一个我儿子小时候如何如何,我儿子现在如何如何,还能事无巨细的说出他每天的生活,吃了什么,几点睡觉都清清楚楚,都不会认为他是个男的。
商时序还看到有人说他是不是有恋子癖倾向,对儿子这么强的占有欲,现在连他玩游戏不理自己都受不了,以后交女朋友了,那他岂不是更不能接受。
商时序回复:【是的,我不太能接受他谈对象,之前他小学时和同桌女生走的很近,虽然可能并不是情愫,只是单纯对异性的好奇,但我还是感觉不太舒服,然后出钱给了女生父母让她转校了…】
他这条评论被骂得最多,一堆网友说他这也太过分了,太恐怖了,说当他儿子生在她家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还有说那个女生遇到他也挺倒霉的…
商时序看的这些话也不生气,
认认真真的看起了那些友好的建议。
而当时那天问答下虽然大部分评论在控诉他,但也还有一小部分也有真心在为他提意见。
他们劝慰商时序,小孩子都这样,十几岁的时候特别黏人,等长大后翅膀硬了就这样了,这是青春期外加叛逆期的关系,说自家的小孩也这样,不用过分担忧…
还有一位给出了更明确的回答,说孩子为什么和他不愿意说话,是不是因为有代沟?还是你们没有话题,孩子也不太会和一个长辈聊心的吧?
如果想和自家孩子交流,就得和他有一定的共同语言,你可以尝试去接触一下你儿子的爱好吧!
商时序一寻思这是这个理,如果符安不能接受自己这个类似于长辈身份,那换一个身份会不会好一点?
刚好那会儿他也知道符安正对一款刚上线不久的游戏非常痴迷。于是说干就干,他自己也立刻下载了一个。
他知道符安的游戏id是“南风知我意,”商时序想注“吹梦到西洲”的,可创建角色时却发现已经被人抢注了,但这不算什么,他直接花钱买了过来。
这都是很小很小的事儿。
*
那时商时序第一次开始玩游戏,也是第一次接触到了好多好多以前根本不知道的知识。
什么是副本什么是日常,还有自称的各种风景党跑图党,包括世界频道里的各种各种游戏术语,他都听不太懂…
当时的他就像个完全误入新领域的小白,几乎是拿出了他之前学习的劲头,去学习怎么打好游戏,认识每一个角色的技能,怎么在合适的时候放技能才能打出最高的伤害…
他学了很久,甚至于办公室的桌子上都还有好几本他自己写的游戏重点笔记,各个副本的BUG以及材料刷新点…
当时的助理可能都会觉得好奇吧?看商总整天那么严肃认真的样子,说不定还以为他在看什么价值八、九位数的合同呢。
可实际上他在学习怎么打游戏,学习年轻人之间的流行语,当然,也顺便也一点点的接近游戏里的符安。
*
符安现实中花钱大手大脚,在游戏里也是一样的,是那款网游里非常有名的氪金大佬之一,新活动从来都不落下,一身武器都是最高等级。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商时序。
主要还是因为两个人的id实在是太像情侣了。记得有次去接日常任务的路上,两人一起站在NPC旁边,符安游戏里的队友打字问那是不是他的cp。
商时序那会儿也了解了一些游戏用语,知道cp就是游戏情侣的意思,当时他和符安一起在频道里打出了不是两个字。
当时周围许多路人都说太有缘了,符安估计也这么觉得,当时和他聊了几句。后来两个人经常在地图里碰到,就这么认识了。
商时序还没那么蠢,就算故意接近也不会表现太刻意,一开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一直暗自等待机会。
直到后来一天凌晨,他等到了机会,那天他们要打一个难度有点高本缺人,但又太晚一时找不到合适的。
于是商时序就这么顺理成章进了队,等一局游戏结束,也自然而然的又用小号加上了商时序的好友。
在加上好友以后,商时序也并没有很快的暴露自己的目的,作为一位合格的猎人,他是一步一步慢慢来的。
他跟着游戏里其他人那样叫他南风,而符安则叫他西洲。他对他的每一次问话都认真回复,无形之中养成了互相聊天的习惯。
两人经常一起在各个地图采集,一起做日常任务,一起打本一起做活动,慢慢的在其他人眼里他们已然是情侣关系了。
商时序能感觉他和符安在游戏里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好到他每天起床都会给他发消息,睡觉之前也会告诉他一下。
就连之前读书时,学校里的事儿,乃至生活里的事儿,那些不愿意告诉商时序的事情,他都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他的网友“西洲”。
他心情不好啊,很难过啊什么的,商时序永远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很开心,
商时序真的很开心。
于是他最后一次登录那个回答的后台,认真的感谢了当初给他提议的网友,说这个法子很好,他注册了一个小号去陪他孩子玩游戏,孩子在游戏里和他关系很好…
当然,他这样回复很快又会被其他网友攻击。不过和商时序没什么关系了,他并不在意,继续在网上以网友的身份和符安聊天。
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性别,但可能是日常聊天聊太多了,就会给人一种恋爱的错觉?在他看到符安问他想不想和他恋爱的时候,他脑子里那根线彻底崩了。
他们……也可以吗?
*
在问出那个问题的晚上,商时序比平时还要更早的盯着监控,在眼睁睁看着安安睡着后,他又和平时一样,轻手轻脚地进入他的房间。
一切似乎和往常一样,但又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具体说不太上来哪里不一样,可能是他当时的心情,也可能是气氛。
商时序熟练的拨开扣子,把睡着的安安拢在自己怀里,尽可能的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手掌一下下轻轻摩挲他的后背。
这哄孩子的手法可比小时候熟练多了,已经熟能生巧到哪怕自己都睡着了,手还是能够无意识的轻拍他的后背。
睡着的符安很乖,非常非常乖,他时不时砸吧一下嘴,像个小小的婴儿一样紧紧的蜷缩在商时序怀里。
安安四岁以前都是听不到任何声音都,他实在是太害怕再度失去听力,所以哪怕医生建议,晚上睡觉可以把人工耳蜗外机取下来,但他还是会一直戴着。
但有个东西膈在耳朵后面,他睡觉多不自在啊,商时序就会轻手轻脚的替他摘下来,等他快醒的时候又再给他戴上去。
那会儿的他当然也是熟练的取下符安贴在耳后的外机,安安在睡着的状态下失去听力不会像醒着时反应那么大,他唯一只有一个反应:
没有声音了,就只能抱紧自己熟悉的,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事物:也就是一旁的商时序。
商时序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他感觉心跳越来越快了,低头吻在怀里青年的头顶。
那时候符安已经比小时候重很多了,压在他胸口的重量也比之前沉,但商时序不觉得多沉,他反而觉得自己胸口一直以来的缺口被填补上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后如同一个整体,本来就不应该分开。
“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啊?”商时序轻轻开口,“安安…”
睡着的符安听不到,也无法回应,但可能是太过于巧合了,他那会儿不知道做了一个什么梦,哼哼唧唧了两声。
商时序全当他答应了。
*
第二天一早的符安可能还很奇怪为什么商时序总是有意无意的看他,还好几次摸了一下脸上,看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
商时序看出了他有点着急出门,于是问他这是去做什么?小孩嘛,总不想被大人过问的,于是装听不到继续吃饭。
“我走了。”
飞速跑了几口饭,扔下碗就跑了。
商时序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着急,熟练的摸出手机登陆小号,给符安发去消息。以西洲的身份问他今天忙不忙。
看着那边回来的一条条消息,商时序笑了,看吧,就算你不和我说发生了什么,我也有法子。
符安一开始还说什么有点忙,还说考试什么的,后来又老老实实说有个朋友出了点事,他只是去看一看。
【西洲,你不知道,这个是兄弟义气!】
义气?
哎,小孩的世界,
真有意思。
*
这么些年以来,符安得罪的那些人,不都是商时序在收拾烂摊子吗?所以这次他等着符安过来找他,甚至还很期待。
小东西早上还不和他说话,你看,出了事还不是要往自己身后躲?
一旁的助理看到商时序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用猜就知道肯定和小少爷有关。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