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祁正清 他忽然感觉,很孤独。……
终于图穷匕见。
程风筱看向沈言, 细致描摹过的红唇扬起,看上去依然俏皮灵动。
“沈先生,您不觉得, 他们是命中注定的结局吗?”
“我应该觉得吗?”
沈言侧过头, 看着程风筱, 直白道:“还是你认为我应该这样觉得?”
程风筱似乎很惊讶,她摇头笑了笑:“沈先生怎么想,当然不会受我左右, 但您应该清楚,有时候, 个人的意志是不会影响某些注定的结局的。”
她终于不再用那种意有所指般的语气说话,而是浅笑着说:“您和祁晟哥, 戴尔和培根,你们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即使是如今这个时代,同性恋依然不会被主流社会认可。尤其,当相恋的双方,地位差距极大的时候。”
程风筱伸出手指,在玻璃罩上轻轻点着,就像隔着时间和空间, 触摸到了几十年前戴尔的脸颊。
“真是可怜。”她轻声道:“戴尔一直被培根控制和支配着, 他脆弱又柔软,依赖着培根生存,却惶然不知, 培根的爱带给他的, 只是一场到来缓慢的灾难。”
剔透的眸子转过来,她看着沈言说:“祁晟的爱,带给你的也只会是一场灾难。”
“沈先生, 您了解祁晟吗?”
沈言唇慢慢拉直,长而密的睫毛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他了解祁晟,但或许,又不那么了解。
他知道祁晟喜欢的做|爱姿势,知道祁晟喜欢用什么角度去吻他,舌尖会在从口中退出时舔过自己的上颚。
他还知道祁晟拥抱的温度,知道他高兴时、兴奋时又或者不耐和气愤时,眼角眉梢的弧度。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是祁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吗?你知道祁晟母亲是谁吗?你知道祁晟为什么会突然进入娱乐圈吗?你知道他小时候的样子、他最喜欢的、不喜欢的人和事吗?”
——不知道。
沈言蹙起眉,他不觉得自己应该知道。
但莫名的,胸腔里会有一种很难受的情绪,像是一颗石头把里面填满一样,冷冰冰的,又很沉重。
“——可是我都知道。”
程风筱淡淡道:“从我出生开始,我就如同了解自己一样了解祁晟。”
“他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程风筱说。
“你无法想象他能拥有的权势和财富,你也不知道倘若祁家继承人真的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不再结婚生子后,你将会面临的东西。”
沈言确实无法想象祁晟的人生。
无论是娱乐圈的祁晟,亦或者是同居的祁晟,展现给沈言的,只是如雾里看花般的影子。
他们不谈人生,不谈理想,不谈家庭,不谈未来。
只谈性,只谈浅薄的爱。
“社会不会责怪祁晟,只会将矛头对准你——更弱小、更无力的那个,将成为所有人恶意的出口。不要小瞧他们的力量……所有身败名裂的方式,你都可能会拥有,直至一步步将你逼入绝境,才肯罢休。”
程风筱看着他,轻声道:“那时,你能接受吗?”
“又或者说,你对祁晟有这样可以抵御千难万险的爱吗?”
“……”
沈言静默立着,好像一座遥远而静美的冰川,白炽光映着他琥珀色的眸子。
程风筱说错了。
他不会经历那样的事情,因为,他对祁晟没有“爱”。
声音像是响在隔膜外,沈言听到自己冷淡地说:“程小姐,你的担心十分多余——”
“——无论对方是谁,我也只爱自己。”
程风筱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那双漂亮的眼先是诧异的睁大,接着便弯了起来,笑着说:“沈先生真是聪明人。”
“聪明人也更应该审时度势,”她含笑说,“与其等到难看的那一天,不如干脆的离开,还显得光彩一些——而祁家也不会亏待你。”
“不过,这其中时机,也需要沈先生自己把握了。”
“那便不劳您费心了。”沈言淡淡道,“反倒是程小姐,今天约我出来,只为了为我指明前路,替我思虑周全吗?”
“我的离开,更方便你和祁晟联姻吗?”
最后两句话,他语气轻嘲,程风筱却恍若未查,同样弯着眼睛回了一句:“那也不劳沈先生费心了。”-
在看完那次画展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周。
沈言在忙着练歌和彩排,吕莹很重视他的这次生日演唱会。
“这是你真正火了之后,第一次正式的大型活动,必须要格外认真,不能有一丝马虎。”吕莹推着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睛,眼神闪着犀利的光,仿佛是高中时候的教导主任。
说这话的时候,沈言正盘腿坐在工作室的沙发上,手里拿着Switch打游戏。
“好……”
沈言拉长了尾音应道。
其实不用吕莹重复,他自己也会高标准的要求自己。
这是对所有喜欢他的人负责的表现,也是对自己的事业负责。
——虽然,他最初进娱乐圈只是想要赚钱。
但既然已经做了艺人,那么就要拿出敬业的态度来。
沈言叹了口气,放下了Switch,无奈对吕莹说:“好好好,莹姐,我不玩了,你不用一直盯着我,现在就去练歌。”
吕莹一推眼镜,满意的点点头。
沈言上班从来没这么勤快过,最近几乎是泡在了工作室。
因为想要带给粉丝惊喜,演唱会的几首歌曲,还给沈言编了舞。
作为从未接触过舞蹈的小白,沈言最近可谓苦不堪言。
除了被舞蹈老师夸过柔韧性之外,其他都被批得一无是处。
“手打开,不要跳的跟大鹏展翅似的!”
“你在跳广播体操吗?”
“舒展!舒展!不是让你跳popping!我们是现代舞!”
业内顶级的编舞老师,对着沈言长吁短叹,最后忍不住和吕莹吐槽:“手长脚长柔韧度还好,就是没长跳舞那根筋!白瞎了这么好的条件!”
“为了在演唱会上达到要求,必须加练!”
于是,有时候凌晨的练舞房,都能听见沈言的歌声,在明亮的灯光下,他流着汗,对着镜子依然在练舞。
这也导致,往往练到很晚,他就直接在工作室住下了。
大概有连续四天没有回家。
但很奇怪的是,祁晟的态度也很微妙。
第一天,他还在催促沈言回家。
得到沈言轻飘飘一句“在忙”之后,第二天开始,他就变得沉默了。
两人上次的聊天框内,还停留在三天前的对话上。
[大狗:回家吗?]
[猫咪:在忙,不回。]
他们之间不知从哪个时间开始,有了一种疏离别扭的气氛。
似乎两个人都在等对方说什么,但迟迟又没有回应,最终只有欲言又止后的沉默,以至于慢慢冷淡下来。
沈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红色的发带绑在额上,他脸颊有着运动后的薄红色,肌肤上像从冷室内拿出来放到室外的白瓷,慢慢在表面凝结出晶莹的汗珠。
练舞房上面的表,指针指向了十一点三十五分。
门外这个时候传来童知墨的声音,他打开房门,脑袋挤进来,笑眯眯看向沈言:“言言,一起去吃饭吗?今天餐厅有酒酿丸子诶,好想吃……”
解下发带,捏在手里,沈言扯了一下宽松的T恤,闻言摇摇头:“今天不吃了,我要回去一趟。”
“啊,好吧。”童知墨可惜地说,但眼珠一转,又嘿嘿一笑,“也是,你好久没回家了,你家里那位是不是要急死了。”
沈言哑然一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祁晟没有发来消息,他也没有主动找他。
今天他回去,只是忽然很想吃祁晟家里阿姨做的饭。
不过。
当回到祁晟家中后,沈言眼睛却下意识环视每一个角落。
他四天没有回来,这里却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回到卧室,沈言站在门口,唇抿了一下。
在他走的时候,屋内的被子是自己叠起来的,但现在回来,黑色被子还维持着原样,每一处褶皱似乎都没有变过。
显然,另一个主人也并未碰过他们。
在他离开的这四天里,祁晟也不知去向,并未回家。
“林管家,祁晟……去哪了?”
沈言垂着眼睑,吃着今天的海鲜粥,吃了两口,就觉得似乎有些咸,没了胃口。
“少爷去M国出差了。”
林思镜片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沈言不知道祁晟的行踪。
他顿了顿,才说:“要三天后才回来。”
“这样。”
沈言点了点头,放下了筷子,说:“给我打包一份,我晚一点带到工作室去。”
童知墨什么都爱吃,最爱海鲜,今天的粥可以给他尝一尝,也不会白瞎了阿姨的手艺。
“您不吃了吗?”
林思看着每样只吃了一两口的饭菜,有些担忧地看向沈言:“沈言少爷,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沈言笑了一下,“是天气太热,有些没有胃口。”
“那我稍后给您拿来冰镇杨梅和避暑汤。”
“好。”
沈言应了一声,就回到卧室了。
他将那一叠自从四天前就再也没变过的被子掀开,自食其力换了床单被罩之后,洗了个澡,将自己塞进了床上。
中央空调的温度调的刚刚好,沈言躺着没过一会儿,就感觉睡衣袭来,头脑变得昏沉起来,不久后就闭上眼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不知是因为什么,梦里的他变成了一只金渐层的猫,吃饱喝足之后,躺在太阳下晒太阳,偶尔舔舔爪子,慵懒又惬意。
但过了一会儿,就有一只捷克狼犬凑了过来,不停用鼻子闻他,最后像是很兴奋一样,伸出舌头舔猫,将沈言舔的浑身湿漉漉的。
最后沈言猫很生气,给了他一爪子,告诉他,我以后都不和你玩了。
捷克狼犬汪汪两声,盯着沈言看了好一会儿,似乎伤心了一样,调头跑走了,直到太阳落山,都没有回来。
沈言猫将身子蜷缩起来,看着大狗跑走的方向,忽然喵了两声,空荡荡的声音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忽然感觉,很孤独。
沈言慢慢醒了,睁开眼,轻轻摸着心脏。
梦里小猫的感情好像还残存在心底,让他心脏都忍不住微微泛酸。
真是古怪的梦。
他怎么会变成猫,还和一只狗交上了朋友。
刚刚睡醒,他身上还带着一点倦懒,抬头看向窗外,窗棱外的光线竟然已经变成了橙红色。
太阳已经从正南转到了西方的天空下,在高楼之中慢慢坠下。
他一觉睡了真的很久。
从床上下来,洗了把脸,刚推开卧室,却忽然听到了交谈声。
沈言愣了一下,踩着拖鞋,加快了脚步,在楼梯转角处探出头向外望。
“祁晟……?”他刚开口,尾音却在见到客厅的人后,变成了犹疑。
“沈言是吧?”
对方皱着眉,用审视又挑剔地目光打量着沈言。
“穿好衣服,我有事和你谈。”
对方眉目间和祁晟有三份相似,但少了祁晟的英挺俊美,而多了几分苍白的病气,还有一丝刻薄。
是祁晟的父亲,祁正清。
第52章 离开 祁晟于他,就是这灿烂美丽的烟霞……
沈言和祁正清对坐在会客厅的桌前, 祁正清的保镖如两座小山,立在他的身后。
林思为两个人上了茶。
茶刚刚煮好,打开茶盖时, 氤氲的水汽飘起, 鼻腔能嗅到浓郁的茶香。
温度正好, 茶叶的味道完全发散了出来。
沈言很有闲心地想,林管家不愧是全能型人才,不光能开飞机, 就连煮茶这种精细的艺术也能拿捏到位。
祁正清看着悠哉喝着茶的沈言,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对面的年轻人, 长了一副烟视媚行的好皮囊,怪不得能将祁晟迷得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我倒是没猜错, 沈言,你很有手段。”
祁正清开口说:“迷得祁晟将你藏在了这里。”
“藏?”沈言讶异,有些没听懂对方的意思,笑道,“祁叔叔,您为什么这么说?”
他是个艺人,除了很隐私的事情不被知道之外, 他的一切几乎都是透明的, 远远称不上“藏”。
“你不知道?”
祁正清很瘦,脸颊上几乎没有肉,这让他眼睛显得很大, 看人时无端有种阴沉的压迫感。
他嗤笑着, 说不出的嘲讽:“这栋房子,之前除了他自己,可是任何人都不允许住进来的。”
说出这句话, 他多了几分火气,冷哼道:“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让一个玩玩而已的东西住进来,父母倒是连见一面都难。”
这句话有些刺耳了。
“一个玩玩而已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形容,但显然祁正清并不觉得他在侮辱人,他目光看着沈言,似乎认为沈言理所当然应该认清自己的定位。
——一个玩物而已。
沈言却并不在意,只是慢吞吞喝着茶,问:“祁叔叔,您说这么多,对您要谈的事情有帮助吗?”
漂亮的眼眸眨了一下,笑着问:“还是说,对我进行一顿批判,就是您的目的?”
祁正清冷下脸,看着沈言冷笑一声,但没在说什么。
他没必要和一个玩物玩文字游戏,太跌份。
“从祁晟身边离开。”
他高傲地打量着沈言,“他喜欢和你玩玩,可以。但现在,祁家将会和程家联姻,你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再缠着他了 ——他不需要玩男人这种污点。”
沈言唇压在茶杯上,茶汤温热,慢慢顺着唇缝流进口腔里。
他垂着眸,慢慢将这口茶汤咽下,被热水浸过而显得格外艳红的唇,轻轻扬了一下。
沈言在笑,目光却是平静的。
他说:“您认为,是我在缠着祁晟吗?”
“呵。”祁正清嗤了一声,“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跟狗一样,看到我们就走不动,巴巴舔上来,没脸没皮。”
“祁晟一时被你迷惑了,好像非你不可一样,但实际上,呵——”
他用那种似乎看透一切的,阅历丰富的人的语气嘲笑道:“只是一时的新鲜感罢了。”
“您说是就是吧。”
沈言无所谓的点头,双手交叉撑在下颌上,很疑惑般说:“但您让我离开,就是嘴皮子一碰,说说而已?”
他笑着说:“要让我离开,不应该和您儿子说吗,他甩了我,我自然没有办法再缠着。”
祁正清当然知道说不动祁晟。
他那个愚蠢的儿子,根本认不清现实,不知道程风筱能带给他多大的助力。
“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要钱?”祁正清冷哼一声,从钱夹里拿出一张支票,推了过去。
“只是一千万的支票,拿走就可以滚了。”
沈言和祁晟在一起才两个月,他调查过了,祁晟除了手饰,几乎没给沈言买什么东西,如果转账,大概撑死也就一二百万。
一千万将人打发走,足够了。
但没想到,沈言看着他这张支票,忽的笑了。
笑容如春华般灿烂,眼角都笑出了眼泪。
在祁正清一瞬间变得森然的神色里,沈言擦了擦眼泪,伸出手指,按在支票上,推了回去。
他歪着头,眨了眨眼,说:“祁叔叔,您知道吗,您儿子睡我一次,就要给我一千万呢。”
祁正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笑起来。
但没过几秒,这笑容就在沈言笑眯眯打开的转账记录下,慢慢凝固了。
从二月份开始,从几百万到一千万,零零总总,似乎竟然所有转账加起来,资产已经过亿了。
他看着沈言的目光变了。
他沉默了两秒后,拿走了这张支票,掏出一张空白的,拿出笔写了一串数字,推了过去。
这次是五千万。
依然比不上沈言能从祁晟身上赚到的多,但祁正清却只是好整以暇般,向后靠在椅背上,视线滑过沈言的眼睛、鼻子,到那翘起来的红润的嘴唇。
“不要不识好歹,沈言。”
那双因为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面的神色,在此刻和祁晟如出一辙般,凶戾起来。
他终于露出了合乎身份的,那种上位者俯视般的姿态-
“程风筱,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向随今嘲笑面前的女人,说:“约一次画展,你以为你嘴皮子上下碰一碰,就能让沈言离开?”
他面目阴沉道:“更何况,沈言是被强迫的,只要祁晟在,沈言就不可能主动离开。”
程风筱眼神中带了点可怜,看着向随今,总觉得对方可能脑子某个地方撞坏了。
但提醒对方去医院看看脑子显然不在她的善心范围之内。
所以她只是顺着对方的话说,就像一个合格的护工在应付病人一般:“没错,是这样。”
他们此刻在一家私密的会所包厢里,除了对方,没有人知道他们此刻见面的事情。
程风筱涂着精致唇妆嘴唇,在杯壁上压了一下,留下了一点红色的痕迹,她喝了一口杯中的果酒后说:“但这并不是目的,我只是要他们——离心。”
“离心?”
向随今有些疑惑,“有什么用,你觉得祁晟那种人,会考虑包养的情人的想法?”
蠢货。
程风筱微微一笑:“当然不是,但向先生,你没发现吗?”
“在他们的关系中,沈言是顺从、默许的。”
“这是他们关系能够存续的基础。但是,若是某天,那个默许的人,不再顺从,而是挣扎、反抗、对立……你说,会发生什么?”
向随今看到程风筱依旧挂着甜美的笑,但却拿起了桌上炸得很酥的银鱼,轻轻一摆。
咔嚓一声,从中断开。
“他们会这样,干脆的断开。”
向随今恍然大悟。
是这样。
作为同一个圈层的人,向随今觉得自己能理解祁晟的想法。
倘若自己也包养一个人,那他一定不会容忍对方的反抗。
毕竟,他们这类的上位者,只会喜欢乖顺听话的玩物。
如果不再听话,换一个就可以了。
“那需要我做什么?”向随今急迫地问。
程风筱略有些看不上他,但没有表现出来。
她说:“表达你的爱。”
“让沈言,让全世界都看到,你在爱他。”-
放在沈言面前的有两个东西。
一张支票,和一把刀。
支票很轻,薄薄一张纸,却代表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金钱。
而那把刀,刀锋边缘锋利,银白的刀身闪着寒光,刀柄上嵌着宝石。
皮质刀鞘就放在这把刀的旁边。
在祁正清说完那句话后,他身后的保镖,就从腰间拿出了这把刀,面无表情拍在了桌上。
沈言唇角一寸一寸拉直了。
他平静问:“这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
祁正清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你以为,祁家为什么是顶级豪门?”
一股寒意窜上脊背,沈言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拿走五千万,给我儿子一个合理的理由,然后离开他,我不会再将你放在眼里。”
祁正清淡淡道:“当然,你可以继续。但接下来你身上会发生什么,就说不准了。”
室内陷入了沉默。
沈言安静的好像一座冰川,眼皮薄薄的,似乎脸血管都能看透,半晌,他轻轻眨了一下眼。
他知道,祁正清只是在威胁自己。
因为就算有能让沈言消失的能量,他也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这不但极有可能会留下把柄,也可能会激怒祁晟。
但这威胁也并未全是空话。
最起码。
他让沈言失去他在乎的东西——事业、名声、金钱等等并不难。
在面对金钱的时候,沈言从不会犹豫。
但此刻——
沈言看着这张支票,沉默了很久。
“需要考虑吗?”不耐烦的声音从面前传来,祁正清捏了一下鼻梁。
“……”
沈言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将那张支票拿了过来。
“嗤。”
祁正清嘲讽地看着他,忍不住说:“你们这种贱|货我见多了,最终还不是——”
撕拉。
沈言笑着将这张支票撕成两半,轻飘飘吹了一下。
纸屑在空中飘荡起来,慢慢落在了桌面上。
“更正一下。”
沈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祁正清:“我虽然爱钱,但不爱被叫做‘贱|货’,祁先生,不知道您听没听过一句话。”
他笑着说:“人是越缺什么才越喜欢将什么挂在嘴边,您这么喜欢当贱|货,建议可以写两个字以后贴脑门上。”
祁正清瞬间勃然大怒:“你!!”
沈言却已经转过身,向会客厅外走,将要走出去的时候,转过头,嗤笑道:“另外,不劳烦您再多动脑筋了。”
他眸底有一层疏离的冷色:“在祁晟回来之前,我就会离开。”
门关上。
沈言面色看不出任何异样,如同往常一样,从茶几上叉了一颗草莓放进口中,然后伸了个拦腰,往卧室走。
“沈言少爷。”
林思跟在沈言的身后,在门口的他,听全了他和祁正清谈话的内容。
此刻看着沈言,担忧地说:“您还好吗?祁先生是有些蛮横,但您不用担心,少爷能够解决……”
“谢谢。”沈言打断了他的话,对林思笑了笑,“我知道的,但是,我想离开,并不是因为祁正清说的话。”
或者说,不全是因为祁正清。
只是祁正清的出现,让沈言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或者说,一个只要和祁晟在一起,就会持续发生的现象。
——源源不断的评价、骚扰。
如同怎么也挥不散的蚊虫,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叮上来,不致命,但足够惹人厌烦,甚至很久之后,在身上还会发现残留的痕迹。
他是个很不喜欢麻烦的人。
除非带给他麻烦的对象,是对他必不可缺的人或者事物。
关上门。
沈言背靠在卧室的门板上,抬眼看着正面落地窗外的景色。
夕阳渐渐垂落,余烬般的光将天空渲染成深浅不一的粉色、橘色、红色和紫色。
是很美的烟霞,但倘若今天没有这样美的夕阳,也没关系。
他顶多会可惜一下,但日子还是照常过下去。
祁晟于他,就是这灿烂美丽的烟霞。
第53章 见温宜竹 “他最后说,让您不用去找他……
从一个地方搬进去很麻烦, 但离开的时候,却好像很简单。
沈言连花也没带走,收拾了行李, 在林思欲言又止的目送之下, 带上墨镜, 在一个艳阳天里离开了这栋暂住了两个月的别墅。
他对林思摆了摆手,手腕上的宝石亮闪闪的,和左耳上的红钻一起, 折射出明艳的火彩。
这就是他唯二带走的两件东西。
那些祁晟让管家给他定制的高定礼服等等,他都没有拿走。
原因也很简单, 他嫌麻烦,这些也没有这两件值钱。
很庸俗的理由, 但没有办法,沈言自嘲般一笑,他就是这样肤浅又庸俗的人。
不然。
他也不会离开祁晟。
坐在飞往C市的飞机上,沈言看着随着飞机攀升高度,而穿过的云层。
舷窗反射着他的神色,被身旁的吕莹尽收眼底。
她忽然说:“为什么要离开S市?”
工作室暂时没有搬位置,但他的工作室刚组建没多久, 也没什么人手, 只有吕莹和姜清夏,以及一两个运营和文案。
所以离开也很容易。
“唔,既然决定分开, 那当然要分的彻底一点。”
沈言从外面挪开视线, 向空乘要了一杯热茶,捧着杯子说:“而且,C市很美, 换个环境,也换一份心情。”
“放心啦,莹姐。”沈言笑嘻嘻道,“不用担心我不能给你发工资,我现在可有钱啦。”
吕莹手指戳在他脑门上,无奈道:“我又不缺你那点工资,我是在关心你。”
分手总是会难过的。
无论表现得多不在意,但笑颜之下,个中滋味无人知晓。
吕莹担心他是在强颜欢笑。
沈言琥珀色的眼睛里漾出一点笑意,说:“我真的不难过,只是有一点遗憾。”
修长纤细的手指伸出来,在吕莹面前,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距离,“但遗憾,也只有一点点。”
“毕竟,定期发钱的钱袋子没啦!”
吕莹看着他,无奈地笑了。
这个小蚌精,嘴是一点都撬不开的。
什么情绪都憋在心里,早晚把自己憋坏了。
但看着沈言还很有精神的样子,她最终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板起脸:“演唱会马上到了,不要懈怠了,知道了吗?”
“知道啦知道啦。”
飞机落地。
潮热扑面而来,沈言感觉往外面走了没几步,脸上的口罩就有些闷了,好像有一层水汽糊在脸上。
因为行程很匆忙的原因,没有粉丝知道,沈言一路通行无阻,坐上了定好的车。
等到酒店放好行李,他第一时间,就是去找人。
曾经那家酒吧,现在已经是沈言名下的了,但经营管理都是林思在安排。
在离开之前,林思和他简单交代了一下,顿了顿又说:“沈言少爷,我可以继续代为管理,您不用担心。”
沈言在林思强烈的拒绝之下,还是给林思打了一笔钱,让他继续安排人手管理。
他继续当甩手掌柜。
现在天还没黑,酒吧虽然开业了,但里面没什么人。
名义上的老板沈言,在这里转了几圈之后,就看到了温宜竹。
在原书中,温宜竹也是个十分认真的人。
现在,也是如此。自从当上了领班,他每天都会在结束了上一份工作之后,马不停蹄来这里。
亲力亲为检查今天的器具是否干净、卫生是否打扫好了、有没有酒因为意外坑碰损坏……甚至于,他还会检查一遍安全设施,确认不会漏电起火等等。
现在,温宜竹就在检查。
秀美的面颊上,一双眼清澈又认真,正在反反复复绕着检查,终于在饶了第三圈的时候,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神色。
也就在这时,他的右侧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嗯?”
温宜竹向右看去,什么都没有,同时左肩膀又被拍了一下。
这次温宜竹很聪明的没有再左右看,而是直接转过身。
“诶?是谁呀?”他笑着回过头,却忽然怔住了。
一张清冷漂亮的脸,此刻含着笑看着自己。
“沈、沈先生?”温宜竹惊喜道。
“最近过得怎么样?”
沈言上下打量着他,揶揄道:“很厉害嘛,都当上领班了。”
温宜竹脸红了,他连忙摆手,害羞道:“没有……都是因为沈先生帮我。”
不然他现在可能又重复了上一辈子的路,成为向随今的玩偶、禁|脔,不会有这样虽然辛苦但自由的生活。
他们两个找了个卡座坐着,温宜竹生怕招待不周一样,跑到后厨切了水果,拿了零食端了上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里只有这些东西,一会儿我请您出去吃饭。”
沈言笑着摇头:“这些就很好了。”
他来找温宜竹,又不是混吃混喝来了。
只是因为某种目前不能宣之于口的,有些隐秘的小心思。
——万一,他和温宜竹,真的是那百分之五十可能性的亲人呢?
此刻看着温宜竹。
发现对方的精气神比起上次见面要好了很多。
上次他整个人瑟缩、颓靡,像惊弓之鸟,也像一朵长期养在温室的花朵,一点风雨就会要了他的命。
但现在,温宜竹虽然仍然害羞,但眉宇间有了一点舒畅的开阔。
大概是因为生活发生了转变,整个人的气质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
“沈先生,来C市是因为要演出吗?”
像是怕泄露消息一样,温宜竹小声问。
沈言小声回答:“是呀,准备将演唱会放在C市举办,到时候给你一张VIP席位的票。”
“真的吗!!”温宜竹眼神亮了,转而又有些担忧似的,“会不会太麻烦您了,而且会不会抢了粉丝的票……”
“当然不会。”
沈言笑道:“有一部分票是内部票,就是留给自己人用的,不用担心这个。”
“那太好了。”温宜竹放心了。
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过分善良,总担心自己会给别人添麻烦。
这时候,听到温宜竹看着他,小声说:“谢谢沈先生。”
沈言喜欢这里的鸡尾酒,点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摆摆手:“不用谢,你是自己人。”
温宜竹脸红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这个荣幸,明明只和沈言见过一面,自己还是被拯救的那个,却能被沈言记住,并视为了“自己人”。
他看着沈言那张清冷却不失锐利的脸,有些羡慕又有些感慨地想,沈言先生,真的是如月光一样,温柔又美丽的人。
“不只是因为演唱会……”
温宜竹眼眶红红的,很感谢地说:“还很谢谢您给我请的律师,这真的……拯救了我。”
他想到了不久之前。
自己在那个狭小逼仄的出租屋里,被西装革履的人敲开门,又羞赧又不可思议的,听到对方是沈言派过来为自己打官司的律师后,那种如坠梦中般的心情。
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原来一直困扰自己的,让自己上辈子被向随今要挟的债务,竟然只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他终于第一次发现,原来世界并非狭小的,一切不公正的、不正确的,都存在着解决的办法。
他曾经是无知又可怜,是被困在向随今掌中的金丝雀。
而今,他终于跳了出来,成为了温宜竹。
“现在还在取证环节吧,”沈言若有所思说,“虽然你父亲的行踪还不知道,但对这场官司的胜负没什么影响。”
吃完水果,看了一下表,沈言说:“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走了。”
“我还没有请您吃饭。”温宜竹站起来,有些着急。
“改天吧。”沈言笑了笑,说,“今天我也有事要忙。”
温宜竹看着沈言离开的背影,追了上去:“可是……沈先生,我没有您的联系方式。”
沈言一愣,揉了揉额角:“哈哈,我忘记了。”
留了电话,加过微信之后,沈言摆了摆手,笑着说:“那改天见!”
虽然说是改天见,但第二天一早,沈言刚从酒店的被窝里爬出来,就收到了温宜竹的电话。
对方明显起的很早,声音很有精神,似乎还在工作,带着几分气喘吁吁。
“沈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小竹。”沈言挑了一个亲昵好听的称呼叫对方,带着几分困倦,打着哈欠。
“今天沈先生有时间吗?”温宜竹问。
沈言翻了一下计划表,看到一长串的练歌跳舞之后,果断说:“有呀。是要请我吃饭吗?还有,不用叫我沈先生了,太生疏了。”
“那、那我叫您……言言,可以吗?”
沈言笑了一下:“可以呀,大家都这样叫我。”
于是,当天他给编舞老师发了放假的通知后,就撒腿跑没影了。
编舞老师虽然无语,但想着沈言最近确实很累,于是也没再和吕莹告状。
沈言以为温宜竹会请他去餐厅吃饭,但没想到,对方在自己的出租屋,采购了非常多的食材,动手自己做了一桌菜。
虽然屋子很小,但十分干净整洁,是一室一厨一卫的布局,被温宜竹弄了一个小屏风,分割出了一个小卧室和客厅。
沈言老实坐在小沙发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温宜竹的背影。
对方穿着围裙,在蒸锅冒出的水汽里,眉眼温柔恬静。
沈言的心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嗅着屋内飘散的烟火气,沈言有些出神的想,倘若他们真的是亲兄弟,他也从未被弃养,会不会在那条世界线里,每天的自己就是这样生活的呢。
没有什么大明星和小可怜,只是一对相依为命的亲兄弟而已。
“出锅啦!”
温宜竹从水雾中穿过,端着做好的松鼠鱼走了出来,对着沈言笑着说:“沈先生,快来尝一尝我的手艺。”
“这是我在后厨打工时候,和炒菜师傅学到的。”温宜竹有点小骄傲。
“外面的菜很多都不健康,而且,我也都能做。”他可能是怕沈言不满意,略带小心的看着沈言说,“我做的很好吃的。”
上辈子,向随今就调侃过他。
说他生了一张少爷脸,可惜是个奴才命,就算卖不了屁股,有这手厨艺也死不了。
沈言夹了一筷子,仰起脸,弯着眼睛冲他一笑:“很好吃诶,谢谢温大厨的款待,我可不客气了哦。”
两人对视着,忽的一起噗嗤一笑。
室内很暗,白天也开了灯,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两张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是同样明媚的笑-
“少爷,沈言少爷去了C市。”
林思在浓稠的静谧里,硬着头皮开口:“他最后说,让您不用去找他……你们分手了。”
咔哒。
祁晟转着指尖的打火机,脸色冰冷的吓人。
“原因。”
祁晟垂着眸,看着一簇火苗从升起,慢慢点燃了一根烟,咬在了唇上。
他很少抽烟。
只有在年少时候,父母离异那一天,他站在老宅的假山里,一个人抽了一整包烟。
后来再未碰过。
他不喜欢能够成瘾的东西,那让他觉得很低级。
但此刻。
无边的空茫从胸腔中蔓延,四肢百骸似乎在被一种冰冷的东西占领。
只有尼古丁的短暂麻痹,能让他保持冷静。
白色的烟雾从唇缝中溢出,烟雾后的眼睛,漆黑到似乎透不进一丝光。
“……您父亲在沈言少爷走之前,来过一次。”
林思心中沉沉叹了口气,但面上仍然保持镇定:“祁先生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会客厅的录像拿来,我亲自看。”
半个小之后。
看完录像,祁晟按灭了烟。
手指掐在鼻骨上,闭上眼,侧面看去,颌骨紧绷。
再睁开眼,他神情冰冷又森然。
他轻声,自言自语般说:“为什么要来惹我呢。”
“这么多年过去,仍然认不清自己……父亲。”
第54章 闹剧 用很低很压抑的声音,唤他的名字……
C市又陷入了连绵的阴雨天, 天空看上去沉甸甸的,像是在漏水的天花板,淅淅淋淋, 却又不给个痛快。
沈言撑着伞, 总觉得这伞撑了累赘又矫情, 不撑又会将自己浇湿。
最终,考虑他现在明星的身份,他还是乖乖举起了伞。
宽大的伞面, 就是天然的掩体,再好看的人, 被雨伞一挡,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独特之处了。
顶多就是腿长一点, 个子高一点。
C市没有工作室,所以沈言租了写字楼一间房,作为临时办公的地方用。
但受限于条件,他失去了自己的练舞房,只能去借当地舞团的。
此时,沈言刚刚结束上午的练习,打算在附近找个饭馆吃饭。
他的新任小助理, 正尽职尽责跟着自己。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每天都很欢脱的小姑娘,这两日神色都很郁郁。
就好像经历了什么重大打击一样,偶尔看着手机, 都露出一种如丧考妣的悲伤。
悲。
我嗑的CPbe了。
而我的同担们都不知道, 还沉浸在显微镜磕糖的美梦里。
看一次他们抠的糖,就是是在提醒姜清夏一次——你嗑的CPbe了!
这和看亡妻回忆录有什么区别!
谁能有我惨!
姜清夏悲伤地想,别人看到CPbe, 顶多是隔着网线痛苦,过一段时间就释怀了。
而她!
每天都能看到沈言!
每天都在被这张绝世美颜提醒——他们分手了!
啊啊啊啊!
姜清夏想着想着,吃着牛肉面,悲从心来,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清夏,最近生活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可以和我讲讲。”
看着面露关心,神色温和的沈言。
姜清夏哭的更惨了。
偏偏我担还这么温柔!呜呜呜可恶啊,这么温柔我怎么释怀啊!
“没、没事,嗝,我我就是有点过敏了。”姜清夏狠狠吃了一口牛肉面。
祁晟!
这么温柔的我担,为什么会和你分手,这难道会是沈言的问题吗?!不可能!
一定是你的问题!
她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她要脱粉回踩祁晟!
她宣布,自己被判给沈言了!
邪恶的冷笑了一声之后,姜清夏成功完成了从CP粉到唯粉的转变。
而被她在嘴里嘀嘀咕咕骂了一遍的祁晟,此时还在遥远的S市。
S市的暮春经常下雨,但今天天气却意外很好。
风和日丽,春风中夹杂着花香。
在这样的日子里。
祁家举行了一场家宴。
就在祁晟出差回来的第二天。
祁家老宅坐落在一环老城区内,高门府邸,红砖碧瓦,高墙圈起一大片占地面积很广的宅院。
朱红色的大门外,陆续有人开着车来到这里。
祁家老爷子祁应承,一直以来都住在这里,除此之外,这里也就只住了祁正清和他小了二十岁新情人。
一向冷清的府邸,第一次这样热闹。
祁老爷子正在池塘边喂鱼,一条白爪子白肚皮的小黑狗正趴在他脚边,伸着舌头看池塘里的鱼。
忽然间,小黑狗坐了起来,立起了耳朵。
“狗耳朵是灵,听见人来了是不是,踏雪?”
祁老爷子拍了拍狗头,慢悠悠洒了最后一把鱼食,身后也响起了管家的声音。
“老爷子,马上就可以开席了。”
“人都来齐了?”祁老爷子转过身,抬腿往外走。
老管家回:“小少爷没来。”
祁应承嗯了一声,摸了摸狗头,幽幽道:“我那个蠢儿子在,阿晟就不会回来。”
老管家咳了一声,想圆一两句,却发现根本找不到祁正清的优点。
小时候就蠢笨,长大后更是什么事都拎不清,很难想象是祁应承亲生的。
最后,他只能说:“大少比较单纯。”
祁应承呵呵一笑:“五十岁了,还单纯呢。”
“算了。”祁应承悠悠背过手,“阿晟聪明就行,多想一秒我那蠢儿子,都折寿。”
自从祁晟回来继承家业,祁应承也渐渐放权给了祁晟,现在是一天比一天清闲。
整个人也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一些圆融。
他摇摇头,迈步走了出去。
祁家和秦家,以及其他一些沾亲带故的人都来了这里。
秦云生打着哈欠,坐在自己妈身边,看到几个堂兄弟带着的女朋友,他给对方抛了几个眉眼,收到了堂兄弟的怒视后,他找到乐子般笑了出声。
这种家宴最没意思,不能闹不能玩。
小辈们在席上一个个安静极了,生怕哪个长辈不开眼点到自己名,然后一群人围着从里到外给他盘一遍。
秦云生眼睛飘来飘去,忽然在席上看见了个人。
他眉毛一挑,新奇的坐过去:“诶,这不是程大小姐吗?你是沾哪门子亲,带哪门子户来的?还是说……已经瞒着圈里和哪位订婚了?”
程风筱斜了他一眼,看着秦云生笑嘻嘻的面孔说:“没有我就不能来了?程家和祁家关系一向近,收到邀请也不值得意外吧?什么年代了,谁还搞封|建家宴那一套。”
“行行行,是我的错。”
秦云生耸了耸肩,意味深长道:“但你来这儿,你猜别人怎么想?”
程风筱见有人看过来,露出一个甜美的笑:“那些人怎么想可不关我的事。”
或者说,她只关心一部分人怎么想。
秦云生好不容易找见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正想多调侃两句,就看见祁老爷子慢吞吞走了出来,在主座上坐下。
他立刻闭上了嘴。
然后注意到,祁晟那个爹,也被祁晟那个美艳小妈推着轮椅,坐在了祁老爷子旁边。
祁正清盘拍了拍自己妻子的手,在看到程风筱时,略微顿了顿,然后环视四周之后,眉皱了起来。
“老爷子,开席吗?”
祁应承瞥了一眼想说什么的祁正清,直接道:“开,没来的就不用等了。”
“爸,祁晟没来呢。”
“他又不是第一次不来,一惊一乍什么。”
祁应承不理他,拿起了筷子。
“不是——他不来怎么行?”
祁正清脱口而出。
戏台都搭好了,主角不来怎么演?
“消停点,丢人。”
祁老爷子烦他,喝道。
祁正清不情不愿闭上嘴,眉毛还是没松开。
他身边的美艳妻子,往常一定会上来柔声安慰他,但此刻在祁老爷子眼皮底下,一声一不敢吭。
只敢在祁老爷子训完之后,用柔软的手指揉一揉祁正清的手心。
宴席进行到尾声,菜陆续撤了下来,祁正清眼看越来越焦急,不停往程风筱方向看。
秦云生观察力一直很强,他注意到了这一幕,眼神顿时玩味了起来。
问程风筱:“怎么回事啊程大小姐?祁叔怎么老看你?”
程风筱无声喝了一口葡萄酒,并没有回话,只是垂着眸,摸了一下口袋里的东西。
“幸好我知道你喜欢祁晟。”
秦云生意味深长道:“要是换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看上你了,你俩有什么关系呢。”
“你和我坐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有什么关系呢,怎么,秦少也想和我联姻?”程风筱不轻不重怼了回去。
秦云生被逗笑了,最后压低声音,对程风筱难得正经的说了一句:“程大小姐,作为朋友劝你一句,别对祁晟动什么歪脑筋。”
他眸色很淡,此刻有种格外通透的感觉,玩笑般道:“祁晟他……可不是看起来那样正常,小心作茧自缚。”
作茧自缚。
程风筱冷笑一声。
这是富贵险中求。
她别无选择。
想从前几个哥哥姐姐里脱颖而出,成为得利最大的继承人。
只有利用祁晟,才能帮的上她。
她手指按在口袋里那管药的瓶口,指尖摩挲着软木赛季,神色反而越发冷静。
只要给她一个机会……
宾客陆续都散了,程风筱却还没走。
她向祁正清的方向走过去,却忽然,听到一阵跑车的轰鸣声从外界传来,接着是一阵刺耳的急刹声。
程风筱下意识抬起头,看到拱门外,不疾不徐走进来一道身影。
她心脏猛的一紧。
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近,一点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冷香,从对方走过的地方散开。
看到对方从自己面上淡淡扫过。
程风筱垂眸,抿唇。
祁晟来了。
她的机会……也来了。
“爷爷。”
祁晟穿过博古架和掩映的富贵竹,来到祁老爷子面前叫了一声。
祁正清等了半天,没看见他和自己问好,立刻拍了一下桌子:“祁晟!你看不见我在这里?”
祁晟并未理他,只是直接坐了下来。
祁老爷子却先将茶杯放下,淡淡道:“祁正清,你闹什么?让阿晟吃口饭,你们爷俩再吵。”
祁正清一肚子责骂憋在了肚子里,本来病瘦的脸,憋出了一层红色。
桌上只剩残羹冷炙,祁晟只是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抬起眼,看向祁正清。
祁晟五官英俊凌厉,漆黑的眸子看过来的那一瞬,有一股冷漠的锋芒。
祁正清下意识躲了一眼。
但紧接着又生气起来,哪有老子怕儿子的道理!就算他祁晟多大能耐,还得听他爹的话!
只见,他的瘦削的面颊上,那两条和祁晟很像的眉毛立起来,扬起下巴:“看着我做什么,正好你来了,把你和程风筱的事情说定一下。”
就像曾经无数次,对祁晟提出要求一样,之前无数次祁晟的沉默,让他有了一种错觉,好像这次也是一样,婚姻这种事,祁晟一定也要听他的才行。
“还有,今天吃完饭,就别回去了,和风筱联系一下感情,改天两家人一起见个面谈清楚。”
程风筱刚刚走到屏风后,闻言眉立刻皱了一下。
在不久之前,祁正清不是这么说的。
明明是利用她手上的药,营造出他们在一起的假象,第二天被媒体拍到。
这样,不管祁晟到底愿不愿意,会不会同意这次联姻。
程风筱从中都有可以操纵的地方,她可以借着新闻,谋取她想要的东西。
秀美的面颊露出一丝不悦,程风筱站在屏风后面,觉得自己找的两个临时盟友,怎么都这么蠢。
但很快,她又调整好心情。
没关系,无论祁正清如何说,对她的计划影响都不大。
只要——
让祁晟喝下药,再支开别人,让安排好的媒体出现,就可以了。
“阿晟和风筱的什么事?”祁老爷子忽然开口。
他知道程家那个小姑娘,从小和云生他们一起长大,现在也出落的漂亮大方。
之前祁应承记得,祁晟似乎有个很看重的人,甚至不惜
求到自己都头上,对向家那个私生子动手。
难道就是程风筱?
“自然是联姻的事情。”祁应承说,“祁晟也到了该订婚的年纪,早早把事定下来,对祁家对程家都有好处。”
他话说完,就看见祁晟慢慢将茶杯放下,瓷器碰在茶盏上,发出一声脆响。
“父亲。”
带着冷意,如同二月朔风般的嗓音,缓缓道:“这是您替我做的决定?”
“当然。”祁正清理所当然道,“你现在不懂,以后会感谢我的,这门婚事你不知道有多好——”
漆黑的眸子凝视那张洋洋自得的面孔,祁晟原本压抑的、愤怒的一切情绪,忽然平缓了下来。
为了这种蠢货生气,不值得。
沈言在那天,也没有被祁正清激怒,他可能只觉得对方好笑吧。
“倘若真的很好。”
祁晟站了起来,走到祁正清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
“这门婚事,就给你吧。”
“我记得,您和窦女士似乎并没有领证,那正好可以迎娶您心怡的程小姐。”
他眼神幽深冷冽,低头看着祁正清。
他声音很沉,听上去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
祁正清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小兔崽子!”祁正清怒道,破口大骂。
他扬起脑袋,手臂撑在轮椅上,看上去似乎很想站起来,但很显然,他做不到。
只能扬起手,就要给祁晟一巴掌。
下一秒,手臂却被巨大的力量,紧紧攥住,被控制在了半空,动弹不得。
祁正清瞪大眼睛,看着祁晟,用力扭动,脖子都红了起来。
他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面前的祁晟如此强壮、挺拔,不再是曾经任打任骂的孩子。
祁晟垂眸,看着面前小丑一样的男人。
他瘦削佝偻,一身病气,只能坐在轮椅上高谈阔论,浅薄又自大。
祁晟曾经,不介意他对自己呼来喝去,毕竟他是爷爷唯一的儿子。
他会爱屋及乌,去尊重他。
但现在。
他逾矩了。
祁晟想,或许他给了对方过多乖顺的错觉,让他竟然以为,可以掌控自己。
为什么会有这样可笑的想法?
祁晟不能理解。
在他成长至今,似乎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很简单、清晰、直接,他理解不了为什么有的东西一看就懂,但偏偏有人看不懂。
所以此时,祁晟也不懂,为什么祁正清看不清自己,不知道他的一切,都是别人赋予他的。
“祁晟!我是你父亲!你敢这么对我!”祁正清怒吼。
而这好像终于让祁晟回过神。
视线一寸寸下移,祁晟面色很冷,如同黑夜里蛰伏着怪兽的湖水。
那只铁钳一样的手,此刻慢慢收紧。
平静的水面下,那头蛰伏的怪兽终于慢慢探出了头。
祁正清声音戛然而止。
他忽然从祁晟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压迫感。
漆黑的眸子像是吸不进任何光束的黑洞,被盯着的那一刻,似乎一切都将随之冻结。
“祁正清。”
祁晟第一次,叫了祁正清的全名。
他如一头年轻的狼王,踩着失败者的脖颈,森白的牙一闪而过。
他轻声道:“你应该学会看清现状了。”
祁正清瞳孔震颤着听到,祁晟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让他一瞬间震惊又迷茫的话。
“祁家,不是你做主的地方。”
“我,也不是你能安排的对象。”
祁晟松开钳制他的手,居高临下说:“如果你还想做我的父亲,做祁家的废物儿子,那就老老实实的做个废物,我不介意继续养着你。但是——”
“——不要试图去挑战我的忍耐力。”
“阿晟。”祁应承一直在沉默,直到现在,才开口,声音苍老的叫了一声祁晟。
祁晟后退一步。
不再看祁正清。
祁正清满脸茫然。
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一般,视线飘忽,茫然四顾,最终在看到祁应承之后,颤颤巍巍叫了一声:“爸……”
祁应承看着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想说什么。
今天简直是闹剧。
祁正清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但戏台上的人,显然并不受他控制,反而还掀翻了台桌,打碎了他当导演的梦。
“阿晟,别弄得太难看,爷爷只有你们两个亲人了。”
祁正清张着嘴。
祁应承的态度刺痛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
默认祁晟的话吗?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是祁家长子吗?
祁晟也该听他的!
怎么会、怎么会对自己这个态度!
他才是一家之主!
就算继承权越过了自己,但他是祁晟的父亲,祁晟就应该听他的!
祁正清目眦欲裂,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认为的世界观,慢慢坍塌了。
“怎、怎么会?!我是祁家长子!你为什么不听我的?!爸!爸!为什么你要让他在我头上!”
祁正清拍着轮椅扶手,伸长了身子,一个用力,就往外栽。
扑通一声。
“老公!”
“祁叔叔!”
美艳妇人惊呼一声。
一时间场面乱七八糟的,祁正清不住哀嚎,美艳妇人哭天抢地,慌乱的佣人手忙脚乱。
过了好一会儿,祁正清才瘫在轮椅上,不住地喘气。
祁晟坐回椅子上,神色冷而压抑。
他厌烦这种场面。
他焦躁的想要立刻离开这里,去C市,去找沈言,告诉对方,一切都会被他安排好,不要担心,所有对他不怀好意的,他都会解决掉,然后……带沈言回来。
——用绳子,用锁链,用一切能将沈言带回来的东西。
祁晟犬齿不住地发痒,颌骨紧紧咬紧,神色透出一股偏执的疯狂。
面前的茶已经冷了,祁晟抬手就要喝掉。
却忽然看见程风筱走了过来,从佣人的托盘上递出一杯煮好的茶,抱歉地说:“祁晟哥,我没想到祁叔叔是这样想的……”
“真的抱歉。”程风筱诚恳道。
那杯茶煮的很好,茶汤清亮,香气四溢,还未尝到,就已经口舌生津。
托着这盏茶的手指,葱白莹润,做了裸粉色的美甲,更显得指尖嫩白。
“是吗。”
祁晟看着这杯茶,视线移到程风筱姣好的面孔,心中的焦躁让他已经不欲应付这种没用的社交。
但忽然,他眯起眼,看到了什么一样,眸色一瞬间变得格外冷:“你在耍什么花招?”
程风筱面色一僵,但转瞬又甜笑道:“祁晟哥,你在说什么?这茶是我亲手煮的。”
“茶里的东西,也是你亲手放的,对吗?”
祁晟接过这盏茶,看着清透的茶水,森冷地看向程风筱。
程风筱勉强笑道:“我怎么听不懂……”
下一秒。
手腕被攥住,祁晟手指按在她小拇指的指甲上。
那股大力将指甲按得发白,而祁晟的手指也捏的她指骨泛痛。
但这些都是最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在程风筱惨白的脸色中。
她看到祁晟掰过了她的小指。
而指甲盖中,藏着几乎和指甲一个颜色的,粉色的粉末-
距离演唱会还有三天。
沈言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不停地试衣服和妆造,被编舞老师反复抠细节,还要抽空去参加商务或者拍摄照片。
一天下来,三魂就剩下一魂。
因为打算在C市常住下来,所以沈言在市中心的位置租了一套房。
这里离温宜竹晚上打工的酒吧也很近,有时候沈言半夜会溜出去找温宜竹喝一杯。
这套房在二十七楼,是一间四百平的复式结构。
沈言一个人住有些大,但他并不介意。
大概是从小住在福利院,从小学到大学一直没有过单独卧室和私人空间的原因。
沈言对大房子有一种执念。
和祁晟在一起住的时候,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他足够富有,也拥有足够大的属于自己的空间。
晚上还能窝进祁晟的怀里,安全又温暖。
此时,沈言躺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夜晚的灯火,轻轻叹了口气。
尽管用被子已经把自己都围了起来,他还是感觉缺了点什么。
躺椅前摆着一双小恐龙拖鞋,是沈言从祁晟家里带出来的。
到了C市,租好房子,将拖鞋拿出来,沈言才发现自己拿错了。
小恐龙是祁晟经常穿的,小兔子拖鞋才是他的。
绿色的卡通恐龙,睁着呆萌的黑眼睛看着沈言,沈言伸出手将它掉了个头,不让它看着自己。
直到看道这个小恐龙,沈言才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东西。
以前,他们的卧室里,也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
沈言经常被祁晟抱在怀里,盖着被子,扭过头就能看见落地窗外的景色。
而更多的时候,他们会接吻,暖呼呼的窝在一起,好像对方的舌尖上有舔不完的蜜糖一样,嘴唇黏糊糊粘在一起。
而林管家总是会不合时宜的敲门,问他们要不要吃饭。
咚咚咚。
对就是这样敲的。
沈言眯着眼,半梦半醒。
咚咚咚。
敲门声并没有停下。
在又敲了三遍之后,沈言忽然睁开了眼,意识到了不对。
这敲门声不是发生在梦里,而是发生在现实。
他从躺椅里爬起来,穿上拖鞋走过去开门。
因为刚才不小心睡了一下,此刻有些迷糊,沈言看了一眼摄像画面,第一时间没认出来人。
“你是谁?”他懒懒问。
对方听到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后,抬起了头,目光直视摄像头。
英俊而微冷的脸,在摄像画质里,也好看的不像话。
沈言一下清醒了过来,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猛地缩紧了。
他听见门外的男人,用很低很压抑的声音,唤他的名字:“沈言。”
第55章 不爱你 沈言不会出现了。
祁家老宅的闹剧, 结束在祁晟发现程风筱指甲内粉色粉末的时候。
当时。
沉默了许久的祁老爷子,亲口发话,让老管家将祁正清推走, 并勒令他近期不准出去露面, 并不准他碰祁家的任何权利。
在祁正清不可置信的目光里。
祁老爷子声音苍老又威严, 虎目一瞪道:“你再出来闹腾,以后就去疗养院住!”
祁正清仍带着委屈和愤怒,但终于安静了下来。
而程风筱, 面色由刚开始被发现的惊慌,慢慢又变成了镇定。
家庭医生很快就来, 取走了她指甲缝里的粉色药末,当场化验。
“爷爷, 不劳烦您了,我来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祁晟先是请走了祁老爷子,然后才转过身,重新看向程风筱。
他和程风筱相识二十年,二人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对对方的性格和能力都一清二楚。
她不是这么蠢的人。
但偏偏做了最蠢的事。
见程风筱不说话,老管家走了过来, 轻声附耳说:“外面有媒体还没走。”
祁晟终于洞悉了对方的意图。
“为了继承权?”
他冰冷的眸底涌现一丝嘲弄:“原来是这样。如果你成功了, 我和你上了床,程董思虑之后,那么继承权自然会偏向你, 但如果没成功, 这些媒体也会兴风作浪,编造有利于你竞争的事实。”
“祁总,成分化验出来了。”曾经给沈言看过病的青年医生看着化验单, 眉头拧成了一团。
“……这药,和沈先生曾经被下的药很像,都具有强催情和迷药的成分。”
“我知道了。”
祁晟轻轻眯了一下眼:“谁给你的药?”
程风筱抬起眼,平静道:“很重要吗?”
“你要是好奇,大可以调查我。”
她整理着裙装上的褶皱,慢慢说:“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那么我便不用再提心吊胆,干脆和你直说好了。”
她像是不理解一样,睁着偏圆,而显得有些幼态的眼睛问:“和我联姻,即使是假的,又有什么不好?你如果同意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联姻对我们明明是双赢的结果。”
对方是森光集团的幺女,虽然试图下药,但没有成功,放在圈内来看,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虽然祁晟不会让她这么轻松而退,但此刻也不打算对她做什么。
他只是把玩着已经倒掉了茶水的茶盏,手指摩挲着冰裂之上的釉面,半晌,掀起眼皮。
“程风筱,你已经只能靠联姻,才能获得继承权了吗?”
语气轻蔑不屑,却瞬间好像戳中了程风筱的某个点,她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嘴唇颤动了一下,才说:“祁晟,你懂什么?”
“你没有大自己十几岁二十几岁,早已经进入公司的哥哥姐姐,你十几岁就被祁老爷子偏爱,成为继承人……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嘲讽我?”
“程老爷子身体康健,再活十几年都可以。”
祁晟淡淡道:“但你没有经营十几年的勇气,只想走最捷径的路。”
程风筱抿着唇,看上去还想说什么。
祁晟却不想和她聊下去,他对老管家说:“送程小姐离开,将今天的事情告诉程董。”
“祁晟!”程风筱盯着他说:“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祁家人不说什么,祁氏集团内部也不会允许的。你会后悔的。”
祁晟嗤笑一声,看着林思给自己发来的消息,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向外走去,和程风筱擦肩而过。
他声音很低,散在风里。
“程风筱,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个能力。”
他淡淡道:“你高看了自己,又看低了别人。”
“祁氏集团的事,不用你操心。”
程风筱总觉得别人都蠢。
但实际上,她也没高明到哪里去,野心早已迷惑了她的眼睛。
但程风筱如何,祁晟也不关心了。
在从祁家老宅离开之后,祁晟就用最快的速度,动身飞向了C市。
他带着一身压抑和执着,只想见到那个干脆利落走掉的沈言-
在看到外面站着的人,那张无比熟悉的,在此刻显得有些疲惫,但依然无损俊美的脸。
沈言琥珀色的眸子轻轻眨了一下眼,长而密的睫毛好像蝴蝶扇动着翅膀。
几秒过后,他才慢慢的说:“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找我。”
声音透过电流,形成一种失真的质感。
原本清冷好听的声线,此刻再次传到祁晟耳边,令他忽然有一种好久未见的不真实感。
“我们分手了。”沈言说。
“沈言。”
祁晟抬起眼,看向摄像头,一字一句说:“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
他声音很哑,沈言能看见,对方的眼睛有些红,盛着一种压抑而偏执的情绪。
祁晟似乎很肯定一样,轻声说:“因为你会难过,所以不敢直面我。”
“你爱我。”祁晟说。
门里,沈言却咬住了嘴唇,几乎是立刻说:“我不爱你,离开只是因为……我烦了。”
“我不相信。”
沈言很烦他的眼神,即使透过电子转述的画面,也好像能看出他的笃定一样。
你凭什么认为我爱你?
爱这种感情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但不会发生在我们之间。
但我们之间只有欲|望,做了爱就是爱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继续说什么,楼道里忽然有了别人的声音。
沈言闭上了嘴。
看到自己的邻居讶异的瞅了一眼祁晟,似乎在思考这人是在干什么。
手指压在把手上,沈言盯着看了一会儿后,他说:“去楼下等我,我会和你说清楚。”
祁晟知道沈言不会给自己开门了。
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慢慢从镜头外离开。
他没有暗中等着沈言开门,然后闯进去。
因为他知道,那样做毫无效果。
他第一选择,是让沈言心甘情愿和自己回去。
而非强迫。
因为他还记得,曾经在四千米海拔的高原,在冰川之下,沈言告诉他,他要祁晟的尊重。
同时,他也还记得。
沈言告诉他——“你找不到一个真正想要躲你的人。”
但此刻,他找到了。
沈言在说谎。
他明明在爱他-
C市的喧嚣属于夜晚。
但此刻,沈言却无意这热闹和喧嚣,头抵在门上。
铁皮冰凉,将他看见祁晟那一瞬间的混乱冰了一下,慢慢变得清明。
祁晟竟然真的找过来了。
就在他回国后的第二天夜晚,他满身还未散去的疲惫,却已经堂皇站在了自己门前。
听到电梯井运行的声音之后,过了两分钟,沈言换了衣服,走下了楼。
夜晚的热没有白天的强烈,但如同潮湿的浪头,随着微风打在脸上。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但雨前的气候只会更加闷热。
沈言穿的很少,白色T恤和短裤,但在走出楼道之后,仍觉得顷刻间,身上的衣服就黏在了身上。
这是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小区里有很多树木,绿意森森,暖色路灯将它们染成深浅不一的绿色。
在这些树木旁边,生长着很多的花。
蓝紫色的绣球挤在一起,和月季玫瑰一起构建出低矮的灌木景观。
祁晟就站在那一丛丛的花前,伸出手摸着玫瑰柔软的花瓣。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将清甜馥郁的花香送入了沈言的鼻腔中。
他站在距离祁晟几米远处,无声的看着对方。
似有所感一般,祁晟抬起头,头微微向后看,露出了清晰的轮廓线条,接着,身体和目光一起转过来,凝视不远处的沈言。
他的目光永远都是笔直的,毫无遮掩的。
漆黑的眼睛里看着沈言的时候,似乎永远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显得好像总是格外的深情一样。
一种凝滞的沉默,在两人的对视中蔓延。
最终,沈言打破了这种气氛。
“祁晟,我们分手了。”
他平静道:“你说我不敢直面你,现在,我就在你面前……所以你的假设毫无道理,没有意义。”
沈言的唇角不翘起来,没有笑意的时候,总显得很清冷。
这一点清冷刺痛了祁晟的眼睛。
——沈言不能用这样的神情看着自己。
“你在骗我。”
他沙哑道。
沈言的脸颊如白瓷一般,眼眸里好像什么都倒映着,唯独不包含祁晟。
他慢慢向前走了两步,直到祁晟的面前,仰起头,看向祁晟的眼睛。
祁晟真的很好看。
沈言不知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记得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每一处都很好看。
“我没有骗你,我是个很庸俗的人,我喜欢你,也只是喜欢你表面的这些东西,喜欢你的脸,你的身体,你的权势和金钱。”
祁晟眼眶泛起一种淡淡的红,他直直看着沈言,听到他声音冷淡的陈述:“但除此之外,我不了解你,也不会试图去了解你,就像我不会去关注一棵草的灵魂,不会看到一只羽翼鲜艳的小鸟的喜悲。“
“在我眼里,你和一棵草,或者一只小鸟,没有区别。”
喉结滚动。
沈言的话并不尖锐,但却像一根针,刺入了祁晟的心脏。
一种绵密的隐痛从心脏扩散,祁晟通红着眼问:“但你也说过,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不会找得到你。”
“……”
沈言目光难以察觉的轻颤了一下,浓黑的睫毛瞬间盖住这点情绪。
他用平板的,不泄露一丝情绪的语气说:“但我为什么要狼狈的逃走,祁晟,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只是,和你分手了而已。”
风忽然大了一点,从二人脚边卷过,空气越发湿润。
一滴雨,忽然从天空落下,砸在了沈言的眼睑下。
那滴雨珠沿着眼尾滑了下去,祁晟伸出手,下意识想要触碰,沈言却后退一步,抬手擦掉了这滴雨珠。
“我说完了。”
“祁晟,不要再来找我了。”
沈言转过身,想要直接离开,刚迈开脚步,却忽然定住。
手指缓缓攥成拳,指节微微泛着青白的颜色。
祁晟攥住他的手腕,那截白皙的手腕上,宝石冰凉的抵住了祁晟的指尖。
因为用力,沈言能感觉到小臂的筋肉都在痛。
他用力扯了一下:“祁晟,放开我!”
脸转回去,沈言目光忽然一滞。
祁晟的眼睛通红,像是被背叛的野兽。
神情凶悍又偏执。
像是已经一寸一寸咬着沈言的皮肉,嘴唇张开,里面说的不是语句,而是在嚼碎沈言的骨头。
“沈言,我不同意。”
“这些理由不够。”
一股大力,将沈言猛地插入怀里。
沈言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声音瞬间被对方冰凉的唇吞下,湿滑的舌钻入口腔,沈言浑身麻了一下。
已经很久没有接吻的身体,几乎下意识就发出不受控制的信号,沈言抵住祁晟胸口的手,下意识攥紧了对方的衣服。
反复舔|舐他最敏感的位置,酥酥麻麻如同触电一般,沈言的唇被对方的犬齿磨过,大脑空白了好几秒。
沈言是甜的。
祁晟吻住对方的那一刹,就好像走丢的肋骨终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不停地深吻,攫取对方的津液,心中那股空茫终于得到了填补。
他想,他要带沈言回去,然后继续吻他,和他做|爱。
“放开我!”
沈言喘着气,在这让人头晕目眩的吻中,咬住了祁晟的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祁晟却像一条疯狗,唾液混杂着血,将二人的唇染成鲜红,顺着下颌往下滴落,他红着眼,紧紧抱着沈言,不肯停下。
“不放,你是我的,沈言,你不能离开我——”
他一边吻他,一边一刻不停的低语。
沈言挣脱不得,终于狠下心。
啪!
祁晟的头偏到了一侧,一侧的脸颊上,是一片淡淡的红。
他偏执的神色,终于慢慢冷却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无措。
沈言……打了他一巴掌。
“祁晟。”
沈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下颌上的血水擦干净。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很冷很静。
沈言见过很多这样分手的戏码,也知道如何去刺痛人心。
他停了一两秒后,终于开口:“你知道吗,在半个小时之前,我还在想你。”
祁晟转过头,一眨不眨盯着他,眼睛似乎亮了起来。
但接下来,沈言的话,击碎了这点明亮的光。
“你以为我是想说什么,和你复合吗?”
沈言残忍又冷酷地说:“别做梦了,祁晟。”
“如果半个小时以前,我还在因为你而犹豫,但这一秒,我就只剩下了坚决。”
“我讨厌麻烦,我讨厌强迫和不自由,我讨厌一切让我变得不像我的东西……”
他一字一句道:“我讨厌你和你带来的麻烦,祁晟 。”
“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我们的合约——终止了。”
眼中的光一寸一寸溃散,祁晟看着沈言抿着唇,转身毫不留恋的走进了楼道里。
也在这时,平地起了狂风,大雨瞬间落下,如瀑的雨水只是顷刻间,就将祁晟淋了个彻底。
他垂着眼,站在雨里,眼眶通红,一动不动盯着吞噬沈言身影的楼道。
他像一只突然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徒劳的等在原地。
直到积水没过脚腕,才终于意识到——
沈言不会出现了。
第56章 许愿池 “那能不能,让沈言……继续爱……
在演唱会倒计时的前一天, 沈言给自己短暂的放了一下午的假。
之前两天,沈言夜里一直在反复做梦,总是梦到一些他不想梦到的人和事情, 白天又在高强的训练, 导致他精神一直不是很振奋。
为了确保演唱会不出岔子, 最后团队商量后,让沈言先休息半天。
昨天和前天一直在下雨,在下的最大的时候, 街道上水都能没过人的腰部。
但今天太阳一露出来,那些积水很快就消失了。
只有潮湿的路面, 记录着这里曾下了两天的暴雨。
沈言从楼上下来时,下意识看向花丛前面。
那天晚上, 他在听到雨声后,其实并没有完全离开。
而是倚在冰冷的墙壁上,嗅着雨水的味道,站在二楼,穿过雨幕看着楼下的男人。
祁晟在雨中站了多久,他就在二楼看了多久。
最后,看着祁晟慢慢从水中淌过, 背影消失在雨中。
连绵不绝的雨水带走了一切痕迹, 高温的暴晒又替雨水进行了善后处理。
除了他们彼此,无人知道祁晟来过这里。
温宜竹就不知道。
他知道沈言和祁晟的关系,对于沈言忽然孤身来这边居住, 有了一些猜测, 但并不敢问出口。
他怕不小心会让沈言伤心。
“言言,你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啦。”
温宜竹正穿着咖啡馆的制服, 拿着奶壶做拉花。
沈言今天下午没有事情做,就跑来看温宜竹工作。
对方显然学会了一门新手艺,成为了这个咖啡馆新任的拉花师傅,因为长得好看,气质又很温柔,年轻人来这里点拿铁,最喜欢让温宜竹来做。
所以他人气很高,在这个咖啡馆里也拿到了更多的奖金。
“好诶,还没喝过小竹亲手做的咖啡呢。”沈言笑着说。
他戴了口罩和鸭舌帽,穿的很宽松,背着斜挎包,看上去就像某个青春男大学生。
有好几个小女生从他旁边路过,忍不住频频回头,还有几个勇气大一点的,笑着上来问沈言要微信。
“帅哥,加个微信可以吗?”
沈言转过头,看见女生青春靓丽的脸,笑着摇了摇头。
“出门很急,没带手机。”
现代人出门哪有不带手机的,他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女孩们红着脸走了。
边走还边说:“他眼睛好好看啊,但是被拒绝了,好可惜哦。”
“嗨,口罩没摘,谁知道长什么样,下一个更帅。”
“也是哦,嘿嘿,诶?今天这咖啡馆怎么这么多帅哥,又来一个。”
这时候,温宜竹端着拉花完成的咖啡走了出来,笑着说:“言言,去那边坐,我再给你拿一点饼干。”
“不用了,你忙去吧,我就在这喝口咖啡刷会儿手机,等你下班。”
沈言喝了口咖啡,轻轻眯了眯眼,笑着挥手:“快去忙吧。”
也就在这时,沈言抬起眼,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目光平静冷淡,直奔点单处,对愕然的温宜竹说:“一杯拉花拿铁,谢谢。”
“呃——祁先生?”
温宜竹结结巴巴道:“您、您稍等一下。”
他边说,眼珠边往沈言的方向看,心里莫名很紧张。
但无论是沈言,还是祁晟,面色都很冷淡。
只有温宜竹手心出了冷汗。
接过拿铁之后,祁晟坐在了沈言后面,低着头,喝了一口咖啡。
奶泡随之没入口中,再放下杯子,精心拉的花已经变了样子。
沈言看着杯中模糊了图案的拿铁,指尖在杯子外无意识摩擦着。
祁晟的到来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让沈言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前天晚上,那个带着泥土腥气的潮湿的夜晚。
耳边似乎响起了雨滴不停敲打着叶片的声音。
在祁晟走过来的那一刻,沈言是想站起来离开的。
但偏偏,祁晟像个陌生人一样,就好像只是路过这里,恰好也想在这里喝一杯咖啡。
沈言顿时失去了忽然离开的立场。
——那会显得他好像很在意祁晟一样。
所以,现在,他只能当做没有见到对方一样,低下头,又喝了一口咖啡。
祁晟是不是在看着自己?
沈言坐了两分钟,不由得想。
但立刻又想,随便他有没有看自己。
他本来就总是吸引各路视线,就算是素味相逢的陌生人,又是也会难免盯着自己看。
所以,这不重要。
也不需要留意。
沈言定了定神,干脆戴上耳机,听着自己演唱会的曲目,慢慢在心中跟着反复核实着细节。
温宜竹并没有让沈言等太久。
在他犹犹豫豫往沈言后面偷瞄的视线里,沈言收起耳机,放下了喝光的咖啡,对温宜竹说:“走吧。”
“那个祁……”
温宜竹小声说:“祁先生,您不管吗?”
他声音很小,为了确保祁晟听不见,他是趴在沈言肩膀上,踮脚凑到沈言耳边说的。
祁晟看着这一幕,垂下了眼眸,慢慢喝了一口咖啡。
“不管。”沈言淡淡道:“当成陌生人就好。”
温宜竹老实点头。
心里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听沈言的。
只是在和沈言走出咖啡馆之前,温宜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就和祁晟对视上了。
对方目光冷冰冰的,正慢慢从沈言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就是在这过程中,和温宜竹冷不丁对视上。
温宜竹立刻收回了视线,抖了一下。
他其实上辈子就见过祁晟,是在自己被向随今抱着跌入海里死掉的前几天。
他被向随今带上了一艘游轮,游轮的主人就是祁晟。
当时的祁晟尊贵、冷漠、威严,拿着向随今的股权转让书,却好像拿着一沓废纸,生不起一丝多看的欲望。
强大又冰冷,像从古代壁画中走出的君王。
只是看一眼,都好像是僭越。
那时候的祁晟,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面对向随今崩溃的质问。
只是抬起眼,就像在说着今天太阳很好一样,平静地说:“我没有针对你,只是不喜欢‘向’这个碍眼的姓氏而已,如果要怪,就怪你姓向吧。”
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从他们二人身上滑过,温宜竹已经忘了前世这一幕的细节。
但他始终记得祁晟的眼睛。
那是一双死寂而漠然的眼睛,好像世间再无任何风景,值得他露出鲜活的神情。
和现在的祁晟,截然不同。
温宜竹和沈言并肩走着。
外面的光线并不刺目,鸭舌帽将大半张脸盖在阴影下,只有暴露在外莹白的耳朵,被阳光照射到。
光看耳朵都很漂亮。
温宜竹想,所以,祁晟和前世完全不同的样子,是因为沈言吗?
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因为……沈先生,真的是很温柔很美好的人。
所以就连那样冰冷的人,都会为他融化-
沈言和温宜竹吃过饭,去了晚上的游乐园。
他们决定去游乐园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源自前几天一次无意间的聊天。
当时沈言提着买好的菜,又去温宜竹那里混饭吃。
吃过饭后,他摸着肚皮瘫在温宜竹的床上,抬起头,看见了温宜竹放在床头的一张合照。
小小的温宜竹被一个很美的女人抱在怀里,温宜竹的父亲拦着温宜竹的母亲,两个人冲着镜头在笑。
温宜竹眯着眼,大张着嘴,似乎想要哭起来的模样。
但显然,他没有哭成功,那副滑稽可爱的模样,被咔嚓一下定格在了照片里。
即使看着这张照片,都能感觉到里面洋溢着的幸福。
沈言抬着头,看着这张照片,久久未语。
“你在看这张照片吗?”
温宜竹有些害羞的在走过来,将相框里的照片抽出来递给沈言,小声又大方的介绍:“这是我妈妈。”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我都快和她差不多大了。”
“你还记得她吗?”沈言回过神,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相片上女人的脸,轻声说,“你妈妈和你很像。”
温宜竹小幅度摇头:“不记得了,但我知道,这张照片是在游乐园拍的。”
他低着眼睛笑:“那时候应该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吧。”
“那你之后有去过游乐园吗?”沈言问。
温宜竹摇头。
下一秒,就听到沈言兴致勃勃地说:“那要不要和我再去一次?”
温宜竹微微睁大眼睛:“去游乐园?”
“对呀。”
沈言笑得很好看,眼睛亮晶晶的,像闪着星星:“对呀,你和我,去游乐园,我们一起拍新的一张合照。”
他托着下巴,看向温宜竹:“将现在的幸福也定格起来,多好呀。”
这就是他们去游乐园玩的原因。
夜晚的游乐园人依然不少。
夜场票比白天要便宜一点,还可以看到灯光秀。
中央的喷泉被灯光映照,喷出颜色变换的水柱,沈言路过的时候,发现池底有很多硬币。
“这还是个许愿池?”
沈言在口袋里面摸了摸,摸到了一个游戏币——他刚才和温宜竹打电动剩下的。
游戏币上可这圆滚滚的老鼠头,沈言迟疑了一下,但转念一想。
反正把游乐园的水池当做许愿池已经很梦幻了,自己用游戏币许愿说不定还有奇效呢。
于是,沈言正要抛游戏币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轱辘的滚动声。
鞋子被什么很小的东西碰了一下,沈言低下头,看到了一个打着旋儿,陀螺一样转了两圈,紧接着倒地不起的一元硬币。
“诶?”
沈言弯下腰,捡起这枚硬币,四下张望着,没有看到这是谁丢下的。
“我也太幸运了吧。”
沈言美滋滋对温宜竹说:“想什么来什么。”
将天降硬币抛进许愿池后,沈言闭上眼,手抵在下巴上,沉吟两秒。
“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愿望……那就,许愿我在意的人都能平安幸福吧。”
“言言,那你呢?”温宜竹问,“你不给自己许愿吗?”
沈言眨了一下眼:“那再加一条,接受我愿望的青天大老爷,给我一点幸运吧,让我想要的都能得偿所愿。”
“言言,许愿池是外国的,青天大老爷管不了这个。”
温宜竹手里拿着一根冰棍,忍不住咬着冰棍笑。
“在我们地盘上,管你国内国外,都得听青天大老爷的!”
沈言揽住温宜竹的脖子,笑着往下一个地方走。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道身影慢慢从喷泉的另一侧走了出来。
祁晟幽深的瞳孔一直盯着沈言的背影,看到他笑着勾着温宜竹,面容在模糊的光下,也能看出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眸底闪过一丝细微的情绪。
像是忍耐和克制,又像是被迫熄灭后的火星,始终散发着不甘的余热。
沈言应该抱住的人,是他。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第一次如此汹涌的席卷了祁晟。
他很想冲上去。
但最终,他没有动。
前天晚上,沈言决然的背影告诉祁晟了一件事。
——他现在,是沈言讨厌的对象。
以及。
他们真的分手了。
他喉结缓慢的滚动,极为艰难,极为压抑。
最终他闭上眼,转过身,从口袋里拿出了两枚硬币。
这是他刚才,从一个小孩手里,用一百块换来的。
他抿着唇,将这两枚硬币都扔进了池底。
波光粼粼的池面此刻是蓝色的,祁晟的倒影在水面扭曲着。
他冷漠的想,这一枚硬币,是给沈言加的筹码,让贪财的神明来庇佑可恶的沈言。
让他许下的愿望,都能达成。
但另一枚硬币承载的是祁晟自己的愿望。
祁晟看着沉底的硬币,唇抿成直线。
如果真的有神。
他许愿——
那能不能,让沈言……继续爱我。
第57章 摩天轮 这一切的原因, 只是祁晟而已……
夜场的灯光十分迷幻, 入眼之处,漆黑的天幕都因为灯光的颜色,而泛起了柔和的光晕。
沈言和温宜竹拍了很多照片, 从旋转木马到过山车抓拍, 沈言在最高点摘了口罩, 和温宜竹哈哈大笑。
当去取过山车抓拍的照片时,抓拍的工作人员认出了沈言,瞪大眼睛, 看看沈言,又看看照片。
激动地说:“你是沈言吗?!”
沈言竖起手指, 嘘了一声。
小声说:“对,是我, 可以保密吗?”
他带了白色口罩,声音一出,却立刻让人认了出来。
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清冷好听,华丽之余又透着一种清爽。
轻轻说话的时候,就像一捧来自冬天的雪慢慢融化在耳际。
“可以!能给我签个名吗?”
工作人员看了看沈言又忍不住看了看温宜竹,惊讶道:“你和你朋友长得好像呀。”
经常关注娱乐圈的人, 都知道沈言是孤儿出身。
所以此刻他没有问这是不是沈言的兄弟, 而是感慨,竟然有个长得这么像的朋友。
温宜竹本来还在偷笑,闻言脸色倏地苍白了一瞬间。
这句话让他想起了曾经一些曾经不好的记忆。
但紧接着, 他就要摇了摇头, 重新露出温和的笑。
这没什么的……
上辈子的事和现在毫无关系,他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沈言注意到了温宜竹一闪而过的表情,他伸出手搭在对方肩膀上, 笑着对工作人员说:“这是我刚找到的亲兄弟,当然长得像了。”
工作人员张开嘴,哇了一声。
拿出手机就要发微博。
这可是大新闻。
沈言揽着温宜竹溜了出去。
温宜竹忍不住说:“言言,你这样说,会不会不太好呀,你是大明星……”
而我只是个索取你温柔的替身。
“怎么会!”
沈言揉了一下温宜竹柔软的头发:“和他开个玩笑,他要是当真了,网友也不会信的。”
“别纠结这个了,走,玩夜场必须要坐一次这里的摩天轮才行,我们去买摩天轮的票。”
沈言推着他往摩天路方向走,不让温宜竹多想太多。
这家游乐园最出名的,就是夜场的摩天轮。
能够纵观穿过C市的江景,还能从上至下俯视晚上完整的灯光秀。
而且为了吸引客源,游乐园在前几年还打出了一个广告——在午夜,摩天轮上升至最高处时,和心爱的人接吻,就能此生再也不会分开。
于是,在这之后,夜晚的摩天轮上,最多的就是嘴巴黏在一起的情侣们。
年轻的情侣们沉溺在爱情中时,总是迷信一个接一个的仪式和契约。
所以总是前仆后继,来到这座摩天轮上证明他们爱情的坚贞不催。
这就导致了一个现象。
——票很难抢。
沈言是来到游乐园后临时做的攻略,所以此刻才想起要抢票。
至于在C市生活了很久的温宜竹……
算了,每天打n份工,几乎没有娱乐生活的温宜竹,更不知道。
这里摩天轮的票分为线下票和线上票,线上票每天会开放好几轮,但都是一秒售空。
沈言在页面上蹲了半天,看到顷刻售空的票,眼睛都睁大了。
不是……
这比演唱会票都难抢啊。
一个破摩天轮有什么好抢的!
等了好久抢不到票的沈言有点破防。
他又走回了之前扔硬币的地方,那里有几排背靠着水池的长椅。
沈言手肘支着大腿,手捂着脸,看着远处高大的摩天轮,叹了口气。
他是很想去摩天轮上看别人亲嘴玩的。
但显然,此刻摩天轮的票,不以他的个人意志为转移。
而是拼网速拼手速,还拼运气。
结果很显然。
这三方面,他哪一样都拼不过网页对面的人。
线下票肯定还有,但是——
沈言看着已经排出去一公里的长队,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
……现在去排队,第二天天亮了都不一定坐得上。
旁边倒是有VIP通道,但一张票比普通票贵了五倍,摆明了要抢钱。
沈言当然不会满足邪恶的资本家。
他直起身,往后靠了靠,喷泉落下溅出来的的水柱,恰好有一两滴溅到了沈言的脸上。
他回过头,摸出了自己那枚游戏币。
拇指用力,游戏币被高高弹起,沈言懒懒的,像是在许愿,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许个愿吧要不然……青天大老爷,能不能来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用抢票就给我送到摩天轮上去。”
扑通。
那枚印着小老鼠头像的游戏币落进了水里,很快飘到了池底,成为了众多硬币中,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沈言笑了一下,抻了个懒腰,看到温宜竹拿着买完的烤肠和水走了回来。
他站起来说:“一个破摩天轮,我们不坐了,去玩别——”
他声音一顿,看到温宜竹后面,有个穿着工作服的人笔直冲他们两个人走了过来。
目标明确,走到二人面前就激动又浮夸的开口:“恭喜这位先生!你扔下的硬币,正好是许愿池的第一万三千一百四十枚,您获得了本园的游客大奖,获得了最高级别的VIC服务!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圆方会无条件满足!”
沈言缓缓张开嘴:“啊?”
不是。
什么?!
游戏币还真有用啊?
沈言一脸懵的回过头往池水里看,半天也没看见自己那个小老鼠头的游戏币。
“你们水池还带自动查数的?”
工作人员擦擦额角,神秘一笑。
沈言对这里的高科技肃然起敬。
他试探着说:“那……我们两个人,想去坐摩天轮,您看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
工作人员摆出有请的手势:“请来这边,马上就给您安排好。”
温宜竹激动的脸都红了:“言言!你好幸运啊!”
沈言也觉得有些飘飘然。
心想,要不然以后给这许愿池上两柱香?
说不定里面真有个青天大老爷呢。
沈言带好口罩,被工作人员带着,和温宜竹一起从长长的队列外穿过去,走的VIP通道。
而即便是VIP通道,有钱的VIP们也排了很长的队。
沈言和温宜竹越过众多VIP,显然引起了骚动和不满。
“不是,都是VIP,凭什么他们可以先坐啊?!”
“对啊,凭什么?!”
“加钱了吧?”
“那我们也加钱,让我们上前面去!”
沈言脚步一顿,有些犹豫了。
他这样也是插队,确实影响不好,到时候被人挖出来自己明星的身份,说不定就变成负面新闻了。
# 沈言 插队
这热搜要是真出来了,吕莹得把沈言训得狗血淋头。
“各位游客稍安勿躁,这是本园的VIC用户,累计在本园投资/消费达到200万,就可以享受最高规格的服务。”
沈言瞠目结舌看着这名工作人员。
对方脸不红气不喘,说的跟真的似的。
大哥,你也太能扯了吧。
人群静了一下。
紧接着,没人骂沈言和温宜竹了,纷纷用一种看土豪的眼神看着他们的背影。
沈言闷头往前走,忽然听到后面议论的声音里忽然爆出一声:“在游乐园消费200万,这不纯傻逼吗。”
沈言:“……”
冤枉啊。
最后,作为“尊贵的VIC用户”,摩天轮总控还为了他和温宜竹,专门停了一下。
沈言坐进去之后,摩天轮却并未立刻开启。
只见那位工作人员对着对讲机说了什么之后,对他们一笑说:“请稍等一下,还有一位客户要一起。”
沈言点了点头。
心想,除了他这个幸运儿之外,竟然还真有人消费了200万啊。
他对这位素未蒙面的土豪升起了一点好奇心。
等了每到一分钟,外面的工作人员似乎和谁在交流。
这应该就是那个200万土豪了。
沈言好奇地探出脑袋。
先看到的,是对方结实的小腿线条,脚踝处骨骼突出,筋肉分明,看上去格外性感。
而再向上,略过黑色的休闲短裤和T恤,沈言的目光慢慢停住了。
对方侧对着自己,脖子上的喉结凸起,随着他说话而轻轻滚动。
沈言对男人的喉结一向不怎么关注,但这枚喉结,他甚至比自己的更熟悉。
——他曾经,在很多次情动的时候,叼咬着那里,又怕咬痛对方后,伸出舌安抚似的舔过。
对方转过了神,天生带着冷意的眼睛,在半空中捕获了沈言。
沈言和他对视了两秒后,抿着唇将头缩了回去。
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哪有什么超级幸运大奖。
也没有什么青天大老爷和梦想成真。
那枚小老鼠游戏币根本不会让他许愿成功。
这一切的原因。
只是祁晟而已。
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沈言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更多的,则是一种焦躁不安的慌乱,接下来,又演变成了埋怨。
——为什么祁晟就不能老老实实的离开?
就算自己将他扔在暴雨里。
就算自己说了冷酷无情的话。
祁晟依然像一只怎么被打,都不会从主人身边跑掉的大狗。
大狗。
沈言想起了自己给祁晟的备注,无声叫了一声。
但紧接着,就立刻闭上了嘴。
他拿出矿泉水,猛地灌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车厢微微晃动,祁晟走了进来。
沈言侧着脸颊没有看他,而是看着窗外摇动的灯光。
但他莫名就就是知道,祁晟在看着自己。
车厢内很安静,温宜竹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盯着窗外,好像外面有什么格外好看的东西吸引他一样。
鼻尖好像嗅到了一股冷香。
沈言用余光看到了祁晟的脚,越过温宜竹,停在了自己身前,顿了顿,然后坐下。
逼仄的摩天轮座舱内,两人膝盖随着摩天轮的升高,若有若无的擦过。
沈言向后缩了一下,掌心莫名出了一层薄汗。
第58章 演唱会 他用嘴型,轻轻说了一句:别怕……
01 起(摩天轮看到人接吻, 情感转变)
摩天轮伫立在乐园中心,每一个座舱都像包装精美的彩色糖球,闪着光挂在天空上。
视线渐渐升高, 微微摇晃的座舱里, 只有三个人, 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膝盖轻轻触碰,对面的人的热量,似乎从未明显过。
如同翻涌着烈焰的火炉, 每一次膝盖擦过,沈言都有被火焰灼烧的错觉。
祁晟并没有说话。
他出奇的沉默。
沈言也不知道说什么。
无论多么不客气的话, 在前天他也已经说完了。
两个人的腿都很长,挤在一起, 只是简单的动作,都会碰在一起。
沈言往温宜竹旁边挪了挪,坐在了中间的位置,没有再和祁晟面对面。
他这个位置,向下看,正好能看到斜下方的一间座舱。
和自己这个三人间不同,那里面坐满了八个人。
成双成对的两两坐着, 能看见情侣们牵着手, 依偎在一起,一起看着摩天轮外的风景,不时抬头观察座舱运行的位置, 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
这个时候, 沈言刚才因为祁晟突然出现,而变成一团乱麻的思绪里,忽然想起了摩天轮的宣传故事。
在最高点接吻, 情侣间将再也不会分开。
摩天轮一点一点升高,前面座舱的情侣已经慢慢亲在了一起,他们越拥越紧,爱意都满溢了出来。
就算从最高点下去,情侣们仍然在接吻。
在沈言微微出神的时候,他所在的座舱忽然一顿。
到最高点了。
一个念头浮了出来。
也就在这时,沈言忽然看到,玻璃里反射着一道视线。
眉目英俊深邃,正透过玻璃的反射,凝视着自己。
彼此的目光在玻璃里交汇,江边不知何时放起了烟花。
灿烂的焰火映亮了沈言的眼睛,纤长的睫毛上好像跳跃着微光,随着他眨眼而流转。
指甲扣在掌心,微微用力。
沈言慢慢的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祁晟。
对方的视线一直忠诚的追随着沈言的眼睛,在沈言转过头来的那一刻,就从玻璃上挪开,落在了沈言真实的、漂亮的眼睛上。
四目相对之间,沈言感觉到祁晟微微动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沈言愣了一下,然后就看见,祁晟看着他,将那团毛茸茸举高,轻轻吻了一下。
沈言也在这时,认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一只娃娃机里面的,猫咪玩偶。
祁晟在亲这只猫咪,但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沈言。
几秒后,他抬起头,鲜红的舌尖舔了一下唇角。
猫咪……
祁晟总是觉得他像一只猫。
沈言耳朵刷的红了。
他们接过很多次吻,但没有一次会让沈言感受到今天这种羞赧。
祁晟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
他只是亲吻了一只猫咪玩偶。
但沈言,就莫名有一种,被对方的目光撬开嘴唇,勾住舌尖舔吻了一遍的错觉。
沈言绷紧下颌,看到祁晟垂下眸,用修长的手指在猫咪玩偶身上揉搓。
偶尔还会托住猫咪的屁股,用指尖玩它的尾巴。
明明玩的是猫咪玩偶,但沈言就是知道,对方脑子里想的,一定不是猫咪。
“你一直——”
沈言顿了顿,抿着唇,忽然开口,声音清冷:“你一直在跟着我。”
摩天轮下降到一半了,本来以为这让人窒息的气氛马上就可以结束,温宜竹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被沈言这一句话又弄得紧绷起来。
他不敢转过头看,但耳朵却竖了起来。
“……”
祁晟摸着玩偶毛茸茸的耳朵,低声说:“没有。”
明明就是在跟着我。
沈言想,今天在电玩城玩的时候,那只猫咪玩偶,明明是他和温宜竹夹了很多次都没夹上来的。
现在却出现在了祁晟手里。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沈言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说过让他不要再来找自己,但是,腿毕竟长在他身上,他想去哪沈言管不了,也没立场管。
沈言没再开口了。
没人能受得了冷漠的对待,一次一次的热情也会被持续的冷漠熄灭。
随便他。
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心灰意冷。
然后,不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言垂着眸想。
那样的话,自己也不会再陷入无止境的麻烦里,这颗心脏,也不会再乱跳了。
后来,从摩天轮下去,沈言没再和祁晟说过一句话。
而坐完摩天轮,他就打了车,送温宜竹和自己回到住的地方去。
走回自己的小区时,沈言在楼道口站了几秒,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一样,他回过头,看见那丛绣球花开的很好,视野里空无一人。
沈言慢吞吞地按了电梯按钮。
这样很好。
再过一段时间,他的生活就会归于平静了-
02 承(生日演唱会)
玩了一天,尽管脑子里很乱,沈言依然沾到枕头上就睡着了。
而第二天天刚刚亮,吕莹来到了沈言家门口。
沈言洗漱完,就火速前往了演出场馆,进行彩排。
演唱会场地是在C市中心的大型露天体育馆,能容纳2万人同时在内。
因为是福利性质的演唱会,门票都收的很低,沈言自掏腰包付清了租借费,不然光靠门票钱他都赚不回本。
同时安排了直播,线上的粉丝能够同时观看。
沈言从白天一直协调、彩排到了下午1点左右。
而在这之后两个小时,也就是下午3点整,他的生日演唱会,也正式开始了。
在一阵喧哗中,升降台缓缓升起。
万众瞩目之下,灯柱直射而下,在烟雾中和焰火中,沈言的身影出现在了舞台之上。
瞬间,山呼海啸袭来,声浪汇聚在天空,共同喊着一个名字。
“沈言!!”
无数荧光棒和灯牌汇聚成光的河流,粉丝的喜爱排山倒海般涌来。
沈言画着精致舞台妆的脸,投射在四面大屏上,他眼眸闪着亮光,对着台下轻轻一笑。
沈言这一笑,在大屏幕上极具冲击力,全场静了一瞬间,接着爆发出更高的音量。
尖叫声直接掀翻了场馆棚顶。
同时,网络上的直播间的大量观众,在同一时间,疯狂刷屏。
[啊啊啊啊啊啊!!!我靠我靠,这一笑把我魂笑没了!!]
[这张脸太伟大了,内娱你好样的!!]
[不是说手机是触摸屏吗?!我怎么摸不到!!差评差评!]
[言言!!妈妈爱你!!呜呜漂亮的宝贝!!]
[我擦真的被帅晕了一下,这是内娱能拥有的颜值吗?]
直播间都稍微卡顿了几秒。
而舞台上的沈言,对此毫不知情。
按照流程和粉丝聊天,唱歌,和现场以及直播间的粉丝互动。
作为福利性质的演唱会,还会请粉丝上台一起做游戏,拍照合影,给现场的粉丝发礼物等等。
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沈言刚唱完一首抒情歌,穿着白衬衫,因为热,解开了领口的扣子,晶莹细密的汗珠浮在锁骨那一片肌肤上,浮现出釉质般的光泽。
他坐在舞台边缘,看着粉丝给他表演早已准备好的节目,看他们拿出准备给自己的礼物。
在那么多双澄澈的,充满浓烈喜欢的眼睛里。
沈言在这一刻,有一种被爱包围了的错觉。
他原来被这么多人爱着。
也就在这时,随机抽取到了正前方1区最后一排的粉丝,工作人员立刻给对方递上了麦,对方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屏幕之中。
沈言忽的目光一凝。
“小言。”
对方声线欣喜,语气了充满了爱意,“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阴沉却不失英俊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时候,粉丝发出了惊叫。
“男粉吗?”
“我草!!好帅!!”
无人发现,沈言神情瞬间变冷了几秒,然后又在摄像头的记录下,缓缓扬了一下唇角。
沈言看着向随今那张脸,厌恶从心底里升起。
但在摄像头面前,他的一切情绪都会被放大、剖析、解读,所以最终,沈言就当他是个普通粉丝。
他客气又疏离道:“这位粉丝,谢谢你的喜欢,但是礼物就不用了,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可以点首歌——”
但话没说完。
只听到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远处响起。
整个场馆上空,不知何时忽然飘下来玫瑰花瓣。
一辆直升机旋转着,从远方飞过来,花瓣就是顺着风,从直升机下方的花篮中飘下的。
沈言眉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接着就看到了数百台无人机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然后撒着鲜花,用彩色的烟雾在空中表演。
烟雾共同勾出一句话——小言,我爱你。
而在这之后,无人机又重新组队,构成了灯光秀,在半空中不断用光点构成一组一组,沈言的肖像。
现场已经疯了。
“我草草草草,这得多少钱啊?!”
“这就是土豪的世界吗?!”
而网络上也已经炸开了锅。
[不是吧我草,这么帅的男人当明星也绰绰有余了,还这么深情?]
[金主×小明星,awsl好好嗑啊啊啊啊]
[woc,这个人是向随今啊,影佳传媒的新任CEO!百科上面能搜到!]
[?!!前面的你说什么??小说照进现实了??真·霸总吗?]
同一时间,沈言的相关话题,也冲上了热搜。
# 沈言 演唱会
# 盛世美颜
# 沈言 向随今
# 小说照进现实
# 霸总在沈言演唱会高调示爱
沈言手指捏在麦克风上,骨节因为用力,已经泛起了白。
草,这贱人。
他终于没忍住,在心底骂出了声。
不去看网络上的评价,他也知道会是个什么局面。
将自己高高架起,以后自己的履历上,必然会有今天向随今的标签。
他深吸一口气。
现场的尖叫迟迟不歇,沈言站在打光之下,如同一尊玉像。
此刻他进退两难。
如果疾声厉色,会让粉丝寒心,也会让舆论朝着不利自己的方向倾倒。
但如果他笑着如数接纳这份“礼物”,今后,沈言身上势必会被打上向随今的标签,也就让对方这次的目的达成了——在公众视野里,用舆论逼沈言低头。
这是沈言最恶心,最憎恶的事情。
他僵在原地,手指将麦克风攥得很紧,手心里出了密密麻麻一层汗。
——怎么办?
深深呼吸着,沈言琥珀色的眼珠没有目的的扫过台下的观众。
他看到了温宜竹惨眼睛里盛满了惶然和对沈言的担心。
他也看到了右侧黑暗里吕莹铁青的脸。
兴奋地、喜悦的、紧张的面孔,一一在视野里滑过。
忽然之间。
一双锋利而雪亮的眼睛,从无数中脸孔中穿了出来。
祁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观众席中。
他单手在接电话,但目光一直贪婪的凝视沈言。
沈言看到。
他用嘴型,轻轻说了一句:别怕。
第59章 直升机 my rose.
别怕。
我怎么会怕?
沈言只是觉得很烦躁。
向随今极度自我、表演性质浓烈的示爱, 让他感觉到了强烈的冒犯。
但对方挑选的时机又恰到好处。
在万众瞩目之下。
向随今的行为可以被解读成疯狂喜欢,大众视野里,他只是个有钱有颜的真爱粉罢了。
沈言甚至不能对此表现一丝厌恶。
但出乎意料的。
在观众席看到祁晟那一刻, 看到对方一如既往沉静的眼睛时。
那股焦躁不安的情绪, 却忽然冷却了下来。
他错开视线, 侧颜在大屏幕上显得格外清冷安静。
等到天空上的表演进入尾声,粉丝的呼声渐渐变低。
沈言清了清麦,唇角挂着惊讶又感动的笑。
“真的很感谢这位粉丝对我的喜欢, 我很感动。”
“但这太破费了,希望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你们的心意到了就好,我都能感受到的。”
沈言尽量将向随今的示爱举动模糊, 但显然收效甚微,台下一直在刷微博热搜的吕莹,脸色并没有好起来。
向随今痴迷地看着台上的沈言,显然还想说什么。
但紧接着,灯光就从他身上挪走,他的麦也没有了声音。
工作人员客气的从他手里拿走麦克风,向随今也并没有介意。
这都是小事情, 他的爱意已经昭告天下, 但沈言真的太害羞了,不敢再大众面前接受自己的示爱。
随机抽取粉丝的环节还要继续。
但显然,经过向随今那么一遭之后, 虽然被抽到的粉丝依然激动兴奋, 但显然,这一环节的主角不是任何一个粉丝。
而是向随今。
沈言又唱了一首歌,在后台换衣服的时候, 吕莹严肃的走了过来,说:“言言,这个向随今和你是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沈言眉头紧紧蹙着,十分厌烦地说,“莹姐,准备公关吧,不用顾及他。”
吕莹点了点头,看着沈言眼里带着一丝怜惜。
沈言的容貌总会招来无妄之灾,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就会前仆后继的腌臜之人袭来。
当沈言再度登台表演之后,吕莹正忙着联系各媒体和营销号,一通电话却直接打了过来。
来自S市的陌生电话。
吕莹接通后,微微一怔。
对面的声音十分有辨识度,低沉偏冷,带着一丝金属质感,平静地说:“下一个粉丝提问环节,抽一区4排32座,向随今的舆论,我可以解决。”
“祁晟?”
对面的人简直出乎吕莹意料。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祁晟想要做什么。
又向随今的举动在前,祁晟的意图也很明显。
他会用更大的舆论压下向随今的。
“……”
吕莹犹豫了一秒后便答应了。
一个陌生的,很容易引起金主包|养黑料的向随今,和一个早已和沈言有大势热门CP的祁晟。
二者之间很好选择。
而此刻,沈言在舞台上表演的歌曲,做了音乐剧似的处理,沈言边唱边表演。
在大屏正中,也用特效播放了这首歌的信息。
《镜中回响》
演唱者:沈言
作词:祁晟
作曲:祁晟
编曲:祁晟
……
这首歌出现,现场再次爆发出巨大的音浪。
网络和现实中的粉丝,同时沸腾了。
而沈言,也下意识向祁晟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带着口罩,眼底似乎在笑,将眼底的那点淡漠
按照排练顺序,这首歌本来不应该现在表演。
是吕莹临时调整的。
效果显然很好。
“啊啊啊啊啊啊!!!!妈妈我竟然能看见我的CP亲手发糖!!”
“别的歌曲都没有歌曲信息的大屏吧?!谁懂祁晟的名字和沈言一起出现的救赎感啊!!!”
[盛宴女孩已经被甜晕了……蒸煮的糖也太甜了]
[沈言早就被向随今包|养了,现在还来蹭祁晟热度,真不要脸]
[祁晟梦女赶紧滚好吗,舞到脸上贱不贱啊]
忽略那些黑粉评论,盛宴CP的热度暂时压住了热搜。
随着最后一句高音结束,镜子碎裂开,无数镜片映着沈言的模样。
他喘息着,对台下行了一礼。
耳返里传来吕莹惊呼的声音。
“言言,你的手受伤了!”
沈言低下头,就看见自己手背上细密的划痕,一股股血从中淌出来。
是打破镜子的时候,手被镜子碎片割伤了。
刺痛也在这个时候忽然清晰了起来。
他先对粉丝说了声:“没事,就是一点小伤口,不用担心。”
下去让人简单包扎了一下,沈言就又回到了舞台上。
他笑着,像之前几次一样,继续坐在了舞台边缘,看向观众席。
“又到了抽奖环节啦,这次会抽到谁呢?”
镜头随着沈言的目光偏移。
“是你吗?”
粉丝激动的站起来举手。
镜头却又移走。
就像故意一般,最后随着现场灯光爆闪,最终定格在了一区四排的中心位置。
那里是公开售卖的VIP席位,灯光之下,是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
现场忽然有了轻微的骚动。
然后,这骚动在男人抬起头,看向摄像头后,变得大了起来。
“祁晟!!!”有人疯狂大喊。
男人摘下了口罩,对着镜头轻轻点了一下头。
在不久之前,祁晟唯一一段退圈后的消息,就是在A大唱了沈言的出道曲《镜中回响》。
而此刻,在沈言刚刚表演完相同曲目之后。
祁晟又出现在了现场,还被选中成为了幸运粉丝!
“啊——!!”
尖叫声瞬间穿破了空气,场馆内直接炸开了。
沈言看着他,张了张嘴,又垂下了眸子。
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自私自利。
但他不想再去利用祁晟做什么。
尽管,即使他利用祁晟,祁晟应该也会乐意之至。
沈言在沉思着,无知无觉和祁晟对视了很久。
而现场也响起了粉丝兴奋地尖叫。
也在这时,祁晟拿起话筒,用他独特的语调和断句,慢慢说:“沈言。”
沈言回过神,撞进了祁晟深沉的视线中。
“生日快乐。”
他罕见地笑了一下,显得格外温柔。
接着,他慢慢的,用古典的腔调,缓缓说:“For nothing this wide universe I call, Save thou, my rose —— in it thou art my all. ”
沈言抿着唇,齿尖咬住口腔内的一点唇肉。
他心脏在细细的蜷缩。
这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的一句。
他恰好见过。
曾经在A大,他收到过文学院一位学长的情书。
在信封上,就用花体字写着这样一句诗。
翻译过来是:这浩瀚宇宙于我不过虚空,唯有你,我的玫瑰——你是我的一切。
当时,沈言只是冷淡看了一眼,内心毫无波动,便收了起来,找个地方烧掉了。
但现在,同一句诗,在祁晟口中缓缓念出来后。
他却好像在那一刻,听见了胸腔内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睫毛缓慢地眨着,与之前面对向随今示爱的客气和伪装出的惊讶相比,此刻,沈言面容上,竟有一丝的茫然。
也在这时,天空响起了轰鸣。
一架尾端鲜红,通体银白的双螺旋桨中型直升机,慢慢从天际飞来。
[不是吧,又来一次?!我跟你们这群土豪拼了!]
[祁晟也要表白???woc,接连两位霸总为他争风吃醋,沈言是拿了什么玛丽苏剧本吗?]
[这波我站祁晟]
[前面的,我也站祁晟]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没有鲜花,没有随行的无人机烟雾和灯光。
直升机飞到了舞台正上方,舱门打开,沈言看见了林思的身影。
他双指并在眉前,简单打了个招呼,从直升机里扔下来个什么东西。
一朵小小的降落伞,在半空中打开,悠悠扬扬,冲着沈言飘了过去。
降落伞下,是个小盒子,沈言伸出手,接住了它,打开盒子,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直升机模样的钥匙。
“这是什么?”他下意识开口,抬起头,看向祁晟。
对方站在灯光下,眉眼英俊,眼底闪着不含杂质的光,眼睛里只有沈言一个人。
祁晟低声说:“直升机机门的钥匙。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沈言。”
他很早之前,就买下了两架直升机。
这一架,是早已准备好的,送给沈言的生日礼物。
[woccccccc!!!我疯了!!这个世界是是真实的吗??我是谁我在哪?他们在干什么?!!送直升机,您认真的吗??]
[我靠啊,这直升机是阿古斯特AW139啊,你们知道多少钱吗??我草,一亿人民币!每年维护都要上千万]
现场的摄像,尽职尽责给了沈言掌心一个特写。
一枚银色的,打磨成直升机模样的钥匙,静静躺在沈言的掌心。
无数人瞳孔同时地震。
而热搜,也终于爆了。
打开热搜榜,沈言的话题,已经屠榜了。
# 祁晟送沈言直升机
# 盛宴
# 男版玛丽苏
# 这波我站祁晟
[什么叫霸总,这才叫真霸总,用直升机送点花和灯光秀算什么啊,要送就送直升机【狗头】]
[这是友情我直接吃]
[唇友谊,不要误会,唇友谊罢了]
[说沈言被向随今包养的打脸吗?笑死,要包养也是祁晟包养吧,祁晟能送一亿的飞机,向能吗?]
一切喧嚣都离沈言很远。
他看着掌心的钥匙,手背上被镜子水平割伤的伤口,此刻忽然格外刺痛了起来。
掌心握着坚硬冰冷的金属钥匙,沈言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脑子一片发晕。
这种眩晕,持续了很长时间。
直到按照肌肉本能,表演完剩下的曲目。
他仍有种脚踩在云彩上的错觉。
他的耳畔反复重复着祁晟的声音。
对方不停地,用低沉古典的音调,重复说:“my rose, in it thou art my all.”
而这种错觉放到最大,是他回到住的地方后,看到楼道外站着的祁晟时。
楼道内的光线有一半洒在外面。
祁晟站在那道明暗交界的模糊之地,抬起头。
“沈言。”
第60章 雨夜 “上楼。”
沈言如同被定住一般, 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直到祁晟忽然从那道光暗的分界线中走出来,高大的影子慢慢笼罩了沈言,沈言才受惊了一样, 向后撤了一步, 然后又猛地止住。
淡淡的冷香停留在了一米之前。
祁晟背对着楼道内的光线, 神色在夜色里显得十分模糊。
只有那双眼睛,是亮的。
很亮,让人能够想起黑暗中蛰伏的野兽, 它们盯住猎物时的样子。
但祁晟是克制的。
就像野兽自愿被套上锁链,收起了利爪, 伪装成无害的样子,试图得到人的爱抚, 连眼底都是哀求般的难过。
“沈言。”祁晟低低叫他,“不要躲我。”
他声音很低很沉,沈言竟然莫名听出了一丝……可怜。
但祁晟怎么会可怜。
他一直是对一切都势在必得的,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他没有不成功的。
祁晟是天生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
就算没有沈言,也会有无数人去向他表达爱慕, 愿意成为他的床伴或情人。
沈言一直不觉得自己会是那个特殊的人。
所以他离开的也干脆。
祁晟对他的新鲜感和爱意, 迟早也会被时间消磨,被另一个人取代。
尽管这样想,在此刻, 在看到祁晟那受伤般的眼神时, 沈言的心尖仍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
他或许是喜欢祁晟的。
不然这该死的心脏为什么总会因为祁晟而难受。
“……你来这里做什么?”沈言明知故问,态度平静冷淡。
“我很想你。”
祁晟垂下眼,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很想你。”
“其实今天, 没有想出现在你面前。”
“你讨厌我出现,不想见到我,我都清楚。我想再等一段时间,再来找你谈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本来是这样的计划的。”
祁晟向前迈了一步,声音压抑。
沈言好像听到了他因为用力,牙齿碾磨的咯吱声。
“但是,在看到向随今的时候,我知道,我无法等待下去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从心底攀升而起。
他不认为沈言会喜欢向随今。
向随今浮夸、自以为是、表演欲旺盛,是一张浅薄的废纸,其上没有沈言喜欢的深刻文字。
但祁晟仍然在那一刻,在看到沈言对向随今勾唇笑的时候,升起了无边的嫉妒和怒火。
祁晟对一切都势在必得、胜券在握,唯独在沈言身上,尝到了患得患失的滋味。
所以,在演唱会上,他终于不想做一个安静的观众。
祁晟又向前一步,模糊在夜色中的脸,终于清晰的展现在沈言面前。
他眉毛隆起,像是遇上怎么也解不开的难题,用难过的视线看着沈言。
声线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这瞒不过沈言。
“沈言。”
沈言的指尖,也在轻轻颤抖着。
不是因为手背上的割伤,沈言知道,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我爱你。”
深夜的风并不冷,柔柔吹过,将沈言额前的碎发吹起。
祁晟的声音散在风里,又被风送进了沈言的耳朵里。明明没有很重的声音,却一个字一个字砸在耳膜上,砸的沈言有了轻微的眩晕感。
不是在床上的情话,也不是刚刚分开后情绪激动时的表白。
他就这样执拗的看着沈言,眼底带着说不清的难过。
声音很低:“能不能……”
“试着来爱我,沈言。”
祁晟在哀求。
像一只被抛弃的大型犬,睁着悲伤的、漆黑的眼,这样看着沈言。
沈言闭了闭眼,并没有回应这句话。
而是偏过头说:“今天,我很感谢你的出现,没让我和向随今过多的牵扯到一起,但那架直升机,我不要。”
他从口袋里将装着钥匙的盒子拿出来,伸出手,递了出去。
但盒子并没有被拿走。
祁晟的视线似乎黏在自己脸上,即使没有去看他,沈言也知道,他一定一眨不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像狗。
又像野兽。
此刻又有一些受伤的神情。
沈言没有看他,侧着脸,唇紧抿着,执拗的抬起手臂,表示在自己绝不会要的态度。
这样僵持了几秒,祁晟动了。
他垂下的手臂抬起,慢慢伸了过去。
就在沈言以为他要拿走的时候,下一秒,沈言的手腕被握住了。
掌心干燥而发烫,对方的体温透过皮肤,传进血管中,再随着血液奔腾到心脏。
沈言颤了一下,猛地转过头,看向祁晟。
对方的眼睛沉黑如墨,里面涌动着格外复杂的情绪。
握着自己手腕的大掌,一寸寸合拢、收紧,接着,慢慢从前往后,摸过沈言的手背、指根,然后拢住他的指尖,最后用力握住。
“你不能这样。”
他轻声说。
“这是我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礼物,”祁晟哑声说,“只会送给你一个人,你不能再还给我。”
沈言立刻抽出手,他张了张嘴,最后冷硬道:“没有什么能不能,我们之间不值这样昂贵奢侈的的东西。”
他不想再看祁晟的神情。
他将装着钥匙的盒子,干脆直接扔到了祁晟怀里,抬起脚,从祁晟身边擦肩而过,神情冷淡,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动摇。
像是影视剧最俗套的镜头,在二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天空忽然闪过明亮的电光,惨白的光将二人的脸映亮。
接着雷声如重锤般砸下。
轰隆隆!
“……求你。”
很低的声音被雷声盖过。
沈言刷卡单元门,手握在门把手上之时,一股冷香陡然由浅变浓。
一个重重的怀抱,从后紧紧勒住了沈言。
像是要将沈言揉碎,直至揉进身体里,和自己的谷歌血肉合二为一一样用力。
一滴微凉的液体落在了沈言的后颈上。
下雨了吗?
不。
在明亮的闪电之中,浓云翻滚,正在奔腾而来,雨水也并未落下。
那这是什么。
沈言身体僵硬着,后知后觉,发现这不是水,而是一滴——眼泪。
微凉的液体瞬间变得滚烫起来,简直如同一块烙铁,将沈言那一块皮肤烫的发痛。
沙哑的,颤抖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重过一声的喘息,钻入了沈言的耳朵。
他听见祁晟说:“求你……”
“言言。”
“求你……”他颤抖地说,“爱我好吗?”
轰隆隆的雷声越来越近,昭示着一场暴雨即将倾盆落下。
空气中涌动着潮气,雨前独有的臭氧气味弥漫在鼻尖。
沈言闭上了眼。
身后的怀抱是滚烫的,两颗心隔着各自的皮囊相贴着。
咚。
咚。
咚。
一声一声,似乎要从另一个胸腔跳跃进自己的胸腔一样。
“祁晟。”
沈言垂着眼,看着勒紧自己腰腹的手臂,这条手臂青筋凸起,肌肉健壮有力。
“你能保证我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打着各种名义骚扰吗?”
“而且——”
沈言顿了顿说:“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祁晟的呼吸打在自己的颈后,距离很近,似乎下一秒就能吻在那块肌肤之上。
但祁晟不会去吻,拥抱已经是此时沈言能允许的最大限度。
“我知道。”他轻声说。
“我自私自利,刻薄虚荣,”沈言平静道,“你父亲给了我五千万的支票,之后我才离开你。”
祁晟的手臂抱得更加用力,他嗅着沈言的味道,哑声说:“你没有收下五千万,我看了会议室的监控,你把它撕碎了,你在骗我。”
“那是因为我在你身上捞够了,五千万不值得我的尊严高贵。”
沈言冷声道:“更何况,愿意为我花钱的人并不少……你应该知道,在你之前有那么多人会——”
“不。”
祁晟截断了他的话,他一字一句道:“从来没有那些人,沈言,我知道的。”
沈言有一瞬间的恍神。
而接下来,祁晟声音很轻的,在沈言耳后说:“在你离开之后,我就知道了,你最开始,就想和我在一起。”
“那是因为——”
沈言说到一半顿了顿,手扣在祁晟的手指上,一点一点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腰上拿了下去。
他淡笑着说:“是因为,我当时需要钱,而你又恰好长得不错,让我有了点逗弄的兴趣,结果没想到,你当真了,正好我也无聊,索性陪你玩下去。”
他声音清冷,说出的话让人浑身都冷了下去。
“但现在。”
沈言拉开面前的门,向前迈步,他轻声说:“我腻了,不想和你玩了。”
“沈言!”祁晟晃了一下神,伸手要去拽沈言的手臂。
但沈言却没给他任何机会,门砰的关上。
他背对着祁晟,声音模糊的从门内传出。
声线很低,像是自语,又像是对祁晟说:“我讨厌麻烦,也讨厌毫无道理的侮辱。”
“只是两个非亲非故的人的感情,那么脆弱的感情……我不会让它有机会再来伤害我。”
“我父亲我会去处理,他不会再去打扰你,沈言——!”
祁晟砰砰拍着门,神色如同南极的冰川忽然碎裂一般。
但沈言却没有再听。
轰隆隆!
惊雷响起,门外唰的一下,像是天空破了个口子,大雨瞬间降了下来。
祁晟站在门外,透过玻璃门,一直看着沈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拍着门的手臂渐渐垂下。
现在已经是深夜,几乎不会有人再出入楼道。
他被沈言抛在了外面。
雨水密集的落下,很快就从雨搭上汇聚着流下,形成了水幕。
祁晟慢慢转过身,走进了雨里,走到了上一次他和沈言对峙的地方。
花瓣被暴雨打落,在那一丛丛花之前,是一把长椅。
祁晟垂着头,坐在了长椅上-
从祁晟视野里消失后,沈言看着面前电梯上跳动的楼层数字,面色很冷,眼底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13、12、11……6、5、4……1。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沈言却没有进去。
他抿着唇,挪动了脚步,转身向安全通道的楼梯间走去。
又是同样的位置。
又是同样的暴雨。
沈言自上而下,站在二楼的窗户里,隔着层层雨幕看着下面那个在雨里的身影。
明明有可以避雨的地方,但祁晟偏偏要去雨里。
他觉得自己会看到吗?
他以为我会感动,我会心疼吗?
沈言咬住下唇,心底升起一丝火气。
但转而,那股火气又消散了。
他的眼前,又闪过刚才祁晟的神情。
——是他从没见过的神情。
像是一枚布满裂纹的瓷器,那好看的脸上,下一秒就会崩溃掉。
是那样难过的神情。
而耳畔,演唱会上祁晟念着十四行诗的声音,和他一声低过一声的哀求反复纠缠着,不断响着。
“my rose……”
“求你……”
“……爱我好吗?”
直到手脚都开始冰凉,躯干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
楼下,祁晟依然垂着头,坐在长椅之上,整个人已经融在了雨中。
沈言手指紧紧攥紧,左手手背上的伤口一阵阵的隐痛。
紧绷着脸,看着祁晟的影子。
沈言心底泛起绵密的阵痛,眼底的雾气越来越重。
他忽然迷茫了。
……自己在坚持什么呢?
沈言畏惧亲密的关系,讨厌那种紧密联结后产生的麻烦。
他厌恶自己的情感被另一个人左右,讨厌不理智的坏情绪让他成为一个陌生的人。
他本应该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而不是站在这里,陪着雨里的祁晟发呆。
他本应该……是理智的,是不会被任何人影响的。
但此刻,那种想哭的情绪,又是从何而来呢。
僵硬的站在窗台前,沈言又看了祁晟很久,终于,慢慢转过了身-
这场雨很急很大,愈演愈烈。
只是一会儿,祁晟浑身上下便湿透了,头发和衣服都黏在身上,仿佛重若千斤。
风一吹过,就是穿肤的凉意。
但祁晟并不在乎这些了。
一种无与伦比的空荡,占据了他的胸腔。
沈言真的……对他一点爱也没有吗?
冰冷的雨并没有让他清醒,反而让祁晟更加昏沉。
他只想坐在这里,坐到天亮,然后第一时间见到沈言。
他要重复去告诉对方。
自己爱他。
他没有爱过什么人,所以他只能徒劳的,一遍一遍,哪怕将心脏剖出来给对方看,说着“我爱你”。
这样笨拙的表述,试图让沈言也被这爱意感染,能够回给他一点爱意……他只要一点就够了。
身体渐渐冰凉,在不自觉打着颤。
祁晟大脑一片昏沉。
手肘支在腿上,雨水从耳边汇聚着流下。
他的身体在不自觉发颤。
轰隆。
雷声又再次响起。
祁晟茫然的抬起头。
却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穿过雨幕慢慢走来。
夜色浓深,光披在他的身后。
身影走到身前,将头顶的伞倾斜下来。
雨不再落在祁晟身上。
微微倾斜的伞面将伞下和伞外隔绝成两处空间。
雨水砸在伞面,在急促的拍击声中。
祁晟看见,对方垂着眸看着自己,眼底的情绪像天青色时的烟,声音混杂在雨里,十分清冷:
“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