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好想打崩铁)
做为一个旧世界的孑遗,空的大脑中有着很多和宇宙有关的知识。
是真的“储存”,因为那个现在已经毁灭的文明在压缩集成之后的信息频段里面带有关于他们对于整个物质世界和意识世界的认知,而这种可以称之为全人类智慧的东西,空有整整一半。
但问题也在于这里,他更多是携带并且储存了这些知识,而不是将这些知识以学会的方式装在他的脑袋里面。
空对于那些理论的了解并没有那么多,但是,他的确看着南红的眼睛,一点一点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理论全部告诉了南红。
维度、世界泡、量子之海……南红学习得非常认真,就算这些理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尚且是空中楼阁一样的存在,只能从一些理论逐渐推及另一些理论,但她仍然将这些知识整理了足足三大本的笔记本。
在第三个月的尾巴即将从纳塔的天空中略过去的时刻,她带着这三本厚到了就算是当初坎瑞亚研究院里的图书馆中最令人望而却步的书籍都难以与之比拟的程度的笔记本,在一个深夜中来到了一处洞穴之中。
那三本笔记本是漂浮在南红身边的,简直就像是那些童话故事当中跟随在主角身边的精灵仙子们一样,完全用不着她自己伸手搬运。
取代了书籍在她手中出现的,是一个完全由符文组成的、形状有点儿像是璃月的司南的东西,它的指针部分也一样是由符文构成的,朱红色的光辉像是从回声之子的山岩之中挖掘出来的矿石一样,从她的手中“流淌”到了地面上,在她身前大概十步到二十步的范围之内,为她指明了她要走的方向。
南红循着这些朱红色的痕迹,她逐渐走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而她身边的空间也逐渐变得失去了光辉且明亮的色泽,变得不那么像是纳塔了,反而蒙上了一层和“火”这个字、这个元素截然不相干的灰黑色——里头还带着少许的紫色,是南红非常熟悉的,在与深渊有关的力量当中非常容易见到的那种紫色。
在她的脚下,土地和岩石之中逐渐出现了一些银白色。
但是这些银白色很少很少,就仿佛是在矿山里面寻找黄金一样,需要极大的运气以及耐心才能够找到一丁点儿纯粹的颜色。
而在这座山洞里头,有一道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更像是某种力量外泄的“影子”从一扇看起来像是门似的石墙里头“流淌”着探出来,远远地看过去,会让人联想到被固化之后的烟。
而当南红靠近过去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回荡在了这处空空荡荡的山洞之中:“这算是临别之前的礼物吗?还是说,又是一次无情的、对于某个不能对你说拒绝的人的‘压榨’呢?”
南红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的神色来:“……夜神。”
“这应该算不上‘压榨’吧,只不过是对你的格外信任,毕竟你和如今火神的存在理论上来说都是依赖于死之执政若瓦娜的力量而存在。所以,如果我想要保存些什么的话,夜神之国应该会比其他地方更合适一些?”
夜神轻轻叹息了一口气:“是啊*,相比起其他地方,夜神之国中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只不过是深渊的侵袭影响而已,好吧,我可以帮你看管着这些东西。”
*
纳塔的地脉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地脉都非常不一样。
这一点,只要在纳塔这儿待过一段时间,并且在一些龙族的遗迹当中完成了一些比较关键的考古工作之后就能够知晓。
瑟雷恩和他麾下的这支保留得还算是完整的坎瑞亚军队在纳塔为这个国家与深渊魔物的抗争战斗了一年左右。
而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头,南红可以给予到正面战场上那些帮着人们夺回家园的战斗本身的帮助其实并不怎么多。
言灵术的运用并不能让她本人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一挥手就干掉一大片,让那些深渊怪物像是被砍瓜切菜了似的应声倒地然后全部消散。
言灵术起到的作用更多在于辅助,比如说,当她用那强行给予了自己一些占星天赋的符文发动了一次成功的对于未来的推算之后,她就能够确定在下一场战争之中,命运想要让其死亡的人是哪几位。
而在这种时候,南红会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些人身上用言灵术“种植”下一个符文,即将他们的灵魂锁死在躯体之中,从而让他们哪怕在战场上受到了致命的伤害,也能够以活死人的姿态回到战场后方来,从而被她的符文从“死亡”的状态强行扭转到“活着”的状态。
这样的行为,如果放在纳塔之外的地方,其亵渎性自然不必多说。
但是,纳塔的好就好在:这儿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了人死而复生的情况。
初代的火神希巴拉克就是从火焰中归来的,甚至于这么多年来历代火神一直都在和死之执政做着交易。
或许是在自己接了私活之后,就很难在同样的领域中好好管理别人的行为规范,总之,至少这么一年多的时间以来,南红从来都没有被干预过——她就这样自由且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被称之为猖狂地,在不死诅咒的基础上,将“灵魂离体,从而**和灵魂被迫分开遭受磨损”这一能够伤害到这些坎瑞亚士兵们的情况尽量根除。
怎么说呢……
虽然要做到这一点意味着非常大量的消耗,甚至有些时候需要利用深渊和天理的力量——在它们互相对冲掉其中最危险的部分之后,把它们变成她的备用能源,但南红觉得这件事很值。
拜托,这可是以正常人的姿态活下去啊!
包值的好吗?!
如果能够让那些已经变成了丘丘人的坎瑞亚人变回正常的样子,就算是让王伊尔明变成各种意义上的一坨臭不可闻的烂狗屎,南红也只会拍着手叫好。
在她看来,这样的天平两端,代价和所获得的结果相比,差得也太多了,甚至到了几乎失衡的程度呢。
——因为她不需要上战场,所以,南红比起其他人来都有更多一点的“闲暇”时间。
诚然这些“闲暇”时间中起码有四分之三都在研究怎样让战争的伤亡降低到她力所能及的极限,但是偶尔,南红也还是会去做一些考古工作的。
这是研究也是爱好,如果瑟雷恩没有很忙的话她甚至会叫上瑟雷恩。
首先,不死诅咒杜绝了因为熬夜而猝死的情况,这对于纯血坎瑞亚人中的一些卷王们而言,逐渐变成了二十四小时连轴工作的意思。
瑟雷恩现在还没有做到这么过分,但很显然他有一点危险的倾向。
南红发现了这点倾向,她也没说什么,就只是给了对方一个像是她十二岁、他十四岁左右的那一年,去某个信仰月神的遗迹当中考古那次差不多的选项。
跟她一起去图兰大火山里面考龙族的古。
总有不在打仗的时候,不是吗?而且战后工作后勤什么的——纳塔的火神实在是非常可靠的神明,而这段时间以来的并肩作战,则已经让这支坎瑞亚军队对于这些纳塔人的品性有了一定的了解。
把后勤的工作交给火神,这一点他们都是服气的。
那好吧。
时过境迁,但当前养成的习惯不会改变,尤其是现在也才过去了一年的时间,瑟雷恩仍然不会拒绝南红,因此在一些相对平和的日子里,他们已经往图兰大火山里面走过很多次了。
纳塔的龙族因为其特殊的“区位优势”,曾经有过一段火龙王力压群魔神的历史,而也正因为这一点,纳塔的龙族文明所遗留下来的痕迹,要远远地多过提瓦特的其他地区,保存得也更好,其中不乏相当大量的历史资料,好让南红这个后来者从中获益。
在这一年里,南红了解了很多龙族的历史,基本上就是从龙王尼伯龙根是这个星球上最早诞生、最早苏醒,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提瓦特这个星球的伴生生命的这一部分,一直到天理是怎样驱逐了尼伯龙根、而后尼伯龙根又是怎样在纳塔这儿“败者归来”和天理两败俱伤随后唤醒了原本在火山口中休眠的火龙王……
她甚至开玩笑地和瑟雷恩说,或许现在的她都已经有资格在这个龙族的历史都已经被龙们自己给遗忘的年代,写一本《龙族编年史》,然后,像是渊下宫中藏着的那本后来她去找了也没能给找到的书一样,塞起来给天理整点不硌手就是硌应的小麻烦。
龙族的历史,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被视作是被天理掩盖了起来、不让如今的人们有机会知晓的提瓦特的前代史。
结合上坎瑞亚当初教的那些,南红得知了一些曾经所不了解的辛密——兴许就连坎瑞亚研究院中最顶尖的那位莱茵多特女士也不一定知晓。
包括夜神之国的由来,天上曾经的天使们,以及在须弥的神话传说故事里头,那位曾经在月夜之下对赤王讲述了自己所有故事的花的女主人……
而在这之后,南红便因为这些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与夜神之国有了还算不错的交情。
夜神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性情中……不是人,姑且称之为性情中灵,她对于天空岛的态度是能说就说,不能说了那么拐弯抹角地也要说。
毕竟,祂其实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是活着的存在了,而如今的夜神之国在整个纳塔起到的作用是地脉——天理只要不想让提瓦特大陆就此缺掉一块,那么就势必要对夜神的一些动作视而不见、轻轻放过。
她在南红第一次造访的时候,就用比起她的同族之存在,须弥的花神要随意得多的态度,向南红说起了曾经的黄金国的存在。
当然,其实也有可能是来到了她面前来的南红知道的已经要比当年在月夜之下就人类的未来和花神一起探讨那些僭越问题的赤王更多了的缘故。
她说到了在金发的双子降临在提瓦特之前,比他们更早来到了这个世界的、那位第三降临者的故事。
“当然,”这位声音温柔如同母亲一般,但是这会儿说出口的话却浑然不是那么一回事的神明说道,“如果你觉得这个称呼不太好念,或者是觉得头衔太长了一点的话,我也可以说是那些神之心在被做成神之心之前的故事。”
南红:“……”
南红当然是知道的:第三降临者嘛,在提瓦特闹事然后失败了,被天理把遗骸给切吧切吧分成了七份,并且因为能极大地提升元素亲和力、也能够提高对于元素力量运用的威力等等……总之就是因为足够好用,所以被做成了神之心,送给了魔神战争当中剩下来的那七位,从此有了尘世七执政。
但是,知道归知道,现在夜神这么不当一回事地把这段故事用这样的方式说出口,顿时就变成了地狱笑话的既视感,南红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拿来一只木鱼,夜神说上一句她敲上一下,这样可能才勉强能够挽救她的人品,还有璃月人很喜欢说的那个——“功德”。
能让一个在坎瑞亚研究院里面混出来的、并且当年再怎么说也是混得风生水起的人都觉得这个笑话是不是太地狱了,由此可见夜神在调侃起那些曾经的风云人物的时候是半点也没留情。
“我承认,第三降临者确实挺厉害的,当初能够说上一番话后就直接动摇了所有天使的长姊,让她跟着他一起反抗天空岛,的确是有两把刷子;而且来自世界之外的技术也确实厉害,在他的教导之下,黄金城中的工匠们甚至成功锻造出了新的生命,并且这些生命直到如今都还在至冬生活……哈,但是,这和那些后来被抹消的人类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是天理还是第三降临者,嘴上都说得很好听,说是为了人类——我也承认,如果把人类做为一整个个体来看的话,他们的所作所为确实算是为了人类好,但是怎么能只把人类看成是一个整体,而忽略了每个人类都是一个完全的个体这一点呢?”
“难道那些在他们看来站在另一方那边的人就不算是人了吗?所谓的爱人的天性,在这种时候就被遏制住了、完全没有半点要发作的意思吗?”
夜神说到兴头上,声音都比先前响亮了不少,而除此之外,她的语速也比先前要快了不少,话语之中的情绪可以说是几乎要满当当地扑出来、溢出来。
南红深以为然。
她在后来和夜神逐渐熟起来之后,渐渐地能够将她的话语进行一下更为直白地翻译了。
在天理和第三降临者方面,夜神的态度是一人五十巴掌:
天理先天就是傻逼,而第三降临者是在后来才变成的傻逼,但是不管怎么样,反正后来他们都变成了傻逼。
南红虽然不觉得她的情绪性发言完全正确,但是,如今的她毕竟是一个仇恨天理的人,做为这个立场上的人,南红很难不在夜神评价天理是个傻逼的时候为她鼓掌。
好话,爱听。
而到了后来,她还从夜神这边得到了一些有关曾经的月亮三女神,以及如今继承了冰神之心,从曾经的白沙皇手中接过了神位和神权的冰之女皇的故事。
什么天上的三颗月亮其实是龙族科技制作出来的、围绕着提瓦特旋转的三颗卫星,但是月亮三女神是在天理将尼伯龙根从这个世界赶走了之后从龙族手上抢过来了三颗月亮之后安排在月亮上的神明,也就是说如果按照阵营来算的话,那三位女神本应该属于天理这一侧,但是在当初天理和第三降临者大打出手的时候,三月女神却背叛了天理,但也没有完全加入第三降临者的阵营当中来……
什么冰之女皇的权柄和所司掌的概念是爱,而在这个概念的诠释上,她做的要比天理和第三降临者都好,所以现在的她不管准备做些什么,一定都是出于为了更多更美好的人类未来……
看起来有点像是在为冰之女皇打广告,也像是在为那个草创的草台班子组织,坎瑞亚灭亡之后保守党派借壳上市的愚人众背书。
她的话,南红没有全听,但的确将其做为了很重要的参考。
而这一次,她准备离开纳塔,连带着曾经被她的符文传送到纳塔来的所有坎瑞亚士兵们也都要去往至冬国了,她就准备将一些东西藏在夜神这里——兴许,就像是她给雷内留了一些地面上的人们好像不太应该了解的知识一样,或许这些东西在未来会让一个纳塔人走上探索像是千层饼一样一层叠着一层,历史扑朔迷离且难以琢磨的探索提瓦特之路?
夜神支持了她的这个决定。
“夜神之国和其他地方的地脉并不联通,所以,纳塔的灵魂始终都生活在夜神之国中,或许其中还有一些灵魂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也说不定呢——当然,也别忘记在死生之间的荒原上,还有一位等待着在五百年之后苏醒过来的火神大人,她或许会对你笔记当中的一小部分感兴趣。”
*
南红和丑角约定的三月之期背后有什么额外的含义,丑角自己也是知晓的。
毕竟是亡国之后的王储殿下,做为故国的旧人,很难不对这位王储殿下的行踪多产生些关心。
况且,戴因斯雷布也和这位王储同行——丑角是知道那场政变的,贤者海洛塔帝、极恶骑士苏尔特洛奇、猎月人、黄金莱茵多特,还有末光之剑戴因斯雷布共计五人,前去黑牢中营救因为献上了不被王伊尔明所喜的预言而被刺瞎双目投入黑牢中的预言家维瑟弗尼尔。
解救成功之后,六个人一同前往地下的更地下,也就是坎瑞亚宫廷下挖的最深处,在世界之心的地方阻止黑王伊尔明逐渐疯癫且极端的针对深渊的倒行逆施——但是,至少戴因斯雷布是这样宣称的,那剩下的五个人都在看到了那些深渊力量之后成为了叛徒,从深渊中获得了匹敌世界的力量并且在坎瑞亚灾变的时候未曾出手。
丑角叹了口气:“我曾与末光之剑有过几面之缘,他是个正直的年轻人,但纵然我与海洛塔帝在政见上互相冲突,我也承认他同样是一位可靠且具备道德的青年才俊。”
他的一部分话那是没有说出口了,要说出口的话,的确会有点尴尬:
毕竟,如果去了六个人,里面出现了一两个叛徒,那的确是很正常的,深渊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啊,拥有了这种力量之后甚至可以匹敌世界,谁看了谁不心动?
丑角能不心动吗?
他不能。
南红能不心动吗?
她更不能——而且南红非常确定地知道,她绝对是心动得最快,并且上手也最快的人。
但是你要说一起去的六个人里面五个都是叛徒,而且这六个人先前都玩得很好,换句话说就是他们的道德水平应该都差不多,至少彼此都是非常认可的——
那丑角宁愿认为剩下的那一个才是有问题的人。
所以,不仅仅是这位其实成为王储之后没多久的王子殿下身上可能存在问题,戴因斯雷布身上也有可能存在着不小的问题。
丑角盯着他们,确实也是没有盯错。
而也因为这种行为,他知道南红等上三个月的时间,为的就是和空对话。
故而,在本应该主动北上的这段行程中,他从行程的一开始就出现在了纳塔,并且邀请南红和自己就过去和未来聊上一聊。
“当然,我也信任并且尊敬瑟雷恩在剑术上的成就,以及他的为人品性——只是,关乎提瓦特本源一类的问题,这或许更应该是学者之间的话题。”
他这样说着,轻巧地在南红和他自己以及剩下的其他所有人之间划了一道区分的分割线。
南红不语,没有认可他的这番话但最后也没有否定,也的确和他在这一不算短暂的路途上聊了些话题。
丑角从上次说起愚人众之后就非常坦诚,不过他也确实没什么好隐瞒的,如今坎瑞亚这个国家已经被扫进了历史里面,剩下的遗民若是想要做些什么,就更需要在确定有相同的目标之后彼此帮助。
他直接向南红问起,空和她的聊天当中有些什么她认为重要、并且愿意对他分享的信息。
倒是没什么不能分享的。
况且,其中还存在着一些南红有点儿想法,但是靠着她自己一个人……好吧,是一个学者很难搞定的部分。
于是南红说到了,空提起到天外的世界,然后又提起了自己先前在图兰大火山的龙族城市遗迹当中找到了龙族对于天空的探索、那些可以辅助他们走向宇宙的科技,包括太空电梯以及那三枚月亮卫星的相关资料……
她目前知道的信息还是很散乱的,但是将这些零散的信息串联在一起之后也能够得到不少有用的地方了:
比如说,虽然深渊力量有可能与身为第三降临者的“前神之心”关系不大或者根本就没有关系,但是龙王尼伯龙根在被天理击败、离开了提瓦特又回来之后,却的的确确是带上了深渊之力的。
深渊的力量来自天空,来自天空岛之后、之外的宇宙里。
而虽然暂时表现得好像没有做什么很大动作的月亮,那被夜神说“其实小心思也是一套又一套”的三月女神,她们虽然是天理一侧的神明,但毕竟她们的神权都落在了龙族科技的三月卫星上不是么?
三月拱卫着提瓦特而旋转,本质上也和天空岛一样,应该算是在提瓦特之内和之外的这道分界线上。
月亮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月亮上是不是可以观测到点儿什么?在空讲述的那些关于宇宙、以及探索宇宙的知识里头,卫星总是那些诞生的时候个体实力并不那么强大的族群探索宇宙的第一步。
所以,南红其实是有个比较久远的计划,或者说是“期望”的。
她想要去往月亮上看一看,哪怕只是已经没有了三月女神坐镇的、纯粹龙族科技的月球,而且还只是那三颗月亮中剩余的一颗。
她说到这里,便很有些唏嘘了起来:因为原本她应该拥有一个更便捷、更方便探索的目标的。
赤月。
坎瑞亚的上一个王朝所崇拜的对象。
这也是龙族的三颗月亮卫星当中的一颗啊!虽然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它已经来到了地底,但是想要研究赤月不比需要飞到天上去研究那轮苍白的月亮容易多了?
但是,多么的可惜啊。
“赤月现在反而变成了最难研究的那一个……哈,也不知道当初因为发现赤月的力量来自天空,并不能够帮助坎瑞亚人反抗天空以及天空写定的命运,于是悲愤之下销毁了先前所有研究的那些学者们如果知道了我们如今正在发愁的问题,会不会苦笑出声?”
南红的手指撑着两边的眉头。
不管那时候的学者们会不会苦笑,反正她现在是挺想苦笑的——在赤月王朝灭亡的时候,当时群情激愤的、觉得自己被骗了的坎瑞亚人们不仅仅将赤月的血脉驱逐、试图在他们去往地面上之后仍然将他们斩尽杀绝,甚至还用他们当时最强的技术将赤月封存、“放逐”,使得后来人想要再找到和黑日相对的赤月都颇为困难。
啧,有时候真不好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因果报应。
丑角虽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南红并不是个擅长将自己的表情掩藏起来的人,很多时候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因此此时倒也并不难看出她其实在心里骂得挺脏。
年轻人啊……完完全全的年龄人,天赋异禀没错,但还那么的年轻。
一方面让他觉得,为坎瑞亚的灭亡复仇似乎不会和他想象中的那样举步维艰、没有半点路是好走的——而另一方面,那个其实已经在他心头转过很多次了的想法又一次地浮现上来,带着几分不甘:
如果这样的人有机会更早个十年、二十年地出生,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关于赤月的研究,我这里有一个勉强还能算是好消息的消息——你知道,我的身体之中流淌着的血,有一部分与王伊尔明相同,因此,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有机会阅读那些王室图书馆中的藏书,那些不允许被任何未曾拥有王族血脉的人阅读的东西。”
南红的眼睛微微睁大。
“所以,你有关于赤月的研究报告吗?!”
丑角:“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罢了,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的记忆也不一定非常可靠,而当年的研究也未必就和你如今想要研究的有多少重合。”
“不过,我会尽我所能地将我还记得的部分还原出来给你。”
因为这句保证,南红在后来的聊天之中变得话多了一点。
她尽量更详尽地在那些丑角可能感兴趣的事情上多说了几句,其中就包括空在有意无意间对她提起的,他在须弥的时候,于一处荒废了下来、但其实并未荒废上太久的坎瑞亚地下遗迹中所看到的场景——以及,那些前因后果。
亚尔伯里奇家族中的一员,和一位蒙德的女士相爱后生下的孩子不出意外地被诅咒变成了魔物。
而这位父亲想要拯救自己心爱的孩子,于是常识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并在机缘巧合之下误入了这处遗迹,而后,在遗迹中看到了奇妙且带着几分诡异的场景:
“我看到了倒悬在遗迹顶层的一块深紫色的晶石……或者,或许可以称之为‘茧子’,那个声音有些熟悉。”
但是空是这样对南红说的,他还抽出了一张纸绘画了下当时所看到的情景,这位来自世界之外的王储很显然接受过非常不错的艺术方面的教育,他绘制出来的图案惟妙惟肖,如果加上颜色的话,南红会怀疑它或许有资格成为一些坎瑞亚猎奇旅游杂志封面上的画片。
根据空后来更详细一些的叙述,南红基本上确定这个倒悬着的存在应该是预言家维瑟弗尼尔。
说话的习惯、给出的帮助、以及那种情感非常复杂的自我称谓——这些都是确定身份的参考。
所以,他为什么会在沾染上了深渊之后又出现在这里,还是以一枚倒悬着的“茧子”的形象出现?
南红扭头看向丑角:“你会打算去须弥探探情况吗?”
丑角:“那估计,等我来回奔波到了须弥的时候,他大概已经不在那处遗迹里面了,而如果用言灵术的话……”
丑角沉吟片刻之后,说:“倘若维瑟弗尼尔不是很乐意见到没有变成丘丘人的研究员……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他的前同僚了,那么按照他现在的实力,在你传送过去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跑了。”
……啧。
南红说:“那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很愿意见到我们这些人吧。”
匹敌世界的力量啊……
她恶狠狠地咬着自己口腔内侧的软肉,将这几个字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面念着。
她特别想要获得这般的力量,尤其是在意识到那些和坎瑞亚灾变当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很有关系的人基本上都具备着匹敌世界的力量之后——她是真的有了点恨意。
这般强大的力量,要是她具备……
唉。
她这一段的神色变幻也同样写在脸上,丑角也还是同样地将其收入了眼底。
唉,他也在心里叹息着。
年轻人啊。
年轻人就连仇恨都比他这个年长者要更浓更强烈,不像是他这种为了某个目的才活着的人,她是真的想要好好生活。
从一个前辈的角度出发,丑角其实会更建议这些年轻人不要将这些深切的仇恨过多地融入到生活中,记得仇恨但是不要时时刻刻都记着它,毕竟,对天理举起叛旗的过程会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中,人难道就不要生活了吗?很显然这并不可能。
于是在片刻之后,他问南红:“愚人众成立之后,会有十一名主事者,除我之外还有十人,我称之为执行官。”
“在我的构想中,你与瑟雷恩必然会是执行官。嗯,早一些加入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你们两个还可以挑选自己想要的席位。毕竟,从能力上来衡量,你们足以匹配任何一个席位。”
强者不管是选第一还是选倒数第一,在别人眼里都是有理由的——自信,或者是谦逊。
南红有一点点感兴趣:“我能更详细地了解了解吗?”
丑角于是将执行官位次以及代号都告诉了她,而在说完之后南红脸上的兴趣荡然无存了,她尽量客气、斟酌着字词地说:
“嗯……抱歉,我还是不太喜欢您的起名喜好——我果然还是会更喜欢诸如‘反舌鸟’之类有点儿文艺青年调性的代号。”
“女士”、“富人”……这些看起来太直白了;
而“散兵”、“公鸡”,就更不在她的审美里头了。
“博士”勉强算还行,但是她总觉得冥冥之中自己不应该是博士而应该是比博士更牛逼的一个学术层级——或许……一个词语跳出来。
博士后?
太长了,三个字破坏队形。
“队长”听起来中规中矩,倒是很适合瑟雷恩。
于是最后南红摇摇头:“如果一定要选一个的话,我要第六席但是不要‘散兵’这个代号,就还是叫我南红吧。”
第72章 莱茵多特
为了交通的方便,丑角在至冬国最东边的海岸边上,整个至冬国内排名前三的大港口城市中建立了愚人众总部。
而现在,这还只是一座低矮的、外立面是灰色的建筑。
好在,这处建筑距离那条正在建设过程当中的、横穿了整个至冬国的大铁路可以很好地将这里和挪德卡莱串联在一起。
“——至少三年后就可以串联在一起了,这条铁路施工了很多年,但是,不管是冻土还是暴风雪的气候,都会让施工变得很困难,所以,每年可以利用起来的工期并不多,预计这条铁路的完工还需要三年左右。”
丑角这么对南红说,他知道南红给自己制定了一份要去一趟挪德卡莱、见一见那些如今已经隐居到甚至可以称之为隐匿在山林之中的霜月之子们,尝试着从他们那边挖掘出来一些和月神信仰、三月女神有关的信息,以及,如果可以的话,找找当年已经湮灭在了天理手中的黄金城。
黄金城亥珀波瑞亚,曾经银白色的古树的根系所深深扎入的地方,曾经是一座繁荣的、充满了技巧与智慧、云集了最优秀的战士和最优秀的学者的地方。
在这里,天空岛的工艺沿着苍银色的古树,由那些居住在大地的至深之处、为天空所创造出来的天使们转教给人类。
非常古老的年月中,这里头戴着白色枝条编制而成的头冠的祭祀们曾经以孩提的姿态蜷缩在高天的使者身边,聆听祂们讲述一切造物的工是如何在天理的手中备具而完毕,从这些高天的使者们手中接过最初的火、最初的工具;
而那些手上套着黄金环的能工巧匠们,也曾经在此处已经被熄灭的炉火之中,冶炼锻造出生命的奇迹,从高天那边窃取来四分之一至高的权柄。
第三降临者所降临的地方,那些被天空岛创造出来的、后来变成了仙灵们的天使最早在世界之外的力量影响下倒戈的地方、人类最初不满足于天空岛的监督,试图建造起一座能够挑战天空岛权威的高塔去触碰天空的地方。
“当然,也是曾经受天空岛的命令,做为黄金城所信仰的神明的三月女神生出僭越心思的地方。”
丑角补充道。
“极恶骑苏尔特洛奇是军方出身,所以那几个人当中,我对他最为熟悉,他曾经去过一座螺旋状的废墟,这座废墟的阶梯不断向下深入地心,因此也被认为有可能是在发生了空间错位之后,从曾经的亥珀波瑞亚移动到了冰海镜头破碎镜廊处的、古老的祭祀们前去面见天使们的阶梯。”
虽然极恶骑并不是那种非常喜欢在字句当中钻研古代的文明城邦、对提瓦特的历史能够如数家珍地念出来的人——但是如果某段历史重要到了一定程度,那么他也是会上心的。
他就曾经找到过一些记录着黄金国历史的圣遗物,其中的一些圣遗物上提到了三月女神生出了僭越的心思来,和黄金国的子民们一样选择了站在天理的对立一面。
不管是因为三月女神的所作所为果然更为僭越,还是因为月亮在向天空岛捅刀子的时候是从背后捅过来的,所以背叛的痛楚要更胜一筹……总之,黄金城的故事后来仍然还在传说,也有不少至冬国的人们把这个故事做为童话故事,在孩子睡觉之前讲给他们听,并且说:“听到没有,不听话的孩子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但是,关于三月女神的故事,就已经只剩下深入钻研过这一段历史的人,又或者是那些仍然保留着对于月神的信仰,却又除了这一信仰之外什么都没有再保留下来的霜月之子们才算是有所知晓了。
南红在之后一段时间的规划,的确是去往挪德卡莱那边——当然不一定是现在就出发,但是总归是要去一趟挪德卡莱的,在那边找到曾经被坎瑞亚人强行“绑架”着留下了教科书上那些照片的霜月之子们。
但是,和丑角料想当中的,她只是打算先去霜月之子那边获得一些自己所需要的信息这一点不太一样的是,南红打算试试看,能否用言灵术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某一地的某一件事物进行一番时间上的追溯。
用更简单、更明白的话来说,这其实就只是:
找到当年黄金国的遗迹,然后寻找那传说中已经兴建得几乎要迫近了天空岛的高度的塔——然后,登上这座高塔,从中找到去往月亮上的办法。
这么说其实是有一点在打赌的感觉的,南红也确实在赌:如今的黄金国虽然还存在于故事之中,但是黄金国里的那座高塔是就算在故事里头也并不经常被提及的部分了。
高塔位于黄金国的何处,它是否真的企及了天空岛的高度?……种种种种,都是如今的人们所不知道的,大概率,也不一定为霜月之子们知道的。
但是南红想,如果月亮有同样僭越的想法,那么在面对着将她们创造出来的、再不济也应该是曾经将她们统合在麾下的天理,天使们和月亮应该会知道他们要是单打独斗的话,绝对不会是天理的对手吧?
第三降临者的实力虽然强大,但是从各种各样的记录当中查找到的、非常隐晦的关于这位第三降临者的记录当中,没*有一条是从正面说明对方拥有着强大到了能够提溜着天理的小胳膊小腿地把天理举起来,仰面向上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给天理把脊椎骨都给撅折了的实力。
所以,对于当时的这群想要捅破天理所规划的秩序、也就像是雷穆斯在枫丹制作的法图纳乐章一样的、规划得井井有条的“美好”命运的存在来说——不管是人、是神、还是非人非神的存在,团结所能团结的一切反抗力量,一定是他们最正确的选择。
……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人觉得自己的实力强悍到了能够和天理一对一然后就上了的吧?毕竟都到这样都层次了,傻子……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在南红整理总结的提瓦特历史脉络之中,首先龙王尼伯龙根在被天理击败之后通过特定的方式离开了提瓦特,随后在天外获得了一些特别的力量,于是回到提瓦特来找天理复仇,并且降临在了纳塔。
而应该就是在这一时间段,被称之为葬火之年的这些时候,受到第三降临者影响的天使们以及月亮女神也对天理做了点什么。
但是,尼伯龙根没打过,第三降临者没打过,月神白给了,天使们更是白给——所以世界仍然被天理的秩序所覆盖,只不过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天理的状态也变得非常不好,无法再和之前一样几乎是亲力亲为地管理这个世界。
于是,第三降临者的遗骨被制作成了神之心的样子,而天理的秩序随即拉开了一场魔神战争,并且让最后的胜利者获得神之心,成为提瓦特地面上的执政者,用“分封”和“转嫁”来维持当前的天空秩序。
——好了,那么,说回黄金国当中理论上的“巴别塔”。
如果需要在天理的眼皮子底下秘密会谈、商量些什么的话,最好的地方当然就是在黄金国。
第三降临者、天使们,还有月神——他们的力量在名为亥珀波瑞亚的黄金国中汇聚,他们每个存在都有理由出现在这里。
但不能是在黄金国的地面上,因为月亮来到地面算是怎么个事呢?
如果月亮真的来到了地面上,就像是坎瑞亚王朝曾经所信仰的那一轮出现在了地下的赤月,那么其实本质上意味着这轮月亮已经陨落了,是一轮死去的月亮。
在天空中。
这是更好的选择。
更别说高塔在建造起来的时候甚至可以打着月神的名号:这些人们只是对于天上的神权蒙昧无知而已,他们仰慕天空中的月亮,并不知道天空岛的位格要更高于月亮,因此想要与月亮亲近,他们选择了建筑起一座高塔来,做为自己去往月亮的阶梯。
至少,南红自己将心比心,觉得如果自己是月神的话,一定会选择在这座高塔当中和其他人秘密相会,共商大计。
所以,挪德卡莱是个不可不去的地方。
从提瓦特的地图上头看,如果有人以鸟瞰的视角记录下了南红这一路上的行进路线,ta一定会就她的最终目的地和车辙痕迹的相差之大而惊讶。
这都几乎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了!
毕竟,挪德卡莱其实和纳塔距离并不很远。
如果从沃陆之邦出发,一路往北,经过了烬寂海之后,就能够抵达挪德卡莱。
而这段路,如果不考虑夹在中间的烬寂海是多么难走的话,以一个成年人的正常速度走直线,差不多可以在四五天的时间里,从纳塔的领域边界来到至冬国的领域边界,差不多就可以算是正式进入挪德卡莱地区了。
而烬寂海,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非常难走的道路,对于能够用言灵术直接进行位置移动的南红来说,甚至连“障碍”都算不上。
那么,她为何要这样一路长途跋涉着绕上这么大个圈子呢?
去至冬国海岸港口城市里的愚人众总部的过程中,不用言灵术或者符文传送还好理解,硬要绕上这么一大圈的目的……却是为何?
实际上,南红本来想得挺好,她就是打算要去挪德卡莱一趟的。
反正,其他坎瑞亚士兵跟着丑角走,一路上需要花费的时间,其实很够她拉着瑟雷恩去挪德卡莱探一探情况了。
传送么。
把自己传送到了挪德卡莱之后先做点什么,等到愚人众总部那边该来的人都来了之后再传送过去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当然,瑟雷恩是一定要拉上的,言灵术在生活中有诸多的妙用,但是在使用言灵术的人从力量位格和实力的总量上超越天空岛的秩序,可以不被天理的规则约束之前,她都只能在自己有可能做到的事情里面运用符文来放大各种可能性。
就像是占星术——她的水平的确菜得可以,但是并不是完全没可能完成一次还算是成功的占星,只要那天的星象阅读起来没什么太大的难度,占星也就占了。
言灵可以放大这种成功的概率,将其从原先的千分之一……这么说或许还是对她自己太过嘴上宽容,硬要说起来的话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并非不可。
总之,成功地完成一次占星还是有可能的,所以制作出来一个“成功占星”的符文也是可以的;
但是,让她和那些很有可能来自更为古老的文明,而且很有可能是比现在的文明要更发达——毕竟有很多来自于天空岛的科技——的技术对打,而且还是物理上的对打,南红觉得这事对于她来说就有点强行为难的意思了。
万分之一的胜算存在吗?
好像不太存在。
尤其是遇到了之后她还要根据情况来判断,这些结合了第三降临者带来的技术的造物,用天理这套秩序下的符文和言灵术法则是否能够顺利覆盖影响……各种各样的问题都会影响到言灵术的效率。
那么,还不如把自己最放心、基本上可以视作人类范畴内最强大的战士带在身边为自己保驾护航呢。
况且——还是得重申一遍——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出去探索遗迹了,在十几年的配合之下,团队的工作效率自然是不必说的,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效果同样也毋庸置疑。
瑟雷恩足以保证在对面出现任何敌人的时候保护她的安全,而她能够确保那些古代的遗迹,那些用另类的方式留下来的历史,没有一丝一毫能够逃过她的眼睛。
老专业团队了。
但是,这个计划却被丑角“建议性”地制止了。
他倒是没有说“你们暂时还不能去挪德卡莱”之类的话,而是对南红说,倘若她现在就去了挪德卡莱的话,会错过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
“倒也不太能算是惊喜,”他是这样说的,“但是如果你错过了的话,我觉得你一定会后悔。毕竟,倘若换做是我错过了的话,我一定会追悔莫及的。”
如果丑角都已经这么说了的话……
用一句璃月的老话来形容南红彼时的心情,那就是:我这高低得尝尝咸淡。
*
在雪原上跋涉了不清楚多少个极地之外的日夜之后,那座愚人众总部大楼所在的港口城市便终于在眼前了。
此时的至冬国正在白昼,漫长的白天没能晒化雪原上的积雪,因此可以看到一些很有意思、同样也非常美丽的场景。
一些花草顶着散碎的雪粒从冻土里面长出来,远远看过去,就是在白色里面融入了一些嫩黄浅红的色块,其实也非常美丽。
——是南红前两次来至冬的时候,所没能体会到的美丽。
啊呀……雪原。
这种远远地往过去,四下全都被皑皑的白雪悉数覆盖过的广袤原野,还有在原野尽头那些只能勉强看清起伏得像是海上波澜似的山的轮廓——这样的情景其实很少见也很有针对性。
换句话说,就是在看到这样的景色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至冬国,而不会想到:什么国家有个可以平替的地方。
因此,每一次来到至冬国的时候,不管是出门旅游的人,还是与这片土地久别重逢的游子……都总是很容易感叹起来:上次我们来至冬国的时候……
南红并不能例外,她仍然有一颗属于普通人的心,这些喟叹感怀都不可避免地会来到她的身边,让她想起自己前两次来到至冬的时候都在长夜之中,没能看到地面上这样坚韧顽强的风景,而是见到了几次很绚烂的极光。
或许是因为那段相对来说最无忧无虑的、哪怕忧愁也只是在忧愁自己小小的感情,看着爱人的背影咬着嘴唇就是愁思最深切的表现得生活渐渐离开她远去,但却又不那么的远,还能够清清楚楚地想起每个时刻的细节,尤其是她的记忆力足够好,在脑海中回忆那些瞬间的时候甚至仿佛又一次回到了昨日,将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再现——
然后她就想到,自己曾经因为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喜欢、怎样确定瑟雷恩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有着些特殊的想法,而发愁了好几天的旅游计划;
也想到,在完成了她想要完成的“任务”,知道了瑟雷恩也喜欢自己之后的她,当时是多么有信心且踌躇满志地想到:
算啦算啦,没关系的,反正未来还有很多的时间,这一次错过了没能看到的、或者是看到了却没能将其收入眼中的风景,下一次还有机会再看,而且到了那个再来看风景的时候,她的心态一定会更好,毕竟再来的话肯定就是和自己的爱人同行了嘛。
南红听说过她身边的情侣们外出旅游期间的快乐,她非常笃定地相信,她会拥有比这些人更甚百倍、千倍的快乐。
但是第二次她来至冬国纯粹是为了工作——那一次是在挪德卡莱的外围,她在霜月之子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考察,身边都是研究团内的同事们。
工作当然算不上多么愉快,但是南红在工作的闲暇捏了个小小的雪熊,然后拍了照片并且通过又经过了几次更新换代、已经可以跨越国界线,实现远距离信息交换的布克十五世给瑟雷恩看自己不算很优秀的手工作品的时候,她也是很开心的,并且能够感觉到,在布克十五世的对面,瑟雷恩的心情其实也相当好。
那时候她在自己的布克十五世上面写:
下次来至冬国的时候,我们往更冷的地方走走吧,那边的雪很厚很厚,听说有人甚至会用冰雪压成厚实的砖块,然后砌出圆圆的屋子住在里面。
她拿出自己平常并不与人看的少女心,细细地数了数自己想要在冰雪小屋里面放的雪捏的小动物,越数越开心,差点儿就想要邀请瑟雷恩一起扔下在坎瑞亚的一切跑去到世界的最北端私奔,把什么令人惴惴不安的深渊研究全都扔到脑后。
只可惜,这话就算对她说了也没用,毕竟不在那一瞬间之内的她也绝对不可能同意所谓的“私奔”这种治标不治本的逃避行为。
而第三次来到至冬国的时候……
第三次来到至冬国的时候,严格来说,近期的确没有什么能让她着急的事情,按照出门旅行的评判标准,这样的时刻的确很适合出门走走。
只可惜,心境上发生的变化就像是不死诅咒那样,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破除的可能性,但却已经可以给它加一个名为“永久”的限定词。
时过境迁啊……
时过境迁了。
*
南红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看起来绝对算不上好,于是,在快要下马车的时候,她随便找了点儿话题和丑角聊了起来,意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让别人看到自己藏不太起来的情绪。
既然不擅长将情绪隐藏得很好的话,那就用别的方式来掩盖嘛——至少不能把那副想着想着眼眶都有点开始发红的样子暴露出来。
丑角大概是知道她的心思的,就算不知道,他也能算得上是个很贴心的“前辈”了,他从善如流地向南红介绍起了当前的愚人众:
“我不会否认事实,现在的愚人众的确在各方面都不怎么样,缺人、缺最优秀的技术、缺能够说了算的武力——当然,在你们加入之后,这一切都会有所好转。”
然后,他慢慢地说到了愚人众现在有哪些已经加入了的人,是他在这场席卷了整个提瓦特世界的灾变之中搜罗来的。
有一个正在学习着的须弥的年轻学者,对方很有天赋,学得很快,同时也没有那种不必要的、对天理的过分畏惧。
但是他对于其他的东西也没什么畏惧——这就有点儿问题了,这位年轻的须弥学者把人看成了某种可以调节的机器,就仿佛这个世界上到处行走着的都是钢筋铁骨还蚀刻了符文的耕地机而不是血肉之躯似的,总之,关于要不要给他一个成为执行官的机会这个问题,丑角已经纠结地思考了很久,到目前为止,他尚且还不确定自己最后会不会选择给这位名叫“赞迪克”的年轻学者一个在愚人众执行官中排位极前的未来。
但是,除了这位年轻的学者之外,另一个人会成为执行官——这一点却是已经相当明切地敲定了。
“我去了一趟蒙德,莱茵多特曾经用炼金术创生的那些造物,在这场灾变之后都获得了很强韧的灵魂……这件事慢慢再说,总之,因为蒙德的风神以及年轻的风龙都分身乏术,所以,我去了一趟蒙德。”
他说到自己在蒙德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因为在深渊的灾难中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家园,于是痛苦地留着火泪地、将自己整个人化作了一支燃烧着的火炬,不分敌我地烧着一切魔物的少女。
对方也曾经在须弥的素论派学习,同样很有天赋——不得不承认一点,教令院的确是个很好的地方,在教育出有才能的人方面,它和坎瑞亚的研究院一直齐头并进,只不过,或许是坎瑞亚的研究院距离最深的地下更近一些,所以在把事情搞大方面更遥遥领先。
“我将女皇给予我的力量也分给了她一些,让冰雪覆盖她被燃烧到几乎漆黑的皮肤,帮助她将那把无法自控的火焰压制了下来,延续了她的生命。”
“实力足够、对深渊足够痛恨但也愿意研究这股力量、况且现在以及几乎转化成为了元素生命,可以长期地参与到这个大概要持续几百年的计划当中来,还和我们一样都失去了家园——我没什么理由不让罗莎琳成为我们中的一个。”
“不过她的实力的确也不能位列前六席,所以我想,她应该会是女士——第八席。”
看起来,罗莎琳得到许诺的时间甚至在她之前。
南红非常好奇:“那如果我当时表示,因为我是女性所以我打算选择第八席女士做为自己的席位和代号,你又要怎么对罗莎琳说呢?”
如果选择重复了的话,丑角他会打算怎样端水呢?
丑角略一思索,回答道:“现在把女士和少女这两个头衔调换一下,一个第三席一个第八席还来得及——虽然的确太不讲究了一点,不太符合我的起名美学,但是美学和实际相比,必然还是要向实际让步的。”
他微笑:“所以,你的想法是?”
“第六挺好的,”南红说,“虽然我会更希望成为编外人士——但现在愚人众的编外人士似乎尚且只有冰之女皇一个——我当然不能和女皇一个档次。”
随口把并不那么关心的席位问题又一次晃过,南红多注意力落在方才丑角说起的蒙德——蒙德那边的情况,方才丑角说是风神巴巴托斯和风龙都分身乏术,以至于蒙德境内的村庄被魔物劫掠、田园被焚烧、骑士在漫长的战斗中逐渐失去力量,最终就连精心锻造的盔甲都再也无法支撑起沉重的身体……而导致这些的,竟然是莱茵多特女士。
因为工作场地以及职务原因,南红避免不了要和莱茵多特打交道。
哪怕莱茵多特在坎瑞亚研究院的时候几乎从来都不管行政,但是学术上的事情,仍然还有很多需要她过目同意。
在南红的印象里,这位话不多的女士虽然一直都在做着最前沿,换句话说也就是最具备科学争议、在伦理上令人纠结的课题,但是一直以来她都把自己的实验后续处理得还挺好的……挺好的吧?
至少还在坎瑞亚的时候,她没有弄出过实验室意外,在这方面,莱茵多特女士还是有些口碑的——“所以,”南红很是关切地追问了,“蒙德那边的情况是……?”
“你在研究院的时候,应该听说过杜林吧?”
南红想了想,的确想起了那条龙。
那条龙应该算是莱茵多特所有的造物里面最令她满意的成果之一了,采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她甚至还去古老的龙族遗迹里面弄到了一些位格非常高的龙的骨殖,由此将杜林本身的位格也刷得非常高。
如果不是后来她又造出来了一个更为“完美”的生灵,至少,从生而为人的角度是更为完美的人类的话,杜林应该一直都是她最喜欢的孩子。
而后来那个更为“完美”一点的孩子,那个人造人,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对方的名字好像是“阿贝多”,取用了“白垩”的意思。
不管做为炼金术境界存在,还是做为一种很重要的炼金术材质,莱茵多特用这个词汇来给她的孩子起名,当初研究院中对炼金术有点了解的研究员都在茶余饭后感叹着:
莱茵多特女士是真的挺爱她的这个儿子的。
“杜林……莱茵多特女士一直说它的灵魂有所残缺,怎么,它的灵魂终于被补全了吗?这是她接触深渊力量之后实力提升的体现?”
丑角摇头:“莱茵多特的确变得更为强大了,但是在炼金术上,她却已经完全无法与当初在研究院中的她相比了。”
“杜林的灵魂并非由莱茵多特主动补全,因此,它身上有一些……不可控的地方,而正是这些不可控,让它成为了蒙德的灾厄,最终被风神和风龙击杀在雪山。”
丑角的目光落在马车之外的某个位置。
“好了,之后会有人对你细说这些的,我就不越俎代庖了——顺带一说,我们已经到了。灰色的建筑是总部,但其实只是办公楼,附近有两条街,我暂时向市政申请了两条街道,专门划分出来,做为愚人众士兵的宅邸,外立面的建筑风格只能是至冬风格了,要是在这里弄坎瑞亚的建筑就太过显眼,我们的目标已经非常大胆,那么至少在这些事情上可以稍微收着点,不过室内的装潢随你们喜欢……虽然我觉得应该没什么人成功在离开的时候带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家具,不过,我已经回过一次坎瑞亚了,灾厄的气息仍然在地下回荡,但是对于你们来说,回去一趟也还行。”
“我从一堆废墟里面找到了我母亲的肖像画,小小的、圆圆的、落了很多灰,还被烧黑了一大片,但是这些都很好办,只要东西还在就行,我现在把它挂在我的办公室里头,就像是从前一样,相同的位置,所以在一些时候,我会恍惚间觉得一切都还没有变。”
马车停了下来,丑角起身。
“虽然说是为了某个目标而活着,但既然生活还在继续,那就尽量让它好过一些吧。”
他的确,是一位很有前辈感的、聊过天后会让人对他好感倍增的存在。
*
其实在马车上,同丑角说到杜林的时候,他的话语就已经让南红有所猜测了。
算不上惊喜但是错过之后会后悔,另外还会和蒙德有点关系、能够将杜林的情况更为星系地说给她听——更重要的是,这些话还是从丑角这么个身份的人口中说出来。
那么,其实可能性也就只剩下那么点儿了,南红觉得可能性更大的应该是莱茵多特女士来到了至冬国,并且就在愚人众总部这边——剩下微乎其微的可能是她把她那虽然不是很能看出来,但确实也是很爱的儿子阿贝多给送了出来。
考虑到丑角的身份——不管是在坎瑞亚灭亡之前,还是在坎瑞亚灭亡之后的——如今还年少、或者可以称之为年幼的阿贝多很显然有些不太够看了,所以,在看到那个戴着兜帽、披着斗篷的背影的时候,南红直接喊出了那个名字:
“莱茵多特女士。”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当然,此时和旅行者一起来到纳塔并且短暂停留的戴因斯雷布说过的话、以及丑角说过的话都还在她的大脑里面回荡着。
戴着兜帽的人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南红熟悉的、但又的确意料之外的脸。
这的确就是莱茵多特,但是在南红的记忆当中,莱茵多特是一名非常典型的坎瑞亚人——白皙的皮肤、浅色的头发,四芒星模样的瞳孔,眼睛的颜色也是比较淡而清澈的,自然,也是相对冷淡的。
但是现在,她的脸上遍布着像是千沟万壑似的紫色的纹路,而这种紫色正和深渊力量的颜色一模一样。
南红下意识地抬起手:“您——”
“阿贝多还在等着我,我把他留在了城外,他还没学会多少做人的规矩,贸然进城很容易吓到人,而我也答应了不让他等太久。”
莱茵多特却对自己当前的模样不甚在意,她挥挥手。
“所以,我要长话短说。”
第73章 观察者效应
炼金术最大的魅力,在于它司掌着跨越生与死之界限的能力。
在莱茵多特年幼的时候,她因为家族的原因接触到了非常前沿的炼金术。
坎瑞亚是黑日王朝对于炼金术的重视程度远远不如上一个赤月王朝,但就算是这样,在那些级别已经来到“赤诚”的炼金术士的实验室里头,莱茵多特也看到了彼时、在小时候的她的眼中堪称奇迹的实验。
明明是一大堆没有生命的东西,但是在将这些东西融合在一起,并且给予一些特殊的条件之后,生命竟然就这样诞生了。
哪怕是微小到了无法用肉眼观察,甚至就算用最精密的器械都无法观测,只能通过间接的方法检测出这些东西的存在——但是,跨越了生和死的距离,那就是跨越了这道天堑。
再微小的事物,这也是创生。
更何况,那些赤诚级别的炼金术士们也并非只停留在了最微小的生命单元上头,他们同样制造出了一些活体的器官。
心脏、大脑、肝脏……甚至是一只活着的、并未联通到躯干上去的手。
在实验室中略显昏暗的光芒之下,这些浸泡在试液中的器官和身体部件看起来其实是有些恐怖的。
但是,对于当时的莱茵多特来说,她并没有和其他小孩子们一样苍白着小脸扯着父母的衣服,试图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处实验室。
莱茵多特隔着玻璃,透过那些并不完全透明的试液看向里头浸泡着的、悬浮着的东西,她浅色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名为兴奋的光芒。
她说她对这些好感兴趣,她想要学习、研究这些东西——她转过头来对自己的父母这样说,她的父母也非常通情达理地应允了一个小女孩的要求。
而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莱茵多特眼中的兴奋只是因为在看到了如何把死掉的东西变活过来之后、那种初次接触到新奇事物之后产生的好奇;
而在二十多年之后,他们回忆起当初,才意识到自己当初从那个只到他们胸口左右高度的小姑娘眼中闪烁的,其实是一种早慧的野心。
莱茵多特是整个坎瑞亚黑日王朝存续期间唯一达到了黄金级别的炼金术士,她甚至已经不在被局限于“炼金术士”这个身份,而被所有人尊称为“炼金术大师”。
她推进了整个坎瑞亚炼金技术的发展,将那些零散的器官组成了统一而相对和谐的整体,一开始是如同小猫小狗这样的生命,后来逐渐变得越来越庞大,鲸鱼、龙——而后是人。
炼金术甚至造出了有灵魂的东西,哪怕一开始这些灵魂都是残缺不全的。
在造出杜林的那一天,莱茵多特没有离开她的实验室,当天晚上,她在实验室里抱着孕育了杜林的龙蛋,睡得就像是任何一个幸福的、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有了孩子的龙妈妈。
莱茵多特自认是贪婪的,她想要让东西活过来,小时候是她的毛绒玩具,长大了之后,当她知道了生之执政纳贝里士的存在,她就想要取代掉纳贝里士,成为拥有这个权柄的人——超酷的,好吗?
她贪婪地攫夺着生命的权柄,随后是贪婪地获取着更多、更卓越更斐然的结果,贪婪地从不满足。
杜林,这个曾经令她多么满意的造物,很快就被她放到了一边,仍然喜爱,但投入的时间骤然就减少了,她将更多的关注、更多的“爱”倾注向了下一个成品——白垩之子身上。
现在她对这些造物仍然是爱的,但是不多。
硬要说的话,她现在就像是一个准备精确地完成垃圾分类、把不同种类的垃圾都安放到最适合它们的垃圾桶里头去的“后妈”。
“不过那些后续的研究都不怎么顺利,”虽然莱茵多特自己说的是要长话短说,但是在谈论起炼金术的时候她的确会变成一个健谈的人,她在说起制造人造人的时候就偏了偏题。
“大概有……几百个?也有可能是一千多个,总之失败了很多次,最后才出现了阿贝多一个成品,我把剩下的那些失败品都扔给杜林吃了,毕竟杜林的灵魂不完整,吃这些也不会有心理阴影或者负担。反正都是些炼金材料罢了,也不会让杜林吃坏肚子。”
但那画面的确是挺恐怖了,南红心说。
“但是深渊对我的影响比我能够顺利消化得更多一些,果然当初高估了自己的承受上限么……?”
莱茵多特抬起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和手背。
她的掌心和手背上也都覆盖着深紫色的纹路,乍一看非常混乱,但是仔细看去的时候,竟也能从中看出一些奇特但却莫名瑰丽的纹理规则。
“蛋壳在我这里破开了一点,很少很少的一点,法涅斯已经无力修补这道门了,外面的意识以我为通路,顺着我的过去进入了一些我的造物之中。”
“它们残缺的灵魂被补全了,但是并非通过炼金术的方式——这让我有些挫败。”
她的话语中蕴含着的信息量突然激增了起来,南红猛然提起精神来,而莱茵多特已经像是一条秋水时至、奔流不息的大河一样径直向前去了。
“其实也是运气使然,虽然我被深渊影响得很厉害,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不是很多,但我也因此获得了和那些小家伙们交流的力量……”
她微笑了一下。
“其实它们都是一些挺可爱的孩子,只是,相对没那么聪明,它们自己往往都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些什么,还以为自己只是在和人类玩耍,杜林就是这样。”
“只可惜,虽然我能够理解它们的想法,但我没兴趣当那么多东西的母亲,而我毕竟还是个人类,所以,杜林的死亡是我想要见到的结果,而我会在一段时间之后,让阿贝多去蒙德那边,一旦杜林的死亡不够彻底,他也会出手。”
“还有什么要说的?抱歉,我的大脑现在就像是我的意识和力量一样混沌,有时候会有点卡……哦,我想起来了。当初研究院中你这个级别的人,在灾变了之后已经不剩下多少了,总之,当我想要托付点什么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
“是进入这个世界的方式不对,是底层秩序的不兼容才导致了这样的痛苦,在我上一次清醒的时候,我将这种情况起名为观察者效应,这是一些手稿……但是很可惜,我也不太确定其中的哪些部分是我在足够理智的时候写下的,而哪些部分是在我陷入疯狂的时候写下的。”
“先拿着吧,未来会有我曾经托付过的人来找你,告诉你我最初的目的和想法,我现在要快些离开这里了,深渊的疯狂发作起来并不好看,也很危险。放在平常,是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有危险;而现在的话……既然这座城市里头有你们三个人,那么危险的或许会是那时候只知道动用最原始的力量的我。”
莱茵多特的身形渐渐地淡去来了,很快南红就只能感觉到自己面前散开了一些原本富集的元素力,以及一些并不很多的、在尘世七执政所代表的秩序的力量压制之下缓慢散去并且变得无害的深渊力量。
南红叹了口气,用言灵术加快了这些深渊力量的彻底无害化。
莱茵多特的情况肉眼可见地非常不好,而她说话的前松后紧、一句话里面就像是那该死的吊人胃口的小说一样挖了好几个让她好奇的坑的模样也同样可以说明她的逻辑的确远远不如她还在研究院中清醒的时候。
但哪怕是这个样子的莱茵多特,仍然能够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给予她几乎和在纳塔一整年从图兰大火山里面慢慢考古所得来的差不多量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信息量。
丑角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不算是个惊喜,硬要说的话甚至能够称之为一场惊吓——但是如果她错过了莱茵多特的话,她一定会有起码十年的时间无法原谅自己硬要去挪德卡莱的决定。
当然,因为这些信息是以半直白、半谜语人的方式说出来的,所以南红非常确定自己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把它们梳理一遍。
相比起来,布置家里的陈设都没那么重*要了——当然,也还是重要的。
南红虽然没有丑角那么大的年纪,没有他这种在万般都能够看透的心境,但她确实觉得丑角说得很对:
哪怕是为了复仇而继续活着,至少在活着的时候就不能太不讲究了生活质量,不管怎么说,生活都还在继续嘛。
稍微地狱笑话一点地想呢,当初她也想过了,如果成家——勉强也可以说是新家啦,成家的话就需要重新装修装潢,她也抽空画过两张没什么太大意义的设计图,把自己脑袋里想的那些布置陈设表现出来,未来装修的时候可以用上。
像是超大的飘窗、超大的衣帽间……这些全都是她想要的东西。
现在换了个家,勉强也可以说是新家了,反正家的概念并不是房子而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面的人不是吗?
没能实现的想法,在这里实现一下,也能算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圆梦了吧?
*
虽然嘴上说着对莱茵多特那番话的理解和把家给收拾好一样重要,但是南红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有一副桌椅可以给她坐着、让她立刻铺展开纸币,把自己脑袋里面的思路有条有理地写下来的时候,像是一团静极思动于是动若脱兔的银白色流光似的,“滋溜”一下就蹿到了书桌后头,抬手提笔便是开动。
一旁也有一些曾经的坎瑞亚士兵看到这一幕,他们对于南红的认识并不深入,毕竟在平常时候,他们的长官总是身先士卒地在他们看得见的地方战斗,但是长官的爱人却是神出鬼没。
厉害吗?那当然厉害——大家伙的命某种意义上都是这位救的,当初在坎瑞亚的时候,那些林立的、由符文支撑起来的传送门就是逃生的天梯。
况且,在纳塔的时候,她还经常把人从差不多算是死亡的状态拽回来,虽然手上没有拿着针线,但是用符箓一点一点把灵魂重新镶嵌回身体里的样子,外加上那些烟谜主的祭祀们总是拿着一块布在那边画啊、刺绣啊、记录啊……
其实他们这些士兵在很多时候,是会幻视一个很璃月的画面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很怪,但是不怪的东西往往难以救命,所以大家虽然会在私底下抓着头发说“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是这样,如果南红小姐真的是慈母的话长官岂不是要变成严父——虽然我对长官的一片敬佩之心苍天……黑日可鉴,但是我和长官年龄相差也不大我不想当长官的儿子啊啊啊”,但是表面上从来都会表现出对南红的十分尊敬。
并且。
觉得怪也只是言灵术本身的问题,硬要说的话一定是南红小姐当年入行的时候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她本身应该是一位很优雅、就像是她的面容一样美丽且带着三分端庄的学术高人吧?
一直到今天银白色的旋风从他们面前席卷而过,不过转瞬之间那一副桌椅边上就已经缭绕起了一个个或独立或互相勾连的符文,随即笔开始自己在纸张上写起字来,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写了好几行——
他们才终于在几秒钟的恍惚过后看向他们素来敬爱的长官。
长官看着也没什么反应,很平常地对一旁说:“那么,家具的采购就让我去吧,你想要添置些什么?”
在符文堆里头的南红:“飘窗!要很大很厚的垫子,还要很多的抱枕,颜色都要不一样……嗯,可以鲜艳一点!”
她头也不抬,说话的语速飞快,眼见着是已经将这些要求在脑袋里面滚过很多次,说出口就是一整个购物清单。
“……餐具要挑好看的哦,三分之二是瓷的,三分之一要玻璃的,如果钱多的话水晶也可……算了算了水晶还是不要了,顺便帮我挑两身斗篷和长裙吧,还要厚实一点的绒拖鞋哦……”
就很生活。
而他们的长官只是时不时地点点头,听了这么一连串起码上千字的要求之后,应了一声“好”,随后就很自然也很平常地走了出去。
这些坎瑞亚士兵互相看了看彼此的脸。
好像更生活了——就是他们这几个误入了人家生活现场的,怎么看怎么脸上写着两个斗大的字:
多余。
但是莫名地就感觉到了幸福……呜呜,他们也很想有这样的日子可过,虽然他们的记忆力很有可能并不支持他们像是长官这样,听了那么一长串的要求还能面不改色地都不用说上一句“亲爱的我没听清你要不再说一遍”。
唉。
长官啊,长官就是长官,长官真不愧是长官。
境界比他们高出来不知道多少,只怕起码也要有个五六十层楼了。
*
深渊的力量补全了莱茵多特先前没能用炼金术制造完全的灵魂。
这些灵魂……不,不太对,在莱茵多特的描述当中,这些灵魂好像更偏向于是从深渊的力量中分化出来的——原本就是有些神智的灵魂。
就像是拼图一样,两个凹凸处可以互相填补的拼图块,上面印刷的图案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硬是挤进去的局外人,但最后倒也勉勉强强能够支撑起来一个可以运行的身体。
如果是这样的话……
在深渊的力量里——不,应该说是,在天外的宇宙当中,原来还是存在着灵魂的吗?
而且就在距离提瓦特不远的地方?
南红有些讶然,毕竟她以为整个宇宙里头其实是以空旷孤寂做为主色调的,文明虽然存在,但是一颗颗诞生了生命的星球彼此之间间隔得还是太远——这也是空告诉她的。
但是,就算是来自天外的双子,也不知道深渊之中存在着灵魂吗?
唔……好像有点不太对,这些灵魂太蒙昧了,而且莱茵多特又说自己用炼金术创造出来的那些生命都是有灵魂的,只不过残缺不全而已。
那么,深渊里头的那些灵魂也一样是残缺不全的吗?
南红想起来先前丑角分享给她的、关于苏尔特洛奇以及那座螺旋形向下的古老遗迹的说法:
第三降临者只是选择了个已死的壳子,让自己的灵魂融入了这个身躯当中重新活过来,所以本质上,降临到了提瓦特来的并不是个完全的第三降临者。
但就算是这样,人家也是正儿八经在须弥的那棵世界树上留下了名字和序列的第三降临者。
而这些魂灵呢?
这些魂灵在进入了提瓦特之后完全没有在世界树上留下“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一百一十一降临者”的头衔,那么,换句话说——
提瓦特世界并不认可它们是独立的个体。
那大概就是残缺不全的吧?或许是被毁坏的,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但残缺这个词汇所形容的,如果不是在一些追求不完美的艺术里头,这个词的意思就不太好了。
另外,莱茵多特女士还说,她和这些“孩子”们是有沟通的,它们虽然在人间做了那么多让人流血痛苦的事情,但是实际上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做的却并不是坏事,并且,她还提到了那个理论……
观察者现象……?
南红上一次这样连着熬了几个大夜研究一份手稿资料,还是在……
上次。
顶多也就是两个月之前,她在图兰大火山的龙族遗迹里面找到了点好东西,然后就开始熬夜研究起来了,研究完了龙族那种用燃素来撰写文字、讲力量和信息融会贯通的另类符文技术之后,她直接就把这个技术留在了纳塔。
未来有人爱用就用,至于说版权费,她已经拜托了这一代的火神:
如今的坎瑞亚人都是死不掉的人啊,就看谁能在时间的冲刷之下奈得住更久的磨损了,虽然这么一说很痛苦,但是倘若更接地气一点的话,就要考虑到人活这么久,未来还有可能因为磨损而无法外出打工赚钱的情况下要如何生存的问题了。
到时候如果有可怜兮兮的吃不起饭也找不到住所的坎瑞亚人,拜托了,历代火神,就用这些版权费救一下吧。
当然,做为璃月人,南红也很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理,所以这些钱倒也不仅仅可以用来给倒霉催的坎瑞亚遗民当生活费,其他国家的人也是可以的。
但是这种龙族科技的符文技术,在这支坎瑞亚军队中倒是没有运用——南红考虑的是,纳塔这个地方的燃素是龙族科技所转变出来的,换句话说也就只有在纳塔才能用得上,而这支坎瑞亚军队大概率不会留在纳塔。
那算了,费那么大的力气用上这一套,却发现还限定体验区域,转头就用不上了,这不和到了快毕业才发现有学生优惠是一个道理吗?
所以还是免了罢。
——说回观察者现象。
南红原本以为莱茵多特的手稿会有多么的难研究,但是实际上,这位说着自己的状态很不好的女士,留下来的信息仍然非常管用——因为,就算她的脑子在一些时刻表现出了掉线的素质,但只要她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原原本本地描述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对话的,那就基本上还是能够把整个现场的情况还原上个八九不离十的。
*
【我听到有个声音,喊我“妈妈”,它的口腔结构生来并不适合发这样的音,听起来有些怪异。我转过头,看到一只身形多由骨骼状结构构成的狼犬浮空着。我用炼金术创造出来的生命形状和它差不多,都是参考了先月神文明的生物炼金融合技术,但是它先前不完全长这样,我的审美没有这么小众,不会把狼犬的牙齿做得这么长。】
【……它的形象在我眼中闪烁,一会儿是一条幼小的叼着飞盘的黄狗在对我摇着尾巴,我甚至能够听到它在邀请我和它一起玩耍,但是一会儿它又变成了可怖的模样,我甚至能够听到它邀请我的声音和嘶吼混合在一起,仿佛我正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快速穿梭。】
【或许是因为我在它们的眼中算是母亲,因此它们对我存在着畏惧,虽然也在邀请我与它们一起玩耍,却始终没有靠近。】
莱茵多特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很快就近寻找了一些正在闹深渊魔物的地方。
她开始证明自己的观点,但并不完全证明给自己看,而是一条一条记录下来,这期间还有不少的字迹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看签名便能知道是阿贝多,这个年轻的、才刚刚被制造出来没多久的人造人小孩很严肃也很小心地跟在他此时看起来喜怒无常且没什么耐心的母亲身边,也帮忙写了很多东西。
人造人的世界在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太多感情的,如何让人造人拥有感情——换言之,如何让他的灵魂彻底生动活泼且充满色彩起来,在当初还在研究院中的天才莱茵多特来说是一个持之以恒的论题。
她曾经想要让自己的人造人在一诞生的时候就是个情感充沛、灵魂和正常人分毫无二的宝宝,而她会享受一个母亲所应该享受到的一切——当然,除了男人和分娩这样的痛苦之外——那些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喜悦和甜蜜,尤其是在孩子最小最好玩的时候,满心都是浓郁到要溢出来的爱。
只可惜事与愿违,她早早地走上了一条辅导孩子做功课的道路,虽然孩子聪明,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梦想和现实之间那过分极端分明的差距,莱茵多特还是会忍不住闭上眼睛,再去给自己弄一杯茶。
不过现在,她也会感激一下当初的自己没有那么的天才——因为情感还没有那么丰富的阿贝多,是个冷静地记录都发生了些什么的、最好的人选。
【今天我们去见了杜林,杜林已经死去了。但是因为当初制造杜林的时候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而且还和烬寂海扯上了关系,所以杜林并不会真的死去,而是会长久地沉睡着,直到有一天雪山的寒气无法压制它、天空降下的寒天之钉也对它失去效果。】
接下来的一些是莱茵多特的字迹:
【我们找到了杜林的心脏,我和阿贝多都触碰了这颗心脏,我阅读了杜林死前的意识,为了确保正确,我也让阿贝多阅读了一遍。我仍然认为炼金术创生是人类的未来,阿贝多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需要担心深渊的存在,除非他把自己完全地浸泡在了高浓度的深渊之中,而且还打算在里面沉睡上个五百多年。】
【杜林,如果没有观察者效应的话,它应该会是个好孩子,他喜欢蒙德的鲜花和音乐,也喜欢像是宝石一样的风龙,也是,它的骨殖里头有远古龙族的血肉,而这头风龙的确是新生的二代风龙王,它喜欢这头龙也是相当正常的。】
【只可惜,它看到的和它所做的截然相反,而且最后还给了风龙带着深渊力量的毒血。如果是以前的我,当然可以出手,但是现在的我也被深渊污染得很严重了,如果再出手的话,只会加重那条龙的伤势,看来,唯有等待风神醒来吧。】
【我的下一个目标是在枫丹的厄里那斯,虽然在制作那条鲸鱼的时候,我并未用上和杜林一样优质的材料,但是那条鲸鱼的灵魂的确要比杜林诞生得更多一些,如果真的有灵魂融合到了厄里纳斯身上,或许会产生和杜林不一样的结果。】
又是阿贝多的笔记了:
【我们来到了枫丹,厄里纳斯已经死了,情况和杜林一样,但是厄里那斯的灵魂保存得要比杜林更好。枫丹已经死去的水神厄歌莉娅是生之执政纳贝里士的造物,原始胎海的心脏,所以枫丹的水中也带着生之执政的祝福,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厄里纳斯的情况才会更好。】
【它其实已经碎片化了,变成了一种名为美露莘的生物。这种生物对于深渊有着比较强的抵抗能力,】
又换成了莱茵多特的笔迹:
【美露莘在面对我的那些造物的时候,所看到的画面就是我会看到的、更无害的那部分画面,所以美露莘们一种很好的融合造物,天理的秩序和深渊的秩序在她们身上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统一融合……】
阿贝多的笔记:
【厄里那斯的灵魂与我们对话,我将对话的内容记录如下……】
*
南红将莱茵多特的手稿收了起来。
她差不多理解了莱茵多特总结出来的这一条“观察者效应”。
容易理解一点的话,就是两个不同的坐标系。
璃月有古语云:横看成岭侧成峰。
在非扭曲的世界里,从不同的坐标原点出发,如果想要抵达同一个位置的话,需要做出的位移是绝不相同的,这是数学里头的一个理论。
而理论总会需要落实——深渊和天理的两套规则秩序便是不同的坐标系,而这个世界本身却只是同一个东西。
从天理的秩序处来看,花是花,鸟是鸟,天空是天空,大地是大地,善恶也分明;
而从深渊的秩序那边来看呢?花不一定是花,鸟不一定是鸟,天空和大地或许会被混为一谈,善恶的评判标准有可能是混沌的、也有可能是和天空相颠倒的。
生活在提瓦特的人们从来都生活在天理的秩序之下,遵照着天理写明的命运轨迹而运转,他们从始至终都在天理的秩序这一坐标系内,因此他们无法看到深渊那一坐标系中所看到的风景,甚至于无法理解那个坐标系——因为,只缘身在此山中。
不同的观察者得出了不同的结论,而因为天理和深渊这两个所谓的“观察者”的位格太高,因此观察出的偏差很有可能造成更为惨重的后果,比如说死亡,比如说如今的坎瑞亚灾变。
莱茵多特自觉因祸得福。
但是她当前的情况很显然已经并不适合沿着这条路继续走出更深了,她现在的状态不应该去当理论家而是应该成为实干家,因此她将自己的这段发现——这段倘若不是她被深渊影响了就根本无法发现,而她的那些没有被深渊污染的朋友们、前同僚们也无法发现这一点。
或许要等到某个能够和杜林残余的意识对话,或者是和厄里那斯对话的人出现,而且这个人还不是尚未从她这边学会更多,担负不起这么沉重责任的阿贝多——人们中的极少数才会意识到其实还有这样的情况存在:
深渊的造物在提瓦特世界之外,并不是什么很有威胁的东西,甚至其中的一部分还很有礼貌。
如果它们能够以正确的方式降落在提瓦特世界的话,倘若它们的坐标系能够与提瓦特的坐标系互相统一,那么其实深渊的力量也会变做无害的力量。
而且更让人高兴的是,其实关于这个“正确”的方式,自然已经在意外之中给出了一条有可能的路径。
美露莘就是那条路径。
……当然,莱茵多特也知道,硬要说的话,龙族的路子其实也不能说是不行,但现在已经逐渐变化成为龙蜥,失去了初生时刻的纯粹的龙族走的是一条适应的道路。
天理的秩序来了,就去适应天理;
纳塔的土地燃素化了,那就去适应燃素;
如果哪一天深渊的力量到来了,那就去适应深渊——这么说起来,那原先和提瓦特这个星球共生的龙尼伯龙根是不是也正因为这样强悍的适应能力,才能带着深渊的力量从天外回归?
莱茵多特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她的大脑已经不支持她继续带着一点痛苦、又带着一点往昔骄傲地思考下去了,深渊对她的影响又一次占了上风,她最后的理智是将这份手稿整整齐齐地放好。
虽然暂时还没有一个完全的计划……
那些深紫色的、污秽的纹路像是活着的淤泥一样爬上她白皙的皮肤,她的思考也的确在断断续续当中无法往更深处走了,只能在过往的经验,以及一些特殊的好运上表现出一些往昔的闪光。
但是计划是一定会有的。
毕竟,像是被污染之前的、还在研究院里头当院长时候那样聪明的大脑,光是她认识的人里面,就又不止五个!
……
这一次,老师那边的动静响了一整个晚上。
阿贝多不被允许去看莱茵多特那边的情况,因为每次都被威胁要扔掉他,所以他对这位冷心冷情的母亲总是敬畏参半,哪怕他非常担心,他也还是乖乖听话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莱茵多特推开门,让他带着自己的课题报告进去——阿贝多这才在她的书桌上看到了几个先前没有的、刻写得歪歪扭扭的单词:
魔女会、愚人众。
第74章 鲜花
深渊中的生物……出于观察出发点的不同所以表现为毁灭性的“友好”,还是破碎而不完整的灵魂。
而在厄里那斯和莱茵多特的对话当中,厄里那斯说自己在出生之前一直漂浮在黑暗且冰冷的宇宙里面,它还觉得自己在那里非常孤独,让它悲伤,想要哭泣。
一直到妈妈让它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温暖的地方,还给它起了这个它很喜欢的名字“厄里那斯”。
所以,不仅仅是破碎的灵魂,还有在漆黑的宇宙当中飘荡哦。
况且,“如果不是妈妈就没法来到这里”——在漆黑宇宙中漂泊着的灵魂在这一段的描述,就有点像是当初空告诉她的那些宇宙物理知识里面的太空垃圾……
不好意思,她并不是故意要用这种不怎么美好的词来形容一个生灵,但总之就是很像。
这样的故事着实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空。
为什么是空?
——有谁的脑袋里面也有一大堆的精神数据,甚至可以说是灵魂的压缩体呢?
就是这位来自异世界的金发王储殿下啊!
如果空能够变成一只滚筒洗衣机,将他脑袋里面的那些东西进行一个快速翻滚的混合操作,那么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其实就已经很接近于当前对于深渊的新发现结果了。
而如果将观察坐标再进行一个整体迁移——那就只能说“没错,这就是深渊”了。
而金发的双子在宇宙当中也是漂泊了很久的,他们是以休眠沉睡的姿态进入的提瓦特,在宇宙中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休眠沉睡着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观察坐标与天理秩序的观察坐标一般无二,所以他们正常地被提瓦特的重力捕获了之后就进入了这个世界,而深渊却被阻拦在外——应当是天理的力量在其中充当这一层防护。
做为一个非坎瑞亚国籍却在这个国家生活了几乎一辈子的南红对于天理的态度其实很是清晰:
她知道天理维护了秩序,保护、或者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创生了人类的世界,如果没有天理她绝对是个死人甚至干脆不会存在。
但是天理对于命运的影响同样太重了,尤其是在她知道黄金城亥珀波瑞亚的结局几乎就是全灭之后——天理在她心目当中的形象就变成了一个英明也有责任心的暴君。
而深渊……
任何经受过深渊灾难的人都不可能对深渊毫无芥蒂,那可是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死亡,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着一点和深渊的血债。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得选,应该没有人会因为杜林和厄里那斯的那些心理而对深渊生出太多的感情?
怜悯是可以有的,毕竟这两个生物确实也惨惨的,尤其是厄里那斯在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于枫丹人来说是灾难后就自杀了。
然而如果一门心思地去同情它们,谁来同情那些在灾厄之中死掉的人们呢?
南红自己也有很多的恨啊,天空岛和深渊力量的对抗之间首当其冲的阵地就是坎瑞亚,虽然这也是坎瑞亚人自己的追求,可她毕竟因为这个和父母两地分居,只能偶尔去看看他们、让他们放心地知道自己还一切都还好,也因为这个缘故要从头到尾地亲眼看着诅咒在爱人身上如何加重,看到自己是怎样的无能为力……
她的生活被全盘地毁坏了,现在正在狼狈地重建,尚且没能成功地重建起来,也一定不会恢复到最初的时候了。
可是,留给人类的选择没有多少。
深渊的力量可恨可怖吗?
从人类的视角看过去的确如此。
人类能够战胜深渊吗?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所谓的战胜都只是从世界之外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小部分而已,如果没有了天理在两者之间起到缓冲隔绝的作用,人类完全是无法直面深渊的。
正常情况下打不过天空岛也打不过深渊,想要凭借着一己之力将这两边全部创翻毫无疑问就是在做梦。
选择一边站队,看哪一边对自己的伤害最小——又或者,选择站队了之后抱住的那条大腿会不会出什么事,这是大多数人在面对这样的问题都时候会做到考量。
人类现在便是选择了天空岛的秩序的,如果把坎瑞亚给扔开,那么地面上的七国都算是比较安分地遵守在天空的秩序之下。
但是天空岛……南红不能确定这一次的灾祸是不是因为伊尔明的所作所为而起,从当前的情况来看,至少莱茵多特……她并不像是那种知道灾祸即将到来了却无动于衷甚至为自己牟利的人。
而且,在灾难到来之后,她也确实在尝试着做些什么。
如果坎瑞亚的所作所为、王伊尔明在疯癫状态下的行动其实并没有人们想的那样具备破坏力,更多的只是创造了一个给予深渊突破的机会?
这样的猜测并不能算是空穴来风。
深渊的灾害的确是越来越多了,往更古老的时候去,那时候人们几乎都没有听说过深渊的灾难,那时候他们在想的就只是突破更多未知的领域——对于深渊的研究,基本上是从月神信仰的后期开始的。
在十七岁、二十二岁、二十五岁这三年,南红又先后几次回到过她曾经在藏书馆中找到的那个古老的月神文明遗迹。
每一次,她的实力都比先前有所增长,探索得也更深,而在一座被废弃的巨大房间中,南红看到了很大量的手稿——那是一座像是天文台似的建筑,和其他地方绝大多数的东西都已经消失不见,像是已经被人地毯式地搬家搬走了不一样,这间房间之内的东西全都有被好好地保存下来。
如果别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只剩下这些东西留在这里,和古老的建筑一样成为身后的影子,一般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南红想,在搬家的时候,垃圾和废物她是一定不会带走的,有可能会打包扔掉,而如果出现了有害的虫子或者是啮齿类生物,那么她会像是逃跑一样地将这些东西留在身后。
所以,这些资料大概是有害的东西。
她在研究院同事们的严密监管之下,才翻开了这些记录。
天文学家的地位,在这个文明当中是很高的。
其实说是天文学家也不那么准确,因为使用这套装置的人其实是月神的祭祀,他们用各种望远镜阅读月亮的模样,从中读出一些隐晦的神谕。
这位观察月相的祭司在他的手稿中这样写下:
虽然有时候并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的神谕都可以直接传下,或者是通过高天的使者们将神明的心思带到地面上来,但既然月神给出了这样的指示,那么就先这么做吧。
最开始的记录,大多是一些月神对于人类的建议,是一些超越了来自天空岛的使者所传授给予的技艺。
对于月神为什么要这样给予高于这个时代的技术,祭司也有怀疑,但是月神是他们信仰的神明,如果月神虽然是天空联盟之中的一员,但是却隐约高出天空岛来,并且想要成为真正主宰天空的女皇?
人类对于天上的神明了解不多,会用自己的认知去揣度,因此天上的神明在他们口中除了名字之外往往具备不同的性格,尤其是天理法涅斯,在来自高天的使者说祂的面容非男非女却无比美丽圣洁之后,几乎每个神明都在人间的传闻中同法涅斯有了一腿。
神明并不以此为忤逆。
记录中逐渐出现了一些特殊的生物炼金技术,月神将其称之为一场必须由人类完成的、再转献给三月的献祭,这些祭司们一如既往地遵从了来自月亮的决定。
南红是从这里开始意识到,其实壁画上面的记录并不完全真实,因为其实这个文明对于深渊的信仰,以及其对于将深渊的力量通过生物炼金的方式与三月女神的造物结合在一起的行为本质上都是三月女神的决定。
从这种行为上来看,或许这就是黄金城亥珀波瑞亚的历史中,说第三降临者和天使当中最高贵的长姐决定一起反抗天空岛的之后,空中的月亮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却随即生出了更为僭越的心思来后,真正上手去做了的事情。
三月女神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
遗迹当中的资料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这一段的记述了。
现在想来,未必不可能是三月女神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思考让深渊以“正确”的方式融入提瓦特的途径,通过化解而不是硬接,将这一灾难消弭掉。
所以说……到最后,或许有可能还是要尝试着和深渊逐渐同化,就像是龙族选择的那条路——又或者是让深渊在慢慢进入提瓦特的过程中,就像是从厄里那斯的血肉里面出现的美露莘一样,变成一种对人类无害的过渡性物种。
那么这样一来,去往挪德卡莱、甚至是尝试着去往月亮上头的重要性又一次提升起来。
南红终于从伏案的状态直起了腰背来。
但是她还没有起身。
既然想到了那处信仰三月女神的文明遗迹,她很难得地也想到了自己当初从图书馆中拿起来的那本书。
现在的她已经不太记得清楚那本书原本讲的是什么内容了,但是对于那张纸其实是从禁书区的某本书上撕下来的这个事实却记得非常牢——毕竟,当初要不是证明了她没有去禁书区、在一堆危险的书里面找死,或许她的紧闭会延续更长的时间,指不定在回到啊学校之后还要吃上几个通报批评,哪还有什么机会去研究院转转,从此确定了自己会走上这条路?
现在回想起来,那件事的后续其实有点奇怪。
小时候她没觉得有问题,是因为就算图书馆馆长和学校里的老师们查到了是谁从禁书区撕了书还随手夹在小孩子们触手可及的地方,要告诉的应该也是家长。
小孩子忘性大一点,而且也不会在这些很重要的时候被通知上,但是仔细想想,她的父母都不是会瞒着孩子不说的类型,后来这件事似乎是不了了之的。
照理来说……这不应该,不是吗?
虽说如果孩子稍微菜一点,就会连这本书上记录的符文都画不出来,也就没有接下来的什么探险了。
但是但凡找到这本书的孩子没有那么菜,但也不至于到了能够对付得了那把刀里头经过生物炼金融合而成的怪物呢?
如果放在研究院里,这件事一定会被很严重地追查,因为任何不明来由的东西,如果不谨慎地对待,都有不小的可能性让人平白丢了性命。
骤然想起这一件先前被忽略了有十多年的事情之后,南红猛地站了起来,一路上问了两个人,找到了丑角那挂上了他母亲留下的肖像画,但是还有很多的家具没有搬进去的办公室。
丑角从宽长的桌子后面抬头:“你已经见过莱茵多特了?她怎么说?她坚持说自己只愿意把这些告诉你。”
南红犹豫了一下。
丑角立刻就说:“如果你觉得现在不是告诉我的时*刻,那么就当我没有问过方才的问题——那么,你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理论上来说入职了个全新的公司,似乎应该先问问休假待遇以及薪资待遇之类的问题?而她还一个都没有问过呢。
南红想到这里,在心里很短暂地笑了一下,随后就问丑角,问他做为曾经王身边的近臣、王室成员、当然也因为有经验而能够快速地把愚人众这个组织给拉起来的前行政人员——他是否知道:像是这种情况被压下去是正常的吗?
丑角先是请她坐下,然后告诉她说,其实当初这桩事情他是在第一时间就有所耳闻的。
“你并不是因为进了研究院、并且在研究院里面飞快地升迁、很快顶着最后一任院长的偏见都做到了核心研究员而出名的,南红小姐。”
“在你十二岁就做出了这样的传送符文,并且探索到了那处秘境的时候,你就已经被很多人知晓了,莱茵多特、我,甚至还包括海洛塔帝。”
丑角抬手捏了捏眉心:“让我想想,应该从哪里说起,不管是正叙还是倒序都有可能说不清楚……好吧,从那张被撕下来的纸说起吧。”
在他提到“那张被撕下来的纸”的时候,南红便意识到,丑角对于事情的了解绝对不仅仅是在一个信仰三月女神的文明遗迹,以及一个年纪很小但是天赋很不错的小姑娘这一层面了。
她安静地抿着嘴唇,等待着对方的讲述。
“那张纸是从一本冒险笔记上撕下来的,笔记作者的名字已经模糊不可考,你知道在这一张纸的前一页上,这位作者写的是什么?”
南红心说后来她吃一堑长一智地就不那么经常去那个藏书馆了,更没有去过禁书区寻找书籍,她怎么会知道这本书前面又写了些什么?
“你看到的是一个段落的一部分,在更往前的页面上,有标注这样的信息:作者前往并且拿到了好东西的遗迹,是通过另一个传送符文去往的,这个符文与你画出来的那个符文有一些相似。”
南红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垮了下去:“那我去的那个遗迹是——”
“这位作者也是从一本古卷里面看到的,古卷里头说这是一个没有人成功过的传送符文,他尝试着画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反而误打误撞地去了另一个安全系数更高并且藏品很多的秘境。他后来也尝试过很多次,但是都没能成功,在将这段经历写在日记上之后,他随这本日记四处流通,但是多年来,那些阅读了日记之后的人都没能成功完成这个符文的刻画,一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将这张纸从这本书上撕了下来,然后夹在了图书馆的另一本书里面。”
丑角端起茶杯,好像刚才说的这些话就他的口舌发干了似的:“然后,就出现了第一个成功者。”
真奇怪。
南红眯起眼睛:“就我一个人成功?”
言灵术这个领域虽然难,但也不缺乏大师,退一万步说,在言灵术方面登峰造极的贤者海洛塔帝都没成功吗?
她和海洛塔帝之间的差距还远着呢。
“就你一个人成功。”丑角说,“知道是为什么吗?后来将这一页从书上撕下来的人说了,因为当初那些信仰三月女神并且造出了这个深渊和月神力量混合体的文明被天空岛的秩序惩罚,他们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触碰深渊,先前信仰的神明为了某个目的欺骗他们成为实验品。”
“所以他们带着东西离开了这处城邦,留下了一切可能传递污染的东西,并且用当时他们具备的技术——或许也是来自天空岛的技术吧,将这座城邦放逐到了某个异空间当中去,并且,对于这个城邦的定位施加了一个认知锁。”
“任何潜意识里相信自己有可能画不好这个符文的人,都无法将自己传送到这处遗迹对应的点位上,随后他们制造了一些谎言,在古卷和传说中,确保每一个看到这个符文的人都会觉得自己有失败的概率。”
但是她不觉得自己会失败。
因为她看到的是断章取义之后的那部分,而十二岁这个年龄让她拥有了相当不错的搞事耐心,以及那种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这世界上不存在她画不好的符文的骄傲。
所以,这就是对方的目的吗?
因为所有看过这本书全文的人都会因为已经给出的信息而内心动摇,那就只有完全没有接触过这本书的人才行。
南红:“他知道会是我吗?”
丑角:“你的怀疑对象范围真小——知道。”
南红耸了耸肩膀:“毕竟你都说当初这件事的关注度还挺高的,但是最后我却没等到任何回复,可见干了这件事的应该是一位比较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吧?嗯……维瑟弗尼尔阁下吗?”
丑角:“的确是他,不过,这件事我要稍稍为他辩解,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不管是联系莱茵多特让她邀请你去研究院参观一趟,还是在你刚进入研究院的那段时间把你往不同的符文课题组里面扔,让你尽可能地多学点,其实都是他的安排。”
很难说这到底算不算是道歉,南红现在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一把名叫维瑟弗尼尔的伞下面,伞之下在下着倾盆大雨,而在伞外面其实晴空万里——她说她怎么觉得地上的生活比她悠闲那么多,该不会是因为,其实有一个很讨厌的家伙在推着她卷吧?
丑角:“应该是从那一刻开始,你的存在就也很重要了。我在占星术上的研究止步于学者的平均水平,我无法像是他那样看到很遥远的未来,而我和海洛塔帝之间的关系,我想你也应该能够理解,我不在那个圈子里。”
顶多也就是在和海洛塔帝政见不同的时候,把这件事拉出来攻击一下对面的小团体,毕竟这事情做得确实相当不地道,就算后续一直盯着、并且已经及时地安排了搜救队——但是利用这种事情一旦反生在小孩子身上就很让人讨厌了。
好吧,丑角承认这种事情如果是他他也会做,政客嘛,都是这样的。
“但是在坎瑞亚的这些年,我几乎没有见过维瑟弗尼尔阁下。”
南红想了想,按下了记忆当中《帝国华彩》这本杂志上头的维瑟弗尼尔,以及那位排名第二的、靠着擦边和打投终于让自己来到了高位看风景的先生。
如果她真的很被关注、被证明了她的未来相当有戏,那她怎么一直——
啊……
南红的表情严肃起来:“莱茵多特女士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找我的吗?”
丑角:“恐怕的确是这样。”
所以这算是什么意思呢?如果预言家的目光从来都落在王伊尔明身上、只看了王的未来,那么在他看到了不好的未来之后又发生了那些事情,大家都只会觉得他失去双眼真是可怜,王伊尔明也真是昏聩得够可以了。
但是他不仅仅看到了王的未来,还看了其他人的,甚至于看到了她起到一定重要作用的未来是发生在坎瑞亚灾变之前……
哪怕是预言家都无法改变坎瑞亚灾变必然发生的未来吗?
一如既往,南红的情绪在脸上写得挺明显,丑角叹了一口气,直接说:“占星术看到的过去未来相对清晰,是因为这些需要占星的问题都在天之秩序的容忍之下,所以从天空中就能够读到那以及被写定的命运;而预言家做出的预言,却总是在天之秩序的容忍范围之外,他们已经跳出了星空,直接捕捉到法涅斯在最初写下的命运节点,有些事情必然要发生,倘若试图去更改命运——雷穆利亚的神王雷穆斯,你知道他的故事。”
虽然当初在回答金蜂西比尔的时候,雷穆斯那种全然不惧怕命运的态度看起来像是个英雄,但他最终也的确用雷穆利亚的悲剧收场证明了既定的命运的确无法更改。
他又给南红倒上了茶:“如果你打算恨这群人的话也不是不行,设身处地地想来,我也会很生气——但是生气也没有办法,所以我劝你还是假装自己不知道,说起来,这个茶可是我找人从璃月运过来的,是很贵的茶叶呢,还是你故乡的味道,不多喝一点吗?”
南红承认丑角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不生气是一个慢慢把自己的心态放平缓下来的过程,至少到现在,就像是每一次她被提醒人类的命运都被写在天理的规划之中,而以世界之内的力量无法将其改写半分那样,她仍然生气得要命。
于是她不仅仅将这杯茶很不讲究、很白糟了它风味的方式一口牛饮灌下,半点没品,更在走的时候伸手打包了丑角三分之二的存货。
丑角的手差一点就伸出来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表现出自己对于失去这些茶叶的心疼。
但是,在南红已经走远之后,他自言自语道:“下次……算了,下次不能拿太好的茶叶来招待她。要不干脆就别拿太好的茶叶出来招待客人了吧?”
*
南红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当天晚上。
她本来还要继续生气下去的,但是回到住处的时候发现原本四面大白墙上头已经有了装饰布置,至少最基本最重要的家具都已经有了。
而且在桌子上已经有了个花瓶,花瓶里面插了一些花,其中有几朵她认出来是塞西莉娅花——这种在蒙德已经有点少见的花朵其实挺适应至冬的气温的,只是在这儿的长昼长夜里头居然还能生长,这也挺出乎南红意料。
花朵的搭配有点眼熟,颜色素素淡淡的很漂亮,是她很喜欢的审美,花瓶也是。
然后南红想起来这是自己第一次去蒙德,回去的时候给瑟雷恩做的那束花,里面很多的品种都被找到了,剩下的一些实在没有办法,但也尽量挑选了从形状到颜色比较相似的替代。
这下心情就很难再持续着不好下去了,南红走过去低头嗅了嗅花香。
还是很好闻的香气啊。
比较清冽的味道,是以前保存在坎瑞亚的那一束花后来失去的香味。
南红在送出那束花的时候,对于各种符文的研究就已经很精深了,而在坎瑞亚,鲜花的价格又确实贵得让她觉得不如拿这个钱来干点别的。
所以那时候她就用符文把这一束鲜花保鲜了起来,像是那些被带离了坎瑞亚的因提瓦特那样。
优点是,这花一直到坎瑞亚灾变的当天都还保存在她的卧室里头,一直都盛开得很漂亮,虽然因为过分熟悉了所以经常无视以至于再见到的时候要过上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而缺点是,它的香味总是会散掉的,只剩下漂亮的形状在摇曳着,如果南红偶尔想起来的话,会往花蕊里面补上一点点香水。
她差一点就要对这些鲜花动手了,但是她更早地听到了瑟雷恩的脚步声。
多年来南红养成的习惯一直都是:不管她收到的是什么礼物,不管自己手上是不是在做着些什么——只要不是生死存亡、房子要被烧了或者是一个多月熬夜做下来的成果最终的几秒钟之类的大事,都可以先放下来,先去向送礼物的人——多半是瑟雷恩表达一下自己收到礼物之后的欣喜。
有些人因此说过她是个很好的朋友,很热烈,像是她眼睛的颜色而不是头发的,是个很能给予情绪价值的人。
但在南红看来倒也不是这样,她在很多事情上都没什么给出情绪价值的习惯,尤其是当别人对自己抱怨的时候,她非但不会很想感同身受甚至还只想要翻个白眼请对方闭嘴。
她之所以养成这个习惯完全是因为小时候礼物收得很多,而在还不够熟的时候三天两头地担心要是自己不够礼貌,是不是以后礼物就会少。
后来一方面是因为习惯已经养成,另一方面则是她发现自己每次表达开心的时候瑟雷恩也会很高兴,哪怕其实笑的幅度不是很大,而她送过去的礼物被珍藏之后她也会非常高兴地一把抓住瑟雷恩的手摇摇晃晃——所以,很抱歉,能让他们两个都高兴的时候她是不得不做的。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坎瑞亚的研究院在莱茵多特当院长的时候是个没有什么很明显办公室政治的地方,说白了也还是一座象牙塔,南红的很多带着一点孩子气或者学生气的习惯就在这里保持得很好。
哪怕后来换了个院长——那院长也没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多久,事实上,在坎瑞亚灾变发生之前没两个月的时候,研究院正在准备着院长的改选,南红不是备选之一,但原因仅仅是因为她还年龄太小,哪怕是莱茵多特也是多磨了十几年才当上院长的,如果她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是院长了岂不是太过扎眼?她还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坎瑞亚人呢。
但是她的确是再下一任院长的有力竞争者,甚至有人给她提建议说,让她多做点行政上的工作,收买收买人心,这样下次就板上钉钉地稳了。
现在虽然研究院也已经不在了,但是她身边的社会环境还是很简单的。
坎瑞亚的军队,还是被她救过命、听瑟雷恩指挥的军队,她在这样的环境中总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被阻拦干涉。
“好漂亮的花呀!”
南红的语气高兴地飘起来。
“而且好香好香,这个花瓶和整个家里的装潢配色也超搭的——我超喜欢的。”
然后她问要不要将这些花也和在坎瑞亚的时候那样做成永生花——又说起她当初留下的符文在保鲜方面功效特优,或许等哪一天他们为了某个目的回到坎瑞亚的时候还可以把这些花给带出来,或者,如果已经坏了的话,那就埋起来。
“保存起来的话……另外单辟一个房间将这些花放起来怎么样?我原先想,至冬国的鲜花比坎瑞亚要好弄来很多。”
冰天雪地总比在地下世界好,而有能停靠在港口的船只把花卉送过来,运输成本也比在坎瑞亚的时候低。
另一方面,当初在坎瑞亚的时候大家拿得都是死工资,再多的话就是吃父母留下来的那些资产了,大家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虽然不至于头碰头地盘算上好一阵子要怎么花钱怎么省钱,但是和现在肯定没法比嘛。
丑角大概在坎瑞亚的时候属于是就算再怎么败家都败不光家里传下来的好东西的人,现在到了愚人众,他也相当大方,直接表示如果你们没兴趣谈工资的话,那么他的账户拿去随便花。
——兴许在南红多去他那边拿走两罐茶叶之后他会改掉这个花钱的习惯,但是至少现在还没有。
瑟雷恩低头看她:
“我们可以每个星期一起去花店挑选采买,你最不喜欢一成不变。”
很隐晦的,南红能够从这话里面听出来一点安稳下来之后对于生活的希望和祈愿,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一下子也像是在浴池的热水里面浸泡得柔软了下来似的,感觉到一种松懈朝着四肢传开。
“那就先这样说定吧?”
南红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建议,在蒙德的时候她就挺喜欢去花店的,自己搭配颜色、自己搭配花形和大小,再想想要用怎样的包装——现在估计不需要包装,但是可以买各种颜色和形状的花瓶。
“下次的话,我想要粉紫色调的花,听说至冬再过半个月就会开始采摘各种野莓,也可以顺便买一点呢?带回来熬酱也不错,自己做的话可以少放一些糖。”
虽然花如果每天都有新的当然更好,但是按照他们现在的忙碌程度,一天买一次,时间上还是太奢侈了。
况且,如果真的有这样富余的时间,南红觉得自己会更乐意做些别的事情,而不是单单去花店买花——互相喜欢的人,甚至都不一定需要是爱侣,哪怕就只是关系好的朋友,凑在一起也会生出无穷无尽的事情想一起做。
关系越是好,想要一起做的事情就越是多,她和瑟雷恩的关系简直是一层一层叠加到一层楼那么高的漂亮蛋糕,而想要一起做的事情也就这样一点一点叠起来。
如果当初布克十五世被他们带出了坎瑞亚的话,南红现在就可以把当初好几年攒下来的大约几百条清单拉出来一条一条慢慢看了。
但其实现在重新开始攒也还可以啦。
她毫不掩饰地抬了抬下巴,给出一个索吻的明示动作。
第75章 魔女会
坎瑞亚这个国度的灭亡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个轻飘飘从耳边略过的话题,普通人们并不太关心这个在地下的国度,毕竟地下和地上的交流其实全然没有那么多。
所以,虽然在上层圈子中那些知道很多的人眼里,坎瑞亚的灭亡是一件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随即就像是被倒入玻璃杯中的气泡水似的,密密疏疏的大小气泡就这样翻涌却没什么太大声息地涌向水体表面——但是在那些因为坎瑞亚灾变而溢出到地面各国的灾祸消解之后,人们的生活很快朝着灾变之前的模样恢复过去。
只除了几个位于世界边缘的地方。
在稻妻有这样一句话:
东至鲸渊,西达烬海,南至炎光,北达弱水。
这是在世界尚且没有那么糟糕的时候人类发现的世界边境,其中的烬海说的就是烬寂海,一片在未来很多年后会持续吸引冒险家们好奇地前去探访的无风之地。
这四个地方如今都已经变成无人居住之地了,但是毗邻这几个地方、原本还有人居住的地方,就逐渐地开始承受那些来自天外的灾难。
挪德卡莱夹在烬寂海与北方的镜廊之间,曾经因为掌握元素力的七位龙族大王中的冰龙王陨落于此,曾经兴建在这里的城邦因此获得了上一个时代天地的主宰留下的遗馈,人们在此兴旺、在此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黄金年。
曾经的兴盛使得这里哪怕已经落败却仍然还有不少居民,相比起鹤观岛上遗留下来的古文明随着一场特殊的献祭而彻底被雷鸟降下的雷光覆灭,挪德卡莱尚且在很混乱也很艰难地生存着。
愚人众的大军停在了城墙之外,长昼的白光没能很好地照到这里来,天空中低沉的黑云里头酝酿的是不停息的暴风雪,呼啸着吹起地面上堆积的雪。
雪的表层是干燥的,落在人手中的时候甚至不那么容易融化,南红从指尖上弹落了一粒小小的雪珠。
哪怕挪德卡莱之内的灾祸还在肆虐,但是愚人众的军队也还是被拒绝在了挪德卡莱之外——如果了解至冬历史的人会很容易知道这是为什么,毕竟上一代的冰神白沙皇在这件事情上是真的做到了大缺大德。
霜月之子和在黄金城亥珀波瑞亚之内被人类锻造出来的妖精们同样都能够利用霜月的力量,而妖精们在当初被白沙皇重用、几乎占据满了他的王庭的时候,就曾经向白沙皇提出一条毒计去窃取隐居山林之中的霜月之子们获得的力量。
毒计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霜月之子因此又遭受了一次重创,而至冬在这个过程中对挪德卡莱进行了非常大规模的开发,一直到先前的坎瑞亚灾变。
白沙皇命令军队回撤到至冬国本土,于是挪德卡莱首当其冲地被深渊的灾厄耕犁,直到曾经被白沙皇信任的臣子带着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违背白沙皇的命令来到挪德卡莱,与这里的霜月之子合作。
白沙皇是在这段时间内陨落的,而新任的女皇是丑角的旧识,她对于王庭的清扫在一夜之间就雷厉风行地完毕,仿佛要做些什么早就已经了然地熟稔在心,她最终宽恕了这位铸灯者,允许挪德卡莱享有自治的权利。
霜月之子们的前仇旧恨、效忠白沙皇的臣子和如今的冰之女皇、还有先前已经说过的允许挪德卡莱自治——这三点都导致了如今在丑角的经营之下已经变得壮大起来的队伍只能在挪德卡莱的边境驻扎营地。
这并不会影响南红的前进。
挪德卡莱对于愚人众的抗拒对她来说不算是什么大事,她在知晓了这么个前情之后就直接对丑角说:
“那我现在退出,反正你也没有宣布过新来的执行官有哪几位。”
丑角沉默着点头,这些早已经成长成为独当一面的存在的坎瑞亚故人们一个个的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是合作而不是上下级——所以,加入再退出再加入本质上也是可以的。
但愿挪德卡莱的霜月之子和执灯人们在未来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要太过愤恨。
与她一起随着军队来到挪德卡莱边境的还有另外一人——并非瑟雷恩,哪怕南红在纳塔甚至是在坎瑞亚还没毁灭的时候就想过如果自己是拉着瑟雷恩一起探索的话就能在野外吃上一些很美妙的烧烤,她当然对至冬国的菜肴没什么意见,但是大量的酸奶油总是能够在把她香得迷糊过去的同时让她很担心自己的咽喉被腻得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她在准备出发之前的第三天遇到了一位先前不认识的客人,客人敲开她的家门,提着一盒从蒙德带来的美味点心,踩在入户的那块须弥风格的、有相当多花草形状的花纹装饰的地毯上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感叹:“哇——你们家里的家具风格真好看!”
这位介于少女与女士之间身形的来客穿着一身非常活泼的红色,头顶上的圆帽檐大帽子叠在她颜色浅金的头发上,让她在一些角度看起来格外像是一只被设计、制作得很好的漂亮娃娃。
她的眼睛也是偏红色调的,像是明媚温暖的夕阳,要比南红的红色淡上一点也更偏橙黄色调,不过她还是在看到南红的时候睁大眼睛欣喜道:“哎呀,我们俩的眼睛颜色差不多呢,好巧~”
开门的是瑟雷恩,他并不认识这位红色的小姐,也不记得南红提到过什么他不认识的人。
哪怕是南红给那个枫丹水仙十字院的少年雷内写信的时候,那些信件上的内容也从来都会大大方方地给他看。
南红听到开门声,随后听说是找自己,从梳妆镜前面侧过身体,她一只手扒拉着门框来维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一头长长的、才刚刚梳顺了三分之二的银色长发随着身体倾斜的姿势如瀑布一样垂到肩膀、再绕过肩膀垂在身前身后。
“诶?”
她注视着这位很红的来客,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认识她,但是对方却已经在和她对视的一瞬间脱掉了长靴踩到室内木纹鱼骨拼的地板上头,对她很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
“你好呀南红小姐,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啦,我是艾莉丝,魔女会的A,应R的请求来找你的那个——你知道R是谁吧?就是莱茵多特,状态不太好的那个!是她委托我来找你的,她应该已经来找过你了对吧?对吧对吧?”
哦。
南红想起来了,她差点儿就要因为挪德卡莱的事情忘记还有魔女会这事,她于是一手拿着梳子,另一只手托着自己长长的头发,就这么歪着脑袋地走了出来。
“莱茵多特女士提醒过我,欢迎您,艾莉丝小姐。”
艾莉丝是一款非常健谈,很外向很擅长社交,以至于在一定程度上或许可以被称之为社交恐怖分子的精灵。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之后,脑袋绕着四周转了一圈,先对家里选择的地毯、放在沙发上的钩针毯子以及各种柔软的抱枕表达了自己深切的喜欢和羡慕。
南红承认自己被哄得很开心,虽然这些东西其实都不是她的选择,但是她也很喜欢这些搭配嘛——很有家的感觉,而艾莉丝也说的是这里很有家的味道,很有彼此相爱的人打算在这儿、在一些风雪特别大的冷天里头缩在随便哪里说悄悄话的味道。
她微笑着,手上梳头发的动作都放轻放缓了下来。
艾莉丝随后说到了莱茵多特。
“我不知道您了不了解魔女会,姑且为您介绍一下好了,魔女会里面也有一位很擅长预言和占星的魔女哦,代号是B,名字则是芭比洛斯。不管是从维瑟弗尼尔阁下,还是从芭比那边,总之L都很早知道了,自己早晚有一天是要被深渊影响到的。”
艾莉丝叹了口气。
“除了命运不被写在此世星空中的人,其他人都无法逃避,所以L提前做了一些准备,当然,整个魔女会也都提前做了一些准备,就像是最初的七神都各自做了准备一样——”
“我这里有一本童话书,是魔女会的大家一起写的,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啦……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从前在坎瑞亚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个总是给自己起奇怪名字代号的稻妻研究员?他当初对我说自己的名字是水下,因为我在他面前点燃了一团火。”
这个起名字的风格过于独成一派了,只要一听就会直接对标到某张脸上去——甚至都不需要联想的时间。
南红:“他啊……”
“在我还和他共事的时候,他让我管他叫‘地上’。”
她并不知道对方最终的结局如何,但愿不要太差……她知道他是入籍了坎瑞亚的,所以,像是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会变成魔物的吧?
……唉。
“这么说起来,我们的灵感可还有一部分源于他——不过听说他的灵感也源于你,而你的灵感其实是《竹林月夜》,所以不管那么多啦。”
这句话乍一听起来没头没尾的,如果拿去给不说这种通用语的学生做选句填空很有可能就要被学生骂死。
但是南红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有些信息是不能简单直接地知道的,就像是在白夜国中的那本书,那本坎瑞亚在很久之前就听说过其存在、以及那导致了大蛇奥罗巴斯不得不把自己送到雷神的刀下死去的书,那本后来她和同事们也去过一次,但是也没能成功找到的书。
但是,以足够隐晦的方式,人们却是可以阅读的,只要隐晦到了一定程度,让人都很难反应过来这本书在隐射些什么就行。
南红收下了这本童话,她很认真地表示自己会好好看的。
而除此之外,艾莉丝说,魔女会中的预言家芭比洛斯预言了她要去挪德卡莱的行程,于是,告诉她说,她们的脚步一致,完全可以同行。
“芭比说,你会去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在那里我也会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我不跟着你一起去,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只有大约百分之三的可能性能够找到那里、进入那里,但是跟上你的话就是百分百。”
艾莉丝眨了眨眼睛。
“我很能打的,很少有人能够打得过我——所以,南红小姐,你要不要考虑带上我一起呀?”
*
南红原本是犹豫的。
但是有两件事情让她不再犹豫。
第一件,是那位在丑角这边学习着,并且看起来是已经准备要出师了的须弥年轻学者赞迪克的事情。
在和丑角相遇之前,他曾经在沙漠当中进行过研究,研究的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当初从另外的通道逃离坎瑞亚的人——因为机缘巧合,他几乎是近距离地观察到了那些曾经的白鹄骑士是怎样一点点变成了黯色空壳这样的魔物。
当时的教令院学者为何要来到沙漠中进行研究呢?
是因为当年赤王和花神所谋划的事情,将深渊也引入了须弥这个本来位于提瓦特世界很中央的位置,不应该那么快地接触到深渊的国度。
深渊在须弥的表现方式是禁忌知识。
大慈树王其实已经很努力地在解决掉这些禁忌知识了,但是一来深渊的力量不好处理,二来——她为了解决禁忌知识死去,而坎瑞亚的灾变刚好将更多的深渊力量带到了须弥来,于是更多的禁忌知识出现,须弥国内罹患魔鳞病的人数量越来越多。
教令院在大慈树王离开的时候负责须弥上下的一切事宜,而此时才刚刚从神明手中接过了一些权力的教令院实际上还是颇为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
于是,他们就也派出了调查团队,想要去沙漠深处,也就是污染出现最严重的地方进行研究调查。
从后来赞迪克的经历、以及教令院对于沙漠的态度,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教令院对于禁忌知识的处理其实并没有什么进展。
不过这和愚人众要去须弥的原因重合度并不怎么高,愚人众去往须弥最主要的目的,是带回一些已经变成了魔物的坎瑞亚人,以及一些当初他们所操控的坎瑞亚机械。
次要的目的,才是帮助当地沙漠当中的原住民们远离那些深渊污染太严重的地区。
这件事,丑角交给了赞迪克去办,但是丑角不确定对方一定就能办好这件事。
他现在的身体素质还太差了,乘坐一会儿遗迹守卫就会晕,另外,他对于须弥的沙漠确实有些了解,但是对于坎瑞亚相关的一切,都还不那么熟悉。
因此,丑角私心是想要让瑟雷恩——现在也可以被称呼为首席执行官【队长】做为这一次行动暂时名义上的管理者,先让赞迪克历练一番,他来压阵,若是做得不好,那就让他来收尾。
所以,如果是带上了艾莉丝的话,瑟雷恩就可以去须弥——或许还有一定可能抽空回一趟坎瑞亚,或许在那些灰烬当中还能找出很有价值的东西。
不管是那些散落的文献,代表着坎瑞亚领先地面上的文明许多年的各领域研究的成果;还算是他们曾经的家里面,那些确实很难以割舍,甚*至到了现在、坎瑞亚的灾变都过去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却还是会在一些瞬间控制不住自己地抬起手去抓握那些放在习惯位置上的东西。
她有点心动了。
真正像是从她的背后踹了她一脚,让她在这个念头上面飞奔起来的,是她在阅读完了那个魔女会写的故事之后。
魔女会的故事写得很潇洒很放松,有一种既然已经开了头了,就可以一脚踩着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的自由感。
【在人类之前,这个世界其实是由一群吮指原味鸡管理着的,不要太奇怪,吮指原味鸡也是一种鸟,而在一个遥远的异世界,鸟是从恐龙进化过来的,恐龙也是一种龙,所以这个世界确确实实是由一群吮指原味鸡管理着的。】
【吮指原味鸡里面有一只特别大的,相比起其他的吮指原味鸡都要选择鸡腿还是鸡胸、三角,这只吮指原味鸡可是一只完完整整的炸鸡,它也是最早从蛋壳里面爬出来的炸鸡。】
【——为什么一只炸鸡也会有蛋壳呢?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这只炸鸡吃起来特别香吧。】
【总之,有一天,有一包薯条路过了这个吮指原味鸡的星球。薯条看到这样巨大且完整的吮指原味鸡,非常惊讶也非常欣喜,觉得自己和这只吮指原味鸡应该组成套餐,但是吮指原味鸡拒绝了薯条,因为它说:我是不会离开这个把我炸出锅的星球的,我的梦想就是在这个星球上当一辈子的炸鸡招牌!而你,伟大且美味的薯条啊,你和我并非一个品牌的出品,所以我只能遗憾地拒绝你。】
【薯条遗憾地走了,但是在薯条的心中,这只完整的吮指原味鸡的形象已经深深地烙印了下来,之后的许多年,薯条在世界的各处寻找,却都没能再找到一块像是这只吮指原味鸡一样完美的炸鸡,于是,薯条始终都对这只吮指原味鸡念念不忘。】
【多年之后,薯条确定自己再也找不到更完美的炸鸡,于是决定回去看看这美味的炸鸡是否回心转意,但是,当薯条回到熟悉的星球去的时候,那只最香最香的吮指原味鸡已经不见了,一只双层吉士汉堡——还不是麦记出品的——已经占领了这个星球。】
【那只伟大的吮指原味鸡去了哪里呢?它是不是已经被人吃掉了?还是说被下架了呢?薯条这样担心着,它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它将自己的麦记的外包装脱下来,套上了一个博格王的外包装,再一次来到了整个儿星球……】
这玩意……
简直就是一篇儿童邪典。
南红都不敢想那些意志力稍有薄弱的孩子们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会不会满脑子都只剩下了炸鸡薯条以及恶毒的不放炸鸡却放了牛肉饼的汉堡。
……甚至都别说是孩子们了,她在看完这个故事之后,脑子里面也全都塞满了这三种吃的。
这篇童话故事里面还讲述了,那些原本搭配着双层牛肉汉堡的无糖可乐是怎样被薯条变成了有糖可乐,并且加入了薯条的套餐背叛了汉堡;而后来薯条是如何被强行分成了好几份加入了汉堡套餐;双吉汉堡又是怎样把曾经吮指原味鸡诞生时候的那个壳子捡起来,用自己的番茄酱拼拼凑凑地把蛋壳重新粘起来,保护在了这个星球之外……
看完了。
南红倒在沙发上,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又吞咽下了两口唾液。
真的馋了。
虽然不知道可乐是种什么饮料,但是听起来好像和枫丹的枫达有点儿相似,口感是苹果气泡酒那样的酥酥炸炸的。
那很好喝了。
炸鸡也很好吃啊,它都叫“吮指原味鸡”了,它还能难吃到哪里去呢?
薯条也是好吃的——虽然如果炸出来了那么久之后还没吃可能已经冷掉软掉了,但是现炸肯定是特别特别好吃的啊!不管是配什么酱料都是好吃的,番茄酱、芝士酱、蒜香酱、甚至是鳄梨酱!
汉堡……当然,她知道这里的汉堡说的是天理,但是双层牛肉还多加芝士片的汉堡就是很好吃啊!!!里面放两三片酸黄瓜,很解腻的同时还可以为汉堡的口味增添非常丰富的层次感……
可恶的魔女会。
南红像是刀子一样的眼光扎向了客卧被关起来的门口。
如果不是魔女会带来了这样一本童话故事,她本不应该在这样深夜的时间点里面阅读这本书的内容,更不至于在阅读完毕之后发现自己馋得已经快要坐不住,只想连夜开火给自己整点吃的。
可恶。
她最近其实想要吃的清淡一点减减肥的来着——毕竟之前在纳塔那边虽然吃得多但是动得也很多,而且天气热很容易出汗,一来二去的比起在坎瑞亚的时候瘦了一点,腰上大概细了有一指节的长度。
腰细的那段时间,她所有的新裙子全都是在腰部这个位置很贴身的剪裁法,到了裙摆的位置再散开来,她自己是很喜欢这种版型的。
但是现在这些裙子都紧了点,至冬国的餐食还是热量太高了,南红寻思着不能这样下去,小腹上有一点肉是正常且健康的身体,是对于五脏六腑以及子宫的保护,但如果多起来了,那就……
真可恶。
她咬着口腔内侧的软肉下了沙发,给自己做了一些热量超高的糖油混合炸物夜宵,然后将一大份均匀地分成了三份,瞬间也敲开了艾莉丝的门给她塞了一份。
这种深夜长胖的事情绝不能只有她一个……绝不能!
但是艾莉丝很高兴就是了,她对于半夜加餐这件事没有半点的抵触,甚至还表示如果这些不够的话她可以去做个蒙德特色的风神杂烩菜,保证也是超好吃的。
南红板着脸把她给推回了房间里,然后关上了门。
好歹也是个魔女会的优秀人才呢,怎么这么不擅长看懂她心底的悲伤。
*
魔女会的童话故事邪典确实是邪典了一点。
但是毕竟这份童话故事里面写的,在现实中都能找到对应。
整只的吮指原味鸡是尼伯龙根,薯条是第三降临者,双层吉士汉堡是天理,而后来变成了有糖可乐的无糖可乐应该是那些天使。
天理用孕育出来尼伯龙根的那个蛋,把整个提瓦特世界给罩了起来吗?
南红知道提瓦特的星空应该和外面的世界不太一样。
空在纳塔的时候给她讲过的那些天文学知识已经将星空到底是何物这件事阐述得相当明白了。
星星本应该是一些遥远的天体,甚至能发光的那些恒星都是和太阳相等的星体,绝不可能从属于提瓦特,更不可能从某个对着提瓦特的角度上反应了这个世界里的人们的命运——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这些生活在提瓦特之内的人哪里配得上让那些遥远的星辰成为自己命运的注解符号呢?
空没有必要说假话,而关于这些星辰的知识就更没有了——人们到现在为止也没能离开提瓦特的地面,当初的龙族倒是尝试了并且成功了,但是现在龙族也不再是地面的主宰。
虚假的星空……如果这么说的话,或许虚假的星空就是倒映在这层蛋壳上头的?
虚假的天空……月亮……
南红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下来自己的确是可以带着艾莉丝一起去挪德卡莱。
于是,此时此刻,在她抖落手指上的雪粒子的时候,艾莉丝就在她后面一个身位处,踮着脚尖看向远处黑且高耸的城墙。
“这地方看起来不是很好进入呢。”
她说,宽大的红色帽檐抖了抖。
南红摇摇头:“不影响。”
远处暴风雪的阴云越来越近了,甚至还能隐隐听到一些风雷的声响。
南红的指尖在空中快速画着符号,朱红色的笔画就这样悬停在了空中,组成了一个看起来相当复杂的符文。
“深渊的灾厄仍然在这片大地上肆虐,这里的秩序还没来得及重建呢,如果有至冬本国的帮助的话,应该会容易很多,但是那位执灯人请求了自治。”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我们能进去,就不会有什么人查我们的身份,既然这样的话,传送比什么都方便——至于说我们来这里,这就只是为了确定愚人众的据点在哪里,这样万一遇到了什么,我随时都可以制作符文把我们传送到这里来。”
悬浮在她面前的符文逐渐成型了。
艾莉丝盯着符文看了一会儿,随后问南红:“这个符文不只有传送的效果吧?”
她感觉自己从其中看到了一些定位寻踪的效果、看到了一些瞬杀的效果、看到了一些添加进来的属于天理一侧的秩序的力量,还看到了一些……额……特效?
好奇怪,为什么还会需要添加特效?
艾莉丝的观察没错。
南红:“如果只是为了传送,我根本没必要刻画符文,但是,如果要多个效果合一并且在同一时间实现的话,符文的稳定性会更高,而且不会要求我的嘴皮子多么利索。”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莹蓝色的石头,石块在触碰到符文的一瞬间就被点燃起来,亮起了很明亮的蓝色光芒,而在南红和艾莉丝的脚下,一个朱红色的圆形传送阵蓦地出现,随后这朱红色的光芒与蓝色的光芒融合着一闪,周围的人都在这样的强光之下无法控制地短暂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站着两个人的雪地上已经空无一物,甚至就连在这样松散的雪地上头的脚印都已经被抹平,浑然是已经进行了完美的收尾。
*
执灯人的军队仍然在战斗着。
霜月之子为他们降落下的庇护也仍然以流动的月华的模样披在他们的身上。
虽然深渊的大军已经被击败了,但是仍然还有着一些残余的深渊力量在大地上奔袭着,这股力量对外的表现是曾经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次灾难,从魔物、到当年在这里实施了毒计的白沙皇的军队……当地人们称之为“狂猎”。
一群疯狂地在夜色之中猎杀着阻碍在自己面前一切生命的东西。
狂猎移动的速度太快了,而且这群不眠不休的怪物可以永远在奔袭的过程当中。
相比起来,执灯人的军团或许拥有钢铁一样的意志,以及与这意志堪相匹配的力量以及战斗经验,但是他们不可能做到不眠不休,而长时间的追逐也会让他们的体力下降、精力损耗,从而逐渐落入不妙的地步。
这一支执灯人的军队当前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困境。
他们追着一只狂猎跑了有五天了,战马都已经疲惫不堪,此时此刻确实已经接近强弩之末。
狂猎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更强悍一些,或许是因为它从那些被杀死的人那边获得了绝望和恐惧,同时血腥也再刺激着它的凶残。
他们在一天之前吹起了号角,请求援军前来支援,但是挪德卡莱是个很大的自治区,一方面援军的数量本来也抽不出很多,其次赶过来也确实需要相当的时间……
为首的骑士用力地挥舞着手中沉重的双手剑,那已经被砍出了好多豁口的剑又一次挥砍在了魔物身上,势大力沉却只是在这些狂猎拟态而成的魔物们身上留下了浅浅的伤痕。
他身边的魔物数量太多了,而且难杀,骑士的动作逐渐变得缓慢沉重了起来,甚至有些左支右绌的。
他逐渐开始怀疑援军到来的时候他们还能否有继续战斗的力量,甚至于逐渐怀疑这些援军到来的时候,他们是否还在战斗着,那时候这些援军会不会也和今天的他们一样,变成这群狂猎的盘中餐。
就在骑士非常担心的时刻,狂猎的暗紫色深渊潮流之中出现了一道朱红色的光芒,随后从那道朱红色的光芒里头猛烈地爆发出了一阵蓝色的光,瞬间那些深渊的力量炸了开来,掀翻了好多个狂猎之中由深渊力量凝聚而成的怪物。
这些怪物并不是被他的大剑砍中的时候那样快速恢复,而像是直接被溶解在了那种光里面去。
狂猎原本是一道浊流,很宽广的浊流,浩浩荡荡地流淌过挪德卡莱的地面,但是现在在这道浊流当中却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圈,这个圆圈中间已经没有了半点深渊的力量。
只剩下两个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人,一个留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另一个戴着一顶柔软的宽檐尖顶帽。
艾莉丝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南红居然能够造成这么大的……湮灭?
她是相信南红能够造成这样强的伤害的,但在她的理解中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方式,而且,她不太清楚先前南红拿出来的那块莹蓝色的石头是个什么东西。
里面爆发出来的力量,似乎是天理?
在四下都被那巨大的动静震惊的时候,艾莉丝也就这样轻声地在南红耳边问了这个问题。
“哦,是流明石,璃月层岩巨渊里面产出的一种,具备着天理秩序之力的石头。”
这也是她在纳塔的时候抽取力量,拿出来和深渊力量互相湮灭对冲的原材料。
南红在纳塔尝试过了那么多次,对于在天理和深渊力量互相泯灭的时候释放出来的能量冲击也再熟悉不过,她完美地接下了这些力量,并且对着远处没有和执灯人军团作战的狂猎扔出。
于是,现在她身边的、那些狂猎之中的魔物像是一堆被割下、吹翻的稻草一样伏低在了地面上,慢慢地开始消散。
而在她身边——另外一边。
那些盔甲上有些划痕砍痕,还有些血迹的,疲惫且狼狈的骑士们,正在强度减弱了很多的战斗当中,用诧异的目光看过来。
第76章 晨星空间站
执灯人的军队来到挪德卡莱的时间不久,事实上,仅仅在几年之前,他们才在至冬国的宫廷当中,位于白沙皇的身边,见过太多神奇的存在。
所以,凭空出现两个人之类的事情,在他们眼里顶多算是值得警戒,而绝对不是什么要上纲上线到了必须把这些各种意义上已经救了他们的两位女士请到营地里面甚至还要“审问”上一番的大事。
这支执灯人的队伍因为局势瞬间朝着自己这边倾斜过来而士气大振,为首的骑士趁势将双手大剑用力地从面前这个魔物的脑袋上插了下去,一直插到这把半人高的长剑有一半以上都没入了这个魔物的身体当中。
战争的天平总是左左右右、来来回回地晃动着,这种脆弱的平衡总会僵持上好久——然而平衡既然是脆弱的,就会很容易因为外力的影响而打破。
南红和艾莉丝的出现,就算是奠定了这一次的胜利,这些执灯人很快也很熟练地将这些狂猎清扫了个干净——空中仍然有颇为强烈的天理侧的秩序力量,而这些力量的残余对于这些深渊怪物来说也是一种压制,所以,狂猎的力量比起先前来很显然要弱上了很多。
终于,在大概二十分钟之后,为首的骑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向着这两位帮了他们很多忙的女士低头致意。
他感谢了两位的到来:“你们当真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执灯人全体都欠你们一份人情,两位女士。”
他邀请南红和艾莉丝去执灯人的大本营里面坐坐——顺便,也可以和那位就在去年向冰之女皇毅然地提出了想要让挪德卡莱自治这么个要求的白沙皇旧臣,也是如今执灯人的首领见个面。
当然,做为一支独当一面的军队,就像是军方在坎瑞亚国内的地位、像是西风骑士团在蒙德,这支执灯人的队伍的首领当然不会是在政务方面一窍不通的存在,他也具备该有的全部警戒,以及一定的说话技巧。
在邀请的过程中,他便不动声色地要到了南红和艾莉丝的名字,以及她们象征着的势力。
艾莉丝站出来和这位为首的骑士交涉,于是在几分钟之后,南红的身份就从前愚人众执行官(未公布)、前坎瑞亚研究院高级研究院兼替补院长、现无从属失业人员变成了魔女会的编外指导。
“哦,原来是魔女会的成员。”
为首的骑士肃然起敬。
哪怕先前就已经因为看到了这两位女士在对付狂猎时候那一出手就是王炸的姿态而意识到了她们绝非普通人,但是在真正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他还是有种“竟然是她们”的讶然。
原本,按照他的级别,是不应该听说过魔女会的。
但是魔女会中的那位代号L的芭比洛斯,以及代号N的尼可——那位擅长在别人的脑袋里面说话,总是出现在世界的转折点上的女士,这两个名字他都从首领口中听到过。
首领之所以会带着他们回到挪德卡莱,一方面是因为曾经最好的朋友被处刑死去,他要完成对方的遗愿,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听到了来自魔女会的指引。
于是,为首的骑士几乎是在查证了艾莉丝身份的第一时间就很是热情地邀请南红和艾莉丝一起往执灯人的大本营去了——那里也是霜月之子们如今用霜月的力量来加持他们、给予他们与深渊战斗的力量之处。
南红不得不承认,和艾莉丝组队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在如今的提瓦特大地上,魔女会这个名字可是要比愚人众有用得多,至少如果是和瑟雷恩一起出现在这里的话,她估计自己还要和这位首领骑士说上好一段话才能得到现在这样的待遇。
这也在魔女会的算计里面吗?
预言家……唉,她不得不承认预言家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职业——没有之一。
诚然言灵很难,练成了只有也很强,在很多场合属于是需要被ban掉的存在,但是毕竟她自己就是擅长言灵术的人嘛。
预言和占星这一条途径就最讨厌了。
能在完全没有见过她的时候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还是一款她从小到大都很不喜欢学的学科。
南红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管未来会不会见到维瑟弗尼尔阁下,又或者是那位在魔女会中的芭比洛斯,她已经确定自己在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都必然不会给予什么好脸色。
*
挪德卡莱没有那么多的雪,高处或许可以看到一些白色,但是更多的地方,颜色还是比较丰富的。
青苔的颜色、草地的颜色、峡湾那几乎是九十度垂直落差到海平面“切口”处的深灰色浅灰色,海水的蓝,海浪的一线白,原野上的小花像是最微小的色块一样会在一些瞬间翻出红橙黄粉的惊喜。
——还有棕色的鹿。
在看到鹿的时候,不管在挪德卡莱的哪里、甚至就连在挪德卡莱的边境线上都能够看见的那根高高的、中间有一点反重力地断裂了的柱子已经变得很大了,抬起头来都无法看到这根柱子的末端。
它像是隐没在了云里,但又仿佛就算是到了云层都消失的天气,人类的目力也还是无法穷尽那般遥远的距离。
在一路过来的时候,这支执灯人队伍中为首的骑士已经对南红和艾莉丝介绍过了,这根柱子是霜月之子们用来获取霜月力量的装置,本质上可以将其视作一种祭司们与神明连接的“脐带”——毕竟,相比起七国的其他地方,挪德卡莱的神明并不在地面上行走。
至于说那个断裂处。
这位骑士这样说:“月亮的祭司告诉我们说,这根柱子在几年前还是完好的,但是白沙皇手下的妖精们派人把这根柱子给炸断了,我不明白,这样对于同样依赖霜月力量的它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南红也这么觉得。
在看到鹿的时候,骑士说,意味着霜月之子们就不远了。
他们的力量一方面是月亮、另一方面则是自然,这些月亮的祭司们很擅长和那些奔走飞驰的动物们沟通交流,所以他们的眼睛从来都能够看得很远,耳朵也可以听到很远,他们同样擅长治疗,这也是为什么这群执灯人能够和如此强大、甚至可以说是磅礴而浩然的深渊力量对战上那么久的原因。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乃是一群骁勇善战的勇士。
因为有先前一同对战狂猎的经验,还有魔女会的前辈们在提瓦特各处刷出来的好名声,更因为当前的挪德卡莱需要帮助,南红和艾莉丝很快就成为了这个驻地当中的座上宾。
艾莉丝听着南红在和那些祭司们交涉,进入她耳中的词句逐渐变得碎片化,她本来就很活泼且非常活跃的思维开始发散:
南红小姐的年龄……唔,好像还比她小一点呢?虽然她做为精灵、做为魔女,活到这个岁数,放在人类里头大概也就只有十四五岁,但人类的一岁,对于她来说应该是很多很多岁啊,不过她确实好成熟也好思虑周全。
当然啦,思虑周全是个大家都拥有的优点,莱茵多特也有、芭比洛斯也有、尼可也有、她也有,但是将所有的目标都融入一个符文这一手也太帅啦,这都不是将很多个符文联系到一起并且做到互相不打扰不影响了。
艾莉丝也学过一段时间的符文,没有到言灵这样深的程度,她了解这一门的难度,因此过了这样的好一会儿,她也还在很学术性地回味着南红方才的那一手。
很教科书级别的厉害……而且现在细细分析起来的话,好像每个符文的连接和容纳都带着比较高的容错率?
艾莉丝在内心里演算过片刻之后确定了自己的感觉没错——南红先前绘制地那个符文的容错率就是很高。
难怪,最后甚至能够利用符文本身的能量波动将那块流明石当中的属于天理的秩序力量给提炼出来,然后在触碰到那些狂猎的时候一瞬间爆发出来。
艾莉丝已经沉浸在了复盘和学习之中。
做为一名非常强大、简直可以说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魔女,她的强大不是天生来就是如此,更不是纯粹地靠着天赋——她的后天学习也很多。
而当她终于从学习状态中回过神来,大概想明白了南红在实现这个符文的过程中都用了哪些技巧和连接性的手法,也确定了几个关键技术的问题准备过段时间找到机会了去问问南红、学一下,然后试试看能不能因为最近的良好表现让对方教导一下自己应该怎样成功复现的时候,艾莉丝听到:
“你想要去往霜月之上?”
那是霜月之子中的大祭司在问,声音听起来……倒也没有多么不平稳,他甚至还挺冷静。
“如果只是我个人的意见,我不会建议你去,年轻人,在我们成为霜月之子之前,我们的祖先已经在这件事上吃过很多次亏了。”
这位祭司的年龄不是很能从她的脸上看出来,但是她的声音和语气都显得她的内心和灵魂都很老了。
“但是如果你一定要走的话,就沿着那条石柱往上走吧,现在的月光已经照耀不到那里了,但是有些东西被留在了那里。我知道那会是你们需要的……在很多年前,老身还是个年轻祭司的时候,曾经几个坎瑞亚人来到希汐岛上,向那时候的大祭司提出了一些要求。”
又是……这样。
这种有人已经在前面铺设好了一条道路的感觉,这种有几位预言家因为看到了未来而始终走在人前面,给后来者留下了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礼物的“馈赠”,以及狭长的影子的感觉。
南红的嘴唇抿紧了一会儿。
然后她说:“我会去的。”
艾莉丝也连忙举手:“我也是!”
*
在霜月之子的允许下,借用他们的力量去往那根对于他们来说非常神圣的霜月之柱的顶端其实是个交换。
放在天平另外一端,从而让霜月之子们觉得这个交易非常公平的,是南红帮着现在的执灯人们,将此时肆虐在挪德卡莱境内的所有狂猎力量全部消灭,并且,帮助他们在挪德卡莱那与世界的边境交汇的地方兴建起一些深渊力量预警的建筑,做为一道绵延数千数万里的高墙,将挪德卡莱保护在后。
南红从艾莉丝的嘴里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这不长城吗”、“我还说这是永冬岭呢”以及“这就是新守夜人吗”之类的话。
她完全听不懂,并且决定或许自己还是听不懂为好:
就像是之前的“吮指原味鸡”和“双层吉士汉堡”,风味过于独特以至于她怀疑自己要是和艾莉丝接触得太多太频繁后,都会被她模因污染。
不过,艾莉丝虽然会对外散发出一些模因污染,但是在真正干活的时候,艾莉丝是非常可靠了。
霜月之子们提出的要求太过务实了,为了在挪德卡莱这个地方长久地生存下去,他们这些需要为挪德卡莱人撑起来天空的人在意的其实早就非常靠近地面了。
——而越是务实的东西,其实对于基本功足够扎实的人来说也就越容易完成。
南红用了三天时间设计出了一个能够制造无需太多人监管边境的符文,这些符文会被蚀刻在烽火长城上头,只需要每过几年有人去补充一下能量就可以了。
而艾莉丝则是在从她这边学会了怎样控制代表天理的力量与深渊力量碰撞发生湮灭、再控制引导这些湮灭后的力量导向不对人们造成伤害的方向后就开始跟着那些执灯人们一起追捕起了仍然被封留在挪德卡莱之内的狂猎。
展示这场交易的诚意的工作在两个月之后结束。
更往后的、在这场深渊的灾难影响过去之后重建家园的工作,那就是执灯人以及其他那些在挪德卡莱中过着自由日子的人们要考虑的事情了。
南红和艾莉丝在一个天气颇好的、星光闪烁得很是明亮的夜晚,被霜月之子中的那位大祭司送到了他们平常接取霜月力量时所会行到的最高处。
再往上的道路就要她们自己走了,月神的力量时至如今早已不如上个时代,霜月之子的大祭司具备的实力也不足以支撑着她去一些根本性危险的地方。
但是哪怕只有两个人也不影响。
艾莉丝相当活泼,她从始至终都像是一团热烈的太阳,只不过没有太阳的严厉滚烫,只保留下了一切太阳的优点。
艾莉丝:“我听说黄金城亥珀波瑞亚曾经修建通往天空的高塔,难道说这是传说对于这根石柱的扭曲?”
艾莉丝:“虽然会很好奇很兴奋,但是我觉得这根石柱的尽头应该不会是和天空齐平,否则它哪还能留上这么久呢?它一定早早地就倒塌下去了,可它现在虽然断开了,但是它的上半部分还是很稳固!”
艾莉丝:“我觉得……”
和她一边聊天一边走的话,很久都不会觉得无聊。
南红也很耐心地和她有来有往:“我觉得这里应该不是黄金城的高塔,月亮在亥珀波瑞亚的故事里面只是一个浅浅的侧影,不是吗?更重要的是薯条和变成有糖的无糖可乐。”
艾莉丝被她的最后一句话哽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承认南红说得对。
归根结底,月神和第三降临者还是非常不一样的存在,两者蹭课做过的事情、存在于提瓦特的年代或许有些许重合,但是这一重合绝对没有强到霜月之子还会搬着通天的高塔和自己一起迁徙。
南红:“至于第二个问题,我赞同你的观点。”
她怀疑艾莉丝会慢慢觉得她不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但是特别擅长和任何人说话的那个她在坎瑞亚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给埋起来了,倒也不是不再存在,主要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这样的自己。
只有在面对少数几张脸的时候,她才能习惯性地放下这些防备。
更何况……
能力毕竟是用进废退的,现在给她多少说话的自由她也很难再恢复当初的天赋了;也就只在面对那几张脸的时候,她还很喜欢在他们面前说很多话。
南红叹了口气。
如果是在小时候遇到艾莉丝的话,她应该会和对方很聊得来,然后变成两只叽叽喳喳的鸟,把身边所有人都给吵得够可以。
她转头朝着艾莉丝那边看了看。
艾莉丝不明所以,但还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露出了两颗虎牙的那种。
南红于是也笑了一下,随后她抬头,目光注视着高处一些的前方:“我们到了。”
*
不能指望一位魔女只会用自己的双腿赶路。
更别指望一位擅长用符文把自己传送到各种地方的言灵术大师会老老实实地走路。
不管是南红还是艾莉丝都有一些快速赶路的小诀窍,之所以要经过霜月之子的同意,纯粹是因为各种不同的力量都有可能互相冲突矛盾,一般在步入一个秩序侧阵营的领地之前,讲规矩的都会先知会一声,顺便,避免自己落入一些不太好收场的境地。
总之。
现在,有一扇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扇门和大地上很多的遗迹是同一个风格,那些熟悉的弧边组成的三角形装饰在石质的墙面上,一些本应该流过力量的凹痕深陷,组成了一张将这扇门锁定起来的网络。
艾莉丝凑近了看过去:“好像是上个时代很常用的门锁,听说那时候的符文相当发达。”
她兴致勃勃、甚至已经蠢蠢欲动了。
在她的手中,一枚火球正在逐渐成型甚至变大——南红毫不怀疑如果只要自己拦着的速度不那么快,艾莉丝会很乐意用一场轰轰烈烈的爆炸给这扇门一个“惊喜”。
还好,她的手速很快。
“让我来吧,我还算是擅长这些。”
做为一名除了言灵术之外还对历史比较专精的学者,南红在进入研究*院之前对自己的职业规划里头还有一条是成为考古学家。
她还是不太愿意看到古老的遗迹变成废墟——至少,在她还管得到的地方,还是算了吧。
在大门中央有一块平坦的区域。
在这个区域中补全符合要求的符文,让符文的力量沿着那些凹槽流淌、放大到整扇门,这就是在古老的时代开门的硬核技巧。
不过,她听说在那个时代,擅长言灵的人要比现在的多一些,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世界都更愿意让人们阅读自己、观摩、从而学习自己。
这个要求对于她来说也不算困难。
南红很快就根据这些蚀刻出来的凹槽的纹路形状确定了自己要补入怎样的符文,在将这个符文填补进那块空白之后,整扇门逐渐地完全亮起来,随后,它朝后张开,却并非露出后面的空间。
这是一扇传送门。
南红握住艾莉丝的手腕,两人先后走进了这扇传送门中。
*
“那么卫星也会拥有卫星吗?”
南红问空。
虽然在占星术上一塌糊涂,但是对于虚假天幕之外的星空,她毕竟是好奇并且乐意学习的。
“我其实也没学过很多的天文知识啦,怎么说呢……他们总是说我和荧学的都是一些将来会有用的知识,但是,就像是行星能够在恒星的引力作用下拥有卫星,那么卫星为什么不能拥有自己的卫星呢?”
那么卫星也会有自己的卫星吗?
因为万有引力的捕获,当然是有可能的。
虽然想要维持在一直转下去的状态可能会需要一些特殊的平衡,但是也有可能这种旋转的状态会持续到很久,以至于在人类的眼中它几乎就是永恒的。
南红对着一块透明的材料。
这块方方正正地镶嵌在曲度极低的弧面上头的材料是一扇无法被打开的窗户,而在窗户纸外,她看到了一颗四分五裂的,碎得非常彻底的月亮。
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很大很大,但是并没有超过坎瑞亚都城的大小,也没有超过愚人众如今挑选的那个至冬国港口那么大,这样的空间虽然一眼看不到头,但是却很容易在各种手段的探查之下大约摸清其模样。
这个空间内部的风格,南红全然没有见过,但是艾莉丝似乎是认识的,但也没有那么的认识——这里有很多的管道,管道以及其他的结构材质都不是她们所熟悉的材质,结构的样子,如果理清一下思路的话,和龙族留在图兰大火山中的一些东西颇为相似,但也不是同样的东西。
她们在进入了这个空间后就沿着一条路一直往前走,走出去一段距离,便来到了这扇窗户前面。
“我想,我们已经来到天幕之外了。”
南红很努力地在保持着自己语调的平静,但是这种平静又不是说想保持就能保持的。
“这颗月亮是……”
“是虹月,它破碎的影子落入了地下,成为了坎瑞亚第一代王朝所信仰的赤月;第一轮月亮恒月已经陨落,而三月女神最终只剩下了一具苍白的尸体——那是仍然悬浮在提瓦特上空的霜月。”【1】
艾莉丝接上话。
“我们现在是在提瓦特之外了,至少在回去之前,我们可以说一些……秩序不会想让我们说出口的话。哪怕现在法涅斯正在沉睡,我也不想在祂的秩序之下说出那些话。”
她整个人逐渐地像是被打开了一副巨大的枷锁镣铐,话语的自由被归还给了她,她快速地问南红是否都看懂了那个童话故事,或者是否还有什么她们可以互相给予的信息。
比较可惜的是暂时还没有——或者说南红觉得探索这里会得到的信息远远比她们碎片化地寻找信息然后交换好上太多。
毕竟,南红逐渐将这里与一个曾经从空口中说出的词语对上,而当她询问艾莉丝的时候,艾莉丝有些吞吞吐吐地告诉她说,魔女会的起源其实是一位拥有来自世界之外知识的女士,而这位优雅的女士教出了很多代的学生,她是其中之一——
因此,南红和艾莉丝差不多是同一时间说出了她们都颇为确定的那个答案:
“空间站!”
“宇宙飞船!”
大差不差。
艾莉丝握住了南红的手,眼睛里面跃动着对于未知的一切好奇,这会儿她像是被点燃的火焰了:“南红小姐,有什么符文能让我们找到有文字的地方吗?如果是空间站的话,里面一定会有文字的留存,更何况,是这样大的一个空间站!”
扫描整个空间站的符文没有,但是考古里面确实有一种寻物指路的符文,南红想了想,对其进行了些许修改,随后两个人就开始顺着那符文给予南红的指引向前。
一路弯弯绕绕着,最后来到了整个空间站的最中间,而在这里,这个有好几层的空间有一个长长的贯通,一根圆立柱从下到上撑开整个空间,而在这根柱子的一面上,有一块材质不明,但能够让人从中感觉到肃穆的金属牌。
金属牌上写的文字,与如今的提瓦特文字相差不小,但是却和据说是上个文明时期、由天空岛传下的文明所用的文字几乎一模一样。
不管是南红还是艾莉丝都能读懂这种文字。
【属于我们这颗星球的火焰也要熄灭了,于是我们造了这个空间站,将基因库封存在这个空间站内,并且集合文明最强的力量制造了名为法涅斯的智能存在,请祂代为看护这些孩子,孕育他们,在合适的时候将他们送到新的世界去,教育他们长大,保护他们,直到延续我们的新文明成年。
我们畅想,等到文明成年的时候,应该会有人发现这座空间站,然后看到这段话吧?毕竟,向着星空迈出脚步,脱离行星的摇篮,我们是这样定义自己文明的成年的。但愿你们能够通过考古看懂这段文字,或者,或许你们会拿着文字去问问法涅斯……但是不管怎样,你们最终一定会读懂这一段话,然后知道,这个世界远远比一颗星球要浩大,你们还有很漫长的未来要走。
成年快乐,孩子们,祝你们向着更遥远的星辰前进!
又及:我们命名这座空间站为晨星,但愿它能是牵引黎明升起的星辰,将这个文明的希望和未来带到一个崭新的世界。或许,等到未来你们在写一本和宇宙有关的历史的时候,可以在某一段落中写上这样一句——我们的开始在于晨星。
又又及:请转告法涅斯,祂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父母、最好的老师,这么多年来,实在是辛苦祂了。】
晨星……
新的文明。
文明的成年——这一整段话读下来,南红几乎要热泪盈眶。
她知道自己是从这个文明留下的基因库当中培育出来的人的后代,空和她说过有不同的留存文明火种的方法,也说到过这一种,虽然他说他的文明要更厉害,所以看不太上这种延续的方式。
这段话意味着太多了,而更意味深长的是这个文明既没能走向真正的成年,而法涅斯也不是很能算得上一位朋友、父母、老师——至少从南红现在的视角上来看算不太得。
她花了一些时间让自己从知道了原来自己也是星际难民这件事里头反应过来,花了一些时间处理知道了她的组群的起源之后的心潮澎湃,又花了一些时间整理了下被这样重量级的消息震到浮浮沉沉不甚稳定的思绪。
南红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她的心脏彻底在一系列并不稳定的快速跳动之后沉了下来。
她抬头张望了一圈四周,张了张嘴,又闭起来酝酿了一会儿,很多曾经很片段的想法和思路在这个地方逐渐地衔接在一起,变成连贯的思维线,让她的大脑中越来越多的节点变得明亮起来。
“在《竹林月夜》里,有一颗星辰又被称之为恸星,传说中三位月亮女神共同的爱人,但我没想到,它居然是一个……空间站。”
但是这也确实说得通。
人类是从天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在龙族的星球上开始繁衍生息,但是就像是这块牌子上面写的,天理……法涅斯的任务是在找到一颗宜居的星球之后将基因库中的基因孕育成人类,然后带着这些人类来到星球表面繁衍生息。
空间站中的机械当然可以被搬运到星球表面,但是对外敞开的环境,大概并不非常适合人类从胚胎时期逐渐成长,更何况,南红也曾经听人说起过,在提瓦特最为古老的时期、在天理尚且没有改造这个世界的时候,提瓦特的力量粗犷原始,对于人类来说有些过于强悍坚韧而不方便容纳了。
这样一来的话,与其说月亮以晨星为爱人,倒不如说是后来在天理秩序之下的三月女神也曾经以十天为一班,轮流着来到这个工作室中照看曾经很是脆弱的人类,一直到法涅斯带着这些原初的人类来到了提瓦特的大地上,三月女神也仍然是庇护人类的神明。
的确很说得通了。
一条长长的脉络的头尾都已经很清楚,就算三月女神的情况与她的猜测有所偏差,那偏差也不至于太大了——现在还需要拼凑一些骨节。
比如说,在那些流传下来的关于上一个文明的传说当中,天空岛上直接降下对于人类的指引,这毫无疑问是符合晨星空间站里头这块牌子上的规划的。
由法涅斯引导、教育新文明的人们,让他们正确地踏上一条发展的道路。
那么在这个过程中,月神给予的那些教学是什么呢?开小灶?这是对人类的关怀还是——毕竟月神给予的知识里面也包括了深渊。
法涅斯用诞生了尼伯龙根的蛋壳把提瓦特给包裹保护了起来,这种行为最大的可能性是保护——那也就按照保护继续往下猜想,三月女神想要的是打破这层保护吗?但是如果只是为了打破保护,那看起来对人类也不怎么负责,而且解释起来缺乏动机。
但是,如果法涅斯是觉得深渊在世界之外,做为一种会危害到世界的污染,所以将其隔绝,并且教导人们不要探索天空——因为他们还没有对付深渊的能力;而三月女神则是想到了可能会出现美露莘那样的生物,于是觉得人类或许可以逐渐适应与深渊的力量共存,这样就可以延续这条在另一个星球、更为古老的、创造出了晨星与法涅斯的文明所希望的、将来有朝一日文明以迈向天空做为成年起点的道路呢?
她还需要求证。
但是毫无疑问这是结合当前信息之后最有可能性的一种脉络。
南红站在原地,又深吸了几口气,继续顺着符文的指引去寻找其他。
这一处的大料让她隐隐地期待着后面还会不会有更让她不虚此行的东西。
经过了培育仓、基因库等等区块之后,南红看到了一个风格和整个空间站不那么匹配的地方。
它的风格更符合提瓦特一点,像是一道给空间站的补丁,而这里流淌着的、和霜月之子们使用的力量相当一致的力量,让南红觉得很是熟悉——至少它残余的流动方式,和一种符文非常相似。
她闭上眼睛,抬手在空中,顺着自己的天赋,以及那多年的锻炼所培育出来的,都快要成了本能直觉的内心感受,慢慢地勾画出了一个符文。
她画着画着开始感觉到愈发的熟悉,一直到在大概画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快速地补完了符文的后续,随即在她眼前出现了一道传送门。
南红的脸上已经转过了太复杂的情绪。
从恍然了然再到释然,最终她像是那些平静地落在地面上不发出任何声息的月光一样,往前走了一步。
第二扇门后面的空间,她……其实已经很熟悉了。
——在她十二岁的那一年,用那个传送符文打开的空间。
那个被月神的信徒们“流放”到了异空间中去的文明遗迹。
……哈。
南红心里很短促地笑了一声,她倒是没产生多少情感,只是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滋味。
原来如此。
维瑟弗尼尔,这是你看到的未来吧?所以这个符文才如此的重要,才会甚至牵动了那么多人的注意力。
……原来如此。
第77章 金目乘黄月驹
如果想要挣开法涅斯给予的、从出生开始便无法挣扎的命运,那么发现自己的由来、知晓自己是怎样的存在、法涅斯是怎样的存在、虚假的天空背后真实的宇宙是怎么样子的……
这一系列的问题都非常重要。
只有在得到了这些答案之后,否定如今的法涅斯才真正地可以开始提上日程。
南红在这一刻明白了维瑟弗尼尔的所作所为——然后她不得不承认,如果她也看到了和对方一样的未来,那么她大概也会去做这么缺德的事情。
她方才绘制的符文就是她小时候画出来的符文,在她长大了之后逐渐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意思:
从安全的地方,传送到这处古文明遗迹里。
而方才她绘制的符文,是将空间站的那个角落中遗留下来的符文力量波动的方式逆反过来画的——换言之,那个曾经出现在空间站中过的符文,其实是她当初研究了一段时间之后、用在了和负伤的瑟雷恩一起回到卧室里去的时候的那个。
意思是,从这处古文明遗迹中,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擅长言灵术的人往往能够从符文中读到很多。
一般来讲,在一项技艺中走到了最巅峰的人都拥有这样的本事。
就像是让莱茵多特看那些不够成熟的炼金术士们的炼金手法,她能够诊断出这些人是怎样的基本功不扎实,以及,他们对于不同的炼金材料、炼金目的的偏向;
而如果让一位剑术大师与对手战斗,那么在一段时间之后,剑术大师也能够从对方的战斗风格中判断出对手的师承,或许是自学成才、或许是源远流长的一脉,以及此人的性格甚至是经历。
言灵术也是这样的,毕竟,人过往的经历,便是无时无刻地不在影响着ta全身上下的一切,所以从符文中能够读取的东西其实有很多,从符文留下的痕迹中也同样如此。
那是个很强大的符文了,强大到远远胜过她在坎瑞亚灾变之前甩出来的那些传送符文——如果不是在离开了坎瑞亚之后,因为有了非常强烈的目标而更深地钻研着,现在的她大概还是无法超越当初留在这里的这枚符文的水平。
这枚符文的容错率太高了,持久也太高了,她当初在坎瑞亚灾变的时候开启的传送门能够送走的,每一个门大概有那么一千多人吧,多的有两三千,毕竟是在平常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符文,一边做着一边她的技术力也有所提升。
但是这枚符文,南红评估着,觉得应该传送了起码有数万人。
构建符文是个非常精细的东西,同样不管是容错还是持久——这两个维度提升一点点,对于能量的消耗就几乎是要翻倍的。
如果不是真的有这么多人,开这样的传送门也是全然没有必要的。
南红隐晦地生出了些许攀比的心思,在想到自己现在能够构建出一条没有上限的传送网络,甚至不需要太多的辅助,就只是靠着符文和符文之间的交互影响在提瓦特的各处编织起一张和地脉颇为相似的网络之后,她很是安然地松了一口同样也很没必要的气。
它或许是一次逃生。
在对于晨星空间站有一定了解的人的带领下,从这个已经废弃的古文明,重新回到了晨星空间站当中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古老的文明应该会知晓晨星空间站的存在,并且或多或少地将这份了解延续在如今的提瓦特世界上。
除非这个文明的遗民几乎一个都没有剩下,与之相关的文明彻彻底底地断了代了——否则,几万人的数量摆在这里呢,很难就这样轻飘飘地全都消失不见了的。
这一处的遗迹,南红对于这儿的探查次数已经不少了,到目前为止,可以说是把能够摸过一遍的地方全都摸过了一遍。
她自己是没有多少继续探索的必要了,于是只给了艾莉丝一些探索这处空间的自由,随后表示自己还是更想要回到晨星空间站上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她们先前没有路过的、但是同样重要的东西。
那么大的一个空间站呢。
虽然占地面积没有至冬国位于港口的那座城市大,但是那座城市本身也是至冬从上往下点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了。
况且,城市往往受限于光照等等原因,折叠度并不会很高,但是空间站这种完全封闭的空间就不需要有这样的担心,在这座空间站里头,上上下下光是南红现在看到的层次就有七层,更别说里面还肯定会有各种各样隐性的夹层。
她产生的很多问题,或许都有可能能够在晨星空间站中得到解决。
艾莉丝点了点头,南红方才构建的那个传送符文一如既往是有挺长持续时间的:否则当初那些追到她家里来的坎瑞亚士兵也就不可能沿着她十二岁时走的那条路深入到这个秘境之中。
“那么,我们在……一个星期之后见面,可以吗?”
艾莉丝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进度,虽然有可能会提早,但如果提早的话,她不也可以继续探查晨星空间站吗?
面对这种足够古老的遗迹,只要想,时间永远都会不够用,前人毕竟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啊,留下来的细微的痕迹,对于那些擅长见微知著的人来说,就是可以翻阅上好一阵子的一本书籍了。
南红点了点头。
*
南红回到了晨星空间站中。
她打算彻彻底底地、以地毯式的搜刮为榜样,将整个晨星空间站从上到下地摸上一遍,将每一个细节都好好盘摸上一遍,用艾莉丝的话说就是做到百分百探索度。
南红的心里有一些想法,而她现在打算慢慢地将这些想法进行验证,其中不管正确了多少都好,重要的是那些几乎已经快要成了枚举的想法需要被肯定或者推翻。
只要有结论就好,别的一切都不拘。
南红的一些想法甚至可以说是带着点儿荒唐的。
在坎瑞亚研究院里,学者们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一条“座右铭”,不知道是从谁那边传出来的,但是至少后来一代又一代的学者们都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这样流传了下来,甚至还成为了各位导师们带新研究员的时候一定会教他们的一句: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这是一句很有道理的句子,南红自从知道了这一句之后就一直秉持着这样的行事方针了,很多时候甚至是冒险一点地开始某个计划,顶多是非常谨慎地加上一些……或者说是很多的备用计划。
而在这一次,南红的大胆假设就是,在这处晨星空间站里头,应该存在着某个角落,存放着当初那些通过传送来到了这处空间站的月神文明遗迹的后人留下的生活痕迹。
如果那几万人没有回到提瓦特的地面上,并且在地面上开启全新的、文明从头再来的“轮回”的话,那么他们还能去往哪里呢?
异空间吗?
如果还能回提瓦特的话,谁会想要去往异空间呢?
另外,就算是留在晨星空间站里也比去异空间之类的地方要好上太多了。
找到这些暂时还没有结局的人最终去了哪里,南红的直觉都在告诉她,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她的整个儿进度又能往前推上很长一段。
她经过了生态圈模拟区域。
南红用一些手段进入了这个区域——她倒是也不担心自己会被这座空间站攻击。
毕竟,她确实是提瓦特人,而从晨星空间站里头的记录、以及龙族在提瓦特留下的历史记录来看,提瓦特人们只有这么一个来源,就是跟着天理从天外而来。
和晨星空间站中曾经存储着的相同的基因,怎么看都不会是个会被防范的对象吧。
南红在这个生态模拟区域当中看到了很多熟悉的生物,但这里生长的动植物确实都和她在提瓦特的地面上见到的不太一样,都有了一些比较细微的变化,证明它们在被投放到提瓦特这颗星球上之后都已经经历了很漫长的时间,才最终成为了适应这颗星球的新种族。
但是,或许是因为这里直到现在都还有人工……人工智能的灌溉和光照,连带着各种清扫工作都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所以南红没能在这里看到多少人类曾经活动过的痕迹。
能源区、存储区、信息空间……
南红每走过一处都会感觉到熟悉。
或许是因为这个文明也拥有很不错的符文技术,她总能看到一些熟悉的能量的流动;又或许是因为她的确感觉到了属于自己“来源”的归属。
她扫完了最高处的一层,然后是次高的一层,从这一层开始,整个空间站以这一层为截面后,最外圈的空间就开始出现大面积的窗户了。
窗户外面是南红以前未曾见过的星空,她看到了和提瓦特之内不一样的星辰的排布,没有一条那么清晰的、从南到北的星河,但是远远近近的也能看到一些非常瑰丽的景象。
她没能忍住,就这样在窗边站住了,一只手扶着那很显然有好多层的冷冰冰的窗户,注视着外头真实的宇宙。
看了一会儿之后,南红眨了眨眼睛。
她想起来,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可以从这个角度看到一点深渊的力量……?或许会比较像是在纳塔的那场战争当中看到的那些深渊力量的模样吧?
总之,深渊应该是出现在提瓦特这颗星球之外的东西?
从厄里那斯对莱茵多特说的话里面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厄里那斯的灵魂来自于宇宙,它说自己在宇宙中漂泊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因为母亲莱茵多特的原因成功进入了提瓦特世界,然后感受到了温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灵魂终于有了个地方栖居。
可是现在,她所看到的除了光芒没那么明亮,有些黑漆漆的、看起来一片死寂但也壮丽而无限宽广的宇宙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或许是方向不对吗?
换个角度或许就能够看见了——比如说,其实深渊是在破碎的月亮背后、不对着人的那一面之后?
要不换个窗户继续看看……南红正犹豫着,突然窗外闪过一道流窜的、速度快到她差点儿以为自己方才看到的是幻觉的光芒。
南红眨了眨眼睛,确认了一下:她确信方才窗外的确掠过白色和金色的影子。
她双手都按在窗户上,一边的脸颊也一样贴在窗户上头,用尽了自己在物理上所能做的一切看向窗外、方才那金色和白色的影子飞过的方向。
金色和白色的影子飞过的速度太快了,南红贴着窗户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到半点余影,叹了口气决定在这里等一会儿碰碰运气,看这速度飞快的存在是不是会在绕行过整个晨星空间站一圈之后重新回到这个点位上来,她才刚刚将自己的脸和手从面前的这一大块玻璃上放下来,肩膀上突然被人轻轻地一拍。
其实南红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后骤然间出现的人,这位存在并没有想要将自己的气息全部隐藏起来。
但是,虽然她的反应能力的确是跟上了,但是南红的身体在反应上绝没有她的脑子那么快——她并不会加入什么晨练的活动,就算早起了也只是为了观赏,又或者,在一些她自己都忍不住可怜她自己的时候,为了工作。
这只手按在南红肩膀上的一瞬间她的呼吸都轻了,手中的符文、口中要念诵的言灵咒文……这一切全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蓄势待发的就像是在休眠火山口之下酝酿着的热烈岩浆。
不过,她倒确实没有从身后的这个存在上感觉到哪怕半点的让她觉得不安的气息,不管是杀气还是别的什么负面的感知,这些都没有,只有令人想要飞放松下来的平和。
南红转过头,她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不过那出现在了她身后的人已经开始对着她打招呼:“你好啊,南红小姐,我感觉到了晨星的震颤,于是匆忙赶来——虽然在艾莉丝出发的时候我也得到了你们动身的消息,但我未曾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地抵达目的地,先前我正在做一些常见的活动……宇宙有点太安静了,总要让自己运动起来才行,其实也就是从上跑到下,再从下跑到上。”
出现在南红背后,现在正在她面前,微笑着将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半眯的女子个子颇为高挑,她留着一头白色的头发,身上披着一件蓑衣,手中还抓着一张斗笠——这是个非常容易令人产生联想的模样,也是个非常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装束。
看到南红仍然保持着沉默并且还有不少戒备的模样,这位高挑的金目女子动了动脖子,以一种不是非常人类的姿态和动作挺胸、摆腰,调整了下自己的站姿,随后说:
“忘记自我介绍了,不过我以为我还挺好认的呢,刚才从窗外跑过的那个就是我哦——你知道我,就像是我知道你,你还会觉得我很熟悉——我是璃月仙人中的金目乘黄月驹,是《竹林月夜》里头戴着斗笠的女人,当然,你一定还知道我的另外一个名字——我也是魔女会中的魔女N,魔女会里的大家多半称呼我为尼可。”
白马仙人。
金目乘黄月驹。
魔女会的尼可……那位传说中“永不迷路的人”?!
这一连串的头衔连带着头衔背后所代表的意思让南红一时间几乎失去言语。
她当然能够想到金目乘黄月驹,她对璃月的志怪小说传奇都是多么的熟悉啊,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她就能在月神文明的遗迹里头看着那些壁画认出这个形象来。
而在《竹林月夜》之后还有一些其他的志怪小说,其中提到时间的女儿在时间的原野上奔跑,直到被一段封闭的时间拘禁在其中离开不得。
——这和地上当初研究那些稻妻的文化后研究出了白马仙人绝不只出现在了璃月的那些部分也是可以连起来的。
月神和时间执政伊斯塔露,之前南红在和地上聊天的时候很多次提起他们都很感兴趣的金目乘黄月驹,并且得出她应该是这两种力量共同作用下诞生的生物。
只是……在这些一切都好说的信息之后,怎么会还又扯到了魔女会上头呢?
魔女会……魔女会的魔女N,在南红的反应之中,这个名字、这个称呼简直就像是和金目乘黄月驹位于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次元之中的存在。
哪怕,现在当对方这么自我介绍了之后,她再想的时候就只觉得合该如此。
的确很合理啊……
魔女会这个组织真正的渊源是非常古老的,而像是莱茵多特这样人在魔女会中也绝对不算是金字塔的尖顶。
而尼可,当然了,永远都不会迷路的存在,会在世界节点改变的瞬间以声音的方式出现在人们的脑袋里和他们对话、指引他们前进方向的存在。
有什么比起时间更擅长看到未来?
有什么比起悬浮在世界之外的存在更不受到这个世界的根本结构——世界树——的限制?
南红想起自己曾经在一段时间里怀疑尼可其实是当初指引了雷穆斯的金蜂西比尔——是啊……是啊,金蜂和金目乘黄月驹,这两者的差别似乎也没有那么大?
金目乘黄月驹,或者说,尼可,她很是爽朗地笑了起来,随后对南红说:“既然都已经来这里了,不妨就坐下来聊一聊天?晨星……我对这里还算是比较熟悉,在我的本体被关在尼伯龙根的蛋壳之外后,我能去的地方着实不多。”
“而且,你很难再找到一个比这里更适合聊天的地方了,法涅斯已经陷入了沉睡,而四影中有三个的状态都不太好,而我们还在提瓦特之外,一切的交流都不会被记录到世界树里面去。”
尼可打了个响指。
“你应该知道的吧?有很多东西是不能被此世之内的人知道的,除非这个人和天理有着很不一样的关系,或者是,知道自己能够在三五十年内脱离天理秩序惯例的范畴。”
“就算法涅斯现在已经陷入了沉睡,但是人们无法赌祂会在什么时候苏醒过来,所以,这个三五十年的时间其实是我根据奥罗巴斯的死期确定的猜测,毕竟奥罗巴斯因为知道了这些而不得不去赴死,那么,姑且认定在你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也需要在三五十年之内离开这个世界。”
“说起来——南红小姐,先别管命运会如何安排,就先说说你自己的意志吧,如果你接受不了在三五十年之内需要离开提瓦特的话,或许这会儿也不是我们聊天的良机。”
*
离开提瓦特吗?
探索未知的一个坏处就是,有时候运气来了,几乎每分钟都在知道一些震撼性的消息,让人担心自己的心脏是否还能接受得了更多的冲击。
南红觉得自己姑且是个心脏质量还不错的人,至少她到了现在都还能够慢慢地接受对方说的话,并且开始思考,而不是直接呆滞在原地扮演一座石像。
但就算是如此,她也还是觉得这些问题或许更需要一些更大心脏的人来接触。
离开提瓦特?
又是这种她从未想过的问题,虽然知道离开提瓦特这个世界并不意味着要死去,也可以是来到像是晨星空间站这样的地方*待着,但是……
做为坎瑞亚四柱的这几个行业有一些最大的“优势”,就是在这些行业中走到某个程度之后,这些行业中的人就逐渐开始接触到世界的真实。
接触到了世界的真实之后,人也会突破一些……怎么说呢,按照空的说法就是,突破底层代码。
突破了“底层代码”之后,寿命的限制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就变成了可解的问题,而南红现在已经跨过了这条线。
当然,是否要延续寿命对于她来说算是一个没有什么第二选项的问题:
她所生活在的圈层,在坎瑞亚这个国家灭亡之后就已经七零八落得差不多了,见了面互相会嘴两句彼此但的确也是朋友的“地上”如今到底是死是活她也不太确定。
所以,如果等哪一天,她的父母也都自然地老去并且死亡,肉眼可见的她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只会是瑟雷恩。
而那些对于纯血坎瑞亚人的不死诅咒——她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太过孤独了。
在她同样拥有了抗拒死亡到来的能力之后,这个问题就变得困难起来了,原本无非就是稍微早一点、或者稍微晚一点的死亡,但是现在却……
南红犹豫的时间并不长。
尼可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南红抬起头来问她:“我听说你能够奔跑在时间的原野上,看到过去和未来的事情,那么,我想要请问你,如果我选择不听你所说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反正尼可又没说不能问她关于未来的事情,甚至还提到了这个晨星空间站是不被提瓦特世界的秩序和规则所影响的。
自由得很。
而知道一点未来又会影响些什么呢?
如果光是知晓未来都会被天理禁止在这个世界上活动,那么占星术这个学派应该早早地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哪还轮得到这些有名有姓的高端组织里面人均一个?
又是五大罪人又是魔女会,就连雷穆利亚王朝都能有一个。
尼可金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我知道你想要了解的,既然这样的话,让我先讲一点不会有影响,但是发生在你出生之前的事情吧——你应该已经知道当初放在图书馆里的那张纸,是因为维瑟弗尼尔看到了未来会有一个创造转机的人,而他看到这个人绘制出了那个符文。”
南红点了点头。
“但是在此之前,他已经做了很多可以推动命运的小事了,维瑟弗尼尔的眼睛并不是在黑王命令刺瞎他双眼的时候才注定要坏掉的,他只是最多将那一刻推迟到这个极限——就算是小幅度地尝试修改命运的轨迹,以小博大也是会有代价的。”
“怎么说呢……命运推动的结果大概是这样,有一个璃月的青年,他原本应该上山访仙,一辈子闲云野鹤,最终在坎瑞亚灾变的时候和千岩军的将士们一起牺牲在璃月边境,但是这个青年却因为一块很漂亮的石头走上了矿石经商的道路。”
“而后,这个青年的女儿继承了父亲的生意,并且将矿石生意发扬光大,而到了她生女儿的时候,她想到,既然自己已经在和坎瑞亚做生意了,那么是不是可以将女儿送到那教育水平最高的坎瑞亚去呢?技多不压身嘛,如今的仙人们已经不怎么收徒了,但是坎瑞亚的确来者不拒。”
“一些看似不起眼的、生活中的小小细节,让一个本来在写定的蓝图当中,只有微小的、大约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可能性出生的言灵术上的天才诞生了,并且,在坎瑞亚开启了她的这一生。”
“那么——倘若维瑟弗尼尔没能推动命运发生这样的更改,也就是说,这个璃月人没能出生的话,这个世界会走在哪条时间线上呢?”
“不如从你最在意的开始讲起好了,你也知道纳塔的地脉如今是什么样子,它之所以还能继续容纳灵魂,完全是因为夜神在容纳着那些灵魂。”
南红听到,在说起夜神的时候,尼可的声音产生了一点波动。
“而在五百年后,夜神也将无法在承受更多的磨损,夜神会连带着夜神之国一起在深渊的入侵下宣告终结,而那时候,那一代的火神会尝试着用当初希巴拉克与死之执政若瓦娜签订下的契约,将自己的生命投入夜神之国,为夜神再延续上一两百年的生命。”
“但是五百年后同深渊的那场战争,并不只有纳塔人在战斗,未来已经变得很强大、势力也非常煊赫的愚人众同样来到纳塔,其索求是火神之心——但是除去神之心,前来纳塔的首席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年在这片土地上为了这里的人民之生存而战斗的过往,也仍然和五百年前一样愿意为了没有人再失去家园流离失所而战斗。所以,合作到了最后,他抚摸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些被他用心脏容纳了五百年的坎瑞亚灵魂以及纳塔的灵魂,让死之执政在他的不死诅咒与用他的生命延续夜神之国中二选其一。”
如果说方才南红是在观察尼可的话,那么现在就是风水轮流转了。
她用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着逐渐变得失魂落魄起来的南红,心中也有些叹惋,想要说两句安慰她的话,但是南红已经开口了:
“如果是那样的选择的话,我相信对于他自己来说,的确是最好的结局了,诅咒到了那个时候一定很痛苦,承载那么多的灵魂……也是一样。”
她抿了抿嘴唇:“这样的时间线,也是脱离提瓦特之后会发生的时间线,对吗?如果我还想要做些什么、想要返回提瓦特的话,我会需要把自己从世界树里面删除,让自己看起来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南红当然是研究过世界树的,不管是当初因为帝君的警告而研究,还是在坎瑞亚灭亡之后对于不死诅咒的那些研究。
而她的“队友”们很显然也是有研究的。
大慈树王在须弥都做了些什么,消息虽然没有传开,但是也会有些风声落在她的耳朵里。
“是这样没错。”
尼可说。
“其他的话,其实你也不用非常担心,因为金发的双子中后苏醒的那一位是会成功的,最后——当然也会有很多的牺牲,但最后的结果会是好的,只是战线会拉长很多,在这个过程中也会有很多无可奈何的悲剧。”
“我再确定一下,如果我选择听你说那些会让我需要在三五十年之内离开提瓦特的话,当我回去——我不可能不回去——的时候,我会能够解决掉不死诅咒的,对吧?”
尼可:“是这样没错,怎么说呢……用一句艾莉丝的老师有时候会说起的话吧,你将如闪电般过来。不过,这只是个结果,过程并不发生在提瓦特之内,也不发生在这片星空照耀之下的世界,就算是维瑟弗尼尔也无从知晓。”
“那就请说吧。”
南红挺平静地说。
“就算只是能够提早个一两年也是好的——一两年的时间里已经可以让很多事情发生了,更别说你也告诉我说,会有很多牺牲。”
“那么,请听我为你道来。”
*
流浪的文明种子找到了一个合适做为新家的星球。
法涅斯在星球之外,仿照着星球的环境,让第一批人类新生了。
和龙共生也不错,祂心想,或许新的文明会很早学会飞翔。
但是经历过太空中的漫长迁移,以及提瓦特本身与原初那个星球的不同,新的人类表现出的身体素质比原初文明人类要差了太多,而另一方面,龙族似乎并没有那么欢迎这些外来者。
空间站已经停泊,虽然可以再启航,但是最初被孕育出来的那些孩子们呢?
法涅斯在被创造的时候,被倾入了对这些孩子们最深沉也无理由的爱意,但是当一颗心被一种爱意灌注得很满了之后,对其他的爱就很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把这颗星球抢过来吧,给祂的孩子做为摇篮。
原初的文明很是强大,法涅斯战胜了尼伯龙根,将人类送到了提瓦特世界的各处,充满爱意地抚育他们成长。
祂在天空中和日月一起看着这些孩子,教他们所有文明成长所需要的知识,期待着在某一天他们发现天空中的晨星空间站,实现原初文明的愿望。
但是——造成原初文明最终沦亡的力量,被原初文明称之为终焉的表现,席卷着那些已经被毁灭的世界、被毁灭的灵魂,就像是跟着晨星空间站一样来到了提瓦特。
诚然,毁灭是寰宇万星注定的结局,然而才刚刚起步的孱弱文明为何又要触碰到这样可怖的事物呢?
法涅斯痛苦地展开自己的庇护,并且试图清理那些代表着终焉的力量——祂发现这些力量比起原初文明所面对的要弱上很多,祂似乎可以与这些力量打平,给这个星球一层防护,哪怕这意味着生存于其中的文明无法成年。
但文明还是成年了,他们进行了一些尝试,在和法涅斯交流沟通之后,他们试图迎战这些后来被称之为深渊的力量——理所当然的,这是一场惨败。
被他们说服的法涅斯看到了狼藉的收尾,甚至祂记得名字的许多灵魂也沉沦在了深渊之中。
文明再次倒退回了孱弱的襁褓时。
但是好在,祂抢回了一些灵魂,祂修补了这些灵魂,用剩下的基因,以及龙那强大的基因为他们塑造身体,龙的基因让人在很偶尔的时候表现出仿佛蛇的特质,但也让他们更不容易像是芦苇那样折断。
祂一轮一轮地哺育着文明,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熟练,分化出四个影子建立规则来庇护人类,与来自另外世界的灵体们建立契约,让她们成为神明和天使,甚至写明命运的规划……
祂经历过的伤痛很多,世界的磨损最先作用在了法涅斯的身上,祂逐渐开始将天空视作禁忌,将这些孩子按在自己规定的摇篮里头。
你们可以做一切事,除了探索不该探索的地方。
对于那些违背的,法涅斯将这些灵魂从他们的身躯中抽出,带走他们的记忆,随后让他们重新进入轮回之中——除非,那些违背者的灵魂里已经沾染了太多和深渊有关的东西。
但就算是这样,深渊的影响也还是在扩大。
于是祂想起尼伯龙根曾经说,如果毁灭终有一日要到来,他会用自己的骨守护这个世界的众生——虽然尼伯龙根现在已经离开了提瓦特,但是他的蛋壳还在。
而且,因为和提瓦特世界共生,法涅斯可以将自己从原初文明那边继承学习来的,一些原本可以让原初文明在不知道多少年后实现升维的技术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一个蛋壳中的世界,而在这里,时间可以在祂的操控下重启。
那么,来吧,毁灭的种子。
法涅斯这样对深渊说。
我会将轮回维持到自己最后的时刻。
第78章 第四个维度
但是法涅斯,老朋友。
三月的女神这样询问。
哪怕你是个伟大到几乎可以被称之为奇迹的造物,但是早晚有一天你也会被磨损殆尽的。
她们并不赞同这样的计划——尤其是,一只在时间中奔走的小白驹被很巧合地关在了蛋壳里头,从此被限制在了这一段光阴中无法脱离。
小白驹的年龄太小,因为喜好和对时间的敏锐,它由月亮和时间执政伊斯塔露扶养。
法涅斯,我们知道你最在意的、最以你为豪的那个文明是因为深渊而终结的,我们知道你是怎样的痛恨深渊。
但这是一种宇宙中必然发生的现象,就像是我们说的,你的所作所为不可能永远地挡住深渊的脚步——倘若这里的深渊多多地壮大了,你、还有尼伯龙根的蛋壳都会破碎,那时你要如何让这些年幼的人类们面对那样的灾难呢?
但是先前那么多次,当祂做出让步的时候,这些孩子们死伤得是如何的惨重。
法涅斯的面庞上已经因为这些原因而镌刻上了永恒的哀伤,那哀伤像是一层灰蒙蒙的珍珠光泽,这光泽让祂瞧着更像是个破碎的母亲了。
你们同我一样看到了那些悲伤的故事,月亮们,我的朋友,难道你们还能再看到那般情形重演吗?
由我来毁灭重启的文明,还会有再生的机会,但是与深渊走得太近的那些,最终都变成了深渊。
况且,在上一次的文明里,你们已经尝试过了。
三月女神对于法涅斯的不赞同并不始于这个轮回。
于是在法涅斯的秩序之下偷偷地做着教学那些人类更深远的技术这件事,因为她们虽然在大体上算是法涅斯的下属,但毕竟不是四影那样由法涅斯创造的存在,她们的暗渡陈仓在一开始并未被发现。
直到最强大的那个文明的确造出了以月亮的力量和深渊的力量相互融合而成的造物,那些人们觉得自己找到了解明问题的办法。
我无意指责你们,我的朋友,毕竟我也曾对他们有过这样的放任,我知晓人类天生拥有好奇的本性,桎梏甚至扼杀这种天性是多么残忍的行为——如果可以,我也想要送他们进入天空,获得遨游星海的自由。
法涅斯说。
但是你们也看到了他们的结局。
如果不是最后我们给他们开了一条回到晨星空间站的道路,并且让那座城邦被流放到异空间去隔绝污染,我会再失去十万个孩子的灵魂。
月亮们啊,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孩子。
我亲眼看到太多的灵魂被深渊抢走,我不想再看到更多,这是我对你们的请求。
三月女神并不能够反驳法涅斯的话语,于是她们静默着后退了,但是她们仍然觉得:龙族的道路其实是正确的道路,用适应来取代对抗,用同化来替代坚守。
一直到第三降临者的到来。
提瓦特世界附近的时间都被法涅斯控制在了尼伯龙根的蛋壳之内,但是其外的时间始终在流淌,曾经离开的去而复返,第三降临者将灵魂投入提瓦特,发现尼伯龙根不见踪影,又发现天理对于人类的禁锢到了如此程度,自然地开始反对天理。
不管是第三降临者,还是归来的尼伯龙根,他们对于法涅斯来说都是强大的敌人,三月女神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见到法涅斯的时候,那泛着珍珠光泽的面容上已经出现了裂痕。
她们为老朋友的痛苦而痛苦。
但是,恒月说:第三降临者并不担心深渊,他看起来全然不受影响,而尼伯龙根更是适应了深渊的力量——记得么?人类在被塑造的时候融入了一点龙的基因,总能找到让他们也能够在深渊的影响下不被伤害的办法。
虹月和霜月都赞同了恒月的意见。
事实上,那时除了法涅斯以及祂的影子,其余近神的存在都是这样想的。
而法涅斯在战胜尼伯龙根后意识到了自己的众叛亲离,哪怕本质上祂们的目的殊途同归。
没有什么比祂的孩子们更重要。
那颗仍然满是对人类的爱的心中,留给这些老朋友的空间太过狭窄,祂很快冷硬下心肠,令月亮死去、天使堕变,又造出七之秩序来,在这自己状态最差的一个轮回中姑且代替他维持着秩序的运转。
神明的死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就像是大慈树王的死亡此时看似已经发生,但是如果去问那些最擅长看向未来的人,他们会说她一直到了五百年后才真正地死去。
三月的死亡并不意味着她们力量的殆尽,于是三月对于人间的影响仍然在继续,至于说被放逐在虚假的天幕之外、却又被关在真正的蛋壳之内的金目乘黄月驹——她以自己的方式参与到人间的变化中来,就像是那死而不僵的霜月的力量一样,继续延续着三月过往的尝试。
不管怎么说,深渊终究是会到来的。
而在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的近似神明的存在,都深爱着那些孱弱的人类。
*
金目乘黄月驹随着月亮的陨落而被放逐在了虚假的天幕之外,但是正如时间执政同样是千风的模样,可以将自己的身形散落在风里,金目乘黄月驹也将自己的一点存在投落在了虚假的天幕之中。
月光所照耀的地方,白马仙人仍然可以奔行在山林之间——在霜月的缓慢死亡之中,白色的、像是霜雪像是月光似的金目马快速的奔跑在七国之间,她觉察着人们眼中、心中的想法,将这些想法从种子催生成细小的苗,逐渐生长出来。
她非常珍惜自己的这个分身:这一缕力量是在很巧合的时机悄悄放到虚假天幕之中的,尽管法涅斯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但是祂毕竟还是这个世界的天穹和主宰,如果动作太大以至于被祂发现了,将分身诛灭了,她下一次再分化出一个分身来,并且成功将这个分身投递进入虚假的天幕当中又不知道要过去多久的时间了。
因此,虽然知道很多很多的东西,不管是璃月的金目乘黄月驹、稻妻传说中漂洋过海而来的白马仙人还是魔女会中的尼可,都对于一些事情三缄其口,并不很清楚地说明。
她可以说是很多事情的幕后推动之手,甚至一手推动了坎瑞亚的诞生,也给予了诸如维瑟夫尼尔之类的占星术士、预言大师成长到如此程度的机会——因为她非常迫切地需要有人来到虚假的天幕之外,在法涅斯监管的范围之外,然后将自己想说的那些话告诉对方。
毕竟她已经在天外独自待了那么长久的时间不是吗?
独自一匹马在天外遨游打转着,毕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啊,除了把已经兜得非常熟悉、每次回去都像是回家的晨星空间站有一次兜个一两遍之外,其他能做的也就是疯跑或者找个什么地方,安安静静地思考提瓦特的未来到底要怎么走。
在这件事情上,金目乘黄月驹有着很大的优势,比起所有的存在来都要大的优势——哪怕三月女神和其他的天使们甚至是法涅斯都完全无法与它相比。
还记得这只白金的小马驹是如何来到提瓦特世界的吗?
它是因为法涅斯截断了提瓦特这颗行秋附近的时间,就这样被关在了尼伯龙根的蛋壳之内。
但是在尼伯龙根的蛋壳之外,金目乘黄月驹是习惯了在时间中奔跑的生灵,所以——这意味着的其实是,这只在脱离族群的时候年纪还很小的白驹在很久之后才想明白,她原本应该是一只四维生物,但是因为机缘巧合,她迷路在了降维的世界之中。
这也是在尼可在晨星空间站中了解到了其实这个原初文明正在慢慢地学习着和时间有关的知识,争取着朝着更高维度的文明转化后才意识到的。
在她年幼时的记忆里,她总是在不同的时间里头跳来跳去,但是时间里也有除了她们这个族群之外的其他生灵。
而她也记得,好像在更高的维度中,形似深渊的灾厄早就不是这些存在们所担心的问题了,一部分进行了同化,一部分保留了原始的状态,更多的擅长在这两种状态中切换,这就是那些已经不再被时间限制的文明能够做到的。
她自己虽然记得不是非常清楚这些高维文明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毫无疑问,只要将一个人送到更高的维度去,这个人就可以问到解决的办法。
但是——
后续要怎样做,那就是留给那个被送出去的人的议题了。
尼可花了很多的时间,穷尽了非常多的可能性,她看不同的人在提瓦特这个时间上的未来,最终勉强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会在很多年之后、她的影子会回到这个世界里头来的未来。
现在这个人就站在她的面前了,尼可有一种一颗悬挂在咽喉口的心脏逐渐地落下去、现在大概是落下去了个三分之一的感觉。
她慢慢地对南红说:
“如果只是在当前这个维度当中的话,我们很难找到深渊的由来,但是倘若能够贯穿时间的话,从时间的起源去寻找深渊的原因,就会好找很多。”
而如果提瓦特的人类能够适应深渊的力量了,那么造成坎瑞亚人被天理下这个不死诅咒的原因也会就此消失。
尼可:“你会不会需要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来安静地思考一下?”
毕竟,她觉得自己方才也是说了很多的东西,如果换成上课的话,就是在刚才的一整节课上老师讲的全都是干货,甚至在干货之中还没有半点的例题精讲,就是纯粹的理论加上结论。
南红:“没关系。”
她经历过一些理论浓度更高,并且一整个课程的时长要更长一些的时候,现在对于她来说更需要处理的,并不是那些理论的难度而是整件事情,这些“真相”的冲击。
尼可没有骗人的必要,艾莉丝一定认得她,另外一点就是:
如果尼可说的是假的,那么天空岛自然而然地也不会降下惩罚,她可以当作自己就是没有遇到过这位金目乘黄月驹。
所以,现在她所说的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就是完全的真相了,那么在这段真相背后——
原来那么漫长的数百年、甚至是数千年的时间,其实全都是人类在被一只手推动着努力地怂恿他们向往天空,从而达成一场漫长的双向奔赴啊。
但是现在要纠结这位尼可小姐在人类都不知道这一切的漫长时光中独自一人做了多少事的辛苦,以及人类——也包括她自己被这样有点稀里糊涂地安排了多少年也没什么意义了。
毕竟更多程度上来说,尼可小姐也只是在钓鱼而已,但是人类对于天空的好奇会让他们前仆后继、就像是天理法涅斯曾经带出来的那些最终选择去挑战天空的文明一样,一批接着一批地朝着天空进发,哪怕在这个过程当中需要冲破很多很多的阻碍、或者是遇到极多的牺牲。
南红想了想,随后问尼可:“所以,现在天理陷入沉睡,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我可不是没有同伴啊,虽然这些同伴也会轮换,但是自从将自己倒吊过了那几天之后,海洛塔帝也用自己的方式知道了这些,并且成为了我的同谋。不过坎瑞亚灾变……伊尔明对于深渊全然没有抵抗力是我们没有想到的,一开始的计划是让坎瑞亚再发展成为更强大的文明,然后牵制住天理的注意力,从而给予我一个逃离尼伯龙根蛋壳的机会,我可以带着一个人去往更高维度的世界,至于随后的计划,毕竟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所以目前为止还没有更改。”
所以说,其实还是王伊尔明太不让人安心了。
他在并不多的深渊力量的影响之下就表现出了疯癫的模样,甚至还比不过最普通的坎瑞亚人。
或许是权势、威望以及无尽的寿命这些东西将他限制住了,像是一只无法挣脱的大手一样将他死死地抓握在了其中。
不管是当年在朝堂中竞争失败的保守派——也就是建议对于深渊的研究要小心再小心,并且觉得至少暂时还要把深渊当成敌人而不是完全的研究工具;还是以贤者海洛塔帝为首的激进派,至少在坎瑞亚灾变之前的那几天,他们是都觉得王伊尔明已经来到了一种就连激进派都看不下去的境地。
但这大概也是命运中必要的一环——如果稍微自恋一点的话,南红心想,就真的将她视作是整个命运的安排当中最重要的、最终完成了这一步的那个天选之人——如果没有坎瑞亚灾变的话,她一定会更乐意安安生生地在地面上过完自己的一辈子。
尼可:“原本海洛塔帝觉得他自己会是那个离开提瓦特、出去找办法的人,但是,他看到了的自己的命运是,在离开了这个世界之后就无法归来,所以他并不是合格的人选。”
南红问:“那么,现在呢?法涅斯已经睡着,你们接下去的计划是让人离开尼伯龙根的蛋壳——你已经找到离开的出口了吗?”
尼可:“虽然我已经无法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时间里头奔跑,但是提瓦特之内的时间我还是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所以……好吧,其实我为了想出怎么办来,已经从很多个世界末日跑到了我被关在这里的第一刻,折返过很多次了。”
“——总之,我的意思是,虽然现在尼伯龙根的蛋壳一切都好,但是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上,尼伯龙根的蛋壳是会破碎的。”
“大概是在……五百年后吧。”
尼可说。
“五百年后,在纳塔的上空,其实也就是这附近的一处,五百年后的那个火神会在和深渊的战争当中一拳轰在一个巨大的深渊入侵体上头,然后顺带着把天空也给打破上一块,露出这些破碎的月亮碎片。”
但其实不仅仅是显露出来月亮的碎片,让纳塔人都知道其实天空是虚假的这一点。
来自未来的那位火神的全力一击,甚至可以传递出让尼伯龙根的蛋壳都为之震颤摇晃的力量——原本这也不至于创造出一条能够让她穿行的通道,但是,当年尼伯龙根归来的时候,也选择了要走这一条路。
纳塔的地脉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毁坏的,那当然在这里的天空也不会多么的健康,法涅斯的元气大伤不仅仅是战胜了尼伯龙根并且清理了那些“叛徒”们给祂留下的诸多后手所导致的,更是因为祂还需要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跑回去修补尼伯龙根的蛋壳,避免更多的深渊力量从那一道裂缝中渗透到这个世界来。
补完了这一道防火墙之后,祂还要将被封在了这层“缓冲区”里头的深渊力量悉数清理掉,是非常浩大的一个工程。
而做完了这全部,对于法涅斯来说,最佳的休息时间就已经被拖过去了。
“火神的力量是人类从火龙王那边夺取的力量,因此和尼伯龙根的力量也能够形成一些共鸣,所以那一拳也撬动了一些天理修补的缝隙。虽然那缝隙只产生了很短的时间,但是对于我来说,时间从来都不是问题。我们可以通过这条缝隙离开这个世界。”
尼可在说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语气里面有完全藏不住的快乐,句子的末尾甚至有些飞扬,对于自由的向往扑面而来。
也的确,对于一只在这个世界最新的一次重启的时候就被抓了进来的小白驹来说,哪怕如今的她已经成长、成熟,并且因为继承了三月女神和时间执政的教养而变得沉稳、能够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步步为营地准备好一条自救、顺便也给人类和这个世界自救的机会的道路——她毕竟还是将那么长的时间蹉跎在了这个小小的世界角落。
尤其是,当南红想到,既然尼可已经有了这样的解决办法,如果她只是想要获得自由的话,那么现在、此时此刻,她就已经通过五百年后那一瞬间的裂隙离开提瓦特,并且奔行在外头的那些自由的时间上了。
她之所以继续这样孤独且无聊地在天空中这样奔跑着,完全只是因为她想要等待一个能够带回好消息的人类。
这就的确是……太辛苦了一点。
南红想到这里之后,忍不住先对尼可说了一句感谢。
尼可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从我来到提瓦特以来,我就一直都在三月女神的庇护之下,最后没有被法涅斯一并清理掉也是因为三月女神和时间执政伊斯塔露的庇护,她们一直以来都是最心系人类的存在了,我不能让她们难过啊。”
南红:“那么,我之后需要做的事情,是将我从这个世界除名,对吗?考虑到我还需要再回来,我最好要将我的一些东西留在提瓦特世界吗——做为牵引,毕竟我还需要回来。”
尼可:“我会建议你将一些东西留在这里,晨星空间站,或者是那个可以和这里相连的、被放逐到异空间中去的遗迹,因为这两个地方也都不属于世界树可以记录的范畴,如果选择在这里保留记忆,不会对你脱离这个世界产生任何的影响。”
她停顿了一下,随后语气变得有点儿奇怪起来:“虽然这么说像是在怂恿你干点儿更大的事情——但其实法涅斯现在的状态已经非常、非常差了,因为在未来,不仅仅是五百年后的火神将天空给打碎了一片都没能唤醒他,甚至就连莱茵多特生吞下了纳贝里士之心、和生之执政融为一体都没能让祂从休眠中醒来。”
等等、等等。
南红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莱茵多特会在未来吞下纳贝里士之心,然后和生之执政纳贝里士融为一体。
她由衷地感叹:“那很不得了了。”
只能说前院长不愧是前院长,做到的事情果然生猛。
“因为我也没有尝试过带着人离开一个世界,去往更高的维度再回来,所以……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确定。”
尼可挠了挠头。
“之后的很多事情或许要你自己去想……但是,等一等啊,我想起来了,其实你或许可以去问一问空?虽然我不是非常确定,但我确实从他和他的妹妹身上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仿佛沾染过时间这个维度的气息。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创造出了他们的那个文明,从科技水平上来说,可是要比创造出了法涅斯的文明更为强大哦?”
尼可的这句话其实是话里有话。
尤其是结合上她先前说过的、创造出了天理法涅斯的那个文明其实已经在这个维度当中算*是非常厉害的文明,并且触碰到了很多时间维度的技术,如果再给他们一段时间去发展成长的话,或许有一天他们会有潜力升维成为更高的文明存在。
那么,当她说创造出了金发的天外双子的文明应该是比起创造了法涅斯的原初文明更强大的——是不是意味着这个文明有可能原本是更高维度而来的?
南红倒也完全没有藏着话的意思,她直接地问尼可:“所以,我应该去找空问一问。”
“是的,但是,我觉得他或许并不记得那么多了。”
尼可皱着眉头。
“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很多在我来到提瓦特之前的事情,那是因为哪怕到了此时此刻,在我被关在了这一段时间当中之后,我也仍然是个四维的存在,我仍然可以在时间里奔走。”
“但我曾经听说,如果是对于那些并非先天具备在时间中穿行,而是靠着科技发展‘看到’第四维度的人来说,当他们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那些科技之后,先前所有与时间有关的记忆都会从他们的脑袋中消失,因为时间是一种很绝对的东西。”
当你接触了时间,你就从此拥有了在所有的时间节点上留下自己身影的机会;
而当你离开了时间,那么时间当中的所有的你都会被删除——这和世界树是截然不同的运行性质。
南红若有所思。
*
这一次的行程,对于南红和艾莉丝来说都是收获颇丰。
艾莉丝也见了尼可一面。
她在看到这位白发金眼的魔女会“老朋友”的时候非常惊喜地跳了起来,差点儿就要直接扑上去抱住她。
各种程度上也算是坐实了尼可的身份,为南红从对方那里获得的信息有多增添了一道保险。
但是除了这一次的见面之外,其他的一切,不管是南红还是尼可都完全没有告诉她的意思。
艾莉丝一开始还有些好奇,但是在看到两人都是这样的态度之后很快也收敛了神色,很是认真地表示自己已经完全没兴趣了——但是,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喊她。
艾莉丝多聪明啊,她当然能够想到此时在聊的正是一些不合适让人知道的话题,而她虽然对于一些世界之外的信息有所了解,但毕竟暂时也还没有要离开提瓦特的意思。
在和南红一起离开了晨星空间站,回到地面上霜月之子的驻地后,她们很快就分别了。
艾莉丝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还需要多在挪德卡莱这儿待上一段时间,但是南红却是已经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信息中的大部分,剩下的便只有去找到空询问一番或许他自己都不怎么记得的信息,以及……
在不透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情况下,将自己做出的选择告诉应该知道的人,然后开始进行相关的准备。
至少现在她已经知道自己必须在切断了和这个世界的关联之后才能离开提瓦特,否则对于天理来说也有可能是一声强制唤醒的闹铃。
考虑到在尼可的描述当中,法涅斯对于人类的爱已经来到了能够与这个世界上一切最爱孩子的母亲媲美的程度,甚至在沉重上头有过之而无不及,南红觉得指不定就算是连纳贝里士没了,心都被吞了也还没有苏醒过来的法涅斯真的会因为一个人类离开了提瓦特而强行苏醒过来。
从世界树中删除一个人的存在——首先不能是自己动手,那么她还要再给自己找个帮手,如果从可靠的程度来说一定是瑟雷恩,但是她……
南红想到这里咬了一下下唇。
这对她自己来说并不能算是多么的可靠,本来告别这个生养了自己的世界就已经够困难了——哪怕其实尼可已经给了她一点好结局的预告,告诉她说她在提瓦特的未来看到了她的影子,但是如果在最后下决心的关头让她面对这样难舍难分的人,这简直可以说是在逼着她投降。
还不如直接做得更过分一点,把她的父母送到世界树前面来算了,最好是还让他们流着眼泪挽留她,喊着“女儿啊,女儿”。
所以,或许心狠手辣能够果决地解决收尾的人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就比如说那个被丑角担心是不是会太拟人的须弥学者。
不过还是先放一放吧。
既然尼可的计划已经来到了行百里而九十的地步,那么早些将仍然欠缺的板块补齐确实是挺重要的。
空。
她不太清楚对方现在是否仍然还在旅行,而戴因斯雷布是否还跟在对方身边,同样不清楚对方是否已经对于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南红还记得很清楚,尼可在说到这对双子的时候还提到,其实就算没有人打算站出来的话,这对双子最后也还是会拯救这个世界的。
如果想要拯救这个世界的话,首先必须得对这个世界足够了解吧?否则的话,除非是那种能力上远远高过了天理法涅斯的存在,否则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在诸如一个响指过后就拯救了世界——但是,倘若这对双子真的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他们应该在坎瑞亚灾变、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成功地将拦在他们面前的天理维系者踹到一边去,随后大摇大摆地去宇宙里面继续漂泊。
总不至于对方为了不再继续漂泊,愣是放了一整个云来海的水吧。
关于空的消息,麻烦愚人众去找好了——这位随心所欲地加入并且退出愚人众,完全不把它当成是什么终有一日会让它的阴影笼罩在不仅仅是至冬国之上的组织的小姐视线上翻,看了看此处已经显出晴天澄澈蓝色的天空,心想——反正在找人这方面,愚人众还是挺专业的,实在不行的话就把丑角薅起来让他占星好了,毕竟丑角的占星术不说很厉害吧但至少也是能用。
至少,相比起她那比较基础的“成功进行一次占星术”的符文来,在占卜和空这样位格很高的存在这方面,丑角的占星术应该还是更占优势一点。
南红这样想着,很快传送符文的波动在她附近的空间中转瞬即逝,她的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雪地上的脚印一如先前那几次一样,也全都被全部扫空。
——但是些许被风吹到了她肩膀上来的雪花随着她将斗篷脱下,挂在挂钩上的动作,被从肩膀的部位上抖落下来,尚未来得及飘落到毛茸茸的长毛地毯里头,就已经在室内的壁炉生火后暖热的空气中融化成了水滴又变成一点点小小的湿意。
南红的手伸到一半,动作放得有些缓慢,她手中的长斗篷长一点因此没有挂在衣架上头——她有些惊讶地问,声音已经是扬起来的状态:“已经回来啦?好快啊。”
家里的壁炉生着火,暖洋洋的,火焰舔舐着那些干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一点点松木燃烧的气味,或许是松脂的味道。
桌面上是一个烧得有些黑漆漆的花瓶,乍一看风格非常抽象后现代,像是一段时间之后的纳塔会流行起来的那种。
里面插着一束非常鲜艳热烈的花朵,其中有一些看起来似乎是须弥的花——须弥的气温和至冬的相差太多了,所以就算是在温室里面也不会培育帕蒂沙兰之类的花朵。
应该是才回来。
“毕竟须弥那边的事情不算很大,魔鳞病不具备传染性。”
瑟雷恩倒是很习惯她随时随地把自己传送回来了。
“除此之外,还去了一趟坎瑞亚,情况还是很糟糕,有一些到现在也没有熄灭的火在燃烧,所有的大门都紧闭着,所以我用符文传送进去了。取了一些东西出来……剩下的着实不多了。”
南红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那个她不记得自己买过的、风格后现代的黑花瓶其实是以前在坎瑞亚的时候自己亲手制作并且上色上釉的一个花瓶。
她挑眉:“都变这么丑了?”
“它的生命力很顽强,而且还有一些地方保留着你以前绘制的花纹。”
瑟雷恩说。
“我倒是觉得也是一种漂亮。”
拖累了上面那些插花的漂亮罢了——南红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她微笑了下,刚想说些什么,听到瑟雷恩问她:“那么,挪德卡莱的一切都还顺利吗?”
当然很顺利啊,南红一下子有些噎住了,只可惜在回到家里之后她甚至在一瞬间生出了一点点“如果不顺利的话也好”的情绪。
“如果……暂时还是如果,我因为一个原因要离开的话,”南红不仅仅是话说得很慢了,甚至说了一半之后,舌尖就在口腔中有些不情不愿地卷起来了一点点。
她咬了下舌尖。
“……算了,虽然很不想这会儿就告诉你,但是这会儿都不说的话,我就更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好开口了。”
第79章 倒计时
说话的能力是在日复一日的诉说中锻炼的,南红并未在和瑟雷恩的对话中失去这一能力,而她也确实在返回之前思考过要怎样将自己的所见所得用最安全的方式诉说出来。
她在回到地面上之前思考过自己回到地面上的时候会不会感觉到那种整个世界都在排斥自己的感觉,毕竟大蛇奥罗巴斯就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之后,被通知“你可以找个时候自尽了”。
但是这种运去英雄不自由的感觉倒是也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她的措辞仍然谨慎。
“就是,如果为了一个很遥远的未来,这个未来大概率是必然会实现的,而且很正面、很积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种未来,我需要离开提瓦特,或许要过上很多很多年才能回来,而在这个过程中,为了我能够顺利的做成我想要做的事情,我需要整个世界都不再记得我。”
南红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倒也没有她原本想象中的那样会一边说一边发现自己非常难过。
或许是因为她的的确确已经过了那个很容易看到了自己能够放下心来的人后就将心里头觉得不那么快乐的事情翻上来的年纪;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的让她难过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以至于这一次都快要不能算什么;
或许是因为尼可提到的未来的确是光明美好的——想想看,她肯定会回到提瓦特来,在找到了办法之后如果不解决问题岂不是白去找了问题?而解决完深渊的问题、解决了法涅斯所格外担心的问题、剩下的还能有什么问题呢?不死诅咒吗?
她要是把法涅斯的心头大患给解决了,让这位在尼可的描述当中为了人类已经快要彻底碎掉,全身上下都带着珍珠一般的母性光芒的天理不用再继续纠结于原初文明交给祂的希望和如今这些人类的生存难题,别说是在取消了对于坎瑞亚人的诅咒之后把这些人原本应该有的正常生活给归还回来了,就是在法涅斯的头顶上跳踢踏舞又有何不可?
这么一想,未来似乎真的非常光明也非常的前途可期——只是要分别上一段时间,会让他们两个人都孤独上一段时间,但是瑟雷恩也是要忘记她的,所以对于他来说或许并不会那么孤独,一直到她回来、解决了那些问题并且归还世界树对于她的正确的认知。
至于说那时候是多么强烈的情感爆发,南红颇为乐观地想,等到了那时候,失而复得的喜悦应该会压过其他的一切情感排列第一吧?
这样的话,似乎除了从现在开始到分别的那段时间,剩下的全都是光明且美好的希望啊。
况且,就算是从现在到分别的这段时间,明明也可以珍惜着时间过得很快乐——应该会有好几年甚至是好十几年的准备时间呢,又不至于说是今天说了这件事明天就要准备原地飞升。
一想到这里南红的腰杆子挺得都比先前刚刚把斗篷挂到衣架子上去的时候直了不少。
“总之。”南红抿了抿嘴唇,“情况大概是这样,剩下的……它有点像是须弥那边的禁忌知识,只不过表征并不是魔鳞病,而是更坏一点的表现方式。”
她仍然还站在原地,在瑟雷恩的注视之下,南红觉得自己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的课堂上,就像是在占星术的课堂上,分明是自己不擅长的课程,却还在这门课上开小差吃零食,被抓包的时候就这样局促地、双腿并拢、脚尖甚至凑在一块儿地站着,一双眼睛睁大并且眨动睫毛的频率非常低地看着此时正面对着她的那个人的眼睛。
在她说完这些话之后,沉默延续了几秒,一直到南红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瑟雷恩问:“那你带着记忆一个人离开那么久,会不会觉得孤独呢?”
会的吧,应该是会的吧。
至少只要她还留存着在这个世界的记忆,那么她就一定会在一些时刻格外地想念一些人。
璃月有一句很美丽的诗文,是一位诗人在上了年纪之后怀念已经逝去的故友而写: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在诗文中的“相思”是一个非常大而化之的概念,对朋友的思念、对故人的思念、对亲人的思念、甚至可以说是对自己那一段风华正茂的年轻时光的思念。
年纪越长,就越是想念那些过去的时光——又或者说,是因为和那些时光、和那些人分别得太早了,所以才会越来越想念,在自己的记忆中愈发地将那些时刻、那些人那些事情美化到像是纯白无暇。
哪怕升高维度之后的世界里其实也是非常热闹的,而那些文明的人们也都会非常友善,但是只要她的记忆不被消除,她一定会不可控地怀念自己在提瓦特的一切——而她在提瓦特的一切,百分之九十以上值得怀念的时刻或者事情,一定都有他的身影。
这叫人如何不想他呢,这叫人如何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膝盖,想念遥远的故乡、遥远的、一切都按照她最喜欢的方式摆放的家呢?
但是南红沉吟片刻,她抿着嘴唇笑了下,说:“会想你的,但应该不会太寂寞吧,毕竟我要去的是有文明的地方,就当是一场持续上很久的旅行……旅行还算是快乐的嘛。”
“再说,我总是会回来的——先不谈这件事了吧?我怕一不小心说到一些我不能够透露的细节,似乎这需要是一场只有一个人的出发。”
南红到现在为止说的话都还有些语焉不详,但是她很清楚自己说到这一步,点到这一层,也就不用再冒着危险多说些什么了。
她朝着客厅的方向走了两步,距离门的位置更远了一点,壁炉那边传来的暖意变得更热烈了,也逐渐像是一个宽大的胸怀似的将她拥抱在了里面,南红有些松松地叹了一口气。
瑟雷恩问她:“你现在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你问我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还要这样犹犹豫豫地说这些做什么的话,我应该怎么回答。”
南红的回答不是非常老实,这个问题就不是瑟雷恩会问出来的——但她想了想,觉得如果是自己可能就真的会问出来:如果她真的气极了,想到这些牺牲,想到……
在将心比心之后,她反而觉得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比起先前要痛好多。
而且,她的性格注定了她确实是会甩脸色的那一个——本应该因为家里到她这里三代经商而非常擅长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格因为从小就遇上了不对的人就此走上了一条弯路。
瑟雷恩:“你是这样想自己的吗?”
南红点了点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抱着你哭说因为我好矛盾啊。”
“我又希望你能一直想我,又希望这段日子能够无痛地快速过去,就是,等到再会的时候,喜悦是多过感慨和悲伤的。”
她被瑟雷恩抱住,虽然不怎么用力但确实抱了个满怀,至冬国这儿的气温注定了人们总是穿着宽宽厚厚的衣服,就算是将斗篷摘下来了也还是宽宽大大的,能够像是一卷让人感觉到安心的被子似的把人裹在当中,鼻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放松到了几乎可以再下一秒的时候睡过去似的气息。
于是南红后面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就这样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并且就真的没有再说出来。
瑟雷恩的身上比她想的还要更暖和一些,那些蓬松的纤维里面储存的全都是令她想要将眉头完全松开,全身上下每一块先前在用力的肌肉也都放松下来的温度和气息。
她于是就真的把自己的上半身给靠了过去。
“其实我也没有真的这么想自己……”
“这样辛苦的事情却要让你来做。”瑟雷恩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原本很在意的是这个,但是,转念再想,整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比我们更应该站出来,所以我又想如果你以前不那么想要成为天才、又没那么容易如愿以偿该多好。”
南红看不见他的脸色,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很短促地笑了一下:“那我还是很天才的,而且也是一定会成为天才的。”
“是的。”
瑟雷恩说。
“所以我又想,等待对我而言不算难事。”
他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南红的后背,很像是在给小孩子讲故事的时候回顺手去做的那种安抚性的动作。
“这个世界必须要将你遗忘才行吗?”
“是的,否则我会在第一步的时候就被绊住。”
“好,但是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擅长等待。”
南红几乎要抽鼻子了,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也更用力:“我会记得的。”
*
如今的愚人众尚且还没有——远远没有表现出五百年后的那种横行七国的架势,也做不到在别的国家里头说要解决掉曾经守护这个国家的一条龙这样嚣张的行径。
但是找个人确实不难。
空此时还在七国旅行,他的行程来到了璃月,璃月的层岩巨渊是整个坎瑞亚灾变之中受灾很严重的地区了,空来到这里之后帮忙做了点净化、吸收深渊的事情,还帮着将垮塌得很厉害的地下矿区清扫过了一遍。
这一处山区的璃月人都很感谢他,这名声甚至传到了璃月港中去。
南红有一段时间没有见着父母了。
她的父母倒是除了上了年纪之外一切都好,当初生她的时候双方年龄就不很小了,都是三十出头算是一定程度上的老来得女,如今心力不如从前,而且还有偌大的一份家业在手中,平日里逐渐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了晒太阳和听戏听曲、甚至是品评茶点上。
这样松松泛泛的生活让南红很是放心,她三四个月会回一趟璃月,不过是一次传送的事情,但是父母确实会很安心——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虽然先前坚持着没有离开坎瑞亚,但是却没有因为坎瑞亚的原因而过得多么不好。
人年纪逐渐大起来之后,心宽比起别的来都更能保证他们的平安健康。
既然能够顺路,那么顺路一下当然是最好的,南红去关心了一番父母的状况之后,就去找了空。
——丑角已经提前帮她在空这边“预约”过了时间了。
丑角在坎瑞亚时期所代表的地位是一个有些尴尬,但又确实很好用的位置——一方面,他的政见其实是几乎不被采纳的,于是保守派能够调动的关系和势力确实就比较少了,相比起他个人的能力发挥作用,有不少都是祖辈的余荫。
但是当坎瑞亚灭亡了之后,那些因为坎瑞亚的灭亡而认为责任应该在对方身上而彼此仇视的故国旧人们基本上都没有觉得他是应该为此负责的,甚至还觉得已经提出了谏言并且被边缘化的他着实是智者当中最不被看好但是最争气的那一个。
于是,更多人愿意配合他而不是把他当成敌人,不管是戴因斯雷布还是最近已经逐渐开始和他有了些争吵的空都是这样。
这两个人之间的争端是因为什么,丑角此时也还没有完全弄清。
另外,虽然发生了争吵,但是毕竟旅伴之间的感情还在,以及空做为坎瑞亚名正言顺的王储,戴因从法理上就要忠诚于这一位王储……如此之类的一些关系,不管是空还是戴因,看起来都不是很想让外人知道他们在争吵些什么。
不过,这就和南红的目的没有半点关系了,她约到了和空交谈的机会,而空也并不只是拨冗来解答她的一些困惑——空同样也很高兴于她能来。
此时的他看起来疑惑比起先前更深了,或许是在关于坎瑞亚的问题上,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认知见解,但是在当南红告诉他说自己将会带着他换个地方交谈,并且在交谈之后或许还要消除掉他的记忆的时候,空将自己脸上的困惑神色一抹干净,随后认真起来:“希望我能够帮上你的忙,南红小姐。”
*
还是在晨星空间站,没过多久之后白金色的光芒又一次从窗外划过,尼可也来了,她变成人形之后盯着空看了好一会儿,有些好奇地伸手戳了戳空的身体,然后感叹:“好像……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我还以为降临者会很不一样呢——毕竟听说第三降临者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只是投入了灵魂。”
空有些腼腆地微笑了一下,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也听了一段南红在几天之前听过的话,被震撼——尤其是被尼可关于“创造出了他的文明或许从位格上来说甚至要比创造出法涅斯来的文明更高,有可能他是更高维度的文明所创造的使者”这样的猜测贴着耳朵转了一圈之后,空有一点懵懵地抬手揉了揉脸颊。
“我曾经也能行走在时间上吗?只是后来失去了这种能力?”
空思索了很久之后说,自己确实已经没有了关于时间之类一切理论的记忆。
“但是,”又过了一会儿,空有些迟疑地、声音缓慢地说道,“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确实存在着一些疑点……我不太确定。”
“我不记得我的文明是因为什么原因覆灭的了,我只是知道世界上存在着无法逃避的灾难,而这场灾难迟早会来到我们这个文明,所以为了避免毁灭,我们必须准备着延续文明的办法。”
在他的印象里头,他只是记得自己知道“文明有灭顶之灾”,并且已经覆灭了,他和妹妹各自承载了一半的文明,跨越星海来到提瓦特。
但是这个过程,他却完全没有印象。
他看到了文明覆灭的样子吗?
没有。
他知晓那种灾厄到来的表征吗?
没有。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文明是在什么时候把整个文明从上到下地打包好了之后塞进自己和妹妹的大脑之中,以记忆的方式存在下去的吗?
不知道。
仔细数起来的话,好像他不知道很多他本应该知道、或者至少有所了解的事情,他的记忆似乎是有偏差的——虽然空觉得这或许是一个被培育出来的孩子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那就是只拥有一部分的记忆。
然而如果是因为时间的话……它确实也能够说得通。
如果一个能够在时间的上下游穿行的文明发现了自己的死期是避无可避的,不管他们躲藏在时间的何处都会被追上,那么他们选择将自己的信息备份,并且运送到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还没有升维的世界去,并且在那里成为再度生根发芽的种子,这也确实是很合理并且具备可执行性的操作。
空于是在思索片刻之后,很是决断地对南红说:“我无法确定创造出了我和妹妹的文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文明,但是,既然我是降临者,能够不被这个世界的一些基础规则约束,也能够不被世界树记录,那么,我愿意将我的身份换给你。”
坎瑞亚灭亡的瞬间仍然会在他眼前重现,亡国之后的王储逐渐逐渐地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国度、这个国度中人民的愧疚。
这些情绪生长的速度很快,在他的旅程中,随着他接触到越来越多的提瓦特人,越来越多地认识到坎瑞亚人想要争取自己的命运的根本目的是多么的“理所当然”,空也就越来越认可自己坎瑞亚王储的身份。
在空的身上有很多的头衔。
头衔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呢?
头衔其实往往是可以和责任划上一道约等号的,从某处得来了一个头衔,意味着从某些人那里获得了一份认可,从此需要为一些人负责,成为他们的朋友、首领、庇护者……为他们的未来效忠。
作为一个降临者,或许从这个原本不管从各方面来看都相当高高在上的身份来看,空应该做的是尽量减少自己和这个世界上各种人的交流往来,从而不让自己失去这份与这一整个世界相等、匹敌的力量。
从世界之子变成了某个国家的珍珠,这毫无疑问是将他的身份自降下来,但是空瞧着并不是多么在乎这一点,他甚至似乎都已经没有那么在意自己降临者这样的身份在提瓦特所获得的超然的处境、诸多自由。
在那半个存储在他灵魂之中的世界的未来和坎瑞亚国中那些变成了魔物的臣民们之间,亲眼见证了后者惨状、以及他们无法从命运的定轨中挣脱分毫的无助境地之后,空暂时选择了后者。
如果想要带着那些坎瑞亚的遗民对天理复仇,那么降临者的这个身份非但不必要,甚至还有可能在一些事课成为阻碍。
空于是觉得,如果降临者的身份能够为南红带来一些帮助的话,那么他与南红交换彼此在世界树中的定位也并非不可以。
他对于自己诸多头衔的态度,逐渐从将自己做为文明重生的备份的身份放在第一位,变成了将坎瑞亚的王储这个身份放在第一位。
而在这个身份之下,他认可南红也曾经是坎瑞亚的一份子,并且是曾经这个荣光的国度之中的中坚力量。哪怕尼可的计划现在看起来有一些虚无缥缈,甚至本身也是建立在有一点像是法涅斯创造的“命运”之下,是对于未来的一个下注,他也愿意在此时放下自己的筹码。
哪怕结局是失去自己的崇高,哪怕到最后的成果并不如他们的意愿——但是这仍然是一个值得迈出一步的尝试。
如果一成不变的话,人类就会像是草木一样蜷缩在法涅斯的庇护之下,就算三月的光芒照耀在地面上也岿然不动地完全没有半点对于天空的好奇,人类也不会尝试着和深渊搏斗一次、两次、三次……坎瑞亚这个国家不会出现,创造了法涅斯的原初文明不会制造出法涅斯和晨星空间站,甚至就连创造了双子的文明也不会尝试着将自己的信息备份到双子的灵魂里面去。
尝试着一成不变的是法涅斯,而就算是法涅斯也是在退无可退之后才选择了一成不变。
要如何交换记录在世界树中的身份,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但是世界树本身也是有管理员的,须弥的草神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管理世界树。
只要有管理员,那就一定能够对于世界树中记录下来的“数据”做些什么。
这不会成为制约他们的问题。
空想了想,随后非常认真地说:“除了降临者的身份之外,我还可以把我的部分灵魂交给你,你可以用它做为罗盘——如果我真的是由一个更高维度的文明创造的话,你就可以凭借它的指引找到创造了我们的文明。我不确定它能为你提供多少帮助,但是但愿它可以帮助到你。”
他说到这里,这位从外表到内核都格外温柔的王储微笑起来,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千万要记得,在回到提瓦特的时候,将我的灵魂归还给我啊——我还需要用灵魂里头储存的那些信息再现创造我的这个文明呢,总不能因为成了坎瑞亚的王储,要为坎瑞亚复国,就忘了我被创造出来的原因。”
他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句让氛围轻松一些的添头而已,甚至可以说是一句祝愿,祝愿南红能够顺利地完成她的任务回到提瓦特来。
空在离开的时候将自己的记忆斩断了,并且告诉南红,之后准备开始执行这个计划之前,把他喊到晨星空间站里来,他会在重新拿起这段记忆之后尽自己所能的帮助她。
空离开之后,尼可若有所思——她想了想,然后告诉南红说,她打算去向魔女会中那些特殊的“老前辈”们索要一些东西。
魔女会中的一些人其实有点像是她、像是现在已经死去的三月女神——她们同样来自很遥远的地方,而她们的见闻中大概也会有一些来自更高维度世界的信息。
这些东西全都集合在一起吧,尼可说,将这些组合在一起之后,或许也可以组成一点像是索引似的信息组合。
但愿这些信息能够为她的探索起到一些帮助。
*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三年,须弥学者赞迪克的课题变成了《世界树与草神对应机制的研究以及如何暂时在没有神之心的情况下替代小吉祥草王的身份进入世界树》。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四年,空和戴因斯雷布的旅伴关系彻底破碎,空宣布与戴因斯雷布决裂,一位坎瑞亚研究院中非纯血的前稻妻研究员以魔物的姿态出现在了空的面前,这一次他的自称仍然不是他的真名,空与当年在须弥遇见的坎瑞亚贵族,克洛达尔亚尔伯里奇重逢,他并不非常意外地发现对方已经开始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对天理的复仇——他组建起了深渊教团,一条路走*到黑地利用着深渊的力量,而那位稻妻研究员正在深渊教团之中,仍然是做为研究学者而存在。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五年,纳塔地面上的深渊灾难暂时被清理干净,只剩下那些仍然徘徊在夜神之国中的深渊力量。
而同一年,在南红的张罗之下,她的父母从母亲那边的旁支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此时她的父亲已经有了些老年痴呆的征兆,总是会对着那个只有十一岁的女孩子叫“红红小宝”。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六年,当初那个才刚刚离开水仙十字院没有很久的枫丹孩子雷内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天赋超群的年轻学者,他开始与自己的老朋友一起推算世界式,他通过推算得出了一些结果,并且持续与那位好心的给予了他那么多教程的研究员前辈通讯。
“枫丹一定会被水淹没,一定会有枫丹人被溶解在水中,最后孤独的水神一定会在神座上哭泣——这是既定的、一定会发生的预言,并且书写在了星空之上,但是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被确定的。所以说,如果由我来认为操控这场洪水,将那些罪大恶极、无可饶恕的枫丹人溶解在水中,并且尝试着制造一场乌龙,让本应该在剧院中进行一场座无虚席的演出的芙宁娜女士面对空空荡荡的剧院,并且剧院的座位上还写着‘你是世界上最烂的演员’——我相信经过这样的安排,芙宁娜女士一定会跌坐并且哭泣起来,这样也会符合预言的需求,枫丹注定要遭受的劫难其实也可以就这样过去,对吗,老师?”
南红肯定了雷内的想法,并且在看到最后几行的时候拿起这封信来也给瑟雷恩看了,她指着讲到要如何让水神孤独地在神座上哭泣这一段,笑着说这些年轻人啊就是有想法,这的确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她然后叹了口气,抬手去抚摸爱人的脸,指腹轻轻地将一缕落在他脸颊上的发丝,但最后发丝的末端还是垂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倒是不知道枫丹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但愿他们的安排能够成功,最好对于水神的安排也是如此,我听说那位年轻的水神是一个很年轻活泼的少女。”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七年,深渊教团开始变得活跃起来,而须弥的学者赞迪克终于在攻克了与神、与世界本源有关的那个对世界树瞒天过海的课题之后转正成为了愚人众执行官。
在世界树中删除自己,这可以削减人和世界的关联;同时用深渊的力量来顶替世界树进行“记录”,则可以稳固住这个人的存在,令其不至于成为“不存在之人”,而在天理的秩序之下,放逐深渊其实反而是整个计划里面最容易做到的。
至于说怎样和降临者更换身份,这一个问题的理论性更强,赞迪克进行了非常长的推算和论述,但最终也给出了解法。
在同一年,南红沿着当初空没有特别深入的遗迹,来到了层岩巨渊的深处,并且发现了一处倒悬的遗迹,她从那遗迹的池水中找到了一些残留的与时间有关的祝福力量,这种力量可以一定程度上让不死诅咒倒流少许,从而缓解这一诅咒对于坎瑞亚人的伤害。
而在更深处,天钉落下的地方,深渊的力量在此处恣肆,南红在看到这里之后,便知道这是一处非常合适的锚点。
——她会靠着空送出的那部分灵魂,以及来自魔女会的知识让自己找到更高维度的文明,但是要如何从那文明归来,这却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南红估计着,自己有一定的概率无法带着记忆归来——脱离这个世界的过程中,她需要和空交换在世界树中的身份,而对方现在的身份是深渊的王储,所以她也需要给自己沾染上足够多的深渊的力量才能够以假乱真。
当然,用深渊的力量来稳固住她的存在,这个过程也需要她和深渊的更多接触。
一个具备完全的对于提瓦特这个世界如何演变成如今模样的认知、携带着深渊力量的人从天外归来,这样的剧本听起来有点像是尼伯龙根二世。
法涅斯真的还会继续保持沉睡吗?或者说天理的维系者会不会做点什么?
南红不那么确定。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她将自己的记忆进行了复制,然后存放在了提瓦特世界里头,那些并不怎么被天理监控的角落。
如果她必须以失去记忆的方式回到提瓦特来,那么其实将记忆存储在晨星空间站或是那个古老的月神文明遗迹里头并不是个好选择。
从零开始的话,她的言灵术首先就被禁用了。
哪怕她仍然还是那个很有天赋的她自己,但是没了坎瑞亚那样的环境,也没有了足够优秀的老师,还没了研究院给予的氛围,她大概是不会再度踏上这条学习道路的。
没有言灵术没有符文,她就去不了这两个地方——当然也无从知晓这两个地方,所以记忆还是要放在地上,相对来说更容易接触到的地方。
那么什么地方比较合适呢?
渊下宫白夜国是一个,这里当初可是直接存放了禁书的地儿;层岩巨渊之下也是一个,有这些在天钉的影响之下都没有消退的深渊之力,屏蔽天理的视线自然是很足够了;再就是坎瑞亚。
没有什么比过去的家更合适了。
坎瑞亚虽然其实也可以算是一种不容易去往的地方,但是坎瑞亚倒是有一个相当不错的优点:
她和瑟雷恩一起度过的时间太长了,南红有点难以想象在世界失去了关于她这个人的记忆之后,瑟雷恩的记忆会变成什么样子。
理论上来说,应该会有旁人出现并且填补上那些空缺吧——但是真的能够凭空出现一个这样的人吗?
南红有点自信,甚至或许在一些人看来都可以被称之为“盲目自信”,但她的确觉得其实哪怕谁都没有了记忆,她也还是或早或晚会和瑟雷恩碰到一起,然后逐渐,或许会从不一定漏洞百出的记忆里面找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这或许也不能说是完全心理上的自信。
她在坎瑞亚留下了一个符文,用深渊的力量来保存了它,这个符文也和她的记忆一样被零零碎碎地总共分了三份。
而这个符文算是一个祝福——祝福最好的结局可以发生在他们身上。
第80章 离开提瓦特
“天理仍然在沉睡,祂的状态越来越差了,想要维系提瓦特世界之外的屏障并不容易,更何况操控这一处的时间对于祂来说绝非易事。”
尼可在更多的时间中奔跑,将那些自己需要留下的话语留给未来,她毕竟是月亮带大的孩子,于是在月亮的光芒黯淡了之后也接起了月亮曾经做的事情——指引人类,告诉他们接下来可以往哪里走。
“对于金目乘黄月驹来说,时间是一个非常巧妙的东西,”她对南红说,“所以,我的确可以送你回来,但我不可能将你送到尼伯龙根的蛋壳之内,所以最后的几步,就要靠你自己的了。”
“当我离开了这里,在尼伯龙根的蛋壳被彻底移除之前,我都无法再回到这里,否则我在这里的时间会形成一个环形,有很大的可能,我将从此把自己封闭在这个环形之中,彻底无法脱离。”
在时间中奔跑的白马有自己必须遵守的规则,对于她来说,虽然帮助人类、为人类指引方向甚至是帮助人类度过深渊这个和世界终焉也差不了多少的灾厄都是她自愿并且颇为乐意奉献自己去做的,但是为了最后的一步搭上自己的一辈子,那就有点太奉献了。
南红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三月女神已经为人类文明的成年与自由搭上了三条命,已经帮了这么多忙的尼可应该去享受余生的自由。
尼可叹了口气:“不过,我其实还是很喜欢提瓦特的,我希望尼伯龙根的蛋壳可以尽早地被摘下来,深渊的问题可以尽早解决,那时候我还可以回来看看。”
她金色的眼睛看向了空间站之外,那破碎的月亮宁静地漂浮在虚空之中,光芒虽然已经非常昏暗了,却仍然还在照耀着。
白驹奔跑在时间的原野上,一往无前地冲向过去的旧时光,司掌夜空的三姐妹与天理之间尚且没有真正地成为立场上的敌人,那些温柔得就像是过往那并不苍白的月光一样的手握着梳子,梳理过她柔顺的银白色的鬃毛。
稚子的思念是一条不可断绝的丝线,被搭载在了命运的纺轮上头,随着它的转动,将一颗本来多么自由的心脏留在了这个悬臂边缘的星球。
在晨星空间站的尼可扭头看向月亮的时候,蒙德的魔女会茶点聚会现场,那个被分出来的一缕的、行走在七国之间的尼可也在抬头看月亮。
从世界之内能够看到的月亮只有霜月,她对着月亮隐晦地举起了杯子,一旁,艾莉丝正在和一只覆盖着一层亮晶晶糖霜的蛋糕搏斗,她要尝试着在不让里面的奶油溢出来沾到盘子上的前提之下将这个蛋糕完美地、仅仅用小勺子切分开来。
而芭比洛斯正在整理一本占星术方面的教材。
她觉得维瑟弗尼尔写的占星术教材虽然很好,但是对比起他本人的那些成就来,还是太过平淡也太过的平易近人了。
普通人阅读这本教材竟然也能慢慢地钻研入门——这就很不适合用来筛选天才。
但是芭比洛斯想要的是天才,虽然不一定能够和她一样天才吧,但是至少也要和她差不多?至少也需要跟上她的节奏吧。
所以,她的教材就写得非常跳跃,一个理论和另外一个理论之间往往会跳过很多本应该对学徒说清的推论过程——芭比洛斯是这样认为的,一本教材本就应该做为一份预筛选的试卷而存在。
“提瓦特的星空……”
她如是写到,那一手相当行云流水的花体文字书写起来速度是相当的快,羽毛笔的笔管在羊皮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写到一半的时候,芭比洛斯想到自己应该往教材里面添加一点图片。
毕竟如果是一本干干巴巴的,只有文字而没有图片的教材的话,很多小孩子应该都不会感兴趣吧?她可是不想错过那些混在孩子堆里面的天才。
诚然,从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学习占星术似乎是对孩子的一种虐待,甚至可以上升到“拔苗助长对于天才们而言是否会造成伤仲永的结果”这样一个可以让辩论队针锋相对上很久的话题。
但是,芭比洛斯将自己的眼睛瞄准了当初坎瑞亚对于孩子们的筛选方式。
坎瑞亚的分流专精其实没那么早。
但是在魔女会中众所周知的是在坎瑞亚最后的倒数三十年里面出了个成长速度飞快、甚至从现在看来都超过了莱茵多特、假以时日能力压海洛塔帝的存在,而对方对于符文感兴趣的年龄也很小。
有如此珠玉在前成为可以锚定的目标,芭比洛斯的标准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她于是直接抬手召唤出了一个明亮的星盘,随后将这个星盘拍在了当前的笔记本上。
笔记本上瞬间就出现了一个非常完整的星盘形象,但是,这个星盘的形象让只瞥视了它一眼的芭比洛斯生出了几分奇怪——对于提瓦特的星空了然于胸的芭比洛斯意识到了这个星盘和过去的不同。
它发生了一些变化,就像是从前她观测到底那几次一样,小小的变动推动着命运走上一条别样的岔路口——就像是对于枫丹未来的预言一样,原本的预言被以相似但却又完全不同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芭比洛斯试图阅读这张星图,她其实没有看到什么非常明显的、既成的改变,她只看到了一个命之座似乎要离开这片天空。
它摇摇晃晃的,似乎是想要逃跑。
*
南红将戒指套在了中指上。
她的手是那种骨头架子比较小的手,肉长得倒是非常的均匀,于是从指尖往下都是直直的模样,线条是相当细腻的漂亮。
因此,她在戴上戒指之类的东西的时候,动作总是能够很顺,并不会在骨节处有点卡卡顿顿的,这样的手也的确很适合被漂亮的戒指妆点。
戒指本身并不能说有多么的出奇——格外先进或者说是特别令人亮眼的设计理念?没有这回事,坎瑞亚的艺术水平的确不低,但是在王伊尔明逐渐从英明走向昏聩极端的这几年里头,坎瑞亚的艺术教育的确在深渊这一更为重要的事情面前让步了,而整个国家上下的艺术水平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提升。
她张开五指,对着灯光照了照,指尖是亮闪闪的,手指上头的戒指也是这样,最上面的那块主石不是天然的矿石,而是某种用相当罕见的,结合了深渊和残留的月神之力,将其用于栽培水晶后,因刺激产生的一种浅紫色的晶体。
这个晶体从被培育出来到现在都还没有被起过名字,但是它的功效却已经非常明确:
深渊,是一种整个宇宙里头到处都是、并且不管逃避得有多么遥远,都早晚有一天会追上来的东西;
三月女神的碎片,三月的力量早就已经在千百次的轮回过后彻彻底底地与提瓦特联系在了一起——当然,千百次的轮回是进行矿石培育的赞迪克所不知道的内容,但是三月女神的力量的确能够在一定意义上代表提瓦特,并且不会和天理的力量那样与深渊进行非常强烈的反应最后湮灭,是最适合用来进行这一培育过程的力量。
原本的话,如果寻找来尼伯龙根埋入地下的地骨,也不是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尼伯龙根的地骨在被投入地下做为地脉的时候,就已经是被天理握于掌中,顷刻炼化的样子了。
在这一方面,如今已经成为了博士的赞迪克会更偏向于选择与天理关系更小一点,或者说,被天理的掌控程度更低一点的力量。
用深渊做为网络,来勾连出这个万事万物都终将衰败的宇宙的模样,然后用三月女神的力量做为牵引,也算是一种星海漫漫,但愿能够凭借此物,把人接引归乡的意思了。
不过,这东西被做成了戒指的形状,的确和旁人都半点关系没有,南红一开始也没有想到。
毕竟,在整个世界或许要毁灭这个问题面前,个人的一些仪式性的东西显得就没那么重要了,或者说,如果真的要讲究仪式感的话,南红会更乐意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来走这个仪式感——哪怕这样看起来像是在把自己当成璃月戏台上头的老将军,背后一把一把地插得全都是旗。
不过是一个婚礼,一个去负责公证的机构那样走个过场然后将一本证明拿回去的流程而已,南红甚至不怎么把公证处这种东西当回事,毕竟坎瑞亚这个国家都没了,当初在坎瑞亚结婚的人,别说是有没有把结婚证记得带出来了,就算是那些负责盖章的工作人员、负责盖的那个章、甚至是坎瑞亚这个国家做为一个政体宣布这些婚姻有效并且神圣的法理基础……都已经在那场灾厄之中彻底化作灰烬。
南红并不觉得有谁会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仍然认为领证非常重要。
“所以,哪怕是到现在,如果要按照璃月的说法,你们其实仍然算是无媒苟合?”
赞迪克——如今已经更多地被称呼为博士了,他的嘴是一款经过各方认证的毒,如果他乐意在武器上头舔一口,那么将这把刀送去隔壁的片场,就会出现有另一个人在刀上头舔了一下之后倒地不起然后场外响起一些做为背景音的观众笑声。
博士做为教令院中非常典型的一位毕业学者,就像是教令院中的其他同学、同事们一样内卷。
每个年轻人必须在毕业之前学会二十种语言,这其实是知论派的要求,但是并不妨碍博士也用这个标准来严格要求了自己,于是他不仅仅精通璃月的语言和措辞,甚至还能在这些时候对理论上来说绝对是自己前辈的人发出一些尖酸刻薄的“嘲讽”。
南红垂下眼睫,她摇头,叹了口气,说:“如果我是你的话,博士,我会先计算好自己挨打的概率有多少、挨打起来到底疼不疼,随后再决定自己要不要说这种话。”
她抬起书来,在用手肘重击向博士的脸的时候,她的手臂边上甚至还亮起了一些符文,这些符文都很简单,是一些基础的加攻速、加疼痛、顺便让对方能够恢复得更快但是淤青能够留下更久的……符文,以南红现在的实力水平,她甚至都不需要动口说话,仅仅是心里想要这些符文的出现就可以了。
她的手肘非常沉重地砸在了博士的脸上,将并没有戴上面具的年轻须弥学者给砸了个眼冒金星——南红的确有收手,所以这一击甚至没有损伤到这位还没能在战斗实力上长足地提升自己的学者那脆弱的鼻梁。
但是,青紫色的瘀痕是必然会留下的,除此之外,加倍的疼痛感也会像是被焊接过了似的停留在他的脸上。
做完了这一切的南红冷笑一声:“你懂什么恋爱?呵。”
杀伤力极强,侮辱性也不容小觑,南红转身离去的背影甚至是潇洒的,没有给博士留下哪怕半点迟疑,博士捂着鼻子,他感觉到了一点鼻血从鼻腔内逐渐贴着皮肤往下流的那种热热的感觉。
第二天再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就戴上了一副面具,并且是在鼻尖这个位置,像是鸟喙一样尖尖地向前伸出来的模样。
他宣称这副面具的灵感来源是那些医生,专门防治疫病的医生,南红在听到这样的“争辩”的时候翻了个白眼,然后饶有兴趣地问他:“今天还好吗,赞迪克?”
嘴毒而且嘴快造成的不怎么美妙的结果,之前博士就已经感受过了,此时的他虽然不至于多么的谨言慎行,但是好歹知道了此时最好不要这么回答。
他低低沉沉的、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南红的眼睛弯了起来,里面装着的笑意明显得不行,而在几乎是完全的同一时刻,她的手伸在桌下,手指点在瑟雷恩的掌心上头,轻轻地挠了两下。
瑟雷恩不怕痒,哪怕她的动作轻得像是羽毛一样,但是不怕痒的人怎么弄都不怕样——不过他仍然将南红的手指握住在掌心里,然后慢慢地摸索到了她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戒指上头镶嵌着的石头并不是什么很容易升温的石头,哪怕是一直这么佩戴着,它的温度也还是低低的,手感凉凉的。
南红就不说话了。
这个戒指完全是瑟雷恩的主意,他将这一枚戒指为南红戴上的时候,姿势完全就是求婚样式的单膝下跪,低头注视着她的手指。
他的睫毛是很长的,垂下来的时候,在眼下投落了一片形状相当漂亮的阴影。
“这算是一次求婚吗?”
南红抬手看自己佩戴上戒指的样子,虽然设计样式没什么特别的,但确实各种线条和图案都是她最喜欢的款式,她刚想说这样的话她就答应了——但是,瑟雷恩说:
“不是。”
他仍然没有站起来,而是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抬起头来看向南红,那双沉静的蓝眼睛注视着南红的眼底:“不算,只是希望它能像是不会断开的风筝线。”
南红小时候虽然接受了非常内卷的学习观念和要求,但是她的父母也从来都希望她能够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所以各种玩乐的东西也没有短了她的。
在坎瑞亚国中那个最大的公园里头,在人工天气系统造出来的风里,南红就曾经一边倒退着往后跑,一边手中扯着风筝线,将天空中的风筝拽到自己想要的位置、让它能够在这些并不非常适合放风筝的风里面飞得更稳更高一点。
虽然说坎瑞亚的人造草地基本上都是平坦的,但是南红的鞋跟还是有一点点的,倒退着跑起来的时候也还是容易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绊倒了平地摔。
但是南红跑得就很自由,因为她知道瑟雷恩总是在自己的背后看着的,她要是保持不了平衡的话,瑟雷恩是一定会在她的脑壳子着地之前把她先给接住的。
所以,风筝这种东西,瑟雷恩当然也可以说是从小便知晓。
不会断开的风筝线牵挂在风筝上头,那么不管风筝飘到了多远多远的地方,最后总是会沿着这条线牵引的方向回到提瓦特来的。
“毕竟在那之后,这上面的主石就不怎么派用场了。”
瑟雷恩说,他低着头用嘴唇碰了碰南红的指尖。
“到时候可以慢慢更换,到那时候才算。”
南红想了想,说:“那现在,我还欠你一枚戒指——但我一定会找到与它、与你匹配的材质。”
“我想要在交换的时候,”南红停顿了下,想了想,“把一切都告诉你。”
*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十年,整个提瓦特各处的准备都已经做得很充足了。
在须弥,教令院和愚人众有了不少接触,从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三年逐渐展开的那些合作愈发地让教令院对愚人众放开了那些警戒。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愚人众在谋算的是些什么,他们对愚人众放开了一部分的虚空系统的限制,允许这些愚人众士兵们使用虚空终端。
小吉祥草王此时被限制得并不多——这会儿的大贤者之类虽然将她与大慈树王相比后得出了不那么满意的结论,但是,小吉祥草王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仍然是神明,并且是司掌智慧,将来会带领着教令院继续在学海上朝着一切现有知识的边境发起冲锋和挑战的存在。
但是她还是一位非常年轻的神明,年轻得像是一张纯白的纸张,甚至年轻到了还在很努力地学习大慈树王留下的遗产,但是还会被这些仿佛烟波浩渺的遗产淹没从而有些发愁自己学不完某些知识的程度。
所以,博士很成功地将自己需要的节点藏进了教令院中,以病毒绑架的形式获得了临时的虚空掌控权,并且将自己在虚空当中的掌控权经过一定程度的扭曲、勉强做到了可以以假乱真成小吉祥草王的模样。
而在另外一边,深渊教团开始在南红的帮助下构建起一张以言灵术和符文为基础,以地脉作为载体以及传送通道的巨大交通网络。
少量的、被这些已经转化成了魔物模样的前坎瑞亚人掌控的深渊力量在提瓦特的地下快速流通着,虽然是依托了地脉作为载体,但最后还是在一些节点之间的错位相连之下形成了一个更大的符文。
而这个符文的作用只有一个:转化。
将她的存在在最为稀薄的瞬间转化到以深渊做为载体的存在。
符文的节点最终落在了层岩巨渊深处的那颗天钉不远处,而南红手中还捏着一枚提前已经准备好的、可以将她在合适的时候传送到晨星空间站上头去的符文。
这个地方不适合有太多的人,就很适合将这个世界所有有关于她的记忆全都消除干净。
空不重要——在她和空更换身份之前,空的记忆完全可以保留,而在同一时间,南红会保证空的记忆被符文斩断下来一部分,封存在晨星空间站之中,等到她归来之后,对方的记忆才会逐渐地解封、松动,就像是这个世界对于她的记忆一样。
白驹奔跑在川流的时间中,寻找着唯一的出路;人们也仓促地奔跑在七国的大地上,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日常,尤其是对于一些从来都生存在法涅斯的秩序之下的人们来说,想要突破这一层秩序、改变这个世界,唯有不断地加速再加速、奔跑再奔跑才行。
而那一日也在这样的节奏和狂奔之中终于到来了。
南红提前给自己放了三天的假期。
虽然对于这个世界只是暂时的告别,但是,此时她已经意识到,如果尼可不能在尼伯龙根的蛋壳还没有打破的时候回到提瓦特世界来的话,那么她进入这个世界就只能是在五百年后,未来的火神将整个蛋壳都撬动了一瞬间的时刻回到这个世界中来。
纵然尼可也告诉她,她不一定就会精准地落在那个时间点上,因为在她带着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会在蛋壳附近带起一股永远都不会消散的、象征着时间的风也吹拂到了此地的时间涌流,将她向着过去或者未来吹上几年,但是那所谓的“几年”也顶多不过是个三五十年,绝不可能将她一下子吹到四百九十年前,让她所度过的分别的光阴从这个世界的维度来看只有那么十年左右。
南红心想,她只需要花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一场对于这个世界足足五百年的道别,她其实也是个很擅长断舍离的人。
和她从前小时候所想的自己完全不一样呢——她小时候很喜欢把用完的老物件留着,而不是扔掉,布克一世到十五世因此全部被从坎瑞亚的遗迹当中翻了出来,并且存放在了那里的家中竟然还没有被完全烧坏的抽屉里头锁着。
第一天的时间南红留给了父母。
她的父亲已经老年痴呆得非常厉害了,收养的孩子很成熟地询问着护工相关问题,她的母亲的记忆里也很是不好了,她远远地看着这一家三口的相处方式,按下了心里的一部分酸胀,走过去像是当年她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似的,和父母过完了这一天。
被领养的那个孩子带着一些敌视、警惕地看着她,南红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名为“既然那么偶尔才出现一次,这样的不孝女还要出现并且和父母扮演天伦之乐干什么呢”的情绪。
这种感觉倒是也没有很错,南红一边将自己的脑袋靠在母亲的膝盖上,让母亲用哪怕很认真地保养却仍然有不少皱纹爬满的手抚摸自己的发丝。
她的父母身上没有不死诅咒,能力也绝没有打破寿数上限的机会,等到她回来的时候,他们的坟茔倘若没有什么很细致的人在看管照顾着,估计也已经倾颓到分辨不出到底到底这些坟茔都属于谁的程度。
她的确从小是被父母最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长大之后却一次次在众多的选择之中远离了父母。
在对着母亲挥手说“再见”的时候,南红听到母亲对她说:“你瘦了不少,要记得按时吃饭、多吃饭,要多多地睡觉,这样才能身体好,红红小宝。”
应答过后,南红转身的瞬间眼泪就从眼眶中决下,甚至将脸颊上贴着的几缕发丝都全部濡湿掉了。
父母本应该被留到最后,但是倘若真的留到最后,就会像是让瑟雷恩做为最后被消除记忆的那个人一样,为她的离开平添上多少情感上的阻碍,南红最终还是没有用这样的事情来考验自己。
第二天她趁着时间还来得及,将一些会造成地形的改变,所以在她的估计当中,就算世界失去了对于自己的那些记忆,这些符文所导致的后果也会像是留给深渊教团的那个巨大的传送网络一样保留在提瓦特世界上。
其中也包括一些留给雷内的信息——关于对方的世界式计算枫丹的毁灭,以及要如何阻止枫丹被毁灭的这个结局当中或许会需要的一些信息,她都将这些用别人的名字留在了水仙十字院的遗迹当中——她确定雷内一定会回到这个地方来。
而在第三天的时候,她从瑟雷恩的长黑发中剪下了一缕留在自己身边,很是振振有词地说在璃月的传统当中就是有这么一项。
这一缕长发她用一颗朱红色的矿石珠子串了起来,穿成了一个像是手串一样的东西戴了起来。
“就算到时候我扔掉了和提瓦特有关的所有记忆,”南红摩挲着这一缕已经被她剪下来的,但是手感仍然很好,凉凉的、滑滑的头发,轻声说,“我也一定会记得很清楚我喜欢一头又黑又长又直的头发——公主殿下。”
这是她最早对瑟雷恩的好感,从她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到现在仍然没有更改。
黑色的、长长的发丝,当她靠过去的时候,里面也会混合上银色的长发,像是还没有完全均匀的染色。
而当第三天结束的时候,南红便已经站在了层岩巨渊的坑底。
除了她之外就只有空了。
空的身上,深渊的力量相当强烈了,他严阵以待地看着南红。
南红点了点头。
时间来到那关键的、约定的时刻。
一瞬间所有的准备都被激发了出来,之前设定在了须弥教令院中,暂时顶了小吉祥草王账号的博士在世界树中输入了那一行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删除要求;在深渊教团中,仍然不把真名据实相告的读经士正在主持着整个传送网络最高运力的运行……
还有在世界各处的那些计划都在同一时间即刻地表现了出来,南红在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像是被削减了一样,她抬起手来看自己的手指,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一瞬间变得像是融化在了液体或者冰块里头似的有些透明了。
但是下一个瞬间,她所站在的位置上,深渊的力量,那些在她看来有点儿恶心的紫色的淤泥状的物体贴着她的脚踝一点一点地爬上来,她的身形反而在其中变得稳固起来。
然而先前的那种存在削减感则始终都没有再恢复,哪怕是在完成了传送之后*仍然没有恢复,一瞬间南红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中还是充满了湿润,哪怕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当这种空旷孤寂的滋味袭来的时候,她仍然险些被这样的冲击弄得心碎——南红朝着边上看去,空看向她的目光仍然是以前的那种,是充满着熟悉的、坚定甚至坚韧的,空伸手过来,他的掌心当中有一团明亮的光芒。
这团光芒在被南红获得的一瞬间,它就变成了个罗盘的模样,如果南红和空相处的时间更长也更多的话,她就会发现空平常在各处寻找宝箱并且开启这些宝箱的时候,他就会掏出一个这样的罗盘,然后跟着罗盘的指引打开宝箱,从宝箱里面掏出那些扣扣搜搜的奖励。
尼可已经重新变成了白金色的模样,长长的、像是火焰一样的鬃毛无风自动,她精致且明亮的蹄子在地面上来回反复地跳了好几下,没有敲出声音,但是敲出了一些奇异的、浮空的波纹涟漪。
神骏的白马口发人言:“走吧,我们去五百年之后。”
南红翻身上马,白马在她抱住脖颈的时刻扬起前蹄,随后快速地奔跑起来,速度越快越快,南红不得不将她的脖颈抱得更紧。
风贴着南红的耳边擦过,“唰唰”地拉出长长的线条,在金目乘黄月驹开始奔跑在时间中的时候,南红做为被它携带着一起在时间中飞快穿行的存在,甚至看到了风的线条,白色的、浅绿色的,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轻薄的、透明到南红几乎觉得自己没有看见的影子,这些未来的景象快速地在她身边掠过,最终定格在一头燃烧起来的、像是火焰一样明亮的长发,随后是宛如流星的一拳轰碎了天空——
白金色的马驹在一道瞬间张开的裂隙中,那一身金色的鬃毛全部如烈阳一般张开,在一瞬间南红眼中的时间也变化了,她看到一切减慢下来而唯独白驹的速度不曾减弱半分,而世界之外,那些真正的黑紫色的深渊的模样终于出现在她眼前,混沌的、漂浮的、像是悬浊液中的那些小小圆球状颗粒。
她听到身后像是一个肥皂泡被戳破的声音。
很轻很轻的一声“噗”地响过之后,提瓦特的世界又一次在她的眼前愈合回了完整的模样。
而在不远处,南红看到了一条龙。
虽然人和龙的审美必然是不同的,但是这条龙本身却很是美丽,任何在提瓦特生存成长的人都无法诋毁这一点,南红光是这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被天理驱逐到世界之外的龙王尼伯龙根。
尼可回过头来:“坐稳了,现在我要把你送到更高的维度去了,不危险,但是一定会很颠簸,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会抓紧我的鬃毛——但是别扯,好痛的。”
宇宙里头原本不应该存在有风,但是时间仍然可以制造波澜、川流,还有像是风一样掠过整个世界的痕迹。
南红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概念,但仿佛过去了一瞬间又仿佛过去了很久,尼可停了下来,南红手中由空的一部分灵魂变成的那个罗盘正在闪光甚至发热发烫。
上头的指针坚定不移地指向了面前的这颗星球——深蓝色的,外层包裹着一些白色气旋的星球。
“看吧,我果然没有猜错。”
尼可非常自豪地说。
“他果然是从一个更高维度的文明出发的,他就是这个维度的造物——那么现在,让我们成为这个文明的一份子,然后找到怎样解决深渊问题的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