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研究院选拔考试


    这真的是巨大的惊喜了。


    南红捂着嘴唇,很用力地捂着,她差点尖叫——但是很显然,不管多么好的关系,在家长看来都不是半夜爬窗的理由,而尖叫声只会引来家长。


    这个时间点原本就不是她习惯的睡眠时间,所以原本就是半点困意也没有的,这会儿就更是清醒太多了。


    南红往后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地来到床边,将先前在地毯上摊开的那些文献和草稿纸都用脚跟踢到了床下去,而她自己则顺势屈腿侧坐在床上。


    ——除了惊喜之外,她还感觉到了更多的惊吓。


    明明先前还在说瑟雷恩不会突然出现让她准备的礼物不再惊喜,结果这话才在心里想了没多久就被打脸了……简直是……


    南红的心脏跳得飞快。


    在刚才这一刻,她甚至比起要去研究院考试还紧张。


    “没迟到、没迟到,刚刚好。”


    虽然一边是紧张到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那么高,但是南红仰着头的表情是真心实意的非常高兴。


    “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南红在将那些东西藏起来了之后就放心下来了,而当她把自己的“软肋”全都藏得好好起来之后,她就可以留出手来对瑟雷恩发出一连串她憋了有一阵子的问题了。


    虽然看起来——的确,从外表上来看,瑟雷恩一切都好,除了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之外,眼下似乎有些黑,熬夜了吗?


    南红眨了眨眼睛,在最开始的强烈的喜悦之后,现在的她意识到了一些似乎不太对的地方:“你们刚回来吗?不需要回去报到……之类的吗?”


    她记得坎瑞亚军方内部还是挺军纪严明的,至少对于这群年轻人从来都管得挺严格,据说是不允许迟到早退……除非是个能把所有准备上来好好把这个刺头给教训上一顿的人都打翻在地上的高手。


    诚然,她愿意相信瑟雷恩具备着越级的能力,但是他的性格和“刺头”这两个字,有哪怕一丁点的关系吗?


    “他们还在后面,现在应该还在船上,大船要多等两天。小船随时可以启航,而且小船更快一些。”


    瑟雷恩摇头。


    “我说我有很着急的事情要回来,好在我平时给他们留下的印象还行,所以上官允许了我在结束调查之后脱队提前赶回来。”


    他在刚刚跳进窗户来的时候还喘得挺厉害的,像是沿着已经没什么人的街道跑过了很长很久的距离。


    瑟雷恩的身体素质从来都是南红望尘莫及的,她都不太记得自己上一次看到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是在何时——他和那只月神信仰遗迹当中的狼形魔物交手的时候,呼吸声有变得粗重吗?好像也没有。


    那一定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距离。


    南红又从床上下来,从她看到窗外的人影开始到现在,她整个人看着都非常、非常的忙,上上下下的,没有多久的安生。


    “那你一定很累了,你可以明天再来的嘛,明天在我去研究院考试的路上出现——一样是惊喜嘛。”


    她去给瑟雷恩倒了杯水——虽然深夜造访显然不是各位家长们能够接受的行为,但是平日不成问题。


    他在南红这里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专用杯子的,南红前两年去璃月的时候,在一个做陶瓷的窑上,因为自己感兴趣所以就动手做了几个杯子,每一个杯子身上都有不同造型的猫咪贴片,而杯子的把手也是猫咪尾巴的造型,其中最漂亮的那个被她理所当然地留给了自己。


    浓艳的橘红色打底,搭配的是一只鸳鸯眼的白色长毛狮子猫;


    而她给瑟雷恩捏的就是深色的背景配上一只狸花猫。


    当然,她自己是不具备那么灵巧的捏猫猫的手艺的,但是考虑到最后的组合和上色都是她,南红也就很是骄傲地将这些杯子的制作人名字写成了自己。


    璃月人的家中常备温水,虽然不一定好喝,但一定养生。


    在瑟雷恩喝水的时候,她就探头探脑地去看他提着的那个袋子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看着看着意识到这好像是已经被整理好的一部分,或许在他一路赶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和其他的行李分别放好的。


    “这次去的地方……嗯,暂时还需要对你保密,不过我想要不了多久,军方应该会对外公布这次行动的目的地以及发现。”


    瑟雷恩说。


    “总之,我们去的是一个挺古老的遗迹,外面的确有海螺、贝壳和海星,但是……它们都不太好看。”


    所以这些东西是都没有了。


    但是,背包里面确实有一个非常枫丹的东西——是一个古老的,不好说到底是水晶还是玻璃所制成,但可以确定的是非常清澈纯净,只是在外面蒙了一点儿灰的瓶子。


    这个瓶子的造型也没有特别的出众,看起来大概不是很有钱的古董,然而瓶子里面却有一团看着格外荧蓝的水。


    不多,只有半瓶左右的样子,但是这些水却形成了很明显的形状,像是在模拟海面,以及海面当中的一艘大船。


    这团水元素很显然被施加了某种魔法,而在创造出了这一魔法的文明被终结了之后,这一魔法却在这个小瓶子里留存到了现在。


    这可比海星什么的制品要厉害多了!


    南红睁大眼睛,她请请摇晃了两下这个小瓶子,“海面”上顿时狂风大作,而瓶子当中甚至出现了两朵小小的乌云,随后一道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银白色闪电从云中劈下。


    “好看……好厉害!”明明是一个很小的瓶子,但是南红却把它捧在双手的掌心里头,很是珍视地托举起来,对着灯光看了又看。


    她的眼睛还没从这个小瓶子上头挪下来呢,嘴上就是打个招呼、客气一下似的问:“那、这个瓶子,是给我的礼物吗?”


    瑟雷恩看着她欢欣鼓舞的样子:“是的,你喜欢就好。”


    他觉得南红会喜欢这种东西——但是没有那么确定,她的审美风格变化太快了,或许上半年的时候还喜欢穿带着各种小碎花的、方领的长裙,风格偏清醒素雅,还会把头发精致地编起来,而下半年就换上了一条皮裤,而上半身穿着非常飞扬跋扈的大毛领子外套,全身上下零零碎碎的金属配件加起来要有个两三斤重。


    如果未来她真的成为了一个和贤者海洛塔帝齐名的人,或者甚至超越对方——兴许会有人写一本她的时尚美学变迁史。


    南红打开她的首饰盒,把这个小瓶子放在了里头,小心翼翼地在下面垫上了一只小小的天鹅绒垫子。


    这个首饰盒很大,但是最上面一层东西并不很多,放在很显眼的地方上的,是一枚对于哪怕如今的她来说也有些大的戒指。


    南红有些舍不得地在这个小瓶子的瓶身上抚摸了一小会儿。


    “过两天,我得找个……不对,我得定制一个架子,把它挂起来。”


    如果是放在枕头下面的话,南红担心这个小瓶子会不会被压坏,到时候她的枕头湿了就算了,这样的心意难道还要再去一趟枫丹的古老遗迹里头翻找同款么?


    瑟雷恩:“嗯。”


    南红合上盖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逐渐感觉到先前因为他不在坎瑞亚而感受到的那些生活变化就在这么短短的几分钟里面变了回来。


    真好。


    但是才没待多久——并未等到她来得及盘腿坐在床上听瑟雷恩说自己这次都遇到了什么,瑟雷恩便说自己要走了。


    他站在靠窗的位置上,感觉随时都要重新拉上窗外的屋檐。


    “明天?等明天研究院的选拔考试结束——我知道你一定请了一整天的假。”


    半天就结束的考核,而南红请假则是直接一整天请起,这也算是她的习惯了。


    不管是什么半天外出有事的情况,她总是要请了整天的假期,剩下的半天在外面玩。


    就算没什么可玩的,去市政公园的仿生绿化带那边仿宋上几个小时也行,总之,对她来说唯一不能干的,就只是请了假了却还要回到课堂上去。


    只是,她请假多半是因为家里的生意。


    而这个理由并不能支持她天上地下第一好的朋友跟着她一起请假,况且瑟雷恩也不是她这种虽然喜欢学习但是不喜欢上学、这辈子都会被逃课吸引的人。


    所以,不用在学校门口买好零嘴等着瑟雷恩下课,而是约好了一起在下午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去享受友情的情况其实真的也就只发生了这么一两次。


    “明天归我了,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但是——”


    “今天难道就只待这么一会儿吗?我平常都要到凌晨两点左右才睡呢,现在就算是躺在床上也不一定能睡着。”


    南红极力劝说着瑟雷恩不要觉得留下来聊天就会怎么影响到她第二天的考核结果了:凌晨两三点睡觉,她也是常态发挥。


    “大不了明天早一点休息,补觉嘛。”


    但是瑟雷恩仍然摇了摇头。


    他只在南红把嘴唇抿起来,甚至稍微有一点儿撅起来的时候说:“除非你又退回了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的年纪。”


    南红的脸有点儿红:“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现在谁还听睡前故事。”


    那都大概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她六岁那会儿还有午睡的习惯,然后因为被妈妈惯得从来睡觉都要听睡前故事,所以在学校里面找个地方躺下来眯一会儿的时候也要听睡前故事。


    而妈妈虽然可以托关系让她提前一年上学,但是却做不到把自己也给托关系托进学校里,南红因此在第一天睁着一双信任的眼睛,将自己的睡前故事童话书交给了瑟雷恩,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就是一个平常不怎么说出口但是一旦说出来了就必然要发生点什么的:


    “瑟雷恩哥哥!拜托你了!”


    她小时候真的好精通撒娇啊。


    南红仍然保留着这段时间的记忆。


    虽然现在的她硬要上的话,功力大概也不减当年,但是小孩子谁有羞耻感这种概念呢?


    南红于是摆了摆手:“好吧好吧,那就明天。”


    她毕竟不是那种能够说出“那你就留下来讲嘛”的人。


    但是,她仍然提醒瑟雷恩:“笔记本——我放在书桌上了,看到了吗?机械信鸽也在边上,信鸽就别拿走了,这本本子你记得拿走哦。”


    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发生的事情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比如说她就也已经吃了十二天,加起来三十六顿饭——其中有一顿是夜宵,因为有天早晨她没胃口不想吃早饭了。


    南红虽然因为要研究符文之间的互相配合而没在这本本子上写上多少字,那好歹也是加在一起要差不多七八页纸的量了。


    她看着瑟雷恩做完这一切,攀到窗户外头去,帮她把窗户关上,隔着窗户对他挥了挥手,也没什么把窗帘给拉上去的意思了,直接原地把被子往上一拉。


    温暖且轻薄的布料盖在她的胸口。


    南红没有即刻闭上眼睛,她翻了两个身,最后梗着脖子抬头去看窗户对面的那扇窗。


    灯还是亮着的。


    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将被子往上提了更多,一部分压在了脑袋底下,以自己最喜欢的睡觉姿势闭上了眼睛。


    比她想象中的要容易太多了,南红很快就很沉很熟地去了梦乡。


    人的睡眠时长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变,第二天南红醒得可早——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的窗帘没有拉上,室外黑日带来的黎明亮堂堂地落在室内。


    很久没有这样健康作息了。


    南红爬起来,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朝着对面的窗户看了一眼过去——灯倒是没亮,但是她也能看到靠近窗户不远的人影。


    看起来像是在擦头发。


    唔……练完剑了?那时间也不算很早了,南红“欻”地一声拉上窗帘。


    研究院……走过去也要蛮长一段时间的呢。


    *


    研究院门口站着的全都是翘首以盼的亲友团。


    南红的亲友团在其中并不怎么显得明显,只有瑟雷恩的身高在其中很是突出,南红回头看一眼的时候就看得很清楚,她再次大力向着对方挥了挥手,随后很是自信地走上了研究院门前的台阶。


    研究院和她上一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仍然还是先前的样子、甚至就连楼道里面挂着的那些“先贤”画像都没有挪动过位置。


    所有人的面试房间都不一样。


    在南红坐定之后,负责她这一间的研究员走了进来,南红定睛一看,发现对方有几分熟悉,瞧着……


    南红挑眉:“请问是地上先生吗?”


    她说对方名字的时候带着调侃的语气,嘴角向上翘翘的,而对面那位戴着厚镜片、穿着一身传统稻妻服装,甚至踢踏着人字拖的先生也在一顿回忆之后恍然:“啊,是那两个小鬼——你们上次惹出来的事情可是直到今天都没有完全处理好呢,你的朋友呢?”


    他完全没有让南红知道他的真名,或者这一次换上一个敷衍的名字的意思。


    南红:“他在外面等我。”


    地上:“不打算走研究院的路线么?哦对,我想起来了,我当时听说了,你们两个当中有一个是军方一定要抢走的好苗子,就算其他方面再怎么有天赋都不可能让出来,说的就是他吧?”


    地上的舌尖抵着牙根,发出非常正统的一个“啧”声。


    “好了好了,聊天暂时到这里为止,莱茵多特女士说,所有的题目都是一样的难度,不完全一样,但是没关系,反正都是她从当前的学术最前沿弄下来的理论,现在开始学吧,学完之后随便整出点成果来就行,莱茵多特女士也不指望你们能够表现得多好,大概能够理解这套理论的人就会被筛选入院了?”


    莱茵多特最擅长的方面的确是炼金术,但是对于这样一位王国最前沿的大师来说,她是擅长触类旁通的。


    因此,摆在南红面前的考题——言灵领域的,也确实是领域最前沿的水平,她乍一眼看上去的时候,差点没能看懂这段文字到底在讲些什么。


    非常典型的分开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就不认识了。


    但是这种情况,毕竟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遇到了,不是吗?


    南红在看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反而来了精神,她平常看各种阅读物的时候,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


    超出她的知识面太多了,就只能抱着硬啃下去,实在看不懂的部分就开始翻其他的书。


    地上看她的样子,藏在厚厚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眯起来,双手环胸着坐在一边,没有再出声。


    虽然这篇资料很难读,但是南红也确实开始啃上手了,她第一遍阅读的时候没想着要把里面的东西都读懂,挑挑拣拣了一些自己会的,开始根据里面的一些用词习惯判断这玩意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在坎瑞亚,很多的研究都是需要历史水平的,毕竟不同的历史时间段,那些被研究的力量可能站在不同的立场上。


    所以说,虽然研究院在一开始对外宣布的是来这儿考试的人可以不用管自己学过些什么,因为保管考的都是没学过的东西,但是背后对于各种在研究院这个地方被认为是“常识”的知识,其实却也是能够起到一定筛选作用的。


    南红从小历史水平就很不错,而且因为先前的一次奇遇,她在历史断代方面的能力要超过其他人一些。


    这些隐性的筛选并没有影响到她。


    南红初步判断这是从某个如今已经被毁灭断代了的文明当中刨出来的东西,和坎瑞亚如今的言灵发展走在不完全相同的路子上,因此对于不管是谁来说,这篇研究都算是需要从零开始学习的东西。


    文明断代之前……


    在南红对于历史的了解当中,在鸽子衔枝之年之前,人们的技艺来自于天空岛,来自于那些被从天空岛派出来的天使们——其中退化者成为了如今的仙灵。


    这一时期的技术,特点应该来自于世界万物——也就是更类似于符文当中的观察世界、学习世界的状态。


    毕竟,万物实际上是经过了天空岛上神明的调整而成的嘛,对方传递下来的那些知识,和世界上的万物本来就理应该是互相符合的一对印证。


    南红是从这个思路入手的,并且如她所想那样获得了一些进展,她专心致志地在这段学习研究之中沉浸着,浑然没有意识到一旁的“地上”先生的目光已经从一开始的时不时朝着自己瞥过来一眼,变成了一直盯着她看。


    南红自己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她只知道自己在学这篇资料的过程中,意外获得了一些让符文之间能够更好滴地互相融合、共鸣增益的办法。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但至少这个技术是一定要即刻记下来的,毕竟总算是有了成果——回去之后她就可以对着自己正在尝试的那几个符文再试一试。


    如果能成的话,她也就可以开始准备着偷偷在盔甲上面弄出那些符文的蚀刻来了。


    说起来,手工蚀刻符文的技术她还要现场现学呢,她一直以来都比较偏理论向,这种手工……只能说干的不是很多。


    尤其是,如果是蚀刻在盔甲上的话,肯定是要兼具实用性和美观的吧?


    瑟雷恩长了那么伟大的一张脸呢。


    在她不远处,研究员地上在看到她在一张草稿纸上写下了自己当前的发现之后,挑了挑眉毛。


    当年他考进来的时候,会这一手多个符文之间的相互平衡和增益技术么?那时候的他绝对还不会,毕竟他是从稻妻来到坎瑞亚的,只是对于打破命运有着很大的理想,却需要从如同幼儿稚子的第一步开始,所以他那时候在知识储备量上是真的欠缺了很多。


    不错,真的挺不错的——他估摸着这个当初就成功靠着一张禁书区撕下来的书页就弄成了传送符文的小姑娘未来会成为他的同事。


    *


    南红并不觉得自己有了成果。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些资料后面还有很多可以深挖的,只是,受限于时间以及她现在的阅历,她能够学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


    她通过对于自然的模仿刻画,推算出了一个古老的符文来——原本,这个符文她可以很随意地选择参考的对象。


    花鸟鱼虫都是不错的选择,比如说自己弄出一个可以让人飞起来的符文,这也是很有难度的事情了不是吗?


    但是,在最终要交出成果的时候,南红还是决定内卷一把。


    今天来这里考试的人,虽然说其中肯定不会缺乏一些胆子很大、格外有自信、明明平平无奇却觉得自己是个天才的人,但是剩下的那都绝对是由水平的人啊。


    平平无奇难以出挑,要整成绩就得整点好的。


    南红在这方面的确颇有掐尖的自觉和自我要求,放在平常生活中表现得也挺明显的么——比如说在准备那礼物的时候,为什么单个的、两个甚至三个这种相对好做的符文数量她完全不考虑呢?


    当然是因为符文多了才能显示出她的技术,并且,还能再炫技的同时,证明她和瑟雷恩是天上地下第一好的含金量。


    所以这一次她也是一样的想法。


    只是模拟世界上普通的小东西的话,看起来就有点不够厉害,那么什么是足够厉害的呢?当然是神明了。


    直接模拟天空岛?


    不,她对天空岛没啥了解,也不知道天空岛长什么样子,更重要的是天理在坎瑞亚算是半个禁忌词,虽然大家都能够提起它来,但是学习?这就还是算了吧。


    更何况,在坎瑞亚这个地方学习天理吗?可以说是确实很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死得更快一些了。


    那么很显然,月神这样又神秘,而且还已经死得差不多的存在就挺不错的。


    南红当然知道在坎瑞亚的历史上曾经有过对于赤月的崇拜,以及一场在意识到了赤月的骗局之后对于赤月王朝后裔的追杀——据说那些后人们已经悉数去往了地面上,混迹在普通人之中。


    理论上来说,月神的力量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但是就像是这位似乎已经把自己的真名给忘记了的“地上”研究员先生所说的,她和瑟雷恩在差不多两年前去的那个遗迹,至今仍然还有没有研究完毕的部分,那也就意味着,对于这些研究员们来说,其实月神的力量应该也是他们进行了深挖的。


    在这样的前提背景下,选择月亮、而且是三轮重叠在一起的月亮这个某种意义上都可以算是古代辛密的知识,并且由此衍生出对应的符文,应当是一个还不错的选择吧。


    南红这么想,也就打算赌这么一把了——她最终给出了一个带着银白色光芒的符文,虽然那光比起纯正的银白色来要多上一些苍白的效果,但是毫无疑问,不管是从她完成最后一笔蚀刻之后的瞬时反馈,还是从研究员地上的表情,南红都很确定自己成功了。


    并且应该表现得相当不错。


    她的心情瞬间变得放松下来,在向地上确认了出成绩是在什么时候之后,愉快地在结束的铃声之前离开了这间小隔间。


    当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那结束的铃声才算是有些迟来地响起,南红脚步轻快中甚至带着点儿蹦跳地走向了被挤压在人群中等待着自己的瑟雷恩的方向。


    因为很快找到了他,所以也很快定位了站在他身边的父母,在给了一个“我觉得我挺不错的”保证之后,南红向母亲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迟于九点钟回家。


    她家这几年来生意逐渐扩张,父母虽然还有不少时间可以留在地下陪她,但是要做各种生意报表和策划案的时间正在逐渐增多。


    整体来算的话,她得一个人待着的时间逐渐变多,甚至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她这个年龄的人应该享有的自由时间。


    南红并没怎么意识到这一点,母亲给她的爱很浓缩,半点不会让她产生“他们是不是不爱我了”的怀疑;而至于说陪伴,她同样并不觉得。


    在大多数的时候,她身边的空白都会被瑟雷恩填补上。


    九点钟回家。


    这个时间限度卡在了母亲认可的底线上,看在是瑟雷恩的份上,她并没有讨价还价,而是告诉南红一定要在这个时刻踩进家门。


    南红笑嘻嘻地问了一句:“如果晚了一秒钟的话呢?”


    母亲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周末的饺子就要少一种馅料了。”


    那、那不行。


    南红挺直了腰板:“那我还是六种口味全都要,我要全家福款的,我保证在九点钟之前回去。”


    她隐晦地转身朝着瑟雷恩看了一眼,这一眼表达出“如果有什么说不完的,那就在晚上接着说吧”的意思。


    瑟雷恩在很短暂地接受到这样的视线之后,默默地将头朝着边上偏了偏。


    南红权当他已经接收到了信息并且承认了。


    “走吧走吧。”


    她用手背去碰瑟雷恩的手腕,有种把胳膊晃悠起来,自在地甩出每一道指挥的意思。


    “先去吃饭吧,我快要饿死了,在里面从头到尾都是头脑风暴,让我看看时间……怎么都下午两点钟了,我还没吃多少早餐呢,真要给我饿晕了。”


    手背碰到瑟雷恩的手腕之后,南红也就没有松开手了,她牵着对方,快速地在人群中穿梭过很多个肩膀。


    “我给你写的那些,你看过了吗?”


    瑟雷恩:“昨天晚上就看过了,你是说上面提到的那些想要打卡的餐厅吗?”


    南红用力地点头:“正是!正是!”


    她的周末饭搭子一直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也只能是瑟雷恩,对方不挑口味,啥都吃,所以去吃哪一家、吃哪些菜,都可以由她来做主。


    瑟雷恩沉吟:“一共有三家,距离这里最近的,应该是那家须弥风味的烤肉店吧?”


    南红有些惊讶:“我居然只写了三家吗?我还以为我写了很多呢——最近这段时间我正在慢慢适应白煮蛋,太难吃了,所以我感觉我总是会在吃饭的时候想去各个风评很不错的餐厅。”


    然后就在看似是日记,实际上也可以被称之为给瑟雷恩画饼的“todolist”上头记上这一笔。


    “今天的话……烤肉店吧,虽然感觉可能会有一点油腻,但我现在很多很多的热量。”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南红的舌头素来挑剔,她从烤肉拼盘上面这里切一点,那里切一点,随后就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


    很显然,这些烤肉的口味并不怎么对她的胃口,而她还没有吃饱,打算再点点儿什么。


    打包回去自己吃吗?


    不要,她都已经觉得这些东西不怎么样了,怎么可能带回去重新加热了再吃一遍?


    她就开始用那种明明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其实也没有非常不好意思的表情看着瑟雷恩,脑袋是稍稍往下低的,睫毛眨得很明显,却没有非常快。


    瑟雷恩太习惯她这样的表情了,叹气:“我可以打包带走。”


    南红等得就是这句话,她开始抿着嘴唇微笑,并且从右手边举起表面挂着冰凝水珠的杯子,小口小口用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吸着里面的饮料。


    她总是这样。


    “但是,如果这份拼盘让你觉得有失水准了。”瑟雷恩说,“或许之后可以换个地方。”


    如果让那些对南红的生活那颇为骄奢淫逸的品质以及习惯有意见的人站在边上旁听到这一段对话的话,他们一定会痛心疾首地怒斥:


    “这样挑剔的性格就是被你们这些人宠出来的,这是溺爱,溺爱懂吗?!”


    事实上南红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这些毛病,但是她就觉得,如果有人愿意一直这样溺爱着自己的话,为什么要降低自己的生活品质呢?为什么要为了符合一些这个世界的标准而让自己在一些时候不那么高兴?


    真没必要。


    但是,她还剩下的那两家想要打卡的餐厅距离此地都有些距离,如果要走那么远的话……况且这家不对她胃口并不是在火候上,而是在香料上,倘若别的餐食能够换一种搭配酱料的话,她指不定是会喜欢的……


    南红有些犹豫了。


    要不*还是下次——


    “市政公园有烧烤区。”


    瑟雷恩突然说。


    “在军中训练的时候,野外生存也是很重要的课程,至少到现在为止,我遇到的所有队友对我烤出来的东西评价都挺不错。”


    南红在他脸上看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微乎其微到如果换了个人来绝对无法发现的骄傲。


    南红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半个拒绝性的词来。


    “烧烤区附近也可以现买食材。”


    南红抓起餐巾一抹嘴:“好的,我们现在就走。”


    第62章 想不出提要是什么,但是也不好意思空着


    谁当瑟雷恩的队友啊?


    那些人的命可真好。


    南红在心里转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带着嫉妒。


    她意识到瑟雷恩说自己的烧烤技术还不错,队友都很认可这句话甚至还是谦虚了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了大概五六根新烤出来的串了。


    火候是真的很到位诶,热情因为她距离烤的地方足够近,所以伸手就能拿到新烤出来的,半点不会冷掉,甚至还能听到油脂被烤得滋滋冒泡的声音。


    好香好香好香,不管是串串的肥瘦比例还是口感都绝佳了,唯一普通一点的是这个烧烤区提供的烧烤料——但毕竟也是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味道。


    要是她是不怕烫的钢铁之躯的话,那一定会更好——她甚至都不用把串吹吹凉,就可以直接往嘴里塞,那时候的口感和味道,应该都是最棒的吧?


    身下是柔软的仿生草地,所以坐起来甚至都没有普通草地的草叶尖尖那种刺人屁股的感觉;


    身边萦绕着烧烤特有的香味——让她不由得怀疑出门在外的那些士兵在烧烤的时候就不会因为这些香味引来敌人吗?还是说军方在除味剂这方面的技术水平已经高到了就算是研究院都得对他们另眼相看的水准?


    算了,今天可以暂时不用问自己这么多个问题。


    南红伸了个懒腰。


    暖乎乎的光芒落在她的脸上,让她放松到想要躺下睡一觉。


    虽然今天包里面放了一些理论上很值钱、并且也不能随便给人看到的东西——也就是那些在研究院里面她记录在了草稿纸上的心得。


    但是,反正瑟雷恩会帮她看着包的,对吧?


    只要他还在边上,她就总能非常、非常安心。


    后来有一段时间,或许也可以称之为蛮长的一段时间,南红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其实也是挺好的。


    至少她会不那么容易写着写着什么东西,就开始单手托着腮,对着空气呆呆地凝视上一段时间,然后一发愁就是好几分钟。


    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这样的忧愁,可以想躺下就躺下,将自己的包以及包里面的那些东西全都托付给可靠的瑟雷恩。


    在闭上眼睛之前,她扯了扯瑟雷恩的袖子:“今天晚上。”


    “你已经提醒过很多遍,最近有谁和你约定好后放了你的鸽子吗?”


    瑟雷恩低头看她,手指点了点嘴角的位置,南红抬起手来自己自己嘴边对应的位置上摸到了一粒芝麻。


    “嗯……没有。”


    如果换作是别人,如果和她关系不那么好的,可能会说已经说了那么多遍,你烦不烦;就算是关系好的,也只会笑着点点头说好的好的我记得啦,不用再提醒一遍了哦。


    但是瑟雷恩会想到自己从来都没有放过她鸽子,然后进一步想到她这样是不是因为被人放过鸽子——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于比起她母亲来更为认真细致地关心着她生活的细节。


    南红把自己的一只手伸向瑟雷恩,拇指和其他手指张分得很开,特别将虎口对着他的方向伸过去。


    没有出声却是吩咐。


    瑟雷恩握住她的手腕,拇指和食指的关节掐上她虎口处,被璃月人称之为穴位的位置。


    他已经在很多次的出手当中养成了用力应该用几分的习惯,所以,在南红这边感觉过来,这力道总是刚刚好的。


    她摇头说:“没有哦,真的没有——你看起来很担心我过得不好,或者被人欺负了……之类的,其实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嗯,硬要说的话,我现在这么想要确认这件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你离开了很多天吧?至少,对于我……对于我们俩的关系来说,离开了很多天。”


    正经人谁会把两个星期都不到的一次分开称之为“离别了很多天”呢?


    甚至于,其实对南红自己来说,她也不会觉得和别人的离别是很长一段时间……她绝对不会这么觉得,甚至会在时间真的长了之后把对方给忘掉。


    但是瑟雷恩不一样,哪怕父母也和他一样是在最最亲近的人的范围之内,只是和父母的离别她已经在母亲三天两头出去做生意的时候习惯了。


    “你知道了吧?我是真的很想你,感觉你不在的时候,我的生活就像是……像是空了一块一样。”


    瑟雷恩还在帮她捏着虎口,这是挺助眠的一个动作,至少璃月人大多都会很喜欢。


    她就着当前这个姿势,反将手指捏合起来,在瑟雷恩的手背上碰了碰。


    “事实上,昨天晚上看到你在窗外的时候,我还有点儿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有可能是我已经躺在床上做梦了,然后因为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所以就梦到了你。”


    南红眨了眨眼睛。


    “虽然现在已经很确定了,但是多问几声会更保险一点——如果真的是梦的话,”


    她笑了笑,嘴角那个若隐若现的梨涡这一次还挺明显的,兴许是因为她笑得格外深吧。


    “如果真的是梦的话,那么我居然能够在这场梦里头获得这次研究院考试的考题,这场梦也还是很厉害的嘛。”


    *


    接下来的这一年时间,对于坎瑞亚来说,是逐渐兴起波澜的一年,但是落到逐渐步入青年的瑟雷恩和来到十五岁的南红身上,就又算不得有什么太大的风浪了——


    这一年,坎瑞亚的研究院算出了早已被提瓦特的引力所捕获,只是又过了好几个绕行周期才最终降落在这颗星球表面的天外来客会在何时降落于何地;


    这一年,针对深渊的研究又一次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尤其是莱茵多特的炼金术技术更是突飞猛进,她开始将自己的研究转向了创造真正的生命这一议题,试图挑战生之执政纳贝里士手中掌握的权柄;


    这一年,一个外貌颇长的臣子在坎瑞亚的宫廷斗争中正式落败,被排挤到了角落中,鲜少再被提及名字;


    这一年,瑟雷恩跟着军方一起去的那个枫丹的遗迹——也就是古老的雷穆利亚人所留下的遗迹当中被寻找出了一些“神王”雷穆斯参考当年天理法涅斯创世时所使用的伟大蓝图而塑造的大乐章残片,正式开始对于天理更为深入也更为叛逆的研究;


    这一年,南红成为了研究院中的新人,她尚未被给予接触到更深层次研究的资格,但是她进步学习的速度却让在今年成为了研究院院长的莱茵多特决定将她列入初级研究员待升级名单,只等待她写出一篇足以说服学界的论文,这个名誉就会很快归她所有;


    这一年,坎瑞亚军中短暂地掀起了一阵子对于蚀刻了符文的盔甲的追捧,一度导致市面上那种符文盔甲的价格比较先前提升了三十个百分点,哪怕在第二个月就有了百分之二十五的回落,但仍然有一批囤积了此类货物的商人从中赚取了不少摩拉。只不过,那些盔甲上岛符文往往达不到六个之多,因此退货率倒也还挺高;


    这一年,南红的作业比较前段时间少了很多,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沉浸于自己想要研究学习的东西当中,而已经逐渐和她成了朋友——哪怕只是见面了之后随口聊两句的朋友——的研究员“地上”在某一天闲聊的时候说起自己最近正在从各种小说中汲取一些以笑谈的方式传下来的史料。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看小说吗?尤其是稻妻的轻小说?”


    “不,不能这样说,稻妻的轻小说只在我所有的阅读篇目当中占据了大约五分之一……或许还不到的比例。”


    地上竖起一根食指,对着南红摇了摇。


    在他对面,南红正端着一杯咖啡,并往里面加入致死量的牛奶。


    地上:“你这样喝咖啡有什么用?一点提神醒脑的效果都没有。”


    南红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就爱这样喝,而且我不困。”


    地上:“好吧好吧。”


    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但是嘴上半点没有投降的意思:“说起来,这还是你给我的灵感呢,记得《竹林月夜》吗?那本书现在已经被认定为创作者实则别有深意,并不只是想要写一本志怪小说的类型了,毕竟这里面关于三月女神的描述,十之八九都是对的。”


    南红若有所思起来。


    地上顺便给她加了个码:“你知道《热恋中的赫雷贝里》吗?”


    南红略一思索,快速摇头:“听都没听说过,你在讲些什么东西?”


    “这是一本言情小说哦,真正的言情,狗血的关系,你爱我我爱你的……其实没什么意思,文笔也不能说有多好。”地上做出了非常辛辣的评价,“但是这本书当中很清晰地概括了赤月王朝覆灭的过程,也算是一本比较信实的史料了。”


    南红表情古怪:“你怎么什么都看。”


    地上:“还能是什么原因呢?当然是因为我就是个读书人啦,做为读书人,是不能嫌弃任何一本书的,要是在书里面分出了高低贵贱,书难道不会伤心吗?”


    这都是什么歪理……


    地上说着,看了看自己那身松松垮垮的稻妻服装,随后从中拿出了一本《白之公主与六侏儒》。


    “我觉得这本书也很有意思,里面似乎意有所指——但是创作这本书的人写得实在是太隐晦了,至少我看到现在为止都没能从这里面的元素中展开些什么联想。送给你了,有空的话多看看,说不定你就能发现点什么呢?”


    南红有些嫌弃地伸出了两根手指,提起这本非精装的童话故事书:“好吧,如果哪天我找不到研究目标的话,我会考虑一下的。”


    虽然她承认,在那些小说故事之中,的确有可能藏着一段不能以直接、直白的形式写出来的历史,但是研究一本童话书吗?


    至少也得是她自己买的童话书吧。


    地上给她的这本还带着他外衣上的体温,这要是换一个比她更洁癖的人过来,指不定当场飞起一脚就把这本书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了。


    总之,因为《竹林月夜》确实是个好东西,所以南红也开始在平常休息的时间给自己准备一些不管是什么分类的书籍阅读了。


    她先是从地上已经验证了正确性的那本《热恋的赫雷贝里》开始读起,这本书也的确如地上所说的那样,从一个故事的角度没什么意思,但是背后关于赤月王朝的那一段内容倒是有点意思。


    当着其他人的面,南红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居然也变成了和地上差不多的人,但是在私底下——


    瑟雷恩瞥了一眼她的床头柜:“你最近带回来了好多书。”


    南红摆书的方向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她的书脊都是对着枕头的,朝内,对于其他人来说,就只能看到那个一张张纸张叠在一起形成的纹路。


    但是南红自己有很好的理由:她可以坐在床上看书啊,并且可以看到自己抽的是哪一本——就算坐在床上看书或者躺在床上看书是不好的行为,但是谁管得着她?


    瑟雷恩没看到这些书的标题,他只是觉得:“这些书似乎比你以前看的要薄很多。”


    的确。


    毕竟也不能指望一本言情小说比起那种大部头的理论书来要厚多少,南红心说自己曾经啃的那些书上头,基本上每四五页就要出现一大堆的手稿,而现在的这些小说基本上讲一个故事就结束了,从体量上根本就没法比。


    南红的语气非常轻快,或者说是故作轻快:“一些平常休闲的时候用来放松自己的东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瑟雷恩多熟悉她啊,从她的语气里面就能听出她绝对在敷衍这个问题,只不过再朝着南红的脸上看过去,发现她的一双眼睛比起往常睁得要大一些——放在这个环境下面,就是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那好吧,反正不是第一次,而一些书而已,就算都是睡前故事又如何呢?南红的研究进度完全没有慢下来,况且最近也在写那篇可以让她成为中级研究员的论文了,其他的事情,的确都没有那么重要。


    更何况,南红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别的事情上——她给瑟雷恩展示了一个酒瓶尺寸的玻璃瓶子,而在这个瓶子里面,就像是瑟雷恩从雷穆利亚文明遗址里头带出来的那个水元素魔法瓶子似的,装了一团颜色格外蓝的水。


    “我破解了这种雷穆利亚魔法,这东西本质上应该是用音乐中的音符来代替符文的理念,用文字做为载体,和用声音做为载体,其实理论上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文字可以给予人们更多的时间去理解,而声音更需要天赋而已。”


    这个课题,同样也就是南红打算拎出来写论文的点——结合上了雷穆利亚王朝的开创者,那位根据考据是被须弥沙漠当中曾经的神王赤王击败,然后去往了枫丹地区的“神王”,以及他那参考了天理法涅斯创世时候的所作所为,而创造出的大乐章。


    追了热点,也是她喜欢的题材,更重要的是这篇论文的副产品还能是这样一个放大版本的瓶子。


    南红伸手轻轻敲了敲这个斜斜地、被她挂在了墙边的瓶子,里头的那团水也很快变得活跃了起来,在贴着瓶子的内壁滚动了几下之后,最终出现在瑟雷恩面前的是一只猫。


    这只猫看着圆圆润润的,毛挺长,尾巴也挺长,坐在瓶子里头,抬起一只爪子来很是认真地舔了起来。


    南红再敲了敲瓶子,这只猫就变成了一个缩小版本的她,坐在一根扫帚上头,在半空中飘着。


    “是最近的流行,蒙德女巫风,额……当然,我怀疑它其实只是研究院里面的风潮就是了——莱茵多特女士最近经常去蒙德那边喝茶,好像还成立了一个叫魔女会的组织,里面有些不属于坎瑞亚,但是照样都很厉害的女士们。”


    南红再敲了敲这只玻璃瓶子,瞬间那个缩小之后的她自己也崩落了下来,变成一群海豚。


    “所以……嗯,你应该可以想到吧?莱茵多特女士毕竟是研究院里左右女性心目中的楷模,如果野心大一点的,像是我这种呢,那就是未来的我自己,所以蒙德那边的女巫风就这样火起来了,而且我觉得这种搭配真的挺好看的。”


    她又说了一些研究院内最近发生的事情,然后表示虽然这个她觉得这个瓶子很好看,但是这绝对不会做为今年的生日礼物——因为装着魔法水元素的瓶子是她前两年到手的礼物,到手了之后就不会再给出去,哪怕只是同样的原理。


    好、当然没问题,其实这是应该的。


    瑟雷恩会期待自己会被送些什么,就算是平常没有攀比心的人,在身边几乎所有人都盯着他问“这么好的东西是怎么弄到手的,到底哪儿还有这种总共铭刻六个符文的盔甲卖,你究竟是怎样得到这则消息的——不,应该这么问,你花了多少钱才让这则消息没有散布开来的”的时候也会很高兴。


    倒是不至于只有嘴角上扬的窃喜,但是小幅度的表情落在身边那群人眼里也足够扎眼了。


    当然,其实更容易感觉到人类劣根性之一的攀比虚荣心被满足的滋味,其实还得是在说出“这并不是在外面买的,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之后。


    那些艳羡的、嘟囔着“你小子怎么命那么好”、“凭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亲朋好友”的同僚们的姿态会转化成一种无法拒绝的欢欣剂。


    诚然瑟雷恩因为自己当时的快乐而自我检讨了一段时间,但他并不为自己先前曾经穿着这样一身“招摇过市”而后悔。


    他问南红:“这方面的研究,有雷穆利亚的乐器是不是会更容易深入一点?”


    南红:“会的,雷穆利亚的乐器在留音方面做的一直很好,一个音节往往能够持续更长的时间,毕竟他们也在这种承载方式上研究了那么久嘛……说起这个干嘛?你能弄来雷穆利亚的乐器吗?其实研究院里也有,但是我当前能够调动的经费租不起那玩意,自费倒是可行,但我也不能花钱上学上班吧。”


    钱没赚到还要倒贴点进去,如果才十五岁就已经这样了,那么长大了又要怎么办呢?


    南红抓了两下头发:“说不定成了高级研究员之后经济条件能有所改善,否则要是一直都这样,我这辈子大概也不用成家啦——一个人赚钱另一个人花,一分都别想从研究院带回家。”


    她踢了一脚空气:“真坏啊……所以这篇论文我要在这个月底之前交出去,这样下个月就可以评级升级……好歹可以把自己的开销和收入平衡一下。”


    南红隐约觉得自己看到瑟雷恩好像在笑,但是抬头一看发现也没有——要么是她拿着一颗坏心思去揣度了好人,要么就是他变脸的能力在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提升了不少。


    她看着瑟雷恩,肩膀有点垮垮的,随后就听到瑟雷恩说:“没关系,我可以——”


    “借给我吗?”南红眨眨眼睛,“我还钱的周期可是很长——很长的。”


    “就是给你用。”


    瑟雷恩说。


    “我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那我会真的不想还的——不行不行,我已经让你欠债打工将近两年过了。”


    南红很难得地重提了那么久之前的旧事,因为过于“古早”了,以至于瑟雷恩甚至是愣怔过了一会儿,才抓着不太一样的重点问她:“你知道了?”


    南红突然就挺直了腰背,整个人瞬间拔高了一小截:“当然,早就知道了,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虽然听起来像是我妈说漏嘴了,当然也有可能她是故意要让我知道这些的,好让我不要再给你多增添多少麻烦。”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是在什么情形之下了,总之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隔壁家的瑟雷恩哥哥是因为从他的妈妈那边“买下”了用来哄她的那枚戒指,所以才连着干了那么久的家务,一直到上学前夕才将将还清这笔债务。


    而根据她后来偷偷摸摸的了解所得:其实这枚戒指的价格本不应该让瑟雷恩打工上那么久的,但是亲母子也要明算账,他的母亲给了他一个非常、非常高的利率。


    比九出十三归还要过分的那种利率。


    而且还是非常仔细地算好了、一直让他工作到上学前夕的那个总数。


    瑟雷恩的耳朵很明显地涨红了,耳垂看起来都像是要滴血,他非常、非常难得地结巴了起来:“但……但是——”


    南红歪着头看他:“我不能欠你的钱——毕竟你是真的会给我,而且真的不收回,我的良心会很痛的。”


    “况且,人家都说欠钱就是用情谊换钱,但是我觉得,我都和你天上地下第一好了,用这样的感情换钱也太亏了,就算哪一天真的要换,那也要换点好的,对吧?就像是……比如说,如果来到世界末日的时候,只有最后一个存活的名额——不,不行,到那时候,我肯定不会问你要的。”


    话并未全部说完,南红被自己随口说出来的联想弄得脸色都有些苍白了,她的手指绞紧了,指尖有些用力地掐在肉里头,在手背上压出了一个个白色的凹陷。


    她在片刻之后咬着下唇说:“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情况,就让别的幸运儿活下去好了,反正我会觉得,要是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是靠着所有爱我的、我爱的人的命换来了这样的一个机会,我绝对会疯掉。”


    “这种情况下,只要是正常人都会疯的吧?愧疚什么的……有点恐怖得过分了。”


    她的恐惧瞧着有些过分真切了,膝盖都有点儿发软,没一会儿后就跌坐在了床尾处,瑟雷恩半跪在她面前,托起她的一只手。


    南红的手指也被自己吓得有点儿发凉,往掌心处去一点,甚至还有些许虚汗。


    “你想的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他很冷静地问,“这个世界已经平稳地运行了这么长时间,就算要毁灭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想,它至少可以存在到我们寿终正寝之后。”


    “毕竟你和我都只是普通人,要活也就顶多活上一百年……好吧,就算你的研究出了些很了不起的结果,应该也不至于超过三百年?”


    南红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如果我真的能够超越海洛塔帝阁下的话,那又岂止是三百年,不过这么说的话,当不了最厉害的天才也不是没有好处。”


    她将手从瑟雷恩的掌心里头抽出来,贴着两边的脸颊揉了揉,一冷一热的差别还挺大,不过揉脸嘛,也不在意这个,至少是把她脸上被吓着的表情给揉没了。


    “不行——反正,不要就是不要。实在不行的话,把你自己不要钱地送给我吧,相比起其他的一切,我觉得我最不能少的还是你。”


    南红感觉到瑟雷恩抚了抚她的头顶。


    “用不着,”他说,“我不会走的。”


    *


    南红的论文很顺利地通过了审核,而她也理所当然地为自己的中级研究员的头衔狠狠地庆祝了一场。


    研究院里的花销不能自费,但是庆祝的钱可以——所以,虽然研究院里头的账户上是一分都没有了,但是这场庆祝仍然可以大一点。


    南红的朋友数量,真的要统计起来的话,是一点都不少的,每年都能新认识上三位数,她不太主动和别人联系,所以又会失去很多朋友,但是架不住其中有一些比较自来熟的,被放养着仍然可以在下次见面的时候张开双臂兴奋地朝着她跑过来喊她“亲爱的”。


    这么算下来,每年都还能如大浪淘沙似的剩下那么两位数的数量。


    这样也足够凑一个宴会了。


    “说实话,我已经快要认不出一些人了,他们的脸和名字我都有点对不上。”


    南红端着一支气泡饮料,小声凑在瑟雷恩的耳朵边上和他嘀嘀咕咕。


    “你记得这些人都是谁吗?”


    南红自己也知道,让瑟雷恩认识她的朋友,况且还是她自己都认不出来的朋友,这的确是有点强人所难了,但是一般情况下她会很认可这样一句话:


    瑟雷恩他简直就是超人嘛!


    是超人的话,能够做到一些常人所无法做到的事情就再正常不过了。


    南红又补充了一句:“拜托了,无所不能的瑟雷!”


    “记得一些。”


    果然,她的超人给予了基本上正面且肯定的回复。


    “怎么了,你要去和他们打招呼吗?”


    南红摇摇头:“当然不。”


    请客吃饭就不错了,她怎么会给自己额外找来这样的麻烦呢?


    “我只是觉得,有人已经盯着我看有一会儿了,或许有点什么目的,但是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所以一会儿要是被他叫住的话,肯定会很尴尬。”


    瑟雷恩:“所以你想到来问我?其实我觉得这种情况下,你问伯母大概会有更正确的答案。”


    毕竟是优秀的商人,在记人方面是很有一手的——南红的记忆力当然也很好,但是她已经把这些记忆力很大量地用在了符文和其他相关的研究上。


    南红:“一方面是这个目的,另一方面,如果是妈妈的话,绝对会在别人要来问我什么问题的时候把我推出去,但是如果始终和你在一起并且保持着在交谈的样子,别人就会以为我一直都有事——我觉得如果是有眼力见的人,大概就不会找上门来了。”


    瑟雷恩:“所以,我算是好用的挡箭牌?”


    “也是因为我更想和你相处啊,如果不是为了炫耀一下我在这个年龄就拿到了这样的成就,我肯定就不办这场聚会了嘛。”


    南红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没办法,这样的炫耀实在是太快乐了……嗯,根本忍不住一点。以后有这种机会,我肯定还是要炫耀的。”


    南红给自己选的“挡箭牌”是个非常好用的“挡箭牌”,至少在她退场之前,那个目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的人一直都没有走到她身边来过。


    而回家之后,南红也算是比较紧急地补了一下自己欠缺的社交方面的“知识”,她对照着照片和名字一个个看过去,最后想起来这是以前在一场她跟着母亲出息的贵族晚宴上认识的朋友,对方是那场晚宴组织者的独子,南红靠着自己笑得很甜的脸给自己讨来了第二杯不被母亲知道的冰激淋。


    当然,母亲也就只是在第一天的时候不知道而已,第二天她就来了姨妈,肚子疼得死去活来的,最终气若游丝地坦白了自己的“犯罪”行为,捏着鼻子喝了两碗特别辣的姜茶。


    对方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个富豪,特别有钱的那种,家里不知道多少代人传下来的基业,能够让她在刚出生的时候就站在其他人要走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够爬到的终点线上。


    好羡慕。


    虽然研究院也很好,并且的确是她目前为止的这辈子目标,但是能够有机会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就能享受一辈子的话,反正南红自己是绝对不会介意有这样的享受的。


    至于说爱好什么的——在家捏捏泥人不也一样是爱好吗?而且只要不打算售卖,根本也就用不着卷。


    不过,这种严格意义上已经比她高出一个阶级的人找她是为了什么呢?总不能是研究院吧,对方这样级别的出身,身边找不到几个在研究院工作的人吗?


    不过研究院……她现在身上最值钱的名头应该也就是研究院了。


    会不会是对方想要某种特别先进的技术,并且打算利用先发优势抢占市场大赚一笔?


    还是说研究院高层的一些权力斗争——研究院高层当然有权力斗争,毕竟从这儿走出去的人,是真的有很大的可能会去往王伊尔明的宫廷,不是吗?


    这么看起来,她好像确实还挺值钱的。


    就在南红握拳坚定着自己的信心,对自己说就算对方开出再怎么高的价格让她将研究院中的崭新技术外泄、或者是参与到研究院高层的权力斗争当中去,她也一定不会为钱所动,而是会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地拒绝对方并且找到莱茵多特女士,让高个子去顶要掉下来的天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来自这位贵族青年的信。


    很是张扬的火漆让她有点不太自信起来。


    如果要让她贪污受贿的话,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直接明显了……给钱的话,不都应该私下里悄悄地给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南红拆开了这封信,从信封里面拿出了一张带着点儿香水味的信纸,她不由得将这张信纸拿得距离自己远了一点。


    有一点点冲,大概不是对方用的香水的问题,是她习惯了璃月香薰的鼻子的问题。


    南红往下看去,在一大堆对于她来说有些过于繁琐且冗长的措辞当中找到了关键词:


    一个朋友、十八岁、成年礼、舞会、在找舞伴。


    随即,她终于找到了这封信中最重要的那句话:


    南红小姐,虽然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想要邀请你当我的舞伴,你……愿意吗?


    第63章 什么是喜欢?


    南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奇怪。


    她拿着这张信纸,感觉它有点儿烫手——不是那种像是在手里捏了一块碳似的,随时都想要把它扔出去的那种烫手,而是觉得应该找个什么人把这么“沉重”的一份委托转递出去的烫手。


    啊?


    她?


    舞会?


    舞伴?


    真的假的?


    南红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属于这样的场合,好吧她确实会跳一点交谊舞,但就只是被妈妈教过一点点,根本不适合被人邀请出去吧?


    况且——舞伴,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邀请的是和自己关系很好的人,又或者是已经有了点关系的人?不管放在什么国度的风俗里面,这种仅仅见过两三次面,甚至都没有怎么深入聊过的,突如其来就发来这样的一张邀请……


    南红抿着嘴唇,很显然,她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拒绝,并且只要没有什么如果不照做就会死人这样离谱的理由的话,她也绝对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但是要怎么说才好?


    怎样的回应才能不失礼貌、不让对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也不至于让对方过于失落?


    南红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手腕还逊色母亲太多,她得去向母亲征求意见。


    南红提着这张信纸,快速下了楼。


    她母亲难得从她脸上看到这样急匆匆的神情,有些诧异地接过了这张从纸质上看就很不错、很上档次的信,还没来得及看,先在嘴上轻飘飘地损了南红两句:“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研究院清退了——你没被研究院清退吧?”


    南红翻了个白眼:“当然不。”


    她就算是死都不会让自己被从研究院里清退出来的好吗?!


    说话间,她母亲已经开始着手看起这封信来了。


    比起南红,这位成熟的商人更擅长从*各种不同风格的措辞当中找到最重要的信息,而当她意识到在这些话语当中,最重要的目的是一次舞会邀请——不,严格来说,应该是舞会邀请背后的一点儿青春期小小躁动之后,她笑着问南红: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意味着,他喜欢你。”


    是对方的一个朋友得到了十八岁,要办成年礼,所以举办了这个舞会,而这个青年,在她的记忆今年应当是十七岁,一方面确实在这个年纪应该喜欢上某个人了,甚至起步得都有点儿晚,另一方面,就像是每一个正常的、爱女儿的母亲所觉得的那样,她就觉得她们家南红哪哪都好,是个值得被所有人喜欢的漂亮姑娘。


    “这很正常,红红小宝。”


    母亲拿出了已经许久没用的亲昵称呼,她摩挲着南红的后颈。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青春期的男女会互相喜欢,当然,你想要拒绝便意味着你对他没有他对你的感觉,这也是很正常的。不过,这件事的确提醒了我,红红小宝,在你这个年纪,你应当要准备着谈一场恋爱。”


    “到年纪太大的时候才开始,或者是怀着对于爱情纯粹的想法,觉得想要一开始就是对的那个人,并且将初恋延续到一辈子——这很正常,也确实很美好,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你先要体会一些它的美好和不美好,然后逐渐用更成熟的姿态去找到一个并不十全十美的另一半,就像我和你父亲一样,互相包容对方的不完美。”


    “要我说的话,其实直到现在这个年纪,我也仍然怀念初恋时候的激情,那时候我能够为了一个小小的事情、花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只觉得在对方身边就很快乐。但是,你如果问我是否还想要回到那个时候,我会说,除了我自己的青春之外,我怀念但是不想要回任何东西……”


    南红安安静静、难得格外乖巧地听着母亲做为过来人的“经验之谈”,但是她也没有点头,而是在母亲说完了自己的经验之后,捏着下巴,有一点点像是在抬杠,但也有一点像是在对别人展示自己的好运:


    “我觉得瑟雷恩就挺十全十美的——当然只是对我来说……应该不止对我来说吧,他只是对占星术完全不感兴趣,然后在剑术之外的其他方面都没有像是剑术这样的出类拔萃而已,但是一个人能专精一方面就已经很不错了。而如果不用学识来评判一个人的话……反正我觉得不够幽默绝对不能算是一个缺点。”


    南红说完这一段话后,她抬头看着她亲爱的妈妈的眼睛,然后发现,对方正微笑着看着她,带着一点看向淘气的孩子的意思。


    南红有点儿看不懂了。


    她决定先不追究母亲当前的这个态度,就只是问她:“那么妈妈,我应该怎么办呢?我不想去那场舞会,我要怎样拒绝才好?”


    “这个很简单,对方也只是要邀请你去参加一次舞会而已,如果你有事要忙,拒绝一次舞会的邀请是很容易的——没有什么比你的事业更重要,红红小宝。”


    “至于说,如果未来还会有更多的话,那么等到未来再说,也还是来得及的,不是吗?”


    南红想了想,觉得也的确是如此。


    况且研究院里面确实忙忙碌碌的,有各种各样的项目,在对方写在信纸上的舞会的那个日子,就有一场可以报名的外出科考项目,去的地点是蒙德——传说中和天理的四影中的时间执政关系颇深的国度,甚至,来到坎瑞亚的蒙德人还说,如果要讲起蒙德和天空岛的关系的话,那肯定是要比其他国家更近一点的。因为在蒙德的广场上头,那个巨大的风神像脚下,就写着一行古老的符文,意思是“此处是通往天空岛的入口”——至少大概是这个意思。


    当然,南红并不对自己能从这场科考旅行中获得点什么收获抱有幻想,毕竟她的研究到目前为止都还和月亮关系更大,包括各种符文什么的也都是偏向于和月亮有关——或许,这和她人生第一次去探索秘境就去往了一个曾经信仰过月神的文明遗迹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南红思索着,如果哪一天有个科考探险队伍是去往挪德卡莱的话,那她是一定、一定要加入这个队伍的。


    不过无所谓了——总归,她确实有一个很好的借口了。


    *


    这件事被揭过得很容易,但是它的后续影响却没那么容易被揭过。


    虽然那个邀请她去舞会的男生在被她拒绝了之后哪怕失魂落魄却仍然保持着基本的绅士风度,说没关系,毕竟他就算没有舞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他自己还没有成年。


    他那欲言又止的态度让南红想到了母亲先前提醒自己的话,她于是将对方的态度又一次告诉了母亲。


    母亲抚摸着她的长发,说:“看起来,你已经打算拒绝他了,但是,从你现在的状况来看,你其实不能用‘我不喜欢你’这个借口拒绝别人,因为,你毕竟还半点恋爱都没有谈过,甚至会被一些人质疑,你是不是完全不理解爱情是什么,所以才会这么干脆地给出这样拒绝的答案呢?”


    南红翻了个白眼:“会这样想的人是白痴,我有什么不懂的。”


    “你不懂的东西有很多呢,红红小宝。当然,我也觉得用这种话来质疑你的人是你绝对不应该选的家伙。但是,这话说得也不错,你在恋爱方面的确不太懂,至少别人到了你这个年龄,都已经开始逐渐感觉到爱情的魅力了哦?”


    南红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其实已经进入了“应该是时候准备着谈一场恋爱”的年龄。


    早恋什么的也没关系嘛,谁在这个年龄还没有因为看到几个帅哥而产生一些朦胧的、浪漫的、充满粉色桃心泡泡的幻想呢?


    但是——南红托着自己的脸,坐在梳妆镜前面,她端详着镜子里面的那张脸,感觉这张脸看起来也没有多少小孩子的气质。


    她的长相应该算是长开得比较早的那种,五官不怎么集中,眼睛虽然圆吧,但是确实也够长不是吗?


    她看着镜子里那双带着一点暖橙色调的眼睛,很冷静地反思出了一个结论。


    她还真的没有过。


    一点儿迹象都没有,但这应该也不能够怪到她其实还没有长大上去吧……?南红觉得自己的心智什么的都很成熟了,顶多就是到现在也还很喜欢那些从小热爱到大的童话故事,并且始终拎着一个其他人都早早地因为觉得幼稚丢人而弃置不顾的称呼不放——“天上地下第一好”。


    这算什么不成熟呢?顶多就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而已,这个世界上甚至还存在着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往水池里面扔两只橡皮小黄鸭的学者呢,也一定存在喜欢抱着毛绒玩偶入睡的学者,难道他们算是不成熟吗?当然不。


    十五岁……十五岁。


    南红愈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自己不少理论上能算是朋友的朋友都已经各自有了暗恋或者明恋的对象,有一些甚至是在谈。


    与这些拥有着诗一样情怀的少女们比起来,她就显得有些……怎么说呢,像是铁石心肠一样的岿然不动。


    为什么呢?


    南红并不觉得这是自己平常接触了太少恋爱的缘故。


    她原本还挺想把这个锅甩到周围环境上去的,毕竟人是社会化的生物嘛,周边的环境如何对于人后天的培养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是,她身边其实并不缺乏恋爱的元素,尤其是,因为地上的推荐,她最近的阅读物里面有不少都是谈论爱情的,而南红在看这些文艺作品的时候从来都是认认真真看过每一个字,几乎就像是在看一份古老的文献一样。


    在她看到一位痴情的少女在暗恋中一败涂地,趴在床上痛哭,眼泪将被褥全部打湿掉的时候,她也会生出几分同理心,随后也抬手擦掉一点眼角的泪滴;


    而如果她看到了一段很甜美的感情,她当然也会因为那些年轻人之间的欢乐而翘起嘴角感叹:真美好啊。


    ——虽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作者的文笔足以引人身临其境地深入那种氛围之中的基础上,但是南红并不觉得自己会是全无触动的人。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也真是个奇怪的问题,奇怪就奇怪在,看着这么简单,却让她一个研究院中最年轻的天才学生思索良久之后仍然回答不出来。


    第二天,她将这件事像是说笑话似的告诉了瑟雷恩。


    一边说着她一边意识到一个自己先前没有反应过来的细节:“说起来,你比我还要大两岁诶,明明你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她顿时就觉得吾道不孤起来:“果然,并不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这就不值得奇怪了。”


    南红笑眯眯地戳起一块脆升升的水果,咔嚓一声在咬出裂纹之后掰成两块,一半仍然保留在签子上。


    “话说,如果等到我们年龄都很大了的时候,比如说……三十岁?反正就是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龄,到时候还和现在一样的话,就像是和现在差不多,我们就干脆一起过日子吧?”


    南红想了想那样的未来,她感觉应该会很不错。


    并且,她真的是越想越觉得这样子的未来简直爽到了爆炸,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并且有什么不爽的都已经早就向瑟雷恩提出了——而且她也没什么不爽的。


    那么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问题呢?


    没有了。


    一丁点都没有了。


    这样就是她梦想之中最为美好的生活状态了——南红觉得这真是一种难以拒绝的未来。


    说她是不愿意改变现状的、执著在自己当前的环境当中的舒适圈宅女也好,说她是因为离不开瑟雷恩也完全正确。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之一,生活也没有什么要忧愁的,工作和学习都是自己喜欢的,尤其是身边没有讨人厌的蠢货。


    没有什么能比这样更美好了。


    那为什么还要做出改变呢?


    她将自己已经快要三年没有剪,甚至也没怎么顾得着将最末端进行一些简单修理的头发攥成一把,一只手差点儿就没能抓握下那么多的头发递过去给了瑟雷恩:“帮我看看,是不是有点毛糙分叉啦?我的头发对着光线的时候反光太厉害了,晃眼睛还容易看不清……啧,这可太讨厌了。”


    瑟雷恩微笑了下,将她的发尾握在手中:“还好,只有少许有些发干。”


    南红递给他剪刀:“帮我把那些头发修掉吧——还有,我最开始的那个提议呢,你的态度是怎样?”


    “我没意见。”


    瑟雷恩说。


    “我怎么会有意见呢?你的想法和我的并无区别。”


    *


    事实上,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意见,至少当南红说到他和她是一样、对于恋爱有点绝缘的性质的时候,确实还是会忍不住在心中叹一口气。


    也算是说对了吧,哪怕只说对了一半。


    夜晚当中最安静的时刻,如果人没能在这个时间段之前睡着的话,会觉得此刻也是最人心浮动的时刻。


    一切的心思都像是水中的气泡一样,白天按捺在底下,仿佛看不见了就等于不存在——但是到了夜晚的时候就会突然出现,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就像是在海底下不见天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全新的火山口,正在剧烈地喷发似的。


    其实很难不因为南红的话庆幸,诚然她所表现出的模样会让人绝望,但是绝望是公平的绝望,而庆幸只是留给他一个人的庆幸,对吧?


    瑟雷恩看着天花板,他不经常睡不着,失眠到这种程度更是罕见中的罕见。


    事实上,考虑到南红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他的习惯,她到现在才终于说有人似乎对她有好感,其实也是挺让人意外的。


    瑟雷恩甚至比起南红她母亲都更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会喜欢上南红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就算只是从最外在的长相上衡量,她也算是极漂亮的。


    银白色的头发本来就足够耀眼,能够让她在人群当中的时候非常显著地吸引人们的目光——或者干脆,下意识地避开,随后再产生好奇。


    就算是他,在小时候,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愿意给南红那么多的耐心甚至是在她哭起来的时候哄——最本质的原因也不是他的脾气有多好、耐心有多好,或者是在母亲的叮嘱之下扛起了做为更年长那一个的责任心。


    但是也未必需要与外貌有关系。


    她的年轻和她如今在学术上获得的成绩是多么鲜明的对比?不管是从怎样的角度来衡量考虑,南红都是个绝对可以被世界认可的天才。


    她的头脑首先就是发光的,而这个世界上慕强的人太多了。


    另外,南红的脾气也不坏,当然也不能算是顶好,哪怕其实她脾气当中从普遍认知来说不算好的那一面一般来说都不会对着外面那些不太熟悉的人表现出来,而只是在最亲近、熟悉她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出这副样子。


    外人也没有机会了解到她的脾气到底如何。


    那些偶尔的跳跃、非常极端情况下的阴晴不定,接连提出的、让人都不能从口中说出一个“不”字的要求……


    要算起来的话,其实有很多。


    想到这里的时候,就像是方才联想到绝望归所有人,而庆幸只属于他一个的时候那样,瑟雷恩有些苦中作乐地笑了起来。


    仅仅被那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的事情,在同龄人当中他是唯一一个真正知晓的,这种特殊足够让任何处于他当前这样定位的人高兴了。


    定力再足也还是这样的。


    至少有一件事非常确定:哪怕南红这辈子所有的脑子都被用在了研究院的那些事业上,而没有半分给予身边人,她也从始至终都会像是家人一样留在他身边。


    好像是有人这么说过,硬要将爱情和亲情分得那么清楚做什么呢?这两者发展到最后,仿佛是都已经混合在一起了不是吗?


    瑟雷恩抬手覆盖额头上,他心想自己原本也是分不清楚的。


    在这样的生活惯性之下,他本来就像是南红一样,都觉得对方会是自己生活中永远的一部分,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远离。


    自然,像是研究院中的考察旅行,或者是军中的一些特殊任务不算,这种事情一个月两个月就算是长的了,最长最长也就是大概到半年。


    要是有更长的任务,至少在自己可选的情况下,他就不会报名参加。


    从人的一生那么恒长的角度上来看,这些都只是短暂的光阴。


    总归他们是要做伴的。


    但是意识到人永远不会停留在这一刻,这应该算是人真正长大的一个节点吧?


    人永远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当初的那些水都已经流入海中、地下、或者是在阳光之下蒸发成云朵,组成河流的水不是曾经的水,堤岸也被冲刷,这就不再是同一条河。


    虽然这是比较极端的情况,但是变化毕竟是世界的基本规则,看似不变的也在变。


    如今这样的生活很好,那么未来会永远是这样吗?


    如果真的能够是这样的话,那一定就是与天堂、与地面上的文明所相信的神明期许的宏伟而瑰丽的篇章结局一样的极乐世界了。


    他是在看到南红的床头放着的小说标题——当然,只是偶尔瞥见了一眼——之后意识到,南红总有一天会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男女之情的,那么那时候她会想要,或者干脆可以直接说,她会过上和先前不一样的日子。


    谁会希望,或者说谁会容忍自己喜欢的人还有一个“天上地下第一好”的朋友呢?将心比心,至少他是不希望的——竞争的心态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存在。


    有一个人后来却先到地抢占了他已经在十几年的光阴之中,在潜移默化之间为自己获得的地位吗?


    这是他能够接受的事情吗?


    不可能。


    ……当然是不可能的,除非真的有人做到了这一点,那时候他只能被动地接受这样的安排。


    他知道自己要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自己去堵住这个所谓的“缺口”。


    其实硬要说起来。


    在刚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瑟雷恩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因为怎样的情感而做出那种排外的决定的。


    他对南红的情感要怎样说呢?


    他也不能确定,他也十分苦痛地苦思冥想而不得其结果,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或者怎样——


    在一段时间之后他释然了。


    不管是哪一种吧。


    反正人类的感情本来就是复杂的。


    而且就算是动心——他动心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身边的那些战友们的年龄都比他要大一些,在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后,瑟雷恩也有跑桥侧击地从这些人口中获得一些他们的恋爱经验,试图以此做为参考。


    理所当然的,在这些人当中,他列出来做为参考了的,都是那些现在已经过着非常幸福美满生活的人。


    他们往往要么说自己的喜欢源于对于脸的追求,也就是因为美色而一见钟情,随后开始死缠烂打;


    要么就是先觉得和对方相处起来非常舒服,随后在一次又一次的相处当中,逐渐被对方身上的某个品质、或者是某一次的举动而打动,恍然间回顾过去的那些时刻,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自己其实早就已经产生了爱意,只是到现在才终于知晓,原来它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悄然降临。


    瑟雷恩在听说后一种情况的时候想,或许如果南红制作那件符文盔甲的年龄再大一点,他也更年长一些,更容易被这些突然的瞬间触动到,那么他兴许也会是同样的感想。


    他从南红这里获得的惊喜从不亚于他费尽心思给出去的,换言之,他在南红这边获得的用心,与他对南红的用心分明是均衡的。


    他确定自己想要维持在当前这种状况之中,虽然看不到世界末日那么远,甚至看不到自己死亡的那一瞬间那么远,但是至少,他知道在自己的神智昏聩、意识不清之前,他会想要维持现在这样的生活。


    哪怕未来还有很多年,如果现在就把自己锁死在了这个年龄的选择,在很多人看来都是非常、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但就像是他以前做出的那些看似代价不低的决定,比如说为了其实可以用纸折一只来敷衍了事的戒指,而不是让自己干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家务,再比如说是申请脱队提前返回,但是将在雷穆利亚水下遗迹当中因为发现了特殊的密室、战胜强敌等等积累起来原本可以让他晋升的功勋做为抵扣……


    当然这些其实都算不得什么。


    毕竟家务这种东西,做也就做了,他从来不觉得做家务有什么;而至于说那一次的功勋,这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要他还有外出的机会,只要他还有战斗的机会,他知道、并且特别自信——更多的功勋会在他需要的时候流向他。


    他的剑术是这一切的保证。


    只是一次普通的外出而已,此时此刻他甚至已经有点儿忘记了当初对付的是怎样的敌人。


    反正,应该没有当初在那个信仰月神的文明遗迹当中遇到的被培育出来的怪物给予他的压力更大。


    瑟雷恩并不觉得自己会在日后后悔,也并不觉得世界上当真会出现让他后悔的那个选项。


    为了想明白这件事,瑟雷恩思考的时间其实很长。


    为了达到如今的这个结论,他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躺在床上之后总要看着天花板深思上一段时间才会闭上眼睛,而闭上眼睛之后仍然在思考。


    这种想法是正确的吗?


    南红自己怎么想呢?


    自己分辨得清楚喜欢和习惯吗?


    其实思考这些问题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因为当一个人开始不停地思考自己是否已经爱上了一个人的时候,各种各样的关注、各种各样的分析,会很容易在最后指向一个确定的答案。


    那就是的确,爱的。


    他越是思考这件事,就越是难以得到一个让他感觉到自己是问心无愧的答案。


    况且,所有在情感上的问题都是很难回答的,就像是他并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南红是自己生活当中、乃至生命当中不可少的一块。


    而因为他并不清楚这些问题都要怎样给出答案,也不觉得有了答案,那答案就可以被称之为正确,所以,瑟雷恩一直在等待着南红来给出回答。


    选择这样困难的事情,还是留给她来吧,她毕竟要比他更聪明。


    至少他已经习惯了做好她选择的对面那条路的备选准备——就像是他一直以来在那些数不胜数的小事上头做的第二备选一样。


    但是今天,他知道这会儿的南红或许想到了一些和先前的他所想到的相似的东西,只是没有像是他这样直接激进地开始针对尚未出现的假想敌。


    不过,她倒是已经表现出了对于他的假想敌……不,现在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假想敌了——对于这种人的攻击性。


    不管是真的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种事情,还是只不过暂时没有心情也没有兴趣去考虑……


    算了,这种事情交给日后再考虑吧。


    毕竟南红比他要小两岁,而两年的时间,在人生到达三十岁之前,所代表的差距,有时候可以很多。


    ……也罢。


    至少都是好消息。


    而蒙德呢……哪怕是地下的国度,也听说过蒙德是个像是童话和诗歌一样的国度,他觉得这应当是个很好的学术考察旅行的目的地。


    但愿她接下来一段时间能够过得很轻松愉快。


    他开始试图闭上眼睛,让自己心静下来然后安眠。


    只可惜,璃月人有一句老话叫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瑟雷恩虽然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却到底还是在这句话所总结的经验当中栽了下去。


    总是在睡前想到南红,闭上眼睛便也是她了。


    更糟糕的是,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至亲之外最熟悉的人,就像是南红可以略一沉吟,就想到应该买怎样尺寸的盔甲会刚刚好一样。


    当他的心意想要让他想到南红的时候,她弯着眼角笑嘻嘻地样子,就已经十分清晰地浮在眼前了。


    银白色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还有一缕握在他的手中,像是丝缎一样柔顺且滑软。


    这次却不是让他用剪刀修一下发尾了,而是——


    “头发好长了,扎头发好累啊,你能帮我扎一下吗?”


    坐在椅子上,本来是背对着他的,只能从镜子里头看到她的脸。


    弯弯的、含笑的眼角,带着一点橙色调的红眼睛,非常精致的五官,还有一颗若隐若现的梨涡。


    而现在她抬起头来往后看,一双眼睛因此睁大了不少,而镜子里头看到的就是她雪白的脖颈,在这个姿势下拉得很修长,脖颈处的线条也都是好看的。


    应该配上一些更美丽的珠宝首饰。


    只是珠宝首饰这些东西,都是她家里的产业好弄到的,兴许要一些足够特殊的矿石才行——然而又要保证这样的矿石没有辐射伤害,的确是不太容易。


    不过。


    这样的难题,至少在他看来,的确也算不得是什么困难。


    *


    为了拒绝一个人的邀请而特地报名的去往蒙德的考察旅行是南红头一次参加的考察旅行。


    她同样是第一次去蒙德、第一次一个人——此处特指身边没有父母也没有其他从各种意义上可以全心全意依靠求助的对象——踏上一次旅行,她因此看什么都觉得颇为新鲜。


    理论上来说,这次蒙德的考察旅行应该由莱茵多特女士做为带队的那个人,但是莱茵多特女士在蒙德有好多的朋友,不仅仅是红色且尖耳朵的魔女艾莉丝,甚至还有蒙德此地的风神巴巴托斯。


    做为坎瑞亚人,和尘世七执政的关系不错,这话听起来就有点儿不够得体了,所以也不是什么能够拿到台面上来说的话。


    ……咳咳,这种事情,整个研究院的队伍心知肚明就行了,也没人想要鼓张得人尽皆知。


    总之,莱茵多特女士一到蒙德,就开始借助职务之便寻亲访友,不仅仅是一到了蒙德的地界上就和整个研究院的队伍分开了,甚至还被一部分研究员看见她正在郊外的某处,坐在长桌上并不很主位的一个位置上,端着茶杯慢慢悠悠地喝着,听旁边的几位女士们讲着不一定很有营养的笑话。


    她甚至表示其他人也完全可以像是她这样——只要能够在最后交出一篇论文或者是报告来证明他们的确有所研究,那么其间他们都干了些什么这个问题,研究院不会在意。


    研究院当然不会在意,毕竟莱茵多特女士自己就是院长嘛——但是莱茵多特的观点南红很喜欢。


    她很在意自己的生活品质的,否则当初也绝对不会为了那些作业就挑战在那么小的年龄去报考研究院。


    于是,她在蒙德城附近找到了这儿废弃、但是还没有完全荒废掉的千风神殿。


    蒙德人有这样一句诗:风带来故事的种子,时间使之发芽。


    风是蒙德的信仰没错,那么时间在这里起到的作用呢?蒙德人曾经或许也有过对于时间执政的信仰,这其实已经是坎瑞亚那边很主流的猜测了。


    南红就在这个遗迹处、和其他对于时间执政伊斯塔露感兴趣的同僚们一起拾荒。


    她想要的那些符文不算太难找,于是很快就带着那些拓印下来的结果回到了城里,完成了一篇关于时间符文的推断论文,随后,决定去蒙德大教堂里看看。


    ——论文不重要,但是传说中给予人们未来方向启迪的蒙德大教堂,确实还挺重要的。


    第64章 巴巴托斯能保佑一切的


    蒙德的教堂,从功能的划分上,表现出了极强的混沌属性。


    要怎样解释这句话呢?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不管蒙德人有了什么样的祈求,都可以来到这座教堂中做祷告,哪怕只是说自己最近管不住嘴,那个酒和下酒菜是猛猛地吃,腰上长胖出了一圈游泳圈似的肥肉——这也完全可以和巴巴托斯诉说,而教堂中那些好心的修女们甚至会给予一点减肥的小技巧……


    比如说每天早上来教堂帮忙给干上两个小时的义工。


    管不住嘴的话,那就迈开腿好了,干活使人消瘦。


    南红在教堂里面坐了小半个早上,也看完了一些人祈祷的全过程,她对于这座教堂、风神巴巴托斯以及这些蒙德的信众们最终也就只剩下了一个评价:


    真不愧是自由的代名词。


    甚至还有人问修女上次自己生病的时候吃的小药丸是怎么做的,她觉得味道很好所以打算要到了配方之后回去多做几个当零嘴吃。


    南红在无语了一小会儿之后忍不住也生出了几分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小药丸会让人梦萦魂牵,以至于在病好了之后还要特地来问教堂里的修女要配方啊?


    于是,做为一个把蒙德大教堂当成旅游景点来刷,目的主要是拍照打卡,以及——她想要试试看,用有点儿自来熟的态度,问问这些位修女们坎瑞亚调查团成员是否可以进入教堂地下的区域,据说那边收藏着很多蒙德的历史古物,以及关于风神的圣物,她还是很想要好好地参观调查一番的——的外来游客,南红秉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在这位询问小药丸配方的蒙德人离开了大教堂之后,也凑上去向先前那位还真的把配方给他了的好心修女询问。


    “修女姐姐。”她笑得甜,声音也甜,修女在转过头来之后就也忍不住和她笑得一样灿烂了。


    修女:“这位小姐,愿风神护佑你,请问我和神明的光辉可以帮到你什么吗?”


    南红很认真地说:“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了你和那位女士交谈……”


    反正一份配方也是给,两份配方也是给,一回生二回熟嘛,这位修女小姐很是大方地表示可以,从怀里掏出笔,在纸上快速地写了起来,一边写还一边说:“其实这不是蒙德的药,而是璃月的方子,叫健胃开胃丸,主要的成分是山楂和糖,确实挺好吃的。薇丽小姐之前生了蛮长时间的病的,痊愈了之后食欲仍然不好,所以我就准备了这种能让人心情变好、胃口也能变大一点的糖丸给她……”


    祖籍是璃月,并且严格来说现在也还没有取消璃月国籍而变成彻头彻尾坎瑞亚人的南红:“……”


    原来就是山楂糖球啊!


    她微妙地感觉到了一点仿佛被骗了的味道,不多,但仍然足够微妙——于是她打算回去之后也找个什么借口,也试试看让瑟雷恩上这个当。


    一个人上当会觉得自己的颜面似乎有失,但是如果数量增多,来到两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好多了:有伴了嘛,那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


    自然,如果有更多的人上当那是更好的。


    而相比起山楂糖丸,对于南红的另一个要求,也就是去往大教堂之下的那个储藏着各种历史文物和风神圣物的地方,这位修女给予了非常严肃的拒绝。


    “这是不可以的哦,除了教会和骑士团的成员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入那里,如果实在是对风神圣物以及蒙德的历史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教堂后面的一个小展示厅里面看看,我们每个月都会轮换一批展品,这些展品全都是从地下室里取出来的。”


    南红寻思着要是这样的*话,为了看完蒙德这儿的这些“老收藏”,她起码要在这里长住个三五年。


    算了,没这个必要,至于说闯入那个地下室……


    倒也不是做不到。


    至少她现在四处开传送门的技术已经比较稳定的,虽然会需要一些时间来将目的地抽象、虚构成符文,随后融入代表传送的符文当中形成新的符文,但是这一套她确实已经非常熟练。


    起手之后三天之内必然能出品的,除了通道往往比较小,只能一个人一个人慢慢过,并且无法记忆住太多人的信息,要是过了超过两百人有可能会崩溃、不能同时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符文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了。


    但是她的潜行水平不行,而符文毕竟利用的还是元素力,所以会挺容易被探知到的。


    要是被西风骑士团或者是教会里的大佬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估计她自己驱逐出境还是小事,严重一点的还能直接让蒙德从此不让坎瑞亚考察研究团入境了呢。


    别的也还好说,只怕莱茵多特女士来蒙德找老朋友们一起喝茶的脚步会受到影响。


    南红不打算给自己在研究院中的生活添上几分堵。


    于是,她就只是简单地去后面的展示区逛了逛。


    展出的东西不算少了,加起来也有那么三十几件,其中还包括一把看起来非常精致的琴,琴身的曲线很漂亮就不说了,上面甚至还有几朵栩栩如生的塞西莉娅花的装饰。


    在这把琴的下面,写了一些非常美丽的介绍词——那词就像是诗句一样。


    谁也没有见过风,更别说我和你了;


    谁也没有见过爱情,直到有花束抛向自己。


    年轻人呐,从风中传来了诗歌和爱情,


    向风神祈愿吧,真爱如鬼魅也如风一样降临。


    “风神巴巴托斯也是掌管爱情的神明哦,就像是岩神摩拉克斯同样掌管着金钱和财运,是商业的庇护神一样。”


    在南红的身后,蒙德本地的青年正在向外来的游客们介绍着这位并不经常出现,但仍然在蒙德有着极高威望的神明。


    “所以啊,大家要是想要求爱情的话,可以在这个地方许愿一下——外面的喷泉那边也是可以的,或者把硬币投到风神像的掌心里面也可以!”


    这位导游小哥的声音逐渐提高起来,渐渐地变得非常响亮。


    “而且啊,是这样的各位,毕竟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嘛,虽然我们的巴巴托斯大人自己也是个少年形象的神明,但是他能够庇护爱情,也就能够庇护孩子啊——不一定非得去枫丹那边拜那个什么泉求子的,在我们蒙德也可以求子啊,在天空之琴前面拜一拜,再去风神像前面拜一拜……”


    南红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起来,总觉得这导游小哥不像是百分百纯血统的蒙德人,好像还带着一点璃月人的味道——在她稀薄的对于故乡的记忆中,璃月人说话就很是这个风格。


    还得再加上“来都来了,拜拜就拜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以及——连求子的神职都给风神安排上了,这小哥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算是半个黑粉了么?


    南红险些忍俊不禁,但是,爱情的母题——哦,是的,爱情,她很难不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对她产生了相当多困扰的词汇的时候联想到自己先前一段时间想不明白的那些问题。


    直到现在,她也仍然还是会在一些时刻想起这些问题,然后,试着让自己像是那些小说当中的女主角们一样,去找一下爱情的感觉。


    感觉就是没有半点感觉。


    她甚至已经想到了谁和自己对视上一分钟后,自己会猛然回神地、快速眨动着眼睛、涨红着脸颊然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已经变快到砰砰像是有小鹿在跳在撞——


    没有。


    很冷酷的没有人。


    大多数人要是这样盯着她看,南红会怀疑对方是不是要挑衅,如果真的是的话那就一拳打出去,打不动的上符文,正常情况下来讲她的战斗水平和武力值都比一位普通的成年男性要强上不止一点。


    少数人,南红或许会觉得他们是不是眼睛抽筋了需要治疗,比如说如果是地上那么看过来的话,南红会先关怀一下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然后,如果对方一如既往欠儿兮兮地这么盯着她看的话,她可能会伸出两根手指。


    剪刀手在拍照的时候可能确实有点俗气了,但是在戳人眼睛方面是绝对不会过气的——过于顺手。


    硬要说的话,她反而是会这么做的,在看瑟雷恩的时候她就可以做到一直这么注视着,甚至还能有点儿作精作怪地眨眨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娇俏一点……反正就算动作再怎么令她自己觉得带点反胃,瑟雷恩都会知道她的本意是撒娇。


    他们心念相通!


    但是心念相通的瑟雷恩或许会转开目光,和她比谁能睁着眼睛看对方更久很显然是个错误的决定,首先就是瑟雷恩的眼睛没有她那么大,他眼睛更长,但是她的眼睛很圆;其次,瑟雷恩没有她这么幼稚。


    至少,不会像是她这样在某些突然的瞬间表现出幼稚的模样。


    嘻嘻,谁让她年龄更小呢?


    如果是瑟雷恩的话,他肯定会避开的,毕竟和她对视的时间越久,要答应她的条件也就越多呀,就算是几乎永远都不会拒绝她的瑟雷恩——除非是在她来姨妈的时候宣布自己想要吃冰的,而且是早上中午晚上各一个三球超大冰激淋——也会在这种时候因为担心她实在是过分地狮子大开口而落荒而逃。


    南红看着那架很漂亮的天空之琴,心想自己兴许要对瑟雷恩更好一点。


    瑟雷恩在平常生活中为她做了那么多了,她总不能一直只是享受对方对自己的优容,她也应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所以,蒙德有什么很适合带回去当伴手礼的东西吗?


    ……酒?


    总不能真的把蒙德大教堂这儿的山楂糖丸配方当成伴手礼带回去吧?


    所以还是酒比较好,瑟雷恩毕竟已经快要到可以合法喝酒的年纪了,而坎瑞亚从来都没有说未成年人喝酒就要被抓进去之类的惩处措施。


    那么,一瓶度数不那么高的,她也能够偷偷喝上一两口的、甜蜜蜜的桃红起泡酒应该是不错的选择……这样选择的话,好像还是在给她自己选酒。


    诚然,南红得承认自己的确抱着开瓶的时候自己也混上那么小半杯,优雅地在高脚杯中将酒水摇晃摇晃,在晶晶亮的挂壁之间和瑟雷恩碰碰杯然后非常优雅地抿一口好喝的酒,感觉到致密的气泡在自己的口腔中生成并且像是绽放的玫瑰一样膨胀开来……


    总之就是非常优雅的一个念头,但是这杯酒确确实实是给瑟雷恩准备的没错。


    如果是和瑟雷恩气质比较搭配的,那好像就都是烈酒了。


    倒出来的时候要澄澈透明冰冽得好像是冰山上的融雪,而瓶子则是要尽可能地黑,偶尔加上一点金银色的点缀。


    这样看起来才足够高逼格。


    只可惜那种烈度的酒南红并不打算自己挑战,璃月人就挺喜欢烈酒的,在过年的桌子上一小杯一小杯地觥筹交错,他们称之为“酌”。


    南红曾经在某位热心长辈的怂恿下,舔过一舔一根蘸了少许烈酒的筷子头,随后差点把自己扭曲成一只舔了柠檬的猫猫头。


    烈酒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虽然刚刚在心里说着想要对瑟雷恩好一点,但是在真正做出决定的时候,她果然还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南红做好了全部的采购打算,她甚至还准备在蒙德这边买点儿经典蒙德配色长条丝巾带回去绑头发,虽然银白色的头发和田园风似乎不搭,但是强扭的瓜不甜她却偏要勉强,颜色好看就完事了。


    而在离开蒙德大教堂所在的这片区域之前,她跟着人群,去了先前那位大概是混有一点璃月人血统的导游小哥介绍中甚至可以求子的风神像前面。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四周所有人都在尝试着抛硬币,南红看着那些掉落在神像脚下的硬币,心想蒙德大教堂每天靠着清扫此处的摩拉估计都能赚够整个教会从上到下所有人的口粮。


    入乡随俗吧。


    虽然她不求子也不是很想要求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或许呢?反正她现在许下的愿望就是:风神啊,如果你方便的话,最好是能让我在“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问题上开开窍。


    开不了窍的话,就麻烦保佑她和瑟雷恩永远都是天上地下第一好的关系,不管是什么都无法影响到他们俩的关系吧?


    她的硬币从手指上弹起,划出一道很长的、很漂亮、很圆润的弧线,然后……竟然轻飘飘但是非常稳非常准地,落在了风神交叠的,像是托举起了一捧风场似的双手之中。


    南红:“。”


    南红:“……”


    什么叫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当然,其实也可以说是她天赋异禀,在各种远程的暗杀道具方面具备着几乎无人能敌的禀赋。


    瑟雷恩要是知道了她随手一抛都能有这样的命中率,大概都会为她鼓掌夸她真棒。


    唉,人那条本应该已经退化掉的尾巴,就是这样慢慢一点点地被他吹捧起来的,现在已经和孔雀尾巴一样长了,屏也已经开了一半,只能说庆幸还没有像是一些猴子的尾巴一样能够翘得比脑袋还高。


    既然已经中了。


    南红双手合十,从祝愿爸爸妈妈身体健康,祝愿一家人万事如意,祝愿瑟雷恩还有他家里也和自己家里一样一切都好……巴拉巴拉的一直祝愿到了自己在研究院中可以突飞猛进五年连跨三层,未来成为和莱茵多特女士以及贤者海洛塔帝一样强大的存在。


    以及——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最开始的目的。


    但愿她能够在爱情上多懂一点,要么让她早一点知道什么叫爱情的苦和甜,要么就早一点让她能够冷酷得像是一把手术刀那样宣布:爱情这种东西这辈子都和我绝缘。


    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求的话多少求一下。


    所以话说回来,那位导游小哥应该真的具备璃月血统,否则真的很难直接扯到“对着风神说求子”这么个离谱的事情上去。


    南红也没有很虔诚。


    她和母亲不一样,母亲是那种典型的璃月信众,岩王帝君的地位在她眼中高得就像是庆云顶上最高最高的那块石头;而她更受坎瑞亚的影响,对于众神,她不讨厌、没有反感,但是也没有什么敬拜之情,反而有些好奇。


    好奇这个词用在神明身上,其实还是挺亵渎的。


    所以,她在走个过场地完成了这些许愿之后,直接就朝着酒馆的方向欢快地跑去了。


    买伴手礼、买伴手礼……除了酒之外,不管是什么有意思的小东西,都给瑟雷恩额外带上一份吧!


    *


    蒙德的大街小巷中都吹着温柔的风。


    苹果的香味、不知道是哪一种花的花香,在靠近了酒馆之后还能闻到一点甜甜的酒香。


    蒙德真的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地方,生活节奏又慢、生活成本又低、人民的生活幸福指数还高。


    南红觉得,如果她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她一定会在退休之后考虑一下在蒙德养老——璃月虽好,但是璃月的物价真的要比蒙德高出不少。


    她很喜欢这里的空气——说实话,和地下的世界比起来,一切在真正的阳光之下的世界都显得那么美好,就算是纳塔的沃陆之邦也是那么富饶而能够产出甘甜水果蔬菜的好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之后推开了酒馆的大门。


    酒保背后的酒柜里头有着仿佛全世界所有款式的酒水。


    但是这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最为吸引人的,是在酒馆里面拿着一架琴,面前还放着一杯酒的一个歪带着绿色软帽的少年。


    看装扮似乎是个吟游诗人。


    但是吟游诗人在白天也会来酒馆打工……吗?


    蒙德这儿的风气,南红不是很能搞明白。


    不过本来这些蒙德人也不是很喜欢认认真真、安安分分地上班,一般来说都会抽出八小时工作制中的起码四小时时间在摸鱼、聊天甚至打牌上,所以吟游诗人在白天也摆在酒馆里,大概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这儿的酒保还在给他续上一杯酒呢。


    而这位吟游诗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抬起那双翠绿色的眼睛,手指拨动过琴弦,带起一连串流畅的音符:“嘿,这位未成年的美丽小姐,理论上来说,酒馆并不允许未成年人入内哦。”


    南红:“……”


    她难得地陷入了沉默,因为她发现的确是对方说的这个道理,她的确是个未成年,哪怕她自己经常忘记这个事实而觉得自己和任何一个理想意义上的成人一样具备那些优点、缺点……以及各种各样的品质。


    但她确实是个未成年。


    南红勇敢地往前跨了一步。


    “我打算买一瓶带回家去,做为伴手礼送给我的朋友,他比我年长。”


    都是实话,虽然没有说全,比如说瑟雷恩今年十七岁理论上来说也是个未成年。


    再比如说这瓶酒买回去她是必喝无疑的。


    吟游诗人笑了一下:“哦,是这样啊,那看起来的确是无法阻止你完成这一次的采购啦,那么我推荐这种苹果酿,度数很低,泡沫很丰盈,而且清甜的口味和淡淡的酒香平衡得很好,是一款非常适合在第一次品酒的时候尝试的酒水哦?”


    额……


    还真的被安利上了。


    南红掏出钱包:“好的,那么这款酒来一瓶。”


    在确定了自己要买这瓶酒之后,南红忍不住问了一旁的这位热心肠吟游诗人一句:“还有什么推荐款吗?”


    吟游诗人真的很热情也很大气,他眨眨眼,从坐上去之后双脚脚尖垂不到地面的高脚椅上跳下来:“要帮忙推荐吗?当然可以,我可是整个蒙德城最热心的吟游诗人了——不过,或许在此之前,我可以了解一下你都打算把这些礼物送给谁?”


    父母都不缺蒙德的礼物。


    母亲可能更想看到她成为研究院内的高级研究员,然后成功转正成为那种(重度)研究员,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学习而是探索整个世界,为坎瑞亚更加伟大的事业添砖加瓦。


    “比我大一点,和我算是青梅竹马的,一个邻家哥哥。”


    南红飞快地说。


    “如果还有什么别的推荐的话请务必也一并告诉我吧!哦对了,我暂时来自坎瑞亚。”


    她的措辞非常严谨。


    毕竟她也可以来自璃月,或者说,理论上来说她应该讲自己来自璃月。


    “明白了。”


    这位好心的吟游诗人打了个响指,被帽子压着,但是却没能阻拦其微微翘起的一缕头发像是风中的小翅膀一样飞扬地颤抖了两下。


    “那么,这位先生的爱好是?”


    好问题。


    优秀的锻造武器不应该在蒙德寻觅,哪怕这儿的确有点好货,但是和璃月相比必然还是差得有点太远。


    但是瑟雷恩众所周知的爱好就是剑术,逐渐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能用“登峰造极”这个词语来形容——而除了剑术之外,他有什么很明显的喜好吗?


    他爱着坎瑞亚,毫无疑问,谁能不爱生自己、养自己的祖国呢?也就只有一群不需要狗粮都可以自行上班的狗才不爱了。


    同样的,他毫无疑问也爱着正义和公理……但是放过她吧,这种爱好哪能变成送得出手的礼物啊,对面这位吟游诗人真的听了这样的要求不会狐疑地抬起一边的眉毛并且发出质疑的声音——“你真的不是在找我的麻烦”——来吗?


    南红沉吟片刻之后,犹犹豫豫地说出了一句:“那什么……他……我……算吗?”


    关爱瑟雷恩,人人有责。


    如果说到她喜欢什么,对她了解一点的人一定都能够说出一连串的词汇来并且半点不打格楞;但是瑟雷恩——她说不出来甚至不是因为她对瑟雷恩不够了解。


    南红迟到地开始忏悔自己的儿童和少年时,她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太过闹腾、太过于擅长将一切带到她想要的状况中去,以至于瑟雷恩一直以来都把自己想要什么这个问题给压抑了起来。


    就像是一个童年时候受到过创伤的宝宝。


    哦……


    南红想到自己看的那些小说,她尚且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被这些东西的风格腌渍入味,哪怕她的头脑仍然清醒且准确地落在学术研究上头。


    然后她觉得如果自己还算有点良心的话就应该给瑟雷恩补全一点童年——这叫什么?童年补全计划?看起来似乎有些奇奇怪怪的熟悉但是不记得到底是哪里熟悉,算了吧。


    但是要从哪里开始呢?


    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南红叹了口气,在对面那位看着大概不仅仅会因为歌喉而被大家喜欢的吟游诗人的眼中,她整个人看着都像是被抽走了一口精气神似的颓下去了几分。


    “虽然这么说的话,确实是很有争议——但是,我觉得对于他来说,当前整个世界上他所感兴趣的,而且能够做为参考选择礼物的,应该就只有——我。是的,我。”


    虽然她对爱情确实一窍不通,但是非常基础的一些理念她还是明白的,比如说爱一个人,就是在爱情的这条领域上做到了只剩下一个人,其他所有人都像是尘埃或者干脆不存在。


    所以,理性分析的话甚至可以得出她和瑟雷恩之间的感情简直已经到了超越亲情和爱情的范畴,跃升到灵魂都已经融化并且黏连在一起的一款后天连体婴。


    哎呀……哎呀。


    南红胸中的情绪因为感慨而有些浪潮澎湃了,但是当前的重点是找到一些合适的礼物,做为她良心突然开始作痛的反馈……送给这会儿在坎瑞亚天晓得有没有觉得孤单的瑟雷恩。


    南红将心比心地想,反正她一定会觉得孤单了。


    于是她的眉头有些忧愁地皱了起来,被对面的吟游诗人提醒:“你在担心什么?”


    南红很快捋平了自己的眉心,她摇摇头:“没什么,一切都好,只是我刚刚想到‘我’其实也不是个选择礼物的很好标准,所以……足够蒙德就好了。”


    或者换句话说,大概是她送出去的礼物瑟雷恩都会喜欢吧。


    就像是瑟雷恩给她送礼物的话,不管是什么她都会觉得很不错然后很喜欢一样——南红想到一些曾经跟着其他的礼物一起送过来的裙子。


    她……如果是大多数情况下的那个她,会说这些裙子的风格审美是自己三个月之前的喜好,但是拜托诶,她多多少少也能算是半个时尚达人吧,哪有时尚达人三个月都不换风格的。


    但毕竟是瑟雷恩送过来的嘛,而且十有八九是定制的,在定制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自己的审美发生了变化,她自己都很难知道自己下一次审美变化会是在什么时候、朝着什么方向变。


    所以她还是会很开心地穿上这些漂亮的裙子,在镜子前面左右地晃动裙摆或者干脆转圈,然后跑下楼去告诉母亲说这是瑟雷恩送的裙子你看是不是超级好看超级衬我呀。


    ——他们天上地下第一好朋友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吟游诗人捏着他雪白细嫩但也不失几分肉感,总之就是瞧着很好捏的下巴:“虽然是个有点难度的考题,但是请放心,我温迪可是蒙德最出色的吟游诗人,要知道,吟游诗人总是要见识很多风物,才能够在自己的诗篇中将这些意象运用在最合适的位置上的呀!”


    他圆溜溜的翠绿眼珠子一转,飞快地就有了主意:


    “除了酒水之外,塞西莉娅花呢?塞西莉娅花怎么样?虽然塞西莉娅花也被称为浪子的真心,听起来似乎是在一段有些奇怪的爱情中会被用到的花,但是今年的风花节上,它确实当选了今年的风之花。”


    这位吟游诗人说着说着就抬起了手中的琴,手指灵巧地拨动着琴弦:“你知道风之花的故事吗?如果不知道的话,就让我来为你唱一端诗歌吧?如果觉得好听的话,拜托请我喝杯酒哦~”


    南红没能防住,对面的吟游诗人起手就是一首歌。


    强买强卖的性质暴露无遗,但是有一说一确实好听,所以南红也确实给对方送了一杯酒。


    风之花……嗯,风之花。


    在这位吟游诗人的歌曲之中,风之花是一种关于勇气和自由、恋爱和美好的花朵,而塞西莉娅花——虽然蒙德的人们大多会觉得风之花应该在蒲公英和风车菊之间二选一,但是塞西莉娅花是风神最喜欢的花朵没错。


    的确是很合适的花,而且,对于坎瑞亚人来说,来自地面世界的这些花卉其实是比较罕见的东西了。


    又不是所有的花都像是因提瓦特那样,离开了坎瑞亚的国土之后就会变得坚硬无比并且再不凋零,唯有回到坎瑞亚来之后才会重新变得柔软、化入故土的尘埃。


    鲜花的话……的确。


    南红决定去搞几盆塞西莉娅花。


    好消息是这种花在蒙德城内也有人卖,坏消息是价格贵是一方面,数量少才是最大的问题。


    于是,南红很认真地去了一趟摘星崖。


    打不了就是亲手挖花……一路上养护回家什么的,如果用上符文的力量的话,应该会相对没那么困难吧?


    *


    这趟蒙德之行,持续了一个月不到。


    原本是应该要有一个月的,但是南红归心似箭地开了传送。


    和军方内部的情况不一样,莱茵多特女士是真的不在意任何人提前回去。


    要不是为了保护这群研究人员中比较脆皮的那些,她自己或许都只是一走了之了。


    因此,去的时候这支队伍就没怎么整齐,回去的时候更是稀稀拉拉——南红做为最擅长“长距离”位移的人,当然是最早地回到了坎瑞亚。


    她直接传送回了自己的卧室当中,把东西随便一放,跑下楼去打算对父母说了声自己回家了——然后发现父母都不在家——随后就上楼来,将那一大堆种植在不同花盆之中的塞西莉娅花仔仔细细地摘下来。


    南红先前没有做过什么和花艺有关的行当,这方面的手工也是头一次接触。


    她的确在蒙德的时候进行了一些突击的学习,但是也就仅仅是在花店那边尝试过一次——南红倒也不是不给钱,或者是给的钱不够多,只是单纯的花店老板不想上那么多的班。


    她只勉强学会了怎样将花以能保留最长时间的方式从根系上头摘下来、怎样将它们包装出足够好看的样子。


    是的,在开始学习怎么做花艺之后,南红意识到光有塞西莉娅花是不够的,所以她还额外配了一些色系相近、或者至少凑在一起足够和谐、花朵大小上也可以和塞西莉娅花凑在一起的一些花朵。


    还有色彩淡雅的包装纸、绿得非常漂亮的丝带。


    南红在蒙德购买了自己所需要的全套装备,花了不少钱。


    虽然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或许很难再有机会用到这些不管是从制作工艺还是从定价上都并非一次性的工具——


    但是至少现在,一束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花束正在她的手下慢慢成型。


    事实证明,哪怕在花艺方面是个新手,哪怕动手能力没有得到验证,至少,只要一个人拥有足够好的审美,她就不会太失败。


    南红一手抓着这束一不小心做得有点儿太大,以至于一只手都快要保不住的花束,另一只手向外伸展出去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她并不是第一次走这条瑟雷恩已经走得家常便饭的房顶上的路,走起来略有艰难,脚尖不是很确定、甚至有点儿紧张、有点儿颤颤巍巍地走在屋顶上。


    有一点点悔恨于自己今天穿的是裙子了。


    南红不敢抬头,她的目光几乎是死死地盯在自己面前的屋顶上,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小心,和往常来去如履平地的瑟雷恩形成了再鲜明不过的对比。


    但是她这样如履薄冰的状态也没有持续上太久。


    *


    南红的房间里似乎有些动静。


    但是窗帘是拉上的。


    瑟雷恩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回来了——南红的符文水平到了怎样的水平他心中大致有数,但是有声音并不一定意味着人真的回来。


    幻听在大多数时候对他来说并不存在,但如果涉及到南红的时候……未必不可能。


    但是,他的确更警觉了。


    于是,窗外的声音,他很快就听见了——而这一次,他也看得很清楚,毕竟没有那层窗帘的遮蔽了。


    一大捧嫩黄浅绿的花卉几乎遮住了整个上半身,还有摇摇晃晃的、蹁跹的裙摆。


    第65章 同行


    瑟雷恩:!


    在他的大脑还没有开始转动的时候,他的手就已经搭在了窗户上,随后飞快地将窗户掀开翻了出去,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南红面前去——


    他扶住南红做为平衡而伸出去的那只手,差点就想要说出一句“下次不要走窗户了”,转念想起了什么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而是从比南红高出一个头来的上方视角打量了她一遍:


    “玩得还开心吗?”


    南红笑嘻嘻的:“超好玩的,蒙德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特别适合生活呢——”


    她将手中这一捧巨大的、在自己的搭配之下,至少很让她满意的漂亮花束递给了瑟雷恩:“这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我亲手设计打包的……额,对,为了这束花,我特地在蒙德那边设计了一个传送回来的符文。”


    直到此时此刻,南红才回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她是为了给鲜花保鲜的话,她完全可以在传送前一刻再去买花束不是吗……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之后自己做呢?


    但是自己做出来的花束确实会更好看一定,而这种搭配也确实是蒙德那边所没有的。


    总之确实要比买成品的好太多了——她总不能随便买一束花就当作伴手礼给送了过去吧?这样对瑟雷恩也太不好了。


    而现在这样的花束就很好。


    南红在将花束交给瑟雷恩之后就放松下来不少了,在没了这份会影响到她保持平衡的东西之后,她自己就能在这个屋顶上轻松地来回走动,甚至,如果她想要的话,小心一点,都可以在这里跳上一曲踢踏舞……


    虽然不一定跳得好,但是,并非不行。


    这时候,其实不管是瑟雷恩的房间还是她自己的卧室都开着窗户,但是她提着裙子原地就坐下了。


    虽然你有一点对不起楼下这户人家……但是对不起什么的,早在当初瑟雷恩踩着屋顶走到她的窗口来的时候就已经对不起过了,这么多年来更是一次接一次地对不起。


    倒也……没那么有所谓了。


    反正这一户人家常年都不回家,也不会知道都有哪些人在他们家的屋顶上走过、或者是坐了一两个小时的。


    这儿的屋顶不能说是干净,但确实也没很脏,瑟雷恩也坐下了,他有一点怀疑南红是不是在刚才走过屋顶的时候,因为不太好保持平衡所以此时此刻有一点腿软,目光隐晦地在她的裙子上头转过一圈——看不出到底是不是。


    他抱着这一捧堪称巨大的花,塞西莉娅花的花瓣在他坐下来之后直戳在他的下巴上,那种清清淡淡的香味在这种距离之下,就算是再怎么清淡也要变得浓郁了——怼着他的脸,将他熏在这种独属于地面上的香气之中。


    南红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蒙德是个怎样的地方,说到那些在墙上长得非常可爱的慕风蘑菇,讲到蒙德大教堂里面的山楂糖丸,讲到那位很有意思的修女还有同样有意思的蒙德人们自己……


    她还说到了天空之琴、风之花,当然也包括那个在她看起来就只是巧合而已的将硬币扔到了风神像的手上。


    最后,她煞有介事地问:“你能不能养成一点爱好呢?就是……比如说音乐啊、美术啊之类的,或者喜欢机械造物——研究院里面最近有一款很帅气的全包盔甲,比起普通的盔甲还要更厚一点,整体其实和耕地机的机制有点点相似,反正人可以钻进去,然后操控它进行攻击,目前还只是设计稿和理念,做出来之后……我也不知道,或许会像是超大版本的耕地机吧?我觉得那种东西也超酷的,不知道你怎么想……有机会的话,来研究院看看吧,反正这种东西最后应该会被送到军方那边去。”


    南红说话的时候,双手都是举在胸前的,一边说话一边摇晃着做些动作,比划着和言语差不多的意思,瑟雷恩看着她的手指上上下下地晃,什么都没涂但是保养很好的指甲尖尖亮晶晶的。


    “……我去了蒙德之后花了很长时间想这个问题呢,想来想去,想到最后也没有想明白你的私人生活时间里头都有什么爱好,然后我进行了非常深刻的检讨,这些时间我占用得实在太多了。”


    南红的声音相当铿锵,听起来像是已经做出了什么决断。


    瑟雷恩:“应该不是给我留出更多的自由时间?”


    南红摇头:“那还不至于,如果我就这样转身走了让你自己去寻找你感兴趣的东西,那也太对不起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友谊了。”


    她很是认真:“我反思的结果是,接下来这段时间,你想做什么——我陪着你。”


    瑟雷恩失笑:“是吗?我很感谢,但是,至少暂时我的确没什么想做的,你知道,我并不是个有趣的人,所以才会更需要由你提供那些有趣*的想法,我才能在和你一起将这些有趣的想法实践的过程中找到一些乐趣。”


    南红沉吟。


    的确,瑟雷恩在她心中的形象确实和他自己说的也挺重合的,整体上有点儿她最近看的那几本言情小说当中一心扑在事业上的主角们的味道——当然,他也没有那么的一心扑在事业上,毕竟她拖了后腿并且拖后腿得还挺厉害,只能说是和那些人一样有着极好的风险管理。


    爱好不明显,软肋不明显。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还是她来做主一切的自由分配时间。


    这确实是个挺有诱惑力的选择,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良心、以及真的把瑟雷恩看得和她自己差不多重要,南红根本就不会提出这个提议好么?


    要知道,自我为中心真的很爽,一直以自我为中心到逐渐养成习惯之后,改都改不过来。


    南红扭扭捏捏:“但是这样很不好诶……要不,之后试试看一些从前没做过的事情吧,万一里面能够遇上你喜欢的呢?”


    当然,如果等到那时候,她仍然不知道瑟雷恩都喜欢些什么的话——那其实也很好解决的,那就可以继续让她来全面做主了不是吗?


    “刚好,”南红踢了踢裙子,“我才升中级研究员没多久,反正之后也不可能立刻给我安排晋升,再怎么说也要等到我十八岁之后,各种研究方面的压力也没有很大,军方……”


    她向瑟雷恩确认:“最近的提瓦特一切都风平浪静,四处和平,没有要打仗的意思,对吧?”


    瑟雷恩点头:“没有。”


    “那我们都会有不少的时间可以外出诶,这一趟去了一次蒙德,我确实有感觉到旅游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南红决定从夹带私货开始,当然,这也不能算是完全的夹带私货?瑟雷恩到地面上的世界去的几次都是因为军方的任务,除此之外,他根本就没怎么好好看一看地面上的世界诶。


    虽然说地下的王国也有其精彩,但是地面上的世界很显然也各有各的风姿——反正,如果是那种以享受而不是暴走和打卡为目标的旅行,谁会不喜欢呢?


    就算是她这样其实属性也挺宅的人,在外出旅游过一次之后也是真的准备立刻写上一份计划单,预备着之后要去哪个国家兜兜逛逛。


    “我要回去盘算一下自己可以请出哪些假来了,下一次……如果只有我们两个的话,我打算安排得简单一点,这一次毕竟还有莱茵多特女士带队,只是我们俩的话,最好找个新手村。”


    南红盘算着璃月对于她来说就很新手村,而且安全系数也高,就算是对于坎瑞亚人来说也是绝对的新手村。


    璃月港……嗯,也可以,就是要从奥摩斯港走,而且主要是人文景观,南红是觉得对于一直以来都生活在地下的人来说,先去地面上看看那些地下所没有的风景会更好一点。


    璃月沉玉谷的青山秀水就很不错嘛,而且在其他地方,真的很难见到沉玉谷这样令人心旷神怡的、饱和度不高的清爽色调。


    况且沉玉谷这个地方也没有因为天然的山水风光优秀而缺乏人文嘛。


    如果是更靠近枫丹的那条海岸线上的出口离开的话,那么只需要做上不到一天时间的船就可以来到遗珑埠。


    那么近,那么美,周末到……


    不行,周末还真的到不了沉玉谷,毕竟盘算假期就需要一定的时间,而做好出行之前的攻略也确实是非常重要的。


    但至少在这一刻,南红下定决心,她伸手,和瑟雷恩轻轻地击了下掌:“那就说定啦?总之在今年结束之前,肯定要出去玩上一趟吧?”


    她又说了一些话,终于,在整理裙子准备站起来,而不是一直在这个屋顶上眺望着更远处的屋顶、宫殿以及那些在街道上来来去去的人们之前,南红突然转头看向那一大捧的花束,问瑟雷恩说:


    “怎么样?还算喜欢吗?”


    她有点儿苦恼地歪了歪脑袋:“其实一开始我想的是,如果有那种很艳丽的红色花朵,搭配上银白色的花朵,一定会很好看——毕竟我觉得我长得就很好看,那么我的配色也一定是很好看的!”


    瑟雷恩不由得在心里承认她说得对。


    “现在这样也很好看。”


    “但是红色的花还算是好找,银白色的花就很难找了,所以最后也只能这么搭了。不过你看,我买了一些颜色很搭的束发丝巾。”


    南红转过头,将自己的后脑勺对着瑟雷恩,给他看用来绑着头发的丝带是怎样在绕了好几绕的发丝之间穿插的,然后又是怎样轻飘飘地以一个蝴蝶结的模样挂在靠近脖颈的位置,其中一条丝带正搭在项链上。


    “这根丝带是不是也超好看的?”


    *


    坎瑞亚的确是一个非常秩序化的社会没错。


    但是对于未成年人来说,这个国度倒也没有那么的……把所有人都当成拼凑起一架战车的螺丝钉。


    尤其是研究院的莱茵多特女士,她自己就觉得想要弄出更好的成果就需要四处走走放松心情,等身心放松的时候,灵感自然而然会来到身边。


    她甚至还已经做好了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毕竟她的生物炼金技术已经慢慢地开始接近能够创造出一个生命的水平了。


    她宣布,等自己有了一个被炼金术造出来的孩子之后,她一定会带着对方周游世界,让这孩子多多见识这个世界。


    “只有看得多了,才能从观察中找到突破口。世界的真理,绝对不是靠着坐在屋子里头的猜想就可以解明的。”


    所以,其实也就是只要军方那边同意放行就可以了。


    不算很容易,但也绝对不算很难,至少在一个月之后,瑟雷恩就成功获得了在三个月之后的假期。


    三个月呢。


    三个月的时间,用来准备一场差不多十天左右的旅行是真的足够了,只不过因为是有计划的第一次,所以南红做攻略之类的都做得非常认真。


    她拿来了家里的一份地图,这副地图被她挂在了卧室的墙上。


    这张地图上只描绘了沉玉谷地区,这也就意味着,沉玉谷地区的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被描绘得特别详细。


    南红在这张地图上面做了很多的标记勾画。


    为什么说璃月地区的旅游对于她来说是新手村呢?当然就是因为做为璃月人,哪怕她现在并不居住在璃月,她也早就从身边人那里耳濡目染了很多璃月的风物,也去过一些地方。


    她当然知道哪些对方是不去就会后悔的,哪些是一看就知道专门哄骗外地人去的地方。


    她和瑟雷恩的那本用机械信鸽来回送的小本子到现在也还在用着,只不过已经换了好几本本子了。


    最开始的那一本早就被写满了,南红想要自己收着,但是在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瑟雷恩说他已经将这本本子收在了自己的抽屉里面、并且还是分门别类地放好了。


    好吧。


    虽然上面有些句子她其实会想要时不时拿出来看上一看,但是既然收起来了那就算了。


    而且,南红将心比心地觉得,瑟雷恩这么说也可能是因为,他也会像是自己一样想在一些夜深人静的时候把这本书拿出来,躺在床上借着不那么明亮的灯看自己以前都写了点什么。


    说不定也是一边看,看到了一些句子,还会笑出声来,或者是感觉自己的心脏有点儿酸酸涩涩的发胀——她有过好多次,差一点就要大半夜地穿着睡裙爬起来,穿过无辜的邻居家的屋顶,去敲他的窗户然后隔着大扇的窗户给瑟雷恩一个拥抱,说:


    “认识你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了。”


    她真的差点这么做——只可惜开窗之后发现外面的风好大也好冷,天晓得为什么那天天气调控会调成这个样子,她只穿着轻薄的睡裙诶,一开窗就被吹成了傻子,不得不把窗户关上,缩回了床头去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面。


    那个想法也就只停留在想法的层面了。


    总之,现在的小本是小本第五代,因为已经到了第五代了嘛,所以南红也就给这一系列的小本子起了个名字——从布克一世到现在,是布克五世了。


    布克五世其实也没有剩下多少寿命了,四分之三的纸张都已经被写满,但是这剩下不多的寿命注定会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耗尽,因为南红提笔就是一顿库库写。


    她将自己对于何时出现在哪个景点,途中步行大概会花费多少时间的安排大致写了出来——因为这只是第一天的粗略计划而已,所以占用的行数不是很多。


    但是,她还将自己觉得一定要去的地方、以及一定要吃的几家菜的名字和地点全都在下面写明了。


    [如果你有异议的话,你也可以规划一条路线,到时候看谁规划得更舒服——说起来,我觉得璃月的治安还是很可以的,我们是不是可以在一些比较安全开阔的地方扎帐篷?这样的话还可以看到山里面的星星,虽然不喜欢占星术,但是沉玉谷的星空还挺好看的来着。]


    这样来上一段,一页纸就打不住了。


    她将本子卡在机械信鸽的喙里头,然后把它送出去,看它已经显得有些笨重了的飞过这段短短的距离,翘在瑟雷恩的窗户上。


    瑟雷恩那边也没有拉上窗帘,而他的书桌也在南红都不记得了的某个时刻换成了放在窗前的。


    所以,现在的南红能很清楚地看到瑟雷恩听到声音、开窗——然后他发现在那只机械信鸽之后,远一点的位置还有她正在看过去。


    于是,瑟雷恩对她抬手挥了挥。


    南红想了想,从自己书桌上的花瓶里头抽出一枝丝绢做成的假花,远远地对着瑟雷恩做出了一个献花的动作。


    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了——但是至少应该在笑。


    南红在想自己下次是不是可以学一下用嘴巴咬着花,然后做一个夸张一点的、像是舞台上演员准备下场时的行礼姿势。


    *


    做攻略是一款很幸福的事情了。


    至少南红是这样觉得的。


    她喜欢有点规划的世界,而旅行之前就已经开始想自己要和瑟雷恩做些什么这件事毫无疑问更是令人高兴的。


    想想看璃月竹林间清澈的风,想想看那些在层峦青山之间相对留出的绿水,想想看那些亭台,想想看水墨一样飘逸但是多了几分红尘味的遗珑埠。


    再想想看租一条竹筏,让瑟雷恩感受感受什么叫做真正的河流;在山崖平缓的地方看层云之间宏伟的日出和日落,扎起帐篷之后还可以半躺在帐篷里头,双手枕在脑袋底下看星星,说不定——当然也只是说不定——还能让两个占星术方面都一点儿不入门,顶多拿着报纸上的那些天空中某某区域的命之座所对应的人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发财或者走桃花运之类的文章看看自己的“未来”的两个人一起做做上述的事情然后笑出声。


    甚至,兴许瑟雷恩可以钓鱼呢?


    坎瑞亚这个国家的文明水平的确发达,但是要花只有因提瓦特,要动物是什么的,除了已经成品的肉之外,就只剩下了一些其实做得并没有十分好的仿真机械动物。


    谁会喜欢那些在地面上行走的,但是外表像是水母或者螃蟹的机械啊。


    还得是现实中的动物才足够得劲吧!


    所以,瑟雷恩会喜欢钓鱼吗?


    南红不算是钓鱼佬,但是在有机会去钓钓鱼的时候她也会掏出自己的鱼竿。


    定制的,鱼竿。


    一起钓鱼其实也是很开心的,尤其是在最后攀比到底谁钓的鱼更多、谁钓的鱼更大。


    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钓鱼环节,攀比,抬着一条一米多的鱼对着所有的钓友绕行三圈是一种基本的“礼仪”。


    嘿!虽然她不算是真正的钓鱼佬,但是这种钓鱼结束之后的炫耀环节,南红还是非常喜欢的。


    这种事情想想就美滋滋的,而且瑟雷恩大概是不会对她炫耀的,她甚至可以去对方的桶里面把最大的那条鱼抓到自己的桶里面。


    瑟雷恩会帮她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旅行的计划就是对于未来的期盼嘛!


    南红连着好几天去研究院的时候脸上都带着非常高兴的微笑,嘴角的那颗梨涡若隐若现着。


    地上若有所思:“你今天居然能给我好脸色?是发生什么喜事了吗?你在外面捡到了十个亿的摩拉,还是你发现了什么世界的真理——还是王伊尔明突发奇想打算把王冠送给你?”


    他不是个传统坎瑞亚人,哪怕他比起南红来要极端一点,他抛弃了自己稻妻人的身份。


    而南红到现在也还是璃月人。


    他们两个都属于是对坎瑞亚的王权没有那么在意的人,地上格外喜欢开一些……在坎瑞亚人看起来多多少少过分僭越的笑话。


    南红是在所有中级研究员里头最不会举报他的人。


    南红翻了个白眼:“你不懂。”


    地上夸张地“啊”了一声,声音拖得很长很长。


    “那就应该是和你的那个青梅竹马有关了吧?怎么说,对方最近向你告白而你答应了吗?啧……小孩,你的年龄还是小了一点,虽然此时正是早恋的年龄,但是考虑到家长对于一切早恋气焰的消杀,我建议你还是再过个一两年,说起来……你今年几岁来着?”


    南红再次翻了个白眼:“真八卦啊,地上先生,不如继续去看你的言情小说好了,祝愿你可以从下一本书里面看到天理和祂那四个影子的禁断绝恋,从而发现坎瑞亚人之所以和天理关系这么差完全是因为坎瑞亚人是生之执政纳贝里士和另外一位执政偷情的产物。”


    地上:“……”


    他对着南红鞠了个躬:“果然,和你相比,我还是缺乏了一些创意,那么,借你吉言——我也很想有机会见证这样震撼的时刻。”


    可恶,这不是完全没有恶心到他嘛!


    南红咬牙切齿地想:自己下次一定要多多向地上学习……也向其他没有道德也没品的家伙学习。


    *


    [我买了很大的帐篷,试过了,很结实,可以找地方露营,还买了便携烤炉,用冰元素保证食材的新鲜吧,这样到露营的时候就可以做烧烤了。——21:18]


    [好耶好耶!瑟雷恩万岁!那调味料也多带一点吧,辣椒可以不用带,坎瑞亚的辣椒永远也比不上璃月的辣椒!——21:39]


    [钓鱼呢钓鱼呢?你准备好钓鱼竿了吗?沉玉谷那边真的有一个很适合钓鱼的点位,我都做好攻略了,那边能够钓起来一种肉质特别鲜美的鱼,而且刺也没有很多,不管是炖汤还是烤着吃煎着吃都超棒的——哦对还有毯子,山间睡觉会冷哦。——21:43]


    [我准备了睡袋。其实不要紧,晚上我会守夜,篝火边上也不会冷。——21:58]


    [守夜是要交替的!实在不行,用几块石头和符文做出一只石头小狗来帮我们守夜也是可以的呀,这种符文我记得在一篇手稿里面看到过,是个很喜欢四处冒险的前辈写的,找出来应该也不费多少时间。——22:15]


    [瑟雷恩!我刚刚查到了!我们去的那段时间遗珑埠会举行一场仪式,说是从很古老的时候传下来的仪式,会把很漂亮的玉石放到河水里面去,然后祈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个仪式我也没有见过,我们多安排一天在遗珑埠,把这个仪式体验一下好吗?好嘛好嘛!]


    后面的两个“好嘛”不是写错字,而是意味着比起撒娇让对方同意这样的做派之上还有更为进阶的操作:


    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哦,一定要照着这个答案来回答,拜托了,否则的话……总之否则后面肯定跟着点什么,暂时还没想好所以先不告诉你。


    瑟雷恩很习惯这样了。


    甚至能够在写下这些文字的墨水完全干掉之后以拇指的指腹在最后这几个几乎都能够让他看到表情的单词上头摩挲。


    南红的小习惯是,在她写什么东西的时候,嘴唇会跟着动,像是在一边默念自己要写出来的东西,一边把它们誊抄到纸张上来。


    脸颊两边的软肉也会随着嘴唇的小幅度动作而有一点儿微小的动作,有的时候会鼓起来一点,变成很好戳的样子。


    在他十岁,或者不到十岁的时候,总之就是年纪还小的那会儿,他总是会生出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


    要是我伸手去戳一戳她的脸颊呢?


    那么软的、还有点鼓鼓的,像是奶油一样软。


    他并非没有戳过——南红是个双标的姑娘,别人对她伸手的时候她会后退,躲到能够给予她安全感的人身后,完全不给他们半点儿面子。


    但如果是瑟雷恩的话。


    好吧。


    她把脸凑过来,歪着脑袋,如果高度差有点大的话,她甚至会在最开始的时候垫一垫脚尖:


    你戳吧,轻一点哦,会疼的。


    十岁之后他倒也不能算是完全没了去戳她脸的想法,南红的脸从始至终都没有很瘦很瘦过,脸颊上总是有很柔软也很可爱的弧度。


    但是十岁之后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能太越界,性别不同真的会让很多事情变得不方便,于是他甚至有过在一两个夜晚,对着天花板心想为什么自己不能是个女孩子。


    后来他看开了,毕竟不能伸手不算是什么非常让他绝望难过的事情,在大多数时候他的情绪都淡淡的,波动不算很大,稳定得像是狂风骤雨的大海之间,始终明亮着的灯塔。


    只是偶尔会有一点点可惜,这种可惜之情在今年变得强烈了一点,毕竟在思考爱情和亲情这种让人抓破脑袋的议题的时候,很难不会联想到如果——


    虽然只是如果。


    有个什么看不清正脸的家伙将手伸到了南红的脸颊边上,帮她整理头发、帮她修剪掉那些她懒得护理的发梢,帮她将长发编起来,也将那些耳畔的碎发藏起来……


    手指多次“不经意”地触碰过她的脸、耳朵和脖颈。


    一想到这里就太容易握拳甚至于攥紧拳头让手部的骨骼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了,对一个人生出不好的想法来是很正常的,虽然发生在他身上的确不那么常见……


    但他毕竟也是个人。


    好在目前为止没有这样的人,因为南红工作环境的特殊,她在工作中甚至遇不到几个和她年龄相仿、或者说是在二十五岁之下的男性。


    甚至都用不上他主动来严防死守。


    南红素来是个喜欢看脸的人,所以要是大出太多的话也很安全。


    瑟雷恩有些心累地想到这里,随后回:


    [好,听你的。]


    写完这句话抬头,他发现南红还在盯着他这边看,甚至不是一时兴起地转过头,而是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脸的那种看。


    饶有兴味的,在发现他又抬头的时候,抬手敲了敲窗玻璃。


    虽然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瑟雷恩放下笔。


    他在陪她玩一会儿这样奇怪的小游戏,和直接走最熟悉的一条路去找南红这两个选择之中,选择了快要成年的人也可以和大人一样两个都要。


    他学着南红的动作和节奏,也在玻璃上“笃笃”地敲了两下,随后自己站起身,将那只机械鸽子留在了桌面上,钻出了窗户。


    不管是南红的窗户还是瑟雷恩自己的窗户,对于他来说都在变得越来越小,钻起来的时候需要更多的精准度。


    当然,练了这么多年,倒也不至于突然哪一天马失前蹄,只是南红开始思考这窗户是不是要扩大一点。


    如果哪天她艰难地翻出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腰没那么柔软了,无法将自己的身体折叠成她想要的效果,那似乎会有点尴尬。


    虽然不是不可以下楼走门,而且随着他们两个的年纪越来越大,其实下楼走门拜访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像是小时候那样被家长阻拦——


    但是路径依赖。


    在南红看来,这是她和瑟雷恩之间一辈子的小秘密,将来也会被一起带进坟墓里,或许他们的棺材还可以做成开口的,而墓穴则做成联通的,如果哪一天他们都变成了僵尸,或者以骷髅架子的模样清醒过来的话,还可以沿着这条陌生但熟悉的道路爬到对方身边,然后快乐地躺在一起……


    躺在一起干什么呢?


    南红也不知道,或许是数泥土里面的虫子,或者是听她说自己的骨头架子长得多么好看,颜色是多么的健康发白。


    总之应该是很快乐的没错了。


    如果有需要的话,甚至可以把骨头架子和骨头架子勾在一起,那也感情很好了。


    “我找到那个符文了。”


    南红收回短暂发散出去的思索,将一枚瑟雷恩看不懂,但是觉得绘制得很漂亮的符文举起来展示给他看。


    “这就是那个可以制作出一只能够预警来敌的石头小狗的符文,事实上,不一定要用石头,别的材料也可以做,所以,我暂时用了纸张。”


    南红在纸张上轻轻一点,往符文中注入了能量,一张原本扁平的白纸瞬间旋转起来,像是童话故事当中所描绘的形象那样,在几次旋转之后,也未曾听到有纸张撕裂的声音,但是一只颇为像模像样的白色小狗就这样神气地站在了桌面上。


    大小么……也就只有南红的巴掌那么大。


    它摇晃着没有毛的脑袋和尾巴,黑色的豆豆眼盯着面前的人类,片刻之后,它发出了一声很是神气的“汪”。


    南红看起来也很神气,像是这只突然出现的小狗……不,比这只小狗还要神气好多,不如说这只纸张做成的小狗之所以会看起来如此神气,大概是因为沾了制作者的一点儿光。


    大约像了个百分之五十。


    她的脑袋扬得高高的,脖颈竖得直直的,一些平常不怎么常见的线条也都被拉出来,显得优雅矜贵且分外漂亮,因为洗完澡了所以显得蓬松的银白色头发让她的脑袋看起来甚至有一点点毛茸茸。


    应该会……如果把手覆盖上去的话……


    很好摸吧。


    因为猜测此时将手掌覆盖在这个圆圆的、毛茸茸的、骄傲的神气的漂亮的可爱的脑袋上之后,掌心会传来怎样的触感而慢了一拍的瑟雷恩在片刻之后看到南红向前走了一步。


    她一开始没说话,但是眼睛里面流露出奇怪的神情,而后她忍不住说话了:


    “它不可爱吗,你为什么还不夸我呢?”


    瑟雷恩不是一直都会在第一时间夸夸她的吗?!


    第66章 坎瑞亚最大女性杂志


    沉玉谷真的是个很适合旅游的地方。


    但是在沉玉谷钓鱼和在沉玉谷看星星都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南红在自己的旅游攻略上这么写:


    虽然池子里面的鱼很多的,但是有可能你和你的同伴都一条鱼也钓不上来,最后气急败坏地想要亲自下水捉鱼,却发现自己的道德品质没有那么败坏。


    另外,虽然星空很好看,但是星星太多了,如果想要按照报纸上面写的那种简单占星办法看命之座的话,那会因为过多的星星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命之座——而如果开始动用正儿八经的占星术知识的话……


    拜托!两个占星术方面的学渣诶!学了多少就还给了老师多少的人真的会在这种时候开始研究星盘吗?


    ……研究着研究着就会心累得困死过去的吧?


    不过,除了这些之外一切都很好!


    竹筏很愉快,尤其是让竹筏自己顺着河流往下飘,而坐船的人可以一前一后……这会儿就不能坐在一起了,否则竹筏的重心会出现一些问题然后翻船。


    但是她在船头,她可以把鞋袜脱了之后把双脚试探着伸到缓流的清澈河水里头——虽然没多久就被冰得滋哇乱叫然后跳起来。


    在翘英庄吃茶和茶味的所有点心也是很愉快的!南红分明记得父母从翘英庄带回过茶味的点心,但或许是因为这些点心刚做出来的时候最好吃吧,总之她问瑟雷恩是不是吃过这个味道的时候,他否定得非常迅速。


    是吗?


    那好吧。


    那么,这一次要多买一点带回去吗?


    做为伴手礼送给同事什么的——但是还蛮重的来着。


    请问能邮寄到须弥吗?


    能的是吧,谢谢谢谢。


    同样,沉玉谷这个地方的风俗民情,其实并不比南红原本觉得要更胜一筹的山水秀色差上多少,甚至于在走完一整个十天的行程之后,她最喜欢的是在遗珑埠内的项目。


    很璃月传统的、用凤仙花的汁水染指甲的这个体验项目。


    南红觉得那种染出来的红色和自己的眼睛颜色可搭了,所以她说自己一定要染一个。


    但是染指甲要花的时间不短,所以——


    在请瑟雷恩出去等和拉瑟雷恩一起下水之间,南红选择了非常不讲道理的、非常坏心眼地抬起头来,用某种意义上有点类似狗狗蛋花眼的目光看着他:


    “就做一个、一个!就当是陪陪我嘛!”


    其实就算她不怎么说也可以成功的,但是这么说之后就会获得一个“没关系,两只手都做了也是可以的”这样的回复。


    但毕竟这种天然鲜艳的红色和男性还是有一点点不太搭了,南红自己拒绝了这个更过分些的提议:“只要勾在一起的小拇指就好啦。”


    在第二天、解下包裹在手指外面的叶子之后指甲红红并且牵手的照片,南红留了不止一份。


    一份被她非常贴心地夹在了布克五世里头,算是连带着这几世的布克一起交给瑟雷恩的东西;


    另外的几份则被她自己收了起来,这边留一点,那边留一点……反正能保证就算她以后变成了不知道自己都把东西放在了哪里的糊涂鬼,只要在家里大肆翻找上一遍,就一定能够找到一张,拿出来让自己追忆往昔。


    *


    而到她十六岁,也是瑟雷恩成年这一年,南红就打算趁着还能把瑟雷恩比较容易地薅出门来的这一年,好好往足够远的地方走走。


    成年了之后就没那么容易薅出来了……也就意味着这场虽然一开始说是给他找点儿兴趣但最后还是演变成了以她的兴趣为主的外出旅行计划需要暂停下来,等到新的人事安排下来之后再考虑能不能继续。


    这一次,要不就去至冬吧?


    理论上来说距离坎瑞亚最遥远的国度,风味和其他几个国家都完完全全不一样的雪国?


    “怎么样怎么样?”


    研究院里有人最近去了至冬,回来之后就说这个地方虽然不适合居住,但是真的很适合出门旅游。


    然后南红就开始怂恿了——不能只有她一个人被说心动吧。


    当然,这背后并非没有别的原因。


    一开始,只是她在和一些研究院的同事们闲聊的时候,聊到了男性身材这个话题。


    那些已经成年的、甚至已经成家的女士们在这方面的尺度要比她大好多,其中有一位拿出了一本杂志说:


    “你看过这个吗?《帝国华彩》,纯粹的女性向杂志哦,每年都会有特别值得看的一期加刊,那一整本上都不会有别的内容,而是评选出来整个坎瑞亚国内最多人想要与之春风一夜、共度良宵的美男。”【1】


    当时,包括拿出这本杂志在内的所有年长的女性研究员们都看向了南红,南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随后这本书就被塞到了她的怀里。


    “你已经到了可以看这本刊物的年龄了,毕竟它的分级是16+嘛,要知道,十六岁以上和以下,有些东西就是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区别。”【2】


    瞬间这位女士身边的所有人都开始哈哈大笑。


    南红虽然不解其意,但是这本杂志她的确是拿回去看了的。


    今年登上这个排名榜首的是维瑟弗尼尔,那位预言家。


    给出的理由是,虽然这位的身材看起来没有前几届那么出挑,没有那么的宽肩窄腰长腿翘臀,但是有时候文弱一点的风味也是不得不尝啊不得不尝,而且薄肌也很不错对不对?那种流畅的线条也很好看。


    更重要的是维瑟弗尼尔阁下身上有一种看向未来的哀伤气质,而这种气质,真的,很有味道。


    这还很正常。


    除了南红一看到这个名字就想到占星术,随后就联想到那个让她痛苦的课程。


    她翻到了下一页。


    从第二页开始南红发现了这本杂志似乎不太对劲。


    怎么第一位穿得身上除了脸之外没什么露出来的地方,但是第二位就直接……


    和春风一夜、共度良宵这两个字相配的,是一位仅仅穿着泳装披着一条很小的速干围巾的照片,照片正中央,古铜色的腹肌挂着水滴,腹肌的线条那叫一个纤毫毕现。


    南红:“……”


    南红:“?”


    不是,这杂志是正经杂志吗?


    第二天她带着这样的疑惑去问了那些年长一些的同事,同事们嘻嘻哈哈地告诉她当然如此,毕竟除去一些无心上这个杂志榜单的、天然去雕饰的帅哥之外,还有一些人是真心想要上这个榜单的。


    也别管是虚荣心作祟还是怎样,总之他们会给自己凹造型,然后挑选角度拍上一张擦边的,而这一次的第二名就属于是确实有点姿色,因此在出卖了自己的色相之后成功获得了这样的好名次。


    南红在这些方面还是太缺乏社会经验了一些,她非常震惊地表示原来如此,居然还能够这样,随后展开了这本只在私下流传的杂志,又看了一眼那位在她眼中搔首弄姿的黑皮哥,最后非常肯定地给出了个评价:“就这?”


    事实上,如果不是维瑟弗尼尔阁下在学术领域上的地位过于超然,以至于南红看到这*张脸就会觉得头痛并且将他排除在“选美”这个范畴之外,南红会评价说他也就那样而已。


    她的身边瞬间围坐了一群感兴趣的同事:“哦?你管这个叫‘就这’吗?”


    虽然对方可能的确不算特别优秀吧,但是能排到第二就证明其实还是挺不错的,评价也不用给得这么低不是吗?


    她们的言下之意则是:如果这种水平是“就这”,那么不“就这”的水平能不能说说看——平常得吃多好啊才能对这样的大鱼大肉毫无所动,莫非是山珍海味?


    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南红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挂在了火苗上头,正在不停地加热。


    她的脸都烧起来了,年轻人的薄脸皮在此时此刻显露无遗,南红抿着嘴唇,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有意义的字词来。


    四周的成年人都能理解她此时的窘迫,因此逗孩子的行为也就只持续了半分钟左右而已,随即就散开了,只剩下南红一个人还坐在原地,拿着自己的午餐水果,在那边想刚才那一句脱口而出的“就这”背后……


    确、确实是就这嘛!


    虽然肩膀确实挺宽的,但是腰也没有很细啊。


    从拍照的角度甚至看不清腿到底有多长,后期是不是造假了也不一定。


    反观瑟雷恩,就算和维瑟弗尼尔穿得是差不太多的严严实实,但是在她的印象里,就……


    南红很难再想下去了,因为再往下想,她感觉自己脑袋里面的保险丝就要烧断了。


    明明身边的目光都已经散开了,但是那种仿佛被放在了火焰最热的地方炙烤的感觉却没有散开。


    咳、咳。


    反正……反正这个所谓的第二名甚至还没有黑长直——维瑟弗尼尔也没有。


    金色的顺直毛、红色的卷毛……不管什么色的、卷曲程度如何的头发,总之都不如黑长直就对了!


    但是这么想也很怪异啊。


    就算是把对于身材的评价转移到了脸上,对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想到这方面的事情也就很离谱对吧?正常人真的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吗?正常人……


    南红“啪”地一声抬手捂住了脸。


    完了,她好像不正常了。


    为什么这种事情一开始想了之后,就算想要刹车了也完全刹不住呢?


    她机械地咬着手中的水果,双眼仿佛透过了时间的迷雾看向未来。


    不应该啊,她原本……


    她原本是怎么想的呢?是觉得自己的审美非常优秀到可以点评这份看起来不够专业的杂志——毕竟大多数的意见不一定就是正确的?还是因为虚荣心作祟觉得自己的竹马不可以输给任何人?


    又或者,其实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原因:


    因为她其实在平时的时候,在私下里,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对瑟雷恩有了那么多的关注?


    有很多事情,一旦开始了就很难再抑制住。


    一整个下午,南红都在尝试着用专业的知识把自己脑袋里头忍不住去想到的那些画面给压下去,但是大脑这个器官,兴许是因为更聪明一些吧,它并不是那么的听话。


    南红双手抱着脑袋,强行逼着自己去思考:


    ……符文的……高度抽象……枫丹的前文明雷穆利亚……音乐符文和……言灵……啊啊啊啊啊啊她不要再想到瑟雷恩了!


    不管是在沉玉谷那边拍的,因为染了凤仙花色的指甲所以拍摄的合照,哪怕那合照上头对方的手指真的是又长又骨节分明;还是偶尔有些时候站在阳台上,将那张真的漂亮得很正统很权威的脸凑在窗前,轻轻敲着窗户而她过去开窗,于是很近距离地看到了他很长很长的睫毛的瞬间……


    将用音乐来表达符文的逻辑……改写成为用语言腔调来表现符文的基础逻辑,这样就是最初的言灵……最初的言灵……


    但是瑟雷恩的睫毛为什么会那么长呢?


    南红无助地放下了自己当前的研究。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美色占据了大脑,但最大的问题是,她一边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对,一边却还忍不住往深处想想。


    对啊,那睫毛就是很长而且很直啊,很浓密的,低垂下去的时候会在眼睛下面投落一层小小的阴影,把原本颜色比较浅的、很澄澈的蓝紫色的眼睛多蒙上一层灰扑扑的质感。


    如果不是一直以来都被娇生惯养着,后来再想起这一时段的自己的时候的南红心想,她说不定都要给自己一巴掌。


    如果只有这样的话,她会阴暗地调整自己的心态,继续在瑟雷恩面前表现出自己一直以来元气外向且无害的样子,直到发现自己完全调理不好的时候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楼下给岩王帝君上上香。


    但是。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南红最近看了一本书,当然这本书还挺重要的,因为里面提到了关于水神厄歌莉娅的诞生之类的故事,甚至南红还在里面看到了那位已经在占星术上快要登峰造极,如今已经获得了超越占星的“预言家”这一头衔的维瑟弗尼尔都在这本书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段读书笔记。


    南红看完之后发现这居然是一段对于枫丹的末日预言,说大约在五百多年后……


    南红在看到这个“五百多年后”之后就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了,但是她将这本书放在了一位出身枫丹,和她的属性差不多,都算是虽然离开了国家但是对于自己的故国都还挺有感情的研究员平常一定会去的地方。


    但愿对方能翻到。


    翻不到的话,那就只能等再过段时间,找个由头让对方意识到这个预言的存在——毕竟,她不知道维瑟弗尼尔阁下是怎么想的,他是打算把这个预言藏起来呢,还是广而告之让枫丹人知道并且早做准备。


    这段预言非常重要。


    但是对于南红来说,这条五百年后的预言的重要性,其实有一点点比不上这本小说当中的一句话。


    只是对她个人来说。


    这本言情小说是火过的,当年之所以能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里头的女主角在很多个颇为优质的青年之间做选择,而一直到文章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做出真正的抉择——算是开启了某个类别的先河。


    在里面有这样一段话:


    【大家都说竹马不敌天降,其实是很有道理的,但是如果说一直和竹马生活在一起,要爱上早就爱上了,所以才会不敌天降,那我就觉得这话说得很不对了。


    天降之所以会很有魅力,是因为这是一个没吃过的款啊,就像是到外面吃饭,如果一直都习惯性吃一家店的话,偶尔也是会腻的吧?这时候就会想要换换口味不是吗?像我这样的人还想要把所有的口味都给收集齐了呢。


    所以天降的如果对胃口的话肯定会去吃一口——但这并不以为着竹马就不重要了好不好?这可是从小吃到大的食堂,是最习惯的味道啊,外面的尝过两口之后新鲜感没了肯定还是要回归日常的。


    一直在一起的那就是家诶,这时候就要说到小孩子了,很多小孩子小时候都不觉得家里很好吧?都会想要往外走吧?但是长大之后就会意识到家里有多好。


    所以,缺的其实就只是一个意识到的契机而已,毕竟对于那么多人来说,分清楚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是挺困难的。但是真的——和人相处就是喝水,冷暖是自知的,这个人相处下来怎么样,十几年、二十几年,不都这么经历过来了吗?生活中有那么多的细节可以确定这个人好不好,而这么多年来如果对方始终在你身边,那不就意味着他本身就是你的一个家吗?爱上家是一件很正常也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很长一段话,算是为这本书其中的一位男主撑腰——对于其他的部分,南红都有点一目十行一扫而过的意思,但是这一段和对于枫丹的预言,她的目光几乎是刚刚从上面扫过之后就被黏在了上面,好一会儿都没能撕扯下来。


    哦……


    她身边倒也没有出现什么可以被称之为天降的人。


    硬要说的话,贤者海洛塔帝勉强能够算一个吧——平均每三年产出一本新的关于言灵术的很厚很厚的论述……或者说是高端教材,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让人痛苦的、还要求一定要“读懂他的心”的天降呢?


    南红现在一想起这位就头疼,赶紧把他从自己的大脑里头赶了出去。


    她一定会好好研究这本新书的,但是在她沐浴斋戒,将自己变成一个最适合进行研究学习的状态之前,还是先放过她比较好……嗯。


    总之,说回到这本小说里头的这段话。


    南红觉得这段话不一定很有道理,但确实可以……给予她一些像是点醒一样的感觉,就像是在须弥那边的某种推拿,过程中会拿着一个金属的钵,在头顶上敲一下,用那种悠远的声音来让人的头脑猛然间一清的感觉。


    对的对的就是家的感觉。


    对的对的就是那种……自己这一辈子才不到二十岁但是已经吃了十几年的老款肯定就是最爱吃的菜的感觉!


    就是那种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回去之后肯定要到对方那边去获取能量、认可甚至于有可能是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


    最后这个词确实有一点夸大了没错,但也只是夸张而不是胡编乱造,毕竟,其实在一些时候,只要从哪怕一个人口中听到了“你可以的”这样的话,就已经可以让人的精神大为振奋——就更不用说,同时还知道对方一定会站在自己的身后,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了。


    所以这本书前前后后的一些段落,主要是针对心态的一些论述,其实也是真的蛮演她本人的。


    于是,她非常难免地进入了一种名为惊弓之鸟的状态。


    都怪地上这个从始至终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傻……*坎瑞亚粗口*啊啊啊啊啊!


    如果不是他把在小说里面搞学术这种风气带到研究院里来的话,她就绝对不会看到这本小说,更不可能因为一本小说而产生些许名为惊慌失措的情绪。


    仔细想一想,南红。


    她对自己说,只有在非常偶尔的情况下,南红才会在这种自言自语的情况下喊自己的名字。


    仔仔细细地想一想——你为什么会感觉到惊慌失措?为什么会像是一只惊弓之鸟?


    人的逃避心态是天然的,如果不逼自己一把的话,大概会永远在逃避的路上。


    不逃避也不行了,因为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平素出现的概率并不高,但是关键节点上会伸出脚来绊人一下。


    南红从研究院准备回家的时候遇到了地上,对方的研究近年来似乎陷入了死胡同——他一直都在研究古代的文字,对于各种各样的语言精通到了就像是在不同的文明都轮回转世了一遍似的,但是这些精通并未能够让他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东西。


    但是地上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好,有一种在研究院浑水摸鱼到人生尽头也挺好的薪资小偷的觉悟感。


    所以,他甚至是在伸了个懒腰之后,将南红从上到下一顿打量,随后问她:“你看起来……不太对啊。”


    南红被他识破了状态,当时看起来也还好,甚至还很有分寸地回了两句,但是一回到自己的卧室里面,把自己关在了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头,她就把自己埋在了床上,一只手握拳然后开始锤起了床面。


    逼自己一下是什么意思呢?


    逼自己一下就是——把自己先前生活中那些对的不对的地方全都薅出来,一大把的全都扔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看!你看啊!你有没有过不对劲的心思,是不是昭然若揭,现在举起双手,全都坦白!


    先前那些全都被自己下意识或者不那么下意识地糊弄过去的,是时候被拉出来在黑日之下晾晒晾晒了不是吗?


    十几年的时间足够证明一个人了,而你——南红对自己说——在去年就已经确定地说过如果要没有感情地过一辈子的话那肯定要和瑟雷恩搭伙对吧。


    而你最近的这副姿态,这副像是在已经彻底烧开的热锅里面翻滚的食材的样子,是不是证明其实是正在开窍啊?


    毕竟这段关系,确实,如果她自己站在足够外人的角度上来考虑,南红也会觉得好像很难收场,毕竟现在的状态就已经像是要以这种只有我们两个人之间维持着这么多不给别的任何人知道的秘密的模样存续下去,那么的确也没给后来者留下任何可以插足的空间。


    连插足的立锥之地都没有了,那还要怎样若那影响到这段关系呢?


    它的变化、它的发展,它的未来,其实也就只被关系双方自己的心态所影响而已。


    南红思来想去之后,心想照这么说的话,她是没有感觉到这段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那是不是意味着在瑟雷恩看来没什么变化的必要?


    不对不对,现在要思考的是她自己,最好是先不要扯到别人身上去,虽然最后肯定还是要思考回这里来的。


    那么。


    南红问自己,你觉得现在的感觉和喜欢更接近,还是过段时间会逐渐从被刺激到的样子退回到先前那样不温不火的状态呢?


    南红寻思了一下,觉得倒退应该是不太可能倒退了。


    最近这段时间她每次和瑟雷恩见面的时候都有种“我问心有愧”的感觉,甚至是在布克七世上写对话的时候都会有相似的感觉,以至于她原本都已经快要将当初设想的那个专门用来沟通的工具做出来了,甚至符文都已经涉及完也蚀刻完毕了,现在多多少少有点儿不太好意思拿出来的感觉。


    就好像,她是个一分钟都不想和瑟雷恩分开的、黏在他身上的影子似的。


    虽然确实也不是不能这么说……她会承认的,她为数不太多的优点里面有一条就是对自己还算诚实。


    这种事情被摆到台面上来说的话还是会有羞耻心的嘛。


    ——但总之,既然这段关系不太可能退回到小时候,她不管说什么都不会觉得有半点不好意思,不管做什么也都不会思索“这是不是有些越界”的时刻,那么,所有的选项里头就只剩下两个。


    一个是暂停在当前,哪怕这很显然也不是长久之计;


    另一个就是大胆地往前走。


    这两个选项综合一下的话,其实也就是大胆但是小心地往前走。


    这就要想回先前的那个问题了。


    瑟雷恩的年龄比她大诶,也就是,理论上她这会儿想到的问题,他应该会更早想到一些才对。


    但是这段关系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至少她自己的感觉里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也是要思考失败的可能性的呢?


    如果有可能失败的话,那其实、其实暂时保留原状也不失为一个还不错的选择,毕竟她并不想要在做出改变的同时获得的越来越少。


    南红脑补了一下如果自己的生活中代表着瑟雷恩的这部分被挖掉之后会表现出来的样子。


    她惊恐地抓起枕头按在了自己的脸上,闷了好一会儿之后犹如诈尸似的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


    那些银白色的长发散在她的头上,形象是真的没什么形象了,不过这么关键的时刻再在意形象又有什么用呢?


    南红保持着这个姿势,思考了大约五分钟应该怎么办。


    她觉得这算是一场没有敌人的防御战,如果运气好或者说是实力足够强劲的话,最后或许会有概率从防御战变成主动进攻。


    但是战场应该安排在何处?


    最开始的试探应该如何开始?


    要怎样做到知己知彼?


    要怎样给出一个开战的理由?


    ……


    或许换个场景,换个地方,会给予她更多的机会。


    毕竟大家都生活在坎瑞亚,坎瑞亚这里能发生些什么还没数吗?常态的环境、常态的行为,很难衍生出变化的结果。


    于是,思来想去之后,南红用自我感觉掩藏得很好,还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的模样,爬过中间的那条屋顶,跳到瑟雷恩的房间里去,拿着一份看起来勉强像模像样的旅行计划,说这是她从同事那边弄回来的对方的全部行程。


    走嘛走嘛走嘛,毕竟机会难得,以后就很少再有这样长长的假期了呢——而且,再过两年,她的假期也会变得少少的,唔,不一定是两年,很大可能是一年,毕竟她满了十八岁之后就可以提出自己的研究员评级水平在提高一级的要求了,而在那之前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挺多。


    南红最近在从符文转入言灵入门的这个阶段摸索。


    因为先前接触过了雷穆利亚文明对于“符文”的另类利用,也尝试过将这种力量转入声音之后的应用,所以现在的言灵入门,南红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找到了一些章法,只要沿着这条路继续往下走,大概就能的到还不错的结果。


    十八岁,如果能够成为熟练的言灵术运用者,那她的高级就稳了。


    总之,提前准备是一定要提前准备的,这样算起来的话的确也就只剩下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很难得的。”


    南红歪着头,她银白色的长发因此像是一条月光下的瀑布似的唰一声垂下。


    她自己是觉得自己将最近那股有些躁动的、跳跃的情感转变处理得很好了,至少都隐藏下去了,但是有些细节还是在她不自觉的时候被考虑得更细。


    出门见人的时候要用香水,但是很多时候因为瑟雷恩不是外人所以不会用——最近就没有这种情况了,她甚至还会在几款香水里面挑挑选选。


    香味很淡,因为她确实没用多少。


    然而都这么靠近了,若是还不能闻到些许花香调的香气渐渐地展开,像是烟雾云气一样缭绕,那就不太配留在军中了。


    所以,瑟雷恩一边答应下来一边心想,她最近所表现出来的转变都是为何而起呢?


    南红身边并未出现什么崭新的面孔。


    但这只是从他的视角来看。


    如果是在他的了解之外……那么,去至冬国的旅途,只要从头到尾都还和以前一样,没有第三个人的参与,他就有机会旁敲侧击地问出来,是否真的有“这个人”存在。


    而暂时,他并未在第一时间想过这样淡淡的香气是不是在来他这里之前的一个“顺手为之”。


    毕竟,南红在其他方面的掩盖做得还不错——得益于不管从谁的角度来看,先前的关系也没什么可以再进步的地方了。


    牵手啊、她跳到瑟雷恩背上让他背着自己走一段啊……这些都很难再更进一步了对吧?


    除非是亲吻这样的行为吧?


    但如果都到了这一步,再各自义正言辞地说“我们这是友谊,只不过是天上地下第一好的友谊,所以和其他的友情不太一样呢”,会不会就显得过分掩耳盗铃了?


    双方都有些心怀鬼胎地达成了一致。


    南红准备回去的时候看起来心情很好,她说研究院的同事告诉她在至冬那边还有一些很不错的温泉,在长夜里头可以在热腾腾的池子里面看极光。


    这可比看着看着就开始联想到小时候那些令人头疼的作业的纯粹星河要好上太多了。


    极光在当地也被认为是一种可以许愿的天候呢,就有点像是在蒙德那边的风神像——风神像甚至能够庇佑求子,不管巴巴托斯到底同意与否;极光也是差不多的效果。


    看到极光了,对着极光许愿,就有可能实现愿望。


    南红对着这样的宣传词,自己内心一度怀疑如果自己的愿望是世界毁灭,极光会不会帮忙先把天理给弄死。


    但是这个听起来略显低智的传闻此时真的就很好用。


    她决定要先把这个观念“植入”瑟雷恩的心里,信不信的无所谓也不重要,至少要让他知道,她是知道这件事的。


    极光和愿望,这就是一个南红先前鲤鱼打挺之后在床上坐直又思考了五分钟之后思考出来的,或许比较适合做为缓冲的题材。


    在许愿之前,看起来有一点像是开玩笑,但更多像是认真的一句询问——


    给自己留了一点退路,但只要双方有一点点相同想法的话,应该就可以……了吧?


    第67章 雷穆利亚的金蜂


    从坎瑞亚去至冬还挺困难的。


    主要是一路上要经过的国家有点多——坎瑞亚是典型的内陆国家,因为没有自己的港口,所以就算其实在航海理论上颇有研究,说到底也还是一艘船都没有。


    而从须弥到至冬国的行船,如果是从奥摩斯港走的话,船行的时间未免太长。


    相比之下,如果在枫丹的佩特里克镇那边的港口,转乘去往挪德卡莱的船,再从挪德卡莱开始走陆路,沿着当前至冬正在建造的横贯东西的铁路坐坐走走,耗费的时间会少很多。


    而且还会多出来半天休息的时间,可以在佩特莉可镇小住上一晚,不至于一直在船上无聊。


    南红在地图上圈定出这一点来之后,瑟雷恩突然说:“雷穆利亚的遗迹入口也是在佩特莉可镇。”


    南红挑眉,听到他继续说:“如果提前补足睡眠、休息好,我可以带你走一条密道潜入水下,你先前说自己的言灵灵感来自雷穆利亚的音乐符文,直接接触到雷穆利亚时期的乐器和符文,会对你的研究有帮助吗?”


    那可真是太有帮助了。


    南红用力点头:“去的去的,一定要去的。那是不是要额外准备一些潜水装备……哦,我想起来了!”


    枫丹地区的水和提瓦特其他地方的水都有些不同,至少枫丹人可以比较轻松地在水中呼吸,就仿佛他们曾经是鱼或者别的什么在水下生活的生灵一样。


    当初研究院一定也是整合过相应的资料,然后去针对枫丹人的体质做过研究的,毕竟南红记得自己看过一份怎样让枫丹地区之外的人也能够潜入枫丹的水下,在水中自由呼吸的研究报告。


    再想想当初瑟雷恩他们跟着军方一起去雷穆利亚遗迹——感觉应该就是用到了这项研究的。


    那份报告对外公开,换句话说南红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去复刻一份相对应的技术。


    南红复制了一份报告带回来,研究院里没有什么太大的禁忌限制,一来是这份报告本来也就不是什么绝密文件,二来,坎瑞亚对自己的军事实力很有自信的——不该带出坎瑞亚的东西,谁来了都得掂量掂量。


    *


    只能说,虽然这种让枫丹之外的人也能够在水里呼吸的技术,可以在按部就班之后很快复刻出来,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南红的大脑很难不在阅读那些相关阐述的时候动一动,而这一动就被她发现了个大的。


    枫丹人体内的水元素要比其他地区的人更高?虽然看起来一个个的都是正常人,但是严格来说他们和提瓦特其他地区的人存在着生殖隔离……


    不是?


    南红看着自己推导出来的结论,感觉一道雷从自己的头顶上直接砸了下来,她哆嗦着手,问瑟雷恩:“那、那些枫丹混血……难道每一个都代表了一段婚外情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说枫丹这个国家也太恐怖了吧!


    瑟雷恩被她的这个猜想逗笑:“怎么会呢,还是相信一下人间存在着真正的感情吧。”


    南红:“但否则很难解释……我现在已经在努力地让自己接受其实枫丹人都是水元素拟人的这个事实了,他们和普通提瓦特人存在生殖隔离这事我是真的不想接受啊!”


    她抱着脑袋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说:“明天我要去问问研究院里的那个枫丹人……这么恐怖的研究成果啊我的天,当初负责研究这个的人是——”


    南红翻到报告最后面,在看到“莱茵多特”这个名字之后果断闭上了嘴。


    如果是莱茵多特女士的话,按照她的接受程度,这真的很正常。


    “我要去好好学一学枫丹历史了。”


    南红摇着头说。


    “不对劲啊,明明这次去至冬应该是一趟很轻松愉快的旅行的,为什么突然感觉要变成研学之路了呢?”


    她又一次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发出了一些有点像是小猫小狗叫起来的响动,没一会儿,整个人以蜷缩的姿态倒在了床上。


    她呜呜哩哩地叫着:“瑟雷恩、瑟雷恩,怎么办啊——”


    瑟雷恩摸了摸她的头顶。


    “那就不要管佩特莉可镇了?”


    南红猛地转头看向他,眼睛睁得可圆:“那不行!”


    她抱住了自己:“我这被科研耽误了的一辈子啊……”


    瑟雷恩看着她哀伤的样子觉得很可爱,想笑但是没那么敢笑出声来,蹲在床边捏了捏她短暂抱过自己之后又垂在床边的手指。


    南红仍然躺在床上,被捏手指后翻身朝着他的方向,嘴唇仍然是撅起来的。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南红旁敲侧击地围绕着那位来自枫丹的同僚问了好些问题。


    好消息,她知道枫丹人都是个什么情况了,这种事情嘛,多拼拼凑凑外加上看看维瑟弗尼尔留下来的那段预言、水神厄歌莉娅如今的所作所为,总归是能拼凑出来的。


    谁让她是整个坎瑞亚研究院当前最年轻的研究员呢?


    坏消息,这事情有点复杂,枫丹人都是纯水精灵,甚至于他们繁育后代都是靠着去一个喷泉前面祈祷——这回是真的向着尘世七执政求子了——才诞生的,而因为当初造他们的时候用的是原始胎海水,所以未来如果有朝一日原始胎海水泄露到了枫丹的大湖里面去,这些人会变回纯水精灵。


    ……某种意义上好像也不能算是完全的毁灭,毕竟纯水精灵也都是有意识有记忆的,只能说是从此失去了和其他国家的人谈恋爱的机会,以及穿那些漂漂亮亮蕾丝花边的衣裙的机会。


    唔,或许枫丹的美食也会就此断代。


    听起来似乎逐渐越来越像是末日了。


    南红叹了口气,她决定不只依靠这位在研究院内的枫丹人了,她决定在佩特莉可镇那边也留下一些相对应的研究。


    这样的话,在五百年的时间里,枫丹人还有很多的机会找到这些研究,只要他们多多联想的话,应该并不难发现问题之所在吧……虽然南红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想出可以用怎样的方式来解决枫丹人本质上还都是纯水精灵的这个问题。


    但至少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


    她在出发之前做好了一切需要的准备,跟在提着行李——双人份——的瑟雷恩身后去了拜达港,在没几个小时的行船之后就来到了佩特莉可镇。


    这座小镇的风格并不那么枫丹,反而有一点童话风,民风很是纯朴,晚上夕阳西下的时候,会有很多人把椅子搬到家门口去,享受金红色的天空,以及像是火焰一般燃烧的云。


    这是个很好的习惯,至少南红是这样觉得的,毕竟这样的话,在进入雷穆利亚的水下遗迹的时候,边上也不会出现什么无关人士。


    不过她自己的脚步也确实是被绊住了片刻:


    在准备下水之前,南红看到有人在卖一只金色蜜虫形象的吊坠,其实是各种样子的吊坠都有,摆在一块深红色的丝绒布上,一看就是专门赚外来游客钱的地方。


    她这个外来游客就被针对性地弱点击破了,毕竟这些小吊坠做得是真的挺不错,珐琅的颜色烧得非常明艳,而且颜色的过渡做得也相当好。


    而让南红对这只蜜虫格外感兴趣的原因在于:其他的图案她都能知道对应的是什么东西,却唯有这只蜜虫,在她对枫丹的了解当中并不存在着这么个形象。


    摊贩听了她的提问后,很是兴致勃勃地解答了起来:


    “这可是当初的雷穆利亚神王雷穆斯都去寻求智慧的伟大存在,哦,不过现在也没有人知道这只金色的蜜蜂在哪里,有很多人去找过,都没有找到,所以大概只是一个故事吧?我猜测是当初雷穆利亚时期的故事,为了说明,额,或许是为了让小孩子们养成谦虚的美德?璃月不是有那么一个成语吗?不耻下问。”


    “怎么样?不看看吗?传说中佩戴这枚项链可以带来智慧的增持哦。”


    摊贩双眼明亮地盯着她看,南红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坐实一下自己“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的本次出门核心思路。


    如果真的有个人会觉得向极光许愿,或许能够从玄学上增加一点成功概率的话,那么很显然她也应该在听到这样的宣传词的时候慷慨解囊给自己增加一点……怎么说?智慧增持?


    于是南红简单地讨价还价了点儿,然后就把这条项链挂在了脖颈上头,扭头把外套往两边扯了扯,露出锁骨以及身上这条裙子方领边的简单花边:“搭配起来还好看吗?”


    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暂时性地塑造这个从前并不明显,或者可以说是基本没有的人设,她大概会选择一条更能凸现皮肤够白的项链。


    当然,其中也未必没有这样的一点儿小小原因:


    地上曾经的科研建议。


    南红从各种杂书里面是获得过很有用的信息的,更别说还有维瑟弗尼尔留下的预言这样放在外面一字千金的信息。


    所以,她其实也很相信“传说有可能是被改写的历史”这个观点。


    所以,这些钱中的一部分,其实是付给了这个她从未听说过的金色蜜虫的传说。


    以及,在这一刻,南红就挺确定了:佩特莉可镇是自己大概会再来一次的地方,毕竟,光是半个晚上的潜入雷穆利亚文明遗址,绝对不够她看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一次在佩特莉可镇最大的收获其实就两个:


    一个是接*触到了雷穆利亚时期的乐器,南红亲自上手尝试了一下,并且解决了一个先前存在着的、对于言灵术尚且不甚明白的问题;


    另一个,就是确定了她制作的这款枫丹专用水下呼吸符文效果是真的不错,从今往后但凡有空,她就都能来佩特莉可镇的雷穆利亚遗迹、甚至是枫丹水下那些古老的文明遗迹里头潜水、探险了。


    而随着枫丹的水域被逐渐地甩在身后,那些科研的东西被南红扔在了脑后,虽然这些东西也很重要没错,但是——


    就像是实验的时候不管怎样被实验的副产品吸引,最终也还是要回归到实验本身上来。


    出行的目的是为了更进一步。


    哪怕她自己也没有多么的确定,哪怕她也没有想得很明白,但就像是她家里做生意这样嘛。


    又争又抢才能拿到更多,不争不抢早晚退出市场。


    确定了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之后,踏出这一步是绝对不亏的买卖。


    南红几乎每天、每个小时都要给自己重复两句这样的话,一方面像是在给自己鼓气,另一方面,更像是一种有一点隐秘雀跃的倒计时。


    极光不是那么好遇到的,但是容易见到极光的区域,她在准备行程的时候给安排在了最后三天。


    毕竟也要给自己留一点……真正的退路嘛。


    近乡情怯这句话放在其他的领域也相当适用,南红在规划旅程的时候兴奋要多过了紧张,甚至还有点势在必得的骄傲。


    但是当船只停泊在至冬的港口,看到附近那些白雪的时候,紧张的情绪反而压过了一开始的兴奋。


    虽然并不觉得瑟雷恩会表现的多么绝情,但是,倘若她说完那些话之后,得到的是一个比较清晰的、深入的询问,并且在追问之后很认真很正式地拒绝了她并且从此开始保持距离……


    南红喝了一大口咖啡,差点把自己给苦得跳起来,但这种强烈的苦味也确实让她快速地冷静了下来。


    就像是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掐自己的手可以让注意力转移,从而感觉好像要好一点儿这样,转移了注意力之后就不会被自己的幻想伤到。


    只有不到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呢!南红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应该是不会发生的,放心好了。


    但哪怕是这样的自我安慰之后,当瑟雷恩再看到她的时候,仍然能够注意到南红的脸色有些心不在焉。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越是靠近至冬的土地南红就瞧着越是魂不守舍,从旁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并无好转后,他只能出声询问:


    “在想什么?”


    南红出门的时候也没有照镜子,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没那么好,突然被问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仔细观摩《帝国华彩》特别版的时候突然被被敲了窗户那样惊慌,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搪塞道:“滑雪,我又想滑又担心摔得很疼。”


    这个借口有些敷衍了,尤其是滑雪还是两天之后的行程。


    但是南红咬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再追问上一句她就要捂着脑袋说一定是自己的眼睛被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雪给晃得不舒服了。


    虽然这里还不在极地区,不会出现极端的长夜现象……


    瑟雷恩在心中感慨。


    但是现在正在晚上,没有那么多的光源,哪来的雪盲症呢?


    他只能比先前更细致地观察南红的举动,随后发现更多的证据,证明她此时正在紧张、在焦虑。


    先前应该也不是没有,只不过现在表现得更为明显。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如果是那种关乎了生死存亡的大事,南红是很明白轻重缓急的,她不会一个人扛着——这一点他了解。


    甚至不需要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她知道要怎样减轻自己身上的压力,不管是让别人帮自己承担一部分的工作,又或者只是分担一点心理压力,她都会去做,并且她分明知道他从来都很乐意为她分担一部分。


    究竟是什么让她这样对他缄口不言——


    思来想去不得结果,他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明明是一个经过了精心安排的行程,但是从来到至冬之后的第一天开始,旅行中的两个人就都没能沉下心来享受这一段旅途。


    一直到行程的倒数第三天,南红准备等待极光的村落。


    第68章 所以极光听到了吗?


    南红曾经在照片中看到过这个村落的模样,只不过那时候,这村落看起来要原始很多,而现在她看着这座村子里头的建筑,怀疑是不是坎瑞亚的建筑风格已经落后了整个地上世界二十年。


    这可是纯玻璃的天花板——不,其实还没有到天花板那么夸张,就只是一个超级大的天窗而已。


    但就算是这样……


    还好出门的时候带了足够多的摩拉。


    她心想,否则只怕是要担心自己的钱不够用,毕竟这个村落也确实没有什么写信过来订房间的途径。


    南红很怀疑这是为了临时再把房费往上提高一点的手段。


    当然,她没有证据。


    也找不到执法人员来管上一管。


    至冬国并不是个以旅游业为主的国家。


    事实上,除了农业之外,这个国家的其他产业都相当发达,而如果将捕鱼和林业这两者都归入广泛意义上的第一产业,那么至冬国的三大产业发展其实算是相当平衡的了。


    只不过,虽然一个国家并不以旅游业为主,但是某个村落完全可以是靠着旅游业才过得这样欣欣向荣的。


    这个最适合看极光的村子位于长夜圈之内,又在内陆,一年中一半的时间都黑漆漆的,剩下的那些时候,天光也不会特别明亮,生活水平一直挂在赤贫线上时不时地波动着。


    原本这村子已经想要搬迁了,毕竟至冬正在女皇的政令之下修着铁路嘛,沿着安排的铁路线走,帮着一起修铁路,有活干有钱拿还能包吃包喝——但是,随着铁路来的不仅仅有女皇手下的工人和军队,更有一群因为交通方便了所以开始天南海北到处走的背包客。


    背包客们惊喜地发现了这里原来还有一个村庄。


    诶!


    他们中为首的那个竖起一根手指,眼睛亮起来。


    我们本来就在找最适合看极光的地方不是吗?现在看来,这个村子不就超合适的吗?


    这是这个村子的第一桶金。


    而现在,距离当初的第一群背包客来到这儿已经过去了有十几二十年了,当初决定“咱们还是别搬了,在这里搞旅游业吧”的老村长也已经逝去,二代村长在前任的基础上延续了这一业务,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些小别墅模样的,都加装了大片玻璃斜天窗的建筑就是这位二代村长搞出来的东西,不得不说,确实卖得很好。


    南红的外表让这位二代村长犹豫了一下是否要让一男一女住同一间,但南红的个子和外表看着也确实没那么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未成年——况且,这不是都已经一路旅游过来了?


    他进行了报价。


    南红差一点被这个价位暴击到,一口气差点儿哽在胸口,愣是对着自己说了好几遍“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之类的话,才勉强劝住了自己讨价还价一刀直接对半砍的冲动。


    这样欲言又止、嘴唇咬了又咬的表现落在瑟雷恩眼中就是不对劲。


    况且,她还一言不发没有砍价地接受了这个价位——他多了解她啊,放在平常,这样的价格说出口,南红高低是要问问带不带一日三餐的。


    就算这周围方圆好几里之内都没有别的可住宿的地方又怎么样呢?毕竟边上就是铁路,实在不行的话坐着火车今夜就走。


    ……果然,那问题还是存在。


    想想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就只是南红一直都状态不对而已。


    出发的时候她一切都好,那么必然不是坎瑞亚那边出了什么事。


    佩特莉可镇的时候也还挺好,那时候她还很能拽着裙摆在人群里头转圈。


    是在来至冬国的船上,但是船上……船上又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会让她直到现在都没有释怀。


    总不至于是他……是的,南红没有对他摆脸色,然而她也可以说是从未对他摆过脸色。


    这么一盘算起来,多少令人心里没底而愈发在不动声色的外表之下慌乱起来。


    或许,今天可以做些什么。


    今天或者明天,停在这里的时候,可以想办法做点什么——对了,极光。


    虽然先前并不觉得南红有多么相信这些玄学的好运,但或许是在蒙德那边,她的硬币投到了风神像的手心上。


    所以,极光。


    他清楚地记得南红先前说极光也是一种可以对着许愿的东西,那么,把极光抛开不说,至少南红可以听见吧?


    诚然他不是会许愿的那种人,但是他还算是有些自信,如果是在那样的环境下许愿说不管南红心里有什么顾虑都可以告诉他的话,她应该还是会说的。


    算是个还不错的计划。


    瑟雷恩心想,至少在当前能够勉强算是还不错吧,短时间内很难再想到别的什么方案了,也没有这样的环境。


    *


    用一个词来形容室内的状态,那么最为合适的那个词汇一定是各怀鬼胎。


    南红在把自己装在箱子里的那些首饰和衣服一样样地拿出来,衣服全都挂到旁边的架子上去,避免折叠起来放得太久了反而留下折痕。


    她平常的动作是很干脆利落的,今天却磨磨蹭蹭,眼睛时不时地朝着那扇高高的天窗看过去——她在等极光没错,也要确定到时候不能就这样手中拿着一只衣架,一点儿氛围都没有地就开口许愿。


    这可是一个非常细致地活呢……她这么心想。


    她的行李箱里面装了香水,可以在手腕上偷偷喷一点点,然后再用手腕往脖颈上点一点,其余全然不用多上半点。


    要不还是更自然一点……


    不喷了不喷了,瑟雷恩的五感都那么灵敏,她才刚刚往手腕上点上一滴估计就被觉察出来了,在这个为了保温而如此密闭的室内,这香味不得一会儿就扩散开来?


    要是过早地暴露了她的心思……


    不一定是坏事但也不一定是好事。


    下一个下一个。


    如果是缩在房间里不出去那肯定要换睡裙的,南红的手指在所有带出来的睡裙边上擦过,感受了下质感,又看了看颜色。


    出门的时候沤挑选的每一身都挺合适的结果就是临到了时刻她又要开始想着优中选优。


    明明没有什么选择困难症的,这会儿却是选择困难症得厉害。


    哎呀……哎呀。


    人在长大的过程中会遇到很多次这样令人忧愁但是却又放不下的情况吗?但愿只有个一两次吧,如果次数多了的话她真的会觉得很累。


    白色的睡裙除了背后的领口开得稍微大了一点之外真的很遮,而且除了垂挂感的质感线条之外也没有什么额外的琐碎装饰,很纯的,很漂亮。


    但是柔黄色的这件也还不错……这一件比较收腰,一些花边也确实很小女生,而且看起来暖暖的,和当前室内的气温整体比较搭配……


    酒红色的纯属她自己喜欢啦,现在这个年纪的话,应该会有点像是小孩子在偷穿大人的衣服,所以她为什么不能突然长大个五六岁呢?


    二十一二岁的年龄的话,别说是酒红色的睡裙了,就算是一块酒红色的披帛,其余什么都没有她都敢上。


    ……她真的敢吗?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就又怂了吧,但是至少现在嘴上说说的胆子还是很有的,而且超大。


    南红的眼睛飘忽着,透出一种做贼的心虚。


    瑟雷恩尚未注意到此处的不对劲,他照着那位二代村长的说法给壁炉加柴,将南红的靴子放在壁炉边上烘暖也烘蓬松,除此之外,还有她的枕头和枕套——最好全都是暖和蓬松的。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也难免会朝着天窗的方向看上两眼,等待着此地传说中两三天就能看到一次的极光能够给个面子早些出现。


    事情堵在心里的感觉不好受。


    忧愁多思也会伤身。


    他记不太清楚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南红家里请了一位璃月的医生开了个方子,大概是调理身体用的,南红偶尔也会喝喝,她嫌弃那种药太苦了,就捏着和那医生差不多的腔调,说什么“这个药太苦了,喝多了我就开始忧愁多思,忧愁多思伤肺呐!补了还不如不补”。


    那时候她年纪也不大,约莫是在十岁刚出头,还是个洋娃娃样子的小姑娘,在父母面前摇头晃脑的很是可爱,只是不管多么的可爱,最终也还是没有说服父母不让她继续喝那个苦苦的药汤。


    药是不能不吃的,既然医生开了这样的方子,那么就要遵照着医生的要求来,彼时的瑟雷恩经过了很缜密的思索,决定了就算南红再怎么说也不会帮她喝掉或者是帮她找个地方把药倒掉。


    但是,每天给她带不一样味道的糖去把嘴里的苦味压下去,这却是可以的。


    南红后来并未请他帮忙解决这些药的事情,大概是出于将心比心,觉得这药汤谁喝了谁都要忧愁多思,于是决定为了拯救整个世界而苦了自己一个。


    她也没有倒掉,坎瑞亚的植物几乎全都是仿生的,用不着泥土也能长,这些药汤倒进去就像是在专门保留罪证,等着她母亲发现她都干了些什么。


    她只是每天都含着那颗他给的糖,让糖块把自己的一边脸颊顶出一个小小的凸起,然后声音有点儿含混不清地在那边说:


    “明天我要柠檬味道的~”


    他因此记住了很多南红喜欢的糖果口味,也因此记住了在璃月的医学理论里头,忧愁多思会伤肺的这句话。


    *


    兴许是两个人这会儿做事都磨磨蹭蹭的态度让天象都已经看不下去了,因此极光在没过多久之后确实出现了。


    一开始就只是在天窗中间的那块深蓝近黑的天幕当中有了一点柔和的光彩,片刻之后逐渐开始变得明显。


    南红瞥向天窗的次数要远远比瑟雷恩看过去的次数更多——她想要“许愿”的问题也更重一点嘛,这让她对于极光的在意程度也就更高。


    她几乎是在极光出现的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一边很是惊讶这极光怎么说来就来而且来得那么快,都不给她一点点防备,一边又忍不住庆幸自己好歹在不久之前已经换好了睡裙。


    至少没有一事无成地等待极光降临到她身边来嘛。


    她飞快地在床头坐好,将被子往上一抱——为了舒适的观赏极光的体验,二代村长是特地设计了床是整个屋子里面最适合对着那扇巨大的天窗看极光的这么个室内摆设——随即对着一边叫:“瑟雷恩——”


    做为一种自然的景色,极光的确挺好看的,主要是很壮美,现在的南红还是会为这样的景色而心动的人。


    她甚至在想,如果哪一天,自己的言灵术大成了,她一定要命令这个世界让她就算在坎瑞亚也能在夜空中看到极光。


    只不过,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的实力很有可能已经到了超越天理的水平——而做为这个世界的生灵,南红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在梦中拥有这样厉害的实力。


    现实里……现实里还是算了吧。


    洗洗睡了得了。


    但是或许——只是或许,在雷穆利亚文明的那种魔法小瓶里面复刻出这样的天象还是有希望的,南红心想如果这一次她顺顺利利地成功了,那她回去之后就要开始做一个这样的天气小瓶子留作纪念,之后每次看到的时候都会向东这一回自己的成功。


    她握紧了不在瑟雷恩那一侧的那只手,感觉这会儿自己的血液里面流淌的都是沸腾的血,或许璃月的一些神仙戏的歌词会很适合她在当前这个场合中唱出来,像是什么“无往亦无前”之类的……或许会很适合她这个正把自己视作在战场上的人。


    呼……


    在瑟雷恩同样坐在床头——只是隔着那层被子,坐下来的一瞬间,方才一瞬间在脑内转过了起码几千字的南红双手合十,故意、甚至是刻意地许愿:


    “我希望我能想明白我是不是喜欢他,如果是的话请让我们双向奔赴吧——”


    南红的话还没说完,因为她已经听到了几乎是和自己同时说出口的一句许愿。


    非常可惜的是。


    因为她自己也在许愿所以她没能听清瑟雷恩在说的是什么,她怀疑瑟雷恩也是这样,因为他们两个都在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转头对视上了。


    “你先许。”


    “你先许吧。”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又一次撞在了一起。


    于是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糟糕!


    计划赶不上变化,此时此刻南红的内心是轻微有些破防的,不严重,但是这种事情毕竟是一而衰再而竭,况且她还不清楚瑟雷恩听到了多少,是和她一样一点都没有听明白还是听到了百分之三十。


    听到了百分之三十的话会误会吗?还是会直接想到正确答案上去?


    虽然她身边也没有什么走得很近的男性……就连比较熟悉的地上也是一个月能见到一次挺不错了,而且很多时候这一个月一次都是在研究结果报告会上头。


    算了算了。


    她内心的小人一边流着泪一边告诉自己要坚强。


    南红啊南红,你可是整个坎瑞亚研究院里面最年轻的研究员,就连莱茵多特女士当年都比你晚了一步呢,就凭你这样的天才……没有什么是你攻略不下来的对吧?!


    她咬了咬牙,按住瑟雷恩的手腕,声音不算很响亮,但确实是她现在能够鼓起来的最大声了:“那、我先说了啊。”


    瑟雷恩难得没有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他其实的确听到了一点,就像是南红猜测的那样。


    五感的差别让南红在全然没听到他许愿的“希望南红能够将她此时正在忧愁的事情说给我听,让我为她分担部分”这句话的时候,他则听到了“喜欢他”这三个字。


    喜欢谁?


    若不是这个沉稳的性子还在压着,他都要直接追问出口了——怎么这么突然地说了这样的话,尤其是这听起来应该就是南红最近这几天的忧愁。


    她在忧愁谁喜欢她,又或者是谁可能不喜欢她的问题吗?


    瑟雷恩一想到这里,难免地便警铃大作了起来,先前给自己做过的那些思想建设,或者甚至可以说是让自己放心的“没有后来者会有时间、有那么多的机会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试图后发先至”一时间都随着这几个音节的出现而动摇乃至于快速地湮灭成了一片粉尘。


    这一会儿,时间对于他来说,在他完全不想要的情况下被拉得特别特别长了——仿佛拥有比他人更长的时间原本是一种在剑术中很被追求的能力。


    杀人技么,越快越好,快到能够在别人的攻击发出之前先把对方给弄死,这样就算是防御都不用做了。


    但是此时此刻时间被拉长就只是延长宣判之前的感觉而已,瑟雷恩因此有些无助地想到,断头台不应该是将刀悬挂在高处的刑具,而应该是让人被悬挂在高处,用脖子去碰下面的刀,这无关一切的物理,只是人并不应该在等待死亡,而是眼睁睁地看着某个结果在前,而自己被悬挂在高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去,触碰到真正的、冷冰冰的“死亡”——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名为“终局”的东西。


    当他说“好”,让南红先把话说明的时候,他就算是把自己脖颈上的这根绳索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但其实也并不是现在才终于交给了对方,他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交出去了。


    他除了“好”之外也没什么可说的。


    而南红——


    南红现在的心跳已经到了嗓子眼,她生怕自己稍一不小心心脏就要被含在口腔里,就连舌尖都能够感觉到自己当前的心率,是怎样噗通、噗通地,仿佛是上足了马力的机器一样全然没有休止或者缓慢下来的意思。


    但是,她发现自己刚才不经意的触碰给了她一点小小的、大概可以称之为鼓励吧。


    她碰到的是瑟雷恩手腕的内侧。


    做为璃月人,再怎么样也知道脉搏在哪里吧?毕竟璃月是最为重视切脉的地方。


    所以,她的无名指的指腹那边,现在正搭着瑟雷恩的脉搏,虽然不是完全地压上去,只是轻轻地贴着了,但是她现在也能够感觉到瑟雷恩的心率。


    为什么先前没有发现呢?


    因为她万万想不到瑟雷恩一个平常训练中运动量那么大的人,理论上来说基础心率应该非常、非常低的人,居然会和她的心率差不多。


    表面上真的很难看出来……或者说,原本对她来说其实不算很难的,但是因为她自己也同样紧张,所以就没能看出来。


    原来他也和自己一样紧张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迫在眉睫的事情让她的大脑不再是那种很快就能启动并且清醒地运转起来的状态,她无法去想为什么对方也好紧张,但是,此时此刻她感觉到了一种有点儿莫名其妙,但的确令她安心的陪伴感。


    于是,突然间好像也就没那么紧张了,脸颊两边的肌肉一放松下来,那些原本在出发前已经想过如何遇到了“意外”要如何说,某种意义上甚至已经背诵得滚瓜烂熟了的词句便很丝滑地在她张嘴的一瞬间通篇地说了出来,把那些导致了肌肉记忆的先前的预演等等出卖了个彻彻底底:


    “我是说……因为我现在还不是很能弄清楚,所以我想要搞明白,我现在对你的情感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喜欢——是那种喜欢,不仅仅是对黑长直公主或者骑士的。我觉得应该已经变了吧,但我还没那么确定呢。”


    南红短促地笑了一下。


    “另外,毕竟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希望极光能够实现我的愿望……让你和我有持有同样的想法。”


    她的话说得仍然带着点儿弯弯绕绕的,但是比起先前对极光说的时候那个许愿的手势,此时的她完完全全是注视着瑟雷恩的,看着他的眼睛,并没有多少闪躲,甚至还在说完这段话后咬了下嘴唇:“那……现在我已经对极光许完愿望了,如果极光已经听见了的话,我可以试着开始兑奖了吗?”


    一个人的脾气和涵养太好,在一些很短暂的瞬间也会让人觉得有些失望的——倘若她的竹马不是个会在几乎任何情况下安静地听人把话讲完才自己继续说的人,南红估摸着在自己话才说到一半的时候就会成功开奖。


    不管是点头还是摇头——至少答案在几秒之前就知道了,哪里还需要她这样强撑着再问上一句呢?


    但也不那么确定,因为,设身处地吧,如果是她的话……她的大脑这会儿可能正在宕机。


    南红眨了眨眼。


    这么一想确实哦,而且,如果是她宕机的话,反正面对各种学术资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瑟雷恩宕机——她鲜少见他这般呆呆的呢。


    但也不是真的呆住了,只是反应没有平常那样迅速,南红搭在瑟雷恩手腕上的手指被反压了下去,手背被覆盖在掌心之下,比起室内的空气要更热的温度一点一点地传递过来。


    心脏缓慢地落回了安全处,但还是在很用力很快地跳动。


    声音就像是还在耳中回荡着一样,余音仍然能够占据他的心神,让他迟钝得像是一把没有开刃的、甚至静置在角落中都生锈了的剑。


    瑟雷恩心想,他明明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很了解南红的,但是现在却证明了自己的迟钝,不管是因为下意识地不怎么敢往这个方向上去想、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迟钝就是迟钝了。


    所以极光在不管谁的眼里都只是个借口,甚至于,这次的旅行都可能只是个借口,再者,他所关心的、她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也是为了今天。


    而现在南红已经在等着他的回答,他不能将这些迟钝延续更久。


    “我已经听见了。”


    于是他说,除了虚虚地将南红的手握住之外,他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做——身体在大脑支配之外的僵硬以及唐突的担心都涵盖在内了。


    “你可以慢慢确定,没关系,而至于我——我已经想过一段时间,并且已经得出答案了。”


    他的声音也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紧巴巴的——尤其是在咽喉这个位置。


    “我很期待更进一步,但是一定要慢慢来……我原本以为这是要再过几年才会被说起的话题。是的,我对你绝不仅仅有对家人的爱。”


    南红的嘴唇在说完“极光应该已经听到了”之后就抿着,但是抿成的那条线慢慢地弯起来,渐渐弯得嘴角很是上扬了,现在她嘴角边上的梨涡都已经深深地陷下去,那双很圆很大的眼睛,现在也在弯起之后看着像是细细的两道月牙。


    “我会尽快想明白的,反正我觉得,距离我彻底想明白应该也要不了多久。”


    她身体稍微前倾了一点,将额头贴在瑟雷恩的额头上,靠了一小会儿之后,才抬起头来。


    “你刚才想要许什么愿望呢?”


    ……


    “原来你在想这些吗?我的表现真的很明显吗——哎呀,本来想的是,如果有一个人能好好享受旅程也挺好的。不过也没关系,这样的话,我们都会记得在至冬的前半段行程谁都没有好好看,就可以期待下一次再来,虽然到时候假期应该会变得少一点,而且很难请假,不过我想应该假期也不至于变得那么少。”


    南红抱着一只枕头,她把脸也靠在枕头上,她原本有一点点想要靠到瑟雷恩的肩膀上,但是,对方反而犹犹豫豫着拒绝了。


    因为自己还有别的话要说,所以暂时南红没把这个和往常不太一样的问题放在心上。


    “说起来,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说,先前,咳咳,也是因为相似的原因所以没说——你知道《帝国华彩》吗?”


    事实证明,纯粹女性向的杂志,这种就连她都是在前段时间才刚刚知道的东西,瑟雷恩当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需要我去知道吗?”


    那倒也……不必了……


    南红叹了口气:“这不是普通的杂志啦,是一本女性向的杂志……”


    她将自己前段时间是怎样偶然接触到这本杂志,又是如何因为这本杂志而产生了一些不太健康的念头的事情说了说,当然是简单地说了说,没有详细讲到这本杂志上面那位今年排名第二的先生是怎样经营着自己的形象。


    相对着重一点讲的,是她的那点后续想法,在“就这”之后的想法。


    南红抓了两下头发:“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还是有很大可能会……那种喜欢的吧?毕竟如果只是亲人的话,应该很难延伸到对……”


    她深吸一口气。


    “好啦,这个话题等两年之后再说吧,虽然很担心自己两年后的想法会变得更狂野一点,但是我想再怎么狂野应该也不会超过抱一下、量一下的范畴吧。”


    南红抱着枕头躺了下去,卷着被子朝着床的一侧滚了滚,一时间有点像是一只还没有下锅炸的春卷。


    在给二代村长付钱的时候,南红就已经提出了要一条额外被子的要求。


    严格来说,这趟行程以及之前的,他们提出的也都是这样的要求。


    俄而,从“春卷”里面伸出了一只手。


    南红在旁边床还空着的地方拍了拍,接着像是在催促似的又拍了两下,手也就没有收回到卷成春卷的被褥里面去了,就这么留在被子外面。


    等瑟雷恩也调整好被褥,中间还隔着可以把一个枕头竖起来放的间距的时候,她的手指再拍了拍对面已经鼓起来的被子。


    瑟雷恩扭头:“要牵着睡吗?”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在南红小时候还要午睡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她喜欢手里怀里有点什么东西,最小的时候是妈妈,长大了一点是抱枕,中间也有过一个阶段是他的手。


    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南红笑嘻嘻地点头:“对啊对啊,潜移默化地改变一点嘛,我觉得这个以前的习惯也挺好的,偶尔可以恢复一下——况且整个人都闷在被子里的话,真的好热诶。”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自己未来糟糕的睡姿做铺垫——但她的睡姿其实还挺好的。


    *


    真的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南红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生活中反而多了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就像是她先前忽略掉的、瑟雷恩居然拒绝了让她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当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对着镜子傻笑了一小会儿然后开始该怎么上点妆就给自己画一点、然后顶着看起来更精致更讲究些的样子准备继续这一天的行程的时候,“不方便”的地方体现得就更明显了一点。


    找借口可以援引到小时候的、并且看起来也更小朋友的睡觉的时候牵下手还好,但是在外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就——


    南红有些阴暗地心想:原本她想要牵手,那只需要将自己的手指强行挤进瑟雷恩的掌心里头就可以了。


    甚至于小拇指勾着小拇指也可以一点儿负担都没有地就这么做了。


    但是现在,动作还是那个动作,习惯也还是先前的习惯,却要在做了这样的动作之后像是如梦初醒、恍然大悟一般地想到:


    既然关系更进一步了,那么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也就从*朋友之间的手牵手、小孩子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的延续变成了因为喜欢彼此所以要长时间保持着肢体接触,至少有一小部分的皮肤总是贴在一起的。


    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意识到了有人在看,所以顿时就觉得皮肤发烫了起来,继续牵着也不是,快速放开也不是,彻底进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两三秒后甚至连看对方一眼都做不到,如果手松开了就会背到背后去,继续感受手指上头残留的那些热;


    而如果没有松开手呢?那就都朝着另一边转过头,然后脸色渐渐地爆红。


    ——好麻烦,昨天晚上就应该顺带许愿人类消失。


    南红结束了自己阴暗的想法,转而开始担忧起回到坎瑞亚之后。


    在外面旅游,都没有人认识她的时候,她尚且已经如此了——脸红这种事情,总不能是对方觉得不好意思然后自己也跟着一起脸红了吧?


    那么,等回到了坎瑞亚之后,她的行动举止之间又会有多少个会下意识地做了,做完之后觉得僵硬的动作呢?


    或许别人都司空见惯了,她却迟钝地感觉到这些动作之间的亲密……


    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那些看过的小说,此时南红能很精准地形容自己当前的状态。


    明明这更进的一步只是有了意向而已,甚至还没有真正地迈出来,但是为什么,她已经有了种仿佛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偷情的错觉。


    ——怎么会这样呢?


    第69章 坎瑞亚灾变


    幸福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去得很快,兴许这就是“快乐”这个词在璃月的语言构成当中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的原因之一。


    而哪怕还会不好意思,南红也会承认,这段逐渐摸索着自己的感情、慢慢地体会所谓爱情和恋爱分别是怎样的感受的时光,确实当得起“快乐”这两个字。


    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让自己重新习惯和瑟雷恩牵手,而这一次她学会的不仅仅只是牵着手一起走而已,还包括怎样将自己的手指贴着对方的手指放;


    然后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让自己变成了研究院里的高级研究员,获得了更多的经费、更自由的研究方向、更多直接来自莱茵多特女士或者是与她平级的那几位强者的研究手稿、甚至于自己也有机会参与到这样十分尖端的研究当中去。


    南红按部就班地推进着自己的一生,此时此刻她还觉得是很平淡的、估计会从头到尾都充满着温情的一生。


    在获得了高级研究员的这个荣誉的当天,她别着自己的新徽章走过屋顶,欢欢喜喜地“撬”开了瑟雷恩卧室的窗户——当然,不是用物理的方式撬的窗户,而是尝试了一下她刚刚开始运用,尚且没有那么熟练的言灵。


    她成功了,于是很轻松地跳进了主动对她敞开的窗户,坐在瑟雷恩的床铺一角上等待着,等到他和黄昏一起从军营的方向回来,然后被她这样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


    瑟雷恩:“你——”


    他感觉四周,没有觉察到属于符文的那种元素力流动的感觉,略一沉吟后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南红会把自己在研究过程中卡着的地方全都通过如今已经研制成功的、继承了那几本本子的名字,成为布克九世的一对一通讯器说给他听,一边吐槽一边继续自己的推算,在这个过程中,就算是没基础的人也多少听会了一点:


    言灵术的发动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元素力波动的,刚好也就符合现在的情况。


    “你是用言灵术进来的吗?”


    他放下了手中的外套,再将那把剑放在靠墙的位置上。


    “高级很成功——我看到徽章了,恭喜。”


    评选高级的日期是由莱茵多特之类的研究院高层们定的,他们什么时候在研究院里,研究院就什么时候进行一些行政上的工作。


    所以,先前不管是南红还是瑟雷恩都无法准确地知晓这个日期到底是哪一天,南红还是在今天去了院里之后才被通知自己可以去准备一下下午的简短仪式了。


    如果知道的话,应该提早准备上一束花——但可能仅限于仿生花,坎瑞亚的环境并不怎么容许真花在这长久地生长滋养。


    但是花什么的不重要,南红站起来,她脚步非常轻快地走到瑟雷恩跟前,双手朝着两边张开了下,做出了个索要拥抱的姿势。


    对面的青年不疑有他,哪怕其实硬要说起来他被“骗”的次数算不得少,但毕竟平常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若是每一桩都要防备的话,也未免太过辛苦——除此之外,他也并不想要防备着她。


    上当受骗,只有在受害者觉得自己当真受害了的情况下才需要防备着不是吗?


    于是,当他也抬手来准备和她拥抱一下的时候,南红却是直接踮起脚尖在他的下唇上碰了一下,很轻很轻的、很快很快的,像是蜻蜓点水那样没有更多的动作就分开了。


    然后这个拥抱也无疾而终,南红对着他笑嘻嘻的,说:“我想要这么做好久啦!”


    对于南红来说,这是一个早就已经许诺过了自己的、等拿到了高级研究员这个“身份”之后就可以兑现的奖励,是她先前在将要成年之前就已经心心念念想要做的事情;


    到如今仍然颇为以自我为中心的她是全然不会管别人死活的,就算是瑟雷恩也一样——


    如果他大半夜的因为这件事睡不着,嗯,那也是他的事情,毕竟她确实还算是好睡,就算会推迟十几分钟的入睡时间,那又怎么样呢?


    毕竟,她很满意的一点就是:她给自己留了足够长的时间来慢慢地感觉到关系的改变,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逐渐在相处当中增添上一些曾经没有的部分——在这一点上她也做得很好,全然没有什么“职场得意而情场失意”的守恒。


    为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苦,吃上一两次就够啦,至于说第一次亲吻什么的,只要她不在乎仪式感,剩下的分明就和牵手啊、拥抱啊、或者是枕在对方的大腿上休息这些事情一样简单。


    有时候,南红会有些骄傲地想,或许世界对于她来说真的是宽容且优容的,她拥有能够不那么苦心孤诣就能够获得成果的天赋,于是可以讲自己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时间拿出来放在自己的感情生活上——而她的感情又很顺利地以一种纯粹且幸福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于是当天,她也就这样笑嘻嘻地站在窗口对瑟雷恩挥了挥手——只是手指像是小波浪一样动了动,随后就再一次运用最近正在逐渐熟练的言灵术,把自己给传送走了。


    留下甚至方才那个拥抱的姿势都还没有完全收起来,一只手还半架在空中的青年,脸色慢慢地继续转红,片刻之后抬手摸了摸嘴唇,最后再慢慢地走到窗前,看向已经出现在了对面卧室当中的南红。


    她也隔着窗户看过来。


    之后好像没过多久,她就逐渐让瑟雷恩被动地习惯了这样像是偷袭一样的亲密动作,南红不太确定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次——或许是五十次,或许是八十次,但她记得在瑟雷恩已经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不会因为她一边熟练言灵术一边突然地出现又消失而紧张起来,甚至能够在熟悉的力量波动中不起半点防御心思地继续翻书的第二天,她又一次去了佩特莉可镇。


    金色的蜜蜂,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传说,南红仍然觉得这背后大概存在着某种历史,因此她仍然在寻找着相对应的历史故事。


    这一年多来,她已经差不多了解了枫丹的历史,也知道了所谓的“神王”雷穆斯——是怎样在须弥被赤王打败,随后因为不愿意成为赤王的臣子而来到当时还被称为“高海”的枫丹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后又是怎样因为机缘巧合地在一处废墟当中遇到了一只会说话的金蜂,一只曾经做为银树守护者的金蜂。


    银色的树木——坎瑞亚的学者无不知道雪山上的古国沙尔-芬德尼尔,知道他们是靠着移植来的地脉分支才能够在雪山这一本应该格外寒冷且贫瘠的地方生存下来的,更知道,银色的枝条就是地脉的分支、银色的古树,其实就是地脉的古老模样。


    金蜂的名字叫做西比尔,南红在多次的考据之后得到了这一则记录——在一些圣遗物和雷穆利亚王朝最早期的记录当中出现了这个名字,而在这些文段之中,她也被称作是“纵然亘古至今的岁月磨损了她的智慧,她的目光也仍然能够望彻未来的存在”。


    而雷穆斯从西比尔口中得知了一些和提瓦特本源关系更深的事情,并因为她的“鼓舞”而成为了这片高海的新王。


    传说中这只金色的蜜蜂将自己最后守护的东西连带着废墟本身都变成了后来雷穆利亚人所行驶的大船,但是这一段故事在相关的历史资料上并未表现。


    南红承认,这样的存在的确激起了她做为一名研究学者的兴趣。


    如果真的有一双能够看得贯彻未来的眼睛,那么这样的技术甚至超过了预言家维瑟弗尼尔阁下。


    她,毫无疑问也想要询问一些未来的问题,倘若能够得到回答,那她将不胜欣喜。


    这项研究目前还停留在就算告诉了研究院也会先被放在一边让她找到更多证据或者更深入信息的阶段,因此南红暂时尚未提交。


    在那些通过研究深渊而让自己的研究进展日新月异的研究员当中,她大概算是半个异类了:她的进度并未落后,但是她对于深渊的态度最是谨慎,甚至在很多时候并不怎么打算沾染深渊的力量。


    毕竟,她知道虚假之天的存在,也知道天理在这件事上大概是理亏的——不过,倘若天理真的对这个世界毫无感情,天空岛又为何在很多时刻起到了引领人类的作用呢?


    天空岛诚然有问题,但是深渊更是不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人类需要拥抱自己的命运,让自己的神形都得以自由,但是深渊也只能做为途径之一而不是全部的途径。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像是她这样谨慎。


    坎瑞亚的发展速度越来越快,而她也在研究院的氛围中逐渐变得沉默寡言——至少对于那些同事们,南红总是觉得他们在一些事情上太过激进,却不好说太多劝他们的话。


    当然,南红从来自认并非善类,所以当她无法当着别人的面蛐蛐他们的时候,她就在背后蛐蛐这些人了。


    “我觉得这群人完全当不得‘聪明’的评价,深渊……这东西和赌博的区别顶多就是在深渊给的是技术而赌博给的是钱。”


    南红靠在瑟雷恩的肩膀上,一边把最近这个季度的研究院研究成果报告手册翻得哗哗响,一边撇着嘴评价。


    “当然我不是觉得所有人都不应该去研究深渊,毕竟探索未知的勇气还是要有的,但是所有人都一拥而上地去研究,并且没有什么……安全后手,我觉得这个问题就太大了。”


    她翻了个幅度不大的身,用食指卷起一缕原本被自己压着的黑发,因为长时间被压在两人之间,这一缕头发带着体温,像是在温水里面浸泡过的优质丝线。


    在这个姿势下,南红的声音就像是贴在他的耳边了,瑟雷恩觉得自己仿佛人在水下,而南红说的话就是一连串在他的耳朵边上贴着他的耳廓上行的泡泡,其中一部分触碰到他的皮肤的时候就破裂了,搞得他有些痒。


    他的指甲已经在不自觉间掐进皮肤里了,直到南红猛地撑起上半身——手刚好就撑在他的肩膀上。


    “你觉得我要去和莱茵多特女士提一提这个问题吗?虽然和她不太熟,但是或许她会愿意听一听?”


    瑟雷恩缓慢地眨了眨眼。


    南红“哼”地一声泄了气。


    “算了。我刚刚想起来,之前有谁和我说过来着,好像宫廷里有人也对于深渊的力量提出了劝谏,然后就被边缘化了。”


    虽然这个话题在坎瑞亚还没有变成什么禁忌的话题,但是很显然过于执著于它,至少对于普通人来说,大概还是会有些影响的。


    不管怎么样,至少在研究院还成立的时候,南红就会想要借用这个平台多做些研究,对于世界本身的秘密,人一旦踏上了这条路就再也无法回头,好奇心自诞生开始,如果不多受到一些刻骨铭心的挫折,是绝对不会被平息的,反而会像是包在纸里面的火,越烧越是旺盛。


    “唉……如果我在诞生的时候更位高权重一些,或者,我们都能诞生得更早一些,获得更高的话语权重,会不会稍微好上一点?”


    瑟雷恩想了想,摇头:“或许会更像是赤月王朝的后嗣。”


    整个坎瑞亚在反天理的问题上就是一架狂奔的战车,在这个社会环境之下,几乎所有人在这些问题上都是激进的。


    赤月王朝的覆灭是这种心态之下所必然的结果。


    南红叹了口气:“也是。”


    她的政治观念和学术观念从来不是适合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东西,也就只能和蛐蛐同事的话一样,仅仅对着瑟雷恩吐槽两句了。


    然后,她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那么,军方现在的态度呢?”


    瑟雷恩想了想:“暧昧不明,我其实怀疑,他们和那位先前被边缘化了的大臣关系不错。”


    南红挑了挑眉:“这样吗?”


    瑟雷恩说:“对方也是王室成员,而且博学程度应该说是仅逊色于海洛塔帝阁下一点。”


    那也很厉害了,况且还是王室成员,难怪会有自己的支持者。


    南红点了点头:“好吧。”


    *


    在南红二十岁的那一年,她的父母在老家掷圣杯,问她的前途,问一家安康,但是最终问出来的结果,是岩王帝君让他们搬回璃月来住。


    虽然不知道坎瑞亚有什么问题,但是既然那么多年来她父母心中的自我认知都还是璃月人,而帝君也有了这样的回应,那么他们也就听从了帝君的建议。


    父母当然也劝着南红跟着他们一起回璃月去。


    帝君从来都没有错过——这不是一句盲信,而是璃月人与神同行几千年总结出来的不虚经验,帝君的建议、帝君的要求、帝君的指引,这些对于璃月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而当这些东西出现在某些个指定个人身上的时候……


    这意味着坎瑞亚一定出了什么毛病。


    这两边对于南红来说很难取舍。


    她已经在坎瑞亚这儿拥有了太多东西,社会地位只不过是最不重要的东西,那些研究出来的学术成果、还有人际关系网络……


    她太小的时候就去坎瑞亚了,整个人已经有相当一部分长在了坎瑞亚,很难再从这个国家割舍。


    况且,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瑟雷恩和他的家人怎么办呢?


    她于是在一次偶尔的回乡祭祖的时候也去问了帝君,她倒是没有掷圣杯,而是烧了蓍草,她问的是自己如果还想要留在坎瑞亚还能留几年。


    烧出来的结果并不明确,但帮她解读蓍草的人说帝君其实也没有生气,只是在叹息,并且在叹息之后告诉她,不回到璃月来会有些危险,但她一直坚持自己是璃月人也坚持自己对于七神的信仰,哪怕不那么深厚坚定,最终也还会有转圜的余地。


    信仰七神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南红在回到坎瑞亚时候没有直接将自己去祈祷所得来的结果告诉瑟雷恩,而是分了好几次,从不同的角度试探了他对于地上诸国的态度。


    没有敌意,对于尘世七执政也是如此——但完全没有半点信仰。


    好吧。


    南红对自己说,她会去研究帝君都语焉不详的事情是什么,实在不行的话,倘若坎瑞亚真的发生了什么灾祸,她一定会果断带着自己最重要的人离开这个国家。


    她的言灵术已经逐渐变得厉害起来了不是吗?


    整个坎瑞亚中,除了最早的先行者、倒挂在树上因此获得过去未来贯通智慧的贤者海洛塔帝之外,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言灵者里头,她绝对不是在倒数之列中的那个。


    带着人瞬间离开的能力她还是有的,除此之外,更稳定的符文传送技术她也一样拥有,能带走多少无辜的人就带走多少无辜的人,这或许会比她一个人先跑更好一点……是吗?


    南红自己其实也没那么确定,但是她决定姑且先这么着。


    找机会把这件事告诉瑟雷恩——其他人先不告诉,在坎瑞亚国内,对于尘世七执政的态度绝对算不上正面。


    然后就……商量着来吧。


    确实有点对不起帝君的特别提醒了,第一天真正开始一个人住在这栋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买下来的宅子里的清晨,南红起床后将冷水扑在自己脸上,她看着镜子里头的水珠从脸颊上滑落,心想自己或许确实有点恋爱脑了。


    但这个选择倒也不是因为恋爱脑而存在——她很早的时候不就已经想过了如果到了世界毁灭的时候会不会舍弃自己在意的人逃生吗?


    现在又多了一个,在父母已经安全了的前提情况下。


    而她思索出来的结果,是自己的答案并未变化。


    当一个人身上背负着的沉重的东西多了的时候,ta自然而然地会变得话少起来。


    而现在的南红就是这么个情况。


    她对着瑟雷恩仍然有不少的话可以说——因为这些所有让她紧张的事情,她最终都是会找机会告诉他的,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秘密,也就可以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把这些烦恼都用叹气表达出来,再头碰头地靠在一起,盘算着未来。


    聊上一会儿,问问对方猜猜看:“预言家维瑟弗尼尔阁下是不是已经看到了这样的未来呢?”


    另一个人就耸耸肩:“恐怕只有王伊尔明才会知道。”


    “如果维瑟弗尼尔阁下已经看到了很糟糕的未来,他会规避它的发生吗?”


    “我记得,很多关于预言的故事里面,越是规避预言的发生,越是导致预言实现。”


    “……你说得对,唉,要是当年我认真学占星术的话,会不会现在我已经可以做出预言了呢,至少我可以知道未来会发生些什么……好吧,我承认按照我们俩在占星术上的天赋,如果学了也只会变成三流小报星象板块的供稿人或者是编辑。额,或许还不如他们。”


    但是在外,尤其是对着研究院里面的那些同事,他们都觉得南红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一些人还以为她是在研究上面陷入了瓶颈期所以才郁郁寡欢,因此劝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去走研究深渊的路数吧,毕竟这样出结果的速度真的很快。


    南红倒也确实是进行了一些深渊的研究,但这些全都是在理论上的,她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接触深渊——她也这样劝瑟雷恩,毕竟,在她的怀疑当中,帝君给予的警告,或许是与深渊力量有关的。


    坎瑞亚的技术已经发达到了如此程度,能够让它遭灾的,如果不是天空,那便是深渊。


    坎瑞亚对于天空岛的态度由来已久,如果因为这个态度而亡国的话,那照理来说早就应该亡国上个几千几百遍了。


    那么剩下的仅剩下深渊——不管是因为对于深渊的研究到了天空岛所无法容忍的程度,还是因为对于深渊的过度求索到了触及不应该触及的禁忌,从而导致深渊力量对于坎瑞亚的毁灭,都有可能。


    又过了两年,预言家维瑟弗尼尔正式进入坎瑞亚的宫廷,成为王伊尔明信任的大臣,他出现在人前的时间越来越少,因此《帝国华彩》这本仍然尺度不小的女性向杂志也逐渐将这个不露脸的青年遗忘,转而开始追捧他那同样金发的弟弟,不仅仅是薄肌的宫廷骑士戴因斯雷布。


    这一年南红二十三岁,她开始成为调查团中很重要的角色,莱茵多特被从研究院院长一职上调走之后,她的重要性也没有被动摇。


    一整年里,她组织的调查团去了很多地方,研究了很多古代的遗迹,而这一年也是天上的双子星终于因为提瓦特的重力捕获而降落在地面上的一年。


    早一些苏醒的那位被用最高的礼节迎接到了宫廷之中,并且几乎是第一时间被宣布成为了王储。


    在来自天空的王储这样的光辉之下,其他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其中包括一颗由阿索斯物质驱动、但毕竟是运用了些深渊技术的心脏,以及一次天柱骑士的授勋。


    天外之人会是岩王帝君所警告的那个未来的契机吗?


    南红不是很确定,她在王储入城的那一天晚上把自己传送回了坎瑞亚,很是不安地熬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确定无事发生准备再离开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在不经意间把瑟雷恩的手指捏红了挺大一块。


    南红自嘲说自己看起来有点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并且感叹地说,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心态越来越好,越来越不因为帝君的警告而紧张。


    毕竟,经历的事情多了,告别的人多了,也会有点儿“历练出来了”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是一块久经风霜的老树皮,比以前更奈得起风吹雨打。


    瑟雷恩的母亲因病去世是其中的一场风霜;


    而她在给父母的一份礼物中,加入了一个可以削弱一部分记忆的符文则是另一场。


    南红在将符文给予父母之后不久,试探着和他们联系,她发现父母对于坎瑞亚的记忆逐渐淡了起来,逐渐变得就像是那些只和坎瑞亚做了些交易的商人没什么区别。


    某种意义上,至少在坎瑞亚这个问题上,她都快变成孑然一身的人了,只要再多看开一点,心态或许会变得和地上一样优秀。


    但是坎瑞亚的时局并未给予她这样的机会。


    王伊尔明的疯癫是最后的一根稻草。


    ——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这位曾经贤明的王的确变得疯疯癫癫起来,他不理朝政,亚尔伯里奇家族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摄政代位,预言家维瑟弗尼尔,整个坎瑞亚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绝不似南红这样明哲保身的近臣在做出一则预言后,将这一则不为王所喜的预言做为谏言交给了将自己困于黑色高塔之间的伊尔明。


    他为这一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曾经被亲信的臣子被刺瞎双眼投入黑牢,而对于他的劫狱营救原本应该是这个国家试图的自救,却因为随后目睹了王伊尔明失能的原因后,营救队伍六人中的五人在深渊力量的“诱惑”之下,选择让深渊的力量如改变伊尔明那样去改变他们。


    很多坎瑞亚人在这一个夜晚是没什么知觉的。


    哪怕已经在这几年内晋升成了宫廷卫队长的戴因斯雷布已经提前警告了黑蛇骑士与白鹄骑士保护平民,但更多人觉得这或许只是一场犹如黑日追着赤月啃噬厮杀的政变。


    它或许看起来恐怖,但最终和他们这些平民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南红却从床上惊醒。


    言灵的力量在提醒她情况不多,过多且过于浓郁的深渊力量让她这个平素不怎么接触深渊的人皮肤刺痛并且觉得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她只朝着王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知道情况不对,于是她接连让自己传送了五次——第一次是去抓起瑟雷恩的手腕,对方和她几乎是在同时醒来的,在她传送的时候正打算破窗。


    第二次去的是军营,南红下意识地按照了要对抗已经膨胀到一定程度的深渊力量、以及那些被深渊影响的强者们的思路安排了后续。


    在仅仅是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和瑟雷恩完成了默契的交换。


    她能快速地跨越空间,那么她来为整个国家警报,而瑟雷恩在军中至少是颇有威望,他可以将人组织起来。


    于是第三次传送,南红抢占了坎瑞亚的高处,往日用来宣布王伊尔明政令的高塔,大声警告所有人快些沿着各处通道离开坎瑞亚——


    她喊了很多遍,直到看见对于这个地下国度来说的“天空”中出现了裂痕,而地面亦然。


    而从裂缝中,她看到了很多只眼睛组成的,一个黑红双色聚合的存在,哪怕从未见过,她也在瞥见的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天理的四影之一,死之执政若瓦娜。


    和概念化的死亡的对视令她双眼刺痛,在最后的时刻她顾不得别人如何了,她又一次传送回了军营,将多年前就开始慢慢准备的那些符文一次性地抛出来,给予这些人尽快分散离开坎瑞亚的机会,组织尽可能多的人疏散、几乎是在那黑红色的、像是岩浆一样四溢外流,将坎瑞亚的一切覆盖其中的方块要土坡到面前来的最后时刻,她攥紧了从传送回来就一直没有放开的手,拉着瑟雷恩用言灵完成了最后一次传送。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传送到璃月——沉玉谷的山间,第一次结伴出门旅行当中、头一次露营扎帐篷的那个山头上。


    因为过于频繁的几次传送,外加上她这么多年攒下来的传送符文数量太多,南红此时有些力竭,她坐在山头相对平坦的石块上头喘息着。


    她没感觉到除了力竭之外的感觉,因此虽然紧张,但却还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于是抬起头来看瑟雷恩:“我——”


    她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于是血色一点一点从她脸上褪干净了,南红在冷冷的山间风里问:“怎么……怎么了?”


    她明显感觉到瑟雷恩一开始还有保留的意思,又追问了几声,甚至是在她用言灵术威胁对方如果不说,她就要原地构建能够求得“真言”的符文之后才得到了回答。


    “是诅咒,我猜应该是死之执政的诅咒,沿着血脉流传的。”


    此时的瑟雷恩看起来甚至还有些许轻松,南红方才越是追问他越是如此。


    “真好,至少它没有蔓延到你身上来。”


    “这应该算是一种不死诅咒,坎瑞亚人不再会被地脉接纳,就算死亡灵魂也没有去处,而是被慢慢磨损,直到彻底消失。”


    南红呆呆地在石块上坐了一会儿。


    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她半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听进去,像是人被包裹进了琥珀里面,什么声音都隔着自己好远。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站了起来,看着像是体内被一次性灌注了一整罐的阿索斯物质,声音都比先前大了不少。


    “这样。”


    “我们先去和军队汇合,那几个符文传送的对应点位我都记得。然后……我要抽一点儿时间去向父母报个平安,再然后——既然是和死亡有关的诅咒,那应该是和死之执政若瓦娜有关。”


    “毕竟死之执政是天理的四影之一,这样级别的诅咒应该只有在天理的命令之下才会下达,那么,或许我们只能在坎瑞亚的道路上走到黑了。”


    南红很是坚定地说。


    没什么时间留给悲伤了,在坎瑞亚的时候,因为帝君用蓍草给予的提示,她早早地感觉到了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可惜能力受限,就算做了准备也只能到这个程度——更何况,四影执政级别的诅咒,不是她做了准备就能有用的。


    但这并不表示就不继续努力了——难不成还真的就只看着诅咒继续恶化下去吗?


    总之,还是先动起来为好。


    南红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经意扫过须弥的方向,一眼便顿住了。


    毕竟是在沉玉谷的高山之上,须弥也能遥遥地望见部分。


    不管是外泄的深渊的力量,还是那些黑红色的方块,他们差一点就要被包裹进去的来自天空岛的力量,此时居然相隔着那么远都还能看见。


    “天理和不死诅咒……暂时放一放吧。”


    瑟雷恩说。


    “最先要来的或许是战争。”


    他说到这里,愣怔了一下,随即问南红:“你还记得那位被伊尔明边缘化的王室成员吗?就是劝谏他不要过多依赖深渊力量的那一位。”


    南红点头:“当然记得,你说过,他和军方关系不错。”


    “对,他有一次曾经语焉不详地提起过,如果有一天坎瑞亚对于深渊力量的研究到了不可收场的地步,那时候灾厄并不会只在坎瑞亚一地爆发,而是会从提瓦特的边缘爆发出来。”


    瑟雷恩沉吟。


    “纳塔、至冬、稻妻,这三个和提瓦特边缘接壤的国家,恐怕会需要很多帮助。”


    南红:“至冬和纳塔这两个国家,我在传送符文中撰写的目的地都包含着,但是稻妻……它实在太远了些——恐怕暂时也就只能哪个更近帮着救哪个了。”


    “我记得纳塔那边的符文我刻画了最多,走吧,先去纳塔。”


    第70章 世界之外的双子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一年,深渊的力量席卷过了整个提瓦特世界。


    四处都是人和魔物之间的战争,很少有人关注到一支编制还算是整齐,甚至的确可以算是“成军”的坎瑞亚军队也在纳塔抗击深渊的战争中起到了各种意义上至关重要的作用。


    坎瑞亚的先进科技,至少对于还没能从图兰大火山内部挖掘出多少龙族科技的纳塔来说,确实提供了相当多的帮助。


    怎样在部族的居住地之外兴建防御工程、怎样添加预警报告、怎样在深渊怪物的退却之后给活着的人准备驱散深渊影响的药剂……


    这些“小小”的影响并没能传出纳塔,就像是过去的岁月中纳塔人也不怎么离开他们的故乡——因为他们无法进入地脉,只能到夜神之国中来栖居自己死后的灵魂*。


    但是,有一个人却已经注意到了这里,他从很遥远的雪国长途跋涉而来,并且,直接走进了烟谜主的部族领地之内。


    小瞑视龙有些紧张地绕在这个人身边,他身上的气息毫无疑问是强大的,让这些小家伙们有些害怕,但是常年来与人类的友善也让它们继续保持着对此人的警戒,并且做好了一旦对方像是深渊的那些怪物似的动手,它们就也会它们当前能够用出的最强的寒冰吐息尽可能地阻挡对方——哪怕其实它们也知道这种吐息大概拦不住对方多久。


    南红听到这些小瞑视龙的小小叫声,她抬起头来。


    虽然研究的场所从研究院变成了烟谜主的营地,但是场地和设备的变化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工作。


    最近这段时间,她正在研究的内容便是和灵魂有关的东西。


    灵魂、夜神之国,还有死之执政的那条诅咒——这条不死诅咒也是作用在灵魂上的。


    南红原本以为这些不死诅咒应该是一团附着在灵魂本身之上,像是婴儿和胎盘的关系,但是实际上,这团诅咒却像是某种介质转换的性质一样,它逐渐地替换掉灵魂中的部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来越强烈。


    如果能够越早地拔除这条诅咒,那对灵魂造成的影响就会越小,南红表面上虽然并不显得多么着急,在针对灵魂的研究上却越发地用心。


    只可惜,她想要突破的方向,和她真正有进展的方向并不怎么完全一致,两者有所重叠的地方只在“灵魂”这个大的议题上,南红在夜神之国方向上的研究逐渐深入,甚至以非纳塔人的身份成功地完成了和夜神的沟通交流,从这位曾经是天使的“神明”口中,得知了一些如今已更多被称为“仙灵”的这一种族的过往。


    南红从对方口中得知了更多“降临者”的故事,她也是从此时才开始知晓,其实坎瑞亚所“捕捉”到的这一对被他们视作改变世界的节点、坎瑞亚未来方向的启迪者的双子,加起来其实应该算作是“第四降临者”。


    而第三降临者,便是导致了这些天使们被诅咒后变成仙灵的一个契机。


    南红并不知晓这位夜神为什么会这么敢说,但对方敢说她也就敢听,不管是第三降临者的骨殖已经变成了神之心,被天理赐予了历任的尘世七执政,还是说当年纳塔的地脉是如何被破碎的——她的笔记本上记录了一大堆这种在天理的秩序之下可以被称为“大逆不道”的知识。


    她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小瞑视龙的叫声而抬起头来的时刻,膝盖上正放着这本厚实的、已经被翻开了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翻到的是怎样用天理的秩序力量与深渊的力量对冲,通过特殊的符文吸取这两种力量对冲之后释放出来的能量从而保护灵魂的完整,从而完成对于那些感染了深渊的灵魂的更优的治疗策略。


    她正在根据自己的需求设计着那个需要在第一时间运作起来吸收冲击力的符文,手边甚至还有一些荧蓝色的、象征着天理秩序的小光团着深渊力量的深紫色光团。


    南红抬起头的时候,这些零散在地上的光团瞬间被朱红色的细丝一样的光线锁定了起来,而地毯上那些看起来像是花纹一样的符文全部彻底亮起,整个室内一时间都因为这些符文而闪烁出了粉橘色的光辉。


    “您好,如果要找烟谜主大祭司的话,请出门回到部落门口然后跳下去,他们在地下的洞穴里;如果要找瑟雷恩的话,他现在正在帮助回声之子清除剩余的那些游荡在荒野上的深渊魔物;如果……”


    平静得像是晴天的井水似的话语在南红看清这个人的时候渐弱了下来,她看着对方在半脸面具之外的那只眼睛,浅蓝色的瞳孔中间有一枚湛蓝色的四芒星。


    这是一个坎瑞亚人。


    来者看着已经年纪很大了,虽然在年长的同时仍然保留了很不错的精神,但光阴在他的外表上留下了很明显且深刻的痕迹,那些灰白色的头发以及深邃的皱纹都是证明。


    南红放软了语气:“您好。”


    “你好,南红小姐。”来者彬彬有礼地说,“我要找的人是你——当然,如果瑟雷恩也在的话,我也想找他聊聊。”


    南红颔首,她站起来:“您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您的名字,请问您是……?”


    “过去的名字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在王拒绝了我的谏言后,那个名字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这位年长的坎瑞亚人笑了笑。


    “但我想,不需要名字,你也知道我是谁。”


    的确,这样的经历,南红能够对上的只有一个人——那位她没有见过的,但曾经在一些个瞬间觉得和对方遥遥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知己情的王侧近臣、和军方关系很不错的那位王室成员。


    原来是这一位。


    南红客气地笑了起来,她身边的一些符文在她笑起来的时候渐渐地暗下,但是那些禁锢、控制着天理力量和深渊力量的朱红色“丝线”仍然没有撤去。


    “原来是您,您对我而言的确是一位久仰的前辈了。只不过,我想,我仍然需要一个名字——只是为了方便和您的交流。”


    “的确,那么,称呼我为皮耶罗或是丑角吧。”


    她很灵巧地跨过了这些朱红色的“丝线”:“当然,皮耶罗阁下。到外面聊么?我的临时试验场地有些太乱了。”


    *


    丑角皮耶罗没什么隐瞒地对南红说明了在坎瑞亚灾变之后他所做所行的一切。


    “……与王不同,我并不仇视地面上的七国,也并不仇视尘世七执政,因此,在坎瑞亚灾变很多年前,我便与那位冰之女皇有些私交。私交……唔,我已经过了咬文嚼字的年纪,虽然不那么贴切,但先姑且这么说吧。”


    皮耶罗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后,他将身上披着的厚重斗篷摘了下来放在一旁。


    “哪怕有冰神的力量,在纳塔这个地方穿这样厚的斗篷也太热了。”


    “总之,因为我与冰之女皇的私交,以及一些……早早对于坎瑞亚灾变终究是会发生的预测,我带着一些坎瑞亚人在灾变发生的时候去了至冬,用的是和你差不太多的办法。说来惭愧,我痴长你许多岁,在言灵一道上也算是有些研究,但最终我带走的人要比你送走的少上很多,或许,倘若命运能给你更多的时间,这场灾变的结果会发生更大的变化。”


    “在去往至冬之后,我与女皇有了一番很长的交谈,最终,我得到了她的许诺。因为至冬的一些特殊,她意外地做了一场很长的漆黑的梦境,而因为这场梦境的存在,她必将在未来的一日,对着天理举起反叛的旗帜。而我,也因为她的许诺,决定加入她的麾下,与她同行一段时日。”


    南红坐直了一点。


    “在她的支持之下,我组建了一个组织,名为愚人众——听起来就像是‘丑角’这个名字一样自嘲,对么?但既然贤者的道路最终引导向了毁灭的结局,那么兴许愚者的道路会有成功的希望,哪怕这意味着更多的牺牲。”


    丑角沉声说:


    “我此来的目的也很简单,我打听到了你们在纳塔的所作所为,觉得你们或许会乐意听我说说我的道路——所以,我前来邀请你们加入愚人众。”


    南红挑高了眉毛。


    *


    加入愚人众么……


    哪怕不管是尘世七执政的招牌,还是这位曾经和贤者海洛塔帝几乎平起平坐的“丑角”阁下的邀请对于任何人来说d应该都算是很有竞争力的邀请,甚至可以说是令人心动的offer,但是南红仍然很是平静地表示自己还需要再思考上一段时间。


    “请您放心。”


    她对丑角说。


    “我不会思考太久了,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后,我会给予您我和瑟雷恩思考的结果。”


    丑角点头:“合理的要求,合理的时间。”


    南红伸手,在和丑角握手的一瞬间,一个朱红色的符文在两人的手上一闪而过。


    “这个符文能让我的回答在第一时间来到您的身边,毕竟,一个刚刚组建起来的组织,应该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您亲自坐镇?就不劳您再跑上那么远,来纳塔一趟了。”


    丑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对她这种不怎么客气地展示自己力量的做法有什么意见,而是点了点头。


    “当然,我个人非常感谢你的体贴,南红小姐,在这三个月的过程中,倘若你有什么对愚人众的好奇,或者想要知道更多与女皇有关的信息,也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告知我,我会尽量回答你的疑问。”


    丑角离开得很干脆也很迅速——很大程度上的确是因为南红所说的原因。


    姑且不论一个新的组织在草创的时候有多少麻烦事需要组建者处理,先看看当前这个时代吧,深渊造成的灾难仍然在大地上肆虐,光是应对这些灾难本身就很让能者需要多劳了。


    *


    几天之后,瑟雷恩从回声之子处回来,南红将这位意料之外的来客的邀请告诉了他。


    并不出乎她意料的,瑟雷恩告诉她说,丑角同样也来找过他——当时他正在战场上,他出现后帮了不少忙,在那些他分身乏术、无法提供更多帮助的地方,丑角的出现与帮助减少了很多牺牲。


    “他对我说,我当前这种用心脏来承载那些灵魂的行为会加重我自身的磨损,”


    在南红担忧的目光中,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怎么感觉到,不用担心。但是他说,冰之女皇的力量可以减缓磨损的速度,我的确因此心动。”


    并不只是他一个人心动,如果能够延缓磨损的程度的话,南红也一样心动——哪怕她现在并不知道冰之女皇的力量是否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不死诅咒的加深速度。


    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减缓,也总比一点儿都不减缓来得好。


    尤其是,除了瑟雷恩之外,还有那么多坎瑞亚人也需要这份力量的庇护。


    ……当然,要说多的话,其实也不剩下多少了,毕竟纯血的坎瑞亚人数量其实并不算很多,坎瑞亚人和地面七国的人之间除了信仰之外也没有太多的冲突矛盾,在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交流中逐渐血脉融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南红扔出去的那些符文,原本其实可以救很多人的,但是那些被救了的人当中,起码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是混血,因此他们仅仅在感激着、庆幸着自己得救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之后,就开始看到彼此的身形变得扭曲、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黝黑、面容则变得丑陋到胜过一切他们曾经见过的怪物。


    剩下的那些纯血坎瑞亚人们也能够感觉到诅咒在自己的身上起到作用,但是比起对自己的哀伤,看着原本和自己一样,与自己关系很好,甚至就在刚刚因为一起死里逃生而多了几分本应该坚不可摧情谊的人扭曲着变成了俄而就只会嘶哑地吼叫、发出不成词汇的音节的怪物,甚至就连智者都变成了矮小佝偻都模样——


    原本勉强成组、能够抱团取暖着互帮互助的坎瑞亚遗民们开始四散,那些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的“人们”开始寻找面具掩盖自己的样子。


    甚至于,在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扭曲的大脑已经让他们不再记得自己曾经生而为人,那些过往的记忆都七零八碎地散落,只剩下最沉痛地悲伤恐惧,以及对于一些东西的仇恨。


    南红在纳塔也遇到了一些,它们现在的名字似乎是丘丘人,南红有些物伤其类地只是瞥了一眼这些昔日或许曾经擦肩而过的人,在一个丘丘人营寨附近留下了一些物资,随后就走了。


    怎么说呢……


    她不确定帝君是否有给其他迁居到坎瑞亚的璃月人送去一样的警告,但她知道其实这种是少数,更多是根本救不回来的、血脉中已经流了坎瑞亚血脉的混血。


    ……唉。


    在坎瑞亚灾变之后,南红总觉得仿佛世界一整个都变了。


    像是在那一天之前的日子都是属于一个世界的,而从那一夜开始往后的,则都属于另外一个世界。


    不仅仅是她的那些虽然每况愈下但多少还能算是幸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更是在看到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会唏嘘感慨,仿佛她不是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而是已经活过了两百多岁一样。


    哈,但也很有道理不是吗?


    毕竟硬要说的话,她所经历的这些事情,目前这二十年的跌宕起伏,其实也不是不能充斥满一个两百岁老人的人生。


    “我是打算答应的,或者说,我觉得……我们最终一定是会答应这份邀请的。”


    南红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我向丑角要了三个月的考虑时间,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还有一些事情要确认——我想,这大概是连目前的丑角和他背后的冰之女皇也尚且未曾知晓或者不确定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要限定三个月的时间呢?


    南红的言灵术在坎瑞亚灾变之前就已经达到了相当的水平,而在坎瑞亚灾变之后的这段时间,各方面都压力和动力让她的成长更为迅速了起来,到现在,她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差不多可以尝试着宣称一下自己是贤者海洛塔帝之下言灵术方面的第一人了。


    而言灵术的力量让她知道丑角给出的信息无错:


    在坎瑞亚灾变之后,金发的异世界双子原本想要脱离提瓦特世界回归星海,但是却被大约是空间执政的神明阻拦,一个被封印陷入沉睡,而另一个则在须弥醒了过来,在帮助一些名为兰纳罗的小生灵们完成了一些保护森林、驱逐须弥境内以禁忌知识为表现的深渊灾厄之后,去往了甘露花海,与末光之剑戴因斯雷布成为了旅伴,开始了一同在提瓦特大陆上周游的行程。


    同时,言灵术还告诉她,除了丑角所说的这些之外,在三个月之内,准确来说应该是两个月左右——之后,那位坎瑞亚在最末代时期成为了王储的金发旅人将会来到纳塔。


    一定程度上,南红的恨屋及乌也牵扯到了这位金发的青年身上,虽然对方对于深渊之类的事情定然了解不深,也不能为伊尔明的失能、深渊在坎瑞亚的爆发负责,但是如果不是他们在这个时刻降临到提瓦特来……


    如果他们降临的时间足够早,让一切都在她知事之前发生完毕,那么不管她变成了一个丘丘人,还是有幸在璃月出生,对坎瑞亚几乎全无了解,她都能够接受——毕竟这样平淡的一生虽然可能看起来有些无趣,但好在安全且可以自己找点儿乐子。


    或者如果是在她和瑟雷恩寿终正寝了之后呢?


    她死后若是洪水滔天,那就滔天吧,至少不会殃及她在意的人——反正至少到坎瑞亚灭亡的那一刻,她都没有半点生育的想法,也不至于将灾祸遗留给后人品尝。


    但是坎瑞亚人仍然承认这位青年是他们的王子殿下,而既然瑟雷恩也不例外的话,南红姑且在这方面打算从众一点。


    另外,在坎瑞亚研究院,有一句话一直以来都是被贴在墙上的。


    从世界之外,获取否定这个世界的力量。


    这句话最开始出现,是因为一位很古老、古老到了连名字都已经没什么人知道的坎瑞亚贤人说,既然天理代表的力量是这个世界的全部,那么在世界之内所获得的任何东西,都一定是小于天理、而容易被天理彻底否定的。


    所以,只有从天外获得的东西,才有可能与这个世界本身为敌,换言之,他们要寻找的是能够匹敌整个世界的力量。


    深渊力量是来自世界之外没错,而且深渊的位格也确实足够高,高到了能够匹敌这个世界不假。


    但是来自天外的双子星——他们似乎也同样符合这个条件。


    来自世界之外,并且这位金发的王储曾经吸收过很多很多深渊的力量,却从未表现出半点对于这些力量的不耐,而且他也承认现在的自己绝对不是全盛时期的姿态——


    从世界之外,取得否定这个世界的力量。


    王伊尔明的一辈子到了最后,因为坎瑞亚的灾变而可以被否定很多,但是他曾经的功绩是无法被抵消的,他曾经的王庭中是怎样云集了整个世界上最聪明也最勇敢地对着天空挥剑的人也是无法被抹消的事实,而最后,同样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学者们总是要让王来权衡最终的正确与错误,在伊尔明失能之前,他的确是一位强大且睿智的王,才能足以匹敌坎瑞亚这个荣光的国度。


    所以,或许他的决定并不应该被那么轻易地否定。


    南红有不少事情要问这位金发的王储,倘若他对于失乡的坎瑞亚人有一点怜悯,他就一定会给予回答。


    *


    金发的少年王储已经离开了甘露花海。


    他的脚步直接朝着纳塔而来,原本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有三个,但是言灵的力量推动了一些神秘的东西——命运因此在三等分的道路面前选择了最为炽热的那一条。


    但是,这位金发的王储此时尚且没有意识到有人正在纳塔等待着他的到来,他的脚步还非常缓慢,一路上不仅仅照顾着状态不是最好的戴因,甚至还加入过各地的健康之家照顾那些罹患了魔鳞病的须弥人。


    因此,有一封信件比他的脚步更快,从枫丹越过了他的足迹,提前了足足一个多月后发先至地抵达了纳塔。


    这封信上的署名写着“雷内”。


    在坎瑞亚覆灭之前,南红在众多次前往佩特莉可镇的时候,也将维瑟弗尼尔关于枫丹的那一则预言放在了并不那么人迹罕至的地方。


    承载着预言的石板——当然,石板本身是她伪造的,因为在她看来,刻写在石板上头的预言可要比写在一本言情小说的页边空白处的预言容易让人认真多了——如今终于被人发现,而这个发现它的少年,是个被探险家收养的孩子。


    他曾经是一个名为水仙十字院的孤儿院中的孩子,只不过童年的生活颇为幸福,所以当他发现了这块石板之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这个世界那么糟糕,毁灭就毁灭了吧”,而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亲人和朋友,还有那么多值得被拯救的美好,不行,我一定要拯救这个世界”。


    当初放下这块石板的时候,南红尚且是个快乐且没有太多忧愁的少女,她担心着坎瑞亚对于深渊的态度,但是还觉得距离失控为时尚早——毕竟那时候她的父母都还没有在家里掷过问岩王帝君的圣杯呢。


    所以,留下了这块在她看来显得更为正式的石板之后,她还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有一点像是她留给丑角的那个符文,但是相比起来要稚嫩和粗浅很多,所以只能用寄信而不能用即时的文字传递来完成交流沟通。


    而现在,这个试图拯救世界的少年雷内给她写了信,而南红也的确打算给予一些回应。


    她在纳塔手搓了一套须弥的罐装智慧技术,然后把自己知道的那些、并不涉及太多深渊污染的知识通通塞在了里面,然后邮寄给了雷内。


    这个罐装知识比起普通的、像是填鸭一样的罐装知识要温和得多,少年会在接触到它之后于自己的脑海中看到一个老师。


    他会以上课的方式逐渐了解、掌握、吃透这些知识。


    至于说对方会走多远,南红就只能表示她拭目以待。


    但是,言灵术给予她的反馈是,这个少年未来大有可为——当然,言灵术不是占星术更不是预言家的伟大能力,之所以能够“看到”一些未来,是因为在失去了研究院之后,发现自己失去了那些可以协作的同僚的南红开始用相对“暴力”的方式为自己复原起曾经的研究条件。


    她强行赋予了一个符文“一次性成功占星术”的力量,然后开始用这个符文占卜未来。


    能成功看到未来的次数不多,毕竟这是一种强行,比较像是在坎瑞亚的时候,一部分小孩子会玩的一种用骰子来推进故事剧情的游戏——他们称之为安科,或者跑团。


    在这种游戏里面存在着“大成功”或者“大失败”的机制,而到底是何一种,取决于运气。


    南红大成功的概率要低于大失败很多,大概是三分之一左右——所以,她由此愈发确定了自己在占星术方面果然是毫无天赋。


    让瑟雷恩来触发这些符文,效果甚至比她都不如。


    嗯,合理。


    她是没有天赋,瑟雷恩则是天负。


    而说回雷内。


    雷内……


    至少这颗种子,她在当下这个时间点上将其种了下来,最终会长出怎样的植物、开出怎样的花、又结怎样的果,那就是未来的事情了。


    不过,既然这一次的一次性占星术符文赏赐了个“大成功”,南红也就很从容地表达了继续和雷内保持联系的意愿。


    说不定未来会发生些什么呢?


    璃月有句老话,叫做无心插柳柳成荫。


    *


    南红开始尝试着拿一些被深渊侵蚀了灵魂,但是程度不那么深、或许可以不用尝试古瑟雷德弄出来的那种副作用不小的药物的人和龙做为初步的试验品。


    在用天理的力量和深渊的力量互相湮灭,然后用自己的符文来吸收带有毁灭性的湮灭力这一套疗程被运用到人和龙身上之前,她已经尝试着在羊、水鸟、甚至是野猪身上做过实验了。


    效果还算不错,除了最开始的两个实验品因为她还不够熟练而被那股湮灭的力量毁坏,而因为深渊力量被清除了个干净从而变成了很好的晚餐食材之外,剩下的治疗都很成功。


    她的治疗在一些龙身上起到了作用,也在人身上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最终都没能根除。


    后来南红发现,对于会思考的生物,深渊的力量具备着感染的能力,她可以将最开始入侵的那些力量湮灭掉,但是对于已经被深渊同化的一部分,除非它们彻底变成了深渊之力,否则她将无法用这一治疗手段解决问题。


    算是有些治标不治本,但至少比放任不管制成标本好很多。


    只是这样一来,她原本想要一点一点为坎瑞亚人剜去来自天空岛的诅咒的计划,也因此又一次被搁置、被推迟。


    如果这种诅咒不会像是深渊的力量那样逐渐感染更大面积的灵魂就好了,南红咬着牙越想越气,最后愣是抓起了个陶土捏的瓶子在地上砸碎。


    瓶子彻底碎掉的一瞬间她听着声音清醒了过来,扫掉了这些碎片之后捂着脸缓慢地坐在了地上:


    她感觉自己当年提出的那个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活着的名额,这个议题仍然还在追着她跑。


    她的精神真的有足够强韧吗?能够让她在这样的、几乎是针对她的磨损之中支撑上很多很多年?过了很久之后她叹了口气,擦去眉头的皱起,推开门出去,又变成了那个非常可靠的言灵术大师的模样。


    金发的王储便是在这个南红格外怀疑自我的时刻来到纳塔的,他一来到这里就意识到了此处的地脉有这很大的问题,也被这里深渊侵蚀之后的模样所震撼,心软的王储流下了眼泪,眼泪落入大地,俄而消失不见。


    正如南红先前所想,只要这位王储对坎瑞亚有丝毫的感情,他都会愿意在能够提供帮助的时候和盘托出。


    而她准备的那些问题,不曾有一个没被回答。


    “第一个问题,王子殿下,坎瑞亚曾从王到每一个凡民都认为您拥有匹敌世界的力量,我想知道,这样的推断是否真实,以及——为什么。”


    空的声音在男子中可称极柔软,温柔得就像是一阵风,带着哀伤:“是的,因为……我和妹妹来自一个现在已经毁灭的文明。”


    这个已经被毁灭的文明非常强大,它的科技水平要远远超过提瓦特这个世界,来自世界之外的王储并未过多地提到这个世界的模样,而南红发现自己从那只言片语中也很难勾勒出这个世界的样子。


    她短暂地产生了一丝神往。


    “毁灭这个文明的力量是宇宙的一种规律,就算是再强大的文明也无法与之抗衡,这个文明倾尽全力之后,创造出了我和妹妹,做为死里逃生的最后办法。”


    曾经,天上有一个荣光的王国。


    国王,或者说是“王国”的意志,让这个倾尽全力所创造出来的强大的王储去黑暗的国度中寻找再创世的珍珠。


    “在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找到能够重建文明物质的国度,然后完成再创世的伟业。这是我和妹妹的责任。”


    空说。


    “之所以是重建文明的物质,是因为,我和妹妹分别携带了那个伟大文明的精神世界的一半。”


    他们都是背负着半个被毁灭了,但还并未被毁灭彻底的文明的人,换言之,每个人都是半个位格高于提瓦特的世界。


    来自世界之外的力量,与世界本身匹敌。


    “我……本不应该将这些告诉这个世界的人,但是,当初伊尔明给我看的国度,和孕育了我和妹妹的文明有着太多的神似了,明明远远落后,但是……”


    空的眼神中透出一丝迷惘。


    “我想,我应该帮助坎瑞亚,但是结果却和我所想的截然不同。而现在我一路看到的……这一切都令我难过,南红小姐,我逐渐开始觉得,坎瑞亚文明就像是那个孕育我的文明一样,都变成了被我携带着的东西……我应该承担起的责任了。”


    “至少,我也应该帮坎瑞亚复仇?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大家都很喜欢我,为我欢呼,但如果最后我什么都无法为他们做到的话……他们应该会很怨恨、也会后悔为我抛掷出的那些花瓣吧?”


    的确,这位金发的王储身上带着太多和这个世界的疏离,他正在慢慢地拽进这个世界里,虽然程度还不够深。


    但南红很能共情他。


    是的,他们都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坎瑞亚人,从前也并不和那些最传统的坎瑞亚人们一样仇视天理,然而在这个国家死去之后,那些仇恨却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他们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