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阿索斯物质……上一次听到是在多久之前了?”
丑角到底还是到场了,毕竟虽然南红寻思着哪怕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的人都不会在自己有兴趣的人面前说“诶,好像在这一段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我的人的记忆里面提到了一个像是未婚夫一样的角色诶”,但是要证明一段记忆足够可靠,很多可以被类比为密码的、可以极大程度上增加其可靠性的。
所以,像是“阿索斯物质”这种典型的坎瑞亚词汇,外加上以此技术做为核心、由莱茵多特制作的心脏,这就是绝对要说出来做为证明之一的东西了。
不管是怎样引出的这个词汇,至少得拿出来说一说。
毕竟,从当初那段记忆的对话里面大概可以得出这样的信息:得到这枚心脏的要求条件非常苛刻,在当时的坎瑞亚一定算得上是最一流顶尖的青年才俊了。
并且至少在这段记忆的时刻,人选尚未公布,这项技术……或许应该也没有公布吧?
也的确和她想的一样,这颗心脏大概的确是某种没点儿身份的人所无法知晓的东西,所以博士切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就将丑角请到了这里来。
做完这件事后,他回过头来:“下次遇到这种事,请直接去找丑角,而不要先来找我,好吗?”
他原本还想说直接去找队长也没问题,但最终也还是没有把这两个字说出口。
啊,队长,卡皮塔诺,这一次的人情你可真的是欠大了。
博士切片在心里这样想着。
他上一次这么贴心地为同事考虑是在什么时候?上一次的“贴心”只怕都是把那个踏鞴砂工匠首领的心脏交给斯卡拉姆齐的时候。
做为一个学者,他最先要学会的就是认识自己。
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接受自己就是这么个玩意,并且了解到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博士切片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东西——但就算不是个好东西,至少这一次他对同事做的也算是仁至义尽。
对事不对人,欠人情就要还,他很快在心里盘算好了自己想要的那些实验品。
先前不是收到了一整卷的问题么?这个形式挺好的,一次性把自己想要的需求全都提一遍,只要没有所谓同理心这样的东西,不觉得写上长长一连串的要求是对于对方的打扰,就可以一直写下去。
博士切片快速地在心里列出了起码二十几个名字。
……好像还是有点少了。
要不再攒攒吧,回头也问问其他切片,如果他们也有需要的实验素材,刚好可以凑齐了给送过去,凑个一百出头?
这个数字差不多。
卡皮塔诺的战斗力向来是有目共睹的,愚人众执行官里最强大的就是他,相隔两百多米的位置都能用剑的威力——是剑而不是弓箭——打到。
对于他来说,很多时候甚至不存在精准命中这个概念,因为往往只是没有非常仔细地不多用半分力气的那些随手攻击中外溢出来的力量,就已经足够将那些东西的全部形体摧毁殆尽。
一百多个对于别人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对于他来说应该就是麻烦了点吧。
博士切片想到这里,心情瞬间变得明媚了起来:甚至就连自己是所有切片当中有可能工作时间最长的那一个的怨气都暂时消弭了不少。
而他原本就已经变得明媚起来了的心情,则在随后丑角撑着他的那根手杖前来之后,发现当前没有什么需要他出面来说的话、去做的事后又一次得到了放大。
让这群人聊去吧,哪怕占用的是他的实验室,做为众多切片中情感最丰富最饱满,并且也是最好心的那一个,他能够容忍这群人待在实验室里不出去。
只要别打扰他自己做实验就行。
耳塞有吗?
好像没有。
这种东西真的是临到了要用的时候才会觉得缺少,平常根本没有人敢来打扰他,但果然,下次还是要准备一些。
如果潘塔罗涅打算上门来絮絮叨叨地说些要帮他开发什么功能的东西,而他又特别不耐烦的时候,就这样把自己的耳朵塞上就行。
博士切片轻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实验桌前面。
要不是人设实在不够符合,他也确实不会哼歌,此时的实验室内应该会有一首轻松的小曲响起。
或许可以额外添置一台唱片机——虽然其他的二十三个切片里面,大概有二十个都会反对,但是问题不大,他们扔一个他可以补一个。
丑角进门后,就朝着博士切片的背影那边瞥了一眼,瞥完之后也没有再管他。要是打算学会和二十四个不同的切片打交道的方式,那的确是太委屈自己了,所以一般来讲,对于多托雷有相对较深了解的他,都会在对方没主动搭理自己的时候对等无视对方。
愚人众里哪有那么有礼貌的、主动给多托雷打招呼的人。
——如果把队长都排除在外的话。
南红原本是想要让博士切片转述的,否则她一件事重复说上两遍,那要多累啊。
但是博士切片跑得太快,她也没能拽住对方的披风让他不许做实验。
她不得已地重新说了一遍,并且在心里想着如果下次攒够了问题,她一定要细细地凑上一整本交给博士切片回答。
和这次一样的。
还是要手写的书面版本稿。
好在,上一遍的时候,怎么说都是经过她深思熟虑的,不存在上一遍说的内容和这一遍略有不一样,南红几乎是一个字都没差地再说了一遍——
而丑角对于阿索斯物质的感叹在她提到那颗心脏之后的第一时间,几乎是插话似的说出:“这的确是没多少人知道的辛密了,原本应该有一场不小的授勋仪式,但是几乎在同一时间,坎瑞亚捕捉到了双子星的轨迹,于是为了更好地迎接当初推算出来的打破命运的关键一步,当时一切隆重的仪式都被取消,整个国度都开始为天外之人的到来而准备。”
哪怕是放到现在,再回想那个时刻,丑角都忍不住感叹,整个提瓦特大陆上技术力最为发达的国家、文明可以说是最为煊赫的国度,几乎是倾国之力准备的那场盛大庆典应该也是它最荣耀的一刻吧?
只不过,当初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压根没人觉得这一刻是巅峰,他们觉得天外的旅客会像是深渊的力量一样,带动、促进坎瑞亚的又一次爆发。
对于深渊的研究让坎瑞亚中被称为“王国四柱”的产业有了翻天覆地的进步,也给他们提供了去反抗甚至是挑衅天空的自信。
“阿索斯物质支撑运转的心脏……现如今世界上应该只剩下了一颗由阿索斯物质支撑运转的心脏,只要莱茵多特没有在后来的岁月中再次炼制这种东西,不过我想,失去了坎瑞亚的庞大供应网络,她应当也获得不了那么多的原材料,同样,她的学术重点大概也并不落在阿索斯物质上了,坎瑞亚自己都不再把它列为重要的研究课题,但最终在灾变之后仍然平稳运行的,却正是阿索斯物质。”
“理论上具备无限学习的能力,能够支持着使用这颗心脏的人一直成长到超越世界的程度。”
丑角有些突然地抬起头:“你知道吗?这颗心脏现在就在他的身体里。”
南红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但其实也不用看过去了,她知道博士曾经是须弥教令院的学者,因为研究的东西太过于惊世骇俗所以后来被开除了。
总不能一个须弥人还被移植了一颗坎瑞亚的心脏吧。
“瑟雷恩吗?”
也对,对方的战斗力看着的确不像是人能在有生之年内达到的水平,看着的确是很配得上这样的一颗心脏。
“也是唯一的阿索斯物质心脏的持有者。”丑角点头,“虽然那时我已只能在宫廷中占据小小的边角,但我也听说,这种心脏只有在达成很严苛的条件之后才会被给予出去,能够满足这些条件的第二个人还在成长之中。”
所以稀缺性甚至比她想象得还要更高么?
南红睁大了眼睛,这一瞬间她是真的有点想要将栏杆拍遍,把大腿拍断了。
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真的用上了阿索斯物质的心脏,换言之那段记忆里面——
心眼子要那么多有什么用?或许这意味着她在此间的命运就是在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情上反反复复地后悔?
这时候再补上还来得及吗*?
……不对。
如果真的有这段关系的话,瑟雷恩看起来像是完全不知道——所以该不会是真的……相关的记忆被磨消掉了……?
这样的话,层岩巨渊之下的那块金属板——
有极大的可能还真的和她有关。
南红是真的有点急了。
她当前最发愁的事情,拢共就那么两件么。
一件是关于生存的,另一件就是从前家里催得急但是她不着急,而如今家里已经快要佛了,她却开始急起来的感情问题。
而在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成分这件事上,她躺得其实已经怪平了。
她已经想得非常明白了:掌握的信息不够,那就把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自己可以坐享其成的。
但是,纵然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个问题可以外包出去自己不愁,但是感情上的问题这也不能外包啊。
这要是外包了,那就是一场伦理惨剧了,放在某个古早的年代甚至可以是那些青涩的文艺片导演们很喜欢的素材,因为足够别扭也足够的拧巴,可以翻来覆去地把少男少女心事拍上个两三小时。
她现在应该怎么说?
“我其实还有个有记忆的上辈子,而且是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所以我合理怀疑在层岩巨渊黑泥之下发现的那块金属板上留下了相关记录的人其实就是上上辈子的我本人也就是地脉中那段记忆里的‘我’?”
逻辑确实合理,并且因为相关的这些实验、记忆之类的东西,确实有很高的门槛,以至于其实不太可能出现第二个情况与她相似的人,导致选择里头出现干扰项——这个结论是八九不离十的。
只可惜虽然它八九不离十,却不能直接这样说出口来,冒昧不冒昧的是一方面,另外就是……
——你原本怎么不说?
是担心愚人众里头有坏人吗?很合理的担心,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说出口来,用百分之百的诚恳、一点都不小心谨慎的姿态和愚人众合作了呢?
因为美色吗?
这点脸她还是……还是很要的……
南红咬住脸颊两边在口腔内侧的软肉,原本只是搭在斗篷上的双手手指这下是彻底攥紧了掌心之下的布料。
真是……
她半垂着眼睛,分出一半的心思算是认真在听丑角接下来要说什么,剩下一半的心思则是慢慢悠悠地往瑟雷恩所在的那个方向瞟。
生而为游戏中的角色,她还是头一天对游戏内经典的总得来点刘海、最好是能把眼睛给遮住点儿的发型产生感激。
如果不是五花八门的刘海、如果不是二次元除了个别大叔之外人均发量极多,她这会儿的观察可能就会显得有些明显了。
偷偷看一眼。
对方低着头,好像是在看心脏。
过了一会儿,再偷偷看一眼。
这一次不巧,兴许是因为和上一次间隔的时间不长,而但凡是士兵并且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士兵大多对于目光很是敏锐,她看过去的时候被抓了个准——被回看过来的一瞬间南红的眼睫毛就眨得飞快,像是有片雪径直穿过了层层的屋顶、也免疫了室内烧得红红热热的壁炉,落在她的睫毛上头,正在被她努力地甩下去似的。
*
当着南红的面,丑角没说很多。
而等她走后,丑角尚且没有多说些什么,在实验台附近就爆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原本低沉的音色都在这样的笑声中显得高亢了起来。
博士切片在这一连串的笑声中,提着他最新捣鼓出来的一枚结晶,推门就要往外走:“你们聊,这枚晶石需要一点低温的环境刺激,我出去一小时就回来。”
“不必,多托雷。”
博士切片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嘴角不再上扬,他感觉到手中的结晶表面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博士切片:“卡皮塔诺。”
他咬着牙,憋住了一句“你可真是恩将仇报”。
“这里还有什么与我有关的事情吗?我已经回答了很多问题,我的实验进度拖后了很多——丑角,你需要为此负责。”
就说另一个切片是不是他自己吧,不管是哪一个切片,本质上都是本名赞迪克、现在被称呼为多托雷的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位于不同的时间观测点,并不意味着就不是同一个人。
而反正都是同一个人,拖慢了另一个切片的实验进度,补偿到他身上来不是很正常么?
丑角心平气和:“当然和你有关,层岩巨渊地下的那种泉水,如今深渊教团研究出了将其力量放大百倍的技术,在这种情况下,它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性能够清除掉天理留下的诅咒。”
“但是,深渊教团的失败在于,这里被发现得太晚了,晚到哪怕是对于戴因斯雷布这样持有了特殊的东西,因而承受了更少诅咒的坎瑞亚人,在被清除掉那些诅咒的时候,也会被清除掉一半以上的存在。”
连带着存在被一起消除,这就像是用毒药去毒死身体里面的那些病害一般,病的确是好了,但是人也就这么死了。
“你先前研究出来的药水更偏向于对于某个人的时间轴调节效果,如果把这两种结合一下,你觉得如何?”
博士切片:“首先,这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灵魂——好吧,至少我知道队长绝对符合要求,所以,这就是接下来的任务?让他变回一个正常的坎瑞亚人?”
“不要太过自信,多托雷,我们对于世界的探索尚且没有刺破那层薄弱的蛋壳,就算是走在最前面的人也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些细微的刻痕。”
丑角说。
“这是一个长期的议题,我知道你对于灵魂切片以及个体时间维度切换颇有研究,但是天理的诅咒是全方面的,在时间上也同样存在着‘追溯尽头’,所以,当前的目标只是,能够帮着他绕过地脉对于坎瑞亚人的拒绝。”
不管地脉在古龙的时代中曾经承担起了怎样的作用,至少在鸽子衔枝的年代过去之后,地脉就主要承担起了负责生死轮回,以及一定程度上净化东西的作用。
但是地脉是有上限的,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会被往地脉里面扔,所以在新生的二代龙王之中,若陀龙王的磨损情况是最严重的。
蒙德的特瓦林就还挺好的,须弥的阿佩普之所以出问题纯粹是因为在赤王阿蒙死之前把她给摆了一道,而枫丹那边水龙王的日子过得要更好一点,虽然成天在城里头加班,但是公务员体系之中的顶点这一身份,能够让他享受到来自不同国家的不同水种。
仆人在回枫丹的时候都还给他带过一些至冬的融雪水,据说获得了这位的好评。
因此天理也会将一些污染严重的东西屏蔽在地脉之外——也就是,坎瑞亚人。
当初被诅咒了的坎瑞亚人无法回归地脉循环之中去,就只能以孱弱的人身感受彻底的磨损作用在肉|体和精神上。
这也就是队长会将那么多的灵魂存放在那颗心脏之中的原因——暂时让他来为这些灵魂挡住磨损的影响吧。
他的目标锚定在纳塔。
纳塔是尼伯龙根归来的时候所降落的地方,是天理和这位龙王大战的地方,大战导致纳塔的地脉破碎,与其他国家的地脉断联,是由名为夜神之国的地方独立承担起一个微型地脉的功能。
夜神之国中有曾是仙灵的夜神,至少,在他曾经在纳塔和五百年前的纳塔人一起抗击深渊的时候,他与这位神明有过非常短暂的接触。
只能说,对方并不怎么在意沉睡之中的天理,同样不在乎在天理沉睡之后负责维系世界的四影,颇有一种“老子就是烂命一条怎么滴,反正你们也不可能直接把纳塔这个国度完全放弃”的自由感。
如果说有哪里是最适合让这些灵魂安息的地方,除去直接和天理的诅咒针锋相对,并且将这些诅咒化解,也就只剩下让夜神之国来容纳他们的可能性了。
博士切片:“可以。”
这一次他倒是没想着要让最强盛的切片接过这个任务,一方面,这种在禁忌的边缘试探研究、攻克难题的感觉正是他喜欢的;而在另一方面,这样的难题,本来就需要所有的切片围坐在一起开会上很多次才能解决。
“那么,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要嘱咐我的吗?”
就算手头的借口不存在了,他也还是不想碰之后那些很有可能沾上两个失乡者回忆往昔的场面。
丑角失笑:“没有了,但是我想,你或许会在外面遇上潘塔罗涅。”
博士切片:“……”
博士切片尖酸地感叹:“您可真是体贴。”
五百年了,他高低是习惯不了这样的命苦。
但他还是推门出去了——仔细想一想,这么冷的天,脆皮应该没那么容易出门。
很显然,这儿的脆皮说的绝对不是他。
*
出门去的博士切片,以及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提着换下来的鞋子回去休憩的南红都不知道当夜两位坎瑞亚遗民到底聊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在次日,丑角十分难得地出现在了至冬国那巨大的图书馆中,并且从如烟波浩渺的海洋一般浩大而繁多的藏书当中取走了一本没有标题的书。
但是这本书的封皮并不是完全没有字的,上面还写着这样一列:
作者:海洛塔帝。
海洛塔帝这个名字对于当今的提瓦特世界来说都已经很有些陌生了,就更别说只是对方写的一本书而已,至少在此时此刻,愚人众里头并没有因此掀起多少波澜——在其间唯一发生的、还算重要的事情,是旅行者已经抵达了须弥的土地。
相比起一进城就看到了风魔龙的蒙德、一去玉京台就见证了帝君遇害的璃月、一到离岛……还没到地方就知道了这个国家很需要帮助的稻妻,须弥乍一看是个没什么问题的国家,仿佛并不怎么需要旅行者的出手相助。
所以,至少在一开始,旅行者的旅途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她终于可以认认真真地专注于“找神明问问当年的情况”这一问题,然后逐渐抽丝剥茧地意识到须弥这边的情况一点也不比稻妻好,甚至历史遗留问题比起稻妻来还要更多一些——
“所以为什么旅行者还没有到奥摩斯港?”
坏消息:丑角给的那个任务根本就没有什么开始的头绪,甚至在开完了一次切片之间的“圆桌会议”之后也还是没能想出可以怎样暂时绕过诅咒的办法。甚至就连丑角所说的第一步目标,能够让队长触碰到地脉都还暂时毫无头绪。
好消息:须弥那边的任务不归自己管,可以在和其他切片交流的时候轻轻松松地在一旁看戏。
博士切片暂时放下了亲自去纳塔看看,再去夜神之国那边瞧瞧的念头,专心致志地听此时正在须弥的切片吐槽旅行者当前的现状。
虽然五百年前的赞迪克是个在沙漠当中体验了比过山车还刺激的坎瑞亚机械项目后吐到趴在地上宛如死狗都还要再爬起来继续研究的倔强嘴硬小学者,但是正如制造切片的过程中他学到的道理——人要学会与自己和解——那样,如今的博士切片可以说是总算擅长怎样让自己放松放松了
心理强大到了一定程度,也就不会很执着于在一些时候强撑着不肯示弱,随口的抱怨并不意味着他觉得自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而只是对于也许要加班了的叹惋。
此时正在须弥的博士切片托着脸——在至冬的博士切片非常认真地观察了另一个自己的脸,觉得对方或许是在须弥吃得太好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至冬这边天气太冷,需要更多的热量抗寒,总之,对方的脸颊看着比自己的要丰满一点,而下颌线则更显圆润。
经过这一番没什么必要的攀比之后,他微笑了起来,并且不动声色地四下扫视了一圈。
很好,在座就只有他的面容犹如刀刻斧凿一般犀利而深邃。
他满意地听另一个自己说起须弥那边的情况。
旅行者跟着一个名叫拉娜的人去了维摩庄,从此开始在须弥的山林里头爬来爬去——她在刚刚离开须弥主城的时候就在半路上遇到了这个巡林员然后被对方“绑架”了。
“头一次。”
博士切片听到另一个自己发出自嘲的冷笑声。
“头一次我想派出我手下的愚人众去救人。”
的确。
在听完旅行者当前的行程路线之后,至冬国的博士切片深以为然、心有戚戚:还好当初决定去须弥的切片里没有包含着他,如果是他遇到了这种情况,他大概也会想要把这些愚人众扔出去,让他们帮旅行者把该杀的魔物都给杀了,把该收集的宝箱都给汇总到一起去帮她加快进度。
现在最大的重点甚至都已经不在神之心上了——虽然神之心也确实相当重要没错。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在于验证世界树的机制,完成那最后百分之十的确定:层岩巨渊之下的实验是否与愚人众有关,而那个实验的结果是否造就了一个超越者出来。
所以旅行者的进度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至冬国的博士切片:“要不要给她上一点压力呢?”
须弥的博士切片坐直起来了一点:“这也是我的想法,你有什么灵感吗?”
“让……斯卡拉姆齐多出现两次?虽然你我都知道他就算成了神也不会主动害人,但是旅行者并不知道不是么?到现在为止旅行者必然还觉得当初雷电五传的事情都是由他谋划的。”
须弥的博士切片:“的确,而且斯卡拉姆齐的进度的确还可以。这么说来,教令院那边的机械工程也快要完成了,说起来,教令院那边上上下下漏洞不少,有人已经拿到了他们的设计图纸了。”
其他的博士切片几乎是瞬间来了兴趣,先后出声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须弥毕竟是他曾经被拒绝过一次的故乡,当然,主要负责拒绝的不是须弥这个国度而是教令院。
人只要没能成为圣人,就还是避免不了被衣锦还乡、嘲讽当年那些没品的人这两种超爽的打脸行为诱惑。
博士承认自己是人,凡人会犯的错误他是一个也不会落下。
教令院该嘲就嘲,绝不会因为他们现在正和愚人众达成合作而中止这种有来有往的不礼貌行为——拜托,就算是自己的同事也照样嘲讽不误好吗?
当然,除了情绪性的原因之外,还有就是对于这场实验本身的关心:好歹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实验,要是实验参数什么的被影响了,甚至因为外物的干扰而无法在合适的时间开启这场实验,学者都是会感到可惜的。
“不是很要紧,否则我一定会出手的,是南氏矿行的人,不如直接问问你身边那位。”
至冬的博士切片冷不丁地被点了名,坐姿都比刚才更挺直胸背了一点。
他短暂思索片刻后:“应该是她要求自己手下的人来探听消息的,对吗?”
须弥的博士切片:“对。”
至冬的博士切片:“出于礼貌,我还是去问一下吧,不过我觉得,你其实已经可以直接假借南氏矿行的名义,将教令院的工程对她透露一点——当然,是在那一百六十八次的梦境循环之后再进行透露,这样旅行者一定会加快自己的旅程进度的。”
就算是为了阻止教令院,她大概也干不出临去奥摩斯港到一半,就开始在雨林的各处山洞里面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钻,老半天都走不出一块山区的事情来了吧?
反正,伪装身份而已。
早在踏鞴砂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过就是再骗一次旅行者而已。
*
“啊——阿嚏。”
总算是把拉娜救过来了,连着忙活了好久的旅行者没来得及歇息。
因为,在屏幕之外的世界里,林音总算是想起来了其实和兰纳罗们同行的这条路它压根就不是主线——自己的主线其实是去奥摩斯港那边调查和罐装知识有关的线索……
啊!
她一拳头砸在了电脑桌上,因为把自己砸疼了所以在半秒钟过后发出了土拨鼠尖叫表情包似的动静。
这条支线……这条支线怎么感觉比稻妻的所有支线加起来还要长啊!马哈鱼真的还给玩家留活路吗?还是说他们打算在接下来推出一款外置移动肝,专门给已经被游戏折腾到肝疼的玩家们外接上并且从这款科技里头再大赚一笔?
呼——
林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点了个距离家里最近的外卖,去厨房打开冰箱给自己调了一杯清爽的气泡水。
等她提着外卖和饮料再度回到电脑桌前的时候,她的脸上写满了如战士一般的坚毅。
不管是什么艰难险阻……她都一定会翻越的!
不就是主线剧情吗?
肝,继续肝!冲着风起鹤归这个简章还有荒梦藏虞渊这两个版本的剧情质量,也冲着刚刚完成的森林书的质量,她愿意相信自己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体验到的一定是非常顶级的、能够让她满意的精粮细糠。
那么现在,出发!
奥摩斯港!
要说做完了森林书之后有个什么好处,最主要的好处就在于地图基本上都已经被开过一遍了,至少传送锚点都已经被点亮,不需要再老老实实地徒步硬蹿过去。
她传送到了奥摩斯港,跟着星星点点的金光来到目的地,随后跟着剧情的指引一路遇到了艾尔海森又遇到了多莉……
结束了和多莉的对话之后,她一如既往地被四周亮闪闪的金色点点吸引了注意力。
这么说吧,所有的旅行者、所有的玩家,本质上都是一款乌鸦,对这种亮闪闪的东西没有半点抵抗能力,就像是他们对池子里头那款金色的流星也没有半点抵御力。
没歪的时候会兴奋地尖叫,歪了的时候会发出破防的哀嚎——破防,可不就是刷了那么久的圣遗物,溢出那么多的防御力没起到半点效果?
捡起来之后,林音阅读了这张纸条。
她在上面发现了熟悉的名字——南氏矿行。
南氏矿行须弥分行和多莉有联系,而这张纸条上写了这样一句,说他们觉得教令院中对于某些矿石的消耗量有点太大了,打算让多莉帮忙监运着把一批刚从璃月运发出来的货物从奥摩斯港转到须弥主城。
而当她看完这张纸条之后,一条支线任务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任务列表里。
【给很多钱的押运工作】
任务描述:和多莉对话……
而在这条任务的下方,赫然显示着一个非常罕见、让林音瞬间眼睛睁大,而手中的薯条都没能拿住,径直掉在桌面上,使得番茄酱在桌板上留下些许痕迹的原石数字——
一百六十原石。 !!!
是南红小姐的出手风格没错!!
第52章 一百六十原石的一条小支线任务,这肯定要打,这么阔绰——……
一百六十原石的一条小支线任务,这肯定要打,这么阔绰——
不对!
此时此刻的玩家,是顶着一双熊猫眼,已经吸取了经验教训的玩家。
玩家捂着自己的肝,心想虽然是南氏矿行的一份工作,属于是和南红小姐息息相关的任务了,但是南红小姐的大方和南氏矿行并不能划等号。
当初的森林书……
林音正要回忆当初的森林书在最开始给了多少原石,结果刚一开始回忆就眼前一黑,那种已经把自己给肝怕了滋味泛上舌根,直接把她给整恶心了。
不行,不能再想一点。
林音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狂吸面前的冰饮料,靠着这个把那股讨厌的味道给压了下去。
呼……这下好多了。
总之,虽然原石给的很多,但是从现在开始,她要当一个讲究效率、讲究一条路不跑两遍的高性价比旅行者。
于是,旅行者在整个奥摩斯港转了一圈,清理完毕了这里的全部主线内容,并且深深地记下了艾尔海森这个自称文弱但是可以一脚踢飞某镀金旅团团伙老大的学术分子之后,确定了自己暂时在奥摩斯港没什么要做的事情,便径直转头朝着须弥主城去了。
当然,也带上了南氏矿行的那些矿石。
她上一次来到须弥主城的时候注意力都放在教令院和小吉祥草王身上,没怎么来得及探索这座城市,自然而然也就没有看到南氏矿行。
这一次押运完了货物,在等待着花神诞祭的轻松时间里,就有空四处走走逛逛了。
她不仅仅去了有很多人排队的咖啡馆,往自己的背包里增加了一份关于教令院的学生们是怎样在论文的苦和咖啡的苦双重压迫下泪流满面的发疯文案,收集了大约七八张新菜谱,甚至还去南氏矿行多转悠了两圈。
负责招待她的迪娜泽黛很奇怪她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旅行者……也是铁匠吗?”
旅行者当然不是铁匠,她之所以会对矿行感兴趣,完全只是因为她还记得南红说自己应该会在须弥和她见面——虽然不是一开始就同行,但总会和她见面的。
到目前为止,旅行者握拳,南红小姐画的饼每一个她都吃到了,所以这一次应该也会吃上的——话说最近这段时间的主线,南红出现的频率比起前段时间要低了好多哦。
至少她自己是真的有点想念她了——也不知道南红小姐现在正在哪里经商赚钱……唉,这样一说,感觉自己先前从南氏矿行这边拿走的一百六十原石就像是南红在说“我赚钱养你啊”。
林音想到这里就恍惚了一下——这段时间的原神是越来越上桌吃饭了,以至于她对游戏的热爱也达到了从入坑以来的巅峰。
什么叫热爱的巅峰呢?
热爱的巅峰就是说甚至乐意在上班的地铁上面戴着蓝牙耳机一路低头开着热点看原神的二创直到走进公司大门。
她前两天才刚刚看到一个南红的二创,讲的就是“我挖矿养你啊”这个中心思路,q版的小人真的非常可爱,林音一不小心就循环播放了三四遍。
当时她看评论区,评论区的大家都和她持有一样的想法:虽然这个视频很可爱没错,但是确实是有点ooc哦。
南红小姐家里那么有钱的,顶多是让别人挖矿——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个视频是真的很可爱,所以大家就这样溺爱着给它冲了百万播放。
而现在,林音却真的感受到了一点“南红小姐赚钱养我”的味道,而她自己,就有了那么点仿佛被养在深闺,这会儿正在等待着养家糊口的老公回家的错觉——等等,南红明明是那种很精致,而且精致里面带着一点符合下克上xp的人设吧?这种人设也能攻起来的吗……?
她最近一定是在网上看多了“女角色攻度排行选拔赛”之类的帖子,以至于都快要把自己放在这套审美逻辑里面腌入味了。
唉。
她对着夕阳长长的叹了口气。
然后对迪娜泽黛说:“我在想我的朋友什么时候会来须弥。”
派蒙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迪娜泽黛你说大巴扎里的大家都为花神诞祭做了那么多的努力,那天一定超级精彩,如果南红小姐也能和我们一起看到的话,她也一定会很高兴。”
派蒙的情商啊,随着旅程的进行,真的是逐渐变高了不少呢。
林音感觉到了欣慰,然后她就又到矿行分行里面去逛了逛,感受着那种仿佛自己又回到了璃月、回到了家里的味道。
哎呀,虽然嘴上说的是想要南红和他们一起看到花神诞祭,但是实际上,明天就是花神诞祭了,而此时此刻甚至是小吉祥草王生日这一节日之前的最后一次夕阳西下,估计南红也是不会出现在明天祭典的现场了。
但是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随身携带了照相机,到时候可以将庆典当天最有意思的画面记录下来。
矿行里头的工作人员数量不少,可以说是将南氏矿行在整个行业里头享有的地位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这些人竟然也全都认识她。
“毕竟南红小姐很多次提到了您嘛,我们听着您的名字耳熟,所以平常要是蒸汽鸟报上头有关于您的文章,我们就会买了来,在上班之前或者是中午午休的时候读读看看。”
旅行者:【单手撑墙,闭眼,嘴叼玫瑰花,老婆心里有我.jpg】
林音觉得有意思,就和这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点了几次对话,对话着对话着发现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这一处分矿行的工作人员是不是在向她疯狂暗示些什么啊?
一会儿说教令院今年采购的矿石数量和往年全然不成正比,超过了太多是不是有点问题;
一会儿说南红小姐其实前段时间也让他们专门调查过,但是负责调查的那个人也不能把消息告诉他们,此时已经返回到璃月去汇报消息……
但是南红这会儿不在璃月,也就是说这条或许原本可能是要给她的消息——不,按照南红的性格,如果她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并且和她的旅行息息相关的话,她一定是会共享信息的,这是她和南红小姐一路同行过来产生的羁绊啊!
所以这条信息很有可能就这样卡在了璃月。
但是好在,她们之间的情谊就像是须弥的防沙壁一样高且坚不可摧!
所以,这条消息能够以另一种形式来到了她的手中,给予她警醒!
南红小姐果然是那种虽然人没有出现在主线剧情里,但是主线里头到处都有她的影子呐!
明天就是花神诞祭,先陪着迪娜泽黛圆梦吧,等花神诞祭结束之后,她刚好手上也没什么事,而且还因为先前已经拿着南红的介绍信去教令院里走了一趟,并且获得了素论派的认可、也在大贤者阿扎尔那边拿到了一张临时教令院学者证——她完全可以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潜入教令院。
她一定会好好调查一番的!
跟着迪娜泽黛一起去天臂池边看平铺斜阳的旅行者并未意识到,在她离开南氏矿行后不久,店铺中的一个伙计抬手在自己没戴眼镜也没戴别的什么东西的脸上虚虚地推了一下,随后和旁边的人说了两句什么,随后出门转身,就再也没有回到这家矿行里来。
*
当初在那段地脉当中的记忆里头获得的信息,尤其是“已经订婚”这样亲密的关系,就算在彻底验证之前不能把话说死,但是一丁点都不透露真的好吗?
南红承认,她现在的状态有点像是分明到了期末考试周,需要认真开始复习却因为摆脱不了手机因此完全专心不下的学生。
上次丑角还给她提供了个可以试试看的新思路呢——如果她曾经在地脉中获得过两段过去的记忆,那么完全可以尝试从地脉中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碎片。
丑角的原话大概是这样的:这段记忆的主人去过八酝岛也去过海祇岛,而她的足迹和对方有所重合,这或许就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不绝缘介质,两块磁铁之间的互相吸引。
而因为海祇岛那边靠近渊下宫,这儿的地脉也是有点问题的,所以原本被包裹在地脉之中,只能贴着这层介质随其滑动的记忆就得以被提出地面。
大概就是这样的原理——所以丑角建议她去看看愚人众图书馆中那些曾经属于坎瑞亚的档案,看看是不是能够找出一个曾经去过海祇岛的学者研究团。
然后通过分析这些人的去向,试试看能不能圈出一些有可能到访过的地区。
毕竟,现在他所拥有的那一部分双线并叙的记忆当中,模模糊糊是有这么个去往海祇岛的研究团的,只不过到底有哪些成员,他并不那么确定。
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段古老的记忆。
如果在删除相关记忆的时候将整个调查团都给删除了的话,蝴蝶效应会更改更多的部分,对于世界树来说,想要像是糊裱匠一样将这些记忆的表面衔接得不起什么问题,会变得更困难一些。
删一群人还是删一个人,那当然还是删除一个人会来得更方便一些。
这件事其实是要靠着她的直觉来做的。
说白了就还是博士切片之前给出的那个治疗失忆的配方:多看看上辈子认识的人、去过的地方、听人讲起一些发生过的事情,这样是最高效的唤醒失忆者记忆的法子。
只可惜,对于南红这个“失忆者”来说,并不存在一个可以将这些记忆直接讲述给她听的人,那就只能靠着她自己在众多的卷宗当中搜寻答案了。
虽然比不过愚人众已经全面接手的世界树验证计划吧,但是这件事高低也算是有点重要的呢,所以南红第二天就去查找并且借调了一些当年坎瑞亚的行政资料——并且一边把这些东西翻出来,一边忍不住感叹在坎瑞亚灾变的当晚到底是哪一位那么心有余而力也有余,竟然可以将这些纸质资料都抢救出来。
看看这些纸张边缘被熏黑熏黄的样子,就能知道当初负责抢救的人一定是从大火中把这些东西抱出来的。
大概在如今的愚人众里头,还藏着一位传奇级别的图书管理员吧。
话说回她自己身上。
南红将这一本厚实的、已经归档在一起的、涵盖了整个坎瑞亚国内在灭亡之前二十年到灭亡那一年的所有人事调动的档案借出来已经有一个星期多了。
一个星期,就算阅读得非常仔细,对于所有有可能的细节都做了读书笔记,那也应该已经读完大约一百页左右甚至更多了吧?
毕竟对于已经经历过论文季、已经提前在社媒平台上关注了某个演员然后发现对方已经不让关注了那么长时间的人在评论里骂骂咧*咧的人来说,当初在极短的时间内,用尽一切抓重点的办法把那么多的参考文献都能看完的人来说,这些档案本不应该是什么特别费力的工作。
毕竟看这个的话,只需要看进脑子里就行,都不用费尽心思地去理解那些当年上课没听以至于完全看不懂的词语和理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明明可以专心在这方面的。
挣扎在“我要认真开始了”这个状态里一个星期之后,南红觉得从今天开始她必须要给出点成果了。
毕竟再怎么说这记忆也有不小的概率就是她本人的,她怎么能就这样袖手旁观完全不管?
所以,在琢磨了一下之后,她决定将问题的重点怪到环境上去。
在自己下榻的房间里这种宽松的环境之下,谁会想着要好好干活呢?上辈子在卧室里面,不管做什么最终的结果导向不也就只有看手机和睡觉这两种么?
换到图书馆去的话,应该就能认真看书了?
——结果发现其实当年在图书馆里看书,能够让她专心致志下来的是其他人也在学习所塑造出来的那个全员认真的氛围,而不是图书馆本身的环境。
从前往后翻,盯着“海祇岛”、“渊下宫”这几个词找了没多久,目光就很自然而然地被吸引走了——话说,愚人众一定要把观星用的天文望远镜架设在图书馆内吗?
大概是因为占星术难学,又或者是一个组织里面只要有几个精通占星术的人在就可以了。
总之,愚人众里头找不到几个对占星术这门学科感兴趣的人,所以这玩意也算是用不太到……丑角这样的人在用占星术的时候,需要借用这些设备才能看到清楚的星空吗?
或许是不用的,正如莫娜的星盘也不只在夜晚可以用,白天照样占星。
南红自己对占星术也没什么兴趣,星空、银河,仅限于这些东西变成好看的照片的时候她会看两眼,尤其是等到后来的她知道了提瓦特的世界存在着虚假之天的概念,也知道了在更古老的时代还有对于月亮的崇拜……
夜空瞬间变成了另一股势力,加入了整个扑朔迷离的提瓦特历史当中并且在把提瓦特的国王一切变成谜语人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南红觉得,在了解了这些之后仍然能够喜欢上这一切的,放在没有魔法也没有元素力的世界里,或许就是一群天文物理学家。
但是天文望远镜不诱人,正在使用它的却很难不让她把自己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偏转过去,一开始还只是一分钟里头看过去个三四秒,后来逐渐就变成了正大光明地看。
虽然不知道瑟雷恩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这暂时对她来说都不能算是问题。
或许,要认真工作还是得在璃月的书房里面,四周都是在她进入状态之后绝对不会打扰她的人,甚至还有像是揽云或者轻柳这种会把她架在必须干点正事这一高架子上的人——到那时候,没了干扰,或许她才真的有可能认真地看完这本档案。
南红对自己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擅长“既然知道自己做不到那就干脆放弃好了”,于是她内心的天人交战甚至没有持续上超过半个小时,她就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这本档案。
和坎瑞亚人聊天焉能不算是在做正事?
要了解一个文明,首先就得从了解这个文明当中的人开始,况且如果那些记忆当真是她的,与其看档案来唤醒那些虚无缥缈的可能性,还不如和或许曾是很熟悉的人交谈来得管用呢。
她快步走过去,站定的时候本来有些散曳来开的裙摆贴着小腿轻悠悠地一荡。
第53章 验证
虽然和好巧没有半点关系,但开口的时候还要说一句“好巧啊”。
而且,虽然先前对自己说的是对于为什么瑟雷恩会出现在这里并无想法,但实际上开口的时候问的还是——
“在看星星吗?最近的星空中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吗?”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变化的话,也很难让一个五百多岁的人突然开始研究起占星术对吧?而且看样子,瑟雷恩以前应该是不会占星的,图书馆的借阅记录上头写下的书名后面全都跟着“(新手级)”这几个字。
其实,如果只是为了知道那个其实是虚假地悬挂在天空上,本质已经游离了整个命星体系的命之座,并且观察它的话,只需要问丑角要一张星盘的标准图片,然后再按照那本入门教程上第一个章节的内容去观察也就够了。
但凡被提醒了这个命之座的特殊,就不会自我怀疑这是不是命星的另外状态,而只要不自我怀疑的话——丑角说:“你就会看到这个人形的命之座正在对着观测者眨眼睛。”
曾经在坎瑞亚的占星课堂上,一堂类似于科普讲座似的公开课上,有一位占星术士说过,只有格外强大的存在,才能让命之座看起来就是自己的样子。
就比如说璃月的岩神摩拉克斯的命之座就是岩王帝君座、再比如说稻妻的雷电将军的命之座名为“天下人座”,其实翻译过来也就是稻妻国中至高无上存在的意思,同样也说的是她自己。
人形的命之座,在细致观察之后的确能看出,这个命之座的确也就是南红她的模样。
而方才从南红口中问出的问题,要让瑟雷恩多想上一会儿的原因也就在这里。
诚然丑角和他说可以再去捡起占星术学学,但是除了让他自己去看一眼这座同样是证据之一的命之座之外,这句话也就只剩下了调侃的意思。
谁会让剑术专精转个研究领域?暴殄天物也不是这么用的。
所以,他之所以会在这里,当然也不会是因为无处可去了只能来这里看星星——哪怕至冬国的长夜对于那些想要研究星空的人来说是个极好的季节,但五百年前就不感兴趣的东西,五百年后也很难突然变得感兴趣起来。
但是只是为她而来并且已经等待上了一段时间这样的话确实也不好说。
有很多没有说清、没有理明的东西横亘在中间的时候,不管是给予自己怎样定位的聊天都需要小心翼翼的。
“在看一个很特殊的命之座——你遇到过占星术士吗?第六席在执行蒙德地区的任务时,曾经遇到过一个一眼勘破他身份的占星术士,如果是在蒙德璃月这一地区的话,最容易遇到的占星术士应当是她,我并不知晓这位术士的名字,但听说对方是魔女会中某一成员的学生。”
如果用其他的称呼,总会出现一些称呼习惯上的错漏,但是如果按照席位的话,至少在很多执行官席位尚且没有被填充上准确的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愚人众之内了。
所以,“第六席”的确不如“斯卡拉姆齐”那样顺口,但总算要好过“散兵阁下”。
那说的应该就是莫娜了。
名字很长但是占卜很准的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她和对方交换过名片之后一直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但是自从认识了对方,南氏矿行要做什么生意——在将最终的策划案送到做决定的人的手上之前,都要先去请这位占星术士帮忙看一眼,算上一算。
因此,也可以说南氏矿行是莫娜如今花钱还算是比较大手大脚的重要经济支柱了。
和她给蒸汽鸟报社写的文章一样来钱。
不过,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特殊的命之座也和她有关吗?南红这段时间是有点风声鹤唳了,很多特殊的事情叠加起来发生在她身上,所以第一时间有这样的联想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她这会儿还能保持着笑容:“和我有关系吗?”
等瑟雷恩的目光带着十分的肯定和她对视,并且这对视持续上了足足快要有半分钟之后,南红脸上的微笑一点点地从自然变得僵硬,随后再像是渐渐淡出的特效似的,彻底从她脸上消失。
“还、还真有啊。”
南红咬着牙根,“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能……看看吗?”
瑟雷恩朝着旁边退让一步,这台体型不大的天文望远镜前留出空位来,南红上前扶着她既不熟悉构造、更不了解功能的镜筒部件,尝试性质地看了一眼。
她确信自己一定看到了谁的命之座,因为确实有非常璀璨的星辰没错,而且这些星辰也确实组成了个图案——好像是动物。
具体是谁的命之座,她也不清楚,一边仍然扶着镜筒,一边转过头来问:“是哪个命之座?我应该……往哪里看?”
要说占星术最最基础的入门还是不那么难学的,让瑟雷恩上手调整了下方位和远近之后,南红所看的望远镜中传回的画面就是那个“异常”的命之座了。
她很是好奇地凑上去看一眼,差点没有一个踉跄拽着这台价值不菲的望远镜一起摔倒:
这不是她的脸嘛?!
那些星光,相比起她先前看到的组成命之座的星辰的光芒,看着要黯淡不少,并且还有点若隐若现的闪烁效果——由于方才说话的时候提到了莫娜,这会儿南红也就很自然地想到了在第一次见到莫娜的时候拜托对方给自己占星占卜出来的结果:
那时候莫娜也说她的命之座怪怪的。
“看来……这就是完全在‘我曾经真的是个坎瑞亚人’的道路上一往无前地飞奔啊。”南红感慨地说道,她不打算再看下去了,反正对于不了解这些的人来说,看不懂就是看不懂,多看多久也就只能看出这个命之座是真的和她本人的脸好像好像。
“说实话,我对这些都还没有什么实感,或许,如果地脉当中的那些记忆真的应该属于我的话,在找齐了它们之后才会有点感觉吧。”
南红揉了两下太阳穴:“上次在层岩巨渊之下的时候聊得还不算多,而且多数都和至冬国有关,这次可以多聊聊和坎瑞亚有关的事情吗?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就是……想想看,一个几乎完全不了解的国家,有可能是我的故国。或许我需要和那些从小跟着父母离开家乡,在外生活的人多交流交流吗?也许这两种感觉会比较相似?”
“那么,对于五百多年的时间尺度来说,二十多岁的年龄也可以算是还在襁褓之中,我也勉强算是可以符合从小离乡的定义。”
随着南红在一旁的软沙发上坐下来,瑟雷恩在她不远处也坐了下来。
“坎瑞亚……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会避免提起这个名字,因为能回想起来的,最先总是愤怒的情绪。”
他说:“其实我关于坎瑞亚的印象也不完全,所以,层岩巨渊之下的那个实验,我有很大的可能也参与到了其中,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很多对于过去的记忆。”
“不过我可以尝试着说说看,看看还剩下多少,能否为你描绘它曾经的样子。”
“我的了解更多在于坎瑞亚的军队上,如果你要问起军队之外的事情,或许我就只能为你提供一些和平常生活有关的信息了——你也知道,哪怕是黑蛇骑士这一宫廷卫队,也算是承担起了保护国民责任的暴力机关,我和他们的交流也绝对算不上多。”
“我的家族从坎瑞亚建国以来就一直承担着戍卫国土的责任,哪怕是在赤月王朝和黑日王朝的交替过程中,这一责任也没有过更改。”
“按照坎瑞亚当年的旧说法,应该算是纯血坎瑞亚人吧,四芒星的瞳孔是坎瑞亚人的最大辩识标志,对于混血而言,这种标志会在多少代后出现,这些我就不知道了——其实还有人说,纯血的坎瑞亚族裔拥有白皙的皮肤和浅色的头发,这应该算是刻板印象了,其实深色头发的也有很多。”
“在我印象里,小时候的坎瑞亚有很多非纯血的国民,在灾变之前,王手下的智者和传教士也会去往地面上,会说很多关于坎瑞亚这个国家建立的理念,所以在那时候,有很多原本从属七国的人被吸引到坎瑞亚来。”
“他们并不算是彻底将旧日信仰的魔神抛在脑后,也还会在家中放置那些魔神的雕像敬拜,只能说,对于他们来说,打破命运既有的规划这一点比起切实出现在他们面前过、并且提供过相当帮助的魔神要更重要一点。”
“嗯……或许刚开始的时候我应该从坎瑞亚的城市长什么样说起。其实坎瑞亚是一个很大的国度,虽然大多数时候,在提到坎瑞亚方位的时候,学者们总是说它位于须弥的地下,但实际上坎瑞亚的面积并不比须弥小,有很多通往各处的通道,枫丹、璃月的层岩巨渊、甚至还有纳塔……如果可以深挖下去的话,在这些国家的地下也都有坎瑞亚的文明遗迹。”
“不过,进入坎瑞亚的大门的确是在须弥境内没错,大概那些学者在进行定位的时候,都是以坎瑞亚大门作为定位点的。”
“坎瑞亚的门有很多,每一座都很雄伟,正门更是如此。你见过挪德卡莱的峡湾吗?就像是飘浮在海面上的小船,然后仰头去看峡湾最高处那样。”
“蒙德的摘星崖?或许有些相似,但应该会比摘星崖更高上一点,而且也不是侧门那样窄窄长长的一条,很宽的,能够容纳大约十六个耕地机并肩站立、中间间隔上这把剑的长度。”
瑟雷恩手中冰霜覆盖的单手长剑短暂出现又消失,剩下一些崩落的冰花轻飘飘地落到了地毯上去。
“许久没有提到这个名字了,那时候坎瑞亚人起名的习惯是不是都还挺奇怪的?土地要从血与火中获得,富饶要从战争中获得,不过这个听起来很扭曲的观念,在真正的坎瑞亚历史上,被贯彻的年代不算多。”
“至少,在我出生之后、有印象的二十几年里,坎瑞亚没有对外发起过战争。唯一一次还算是远征的,应该是去迎接旅行者和她血亲的时候,与其说那是出征,倒不如说是仪仗队。”
南红好奇:“你也在里面吗?”
“我不记得了。”瑟雷恩说,“关于那段时间,所有的细节我都无从记忆起。”
就像是有人只给他的记忆留下了一份目录,而在正文部分删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那一年甚至算好的。
在二十岁那一整年,记忆就连目录都不给他留下来了。
“唔,猜测一下的话,大概在吧,在坎瑞亚灾变的那一年,我的军衔并不算低。很可惜,当初的勋章荣誉什么的,灾变当夜都没来得及带走,那时候太慌乱了,每个人都奔向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
*
一百六十八次……一百六十八次!!
如果说在花神诞祭开始之前,旅行者想的还是等到花神诞祭结束之后去教令院里面好好地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藏起来的东西;
但是!在这一百六十八次的重复之后,她对于教令院的厌恶甚至是憎恨之情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
在之前的旅行之中,她从未体验过这样……
这样恶心的经历!
现在,她脑袋里面想的,就是把教令院的天花板给掀翻了,把看起来就别有所图的大贤者一干人等全部打包起来送去沙漠喂鳄鱼。
旅行者从来都是敢想敢干的旅行者,在解除了循环之后,她当夜就去了教令院。
但是,在教令院门口,她遇到的不仅仅是附身在凯瑟琳小姐身上的纳西妲,还有博士位于须弥的切片。
须弥的这块博士切片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了,他看着确实是给了在场所有人极大的压力,但是内心甚至有点儿如释重负。
除了斯卡拉姆齐之外,愚人众已经没有什么好继续帮教令院做的事情了——而他也确实没有这个兴趣扶起如今的教令院。
在他看来,当初的教令院好歹还有点做学问的骨气,同样也确实是在解决着须弥各处的问题;而如今的教令院,与其说是个学术机构,倒更不如说这里已经变成了个巨大的学阀聚集地。
已经被阿扎尔软禁起来的那几个贤者倒还有点古之遗风,剩下这一群……哈,算了,反正又不是愚人众,做出怎样的事情来,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现在,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等待做为实验品的斯卡拉姆齐能不能给予他一点惊喜,还是说,那位年轻的神明——小吉祥草王,会给他一些额外的挑战?
只不过,惊喜也好挑战也罢,对于他这样的学者来说,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了,无非是验证不同的方面……
的确。
就像是丑角说的那样,最为重要的实验在于世界树。
大慈树王……魔鳞病的污染。
须弥的这块博士切片并不是在沙漠当中把健康之家中的那些人拎出来做了魔鳞病、罐装知识以及禁忌知识实验的那个切片。
不过之前那些实验结论也是在切片之间共通共享的结论了,他对于须弥曾经发生的事情了解得早已差不太多,或许比起现在的小吉祥草王知道得更多一点。
如果大慈树王对于须弥的拯救成功了的话,世界上本不应该留有魔鳞病这种深渊通过知识的方式污染世人的具体表征。
啊……世界树。
如果大慈树王的验证不够明确,或者是至冬那边没能抓住这次实验机会的话——从旅行者口中套话不容易,尤其是以愚人众的身份套话,就更不容易了。
那就只能坑斯卡拉姆齐一把,把他留在须弥这儿了。
反正或早或晚,他总归是会接触到世界树的。
而等到那时候,按照那人偶的内心脆弱程度,一定会希望自己根本没有存在过吧?会觉得如果自己不存在,其他人都能活回来是个非常划算的买卖。
虽然最后一定成功不了就是了。
算是半步超越了这个世界,那也是很不错的结果了,哪怕这意味着斯卡拉姆齐一定会来找自己的麻烦,但是找就找了,他当初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就想过人偶是否会复仇。
反正,至少现在斯卡拉姆齐还远不是他的对手。
他一定会这么做的,这么多年来的共事,对方的性格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样的狗脾气甚至还有他的影响在内……
这一点还是必须要承认的。
他的性格也不怎么样。
还可以有再验证一次的机会。
而且,制造斯卡拉姆齐的原材料,还是巴尔泽布得来的、和世界树有关的材质,另一方面,制作他的技术来自坎瑞亚、甚至来自于莱茵多特那从天外的技术上更进一步的技艺。
外加上魔神做为制作者——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让他在一开始就成为了愚人众那许多条齐头并进的计划当中的一环。
或许他会成为新世界的种子也不一定,至少他的存在具备这样的资格,而能否成长到这样的高度是他自己的造化——博士切片并不在意,愚人众还有其他的备选方案。
在帮助教令院将“逃离”的小吉祥草王重新抓捕回来,并且在原本软禁对方的那层虚空结构之外,又额外添加上了一层让她无法回应外界呼喊的屏障后,这个博士切片就准备要离开须弥了。
不过,在去往港口之前,还剩下两件事需要完成。
第一,让最强盛的切片快点赶到须弥这边来。
要是斯卡拉姆齐成功成神了,真正成为神明之后的战斗力还是需要最强大的切片来镇住场子。
再怎么说,那也是一颗神之心。
第二,也是该提醒至冬那边早些做准备了,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总之要记得在大慈树王真正不再被任何提瓦特人记得的时候,让那位疑似超越者的小姐用不会让魔鳞病再度出现的办法,提醒丑角他们,从而验证真正的超越。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没有半点目的、或者没有半点好处可拿的,就让须弥的那位神明五百年来的努力付之一炬这种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不利人不利己,那是蠢。
*
随着时间的推移,南红几乎已经开始等待起了这个日子。
丑角和她约定了一句话,要她尽量背诵下来,不要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对方的表情很认真,南红便也认真起来。
这句话并不长,在丑角自称的长时间斟酌之下,写作如此模样:
须弥如今的神明是二代神明,她并非转世,而是新生,在这一点上,不要做过多的探究。
蛮好背的同时,也有点……难以发散。
南红觉得丑角虽然叮嘱了她不要添油加醋,但其实按照她对于须弥历史——尤其是地面上那一段时间的历史了解,她也很难做到添油加醋。
她还是对于璃月的历史了解更深一些。
丑角在给完了这句之后,又对她说:“每天早晨,或者是你想起来要说这句话的时候,请把这句话说给我或是瑟雷恩听,除此之外,你不需要再多做任何事。”
或许是被那句“你不需要再多做任何事”刺激到了,南红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知耻而后勇——总之,至少在这件事上她进行了一个小小的内卷。
从坎瑞亚的历史档案当中寻找可能的记忆打捞点的工作现在是只进行到了这份档案的第十年——她仍然没有半点收获,连关于稻妻的一个字都还没看到,已经开始后悔怎么没有从这本档案的最后一年开始倒着往前翻。
这就显得她好像一直都啥事没做,很羞耻。
她也可以每两三个小时提醒一次的——只要他们不觉得被打扰到就行。
当然,如果每两到三个小时提醒一次的话,可能就会需要她身边长时间地有人在。
南红自己当然不介意,她甚至有些乐见其成的意思。
只可惜,愚人众内部还是相当忙碌的,她有连着好几天没有见到任何一位执行官——甚至包括本应该在实验室里头待着的博士切片,以至于她在一时间都不知道丑角那么早地把这句话嘱咐给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的确,估计在愚人众的监控之中,旅行者到现在也还没有回到雨林来,既然没有出现在教令院的眼皮子底下,那也就意味着小吉祥草王尚且没有脱困的可能。
而小吉祥草王被关在净善宫中,自然也就处理不了大慈树王留下来的那些影响。
但是她感觉自己被溜了。
身边的这段时间混熟的愚人众士兵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问三不知地摇头,对她说“要不您多等等”。
这时候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再没有任何人——当然,首先得把旅行者排除在外——比愚人众更合适做为这个秘密的承接者了。
他们本来就算是在天理沉睡的这段时间里面搞事搞得很大的一群人,而之所以是团结在冰之女皇的麾下也是因为他们相信唯有女皇有朝一日会对着天理举起反叛的旗帜,知道更多天理不让人知道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需求,而不是危险。
这也不能算是一件坏事。
至少,当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在这个没有手机这种娱乐的年代,南红就真的开始静下心来啃这本坎瑞亚最后二十年内的人事档案了。
平心而论,这本档案当中并不完全都是官方的记录。
丑角说坎瑞亚每十年左右会整理一次这些档案,那时候才是将各种夹杂在里面的私货删除掉的时候,而对于这本档案而言,最后的七年就是没有被整理过的——南红在里面看到了一些吐槽。
有可能是图书管理员这个职业着实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也有可能是因为这里看管的知识并非所有人都能够接触的,所以这一职位对外的品级够高……
总之,图书管理员们有几张上班时间说小话的条子,就这样随着这些档案留到了现在。
图书馆里不让大声说话嘛,而图书管理员更是要以身作则了——所以还得是最古老的传纸条最好用。
八卦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看着最起劲的,南红看档案的效率堪称低下,要不是往常也算是被各种策划案、生意合同给锻炼出来了,就连“堪称”这两个字都要被踹到一边去,失去最后一点点影影绰绰的遮羞布。
但是看八卦的时候,她就是能一目十行并且记得很牢。
字条中提到了研究院新上任的院长。
一开始只是在讲莱茵多特,基本上讲到这位那就是溢美之词了,除了说她性情冷淡,简直就像是一台冷冰冰的但是只要提问就能出正确答案的耕地机之外,全都是夸赞的话。
而当有人提到说莱茵多特很快就要被从研究院调走,去宫廷中更为核心的位置上的时候,这群图书管理员一边说着感觉这份高升也不一定很能满足莱茵多特本人的需求,或许她会在一段时间之后向王伊尔明提出“放我回去”的需求,一边开始八卦下一任是谁。
这群人里绝对有人脉很厉害的存在,很快一个人名被提了上来,其中一个图书管理员困惑地写了个“谁?”
很快就有人开始科普了。
图书管理员A:之前和亚尔伯里奇家族联姻的那个——不是进了白鹄骑士的,是联姻的那个家族里头上一辈年纪最小的那个,这家我老是忘记他们姓啥,反正这是个从小被宠坏的*坎瑞亚粗口*玩意,纯血论、能力只能算是平庸,尤其是和他们家下一辈那些已经成才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废物,也不知道是怎么给安排到了研究院这个位置上,大概是又有人在那边狂掏政治资本大出血给他安排养老岗了吧
图书管理员B:靠,怎么这种好事轮不到我头上,我就不是贵族出身了吗?我当初在学院里面也是四柱考核成绩都拿了最优等的好吧?凭什么这家伙能去研究院这样风光的地方?我就只能来当图书管理员?
图书管理员C:谁说不是,研究院那边经费又多,每年还有好几次公费旅游的机会,不过我觉得按照那家伙的性格,比起出门玩,他肯定更喜欢留下研究院里管这管那,权力不比景色好玩?
图书管理员B:是啊……算了,反正如果他实在不得人心,早晚有人会把他弹劾下去的
南红记得上次在那场于海祇岛上做的梦里头,就有人提到了研究院中的人事调动,不仅仅提到了莱茵多特,还提到了现任院长是个多么讨厌的货色。
的确就是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在这个时间点之前……或许三五年,或许两三年之前,在那些记忆里都没能留下名字的,大概率是她上上辈子的人进入了研究院。
而从当时的聊天内容里看来,应该是在这位人厌狗嫌的院长上任后没多久,就有了那一趟尝试着去海祇岛看看能不能把当年没能偷到的书弄到手上来的行程。
就在这附近了。
南红翻书翻得更用心了些——而确实就在不远处,她从档案里面看到了一些名字,他们都归属于当时的研究院,算是勘探测算那命定的双子降临在提瓦特的准确地点的工作人员。
这样的工作人员其实不止一组,但是更在探索的同时还带着点考古性质,并且去了稻妻的,也就这几个人。
南红看着这些名字,也没能从中感觉到多少熟悉。
她锁定了这些名字,在前后一段时间的外勤当中查看,发现这群人的足迹前后到过枫丹,在佩特莉可镇附近停留了一段时间,也去过璃月,但只在南天门附近的伏龙树边上绕了一圈,并未停留超过三天。
纳塔算是时间比较久的,烬寂海、图兰火山是最主要的造访地区,除此之外,就只剩下烟谜主这个部族——停留了大概一个星期左右,档案上没有详写他们在烟谜主部族都做了些什么,是否有了解甚至学习到烟谜主人对于灵魂的特别研究。
除此之外,他们也还到过至冬,但是去的地区是挪德卡莱自治区。
只能说这脚步的遍布程度真的还挺……广的。
想要沿着这条线重新走一边要花的时间也绝对不短了——不过纳塔暂时是可以被排除掉的吧?毕竟纳塔的地脉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
不过,仔细看看这条路线,会发现里头和龙族、以及更古老的文明重合度还挺高。
璃月的伏龙树,镇压的是若陀龙王,现在经过愚人众认证的二代岩元素龙王;
纳塔那边的图兰大火山,同样是一个很知名的龙族遗迹遗留点,只不过哪怕是愚人众都还没有点出那样的科技水平,因此觉得这会儿去探索内部有点儿送菜的意思——他们甚至还在等待着旅行者先行一步,等旅行者把该做的事情都给做了,他们再追随跟进。
也是很懂得怎么躲在旅行者这把伞后面不淋雨了。
至于说枫丹的佩特莉可镇,南红对于枫丹曾有过的古老文明雷穆利亚文明了解不多,但知道这个文明也诞生在很古老的时候了,好像还是在魔神战争之前、或者是相当的时候。
这段记录,在离开的愚人众执行官们复返的时候被南红整理着给了丑角——丑角看着有些惊讶:“你可以让别人来做这些整理。”
“……算啦,反正都已经做完了。”南红叹了口气,“至于说你讲的直觉什么的,这个没有,我完全没感觉。”
正说话间,她看到丑角面前,桌面上的一张纸上文字正在逐渐消褪——这是一种非常、非常奇妙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凋零,像是秋天到来,但是秋天绕过了她这个人。
她非常确定就是在这一刻了——也已经非常确定,自己的确从户籍上并不属于提瓦特*这个世界。
丑角先前给她的那段话她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须弥如今的神明是二代神明,她并非转世,而是新生,在这一点上,不要做过多的探究。”
没给任何前因,也没给任何后果,在那股子贴着她的身体产生的萧瑟秋意消失之后的第一时间说出口的。
丑角原本在一瞬间骤然变得有些迷茫的眼睛此刻又蓦地明亮且锐利起来,而对于南红来说,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在她的系统上。
第四颗星悄然出现,而随之出现的,还有一个提供了选择的弹窗。
【宿主可以选择是否开启下一条推荐任务。备注:如果选择开启该推荐任务,后续则将无法放弃,不能保证该任务能为宿主提供第五颗星;如选择不开启,则将以四星角色身份进入卡池,系统将脱离宿主。】
第54章 重返坎瑞亚
她当然不可能选择就此结束——她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四星肯定不可能是她的终点。
但是这个弹窗的出现、这个问题的表述,本身就带着一种“前方危险,前情预告”的既视感。
怎么,继续下去会变成和愚人众一样在天理沉睡的时候,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闹事的人吗?
还是说可能会因为沾了坎瑞亚而危险?
虽然这样说起来感觉怪怪的,但是——
她一开始确实是为了人身财产安全,只不过,可能人见多了各种古文明遗迹、从各种不同的途径得知了些这些古文明遗迹是如何变成遗迹的、并且发现自己可能不仅仅是璃月的矿石商人、竞争提瓦特首富的有力人选后,逐渐意识到了但凡知道的足够多,就不可能存在“绝对安全”这四个字。
她现在脑中在想的竟然是:
就算不容放肆,也放肆多回了。
又不是没有了解过《日月前事》当中记录的内容,又不是第一次在天理对于此世的监控之下犯事了——她可能是已经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甚至在想到自己可能被天理制裁的时候……
只想耸耸肩说:“然后呢。”
尤其是,在她的了解中,这个世界早晚是会遇到灭世的灾难的,不管有没有星级,最后都是要面对这一切的——
所以,继续吧。
南红选择了“是”,并且对于这个选择,她很是果断且完全没有后悔的意思。
推荐任务列表里面便多出了一条,任务的标题写作:
重返坎瑞亚。
重返。
南红快速眨了眨眼睛,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丑角身上来,并且下意识地观察了下对方是否有注意到她方才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
不管丑角有没有看出来——至少他并未提及这个问题,这位执行官再次向她确认:“说一个我有可能不知道的词汇。”
南红:“……大慈树王?”
丑角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尘埃落定,让他找到了全盘拼图当中欠缺着的最后一块——
“你一定是在层岩巨渊之下留下了记录的那个人。”
他站起身来,并且就没再坐下去,在这间算是宽敞的办公室内踱步着绕来绕去:“前段时间,就是我们不在总部的这段时间,执行官们去了一趟挪德卡莱。”
“做为与深渊接壤的提瓦特边界,挪德卡莱的情况也是特殊的。而且,这里是曾经的黄金城之所在,还有一群崇敬月神的霜月之子存在。”
“如你所想,这个保留了更多上古文明传承的地方,也更适合留下一些记录——是少女的发现,刚好足够让我拼凑出一点……五百年前愚人众都干了些什么的痕迹。”
如果从世界树当中抹除一个人,并不意味着仅仅在脑海中失去和这个人直接的关联,甚至于,当初那两场实验从准备到落实的全部,其实也都是被删除了的。
好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物质不能凭空产生,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就像是哪怕想要有现在更为温和的元素力,也需要从光界力当中分化出来。
当初为了这些实验而在挪德卡莱开采的那些特殊材质,以及从那些古老的文明当中得来的相关技术——这些都不会被世界树的记忆消除术就此抹去。
执行官们在那边发现了一些开采的迹象。
丑角:“在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你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所以其实还是看出来了一些吗?虽然看不到系统,但是她刚才的表情以及瞬间的出神果然还是明显的。
南红点头:“有。”
丑角背过身去:“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但如果你觉得这些特殊的发现对于未来有所帮助,并且也愿意将它分享的话——”
南红:“我要重返坎瑞亚。”
“我不知道能在那边发现什么,但是……应该是会有所发现的,但是我需要一个可靠且足够强大的人和我一起前往。”
并不仅仅是为了在路上保证平安,或者是在那些可能还没有离开被封闭的故国遗迹之中的古老机械怪物。
南红比较担心的反而是这个系统。
这个系统真的挺奇怪的……它给予的指引,那些建议性质的任务确实对于她了解整个提瓦特世界的过去和真实都很有必要。
尤其是在渊下宫的那一次,如果没有旅行者和她一起去的话,她就算找到了《日月前事》这本书,也绝对读不懂上面的文字。
最终给予她信息的还是弹幕。
但是系统却又很沉默,并且到目前为止也没能给出多少条任务来:
南红怀疑它或许和那个制造超越者的实验有些关联,毕竟它看起来确实挺像是一个新手引导系统。
但是不管多少种可能性,至少不能直接干脆了断地排除它有可能有问题这一选项。
所以,为了避免系统本身是有点什么问题的东西,南红觉得需要有个能够帮到她的人在她身边——如果出现什么意外的话。
丑角:“如果只是这样的需求,我们不是已经有了个很完美的人选吗?你很难在愚人众里,找到比瑟雷恩更符合‘强大’这个定义的人了,甚至,如果只是从战斗当中谁能够获胜这个评判标准出发,就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南红也承认“完美”这两个字被运用在这里真的很合适了,瑟雷恩的确当得起这个形容没错。
“说到这里的话,我还有一件事需要确定。”
南红歪了歪头。
“除非是他强烈要求,否则,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位强大的战士竟然不在执行官之列,毕竟在我的了解当中,愚人众是非常以实力说话的地方,并且上下层级相差很分明。”
她的咬字逐渐拖长,并且音调逐渐向上翘起,像是一条小尾巴似的:
“瑟雷恩、愚人众首席执行官,队长卡皮塔诺——这个一直都没有认真遮掩的身份,的确是能够划上等号的,对吧?”
丑角叹了口气:“去问你应当问的人是怎么想的吧,哪怕是在执行官里,他也没有多少支持者。”
这样吗……
南红缓慢地点点头,若有所思起来,片刻之后又一次向丑角确认:“所以,我没猜错对吧?”
“并未。”丑角承认,“另外,关于坎瑞亚和超越者一事上,愚人众对你的一切行动都不反对,并且愿意给予相对应的支持。但是在愚人众之内,执行官们总是拥有除了总目标之外的一切自由权限的,是否愿意执行某项任务、打算用怎样的方式完成一项工作,这些都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
“因此,说服一事,还需要你自己努力了。”
说服还能有难度吗?
难度为零也算是难度的话,那可能确实是有的。
南红对着丑角欠了欠身:“不劳您费心,但是如何抵达须弥——”
丑角:“从枫丹走,从须弥的沙漠进入坎瑞亚会更方便一些,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当初多托雷才认识瑟雷恩没多久的时候,瑟雷恩曾在一个夜晚重回过坎瑞亚,他走的应该就是一扇侧门。”
“如今坎瑞亚的诸多门扉都已经关闭,隔绝了无数探险家的脚步,恐怕就连你那位旅行者朋友都无法在此时此刻进入坎瑞亚。在愚人众之中,除了我因为曾经的职务之便拥有一把钥匙外,应该也就只有他能带着人走一条不寻常的路出入坎瑞亚遗迹。”
“做好了计划就告知公鸡好了,市长先生会做好行政上的安排,衷心祝愿你们能在坎瑞亚找到些重要的发现。”
丑角看起来心情很好地说。
“另外,我并不建议你现在……嗯,或许是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挑明你已经知道瑟雷恩身为执行官的身份——倒不是要给他时间。”
那是要给谁多留些时间?
南红下意识想问,话到嘴边的时候,丑角却已经低下头,看起来是在关心其他的事情去了。
这倒不能算是一个太严重的问题,答应下来也不困难,况且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南红早已知道“瑟雷恩”这个名字才是真正的本名,是先于一切身份之前的身份,比起首席执行官以及对应代号的称呼,她当然会更高兴自己知道的是前者。
她退出了房间。
才刚刚沿着螺旋状的楼梯向下走了没一会儿,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来到下一层楼,她就听到有人在喊“多托雷”,喊得很大声、甚至还有点担忧的样子。
南红下楼梯的脚步瞬间就快了起来。
这……是发生了些什么事?博士切片是出了什么实验意外么?听起来像是一场甚至能够威胁到生命的意外。
不过像是他这个级别的学者,总不至于还真的在自己准备的实验中把自己给搞死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
他还有另外的二十三个切片呢——
紧接着南红就听到了她应该是最熟悉的这个博士切片爆发出来的呐喊声:“……多么荒唐的决定,你在开玩笑吗?!”
她的脚步更快了,但人力总有穷时,既然她无法做到直接骑在楼梯的把手上滑下来,也做不到直接往下跳,那她也就只能这样来到博士实验室兼办公室所在的倒数第二层。
她来得及看到的,只有博士切片的一片快速消散的衣角。
诶诶、这是怎么一回事?
南红看过去,发现其实出声关怀了同僚的人只有瑟雷恩一个,但是在博士的实验室内还站着另外的几位执行官。
不管是市长公鸡、愚人众在枫丹的外交官仆人……不少人都在这里,却半句话都没有要说的意思,甚至从他们脸上看不到半点对于博士切片就此消散的悲伤。
哦,这塑料的同事情。
仆人甚至在看到她的时候对着她微笑了一下,那很御姐的声音竟然表现得还挺温柔:“没关系的,只不过是切片之间的自相残杀而已,是从草神手中获得那颗神之心所必要的步骤呢。”
她就差在自己的脸上写上一个大大的“R.I.P”了。
“况且,我们亲爱的多托雷不是还没有死去吗?”
公鸡微微低着头,仿佛是在缅怀,只可惜他鼻梁上架着的镜片还是太厚了一点,反光效果也特别好,并不能看见他在镜片之后的眼睛里头到底藏了些怎样的神情。
“罗莎琳陨落在陌生土地上的时候,至冬国给予了她足足半日的停工缅怀做为她应当享有的荣耀;但是多托雷此时还有二十四分之一存活——算了,还是等到哪天他这剩下的二十四分之一也遭遇不幸的时候,再为他准备停工缅怀吧……毕竟是前三席,加入愚人众的时间更长、而且做出的贡献也确实要比罗莎琳更大,只要这次他能够带回雷神之心和草神之心,那么我觉得他应当能够值得足足一日的停工缅怀。”
仆人等公鸡说完这些话之后,转头看向南红:“说起来,你知不知道多托雷曾经说过,对于他来说,须弥只不过是一道简单的题目,顶多会让他失去一位同僚。”
南红老实巴交地摇头。
“哦,那就应该是你还没来至冬的时候了。”仆人沉吟片刻,而后说道,“就是五分钟之前还站在这里的那个切片说的。”
仆人好像很是感叹地摇头,叹惋——如果这种语气也可以称之为叹惋的话。
“现在看来,我们一共失去了二十四位同僚,这二十四倍的牺牲,证明了须弥那位草神的确不愧智慧之神的荣衔,这是须弥人的幸运。”
南红低声喃喃自语:“所以……多托雷,你的人缘真的很差诶……”
她原本从自己的经历当中得出来的结论,甚至是对方勉强能算是个嘴毒但是好歹会帮着办事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吧,但是至少做为同事——
仆人拍了拍南红的肩膀:“这么说吧,多托雷的切片里面的确有还算好的切片,但是数量太少了,以至于虽然在你面前的能算是个好切片,但他的消失在其他那些讨人厌的切片也一起消失了这件事面前根本无法让我生出半点的难过。”
“多托雷嘛,站成一排,虽然弄死全部的切片的确是有点太过激了,并且一个隔一个处决绝对会有漏网之鱼。”
而当仆人说到这里的时候,一旁刚刚唯一一个简短地为这个切片的“消散”而表达了少许哀悼与紧张的瑟雷恩转过身来。
“至少这个切片……”
他的目光短暂地落在南红身上,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也就这样停了下来。
南红的眉毛稍稍地往上挑起来了一点儿。
一旁,实验室墙面上挂着的一面镜子当中,照出了另一个博士切片的外表。
这面镜子并不是落地等身镜,但是的确算是高大,对方看起来和这间屋子里头其他的执行官们差不多高。
他一开口,声音挺明显的就和之前至冬的这个切片不太一样,显得更成熟、更稳重,但是也少了很多情感的起伏,各个音节都好像被“利益”包裹着。
“半个月内,我就会回到至冬,各位同僚。”
他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往下说。
“之前属于其他切片的工作——现在已经没有切片了,属于我的工作,我都会接手,或许会稍稍拖延一点工期,但我保证都不会超过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很快找到替代的办法。”
仆人朝着镜子的方向走了一步,她尖尖的高跟鞋本是一种很难驾驭的妆造,但她的确表现得特别好。
“那么,斯卡拉姆齐呢?”
南红当前对于愚人众这几位执行官的了解不算深,但她知道仆人其实成为执行官才没有多久——她和其他执行官的关系……应该都算是不太熟。
她似乎是个不错的人,从道德上来说是这样,瑟雷恩对她的评价也挺高,问起来的时候丑角也没有像是说其他某几位执行官那样点出她的缺陷来。
相比起博士切片,似乎她真的更关心一点第六席——天啊,多托雷,南红又想感叹了。
你的人缘到底差到了什么地步……不,应该说,你的平均人品到底差到了什么地步?
注:此处的平均人品,至少在她的看法里,应该是算是各个切片的人品平均值。
——当然,当天晚些时候,当南红再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瑟雷恩很明显地沉默了。
“你……”
半晌过后,他叹了口气。
“这时候提醒你愚人众执行官层面找不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是不是有些迟了?”
*
枫丹和至冬之间是有一片很宏大的水域的,船只可以在这片水域上直线前进。
到枫丹的港口换过补记之后,绕过从海拔高度上来说几乎是从整个提瓦特大陆上拔地而起的枫丹,沿着会贴璃月沉玉谷而过的水路,就可以来到须弥的拜达港。
相比起奥摩斯港,拜达港要小上很多——但这里并不是愚人众船只停泊的终点,拜达港仍然是补充补记的地方,毕竟这么大的一艘船,消耗也是很大的,尤其是这些船还开得很快,速度都是拿能源的。
真正的终点要再往西北的方向走上一段,那边就没有港口了,须弥对于沙漠地区的开发是非常缓慢的。
在南红的记忆里头,大慈树王死后,教令院对于沙漠地区就差不多是一种半放弃不放弃的状态,就算是沙漠当中最热闹的阿如村也是完全的自治、自理状态。
南红的仓库里面有很多来自沙漠的矿石,而这些矿石的采集者,大多就是把阿如村当成了生意集散中心的、年成不太好的那些镀金旅团。
而这些沿着海岸线的砂岩之间,当然也就不会有港口的存在了。
只是个相对平坦的地区,适合把人放下来,然后就仅止于此了。
这一带的沙漠是南红没有深入过的地方,她知道这里有一个那伽朱那团,驻守在这里,除此之外就只知道此地的方解石算是种勉强还行的石头,在南氏矿行的销量排行当中大概排在中等偏后的位置。
但是很可惜,随着旅行者的到来,原本根本卖不出去的原石反而变成了稀罕东西,于是一时间方解石的排名又要往下落上一落了。
“坎瑞亚的一扇侧门,就位于此处山中,曾经在坎瑞亚还没有与世隔绝的时候,这里要比现在热闹不少……但是这里的衰败,以及此处——你看,名为‘焚天之真相’的光学现象的诞生,其实都和坎瑞亚灾变有关,所以……做为坎瑞亚人,倒也没什么资格对这里多做评价。”
“那伽朱那团对外来者并不友善,跟紧我,小心些,虽然他们做为敌人称不上棘手,但是关于坎瑞亚的事情,最好不要被太多人知晓,平白增添很多麻烦。”
南红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跟紧”,她觉得多少没这个必要。
南红:“可以像是在层岩巨渊的时候那样,谁会注意到静物上的一点红色呢?就算看起来明显些,但以你的身手,应该也不会给他们看到的机会吧?”
她已经做好了一路舒舒服服的、几乎一步路都不用走就过去的打算了,她承认自己想得确实挺美——但又不是没有这样执行过。
“的确可以,但是矿石——”
南红:“你的肩甲就可以啊。”
护腕什么的,那的确还是太晃了一点,在上头摇摇摆摆的可能会晕人,但是肩甲的摇晃程度就要好很多。
相比起来的话,应该是大摆锤和摇篮的区别?甚至她觉得,上了肩甲可能还会更好睡一点。
她很容易地就看到了愚人众首席脸红的样子,而一想到还有“首席”这个名头在,瞬间就连“脸红”这么常见的现象都变得更有意思了的起来。
可惜并不会被给予多少时间欣赏,她的一句“我真的不擅长在沙漠里赶路”还没能说出口,就先听到了一句“好”。
瑟雷恩确实是撩起一边的头发,好让南红像是当初面对那些黑蛇骑士似的将自己快速收拢到一团色彩的状态。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南红完全没有对着肩甲伸手的意思,相反,她的手指触碰到的是手部灵活且轻薄的甲胄,然后在下一秒,南红直接融化了下去。
她在讲自己“隐藏”起来的时候,那一团流动着的颜色确实很美——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将璃月的艺术风格发挥得极好。
色泽不算是全然的、正到发邪的红,其中带着一点儿橘色。
太正的红色,或者说是偏暗的红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血液,红色这个色系的邪性中起码有三分之二是来源于这种联想,剩下的三分之一才是婚礼异变之类的场合所带来的联想恐惧。
但是加入了一点儿橘色调之后,那种带着矿物质感的、光泽非常美妙的感觉就会直接将相关的联想转移到胭脂香膏之类的化妆品上。
非但是瞬间没有了危险感,甚至会带上很厚重的暧昧的色彩——如此偏向于女性的色调落在掌心是,甚至于带有一种仿佛他以这种随时可以上战场的姿态去打开了一盒胭脂盘。
而这点儿漂亮的颜色还在逐渐沿着他手臂上所有金属的部分、或者是镶嵌了钻石的部分,缓慢地往上“攀爬”着。
看起来就只是一条缓慢拉长的色带贴着他手臂的弧线逐渐向上——其实也是没什么感觉的,触觉是全然不存在的,声音也没有,然而人拥有六感这件事中最为不准确的,就是这些感官擅长互相影响。
眼睛看到这条颜色缓慢地往上爬,仿佛就感觉到指尖——是的,指尖,最先触碰到的位置留下的冲击力和印象也同样是最深的,南红的动作里头避免不了会带着几分大小姐的味道,举手投足之间下意识地会由小及大地扩大触碰到的面积。
——就像是手指贴着手臂在向上摩挲着,甚至切到盔甲之下,像是直接贴着那靠着药水新生的皮肤,一直到停留在肩膀的位置上。
寒冰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他在原地驻足了片刻,看到那一团漂亮的红色停留在肩膀上,缓慢地盘成一团,像是一条没什么骨头的猫猫一样,将脑袋靠在尾巴上头,然后就盘踞在这里不动了。
如果是准备要睡一会儿的话……
这大概是从拿起剑开始,在所有的记忆当中,他最为僵硬的时刻了。
险些身体都要忘记那些如何在不同的地形上都如履平地的技巧。
而在强迫自己回忆起这些之前,瑟雷恩抬手将方才撩开的那些长发拢回肩头,将将盖住了一半那一团鲜艳明亮的红色。
*
如果是南红自己走这条路的话,她大概很难和山中的那伽朱那团避免全部的交道,而山中的花灵们也确实都是一群非常自由的小家伙,四处都在飞,而且灵活地观察着四周——所以,倘若真的要换作她来,那估计最终会走上一条靠着摩拉摆平一切的道路。
唯一不变的,大概只剩下“顺利”这两个字。
毫无疑问,除非神明亲自到场,否则想要拦下愚人众首席执行官会是极困难的——而如果是对于那些不那么擅长战斗的神明来说,只怕胜利的结果也会倾向愚人众的一方。
毕竟,博士的药水本质上并不是一种医死人肉白骨的强效生长因子,而是在某一领域、限定范围地做到对于时间的些许回溯。
只不过目前只局限在了压制部分诅咒,并且让**回春的效果。
对于灵魂,倒是没什么很显著的好处。
但就算是这样,也足够让自从坎瑞亚亡国并且决定用那颗本来具备着无限成长潜能的心脏变成收纳灵魂的又一片小小“夜神之国”,以至于实力在五百年间缓慢却不可止地向下滑落的他回到至少三百年来中最巅峰的状态。
而这条道路,对于他来说虽然已经多年没有走过,却是一条曾经反复穿行的回家之路。
这地下的国度之于尘世的大门紧闭在被那些发现了此地的人称之为“尘世尽头”的空旷山洞之中,南红从瑟雷恩的肩甲上下来,仰头看着这扇伟岸的大门。
“……嗯,果然还是没有半点熟悉感呢。”
南红看着这样风格的建筑,能想到的就只是果然这些沿袭自古代的建筑都有着相似的审美,也难怪教令院要把这个研究课题给停掉。
可别研究了,再研究下去,指不定要研究出点什么来呢。
系统的推荐任务栏目也没有更新,看起来,至少站在大门口这个位置,是不能够拍照打卡然后说一句“我已还乡”的。
“我们要从哪里进去……我还以为这扇门会看起来更破一点。”
南红扭头。
她将坎瑞亚的这扇侧门从上到下反反复复地打量了好几遍,都没能看到上面有什么可以让她走过去、钻过去甚至是匍匐过去的破口。
坎瑞亚的科技果然令人惊叹——但是这项技术怎么来防自己人了呢?
如果一点儿豁口都没有,难道是要以幽灵的方式穿墙……
“你总不至于还有一把钥匙吧?”
她话音未落的一瞬间,瑟雷恩的右手摊开,掌心中刚好静卧着一枚造型很是……别致的钥匙,材质非石也非金属,不是传统钥匙的样子,而是一个多边形的短柱状体,看起来是要嵌合到某个位置上去的。
“我有钥匙。”
当年还没有把自己片成片的多托雷想象的骑士昼夜奔驰,翻越重重险阻回到古国的缅怀其实也是有点问题的——
瑟雷恩为何能够重返已经被关闭在地下的古国?
因为他手中的确有一把钥匙,而不是因为坎瑞亚的大门由一条机械的龙形造物把守着,而他则是一位擅长对付龙的英雄骑士。
“走吧。”
瑟雷恩说。
“如果你对这把钥匙感兴趣的话,等开门之后可以拿去——大概也算是一种物归原主,我并不记得这把钥匙是如何落到我手上来的了,这也是一段被消除的记忆,和其他没有记忆的片段一样,是很突兀的断裂,想来,如果不是你的话,也不会是别人了。”
是的是的是的——至少不会是别人了。
南红内心的小人正在狂点头:而且很合理诶有没有?还有什么比已经订婚的未婚夫妻这样的关系更值得信任?如果她想要为了一个更伟大的目标脱离这个世界、消除自己的存在的话,她最后的托孤一定会是给到自己被诅咒了不死的爱人手上。
父母倒也是可以信任的没错——但是从目前的信息来看,她上上辈子的父母都不是纯血坎瑞亚人,很有可能会被变成丘丘人吧……
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是因为有了怎样的奇遇才没有发生这般变化。
最后的这段路不算难走,南红跟在瑟雷恩身后,牵着他的袖子,走上略有些崎岖的山路,直到停在门前,瑟雷恩将那个多面柱体状的钥匙按在门上,冰霜的力量沿着门上的那些纹路散开,他将这沉重的机关拧开。
并且,就算是他,这动作看起来也并不怎么轻松。
南红觉得合理性又一次增加了:如果不是一位强大到了几乎超越人类极限的战士,这把钥匙估计拿在手里也打不开这扇门。
随着石门的机关被启动,那些深埋但是仍然灵活的机关开始缓慢地运转起来,地下发出轰隆隆的低沉声响,地面因此而轻微震颤,一些灰土从高处的山石之间落下,扑簌簌地掉进谷底。
门向后开。
一条宽阔的、笔直的灰石道路出现在门后,上头覆盖着不少灰烬。
道旁的灯在感觉到了人的出现后闪闪烁烁地亮起来,还有一些蛰伏很久的机械造物表面亮起光来……
它们勉强地运转着,还没来得及警戒或是欢迎,便已经被返乡人的脚步超越并且留在了身后。
这条道路是向下的。
坎瑞亚在提瓦特世界的深处。
道路很长,旁边逐渐开始出现建筑,除了建筑之外还有形似渊下宫那些浮空岛屿逐渐断裂的桥和道路——都是很凄凉的、被烧过、被破坏过的模样。
城市逐渐地出现在眼前,很是宏伟的城市,没有城墙,但是有各种超越如今地面科技水平的建筑物,比起渊下宫来更为宏伟,而在它的正中央。
一轮仍然稳定且持续地释放出光芒的球体悬挂在这个宏伟的地下空间,更往上则是一个正圆的穹顶。
“这是坎瑞亚第二王朝的象征,黑日,顶替了赤月之后,照耀这个地下国度的光源,而后面的穹顶,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星盘,可以反映地面上的星空模样,毕竟在坎瑞亚,占星术也是很被重视的一项科学了。”
如果没有观星的手段,地下的国家还搞什么占星术呢,不是吗?
“黑日之下,最高的建筑,那就是坎瑞亚的宫殿,王伊尔明……在此走向了末日,而旅行者的血亲,也是在那里成为了坎瑞亚的王储。”
“先去宫殿吧,研究院在宫殿的另一侧,距离宫殿不很远。”
随着四周的建筑逐渐变得密集起来,南红还看到了很多花圃。
这些花圃当中有仿生的植物,其中一些大概是用很强大的炼金法术培育出来的,甚至在这个国家已经变成彻底的死国后都没有枯萎,而一如五百年前那样娇艳欲滴。
除此之外,她还能看到大片大片的因提瓦特。
这种蓝白色的小花在一些地方仿佛地毯似的覆盖,仔细看时,有花枯萎、有花新绽,生机勃勃得根本不像是生长在地下。
只是再去细看,就能看到在这些花之下掩盖着的一些东西,倾颓的墙面、翻覆的各种器物,比起漂亮的花卉来,更多的是狼藉。
南红的脚步逐渐变慢了下来,她在一座还保留着半个拱门的建筑遗迹前停了下来,这处遗迹乍一看与四周融为一体,而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它的建筑风格乃至刻画风格都不是坎瑞亚这儿的流行样子。
没有太多的几何,反而很璃月,甚至能够看到一些回纹、还有在烈火之中也没有被烧坏的玉石,这些玉石直到如今仍然还有些温润的光芒,从那些落下的灰尘里头闪烁出来,诠释着那句古老的诗句“试玉要烧三日满”。
南红停在了这扇拱门前。
在她进入坎瑞亚后就一直处于开启状态的系统刚刚更新了推荐任务那一栏,就在这半扇拱门前头,就在此处。
“重返坎瑞亚”这几个字安静地消失了,像是融化在水里,随后又是一行字浮现:
探索这间遗迹,并且找到被拆分开的三枚符文。
南红深吸一口气。
她的心跳从这一行字更新之后就变得缓慢而沉起来,而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敲击在耳膜上头,却又像是隔着什么似的,远远的,有点儿不甚清晰。
她总算感觉到了直觉的提醒——相比起瑟雷恩的直觉,她或许的确是有些太*迟钝了,但就算是迟钝的直觉也是好的直觉,因为晚一点知道,总比不知道强得多。
这间遗迹和她关系很深。
璃月的因素、重返坎瑞亚其实是要让她重返此处……
“请跟我一起进去找点东西吧,是被拆成三份的一个符文。”
南红将系统上的任务告诉瑟雷恩。
她没有即刻等到回答,扭头看去的时候,发现对方正看向只隔着一座房屋遗迹之外的另一间断壁残垣。
“那间种了仿生树的院子——那是我曾经的家。”
第55章 被寄存的记忆
从这些住宅如今还剩下的部分看,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当年这条街上的居民家境都应该很是不错。
所以,就连在灾难之后,垮塌的程度,也比之前那些在梗偏僻、距离中心更远的地方的建筑要轻上不少。
但就算是再怎么坚固,大门终归还是不再了——原本这儿用的应该是一扇木和铁材质相混的门,但是木头被轻易地烧尽、铁也在高温中融化成烧红的液态,流淌在门槛两边,在已经门户大开的院落之内敞开着、允许所有人通过。
根据坎瑞亚灾变当日逃离这座城市、有幸没有变成丘丘人,仍具备与外人沟通交流理智的遗民们所叙:
坎瑞亚灾变的发生的时刻,最大的湮灭是朝着宫殿的方向而去的,这也就导致了如今那座宫殿虽然能够被看到高耸的尖塔,但在最高处的尖塔往下、很大一部分的空间都已经被黑红色的方块覆盖、或者干脆像是产生了某种光学相位偏移似的消失不见,像极了物理学最为扭曲的那些怪诞梦境当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宫殿之外的居民区其实并不是主要被攻击的区域,但是不知来自何处的火焰——或许是某人的元素攻击,又或许是随着那红黑色的方块、一起降临了来消除掉一些不该存在之物的荡涤力量——将这一带烧了许久。
滚滚的黑烟曾经在这个地下空间中充斥过每一个角落,让这个地下空间伸手不见五指,以至于那原本让地下也能明亮如白昼的科技黑日的光芒都为之昏暗了好几个月。
而在五百年的静置过去之后,这些黑色的烟尘都落到了地面上来。
就算是在“室内”,这些黑色的烟尘也覆盖得到处都是,南红小心翼翼地擦开一些黑漆漆的细尘——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宜生物居住,而曾经那样毁灭性的时刻又摧毁了此处原有的所有生命系统,所以在这些黑色的灰尘上,倒也没有额外的蛛网之类覆盖。
三枚符文并不难找到——原本这里剩下的东西也就不多了,而这间面积虽然很是不小的宅邸,其中残存的家具的陈设方式,和她平常的习惯不能说很是相似,也只能说是几乎一模一样。
而她藏东西的习惯……
南红也就这么点儿习惯了——她伸手在那几个角落里面随便摸了一摸,很快,那三枚符文就已经全部出现在她的掌心中。
好像来到了这一步,她已经完全用不上任何帮忙。
南红在系统任务的引导下将这三片符文组合在一起,符文融合在一处,倒是也没有发出什么明亮的光芒来,一切看起来都挺正常的,知道系统上出现了这样的文字:
请提交组合起来的符文。
这个符文的模样,倒是和南红见过的所有坎瑞亚符文都不太一样——虽然也不是她能看明白其中根本道理的东西,但她至少能确定一件事,这种符文绝对不是拼音文字。
是象形文字。
而其实在提瓦特大陆上,除了璃月之外,其他地方……象形文字都已经很早就被扫进了历史当中。
南红有些犹豫了,但是片刻之后,她选择转向瑟雷恩:“我……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能看到一些东西。”
她尽量用足够简单的文字将这个系统描述了出来,这个世界之外的东西……但是,平心而论,它真的是世界之外的东西吗?
南红没有给瑟雷恩留下太多思考或者反应的时间:“我有一个猜测,现在,我会去实现它的,虽然我觉得自己猜得还挺准,但如果我猜的不够准确的话,如果发生了些什么,还请记得要为我兜底哦。”
“但愿它真的如我猜测,是一个储存器。”
南红选择了提交。
在这个任务完成的一瞬间,整个系统上,没有一条正儿八经地达到了满值的数值突然像是被从玻璃上头撕下来的贴纸似的落下,所有半透明的、看着挺有科技感的“屏幕”都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彩色像素块,并且开始了崩落。
在这面屏幕上,最后闪烁而过的只有两句话:
[既然已经选择了开始,那就务必要完成]
[因为就算是超越了世界的存在,既然此时身在这个世界之中,记忆的回归,终究也还是会被监管者发觉的——沉睡且虚弱的最高神明,毕竟还是那位最高的神明。]
在那些彩色的、半透明的像素块掉在她身上,逐渐融入她身体的时候,南红知道自己基本上没有猜错——只是在一个小小的细节上稍微有点儿纰漏。
那符文并不是储存器,而是钥匙。
真正的存储,其实是这个在见到旅行者的瞬间才出现在她身边的系统。
——不容于此事的东西,要寄存在什么上头,才最能够瞒天过海地骗过能够翻阅世界树的存在?
答:不属于此世、跨越星海而来的双子星。
果然……果然。
南红在更多的半透明色块当中短暂地闭上眼睛——在闭上眼睛之前,她也看到其中的一部分色块朝着瑟雷恩的方向落去。
记忆的缺失并不是因为世界树的影响——世界树的修正性会让失去的无法再找回,毕竟被删除掉的身影,其实就已经随着那段变得扑朔迷离的历史而彻底不存在。
所以,那个超越的实验,为了能够在超越并且归来之后仍然延续上未完成的步骤,首先需要的就是,将最为息息相关者的记忆剥离出来,并且安放在最为安全的地方。
南红隐约地还听到自己的声音:“它还需要具备一定的引导性,不管我会在天外找到怎样的解决办法,至少在归来之后,它都要以那时候的我能够看懂的方法,引导我重新走上这条路。”
这是,属于她的,在五百年前的记忆。
*
黑日王朝是有一份非常精准的历法的。
因为占星术领域已经取得的伟大成就,基于星辰而成的历法当然也精确到了堪称艺术品的水平。
但是坎瑞亚的人民却并没有那么在乎这份历法,可能是因为回归到生活中之后,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对看星盘有多少兴趣——而人工的天气状况,更是听当天的播报或者之后一段时间的预告就好。
就算是地面上的人也很能理解坎瑞亚人对历法不感兴趣的原因——须弥教令院的学者们这么说:“我在教令院里学的那些高深的数学公式,在现实生活中有什么运用的地方吗?难道我会在买菜的时候用上割圆术不成?!”
只有图书管理员们在收集档案的时候,才会条理分明地将某年某月某日这些信息全部有条有理、有条不紊地整理好、按照顺序排布一遍。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很普通、很寻常的一年,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算是个好年吧,毕竟这一年没有战争,对于那些负责引导着地上国家的尘世七执政们来说,问题虽然是存在的,但尚且没有到不可解决的程度。
大预言家维瑟夫尼尔还没有呈上那令他被关押黑牢之中、受刑刺瞎双眼的预言,贤者海洛塔帝已经完成了倒悬在树上的试炼,获得了纵览知识的权力,并且来到王伊尔明的宫廷之中,成为王的幕僚、王的谏臣、王冠之侧几乎与亚尔伯里奇这个名字享有同等光辉和荣耀的左膀右臂。
此时的坎瑞亚在世间诸国之中,是顶顶繁荣的一个,地上地下的往来虽然不如尘世七国那么频繁,但也绝对不能说少。
因此,地面上会有一些商人抓住这个上下沟通的契机,在地上地下之间通商贸易,赚取摩拉。
璃月的矿石,还有那足够广袤的丰饶膏腴之地上产出的顶顶好的粮食,在坎瑞亚都是很受欢迎的货物。
一位三十岁刚出头的璃月商人就带着自己的小家上下三口人来到了这座地下王国的首都,并且决定,之后要将生意的重心放在坎瑞亚和璃月之间的贸易上。
当然,生意并不是这位年轻璃月人决定搬家的主要原因,她很喜欢自己的老家,也很喜欢在岩王帝君指引之下的经商氛围,甚至还算是岩王爷的忠实信徒和拥趸,只不过,在她了解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哪怕须弥的教令院中培育着整个提瓦特最集中的智慧,但是倘若真正想要成为最顶尖的学者,还是要到坎瑞亚来。
苦啥不能苦教育,穷谁不能穷孩子,为了孩子背井离乡又如何,璃月家长的思维就是这样的简单纯朴,更何况,家里又不穷苦,甚至因为生意的规模不小所以可以去任何地方过很不错的生活。
——所以,在家中的孩子到入学的年龄之前,这位年纪轻轻就白手起家并且颇为成功的商人就搬到了坎瑞亚来。
这位成功的矿石商人女士转头看向丈夫怀中抱着的女儿,微笑着伸手在她微微翘起的鼻尖上点了两下:
“小宝一会儿上楼后,先去挑一间最喜欢的房间作为你的卧室,好不好?”
被抱在怀里,打扮得很好看,精致得像是个顶着公主身份的洋娃娃似的小女孩拖长了声音,奶声奶气地回答了一声“好——”
矿石商人女士看着丈夫抱女儿上楼,走过楼梯转角后背影看不见了,她才收回视线,目光从慈爱变成挑剔但不失满意的样子,环顾过整个屋子四周,点了点头。
这一栋房屋是她从一家坎瑞亚……算是贵族吧,中层贵族这种水平的人家手中长租下的,对方的祖产占了这条大约三百米长的街道的三分之一超过点。
她一方面很满意对方开的这个价格,也很满意这处房屋的质量,另一方面,她也打算和对方搞好关系,从而方便让她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因此,当她才三岁多、不太知道什么是离别、也没有很把和那些在璃月一个星期见上一两次面的小伙伴分开放在心上的小女儿选好了一间靠着仿生树的房间、被她丈夫抱下楼来后,她稍微调整了下女儿的发型、拍了拍她不算多皱的裙子,勾着女儿的手指:“红红小宝,妈妈带你去见见我们的新邻居好不好?”
地下的阳光也很明亮,从尺寸很大的窗户外头照彻进来,落在小姑娘银白色的头发上。
——这头银白色的头发,也是商人的骄傲,在她的眼里,她的女儿就是实际上长得最好看、最可爱的小孩,再没有一个可以和她相比。
小姑娘也不怕生,手指还挺用力地勾着妈妈的手指,晃了晃:“好呀。”
终于将更多的行李搬进来的、做为过渡时期短暂雇佣的仆人打开了棕黄色的小牛皮行李箱,这只行李箱的四角都做了很漂亮的金属保护。
箱子里面满满当当地装了很多双漂亮小皮鞋,各种颜色的小皮鞋都有,光面的、哑光的、丝绸雾面的、甚至是在上面镶嵌着零零碎碎细小宝石的……
商人蹲下身来,轻声细语地问女儿想要挑哪一双出门,小姑娘纠结犹豫着,一时间还没能做出决定,门铃先被敲响了。
商人抬手一拍额头:
家里尚且乱成一团糟,甚至都还没有开始整理,怎么别人就已经先找上门来了?
她之所以想要领着女儿出门去拜访别人,就是因为家里还没开始收拾,这一片狼藉的样子要是让邻居看见,还以为她不欢迎人上门呢。
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双方隔着院门说话。
商人开了门,看到站在外头的是一位将发髻高高盘起,只留下一条辫子垂在肩膀一边的女士,眉眼都是非常英气的样子,脸部有着挺锋利的线条。
身边也带着个孩子,一样是乌黑乌黑的头发,像是璃月的墨石研磨出来之后的那种颜色,没有哪怕半点儿偏黄偏棕或者夹带些许红调。
比起商人家里对孩子的物理意义上的“娇惯”,出出入入大多数时候都会被抱在怀里,这一家的孩子甚至都没有被妈妈牵着手。
年纪看着和自家女儿也差不太多嘛。
商人这样想到——她下意识地发动了自己的颜控技能,在心里如是评价道:
这小孩长得居然也还挺好看的,虽然没有女儿那么漂亮,但是看着也蛮顺眼的。
她见过这位女士的证件照片,就是在准备租房的时候——这家人家先前似乎有点儿什么事情没有出面,是管家负责和她谈的生意。
这也算是……业主房东了。
和对面那位英气的夫人寒暄了片刻之后,她招呼女儿:“小宝,出来和邻居家姨姨打招呼,还有个小哥哥——”
转头去没有看到女儿,目光再一转回来,落到自己面前,便瞧见她已经一只手轻轻拉着高挑夫人的裙子,一只手伸出去,像是要摸男孩的头发。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像是看不过来似的:“黑黑的长头发!”
她回过头来看向商人:“妈妈!黑黑的长头发!好漂亮!还有彩虹~”
商人眼看着她的手已经拽上了男孩的发梢——对方是留着头发的,只不过因为年龄小,所以头发也显得像是只比能盖住耳朵的那种短发长一点点——当即那颗心就提得很高了。
虽然一颗溺爱女儿的慈母心并不觉得女儿就这样上手的行为有多么不礼貌……好吧,不礼貌还是很不礼貌的,但是就算是不礼貌,这也没有让她生气。
只是,要是对方被她拽着头发拽哭了的话,这场面对于大人来说还真的是很难收场,尤其是,这还是房东呢。
她只是长租了房子,哪怕是因为对方不想售卖的缘故,但房子毕竟不是自己的嘛。
男孩没哭,商人没能看清女儿是不是不小心用力了,但是能看到那位高挑英气的夫人在听到这样的夸赞之后笑得非常开心:“你当真是这样觉得的吗,小宝贝?你觉得我们的头发很漂亮?”
“嗯嗯嗯!我喜欢黑色的、直直的头发,妈妈晚上给我讲童话故事,黑色头发的公主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公主~”
这倒是的,世界上最漂亮的公主这个童话故事是女儿最喜欢的故事之一了,毕竟在这个故事当中,美丽的公主没有和恶毒的王后为敌,也没有和七个侏儒住在一起,更没有因为美貌而需要吃下毒苹果,需要陌生王子的亲吻才能醒过来。
这位最漂亮的公主自己是一位用剑的高手,她建立起了不世的功勋,甚至于得到了岩王帝君的认可。
唯一的缺点是,她第一遍讲完这个故事之后,女儿就喜欢上了黑色的头发,而且要像是故事里的公主那样和乌鸦的羽毛一样黑,当光线照下来的时候,会折射出一些艳丽的、像是彩虹似的多色光圈。
还对自己的银白色头发颇有不满,甚至偷偷想要自己用墨水染成黑色的。
商人啼笑皆非,但也因此有点后悔怎么没在第一次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做到细致地察言观色,然后在女儿表现出向往的时候加上一个公主通过了冰霜的试炼,从而一头黑发变成了和冰雪、和白银一样闪闪发光的银白色这么个细节。
高挑英气的夫人笑眯眯地对她说:“谢谢你的喜欢,宝贝,我也喜欢你——瑟雷恩,你的礼貌呢?”
在点了儿子一句之后,这位夫人弯下腰。
在发现自己弯下腰来之后可能还是太高了点后,她不甚在意自己那长长的裙子和漂亮的裙摆地蹲了下来,让自己和小姑娘处于统一水平高度。
“漂亮的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距离自己更近了的黑色头发,眼中欣赏和羡慕的光混在一起分不开来:“我叫南红哦——姨姨什么时候要剪头发的话,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下,我去把你的头发捡起来,做成假发自己戴?”
高挑英气的夫人笑得前仰后合,差一点就要把眼泪笑出来,半晌过后,她掏出手帕来点了点内外眼角:“哎呀、哎呀……你真可爱,好的,如果下次我要剪头发——或者什么时候瑟雷恩的头发留长了要剪短,我一定会早点儿喊你去的,我还会帮你请个假发制作大师,你一边捡头发,他一边做假发,好不好?”
南红想了想,目光坚定:“好的!”
*
这一场邻里之间的初次见面是很好的。
虽然商人这边的父亲因为沉默寡言而且是家里主内的副手,而业主夫人的丈夫则因为工作性质而经常不着家,但是剩下的四个人算是成对地建立起了友谊。
两位母亲自然能聊到一块儿去,毕竟家庭和事业都是五五开,这种占比的人只要不是性格和三观相差太多,基本上都能聊得不错。
至于小孩子之间的友谊——
“随便吧,我一直觉得瑟雷恩闷闷的,但你要说他不肯说话,那倒是也没有,大概就只是管得有点宽,所以找不太到朋友吧?上次我和几个曾经的好友聚会,孩子们都在一边玩勇者恶龙的过家家,他倒是不介意去演恶龙呢,但是王子要亲公主的时候,他都不装死了,坐起来给人家讲了二十分钟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哪怕是救命之恩也不能没得到对方的允许就亲嘴。”
“原本演公主的小姑娘也觉得他说得挺对的,但是架不住那男孩不点头他就说个不停,最后人人都嫌他烦,直接换了个地方过家家,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他倒也没生气。”
“现在有人愿意和他玩,看着还挺喜欢他——我可要高兴死了。”
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去解决吧。
也是。
商人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女儿那么可爱谁都会喜欢女儿的——况且这个叫瑟雷恩的小孩年纪不大但是意外的很让家长放心,就属于那种走到湖边他会提醒身边的所有小朋友,湖边没有护栏,要小心点远离湖边走,否则有可能会掉下去,甚至光用言语提醒不够,还要用手拉着、拽着防止意外发生。
“是啊,”她于是感叹说,“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去解决吧。”
她浑然不知,此时的隔壁,她眼中天下第一好,虽然不是第一乖巧但也差不了多少的女儿正在一下一下地捋着别人的头发,羡慕地让自己的指缝里面流过丝丝缕缕留得更长一点了的黑发。
“你好漂亮呀,如果要演舞台剧的话,你应该去演公主。”
做为相对早慧的小孩子,南红曾在璃月的那群关系有点塑料的小伙伴们之间养成“大姐头”的做派,哪怕她的年龄也没比其他人大多少,但她就是会把自己放到导演这个位置上来,并且带着几分霸道地要求他们一定要拿着她提供的童话剧本过家家。
她说今天又要是最漂亮的公主一路斩将夺旗,那就只能是这个,否则她转身就要走。
在璃月,玩伴们多半没有她这么小小年纪就牙尖嘴利,又因为她长得好看而天然以颜狗的身份退让三分;
到了坎瑞亚,她发现自己的新朋友在这方面是个会服从安排而从没有半点异议的,因此就愈发嚣张跋扈起来。
“现在你是公主哦,我现在要先演在你小时候给你做出预言的巫师,我要——”
她站起来,“噔噔噔”地跑开,小皮鞋在地板上踩着啪踏啪踏的二段附带动静,她去跪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将自己垫得高高的,双手也举得高高的,在化妆盒里面找来找去,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她想要找的那把漂亮梳子。
而在南红举起那把上面用螺钿工艺镶嵌了很是漂亮的花鸟鱼图案的梳子之前,瑟雷恩始终保持着一个随时可能站起来跑过去,把兴许就要摔了的她扶起来的姿势。
他看着甚至有些紧张。
但南红稳稳的,她甚至是从那把高脚椅子上跳下来的,手中还拿着那把梳子,再一次“噔噔噔”地跑过来,很有模有样地一手按着瑟雷恩的头发,一手要帮他梳头。
“我,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星星的放牧者,现在为你聆听你命运的回声!”
装模作样的巫师南红在一通叽里咕噜之后正式宣布自己的眼睛已经洞见了未来,她未必知道“洞见”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么多遍故事听下来,至少这个词应该用在这儿,她是非常清楚的。
照猫画虎,依葫芦画瓢么,这还能有什么难度。
“公主啊,你会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太阳、月亮、群星,以及一切光辉之下的群山大海,一切有呼吸的生命建立的国度都要跪在你的面前,向你宣誓效忠……”
南红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
因为她念了这么一长串下来,以她四岁不到的年龄,居然一点儿都不磕碰——这就只有听过了几十上百次之后才能做到了。
瑟雷恩时不时地“嗯”上一声,配合得简直会让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家长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愧疚,以及良心上的隐隐作痛。
南红总算念完了她的台词。
现在,这位“群星的放牧者,王国之内最强大的巫师”要准备退场了,她即将以另一个扮演的身份“出场”,而在她提醒瑟雷恩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巫师而是国王的时候,瑟雷恩突然举起了手。
南红点点头,示意他说话,她婴儿肥未褪的圆下巴抬得高高的。
“我能问一下吗?”
到这一步,瑟雷恩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里面确实带着疑惑,但是疑惑的程度并不高——相比起疑惑,他看起来就只是在做个过场,根本不会反抗南红对他的指挥。
“我为什么是公主?”
南红理所当然:“因为你长了一头很黑、很直、很长的头发啊,故事里的公主就是这样,而且你长得很漂亮,最适合演公主了。不像我,虽然我长得也是好看的,但是我的眼睛是红色的,头发还是白色的,就只能去演一些很强大但是邪恶的女巫、摘下星星来做为眼睛的占卜家……之类的角色。”
南红说得相当理直气壮,瑟雷恩的声音并未因为她的理直气壮而被带偏。
“但公主得是女性,我不是。”
“公主为什么不能是男孩子呢?王子为什么不能是女孩子呢?”
小孩子的思维没有形成既定的轨道,但是要倔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能倔到四头驴子都拉不回来的程度。
南红这会儿就表现出了八头骡子都拽不回来的气势,比一般小孩倔起来更甚。
“这是谁规定的?我为什么一定要听这个人的?为什么不能我自己规定呢?”
像是约定俗成这样的概念,小孩子没学过,况且就算学过南红也一定能够胡搅蛮缠到“从来如此便对么”的哲学思辨上,而如果到了哲学思辨的层面上,就算是将坎瑞亚国内的哲学王提溜过来放在她的对面与她辩经,都不一定能够出什么结果。
所以瑟雷恩在思考了一段时间之后摇头:“我不知道是谁规定的,我觉得你可以不用听这个人的,好吧,那公主也可以是男孩子扮演。”
南红大获全胜,胜利的同时还觉得瑟雷恩真是孺子可教,比起璃月那群会继续问她“那为什么呢?我们还是觉得不对”的忤逆小伙伴们简直就是完美的玩伴。
她以后要一直和瑟雷恩一起玩!哪怕只能凑他们两个人——但是他听话啊!
她志得意满地嘴角往上扬,像是身后那条看不见的尾巴上正连着两条线,分别提着她左右两边嘴角,一同举得高高。
“所以你就是公主,让你当公主已经对你很好啦,要不是我和公主的长相完全两模两样,而且你还这么好看,我肯定不会让你当公主的。”
下一秒,她清了清嗓子,压低沉了声音,做出国王的模样:“但是,巫师阁下,如果所有人都会对我女儿臣服的话,她又要如何从中选出最适合成为她丈夫的那个人呢?”
因为担心瑟雷恩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国王”在发问完后秒切旁白:“这里的国王不知道巫师说的臣服是哪种意思,他以为是所有人都会爱上公主哦。”
瑟雷恩:“好的。”
南红:“我现在是巫师,但是我没有回答国王的问题,我就只是笑了笑然后神秘地转身离开,你要假装自己看到了我变成一道龙卷风从阳台上飞走。”
瑟雷恩:“好的。”
南红再次速切回国王的身份,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皱着眉头发愁道:“怎么办呢,巫师没有给我答案,这样的话,我就必须穷尽整个国家的智慧设计出三道难题,从而筛选出那唯一一个能够配得上公主的人了!”
瑟雷恩仍然平稳,声音毫无起伏犹如卡皮巴拉的精神状态:“好的。”
南红转身绕到他面前,皱着眉头不赞同道:“不对不对,应该是王国的智者们纷纷点头,接下国王的命令——你是公主,你不是王国的智者。”
她的脸实在是肉嘟嘟的,撅嘴皱眉的时候软肉之间压出细细的、嫩嫩的,看起来很好戳的小皱纹。
瑟雷恩伸手,他很认真地用双手按着南红两边的脸颊,强行将她的皱眉、还有因为撅嘴而皱得像是小核桃似的下巴都给“抹平”了。
“对不起。”
他说,字正腔圆,就是听不出半点真正表示道歉的意思。
“之后我不会在你没有提醒我的时候插嘴了。”
南红的脸颊上此时还停着两种感觉,一种是瑟雷恩的手好热,比她的手要热上不少,另一种就是他力气好大,把她弄得有一点点疼。
但也就只有一点点,她从来不是娇气的小孩子,于是自个儿揉了揉脸颊之后就继续了指挥:“那倒不用。”
如果每一次都要她提醒,那也太累了叭!
“反正你只需要知道,每次我说公主的时候都是在说你就行啦!”
在之后的十五分钟时间里,对这段剧情倒背如流的南红扮演的角色从国王到智者到女仆到树上的会说话的松鼠……
终于,她嘴皮子超顺溜地把时间线推到了公主成年的时候,现在终于是那三道题露面的时刻了,而南红的身份中也总算是多了一个“王子”的身份。
这位王子来自另一个强大的国度,长着一头金发——南红念这句旁白的时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头顶,但她银白色的长发仍然披在脑后——在他见到公主的第一眼时就对她一见钟情了,成为了公主的第一个追求者,也是头一个即将面对这三道“送命题”的人。
“哦——美丽的公主,你的美丽就像是太阳的光辉一样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心底。”
南红演戏演全套的,她甚至单膝跪在了厚实的绒地毯上,摆出虔诚的模样歌颂道。
“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请问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王妃,我——”
正常情况下,或者说,按照原本的故事,这会儿“南红王子”就该说自己拥有多么广阔的国家,多么漂亮的城堡,还有金矿一座银矿两座,漂亮的白马更是有一千匹,总之就是富富又裕裕啊,而这些全都是公主成为王妃之后送给她的礼物。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自己要献上些什么,黑长直的漂亮公主瑟雷恩就已经没什么演技更没什么很大表情地点了头:
“嗯,好的,我同意了。”
第56章 拒绝不了她第二次
“不可以——!!”
南红在愣了好一会儿之后发出了尖锐爆鸣,这大概是小姑娘这辈子头一次脸上浮现出“天塌了”似的神情。
要知道,变声期之前的小孩多半拥有着一个洪亮且十分清澈的嗓子,也很能发出一切音调高高的声音。
在发出这种警报似的动静之后仅仅两秒,原本在客厅里相谈甚欢的两位母亲先后冲了进来,还没来得及询问南红大大的眼睛里为什么攒着那么多的泪水,就听到都开始抽抽噎噎的南红伤心欲绝地喊:
“不行,我不同意,公主不可以嫁给王子!”
南红最喜欢的童话故事是地面上的童话故事,对于儿童故事这方面的阅读涉猎仅限于坎瑞亚范围的瑟雷恩母亲并不了解这一则故事中的详细剧情,无奈地看向南红的母亲。
当她发现南红母亲的脸上出现了少许尴尬神色后,她顿时敏锐地意识到了这里头应该不是过家家的时候闹纠纷了的问题。
果然,南红的下一句话虽然也是抽抽噎噎的,甚至肩膀都上上下下地一抽一抽着,但是其中关系的扭曲复杂程度还是把除了她妈妈之外的人都震惊到了。
南红的哀伤都能从她皱得不像样子的眉毛里头流出来:
“如果公主嫁给王子,那、那公主就不可以嫁给我了……”
这句话不说出口还好,也就只是在心里的酝酿,一说出口后她更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呜呜地哭得更伤心了。
一旁,轻轻拍着她后背的母亲很是尴尬地解释:“这孩子自从发现自己的发色不能当漂亮公主之后就改换了志向,故事里的公主没有答应任何人的求婚,她就说美人只配强者拥有,说自己长大了是要嫁给公主的。我……”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一直以来,我也没有怎么戳破她的幻想。”
做为一个母亲,毫无疑问,她是一位温柔的母亲,最大程度地保护了一个年幼的女儿的幻想世界——但是,当这件事被捅到了这么个位置上来……
就算是再怎么溺爱孩子的母亲,也很难强迫别人家的孩子也和她一样对于公主啊王子啊之类的性取向熟视无睹并且一通乱讲……?
虽然对于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来说,似乎性别也不存在“大家别对着彼此脱掉衣服”之外的太多分类影响,而从南红对于瑟雷恩的称呼来看,她好像……
她好像已经成功地“威逼”对方认下了“公主”的这个名头。
于是,她带着少许求助地看向一旁的瑟雷恩,指望着这个看起来就很少年老成而且应当有着和超越这个年龄的平稳一样超越这个年龄的智慧的小帅哥能帮上点儿忙。
而在另一边,因为被南红的哭声弄到不仅有些手足无措还有些头皮发麻的瑟雷恩求助似的看向了他的母亲。
只可惜,这位母亲的慈爱更像是山体滑坡,其中乐子人的占比并不怎么低,于是瑟雷恩只得到了一句:“自己想办法哄,你知道的,只要你用心去哄,就不存在哄不好的人——关键在于你想不想。”
这句话要是被在家庭中承担起“丈夫”之类责任的人听到,多半会开始感叹:“你是不是有点太高看我了?我是情圣吗还是什么吟游诗人啊,怎么会想哄好就能哄好。”
但是瑟雷恩就算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这会儿也仅仅是五岁而已,甚至距离他五岁生日也才过去了没两天。
母亲说的话,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当成绝对正确来听,这个年龄的孩子在面对家长的时候基本上都有这样的通病。
于是他真的就认认真真地区自己想办法了。
在几秒钟之后,他的确想到了自己可以怎么说,于是他拉住南红的手,告诉她说:“我不是在对王子说好的,我是在对你说。”
南红仍然抽抽噎噎的,但是至少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她就没哭了。
就像是她突然悲从中来似的,她被哄好得也非常突然、非常迅速。
“真、真的吗?”
瑟雷恩:“真的。”
他想了想,低头朝着自己的手上看去。
他的双手是很典型的男孩子手,为了保证跑出去玩之后不会在把自己弄得一团脏的同时弄丢点什么东西,母亲们通常不会在他们的手上妆点什么指环之类的东西。
瑟雷恩不是会把自己弄得一团脏的人,但是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亲爱的母亲选择了随大流。
于是他转头问母亲借了一个戒指——是他母亲戴在小拇指上的戒指,很细很小的一枚,然后把它递给了南红。
“你现在相信了吗?”
南红吸了吸鼻子。
哭泣让她的大脑有点短路,让她完全没能想到要问这是公主给她的还是玩伴瑟雷恩给她的戒指,她只是破涕为笑,一边说着“相信”一边把戒指套在了手指上。
两位大人的目光在空中几次交错,无声地表达了双方不同的意见,但这些都没能影响到南红。
她抬起手,看着那枚对于她来说太大太松的指环套在手指上,高高兴兴地看了又看。
做为一个并不会不讲道理的小孩,南红觉得这枚戒指还是要还给主人的——就像是她每次都会问妈妈借用漂亮的梳子来给公主梳头,甚至在借用之前都不和妈妈知会一声。
但是在每次游戏结束之后,她也都会乖乖巧巧地把梳子之类借用的东西放还回去。
戒指也是一样的啦,虽然是公主给的,而且是给她而不是给王子的,但是最开始是问瑟雷恩妈妈借来的嘛,那么最后肯定也还是要还回去的。
但是这位优雅的女士看着朝着门口跑来,手中还举着一枚小小指环的她,却笑得神神秘秘,随后对她说:“这不是公主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吗?既然是这样重要的东西,那就留着好啦。”
*
过于大的指环虽然是公主殿下的馈赠,但是毕竟戴在手上也不甚方便,于是,戴着这玩意在家中招摇过市了一段时间之后,南红就在母亲的劝说之下把它拿了下来,找了个小首饰盒放了进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在南红到六岁可以去上学之前的这几年里,她缓慢地适应着坎瑞亚这个国家,逐渐地习惯了在这个地下世界的生活。
坎瑞亚的人口没有璃月那么多,一条街上遇不到几个同龄的孩子,因此之后的几年,虽然南红跟着母亲出息了不少场合,但大多数遇到的年龄差不多的小孩都有点儿逢场作戏的意思。
她能和所有人在短时间内玩得很不错,甚至在分别的时候很是不舍地握住对方的手带着点儿哭腔说“我好舍不得你呀”,像是两块贴在了一起的牛皮糖似的难以撕开。
但是,这并不妨碍才回家没一会儿她就已经将刚才恨不得义结金兰的小姐妹都抛到脑后去,仿佛先前的深情厚谊都只不过是虚无的梦一场。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会很回归家庭地在吃完晚饭之后出门,越过一栋窄窄的房子之后,去她广义上的、更是她自己唯一认可的邻居家找瑟雷恩。
随着她又过了一次生日,她终于不再强硬地宣称瑟雷恩是公主。
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她最近这三个月最喜欢的童话故事里面有个黑头发的骑士,头发很长,能披到肩背,强大可靠,还能和小动物们说话,放在其他的童话故事里高低也得是个公主。
——瑟雷恩现在的身份就是这位骑士。
穿着漂亮裙子、小鞋子也特别漂亮的南红像是一朵因提瓦特似的轻飘飘地出现在了瑟雷恩家门口,她抬手敲门,很有礼貌的三下连着,颇有节奏:“笃笃笃。”
管家早对她很熟悉了,弯腰:“南红小姐,欢迎您,夫人准备了果汁。”
南红进门之后就左右张望两眼,问那个几乎每次上门都要问的问题:“瑟雷恩哥哥又在做家务了吗?”
这个问题从她第一次主动上门来找这位漂亮的黑发哥哥的时候开始,一直延续至今,因为第一次上门来的时候,当她么没在门边看到对方,就抬起头来对着同样漂亮的黑长直夫人问了瑟雷恩在哪里。
南红得到的回答让她有点儿担心自个儿的妈妈要向瑟雷恩的妈妈学习:
“瑟雷恩吗?他现在正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哦,稍等一下,他很快就来。”
做家务……南红特别讨厌做家务。
她不想把自己的手泡在脏兮兮的水里面,更不想让那些灰色的泡沫沾到自己好看的裙边蕾丝,因此觉得要是每家每户都能有特别灵活的机器人帮忙干家务活就好了。
但她也忍不住好奇:
明明瑟雷恩家里是有机械造物的呀,托着饮料爬过来的、像是螃蟹似的机械不就是一个吗?
所以,当瑟雷恩终于姗姗来迟,双手上还残留着刚刚洗过两遍手时用的柑橘香皂气味学时候,她就把问题问出口了。
为什么要做家务呢?
为什么不让机械去做?
瑟雷恩的回答很有他先前在过家家中的一惯风范:“赚钱。”
这就涉及到南红的知识盲区了,她知道妈妈工作是为了赚钱,但是她自己从来都有零花钱,而且不太能用光,因此在她小小的世界里,赚钱这个词汇就被束之高阁了。
她用不到。
但是如果瑟雷恩在赚钱,那或许他是缺钱的吧。
南红心想,他好可怜,明明才比自己大了一岁半却已经要开始赚钱了,因为他的花销太大,家里不肯给他更多的零花钱吗?
于是,她很干脆地掰起了手指头。
“我有一、二、三……八个存钱小猪罐!我把一个送给你,这样你就也有钱啦,可以不用做家务赚钱了哦。”
南红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富婆。
她家里有钱,给她的零花钱从来不少,而她自己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又喜欢金灿灿的钱币,拿到手上了也绝不会交还给爸爸妈妈保管,因此她的存钱罐个个都个头不小,而且沉甸甸的装满了摩拉。
因为装得过分满了,所以甚至端起来摇晃两下都听不到什么金属碰撞甚至是摩擦的声音——当然按照她现在的力气,倒也并不能只靠着她一个人的细胳膊细腿抱起来一个存钱罐。
太重了。
这存钱罐里的摩拉是真不少,南红心里是有数的,她曾经从里面数出了一把摩拉去买自己最喜欢的、摆放在橱窗最上层的娃娃,店家还还给她不少。
“这样你就不缺钱了!我们一起不干家务吧!”
南红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使,但是瑟雷恩却拒绝了她的好心提议,说:“没关系,我不讨厌做家务。”
对她说这话,正常情况下南红会觉得对方是有点不识相了,这可是她,南红,在表示友好诶——至少也会表达一下自己的不开心,她会撅着嘴,甚至有可能直接站起身来就走。
但是谁让对方是瑟雷恩呢?
漂亮的黑长直小哥哥,她看着那么漂亮的头发就很难生这个气了,于是她只能说:“那你以后做家务的时候,我可以在边上等你……嗯,我可以给你递饮料喝。”
陪着瑟雷恩一起做家务是不可能做家务的,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家务的,顶多也就做到主打陪伴这样子了。
这一次瑟雷恩没有拒绝她。
这个惯例持续到了今天。
管家笑眯眯地说:“没有哦,南红小姐,瑟雷恩少爷在学剑。”
诶?居然不做家务了吗?南红睁大了眼睛,在过去的一整年里,她已经习惯了在等待瑟雷恩做家务的时候,自己坐在管家帮忙搬过来的小凳子上,端端正正地坐好、把手帕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裙子上,端着一杯牛奶或者果汁或者是纯净水,在一边等待。
她有点不太习惯,但是如果不用等待对方做家务的话,这对她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
虽然是好朋友有难同当,但是做家务和等待做家务都也一样是很没意思的事情。
而学剑——
南红一下子来了兴趣:“我可以去看吗?可以吗可以吗?”
她最近最迷的那个童话故事里面的主角骑士先生,就很擅长用剑哦。
妈妈在给她讲故事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骑士手中的剑很长,比一般的剑要更长,剑身细细的,是用一种白中带着一点蓝的特殊矿石打造的,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剑。
因为有一个宠女儿的母亲,所以南红甚至见过母亲专门为她找来的一把外形相似的剑,是用水晶矿磨制出来的,老大老长的一把了,没有开刃,摆在她看得到但是踮脚尖伸手也够不到的地方。
管家不会拒绝南红的要求,他知道这个小姑娘在这个家里也是一个基本上畅行无阻的待遇:“好,我这就带您去,南红小姐。”
当天。
南红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因为她年龄还小,所以妈妈一直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的事情,一件让她和瑟雷恩之间突然间就有了道障壁的事情。
到六岁就要上学了。
而瑟雷恩已经上学了,不仅仅意味着如果她哪天想要在大白天的跑过来找他,他会不在家,还意味着她每天晚上来找他的时候,他会需要用比以前做家务更久的时间做作业。
南红在小小年纪,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五雷轰顶一般的滋味”。
她顿时觉得舌头都有点儿发麻,原本很想喝的果汁一时间变得颜色灰暗且索然无味起来,先前觉得很厉害,打算为之鼓掌的瑟雷恩练剑的样子也一下子全无兴味起来。
在瑟雷恩结束了练剑,喘着气稍稍休息的时候,南红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向他确认了一件事:
这个学是非上不可吗?
瑟雷恩很有耐心地对她解释:这个学的确是非上不可的,而且不仅仅是他六岁了需要上学,南红自己满了六岁之后也要去上学。
南红倒是不介意上学,她只是受不了自己天上地下第一好的朋友——哪怕她从未向瑟雷恩说过这个,也并未向对方确认过是否在他眼里自己也是他天上地下第一好的朋友——被上学夺走了大部分和她一起的时间。
瑟雷恩的样子应该也是还挺喜欢上学的,小小的南红心想,他这个人不太容易表现出自己的喜欢,也不太容易表现出自己的不喜欢,但是她都和他那么熟了,当然会比其他人都更擅长看得懂他那张一直没太多笑容的脸上的表情细节。
那就证明上学并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应该还挺好玩的,虽然没有妈妈念的童话故事那样好玩,但相差大概也没有很远吧?
南红飞快地做了决定,她昂首挺胸,俨然和她那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刻最快拍板定案的母亲相似:“那我也要去上学!”
如果换作是别人家的话,大概会说只有六岁才能上学,然后就这样让南红一天一天地磨着、直到她自己逐渐把这个事情忘到脑后去,就像是习惯了瑟雷恩做家务赚钱那样习惯了他上学、放学之后有作业要做。
但是南红的妈妈就不是一般的妈妈。
正常……不是,正经人谁会因为想要给女儿换一个教育环境,就把家从璃月搬到坎瑞亚来啊。
这里需要的不仅仅是见识、行动力、甚至还需要做下决定就我行我素根本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的品质。
这些品质或许不绝对好,但对于当前的南红来说倒是真的很好。
她坐在母亲的膝头,和她谈了很久关于上学的事情,最终达成了一致:她会在五岁的时候入学,比瑟雷恩小上一届,明年入学。
“如果瑟雷恩不觉得你在旁边叽叽喳喳叫得很烦人的话,”母亲捏了捏她的小鼻头,声音亲昵,“那你就可以让他在做完功课之后也教教你,不管教什么都行。”
她停顿了下,随后对南红说:“这样吧,明天你去的时候,妈妈给你准备一份礼物,你要送到瑟雷恩的手上。不能太麻烦人家了,做功课本来就挺辛苦的,还要再教你这个小烦人精一遍,你要有些表示,不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好吗宝贝?”
南红撅嘴:“我不是烦人精,妈妈。”
这一次就算是慈母的滤镜都挡不住这样的胡话了,南红被轻轻地敲了敲脑壳:“隔着一栋房子都能听到你在使唤人家帮你做这个做那个的声音,那可是在人家家里,你怎么连拿个水杯都要让别人帮你做呢?”
南红抗议:“可是我也会帮他拿水,他做家务的时候我还会帮他擦汗!”
她看到母亲沉默下来,觉得自己说对了,就从她的膝盖上跳下来:“我会把礼物送给瑟雷恩的,妈妈,你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我能看看吗?”
她不知道自己的亲妈正在背后嘀咕她:
为什么从前也不做家务的家中独子会突然开始做家务了呢?不就是因为从理论上突然欠了母亲一大笔钱嘛,而这笔钱到底是为什么欠的呢?把等价值的东西放在了首饰盒里面,已经很少拿出来的女儿是真的心里没有半点数啊。
唉,等她再长大一点,这会儿的理直气壮,估计都会变成心虚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她还是很快站起身来,朝着外头走去。
“好的红红小宝,妈妈这就来。”
*
南红从母亲那边拿到的要转赠瑟雷恩的礼物是一把璃月锻造的上好宝剑。
没有开锋,但是也就只剩下锋没开了。
尺寸是适合孩子的,但如果能放大到成人的尺寸,再将两边的锋都开了,再让一位算是擅长战斗的人握着它,甚至可以用来切开耕地机。
南红没很把这把剑当回事,虽然瑟雷恩很喜欢,甚至难得笑了好长时间,抱着剑好长时间都没舍得放下来,但是她更喜欢的是镶嵌了各种漂亮宝石的剑鞘。
好吧,剑鞘也没什么好喜欢的,不过就是各种各样颜色的宝石而已,她见过的太多了——南红发现自己更喜欢的东西是历史课。
当然也算不上那种想要深入研究的喜欢吧。
毕竟,她现在也就只是听故事而已,但是她的记性很好,瑟雷恩拿出坎瑞亚历史教材,并且给她念完第一页之后,她就对于那些古老的故事,比如说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着龙族之类的产生了兴趣。
毕竟是针对低年龄段的孩子们准备的教材,就算是认为土地需要靠着铁与火来夺取,于是将战争机器起名为“耕地机”的国家,在这种时间段也绝对不会让教材也是冷冰冰的只剩下死板的文字。
教材上面绘画的龙,看起来威武又可爱,于是在当天晚上,南红对母亲讲述自己今天都“学”到了些什么的时候,她就说到如果童话故事里有一个骑着龙的骑士该多好。
母亲思考了片刻之后说:“有一个……应该挺符合你说的那种感觉的,虽然细节上有点对不上吧——”
“当年若陀龙王尚且没有和岩王帝君决裂的时候,曾经陪伴在帝君左右,随着帝君一起征战南北。当然,若陀龙王是一条地龙,没有翅膀,和你看到的那种龙长得不太一样,但他的确是条龙;而岩王帝君的话,你见过帝君他老人家的,也是长长的头发,拖着一条辫子,辫子除了末梢之外都是黑黑的,对吧?”
南红想了想那个画面——她是真的见过若陀龙王的画片,哪个璃月小孩子没看过几本和帝君有关的连环画啦?
然后她有些嫌弃地闭上了眼睛。
帝君诚然是好看的大哥哥,但是帝君不是骑士;另外,若陀龙王的长相……和她想象当中的龙根本就不一样嘛!
母亲忍俊不禁,低头来,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好了,今天想要听什么故事,红红小宝?”
南红想了想,说:“我有点想知道后面的历史课本上都讲了点什么,妈妈。”
她妈老怀欣慰。
这种好学的苗子,一看就是最纯粹的璃月崽啊!
“但是不可以哦,红红小宝,”她摇头说,“妈妈没有这儿的历史课本,除了历史课本之外,你还想听什么故事呢?”
南红翻了个身:“那就还是听骑士的故事吧,妈妈,我好喜欢骑士啊。”
“那么,公主呢?红红小宝,你还记得公主吗?”
“记得记得!”
原本已经躺下准备睡觉了的南红猛地睁大眼睛坐起来,就像是被打了一剂鸡血似的,瞬间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我喜欢公主的,但是我也喜欢瑟雷恩呀。哦对了妈妈,我觉得骑士的剑太长了容易折断呢,就用璃月的剑好不好?”
小孩子的逻辑总是奇奇怪怪的,大人很难理解,以至于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南红就已经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觉得喜欢瑟雷恩了之后,原本对于公主的最多的喜欢就会打了折扣,以至于被长发骑士后来居上。
而一直到一个无星的夜晚,当她在夜色中狂奔,斗篷被扬起得像是一条飞天魔毯的时候,她才很突然地想起来:
公主排在第二喜欢,是因为把公主的一半喜欢分出去了;
而骑士后来居上成了第一,是因为公主被分出去的那一半喜欢也归给了骑士。
而当那一个念头瞬间如同醍醐灌顶似的浇彻她全身的时候,南红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喊杀声已经有些远了。
*
璃月家庭的学习很难不卷。
提前一年入学的南红本身已经有了些最基本的松散基础,所以就很自然而然地在做完自己的作业之后开始看后面的教科书。
看过一遍之后觉得自己会了,倒也没有给自己出结业试卷,而是抓过瑟雷恩今年在学的教材,顷刻炼化——现在归她了。
南红是没觉得这些教材有多难,但她不喜欢占星术,因为要背各种各样的星盘,看着就觉得烦,而且还要拿着望远镜对着天空看看这里看看那里,从一条那么长那么长的星河当中找到其中的一颗星辰……
她眼睛都快要睁得从眼眶里面掉出来啦!
但是除了这个之外的那些,她就都还挺喜欢的,炼金术至少占个有趣,而现在已经不再是尖端领域的元素反应也还挺有意思的,当然历史和考古是最有意思的——从那些古老的地方挖出来的符文之类的东西,南红也很喜欢。
那些符文不太好写,但是如果当成画去描的话就还好,她试着画了两个,因为的确不是很能坐得住,所以也就只认认真真地画了这两个,随后就提着纸站起来,要把这两个符文炫耀给所有人看。
毕竟,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画得挺好。
只可惜,人对于自己的滤镜往往都还是重的,她绕了一圈之后得到了一些礼貌且不失鼓励性质的评价,原本或许她真的会信的,但是这群大人真的很讨厌,一个个的都在刚刚鼓励完她之后就开始笑,仿佛她不知道她们其实都已经忍不住了似的。
南红最终伤心地将这张放到璃月去可以竞争鬼画符前三名,但也或许可以在书法的“童稚”方面点评当中凭借着如假包换出道的作品交给了瑟雷恩。
他没有忍不住笑,而且收下了这两个符文,甚至还找出了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画框,说要把这两个符文从纸上剪下来放进去。
他人真好。
南红在这里感觉到了像是小鸟归巢一样的温暖和归属感。
“那我以后再画出符文来,就都送给你。”
她声音甜甜地说。
“你要是都打算放在画框里面的话,一定要多准备一点画框哦,我还想要那种上面镶嵌了很多宝石的……”
画的不怎么样,但是挑剔龟毛是半点没少,南红说了半天要求,瑟雷恩是没评价什么,甚至还“嗯”了几声,但是门外原本打算给小孩上水果的管家听着听着,逐渐不由得联想到:
如果是按照这个标准的话,也不知道在坎瑞亚的王宫之中,是否还能找得到那么多符合南红小姐要求的画框。
哎呀,果然是璃月人啊,就算是坎瑞亚的国民,也不得不承认,在有钱这方面,璃月果然是一骑绝尘——贵金之神摩拉克斯,果然名不虚传。
*
虽然就算把坎瑞亚的王宫都给卖了也凑不出那么多南红标准的画框,但是好在逐渐长大了点儿之后,南红的挑剔比起前几年来要好了不少。
她对于画框的标准和她绘制那些符文的技术总和是一个恒定的不变值,此长彼落之下,知道美丑的她甚至要求瑟雷恩将最早的那两张符文撤下去。
她原本是可以如愿的,只可惜提要求的时候她母亲也在场,于是最终也没能撤成,很是憋屈地保留了自己当年的黑历史。
而这一次,和当初她拿着这些符文去找大人们看的情况不太一样。
上一次大人们都笑得前仰后合而瑟雷恩则非常诚恳地和她站在一条线上,说她画的的确很好;
而这一次,她最信赖的同盟军也终于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他也在南红说想要撤掉这玩意的时候,幅度不太大地摇了摇头。
凭什么?!
南红感觉到了自己被背叛,因此之后连着两天都抢走了瑟雷恩的下午茶点心。
坎瑞亚毕竟没有那么多小孩嘛,所以虽然上课时候是分开上,但是其他时候都能混在一起。
比如午饭的时候,比如说课休的时候——在南红刚来到学校里的时候,因为她的裙子很好看,鞋子也很好看,所以很多小姑娘都对她表达了友好。
南红平等地和她们每个人贴贴过了,甚至对于那些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特别喜欢她的,她也不吝啬于吧唧一声在她们的脸颊上亲上一下。
但是真的到了和谁坐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提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朝着高一年级的方向跑去。
瑟雷恩给她留了位置,当然,以前他身边也没什么人,毕竟不是谁都会在被拒绝过一次“以后这里会有人”之后还能拉得下脸来,继续要求坐在这里的。
天下座位何其多!
在第一天,亲别的可爱小姑娘的脸亲习惯了的南红不仅仅飞奔了过去,甚至还没放下手中的饭盒,就先在瑟雷恩的脸颊上也吧唧了一口。
并且就算在对方难得地露出震惊的表情,瞳孔都缩了一缩的时候,大大方方且不怎么当回事地转过头去,掏出自己的午饭,表示自己不想吃里头的白煮蛋干噎蛋黄,所以理所当然地把整个没有调料的白煮蛋都送到了瑟雷恩那边。
她自己则先从他那边拿走了两块水果。
这种午餐的时候坐在一起、并且由某人单方面进行换食的习惯一路从南红五岁入学延续到了如今——现在她十二岁,仍然会不打一声招呼就把自己要的东西拿过来。
而和之前她没有宣布自己被惹生气了的时候相比,之前她把自己不爱吃的菜挑出来给过去的时候还会语气软软地说声“谢谢你啦”,而这两天就是冷冰冰硬生生地推过去,圆圆的眼睛朝着另一个方向瞥,有一种明明下课之后还要回同一个家但是在书桌上也要划出三八线来的既视感——当然,这也不能说是既视感吧。
这也就是实况了。
南红本质上是个记仇的小坏蛋,她记仇上谁的次数不多,但以往总是一个星期起步,但是这一次她只生气了三天。
因为,到第四天的时候,她去图书馆中借阅资料,意外地学会了一个看起来超级酷炫的符文。
书上说,用元素力激活这个符文后,能够去往一处古老的遗迹,而在那边探险,则有很大的可能会获得一些超厉害的东西。
十二三岁,正是中二的年纪。
南红丝滑地在看完那些字之后的第一秒就宣布自己要去探险。
但是,她对自己好歹有点自知之明,也知道家里人肯定不会允许她去。
这种情况下,已经因为在剑术方面有些天赋而分进了剑术班、并且之前此拒绝过她一次,这会儿应该不会再拒绝她第二次的瑟雷恩,很显然就是最佳的同行排档。
南红很知道怎样和瑟雷恩相处——她早就锻炼出来了,这几天装模作样的生气不算,她其实还有点享受这种对方知道自己也没有很生气,但就是要在各方面对她让步的滋味。
于是她转过头,“久违”地抱住了瑟雷恩的胳膊:
“你四天前才刚刚拒绝过我——这一次再不同意的话,你难道要看我哭出来吗?”
第57章 疤痕的由来
当然。
如果给瑟雷恩一个开口的机会,他会说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最大的后悔是先前南红要求把那几个黑历史符文撤下去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响应。
明明当着她的面拿下去,等她走了之后偷偷重新挂起来也是很不错的选择——而只要那时候阳奉阴违了,他就可以在这会儿拥有拒绝南红的底气……
……当真能拥有吗?
不会的。
他很清楚南红倔起来有多厉害,从他没什么道理地变成了公主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而她虽然能够被劝住一时,但就像是当年她想要上学,结果就真的提前一年上了学——南红从小到大都在被满足,这也就导致了她养成了自己的要求一定会实现的习惯。
如果这会儿不行,那就过一会儿再说,总之早晚的事。
如果他不肯随行,南红大概也不会找别人,而是把自己再武装武装了独自出发。
她身边有很多来自璃月的小玩意,上面都带着璃月的仙法,是她那仍然对岩神有着虔诚信仰的母亲对孩子的一片拳拳关怀心。
这些东西也是南红的自信心,让她敢做一些一般小孩子都不敢做的事情,就也包括学校里面让体验各种很新型的飞行器之类的东西。
别的小朋友都会担心自己是不是会掉下来,但是南红就从来没有这样的担心,南红小朋友觉得就算这个飞行器坏掉了,自己难道就不能凭着璃月的符箓或者仙家的法术机关继续在天空中飘吗?
她的胆子可太大了。
所以,与其是她一个人前去,还不如是他陪着一起去。
顺便,只有在他随行的情况下,才能将所有的动向及时总结起来告诉大人们,这样万一遇到什么的时候,才能安全地撤回来。
当然,这些思考是不能被南红知道的,她虽然不至于生气,但是很有可能下一次就不打算带着他……应该不至于吧。
正如枫丹的一句俗语:平静的水面下全都是可以把你冲到不知道哪个海沟里去的暗流,而站在岸上的人还以为这就是个惬意的游泳池。
没谁知道瑟雷恩看着很是可靠,很难懂要但是如果成了同盟就万事大吉的表情之下转过了什么样的想法,南红也没注意到。
她倒不至于是看不出瑟雷恩都想了些什么,她只是因为自己轻易说动了对方,而在那边沾沾自喜,因此才没有看到这些。
中二少女么,选的时间肯定也就局限在那么几个时间点之间,而南红果不其然地选择在了半夜。
两家之间的那户人家常年外出,因此,瑟雷恩可以从自己卧室的窗户跳出去,落到窗外那棵大树上,然后沿着中间这个人家的屋顶一路走过来。
南红当年选房间的时候选了连带着阁楼的卧室,地下的世界么,不至于被太阳晒得太热,也不存在专门为了洗屋顶的雨,因此顶楼住着也很舒服,况且阁楼还可以成为她的秘密基地。
她的窗也开着,窗外还有小小的窗台:原本是打算留出来给她养一些仿生植物的,现在却成了外面的人深*更半夜悄悄潜入的便捷途径。
瑟雷恩双手抓着突出的屋檐,贴着墙壁将自己垂下来,轻飘飘地落到了窗台上,将留着一条缝隙没有关严实的窗户缓慢地往上抬起。
南红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她甚至还给这扇窗涂了一点润滑油,于是窗户抬起的时候没有半点不该响起的摩擦声,夜色之中四下寂静,瑟雷恩钻进窗户,还没来得及抬头,就看到了在自己面前站着的——
一双底有点厚厚的,用颇为厚实的动物皮制作的,能防水也能防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小动物之类的咬上一口的靴子。
南红已经在窗户边上等待有一会儿了,在瑟雷恩转身去关窗的时候,她走上来两步:“你居然咬着匕首诶——这样真的超帅的,什么时候我也能和你一样帅啊。不过,带匕首?”
“剑有点太醒目了。”
瑟雷恩说。
他能把匕首藏在袖子里面,从放置武器的地方带上楼,而且短时间内不被人发觉,但是一把半人高的长剑,这怎么想都不可能。
“没关系。”
在南红来得及说“那我们去楼下偷偷摸摸拿一把上来”之前,瑟雷恩握住了她的手腕。
“需要的时候就会有的。”
南红沉思片刻之后问:“高年级的课程里面,现在已经有用元素力造武器的课程了吗?什么时候我也能上——还是你转了剑术专精之后才能学到的课程?”
瑟雷恩:“是剑术专精的课程,但是我可以教你。”
他知道南红对于剑术兴趣一般,虽然从小就觉得用剑的公主和用剑的骑士帅得不行,但她自己则是坚定地想要成为一名法师的。
如果到了开始分不同专精课程的年纪,她大概上不到相关的课程。
用元素给自己造武器什么的,效果方便甚至不用提,就单说这种技巧在各种中二阶段的孩子们眼中是怎样的潇洒帅气,就已经足够让这时候的南红被这个许诺勾得眼巴巴的。
当然了,虽然对瑟雷恩会的东西她很是眼馋,但她这会儿也不是没有想要炫耀一把的东西:
她在研究符文这方面确实还挺有天赋的,具体表现在她先前没有尝试过使用、只是在草稿纸上临摹了几遍之后的符文,临到了要用的时候还真的能够发挥出对应的作用来。
元素力的光辉流转在她刻写在专门材料的符文上,随后空中真的出现了一道颜色介于深蓝和紫色之间的,像是震荡且强弱不均的空间中被撕拉出了一道裂隙似的“门”。
虽然嘴上说得很好听,但是真正到了要面对门后那个空间的时候,南红还是很难产生几分紧张。
她在图书馆内找到的那本介绍里面,对于那个空间的描述其实并没有很多,只说了这里面有一定的危险,但是好东西也有很多。
具体是什么样的危险呢?
不知道,不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手向后伸,手指在空气中勾了两下,瑟雷恩见状,朝着她伸手过去,让南红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背,用力握了两下之后,找到了她捏着最舒服的角度和姿势,就这样攥紧了。
他能够感觉到南红的掌心有些汗,包括她抓握的力气有点儿时大时小的波动,很显然是因为紧张了,对于身体的控制能力都略有下降。
于是他反过来捏了下南红的手——不说话地传递过去一点“我永远站在你身后,别紧张”的意思。
南红回头朝着他看了一眼。
然后她很大步地朝前迈出,跨进了那道更像是空间撕裂的门里头。
门后面的空间是一个古代遗迹,山洞的部分不多,更多的是石质的建筑,建筑的风格看着和坎瑞亚有点儿相似。
南红站在一个石质的走廊上,走廊长长的,两旁没有扶手,下方深不见底,就算是没有恐高症的人来了,大概也是会害怕的。
南红心里那始终保留有一层浅浅的恐慌逐渐又一次变得躁动起来,一直到她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背后挤了一下。
“不好意思。”
南红往前走了一步——在从这扇传送门中出来之后,她忘记了往前走两步给瑟雷恩腾个位置,以至于对方一过来差点就没有立足之地。
但是,她想着刚才背后被令人安心的气息“拥抱”住的感觉,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其实她很希望这会儿瑟雷恩能够始终离她近一点。
她是不太可能放弃自己的好奇心的,这颗好奇心永远都会像是一只活跃的、能原地转着圈起跳的狗一样向往着出去遛弯,区区笼子也关不住;
但是安全感,当然,安全感——这也是很重要的。
南红这么想,她也就这么做了,活像是只想要就得到的猫,她将自己的肩膀靠着瑟雷恩的手臂,和对方亦步亦趋。
因为时时刻刻紧张兮兮地看着四周,所以南红并未意识到以瑟雷恩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身高,况且腿还那么长,走路的速度却和她相当。
他们穿过长长的、看起来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连廊,来到建筑在山石上的遗迹主体建筑之内。
遗迹跟大很空旷,就算从室外来到室内,能看到的也仍然是调高很高的房间,天花板基本上都是三四层楼的高度。
室内空空旷旷的,没有宝藏,没有青苔之类的生物,也没有前人生活所留下的痕迹,甚至没有魔物。
瑟雷恩用匕首在墙面上留下刻画的痕迹来记录他们走了哪些路以避免迷失,南红则一路观察着墙体。
既然除了遗迹建筑主体之外的其他东西都已经被搬空,那么剩下可以给些信息的只剩下建筑本身了。
南红知道地面上的须弥有一群用建筑考古的学者们。
她对于历史的兴趣并不是短暂燃烧一会儿就燃尽了的,而是很持续性的,从四岁开始到现在一直很稳定,所以她很确信自己将来一定会学这些。
现在她只恨自己平常怎么不多卷一卷,要是提早学了点古建筑方面的知识,兴许现在靠着这些建筑的外观、建筑技法以及相对应的科技水平就能完成对于这个遗迹的断代。
不过,就算已经学会的不够多,当前她已经学会的知识仍然对她很有帮助。
——不远处的墙壁上,在这条折廊的尽头,有一幅还算明显的壁画。
坎瑞亚历史课的含金量在南红跑过去仔细端详这幅壁画的时候,就算是展现出来了。
没有管墙上的那些灰尘,南红的手指直接触碰在了如今已变得非常粗糙且斑驳的墙面上。
她擦去一部分影响画面的灰尘,指着画面中最显眼的位置——位于画面中轴线上,但处于上半张图的那一枚圆月——有些兴奋地对瑟雷恩说:“你看,这是崇拜三月女神的古文明!”
在坎瑞亚的历史教材中,提到曾经世界上存在着月之女神,一共有三位,她们具备着不同于七种元素力的力量,但是如今的提瓦特已经只剩下了一轮月亮,剩下的两轮去哪里了呢?
教科书上头用带着很强烈的立场性情绪的文字说,这和如今的天理脱不开干系。
但具体是什么干系呢?
不好意思,这是古老的辛密,就算是在探索世界这一条路上走得最远的坎瑞亚人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教科书在这一段上蜻蜓点水地展现了一下当前坎瑞亚的意识形态之后,转头就去继续说起了如今的提瓦特大陆上,仍然留存着信仰三月女神的地方。
至冬国的挪德卡莱,那里还生活着一群霜月之子,有一种说法是,他们曾经是生活在像是如今提瓦特七国这样,以神明为核心的月神之国的人的后裔,甚至是那个国家中祭司的后裔。
因为这个世界仍然还有一轮霜白色的月亮,所以这群信仰月神的霜月之子也仍然能够利用这种古老的力量。
这是南红还没有学到的部分,不过这个学科的书她从来是到手一本看完一本的,外加上记忆力确实很不错,因此对这一段阐述记得清清楚楚。
“信仰月神,而且拥有这样的建筑水平,应该不是霜月之子。”
南红记得书上还特地放了霜月之子的照片,坎瑞亚的大人们其实也没有很讲礼貌的,在并没有被霜月之子们邀请的前提下闯进了对方的领地中,然后抓着一两个看起来好说话点的就开始拍照。
照片也一样放在了教科书上,坎瑞亚在编写教材方面是真的不留手,因为他们是真的想要粉碎命运,所以对于下一辈的教育也是真的有啥都教,这也才有了南红母亲竟然会为了教育居家搬迁的情况。
南红觉得,如果霜月之子都是照片上的样子,那么他们的建筑水平大概到不了这座遗迹的高度,这处建筑室内的房间都好大的,而且里面还没有承重的柱子。
这可是需要很高的物理学水平的,元素力可以在不了解力的相互作用的情况下学会,但是这些和数学挂钩的东西——不会就是不会。
古老的史前文明,看起来很有可能是月神之国中某个城市的遗迹。
“月神之国诶,要观摩崇拜月亮的话,应该是个地面上的国度吧?但是这座遗迹却是在地下,是因为和渊下宫相同的原因吗?”
南红当然也知道渊下宫,渊下宫从来都是坎瑞亚非常在意的一个地方,从那边能够弄到一本讲述着这个世界真正的历史的书籍,所以一直都有调查团,但是很可惜的是——调查团去了那么多,到现在也没能找到那本书。
瑟雷恩不置可否,但他也看向墙上的月亮。
交叠在一起的三轮月亮大小不一,但是用的是完全一样的材质绘画,看起来应该都是用黄金或者相似颜色且等贵重的颜料绘制的,并且上了很多层,这才让这幅壁画上其他的颜色都脱落得差不多了之后,月亮的颜色仍然浓厚且鲜亮。
他看了一会儿,提醒南红:“这边的……像是马一样的生物,是什么?”
南红定睛看了一会儿,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是认识它的。
瑟雷恩:“历史教科书上应该没有它?”
南红:“的确……的确没有它,但是,这应该是璃月的仙人之一啊,是号称桃都三怪之一的金目乘黄月驹仙人,沉玉谷那边贴的仙人挂像就长这样,一模一样的!”
她之所以知道这东西,还是因为跟着妈妈去沉玉谷的三大奇门术士世家蓝家请仙法符箓的时候,在人家家里看到了这样的供奉。
这可是个很小众的知识点了,南红觉得哪怕是学校里的老师都不一定知道金目乘黄月驹的存在,更不知道它的长相了。
但是,知道了这是什么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疑惑了。
月神的东西,怎么会和璃月的仙人牵扯到一起去呢?
这张图中没有了别的可以阅读的线索,南红将这张图上的细节在心中背诵下来,然后继续和瑟雷恩一起沿着墙壁往前走。
后面果然还有别的壁画。
间隔着不很远出现了一张,这一次月亮还是三轮月亮,但是两轮都在角落中,一轮月亮坐在马车上,马车前面拉车的是纯白色的鬃毛而眼睛金色的马驹,正是先前瑟雷恩并不认识到金目乘黄月驹。
后面的壁画当中出现了星星之类的东西,南红也不是很能看懂,毕竟这种带有很强烈宗教意味的壁画嘛,本来就是需要拥有足够多的知识去看才能够看懂的。
她现在还是个小女孩呢,年纪摆在这里,再怎么读千卷书行万里路的,那也不可能在十二岁的年龄拥有了一千两百岁的阅历。
但她在看到最后两幅这条长廊上的壁画之后,生出了些许强烈的不安。
倒数第二副壁画上,天空不再是先前的样子,明亮的月亮周围覆盖上了一些黑紫色的东西,看着就很瘆人的样子,但是地面上的人却仍然在对这样的天空叩拜。
而且,这副画上的月亮不同于先前的月亮,之前的壁画都对月亮进行了非常细致的刻画和上色,但是在这幅图里面,月亮上也只剩下了最后一点颜料。
然而线条还是先前同样的线条,而刻画的精致程度也还是一样,分明就是同一个系列,并不存在因为文明倒退而狗尾续貂的情况啊?
所以,南红在看到这幅图的时候就有些不确定起来,直到最后一幅图——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最后一幅图中的意思其实相当明显了,月亮被边缘化,而先前那些看着瘆人的黑紫色的东西成为了画面的中心,和第一幅壁画相似的构图,而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取代了月亮的地位。
作画者用厚重的黑紫色颜料涂抹着取代了月亮的东西,它无形体、看着像是某种蠕动中的泥巴,下方崇拜它的人们已经不再带着鹿角似的冠冕,但是因为画面上的人们都背对着观看者,且也没有绘制诸如耳朵之类的五官细节,因此南红并不能确定这种跪拜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另有原因。
她只知道,从这副画中的情况上来,这个文明的人不再崇拜月神。
月亮好歹一直照亮着提瓦特世界的夜空呢,如果月亮女神活到如今,南红愿意相信她们和岩王帝君一样都是好的神明,会像是帝君照顾璃月一样照顾被月光照耀到的人们。
但是那黑紫色的东西——如果就算是崇拜者带着滤镜的刻画都看起来这么可怖了,那么是否意味着它的本体完全就是超过想象的恐怖故事?
这东西要能是什么好玩意,南红可以举起手来摸着良心发誓,她愿意将之后半年……嗯、不,还是三个月吧,之后三个月的所有白煮蛋都自己吃掉而不扔进瑟雷恩的饭盒里面去。
那么,遗迹里面的危险,那本书当中记录着的危险,是否来自这种特殊的崇拜呢?
这个遗迹里面,还留有多少她完全不了解也没见过的黑紫色东西的力量残余?
南红靠瑟雷恩靠得更紧了一点。
或许是因为年岁久远,之后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两个都没有遇到任何其他活物或者可以活动的死物,算是还算平安地来到了一座不再和任何房间联通的房间。
还是一样的超大房间,但是这一次房间中央有东西了,在一些高起的台阶中央,有一个供桌似的东西,中间放着一把……
南红举起手中的灯:“一把刀?”
刀看着就是普通的刀,制式上倒也没什么特别,就是在靠近到了一定距离之后,四周骤然“呼”地响起风声。
瑟雷恩反应很快,他一手按下南红的头,让她弯腰下去,另一只手反手向着身后挥开那把匕首,在将匕首的锋刃对外的一瞬间,看着是坚冰的结构沿着匕首原本的刀身延伸变长,径直变成他往日最习惯用的长度。
这极用力的一下反手撩刺,将偷袭的爪牙切断几截掉落在地上。
一只看着像是狼,但是要比狼更狰狞、长着尖爪子的巨大怪物悬浮在空中,猩红的眼睛看着闯入者。
它后半部分的身躯是虚幻的。
这只怪物的动作很是凶猛,并且,它之所以会被瑟雷恩砍断几根利爪,完全是因为它根本就没有防守的意思。
它的后半部分身躯是虚幻的,而前半部分的身躯虽然凝实却也是一样如烟气一样不会受伤,被砍断的爪子很快再生出来,并且又一次恶狠狠地朝着瑟雷恩挥下。
遇到一个根本不会受伤的对手,但是自己这边的体力确实有限的,再怎么说瑟雷恩也只是个少年而已,他还要保护自己,如果他的体力消耗太多,到了后面会逐渐地愈发不利……
不行,她不能只在这里当拖油瓶啊!
南红朝着那把刀的方向跑去,至少现在,瑟雷恩招架住了这个怪物,她因此有机会看得真切:这个像是狼一样的怪物那虚幻的后半身,像是烟气总有一点扯在火焰或者那点点烧红处似的,像是被绑定在了这把刀上。
它要么是镇守在这把刀上的东西,要么是依附于刀而存在,既然这样的话,如果解决了刀,这玩意还能继续存在吗?
大概是不能了,毕竟偌大的一个遗迹里面已经半点活物都没了,如果不是依靠着刀存在的话,这不早就应该饿死了?
南红跑到距离这把刀不算太远的地方,将身上的璃月仙家法宝掏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但凡是具备杀伤性的都开始按照母亲交给她的启动办法,朝着这把刀上头扔。
还真的被她弄成功了。
璃月仙家师承岩王帝君,水平摆在这里,刀侧身上很快出现蛛网似的裂纹,而在下一个法宝砸上去之后,刀真的断了。
那狼形的怪物哀鸣一声,顿时如同大风吹过一样,一切的烟气缭绕都烟消云散,但是这把刀却震动起来,那些裂纹里头快速流转过令人不安的光芒,随即像是承受不住这光芒的力量似的,“砰”地一声竟然原地炸开了。
南红离得不很近,但为了能保证砸到刀本身,距离也绝对算不得很远,这关头瞬间,她来得及做的只是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脸。
几秒钟后,她也没有感觉到疼,直到被拽着袖子的感觉传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的面前竖着一道半月形,几乎把她包裹起来的冰墙。
那些对着她而来的碎片全都镶嵌在了冰墙里头。
但是,相比起毫发无伤的她,瑟雷恩的年龄也使得他忙中出错了——如果是一年之后的他,是的,哪怕只是在一年之后,他也一定会在更多的实战当中注意到,当自己伸出手去,用那些在坎瑞亚的特殊研究之下可以如同神之眼一样让人运用出元素力的技巧在南红面前制造那道足够厚的冰墙的时候,他需要将那只伸出去的手也纳入保护的范围之内。
一枚碎片刮过了他的手,深深地划了一道伤口,而因为方才那个瞬间过分紧张,瑟雷恩甚至是在确认了南红没事、又环顾四周没有再发现任何新出现的危险的时候才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并且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手上传来了疼痛。
南红还比他更早意识到这一点,她冲过来,扶着他受伤的手,脸色惨白得像是这会儿在流血的是她自己一样。
在无措了两三秒后,南红猛然间反应过来了什么,她的手是在颤抖着的,但是颤抖的幅度很小,动作也确实利索。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符文,她之所以没有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找瑟雷恩一起出发,便是为了这个符文的缘故。
她很认真地研究了怎么把他们传送回去的符文——毕竟,虽然那道传送门应该会开上一段时间,但是危险来了的时候谁能保证自己可以半点不迷路地跑回去?
她快速将自己存储的元素力小瓶怼在符文上,又一次撕开了一道和先前几乎一模一样的传送门,拉着瑟雷恩穿回了她温暖安全的卧室里。
卧室里已经有人了。
而且是很多人,其中不仅仅包括双方家长,还有学校里的老师、图书馆馆长,甚至还有医生和几个还没有跨过传送门的、被请过来负责救人的骑士。
*
已经不需要大人来批评她、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行动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了,在看到瑟雷恩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一的皮肤被血液盖过,而那猩红中还带着一点黑紫的颜色,俨然是还带着诅咒的时候,南红就已经快要哭得喘不上气来了。
在危险的环境里,她好歹还能冷静思考并且做出相对还算不错的判断,但是一回到有大人给撑腰的环境当中来,她一放松下来,瞬间就被恐慌侵占了心神,顿时六神无主起来。
她看到那些全副武装的学者从她开的门里头捡出了一些那把刀的碎片,然后对着这些碎片一通研究,又是乱哄哄的商量了好一阵子之后,她家里又多了一些人……
终于她在自己一连串的哭嗝里头——她这会儿甚至都不敢抽泣得太响亮,就坐在地毯上,靠在床头柜边上,看着被临时安放在她床上的瑟雷恩,看一眼抽噎个两下,反到还要瑟雷恩来安慰她,但也没能安慰好——听到了被摇来的人说“无妨,虽然是个挺厉害的诅咒,但好在这只是完全体诅咒千万分之一的力量,位格虽高,清除却不困难。”
她这才总算是将悬在半空当中的心又往下放了半截,最终在听到“不会造成除了留疤之外的任何影响”后轰然落地,原本还抬起来着、用朦胧的泪眼盯着那些专家看的脑袋也没什么力气地靠在了床边,额角在瑟雷恩的长发上头压着。
这件事并未因为瑟雷恩手上伤口中的诅咒被拔除就算结束。
南红理所当然地被禁闭了——就算从来都简直溺爱她的母亲也不会在这一次心慈手软,她对着还想帮南红求情说两句好话的瑟雷恩,很是疲惫心累地说:“这次是她运气好,能有你在边上保护着,而且她也命大,选的地方还不是什么更危险的去处——但是倘若她选了什么绝地呢?”
倘若她的好奇心、她这种不和家长报备就出去冒险的性格一旦养成了,将来遇到了真正的危险,她要找谁哭去呢?
不,她自己都用不着哭了,只剩下爱她的人留在尘世哭泣。
况且这一次,之所以救援、医生之类的都能及时到场,完全是因为瑟雷恩想到了这一点而不是她女儿。
或者,其实可能性更大的情况是:南红想到了报备的,但是她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绝对会被拦着出不去,所以就这样将安全扔到了脑后去。
都有这种心态了,不狠狠地给她留个教训,难道还要让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后再这样来一次吗?
一次,或许岩王帝君还能隔空保佑一下;
两次三次,那是自己作死,要是换了她来当帝君,她也懒得搭理!
家长说的的确很有道理,瑟雷恩默默地闭了嘴。
他在离开的时候朝着最高处的窗户看了一眼,灯还是亮着的。
母亲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必要的成长。”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这话是在说谁。
因为一只手受伤,而且哪怕清除了诅咒,那些学者们也建议他这段时间安安静静地修养,万一诅咒没有完全拔除,还得再来处理上一次,瑟雷恩失去了半夜翻窗户的这条途径。
不巧的是,南红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在节假日的时间段出行——这样万一遇到了点什么,不能及时在早晨回来,还能借口说是自己赖床而不是被母亲破门而入说“再不去上学就来不及了”。
所以,他甚至失去了在学校里了解下南红的禁闭关得如何了的机会。
好在,至少他还拥有家人的支持,而坎瑞亚的技术水平的确能让一只机械鸟飞过两扇窗户,将信送过去。
这时候瑟雷恩就庆幸自己伤的是左手了。
他可以自己写信而无需让管家代笔:诚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在信封中写了些什么不能让外人看见的东西,但是没有不能给人看的不代表他乐意给别人看。
他镇定自若地在一些目光中关上了门,过河拆桥地将帮忙弄来了那只机械信鸽的“功臣”们隔绝在门外,随后开始写信。
虽然并不是头一次和南红有几天不见,南红会时不时地跟着父母去地面上做个两三天的生意再回来,但这的确是他见不着人却又最关心她的时候。
毕竟,她哭得那样凶且那样久,只是短短地把脸贴在他头发上一会儿,他回到家后好久头发都没有转干,却又没什么除了哭嗝之外的声音……自从他认识她以来,这是从未有过的。
这两天他静养而没有练剑,空出来了很多时间,而这些时间里头,瑟雷恩总是恍恍惚惚地感觉那个细细的哭声还在自己的耳朵边上飘着。
她会还在哭吗?哭得那么久了会眼睛疼吗?她很清楚地看到了伤口的模样,那么多血的样子会不会出现在她的梦境当中让她吓醒过来?……
这些想法在脑袋里面转过了一遍,从大脑流到笔尖上去的时候,就变成了不讲书信格式的第一句:
我已经完全好了,别担心。
第58章 璃月少女会梦到机械信鸽吗
璃月家庭对于小孩的惩罚当中很难不加上一项“抄书”,尤其是当家长们觉得这臭小孩需要好好把心给静一静的时候。
南红这次闯的祸就非常标准地适合抄书,于是,她这会儿的书桌前摆放着厚厚的一摞抄书的成果。
她倒是没有再哭了,只是眼睛四周还是红红肿肿的,像是涂了一层珠光质地的粉。
也确实比前段时间憔悴了不少,原本很符合她这个年纪吃吃喝喝都半点不收敛便会有的那种很好捏的脸颊软肉,这会儿瞧着都瘦了下去。
抄完新的一页,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窗户。
——感天谢地,她家和瑟雷恩家之间隔着的这栋房子就像是天生为了他们俩存在似的,不仅是一条能让他们大半夜翻窗过去的通路,还不会影响到南红从侧面的窗户看过去。
在卧室的房门关闭着的时候,她自己把书桌移到了靠着那扇窗的位置,好让自己抄一会儿书抬头去看上两眼——那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她就感觉自己抄书也变得更安心了一点。
后来就更好一点了,她偶尔能够看到那边窗户里头的瑟雷恩,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太清楚他的脸色如何,但看到总比看不到强。
南红低下头去,准备抄下一本。
虽说是惩罚,但是强如璃月家庭当然不会让这种惩罚只是“记住这个教训”而已。
时间是要利用起来的、惩罚也是要利用起来的。
在关闭了那两扇传送门离开之后,那位图书馆馆长、连带着研究学者当中看着最为慈祥的一位,都是这样对她母亲说的:
冲动的确是冲动了,这事不应该,但是这孩子在符文这方面很有研究啊,这种能够定点传送的符文难度不小的,虽然其中一枚是仿造着画,但另外一枚传送回家的符文可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
就算是到了十八岁,修完了专精向的课程的学生,也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这个天赋摆在这里,不往这个方向发展简直是暴殄天物,而且她既然对历史感兴趣——那就更应该走上用这条技艺穷尽世界本源真理的道路,很显然,莱茵多特女士所在的研究院就应该是她的未来啊。
南红的母亲觉得有些道理。
于是,这几位推荐过来的书,就成了南红现在正在抄的东西。
抄写毕竟是要过一遍脑子的嘛,她总是一边在心里想着瑟雷恩现在情况怎么样,一边不知不觉地看到某个符文构成然后思考下去……
再被担心被拽回来。
南红抬手揉了揉眼睛,眼睛肿着的感觉很不好受,在这一时刻,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正在朝着她窗户的方向飞过来……?
是真的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她的方向飞过来!
南红睁大了眼睛,发现那是一只机械鸟,而在机械鸟身后,对面的窗户开着,瑟雷恩站在窗户后面,对她做着把窗户打开的手势。
南红连忙站起身来抬窗,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四周似乎变得更肿了:大概是因为她正在笑着吧?南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机械鸟飞了进来,不怎么尖锐的喙亲热地在她的掌心上啄了两下,随后将爪子上抓着的那卷信交给南红。
对于这只机械鸟来说,这好几张信纸的运送……其实还是有一点难度的呢。
南红也来不及关窗,来不及把这只鸟送回去,她抬头朝着对面的瑟雷恩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指着她手中拿着的信。
好的!她现在就看!
南红展开信纸,一点一点看起来,她很快扫完了第一页,要看第二页的时候,发现第二页的第一行写着之后这些都是先前这件事的后续影响——瑟雷恩已经从母亲、从家族的关系那边得知了各方面的动向。
那么这个就不太重要了,暂时瑟雷恩的重要性大过一切——南红将第一页的信纸再看了一遍,这一次她的目光都表现出了十分的珍惜,她看着“我很好”之类的表述,目光就像是黏在了这张信纸上撕扯不下来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至少是她心中的好一会儿,南红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地意识到:不对,瑟雷恩还在对面的窗户后面站着,她应该给他写回信,而不是让瑟雷恩仍然等着她。
南红抽出一张本应该用来抄书的纸,快速提笔开始写。
她倒是还记得要写格式,属于是从小到大被培养出习惯来了,但是这格式也没有标准到什么地方去,她在称呼那一栏上写了五个对不起,然后又在“瑟雷恩”这个名字前面写了五个“我最最亲爱的”,然后才开始写她同样有点语无伦次、想到哪里写哪里的信件正文。
我好想你。
你的手现在还好吗?还疼吗?
我真的好想你,但是抄书和禁闭都是我应得的。
你好厉害啊,不管是剑术还是冰墙都好厉害啊,你说我以后会变得和你一样厉害吗?
我们以后还会一直一起玩、一起出去吗?
这几天我一直在抄符文有关的书,以后我会变得更厉害,像是你这样厉害的,但你那时候也一定已经变得更厉害……那时候应该不会能让我们受伤的怪物了,对吧?
瑟雷恩瑟雷恩,但我真的好想你啊。
什么时候能上学呢,妈妈肯定不会不让我去上学的,那时候我就能见到你了……
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错得很厉害的那个,明明也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多抄抄书长长*记性,明明……
但是在写回信的时候,南红还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在抄书的时候变得很冷静的情绪,她接连深呼吸着,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嘴巴一瘪,委委屈屈地感觉到眼睛酸酸的,泪水又一次开始在眼眶里面汇聚。
南红快速眨了好几下眼睛,在她经验里头,只要这样快速眨眼睛,眼泪就能够被抹开,然后就没有那么容易哭出来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是完全的不一样。
南红越是眨眼睛就越是觉得眼眶里头的泪水好多好多,根本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去,上下睫毛根部全都洇在泪水里面,一根根的几乎都要黏连在一起。
用手背去擦就像是擦不干净一样,反而还有好多落在信纸上。
南红原本是想要再抽一张纸来写信的,湿答答的一张信纸怎么送出去呢?但是她的纸没有那么多了。
瑟雷恩原本就觉得南红的动作是不是在哭。
他已经确定了自己会在剑术修习的道路上一条路走到黑,而未来的职业会和父亲、还有家族更多的祖辈一样进入坎瑞亚的军队。
这条路、这个职业都要求最为灵敏的五感,平时上的课程当中也有一些关于激发五感天赋的内容,因此他能够看见的就要比南红多多了、也清楚多了。
在那封信由机械信鸽送到他手边来的时候,他就更确定了:这两张信纸的重量比起普通的两张信纸来要重上不少,而且入手之后能够感觉到被打湿的蔫兮兮。
展开信之后,那些完全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比起平时少了很多逻辑感的文字、将这些文字笔触晕染开来的一个个小小的圆形色块,无不沉默无声却格外明显地在他眼前表演出一场默剧:
眼泪是怎样叭哒叭哒地落在信纸上头,并且越哭越凶。
这般画面令瑟雷恩心神不宁,诚然知道南红家里从来对她最是优容,这时也很难不把那些“想你”的字眼看出因为实在是委屈巴巴却又没有人在旁边安慰而只能在信纸上对他倾诉的情绪。
他将将看完了这一遍,随后拿起这两张信纸就要下楼,站起来朝着门口走了没两步又回来了,又写了一张短短的:
很快的,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别难过了,别哭了。
机械信鸽又一次带着消息飞过去,他才总算是拿起那两张信纸,朝着楼下走去。
*
南红并不知道瑟雷恩找了多少人,和他平常并不争辩的样子反差多大地说了多少话——但她知道在第三天早晨的时候,母亲进来对她说:“虽然你的书还没有抄完,但是瑟雷恩说他很担心你,所以,仅限于今天,去市政公园找他吧。”
她母亲并不是个很好说服的人,而瑟雷恩的母亲也从来会让他自己努力,不管是什么目标,都要靠着自己达成,求援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无用的。
南红在错愕中惊喜着,她跳下床来翻找衣服,找着找着感觉心脏又是酸酸的,差一点又要开始擦眼泪——好在,至少昨天晚上她没有做噩梦,睡得还行,因此这会儿对着镜子看眼睛,发现自己瞧着还挺不错:
眼睛没有肿着,鼻子也不红,整体看起来并不怎么丢人,出去见瑟雷恩的话,也不会让他觉得她看起来太狼狈。
那就更不能哭了,她也是要面子的,至少要好看一点出门……
至少要好看一点出门,毕竟她回来之后还是要继续关禁闭的,这是在这段长达十五天的节假日期内,这是他们俩见面的唯一机会了。
——只是,瑟雷恩怎么会躺在草坪上呢?
南红自觉对瑟雷恩的了解算很深了,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放纵自己的在公共场合躺下,哪怕四周的草坪上头横七竖八睡着的都是坎瑞亚人。
当然、当然,今天天气很好,草坪也很好,四周的因提瓦特也都非常好,如果是南红自己,她也会很乐意躺下来的,而且,躺在草地上的话就不用很在意形象了,这毕竟是个以惬意为最重要核心的“活动”嘛。
于是她也走到了草坪上,小跑着走到了瑟雷恩身边。
那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很好,光很明亮,南红把一块手帕盖在脸上,她也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一边“小憩”一边和瑟雷恩聊着天。
南红知道瑟雷恩没有怪自己,但是看到他手上的疤痕的时候当然还是会生出很强烈的愧疚、自责来。
只不过这种情绪也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她知道其实瑟雷恩在得知她的愧疚之后,会想要用各种不同的办法让她变得快乐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于他们双方来说都太有压力了。
还是说说别的吧。
很快就聊到了先前瑟雷恩送过来的那封信:
那封信的第一页上都是对于南红的关怀,但是后面的几页就全都是关于上次他们在遗迹当中探险出来的结果。
这个秘境,是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坎瑞亚人去过的一个地方。
南红在得知这样一个地方其实没有坎瑞亚人——至少是有历史记录以来的坎瑞亚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个去过这处遗迹之后,一时间惊讶到差点儿忘记了自己正在禁闭里头,险些想要跳起来、朝着楼下跑去告诉妈妈这个发现。
瑟雷恩在信件当中这样写道:
【图书馆馆长说,他的确记得这本书,但是这一页笔记,本应该属于禁书区的一本日记,不知道是被谁撕了下来,放到了非禁书区。】
所以,在这件事上南红没有被骂得太凶,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图书馆馆长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毕竟,如果这种本应该放在禁书区当中的东西没有出现在非禁书区,就算南红的好奇心再怎么旺盛、再怎么想要踏上一场和小说似的冒险,她都不会有机会去往这样危险的地方上去。
【研究院已经组织队伍去过了,我们先前看到的壁画他们也都拓印了下来,我听说这些壁画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研究史料,那把已经碎掉的刀也是很重要的研究资料。】
【所以,为了感谢我们的意外发现,莱茵多特女士决定邀请我们去研究院参观一趟,她会让研究员为我们解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南红对研究院是很感兴趣的,她给自己规划的未来里面,就有将来努力一把,去研究院当研究员的这个设计。
现在可以提前去一趟的话……至少南红是很被这个邀请打动的。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研究院呢?”她在遮住脸的手帕下面睁开眼睛,转过头去,手帕是半透明的,她可以透过手帕隐隐约约地看到瑟雷恩的脸。
她的目光转过去的时刻,瑟雷恩感觉到了注视,也转过头来。
“随便什么时候去都可以,莱茵多特女士并没有规定时间期限,但是我想,或许等到那些研究员有了最新的结果的时候?”
瑟雷恩停顿了一下。
“你的禁闭是到什么时候,我想,如果是去研究院这样的地方,伯母一定不会介意帮你减少一天禁闭的。”
第59章 我们的梦想
当瑟雷恩给出了一个许诺之后,理论上就不会存在着这个许诺无法兑现的情况。
他向南红许诺自己会在她抄书的时候去找她,虽然不能帮她一起抄,但是可以一直在她身边陪伴着她,而他虽然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却最终成功地说服了南红母亲,让他去往南红的卧室里头,搬着一把凳子在她边上。
在南红抄写那本来自研究院学者的符文知识大全入门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另外一本书——这本书不是什么教科书之类的东西,而是在听南红提到了璃月那边那本讲到了三位月亮女神,以及璃月的仙人“金目乘黄月驹”的时候提到的那本《竹林月夜》。
那些研究员们说,他们一直以来都忽略了璃月这个地方记录历史的习惯有多么可怕,而现在,南红这个璃月人对于传统的认识的确提醒了他们。
“这本《竹林月夜》里面有些非常重要的信息,哪怕它看起来只是一本普通的璃月话本子。”
瑟雷恩因此对这本书产生了些许兴趣,所以就拿起来看了。
璃月古代的文字真的非常精炼,往往一个字能够表现出一个词语的意思来,对于非璃月人来说,想要阅读这玩意并不非常容易。
瑟雷恩读得就有些困难,他啃着完全不熟悉的表述方式,慢慢地从中感觉到了一点东西——
但他感觉到的并不是什么月亮三女神啊、那位来历非常特殊的仙人背后的秘密,也没想到什么摩拉克斯这个浓眉大眼的魔神、尘世七执政之一手下居然还有这样成分不明的仙人。
瑟雷恩只是看着这篇文章当中说,那个白发的、金色眼睛的仙人头上戴着兜里,身上披着白色的长绒毛斗篷,然后想到南红也有一件能够垂到脚踝位置的长长的毛绒斗篷,她穿着的时候,有点儿像是个雪人——只可惜坎瑞亚这个地下的国度没有雪。
须弥本身就已经够热了,更何况坎瑞亚还位于地热资源更丰富的须弥中心位置。
他一时间有点儿出神:南红披着白色斗篷时刻的样子其实也是很可爱的,不管是谁都需要客观公正地承认这一点,因为审美虽然是主观的,但是却具备主流性。
等南红抄完了这一页之后,她伸了个懒腰。
瑟雷恩坐在她身边这个认知毫无疑问能够增加她的安心程度,她不需要抬头看向稍远位置上的窗户,甚至只需要低着头听就可以听到身旁的呼吸声,轻轻的,她就感觉自己连抄书都更有劲了。
只不过,手指还是会疼的。
毕竟抄书嘛,长时间捏着笔了,总归会有点压疼手指的。
伸懒腰的时候脑袋朝着一边偏过去,眼睛朝着瑟雷恩那边看,看到他好像正在出神之后,南红缩起了抻直的胳膊,从椅子上转过身来,将右手伸出去,张开五指,将中指和食指上头因为握笔太久而凹陷下去的发红的地方展示给瑟雷恩看。
为了提醒他自己已经伸出手来,南红甚至恢复了从前习惯的语气,带着点儿不针对人的抱怨:“瑟雷恩,我手指疼。”
说这种话的时候,如果是要表现出这般语气来,多半是要撅起嘴来的。
不过南红在用这种语调要求别人帮自己做点什么方面已经有了快要十年的经验,虽然她的经验都是仅限于在瑟雷恩这一个人身上锻炼出来的。
因此她的嘴唇还是微微抿起来的样子,一双很大很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瑟雷恩看。
瑟雷恩猛地被从出神的状态当中拽了回来,他眼底甚至闪过了一点欣喜。
“那就休息一会儿吧。”他说,将南红的手托起来,开始轻轻地揉捏她手指上发红的位置。
南红“嗯嗯”了两声,干脆把椅子也给转了过来,又一次打了个哈欠,这一次是真的有点困了,没办法,瑟雷恩捏的真的很舒服呢,甚至舒服到了她很难把手抽回去的程度。
南红其实是有点儿忍不住反思的,毕竟照理来说,这会儿的她应该正在为自己先前的莽撞而负责的时刻,她不能太享受了,她不能在应该抄书的时候让瑟雷恩帮自己捏那么久的手,她不能……
南红再一次打了个哈欠。
她小声对瑟雷恩说:“我有点困,我靠着你睡一会儿可以吗?”
一如既往的,像是很多次在学校当中吃完饭后,南红会打着哈欠提出这样的要求随后挪动自己所坐的位置,逐渐靠到瑟雷恩的身边,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头,睡上一会儿。
反正到了要准备下课的时候,或者是有别的什么事情的时候,瑟雷恩总是会把她给叫醒起来的。
“如果听到了楼梯上的脚步声的话,”南红把椅子挪到了距离瑟雷恩更近一点的地方,“记得把我叫起来哦……我先靠着睡一会儿好不好?”
瑟雷恩当然不会拒绝她的。
他将肩膀往后靠了靠。
南红很顺势地贴了上去,顺手将瑟雷恩的头发也给顺了顺,将最好摸的一段发尾往上提起一点,像是真丝的枕套一样压在自己的脸颊底下,熟门熟路地完成了这一整套的睡前准备之后,才靠着闭上了眼睛。
瑟雷恩当然不至于用香水,但是他的头发很长很顺,很显然是会认真护理着的,就自然带有一点洗漱用品的味道。
淡淡的气味,因为已经散淡到了一定程度,所以闻的时候,也不是很能闻出到底是个什么香型来。
花香呢?果香呢?烟草叶的香味吗?
好像都不是,至少她现在做为一个拙劣的用香人还不是很能判断出来。
但是将其命名为瑟雷恩的气味是很合理也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南红深吸一口气,然后心满意足地,将嘴角往上提高了一点点。
她的午睡总是很宁静也很舒服,身高之间正正好的差距让她总是能够在午睡的这个时间段上获得充足的休息。
这一次也是这样,她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这一次闭上眼睛之后就睡得很舒服,而刚刚写得有些疼了的右手一直在被缓慢地揉揉捏捏着,逐渐越来越放松下来。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黑日已经暗了下来,地下的夜晚到来了,南红揉揉眼睛抬起头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转移到了床上靠着。
她的手仍然拉着瑟雷恩,有一种就是不可能放开对方自己独自一个人认认真真睡的倔强感,只不过她勾着的是瑟雷恩的左手:手上仍然绕着绷带,只是绷带绕的圈数已经没有很多了,她的手指没有碰到这些纱布绷带,而是勾着瑟雷恩的手指。
南红撑着床爬了起来,问瑟雷恩:“我把你的肩膀睡麻了吗……诶?”
她发现自己抄书的笔在他的手上,而从进度来看,瑟雷恩已经写了两页内容了。
瑟雷恩的字迹和南红的在正常情况下都不太一样,但是他的确很擅长用南红的字迹去写一些东西,就像是南红也很擅长用他的字迹去写点什么一样:这和南红非常讨厌的剑术理论课程脱不了干系。
原本像是瑟雷恩这样的人,他是不可能在学业上作弊的,就算是注定了未来不会学习的课程,他也肯定会很认真地用自己不太擅长的水平完成作业。
但南红的思维总是很活。
她讨厌剑术理论,并且确信自己未来就算是饿死、从坎瑞亚王宫顶上跳下去、从庆云顶上头跳下去还不开风之翼,她也绝对不可能去精深地学习剑术的。
既然这样,那她做剑术的作业还有什么必要么?
南红是觉得没有必要了。
而瑟雷恩很明显非常擅长这一点,所以她转头就用最习惯的姿态去拜托瑟雷恩帮自己把这个作业给写掉了。
只能说,在她的人生当中,第一次和瑟雷恩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奠定了她能说服对方的惯性根基,于是在这些未来,她的每一次尝试说服都很成功。
瑟雷恩承认对于她来说好好学剑术理论也不会有半点裨益,因此叹了口气之后开始承包这份作业,为此特地练了一段时间,让自己能够写出一手差不多可以乱真的字。
一样是偏大的字体,每个字之间的笔触都是有些相连的,而到了字体与字体之间的这个问题上来呢——那就断得很干净了。
而南红觉得自己也不能就这么一个劲只从瑟雷恩那边白嫖,她也得帮上点儿忙。
除了他们两个都很不擅长,只能坐在一起互相帮助着一通胡编乱造,用诸如“今天下课之后我要去瑟雷恩家里吃饭”之类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来水一下分数的占星术之外,南红擅长的符文是瑟雷恩不擅长的。
所以她就代写了这一课的作业,同样锻炼了一手看起来很像是那么回事,有以假乱真可能性的字体。
而现在,南红从床上爬起来之后,看到的就是两页已经完成的抄书,瑟雷恩吹干了表面的墨水,把现在他写完的和之前写完的那几页纸都整理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
南红张了张嘴。
她心里有一千万个不想让瑟雷恩帮自己抄书的理由,但是真的到了这时候又一个都不好说出口,只能在张嘴之后又一次默默地把嘴闭上,然后说:“我其实也没剩下多少了,下周一我们绝对可以一起去研究院的。”
瑟雷恩点头:“我知道,但是你看起来很困。”
南红解释道:“那是因为昨天晚上我研究几个符文的时候太兴奋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后半夜了,所以算是个熬夜。”
瑟雷恩:“那你再多休息一会儿?还不剩下多少了,我……差不多可以给你留下三页。”
南红推开他拒绝了他的帮助,还是因为顾虑到了外头有大人,要是听到了不太好,这才压着声音说:“那你想都不要想哦!”
哪能这样呢?
她从瑟雷恩那边抢过了笔,转身把他给按在了自己的床上,按着肩膀的那种按法。
如果瑟雷恩要认真和她“对抗”的话,那么就算是两个南红分别推单边的肩膀,还有两个南红抱着他的大腿试图用拖后腿的方式达成目的,他也绝对不可能动上哪怕半步。
不借助任何外力的帮助的话,南红和他的力气相差还是太大了一点。
但他毕竟也不会抵抗,抵抗既没必要也没意义,就这样很顺从地坐在了她的床沿上,看着南红自己开始运笔如飞。
甚至一边还带着一点故意地说:“我抄的时候写字可快了,你抄得太认真啦,看起来就像是每天早上我刚刚起床那会儿抄的。”
瑟雷恩看着她伏在书桌前面低下头的样子:“嗯。下次我注意。”
南红立刻截住了他的话头:“不可能有下次了。”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又像是手中抓着像是包子之类很饱腹也很干噎的东西,目的就是上来把他的嘴给堵住。
“下次我肯定会小心的,而且——我告诉你,如果真的有下次,那肯定是我已经进了研究院,是个非常优秀的研究员,能应付百分之百的特殊情况。”
瑟雷恩点了点头,他说:“好。”
*
周一是去研究院的日子。
再坎瑞亚这个地方,如果有人想要成为研究员,或者如此之类的研究型学者,都很难没听说过“莱茵多特”这个名字。
当然,还有与之并列的“海洛塔帝”等名字,但是莱茵多特的炼金术造物在坎瑞亚人的生活中总是很常见,况且她还是一位很美丽的女士——因此,她的肖像总是会被放到各种宣讲上头,和因为瞎了一只眼睛所以不能给孩子们造成童年阴影印象的海洛塔帝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南红没什么偶像,莱茵多特算是个例外了,因此她相当兴奋,一路上抓着瑟雷恩的右手,摇晃得幅度不是很大,却能够从中看出她的紧张。
瑟雷恩自然是想要安慰她两句的,然而当问起她是不是紧张而南红回答说“怎么可能,当然不、不紧张”之后,再给她什么安慰的话,就会变得像是在戳破她的嘴硬。
要戳破她的嘴硬吗?
当然不要。
南红对面子的需求不低,要是真的戳破了,或许前段时间的愧疚会让她不好意思说些什么,但是背后一定会恶狠狠地用牙齿啃咬硬质的面包,一边撕扯一边发出呜噜呜噜的声响动静。
瑟雷恩想象到的画面很生动具体,这种场面没有发生过,但是有过相似的,那时候南红在啃的是陪伴了她五年的银筷子。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向上扬起了一点。
南红看在眼里,并且看得相当真切。
她用舌尖顶了顶上颌,下巴随之皱起来,像是个小核桃:
就算是嘴硬,也没有很好笑吧?
因为这么个想法,后来同去研究院的这一整条路上头,她都隔三差五地就朝着瑟雷恩的脸上看过去,活像是那种疑神疑鬼的妻子,时不时就会甩出一张【xx的猜忌】或者【xx的不满】,区别也只是在不要求销卡上而已。
研究院距离他们居住的街区还挺远的,要从王宫旁边走过才行。
南红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路过王宫这一带,对这儿也很好奇,看到那些白鹄骑士和黑蛇骑士的时候——双方的盔甲穿着对比分明得就像是棋盘上头的黑子和白子——还盯着这群仪仗整齐而个子大多高挑、长相也很是不坏的骑士们看了好几眼。
总算走过这一片区域,南红听到瑟雷恩有些突然地开口:“和你想象里的骑士有些相似吗?”
这问题没头没尾的,南红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骑士其实是她在小时候喜欢过的那位黑长直骑士,童话里的那位。
“没有啊,除了都是骑士,而且都把盔甲擦得非常干净之外,我觉得没什么相似的。”
南红摇头。
她原本还想说一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话音都到了舌头上,她舌尖往后一卷,将话吞回了肚子里面去,勾住瑟雷恩的手指,又晃了晃。
“你该不会吃醋了吧?我永远只和你天上地下第一好嘛。”
南红眨眨眼睛,她很懂朋友之间吃醋这件事的,她见过很多次,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们因为交了新的朋友,甚至是有了个崭新的玩具,一时间喜新厌旧地将投在老朋友上的时间削减了少许,然后老朋友就开始吃醋,对着新朋友或者新玩具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太常见啦!虽然她一直没想过这种情绪居然会出现在瑟雷恩身上,但是瑟雷恩毕竟也就是个普通人嘛!是普通人就会有情绪,就会有攀比的心思,这简直太正常了。
更何况白鹄骑士和黑蛇骑士真的都很酷的,她也确实很喜欢,瑟雷恩因为他们而产生出危机感来,南红只能评价为有品。
真的很有品味呢瑟雷恩!超懂她喜欢什么的!
“而且,我刚才看他们,其实是在想如果你以后成为骑士,会不会是他们中最高挑的,被单独拎出来当队长。”
南红笑眯眯地说。
“你的剑术那么高明,被调派去保护王伊尔明也是很正常的吧?”
这话听着感觉的确很好。
不管是不是真的生出了嫉妒之心,至少当别人在肯定自己的时候,谁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瑟雷恩想了想后,说:
“不……我觉得我应该不算是吃醋。”
就算是很常见的发生在朋友之间的吃醋也不算——南红之所以会这么怀疑,是因为他的语气从来变化得不算太大,就算内心里头情绪起伏得很大,表现出来之后就会从十分降低到只剩下三分左右。
“我不会因为你喜欢别的东西和你生气的。”瑟雷恩说,“我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不可能变坏。”
“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很喜欢这两支骑士。”
其实瑟雷恩的想法和南红类似,他觉得南红应该会很喜欢白鹄骑士或是黑蛇骑士的装束——毕竟她从小就喜欢披挂盔甲的人,尤其是那些在披挂盔甲的同时,还总是把自己连带着盔甲都拾掇得很是干净闪光的人。
“我会在想,你会不会希望我加入其中。”
南红很是惊喜:“你难道已经获得资格了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试着申请。”
南红摇摇头:“这个倒是不用——还有很久呢,但是我觉得,你现在就有了申请加入的资格,这真的很厉害啊!”
她对于坎瑞亚的军事武装力量这方面了解不算太深,因此对于在这样的年纪达成这样的成就意味着怎样的含金量还了解得不算很多,只知道这样超厉害的。
如果她了解更多,并且在剑术理论课上没有在看自己感兴趣的其他书的话,她本应该知道,只有某个年龄段,差不多上下相差要有个六七岁吧,里面最厉害的那个学生,才有可能获得这样的荣誉。
她眼睛亮亮,带着艳羡和钦佩:“那么,除了这里之外呢?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瑟雷恩:“当然,军方。”
军队听起来也好帅,南红沉吟片刻之后提出申请:“我能看军方的制服吗?”
瑟雷恩:“恐怕要等回去之后,并且,我不是很确定家中的那几套与现在的军方制服是否还有区别,应当……区别不会很大?”
南红抬眼看着天空:“只要别太丑就好了,像是白鹄骑士或者黑蛇骑士那种水平的,我觉得就会很不错了。”
*
研究院的占地面积很大,光是从正门看过去,望着这个规模就能知道里面一定藏了不少好东西。
“好东西”。
莱茵多特这种级别的大炼金术士当然不会有空亲自出来迎接,出来带这两个从坎瑞亚的角度来说是立了功的孩子进去参观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甚至镜片还挺厚的青年,他的头发留得不长不短,发色是接近于黑色的深青。
对方操着一口稻妻风味还挺重的通用语,胸口没有别着姓名牌,当被问起可以怎么称呼的时候,他略一沉思就说:“我在稻妻的名字有点太长了,而且也不太好念,要不你们就叫我地上算了——坎瑞亚算是地下嘛。”
这称呼……
因为槽点太多所以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吐槽起的南红错过了这个吐槽对方那不讲究到了极致的化名的机会,等到想起来应该可以怎么说的时候,这位“地上”先生已经背对着他们走在了前面,叮嘱他们:“跟紧点啊,要是在研究院里面跑丢了,可是要比你们上次去的那个遗迹危险多了的。”
的确,南红承认对方说的很有道理,对于她和瑟雷恩来说是不可力敌的那把刀,在这群研究员们手中大概是某种没什么危险的开胃菜吧。
她想到这里,脚步快了一点。
研究员地上:“先带你们去看看上次的那把刀,怎么样?不得不说,你们确实找到了点儿了不起的东西,就连莱茵多特女士都从中获得了不少灵感激发。”
南红对那把刀现在恨得牙根痒痒,如果没有这把刀的话,或许就没有后面的这一系列破事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把刀现在都已经变成了碎片,而且是她砸的,所以其实真的看到的时候,也会有一些隐晦的爽感。
一直到隔着厚厚的防护层,看到里面的刀碎片,南红才终于仔细观察到了这把先前只是瞧了个隐晦大概的刀究竟长成了个什么样子。
这一看,她意识到了点奇怪:
“这把刀不是金属锻造的吗?”
它看起来没有半点金属该有的那种光辉感,甚至于颜色还不是很均匀,让南红来评价的话,她觉得这玩意更像是……某种牙雕。
牙雕这东西在璃月卖得也可好可好了,尤其是那种透雕的球,多的可以有七八层,完全就是艺术品。
在向地上求证之后,她得到了一句“小姑娘很敏锐嘛”的评价。
“的确,这不是金属,而是用一种人工培育出来的恶兽的骨骼制作而成的,至于是哪种恶兽,就是你们遇到的那种狼。”
地上慢慢悠悠地给少年们讲解起来:“先前,在你被关禁闭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南红。
“你的朋友说,你觉得壁画上的那匹白马是璃月志怪小说《竹林月夜》中提到的金目乘黄月驹。那么,你一定知道,在《竹林月夜》当中也提到了这样一句。”
地上的那口腔调说起璃月话来的时候真的挺怪的,怎么说呢,有一种语音语调各处乱飞的味道,平上去入这几个概念在他这边完完全全就是不存在。
“……狼群是月亮的孩子,它们始终记得大灾祸与随之而至的悲怆。因此每逢月圆,它们便为主母的命运哭诉……也正因此,那些与狼群生活的孩子们,会将晨星——月亮幸存的爱人,称为怮星。”
“我的记性还不错吧?这是《竹林月夜》当中的原话。”
地上笑眯眯的。
“当然,志怪小说嘛,总归是有点儿错漏的——不过,狼群是月亮的孩子,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狼和鹿都是月亮的眷属,因此月神力量的表现,很多时候就是一头巨大的狼,毛色银白、眼睛也是金色的。”
“你们先前去的那个文明遗迹呢,如果你们还能记得那几幅壁画都讲了些什么内容的话——哦?都还记得?那就最好了,我有些懒得再给你们描绘一遍,直说了吧,那些壁画描绘的其实是这个文明更改信仰的过程。”
曾经,这个无名的文明信仰着月亮三女神,而金目乘黄月驹也曾经降临到这个文明当中来,足以说明就算是在三位女神的心目中,这个文明也是具备一定地位的。
但是后来,当然,其间有一些难以确定的事情发生,导致了这个文明选择更改信仰。
“当前研究出来的结果呢,是这些文明选择了信仰深渊——你们现在学到深渊了吗?自从人们发现赤月并不是我们应该信仰的力量,反而阻碍了我们对于天外的探寻之后,赤月王朝就被推翻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黑日王朝,而我们之所以能够在这五十年来获得技术工艺上的极大井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对于深渊力量的利用……这些你们都还没有学到吗?好吧,那么现在你们学到了。”
地上耸耸肩:“是深渊的力量哦,看起来很恐怖对吗?这是因为我们都活在天理的规则之下,想想看,在你出生之前、在你死亡之后,一切的规则都由天理定义,祂掌管了你的美丑概念、你的善恶概念,在这种情况下,深渊,这个天理最大的敌人,在你眼中就是一切*漆黑的灾厄的来源,是不是也变得非常合理了?”
“现在一时间想不明白也没关系,总之,虽然我们都被覆盖在天之秩序之下,所以和深渊从从各种意义上都不相融,以至于你手上的伤里面一开始甚至还被加入了诅咒,但是火中取栗、让不可能变成可能就是我们这群研究员的工作,孩子们。”
“深渊的力量是可以运用的,并且非常强大,我想,当初这个文明应该也选择了利用深渊的力量。三月女神同样是天之秩序之下的神明,所以她们的力量与深渊同样不怎么兼容,但这期间一定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反正最后这个文明的人利用月神的力量和深渊的力量,成功杂交出了这种你们先前遇到的魔物的……本体。”
大概是说到专业的领域上来了,这位地上先生的语速也逐渐变快,并且变得兴奋了起来:“他们应该还是保留着一部分对于月神的信仰的,所以他们选择使用的融合方式也非常的月神……霜月之子知道吗?知道?好极了——霜月之子喜欢从自然中获得力量,称生命为他们的伙伴,而这个文明决定让力量的融合由生物来完成,正和霜月之子的所作所为一致。”
“我们目前正在尝试着复现这种实验,只不过呢……恐怕在这个月神的力量已经变得非常式微的时候,我们这群连半个信神的人都找不到的研究员,也是真的很难复现这种魔物了。”
“唔……或许用其他神明的力量做为母体么?或许都没有非常合适,但是枫达的水神厄歌莉娅……”
这位研究员大概是非常热爱自己的这份工作的,说着说着就开始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之中,过了好半天,他猛地一抬头,左手握拳往右手掌心当中用力一砸,抬腿就要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到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今天还要带着两个小孩四处看看。
叹了口气后,他钻进一间办公室里拍出了一位更年轻一点的研究员,让对方暂时接替过了自己的工作。
新换上的研究员说话有点结结巴巴的,对于整个研究院应该也没有先前那位不着调的地上先生来得全面而详细,带着南红他们有点儿干巴巴地转完了一圈。
但是,就算是这样干巴巴的一段介绍,倒也没有影响到南红对于研究院生出了更为确切的企图,她发现自己的确对这个地方感兴趣——不管是关于这个和月神有关的、后来又转头去信了深渊的文明,还是关于他们正在尝试的各种试验:机械侧的、炼金侧的、元素侧的……
简直就是一个包容万象、允许一切可能性在这里成长的苗圃!
在回去的路上,南红非常、非常认真地对瑟雷恩说:“我将来一定要努力到研究院里来。”
瑟雷恩:“好。”
南红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面大概装着一种针对瑟雷恩见效的翻译器,他说“好”,就会自动翻译成“我知道你一定可以”。
她知道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绝对。
“他们也会研究武器诶,你应该有一把超厉害的长剑——但是你现在已经在运用元素力了,是那个阿索斯物质吗?压缩之后的元素力对外释放,然后通过特殊的技术转化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瑟雷恩:“是的。我现在用的是比较制式的作品,其中的阿索斯物质存量也不算多。”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生出了几分向往,很隐晦的:“由阿索斯物质为基础研发出来的那项在战斗中无限学习的技术,如果能够落成的话……”
南红双手合十,在胸前握紧,难得地表现出了几分少女该有的祈祷、憧憬未来的姿态:“如果你能用上这个技术的话,你一定会成为坎瑞亚最强的骑士,唔,或许不仅仅是坎瑞亚呢。”
当然,虽然她没有说出口,毕竟这样自得地说出口还是太自恋了一点,就算是从来配得感极高如她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但南红还是觉得,她自己会成为和莱茵多特女士一样厉害的研究员,真正弄懂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甚至突破这个逻辑。
毕竟,虽然现在仍然是璃月人,并且仍然非常相信岩王帝君这位温和且强大的神明,但她也的确很有自己的野心。
人类的命运是被写定在天空上,自出生之前就已经定好,死后也无法摆脱什么的,她果然还是无法接受啊。
人类自己的命运当然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尤其是对于自认为未来一定能够成为强者的骄矜之辈来说。
“总之,”她握紧拳头,“我们一定都会在未来变成特别厉害的大人的!”
第60章 机械信鸽传书
剑术往上发展还是剑术,演变到最后也仍然是剑术,虽然有人会愿意称之为“杀人技”之类的东西,但是这听起来也未免有点太不优雅了。
而符文就不一样了。
随着南红表现出来的天赋,她的课程也像是当年的瑟雷恩一样开始跳级,并且越来越多地汇聚到某一个专业的领域,而不是在王国四柱的四个维度各有精进。
在她的第一节高阶符文课程上头,老师告诉她说,其实符文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人类对于自然的理解,后来逐渐变成了对于自然的驾驭,而媒介也逐渐从符文这种对于自然的模仿来到了语言上。
“当符文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成为言灵,贤者海洛塔帝便是这一道的集大成者。”
当然,海洛塔帝本尊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集大成者,只会说自己是相对精进者,并且——永远在路上。
关于这一位的成就,课本上后面都是有罗列的,比如说改进了坎瑞亚在机械造物上运用的各种符文,使得诸如耕地机之类的战争机械能够以更高的效率完成工作,耗能更少、杀伤力更大、更精确……总之是一种非常全面的提升。
南红很希望未来的自己也能这么强,被写在教科书的最后面,其中甚至有一半以上的成就需要让学生们背诵……
她倒不是为了让自己在教科书上有一张并不怎么好看的证件照,如果未来有这个机会的话她会更乐意选择一张艺术照上去。
主要是自己背这个成就背得太痛苦了,所以想要给后来的学生们加上双倍的压力。
自己淋过雨就要把别人的伞都给撕烂还要破坏雨伞制造流水线的坏人是这样的。
所以,其实要是比较严格的说的话,符文术并不能算是坎瑞亚世界的四大支柱之一,言灵才能算是,因此,也有一种说法,是在各个领域当中最为强大的那几个人,才是真正的“王国四柱”——不过,每当说起这个的时候,军方那边也需要留出一些空位。
因为,虽然他们并不提供最先进优质的生产力,也不会对探索这个世界的进度提供多少帮助,但是坎瑞亚的强大的确离不开军方的强大。
而在军队之中的最强者被称之为天柱骑士,位列其中者都会被王或是王族中的高位者说是:“从今往后,你将一如王国四柱一般,捍卫坎瑞亚的荣光。”
当然,从讲台上走下来的老师也说:“但是言灵术,是需要在符文研究的道路上走得很远很远的,我曾经也是个还算有天赋的青年,在这条路上钻研了四十几年,其间从不懈怠,但我也没能一窥言灵之术的门径,而只能终身徘徊在外——我说这话是想要告诉你们,不是你们的天赋不够,而是言灵的天赋门槛比起所有的其他领域更高,符文的难度也确实很难靠着勤学苦练而精进。”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南红逐渐切实地意识到,这句话背后不仅仅是让他们这群学生不要放弃的意思,还有另外一重更可怕一点的意思:
既然是这么困难的一项学科,那么为了能够在这个行业当中有一点小小的立足之地、甚至哪怕只是立锥之地,他们这些学生也要疯狂内卷,争取用三倍甚至是更多的勤能补拙,来弥补自己和天才之间的差距。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作业超多。
南红问了几个后来去选了占星术或者炼金术的学生,他们都表示自己的作业虽然很多,但还是有不少时间可以享受生活的。
哈哈。
南红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开始伏案继续写起了她的作业——其实,她觉得自己还是挺天才的,因为很显然她需要在这些东西上花的时间比她的同学们都要短,而且她还有余裕去了解一些超前的知识,肉眼可见属于是那种并不怎么需要勤能补拙的。
但哪怕是这样,她仍然还是失去了一直以来被压缩但是并未消失的和瑟雷恩聊天的时间。
毕竟,不仅仅是她需要被三倍厚的书籍镇压,瑟雷恩的剑术也同样是一门非常需要时间的课业。
“现在居然只剩下周末可以见面了吗……”南红打了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哈欠,她觉得自己最近的睡眠严重不足,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教室中最近越来越少的学生。
她困,但是多的是坚持不下去选择了重新选择专修课程方向的同学。
“你最近……哈……还好吗?”
南红抱着自己,膝盖蜷起来,双手绕着腿,将脑袋靠在膝盖上,侧着头,眯着眼睛,总感觉下一秒就要睡过去地和瑟雷恩聊天。
“我可是每天都能看到凌晨一点的黑日啊……”
其实他也没差多少,可能最大的区别在于南红看到的是凌晨一点的黑日,而他看到的则是凌晨四点的黑日——平心而论,双方的睡眠时长相差得并没有很大,只是重叠的时间有点儿短了,只有三个小时。
而更糟糕的是什么呢?
更糟糕的是因为双方都进入了专精阶段的课程,所以上课地点也不在一起了,瑟雷恩最近这段时间在军方驻地,而她也去了另一处专门学习符文和言灵的场合——据说那栋建筑的顶楼就是贤者海洛塔帝的办公室,只不过因为这位大人常年在王伊尔明的左右相伴,因此虽然有办公室但也从来不用罢了。
两个地方相隔得有点远。
准确来说,是跑一趟要半个小时左右,来回一个小时——所以中午的午休时间终于也没办法一起吃午餐了。
南红对此很不适应。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看着自己饭盒里面装着的白煮蛋,因为几乎从没有逼过自己一定要去接受这个味道,所以给不出去之后自己咬一口在嘴里,瞬间食欲就没了一大半。
长大成为特别厉害的人,的确是她的梦想没错。
但是在实现梦想的过程中,怎么会还有这么多令人讨厌的发展呢?
南红这次是真的闭上眼睛了,她感觉到黑日的光芒暖洋洋地照在自己脸上,她舒服得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真的这么睡过去,一直睡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不,应该说一直睡到公园的管理员前来提醒她:“小姑娘,该回家啦。”
但是,和全世界最好最好的瑟雷恩见面的时间已经那么短了,不能再压缩了,睁开眼睛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必要——她不仅仅知道瑟雷恩长什么样子,还能在闭上眼睛之后,在心里清楚地勾勒出他长相的每一个细节呢。
所以听到声音就可以了。
南红挣扎在快要掉进睡眠中的那条“基准线”上,声音含含糊糊的:
“之后不会都要这样两三个星期才能抽空见一次面吧,我会很想你的……还有,我感觉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和你说,每天都有好多想吐槽的,但是写信的时间也完全没有,真的好讨厌啊,什么时候我才能去更高级一点的班,或者表现得再好一点,直接去跟着导师,据说那时候要做的作业会少很多,虽然难度更高了,要看的书也没有减少,但是至少要写的字会少上很多……”
这会儿她说的这些话里就有不少是抱怨吐槽,像是一个个泡泡似的一连串地吐出来,因为一侧的脸颊压在膝盖上的原因,此时的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十分清晰,还带着一点像是泡泡在破裂瞬间会发出的很轻的声响。
她觉得平常的自己就要有很多这种话想说。
“要是能够把声音记录下来,让机械信鸽送到你那边,然后你有什么想说的话也通过这种方式给我就好了,至少我每天都还有说上几句话的时间吧。”
璃月仙家就有传音符,但这种东西价格又贵,而且还不能反复听上好几次,算是一次性消耗品,要是按照她想要的那个效果来进行估算的话,那么至少需要个一两百张才行。
就算是南红家大业大的,一段时间消耗个一两百张果然还是有点……
南红很怀疑自己的零花钱经不经得起这样的考验,更担心倘若她真的用传音符用得上头了,会不会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花钱如流水的情况下把自己小时候存起来的那点儿家底都给砸进去了。
她还要预留一笔钱,在今年瑟雷恩生日的时候给他准备礼物来着——为什么要特地给他预留一大笔钱而不是给父母?
因为给父母的可以是自己亲手diy的东西,至少母亲绝对更喜欢这个,至于那些值钱的东西,她自己就能随手卖了,南红自己购买的话,指不定还会被她啧啧有声地吐槽这孩子审美真差/怎么买东西都不看性价比。
但是瑟雷恩的话——上次她生日的时候瑟雷恩就给了非常贵重的东西,是一本有价无市的符文学方面的书籍。
怎么想她都不能在他的生日上敷衍了事,璃月的古诗都写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了,南红提前两个月就开始思考起了可以送点什么东西,目前的话,她列了个很长的清单,正在思考最终可以送其中的哪一样。
是的,虽然已经快要没时间睡觉了,但是躺在床上准备进入梦乡之前仍然还可以勉强挤压出一点时间,哪怕真的就只有一点点,但是积少成多勉强也能算。
目前为止,南红觉得比较合适的是一套盔甲。
各方面的数值不是问题,她能从各种途径收集到自己想要的数据,但是一套优质的、上面甚至还刻有符文能够为穿戴者提供一系列帮助裨益的盔甲的价格真的让她都有点儿打哆嗦。
钱包一下子可以空下去三分之二还要多,这可是攒了那么多年的。
唉,其实那些成品盔甲上头的符文倒也没有多么的精深,甚至于质量也不见得那么好,毕竟想要请一位真正在符文学上有所研究的人,比如说她现在的那位擅长布置超多作业的老师去蚀刻符文的话,市场上开出的价格绝不会低,但就算是这样高昂的价格,他也未必就有兴趣去做这件事。
搞研究的嘛,而且是那种为了人类的命运和自由而搞研究的嘛,理想主义者里面的理想主义者嘞,一般来说这种人都是不怎么缺钱的,会比较视金钱如粪土,和南红这种贪心的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人不太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南红觉得她或许可以试试看买来质量最好的盔甲,然后自己在上面蚀刻出那些符文的纹路来。
省钱……应该是不会省下多少钱的,毕竟蚀刻所用的材料,她绝对都会用最好的,说不定还要买了备用的盔甲来尝试自己蚀刻出来的效果。
但是最后产出的质量绝对很不错。
而既然连盔甲都有做出来的话……
南红在真的困撅过去之前,想到如果自己能够通过组合不同效果的符文,最终搞出来一个东西,能够存储留言,还能够成对儿使用,用在通讯上的话——那感情好了。
一旁没了声音。
瑟雷恩等了一会儿,发现南红睫毛眨动的频率连带着呼吸的节奏都越来越放缓了,于是从她的背包里面翻出了准备好的毯子,展开之后给她盖上。
*
南红算是行动力很强的人了,但就算是行动力再怎没强的人,在蚀刻符文这方面,也还需要很多的前期工作,势必不可能蹬腿就上。
但是相比之下,越是朴实的东西就越是能够早日投产,次日南红在闹钟响声中爬起来,拉开窗帘之后就发现自己的窗台外面趴着一只机械信鸽,嘴里还叼着一本不算太大的本子。
是的,这本有些厚度的本子就不可能再被卷起来携带运送了,将它们卷起来的力量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过了这只多多少少有点废的机械信鸽。
因为咬着这本小本子,所以这只机械信鸽失去了用喙敲门的能力,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到了现在。
从它翅膀上凝结的一点露水来看,它大概是在凌晨的时候就已经动身出发的。
虽然路途不算很远,但是等待了这么长时间……
南红伸手把它从窗外抱进来,放在自从挪动到窗边之后就没有再更换过位置的书桌上。
也确实是有点辛苦呢。
南红给这只机械信鸽加入了一枚能量核心,随后从它的喙中抽出了这本本子。
本子封面空得很干净,但是有一道不那么明显的折痕,第一页上写满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行数,字不大,但是看着也不怎么挤。
基本上都是一句话一行的效果,每一句最后会附带上一个时间,简写到了几点几分这样。
啊……
南红抿着嘴唇,但就算是抿得挺用力了,嘴角也还是那种猫猫唇似的上扬感,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床边的闹钟,将自己起床的时间往前提了十五分钟。
随后,她飞快地将这本笔记本揣进了怀里,提起昨天晚上已经理好的包,朝着自己就读的建筑跑去。
一边跑,南红一边感觉到随着跑动而起的空气流动像是风一样让她的几缕碎发贴着脸颊和耳畔划过,她觉得坎瑞亚这个国度哪哪都挺好的,就是没有各种自然的天气,多多少少有些令人沮丧。
只不过,非自然的天气虽然没有多么明媚的阳光和白云,也没有吹得人很惬意的习习凉风,却也不至于在心情很好的时候下上一场把人从头浇到脚的大暴雨。
南红坐到桌边,放下包,把作业都分门别类准备好上交了,随后找了本教材当掩护,就开始看那写了三分之二的第一页。
哎呀……哎呀……她昨天也就只是提了一嘴而已,虽然是以这种方式解决的,但是,确实好快……嗯。
怎么说呢,说出来的要求总是能被人放在心上在意着,很显然不管是谁都只会感觉到超好心情——哪怕是国王也总是很难抵抗佞臣的诱惑的,就算是最贤明的君王,身边一定也会有些人令他心情大好吧。
南红低着头,她逐字逐句地看向手中的这本笔记本。
【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是就从现在开始好了。——20:47】
【剑术的学习其实没有什么可说,反正最近没有受伤,但是军方的制服我最近确实看见了,和我家中留的那几件有些区别了,而且不是盔甲,我在最后一页上贴了一张照片。——20:53】
【虽然一开始觉得可能没什么好写,但是真正写出来了之后却发现,其实能写的不少,就像是,我发现我确实不太喜欢甜味的水果,但又不好浪费,我猜你应该很为水煮蛋头疼,研究院和军方在城内的驻地很近,我已经打听过了。——20:55】
【隐约听说,之后几天可能会有一个外出的任务,因为危险程度并不很高,所以会把我们这种非正式人员也带出去,暂时还不知道会去哪里、会去多久,不要担心,如果去往地上的话,我会在允许的时候给你拍些照片。
但是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会继续做手帐日历记录,倘若能用上的话,就在下面回复一下吧,我尽量多拍摄一些。——21:01】
【啊,另外,听说研究院有一个针对十七岁以下学生的转向招收培育计划,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听人说起过,是研究院内以老带新的机制,或许你可以去报名试试?我听说那边并不以掌握知识点多少进行考核,只是判断一个人是否适合继续学习,以及是否有掌握这种能力的心性,在我看来,你必然是能通过的。——21:07】
……
【其余的明天再说吧,我并不如你那样擅长感觉生活,也不那么擅长表达,倘若明天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可能还要从之前的日子里面找话题,实在令你见笑。——21:18】
【那么,暂时先到这里。我看你的窗户仍然亮着,也能看到你还在写些什么,尽量早些休息吧,晚安。——21:25】
前面都没有什么涂改的痕迹,但是在最后这一句,“21:25”的这一句里头,在“尽量早些休息吧”这一句话之前,有一片涂抹了不少的墨迹,但是瑟雷恩确实划得很干净,直线来来回回的,南红仔细分辨了好一阵子也没能分辨出来他到底都写了点什么。
好吧。
南红看到老师走进教室,她将这本本子藏得更收敛起来了些,但是没有完全收到书包里头去——而在之后的课堂上,她选择性地跳过了一些自己已经非常确定学会了并且没必要再滚一遍冷饭的部分,低头开始在这本本子上写起了回复。
她写得还是比较隐蔽的,一天下来也没有被发现,只是一些原本可能会在课上写掉的作业,今天少写了大概有半篇小论文的量。
所以回家之后还是要紧赶慢赶……的确。
南红觉得瑟雷恩说得太有道理了:研究院的那个考核她是一定要去的,她先前自己想到的跟着导师学其实也是类似的情况,只不过没有研究院当中的学者们那么权威而已。
到时候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点——再不济她好歹还能在中午午休的时候和他一起吃饭然后拿走他的水果并且把自己的白煮蛋扔过去。
有一点她很想抗议的:
瑟雷恩的那些水果哪里甜了,明明就是正常的口味,她做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璃月人,本身就已经很追求“不太甜的甜食了”,她觉得正好的东西他居然会觉得太甜。
当然也这么多年过来了,到底是不是因为长期口味清淡才变成的这副样子,南红觉得自己也确实需要反省反省,她的责任……在这件事上她的责任应该并不低。
当天晚上,比平常多出来的半篇小论文让南红多花了点时间在上头,她倒是已经没有再多写那些回复的句子了,而是在一回家后就把这本本子交给了机械信鸽送过去。
她自己身边只留下了那张瑟雷恩贴出来的军中制服的照片。
意外看着并没有多少防御的功能,至少和黑蛇骑士、白鹄骑士他们的盔甲很不一样,但是很修身,或许对于上半身来说还有点……紧绷?
大概是出于对军中足够大的运动量的自信吧,南红心想,她在坎瑞亚这儿的这些年,惊鸿一瞥中也见过挺多军方的人了,的确不管脸如何,至少身材过得去。
话又说回来,瑟雷恩的脸是很好看的呢。
况且,黑长直的话,和这种挑人的蓝紫色应该也其实会搭配得很好?
*
南红开始规划自己的时间。
虽然本来可以规划的时间也没有很多,但是强行把自己的中午午休时间再进行一些压缩的话,那么也还是可以剩下一点时间的。
她预备着研究院的考试,虽然瑟雷恩说这个考试并不看本身的知识量储备,但是准备还是要准备一下的,况且想要给他做为礼物的盔甲相关的符文也需要研究起来了,
一套盔甲上头的符文和她以前搞过的那个空间穿越的符文性质不一样,后头那个单个成型的难度很大,但是前者是要自己从不同的符文当中选择出最靠谱的那几个,然后用特殊的方式让这些符文产生共鸣,从而发挥出更为强大的作用而不互相产生负面的影响。
这种技巧,学校里面暂时还没有学到,南红得自己一点一点地尝试、从难度更高的书本当中获取对应的知识。
她的时间没有很多、任务却很是紧张,况且这玩意是做为惊喜的礼物留给瑟雷恩的,并不能写到那本在他们俩之间来回传递的本子上去。
好可惜。
南红在研究这玩意上其实有很多想说的,她失败了好多次,遇到了很多书上没写她也没想到的困难——大概是因为符文之间的互相影响会随着符文的增多而指数级增长,两个符文的话,考虑的就只是这两个符文之间的互相增幅和副作用,增加一个就会多出四个需要考虑的因素……而南红比较贪心,她一次性留出了六个符文的蚀刻空位。
毕竟刚好瑟雷恩的名字,用坎瑞亚的语言来表达的话,也是六个字符。
要考虑的太多了,留给她去写给瑟雷恩的那些回信的字数就少很多了。
这已经挺让人难过了,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是瑟雷恩的外出刚好就是这几天。
原本看看他的消息还算是一种慰藉,但是现在就只剩下了前段时间才攒了没多少的话,加在一起拢共也就那么五页纸不到……南红干到快要崩溃的时候,下意识地抓过来这本本子,想要写点什么,笔尖都快要点上去了,一想到这本本子会比她准备的盔甲更快地送到外出归来的瑟雷恩的手上,她就再也写不下去了。
写在这上头的……就感觉像是在邀功一样。
那么,本子都已经拿起来了,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也就是把已经快要翻烂了的那些页面再重新翻看一遍罢了。
瑟雷恩在出发之前给她写了比平常多一点的话,他好像很知道她会在他走了之后把这本本子当成是自己的心灵慰藉,明明她其实是个不怎么缺少朋友的人,但是……
他看人真准。
南红寻思着或许自己在当年和其他小朋友逢场作戏,一个个小美女吧唧过来,最后却还是拿着自己的午饭去和瑟雷恩坐在一起并且一口亲在他脸颊上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这辈子的第一选项会被固定在瑟雷恩身上,并且,倘若他不在的时候,她也就索然无味地很难再被其他人牵引动——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手上的活已经快要来不及做了,根本没有出门的时间。
但是这样也确实很正常。
毕竟大家都在十三四岁的年纪里面,大多数都有点儿中二的倾向——而之所以中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以自己为中心,认为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围着自己转的,这时候但凡出现一个哲学概念叫做“吾心即宇宙”,那么一定会在这群人当中爆火。
南红的自我中心情况不算严重,但绝对不能说是没有,这种情况下,她永远只会觉得瑟雷恩这种会为她考虑的人是相处起来最舒服的。
她当然也知道在他们的相处过程当中,瑟雷恩以更成熟的心态始终在包容她了——但是他都和我当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还是天上地下第一好的朋友,南红在地上打了个滚,她本来就是趴在地毯上,把她手边所有借阅过来的资料全都在地上摊开来的样子。
未来肯定也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南红仰头朝着天花板,举起双手,撑着那本摊开的本子,看瑟雷恩最后一天留给她的话:
【明天你起床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出发地点不是家里,所以不可能有告别仪式,不要早起,好好休息。这一次外出的目的地是枫丹,具体是去哪里我不能说,其实也没有非常清楚,听说枫丹那边的水下生物数量众多,并且有非常漂亮的贝壳、海螺和海星,但愿我有机会往行李箱里面偷藏一点。现在我大概可以确定多久后会回来了,我的上官说不会超过半个月,我想,那或许有可能,我会错过你去研究院考试的日子,很抱歉到那样重要的时候可能无法陪伴在你身边,但是我知道你必然可以做到,在整个坎瑞亚的所有这个年龄段的人当中,你的天赋是最高的、你的努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有谁能够通过这次的选拔考试,我想除了你之外再没有第二人选。不过,仍然有五十分之一的机会,倘若我的外出行动一切顺利,我能够赶在你的考试之前回来,我保证我会在研究院外面等你的凯旋——除非你并不想我这样做。——23:44】
这是这本本子上头最长的一个段落,同样也是瑟雷恩这段时间最晚入睡的一次。
南红承认这段话她看了很多次,感觉每一次看的时候都能够隐约听到瑟雷恩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
就……看着这段话就会很有信心。
毕竟瑟雷恩这个人从来都不说谎。
不过说起来,他夸赞别人的时候少吗?好像也没有很少,至少她平常基本上一两个星期就会被肯定一次,哎呀,她现在这样强的自信心,很难说不是因为这些而被培养出来的呢。
南红再往前看了两页。
她自己最喜欢看的其实是自己在一天晚上凌晨大概十二点的时候说自己下午六点吃完晚饭到现在一点儿小零食都没有吃过,饭都给消化掉了,又馋又饿。
然后第二天的机械信鸽飞过来的时间就比之前都要早,而最后一条消息很短。
【再过半个小时,记得开窗。——20:45】
南红及时将自己对于盔甲上头的那些符文的研究踢到了床底下去,藏起来没有让将会收到这份礼物的人提前看到。
还好还好,她差点就要以为这份惊喜无法成*为惊喜了——感谢瑟雷恩的讲究,感谢他做了这份提前预告。
那天她拿到了一份仍然是和以前的行进路线差不多,越过两扇窗户、一座屋顶的打包夜宵。
一份非常扎实的三明治,好在切碎的牛肉里面加入了相当大量的酱汁,因此烤得表皮干干脆脆的面包倒也没有显得过分干噎,更别说还有一盒水果和一杯淡淡的茶。
三明治切成了四个小块,可以让她慢慢悠悠地分次吃。
而她在当天的凌晨很认真地给出了建议:
【超好吃!就算是冷了也好吃!你从哪里找来这样优秀还能开到这么晚的店铺的——不过分量确实太大了一点,如果下次能够只带二分之一来就好了,不,不要带二分之一,你可以和我一起吃,虽然那样好像对早睡的你不太友好——01:07】
南红再翻了个身,把自己给翻了回来。
现在的她,有一点点想念瑟雷恩“配送”的夜宵了,当然其实就算是没有这份宵夜也没关系的,她就只是很想听到他伸手敲在自己窗户上的声音。
毕竟,这声音其实也可以意味着他从枫丹回来了。
哎……唉。
南红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继续趴在地毯上研究她的那几个符文之间的相互作用,今天是他们出发的第五天,如果按照半个月十五天来算的话,现在还剩下十天时间。
顶多、顶多也就只剩下十天时间了。
掰着手指头倒数呗。
总归,估计在瑟雷恩回来之前,她可能是完成不了这些符文的研究的,那还有什么好说呢?
南红低下头去,继续开始在那些比起砖头来要厚上太多的文献典籍之中寻找能够给自己一点儿灵感启发的东西了。
*
研究院的选拔考核是在七天后。
不是周末,因此南红提前已经请过了假,而她的老师虽然总是给学生们压上生命无法承受之重的课业,但是在他们往上走,去触碰更高的真理的时候,永远都是会支持他们的。
南红今天不用做功课,也没有非常担心自己研究院的考核到底会怎么样,她照例将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写在了本子上,然后就开始研究那些符文。
当然,虽然没有额外看更多的书,但南红对于这次考核选拔还是在意的,所以她打算早一点休息。
差不多……十一点半吧,就可以上床了。
反正她的符文研究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因为她已经成功地平衡了其中的五个符文的效果,还差最后一个。
南红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啃下这块硬骨头。
所以她很是安心地拉上窗帘,换上睡裙,准备爬上床去酝酿一下睡意。
刚刚整理好裙摆,拖鞋被她蹬到一边,窗帘外面隐隐约约地被她看到有人影在晃,南红愣了一下,跑过去拉开出窗帘,果然在手指碰到窗帘的时候听到轻轻的敲窗棂的声音。
这个时候、这个声音,还能有谁呢?还能是谁呢?
南红飞快地拉开窗户,抬起头来看向窗户外头从屋檐上挂下来的少年。
地下王国入夜之后的夜色很是昏暗,她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脸,但是——瑟雷恩只是单手挂在屋檐上,他的另一只手中提着一个尺寸不小的袋子。
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很轻、很矫健地落在地上,带着一点粗喘:“我想、我应该没有迟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