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辞别
生怕她真的会划破自己脸蛋的周月芙害怕得浑身发抖, 咽着口水拼命摇头否认,“我,我不知道, 嫂子,你能不能先把簪子放下,要不然你不小心划到了我的脸该怎么办。”
除了害怕之外, 周月芙更多的怨恨和愤怒。
等回去后, 她一定得要让大哥将她给休了!
不行, 不能休, 要是休了她,她不正是会和自己抢王爷吗,何况自己还得要从她嘴里撬出关于王爷的喜好。
并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的明黛低声笑了起来, 冰冷的簪子在她脸颊上压出鲜红的簪痕, “看来你是不想要你漂亮的脸蛋了,你说王爷他会不会娶一个面容有瑕的王妃。”
要是她的脸蛋真的毁了,王爷又怎么能从她的外在美里发现她的内在美。
清楚她不是开玩笑的周月芙再也没有了前面的嚣张气焰,整个人的身体抖得跟筛子一样。
“你, 你不能划破我的脸,要不然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你大哥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用来威胁我。”耐心即将用尽的明黛摁着簪子缓缓往下压去, 划出一片红痕, “我告诉你, 我耐心有限, 你要是在不说眠眠被藏在哪里, 等下我不止要划破你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 还要用簪子戳瞎你的眼睛, 让你沦为一个彻底的废人。”
“啊!”
脸颊传来刺痛的周月芙剧烈挣扎, 大骂起来,“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好啊,你看是在你杀了我之前,还是我先将你的脸划烂。”明黛手上的簪子又往里刺了一分,嗓音冰冷刺骨又代表着她的耐性即将告罄。
“我在问最后一遍,眠眠在哪里。”
脸颊传来阵阵刺痛的周月芙不敢在隐瞒,生怕她下一秒扎向的会是自个眼睛,“那小赔钱货在大哥新买的柳云巷里。”
知道女儿被藏在哪里后,明黛立马让马车调转方向。
眠眠你等着,娘亲马上就来找你了。
苏怜儿从大牢里出来后,发现最近偶遇表哥的次数开始增加了,应该不能说是偶遇,倒像是表哥在路边刻意等着自己一样。
“表妹。”周淮止见到表妹过来,笑着将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我回来的时候见有一支簪子很合适表妹,便想着表妹若是戴上定然好看。”
“多谢表哥好意,只是礼物贵重,怜儿不好收下。”
周淮止看向被拒绝的礼物,不免露出一抹沮丧的难过,抿了抿唇,“表妹,难道那么久了,你都没有明白我的心意吗。”
自然清楚他什么心意的苏怜儿只要不是他明着捅破窗户纸的情况下,她都乐意装傻充愣。
“表哥还是莫要说些容易惹人误会的话了,要不然表嫂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以为她是在介意他已成婚的周淮止着急的拉过她的手,郑重地说,“表妹,其实我心仪你已久,你完全不用在意她,可以大胆的说出你对我的感情。”
闻言,苏怜儿脸上的笑意跟着僵住了,紧张得连手指都蜷缩着收回,“表哥是否在开玩笑。”
若不是在开玩笑,一些稳重,并和表嫂恩爱有加的表哥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表妹,我说的是真的,我想要娶你为妻。”双手搭在她肩上的周淮止眸光认真又深情,“表妹,你是不信我对你的感情吗,但我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鉴,绝无半分虚假。”
不动声色拉开距离的苏怜儿拧起眉毛,“那表嫂呢。”
“她品性不端,行为不检,我没有将她休弃归家,只是将她贬妻为妾,她就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周淮止在提起她时,眼神轻藐,口中厌恶得恨不得将她钉在被万人唾骂的耻辱柱上。
好像只有将她贬低得越狠,越发显出他的无辜和品性高洁。
柳云巷同周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因有一棵遮天蔽日的百年柳树而得名,周围居住的也多是普通百姓和商户。
生怕她一不小心手抖划烂自己脸的周月芙等到了目的地后,才压抑着怨恨,唇瓣哆嗦着问,“已经到了,你可以把簪子放下了吧。”
明黛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随后迅速的掏出一粒药丸强塞到周月芙嘴里,在她要吐出去来掐住她的脖子往直撸,迫使她把药丸咽下去。
“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周月芙疯狂的扣着嗓子眼,想要将她喂给自己吃的东西吐出来。
“只要你没有骗我,我自然会给你解药,不过嘛。”明黛话音稍顿,冷漠的斜睨过她,“我要是出了意外,临死之前拉你给我陪葬也不错。”
屋内貌美的少女听见敲门声,遂放下对镜描眉的黛青笔,又取来胭脂细细勾画出菱花朱唇,吩咐丫鬟取来前几日新作的浅粉对襟彩蝶百褶裙。
隔了一会儿,少女又急道:“还不把这些金簪收起来,换白玉珍珠簪来。”
要知道周郎最厌恶女子满头珠翠,浓妆艳丽,喜欢的是那似江南春风,白莲般纯洁单纯的姑娘。
敲着门的明黛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门,正准备硬闯进去时。
“周郎,是你回来了吗。”那扇紧闭着的木门终是随着“吱呀”一声推开,而后露出一张娇艳如春水海棠的芙蓉面来。
女声蜿转甜美,听着就能令人跟着酥了半边身子骨。
含笑盈盈的柳娘推开门后,见来的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周郎,而是一个虽着素衣,别木簪,却不掩清丽貌美的妇人,秀眉微拧带着警惕,“这位夫人,你是谁。”
“滚开。”眉眼间覆盖上一层霜冷的明黛将人推开后,径直往屋内走去。
被推开后的柳娘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大喊道:“有人私闯民宅,你们还不快点将人扭送到官府里,本夫人的院子又岂是这种人能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能随意进来的。”
比她反应要快的碧枝迅速抽出匕首横在柳娘脖间,冷声威胁,“夫人若是想活命,最好安静些。要是你挣扎大些,小心你的漂亮脸蛋被划破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眠眠你在哪里,是娘亲,娘亲来找你了。”
“眠眠你在不在这里,你在的话告诉娘亲一声好不好。”明黛走进院后,没有理会院里玉堆金积的楼台水榭,而是脚步慌张又无措的将房间的门一间一间的打开,想要找到女儿的身影。
可是随着门一扇接着一扇打开,却都没有看见女儿小小的身影时,她的一颗心也跟着渐渐沉入谷底。
不在,这里也不在。
院子就那么大,眠眠会被藏在哪里。
将整个院子都给翻了个天翻地覆,都没有找到女儿的明黛将目光停放在了被挟持住的柳娘身上,一字一句似咀嚼过森冷的恨意,“你们把我女儿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雍容华贵,气质清冷淡然,永远理智她都不想要了,她想要的只有自己的眠眠。
眠眠还那么的小,那么的乖巧听话,骤然离开了她的身边那么久,肯定会很无助和害怕。
柳娘也认出了她的身份,眼中流露出鄙夷,“我当是谁呢,原来你就是周郎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个红杏出墙的夫人啊,果真是应了一句,人不可貌相。”
她自以为贬低的话刚说完,碧枝已是两巴掌扇过去,“要是在不会说话,我就把你的舌头给拔了。”
王爷将她派来保护夫人,平时不干涉夫人所做的任何决定,除了一点,必须要保护夫人不能让夫人受到半分伤害。
只是这伤害又分轻中重度,重度是只有生命受到威胁时才出手,轻度是成为她指哪打哪的手中利剑。
被打得开弓打得眼冒金星的柳娘心生胆颤,眼睛飘忽不定的看向某一处。
她的位置是一个狗屋,狗屋外面还有一扇小木门。
她从一开始就忽略掉了这个地方,因为她不认为周淮止真的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但她的心里又不可自拔的信了,就连她的腿都不受控制的走向那扇关着门的狗窝。
短短的一瞬间,明黛只祈求女儿并不在里面,哪怕是被关在柴房里都比这里好。
但是老天爷并没有听见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苦苦哀求,随着木门的推开,扑鼻而来的恶臭熏得令人下意识往后退。
里面的光线很暗,即使在暗,明黛也能一眼认出那个小小的,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儿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脏兮兮的缩在稻草堆上,边上的碗里装的是早就发馊发臭的食物,碗边还有着她憋不住后的排泄物,因为天热,早就围满了不知多少的飞蝇爬虫,嗡嗡嗡的围着不走。
这些天来,她的女儿就生活在这种地方,吃着这些连狗都不吃的食物吗。
周淮止他简直枉为人父!!!
不,他都根本不配当人!
听到门开的动静,害怕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以此获取微弱的安全感的眠眠吓得如惊弓之鸟抱着脑袋不断缩向角落。
“爹爹别打我,眠,眠眠知道错了。”
“眠眠知道错了,眠眠再也不会不听话了,爹爹别打眠眠好不好。”
人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何况是一个稚通童下意识的反应。
眼睛浮现着水花的明黛鼻头发酸的蹲下身来,担心会吓到她,将声音放轻放软,“眠眠,是娘亲,是娘亲来找眠眠了。”
眠眠不可置信的听见了娘亲的声音,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要不然怎么会梦到娘亲。
“眠眠,真的是娘亲来找你了。”
直到再次听到娘亲的声音,眠眠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是娘亲,娘亲真的来带她走了。
她认识的字不是很多,也不会用什么表达,只知道自己不是没有人要的小孩了。
眼睛哭肿成核桃的眠眠真正看清娘亲的那一刻,不管不顾的扑进娘亲怀里,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娘亲,你终于来找眠眠了!”
“对不起,是娘亲的错,娘亲不应该那么久才来找眠眠。”明黛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女儿回到了她的身边。
抬手擦掉眼泪的明黛取出帕子擦干净女儿脏污的小脸,“娘亲现在带眠眠回家好不好。”
肚子饿得叫了好几声的眠眠抬起大得突兀的眼睛,咽了咽口水,“回家后能有吃的吗,眠眠肚子好饿。”
“有,到时候眠眠想吃什么有什么,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将女儿从狗窝里抱出来后的明黛来到柳娘面前,抓起她的头发,凶狠的朝她脸上狠狠扇去。
周淮止不配当眠眠的父亲,不代表折磨眠眠的这些手段她丝毫不知情。
一个是真凶,她就是帮凶,又怎会真的无辜。
柳云巷内发生的事,也正一字不落的传回了安阳王府。
“夫人离开王府后去了柳云巷,还从里面抱出来一个小女孩。”杨宝先是看了一眼爷的神色变化,方才继续说下去,“那个小女孩,应当就是夫人的女儿,周眠眠。”
结果他的话才刚说完,爷已经踩蹬翻身上马,随着马蹄飞扬,自己跟着吃了一屁股的沙,连忙呸呸呸。
心里则在纳闷,爷是不是生气了?
腰间伤口逐渐养好的燕珩骑马绕着马场跑了一圈后,才吐出闷在胸腔里的那口浊气吐出来,翻身下马,烦躁的将马鞭扔给护卫,“一个窝囊废有什么好的。”
“想来是夫人还没想通,等她想通了,自然就知道王爷是个多么好的良人。”对于这个问题,杨宝也是至今弄不明白。
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放着美玉不要,偏要守着一块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破石头。
一直负责接洽上京来信的梁泊面色凝重的走过来,取出那边的信递上,“王爷,上京派人来信了,说老皇帝身子每况愈下,只怕撑不了多久了,现在正是我们回京的好时机。”
——
明黛带着换了一身新衣服,又去吃了个饭后的女儿刚回周府,迎面就被一个巴掌给甩得一个踉跄往后倒。
“贱人,你怎么还有脸敢回来!”
“周郎你怎么能那么粗鲁,要是不小心打坏了姐姐的脸该怎么办。”脸颊红肿的柳娘依偎在周淮止怀里,掩下眼底的怨恨和恶毒,一副楚楚可怜,“周郎,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惹得姐姐突然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派人打了奴家一顿。”
“还威胁奴家,让奴家离开周郎,要不然就要划花我的脸,把我卖到最下等的花楼。”柳娘娇滴滴的诉说着委屈时,不忘得意的向明黛挑衅。
一个不得丈夫宠爱,又无子傍身的女人,哪里比得过她。
“本夫人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出身下贱的妹妹。”明黛不欲和这群烂人多交流,抱着陷入熟睡中的女儿就走,也庆幸女儿没有看见她父母之间如此不堪的一幕。
“明黛,你给我抓住,谁允许你走的!”现在她还是自己的夫人就敢如此无视他,难不成真以为王爷会娶她一个破鞋不成!
“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一句话气得周淮止直倒仰,抬起的手再次要往她脸上扇去,“你要是不懂得何为夫为妻纲,本官不介意教你!”
碧枝抬手握住他像往下打的手,警告道:“周大人,莫要得寸进尺。”
她在警告他,现在他的夫人可是王爷的女人,要是他敢对王爷的女人做什么,王爷有一百种方法折磨他。
明黛转过身,先是看一眼憋屈得满脸铁青的男人,又看了仍陷入熟睡中的女儿,而后没有一丝犹豫的抱着女儿就走。
和这种烂人继续纠缠下去,委实没有必要。
“周郎,姐姐她也太过分了。”柳娘眼角缀泪的抽泣着委屈,“姐姐瞧不起奴家的出身低微就算了,但周郎你是她的丈夫,她怎么能这样给周郎甩脸子。”
“我们做女子的就应该柔顺谦卑,贤良淑德,尽心尽力打理后院,伺候夫君公婆,哪里有同姐姐这样大的性子。”
是啊,女人都应该伏低做小的伺候男人,示贞洁为天,如何能像她这样不洁不清,不但对丈夫甩脸色,还带着别的男人给的人大摇大摆回来。
拳头握得青筋突起的周淮止双眼死死的盯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吩咐下去,没有本官的允许,不允许夫人踏出春熹院半步!旁人问起,就说她得了疯病。”
她难不成真以为安阳王会娶她一个破鞋不成,不就是报复她当年退婚,现如今对她玩玩而已。
——
自从碧枝来后,已经被调走很少近前伺候的桃苒轻叩门扉三下,才开口,“夫人,表小姐说是有事要来找你。”
“若是夫人不想见表小姐,奴婢这就去帮你拒了。”
“不用,我去见她。”伴随着话音刚落的是房门的推开,和从里走出纤弱身影。
桃苒捂住嘴,愤怒得全身发抖,“姑爷他怎么敢那么对你,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他们不知道得要有多心疼小姐。”
“小姐,要不我们回上京吧,姑爷他根本配不上你!”她如今连直接喊的小姐,足以能看出她有多么的愤怒,更不明白那个温文儒雅的表少爷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无碍,还有此事不要写信告知给我爹娘,我不希望他们为我担心。”明黛自然知道她的半边脸肿起来很吓人,但打人的人都没有不好意思,她作为被打的受害者又为何要藏着掖着不敢见人。
等她要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她的院子从外面被锁起来了,他要将她囚禁在院子里了是不是!
“开门,我命令你们给本夫人开门!”
“夫人,奴婢还是劝你不要在白费力气了,这是老爷吩咐下去的,奴婢们可不敢违背。”
“能麻烦你们开一下门吗,我有事想要进去和表嫂说几句话。”门外,苏怜儿娇娇软软的声音顺着风朝里飘了进来。
外面的婆子在对上苏怜儿的请求时,又立马换了一副谄媚讨好的准备脸。
“表小姐要进去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夫人她最近得了疯病,表小姐还是小心些为好。”
苏怜儿听到表嫂得了疯病的时候,眉眼间难以诧异,要知道上一次同嫂子见面的时候,嫂子还好好的。
而她们门外的对话,也自然是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明黛的耳边。
对比于桃苒的怒火中烧,明黛倒是显得格外冷静,清楚他的为人后,对于他的做法毫不意外。
苏怜儿进来后,并没有桃苒所想的耀武扬威,而是微微福身行礼,“我在府上已经打扰了一段时间了,我今天来是向表嫂辞行的”
明黛这时才注意到她背着的小包裹,眉心微颦,“可是在府上过得不好,还是有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只是话刚出口明黛就觉得好笑,要是以前真有人能欺负她,她定然能做主,当现如今她一个被软禁在院子里,还被以品性不端剥夺了掌家之权的当家主母。
苏怜儿摇了摇头,“我在如何也是表小姐,而且嫂子治家有严,又怎会有人怠慢我,我选择离开,主要是在不好叨唠太久,我也找到了姑父一家。”
最根本的原因是,上一次表哥的表白吓到了她。
她从来都只是把表哥当亲人来看待,实在不明白自己是有哪里让表哥误会了,也担心表嫂因她同表哥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既是不想留,明黛也不会强留,只是问她,“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表妹父母双亲皆亡,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是真离了周府,日后的生活难免为难。
提到以后,苏怜儿的眼睛亮了起来,有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我打算开一家小饭馆,表嫂你别看我弱不禁风的,其实我炒菜很厉害的,做的饭菜也很好吃。”
“你放心好了,等我安定下来,我就会养一条狗看家护院,要是还是担心,我就请个护院。”
明黛见她对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了规划,想着她应该不是心血来潮说要离开,而是早有计划着要离开。
离开也好,因为现在的周家连她都不想多待了。
“桃苒,你去取五百两银子过来给表小姐。”
桃苒应了一声后,很快从屋里拿出五张一百的银票递过去。
出门在外,拿着银票比带着现银在身上更安全一些。
苏怜儿摇头就要拒绝,“不行,嫂子这些钱太多了,我不能要,“还请嫂子将这些钱收回去。”
明黛不容她拒绝的把钱硬塞到她手中,“这些钱不是我平白给你的,是我借给你的,相当于是我提前对你的投资,等你日后赚到了钱,可是要还给我的。”
“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对你进行投资,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第一次和人说自己想开饭馆不是被人指责女子在外抛头露面,而是说着会相信她的苏怜儿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好,那等我赚了钱后,一定会还表嫂。”表嫂给的不是五百两银票,是对她沉甸甸的期盼和信任。
临走之前,苏怜儿犹豫了片刻,仍是决定将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又问,“表嫂,你和表哥是否吵架了。”
“没有。”否认后的张开手臂抱了一下她,“此去一行,愿卿得偿所愿,扶摇直上九万里。”
送走了苏怜儿后,院子里又恢复到了原先死一般的寂静。
睡醒后的眠眠赤着脚,哭着跑出来扑进她的怀里,“娘亲,眠眠好害怕。”
“眠眠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看见,眠眠以为娘亲不要自己了。”
“不会,娘亲永远都不会丢下眠眠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都风平浪静,可是有时候太过于安静,难免会令人产生强烈的不安感。
明黛将女儿的小衣做好,抬头看着这片四四方方的天,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困在这里三天了。
外界发生的一切她一概不知,就连她想要送信给父亲和母亲都传不出来,就连之前传的那些信也都跟着石沉大海。
好在女儿依旧陪在她的身边,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一连放晴了的天空在半夜忽然下起了一场绵绵细雨,风雨吹打着窗牖枝叶簌簌作响。
抱着女儿陷入梦乡中的明黛听到了院外落锁的声音,而后响起了许多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紧接着冲天的火光照得整个院子亮如白昼,而站在面前的周淮止阴沉着脸,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下达着绞杀的命令。
“来人,将她们给本官带去沉塘。”
第62章 深夜走水
“来人, 将她们给本官带去沉塘。”
一道惊雷凭空炸响,照出了一张张森冷可恐,五官都狰狞得扭曲的脸。
明黛被人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候, 仍是茫然的,因为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直到女儿的哭声将她唤回现实,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冷得她直打寒颤。
她的丈夫居然要将她和女儿沉塘。
本以为他的人品足够低劣卑贱, 可他总能又一次刷新自己的下限。
明黛更不清楚, 自己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昔日竹马因失忆恨她厌她,本以为倾心相许的丈夫亲手将她送到竹马的床上,由他百般羞辱还不够, 为了掩盖他的自私和懦弱拼命往她身上泼脏水, 还污蔑眠眠不是他亲生的。
脸上巴掌印未消的柳娘得意的拉了拉周淮止的袖子,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他怀里,“周郎,夫人是犯了什么错吗, 为什么大晚上的要将夫人沉塘呀。”
她的声音并不大,又恰好乘着微凉的夜风钻入在场众人的耳朵里。
是啊, 少奶奶和少爷的感情一向好得蜜里调油, 少爷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少奶奶拉来沉塘?
那日被明黛划伤了脸后, 又以为自己被她喂下毒药, 实际上就是两颗糖果的周月芙扭曲着芙蓉面, 双手抱胸, 满脸怨毒, “好嫂嫂想来是不知道这女人做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 要不然我哥哥那么好性的一个人, 又怎会被逼得要将她给半夜沉塘。”
周月芙当着她的面喊另一个女子,还是青楼女子为嫂嫂,不正是要将明黛的脸皮扯下来,彻底的踩在脚底下羞辱。
毕竟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官家女比不上一个青楼女子更为讽刺的事了。
柳娘明知故问地轻咬下唇,“就算夫人犯的错在严重,也不至于吧。”
“如果她犯的罪名是偷人,就连前面生的也是她和其他野男人苟且的野种,嫂子还觉得她可怜,觉得她需要同情吗。”嗓音尖锐得拔高的周月芙已是恨毒了她。
特别是从大哥嘴里得知她一直讨厌的赔钱货不是大哥的种,而是安阳王的孩子后,嫉妒更是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她的理智彻底吞噬。
她凭什么能生下王爷的孩子,又凭什么背叛大哥!果然她就是个贱人,一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就连今晚上要将她沉塘,也是她出的主意,因为她想到了要是哪日王爷回来发现她死了,自己不正是能踩着她的尸骨上位,好让王爷明白,究竟谁才是最适合他的王妃。
明黛从他们交谈中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唯一想到能让他们狗急跳墙的事,燕珩恐离开了柳州,许诺给周淮止的好处也泡了汤。
而周淮止接下来的话,也完全验证了她的猜测。
周淮止扯了扯唇,冷讽道:“怎么,你还真以为他会来救你不成,明黛,你也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怎么还如此天真。”
“本官不如实话告诉你,安阳王早在三日前就离开柳州了,他连放在你身边的人都带走了,唯独把你扔下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也是,人家堂堂一个王爷,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又怎会真的看上你一只破鞋。”
除此之外最令他恼怒和怨恨的,当属本应是自己的知府之位落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吏头上,好在知府的位置也不是留给姓莫的。
既然人都走了,这个见证自己卑躬屈膝讨好,卑劣又窝囊的她也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必要。
“你说他走了。”明黛知道他趁早会走,却没有想到会那么快,快得她连绸缪的时间都没有。
周月芙最讨厌她这副什么都入不了她心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哥,我就说她以前就惯会装模作样,以前你们不信,现在信我说的了吧。”
柳娘也含笑地帮腔,“很晚了,天上还落着雨,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嘴里塞着抹布的眠眠不可置信的看着说要将自己沉塘的爹爹,无论她把眼睛瞪得再大,眼泪流得再凶都不能让爹爹心软。
心脏好痛好痛的眠眠发现,以前那个疼她爱她的爹爹不见了,现在站在面前的不是她的爹爹,而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她不想要被沉塘,更不想要这个爹爹。
她挣扎着想逃离婆子们的桎梏,那些按住她的婆子们就会用长指甲狠狠掐住她的肉,掐得青紫流血了都不放开。
半只脚被冰冷的湖水淹没后的明黛张嘴咬住其中一个婆子的手,趁着对方吃痛后用力将人推进湖里,并从她们手中抢回早已吓傻了的女儿,“眠眠别怕,娘亲会保护你的。”
“有娘亲在,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的。”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点将她们重新绑了扔进湖里!”周月芙看着这一幕,简直是要气炸了。
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的明黛眼神冰冷得宛如十二月寒霜降生,“周淮止,你要是真的敢把我沉塘,我爹娘他们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周淮止听到后也仅是掀了下眼皮,嘴角勾出一抹讥讽,“你说岳父岳母啊,与其想着让他们来救你,倒不如你自求多福。”
当时他求娶表妹时,他们百般阻拦看不上他,后面答应他的求娶,不正是知道他们冰清玉洁的女儿早已不洁,肚里头还有了别的男人的孽种,想要让他当个愚蠢糊涂的接盘侠吗!
至于官场铺路,那是他们给自己的补偿!
“周淮止!你什么意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住的明黛有种不好的预感。
柳娘唇角微翘,“看来姐姐还不知道明家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尽数押入大牢,只待今年秋后问斩一事了。”
周淮止没有制止,而是用着默认的,悲天悯人的神情。
“你们在说谎,肯定是你们在骗我,周淮止,我没想到你会无耻到这种地步,亏我爹娘对你那么好,你简直枉为人!”明黛只觉得有一柄铁锤从天而降,砸得她四肢发软,头晕眼花。
父亲和兄长圣眷正浓,又怎会出事,要是真的出事了,她身为女儿又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收到。
不,兴许她收到了。
母亲每月一封的家书她不在收到,她在柳州发生的事,寄出去的每一封信都石沉大海,这不就是证据吗。
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的将自己和女儿沉塘,因为笃定自己死了也不会有人追究,更别提自己还是他的耻辱。
即便证据都摆在了明面上,口腔里弥漫着铁锈味的明黛仍是接受不了,更不愿相信。
——
他们这支队伍从柳州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三日,等天黑后才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埋锅做饭。
从离开后,就一直犹豫着要不要问的杨宝终是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并问出了心里的疑惑,“爷,我们不带上夫人吗?”
一开始他是喊的是“周夫人”,后面接到爷的死亡凝视后,他立马跟着改口为“夫人”。
坐在岩石边,单腿屈膝燕珩停下雕刻木头的动作,乜了他一眼,“你说我们是去做什么的。”
“自然是………”杨宝瞬间反应过来了,他们要去做的可是能诛九族的事,成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一旦败。
如果他是爷,也肯定不会让夫人跟着自己冒险。
“但是爷,你没有把知府的位置给那姓周的小人,就不担心他狗急跳墙以此来迁怒于夫人吗。”小人不可怕,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伪君子才可怕,杨宝眼中的周淮止亦属后者。
燕珩抿了抿唇,抬眸眺望着远处雾蒙蒙的苍穹,“他不敢。”
但他是以自己为标准的,完全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是人,多的是狗蝇苟营,表里不一之辈。
夜里的雨落得更大了,砸在瓦片上噼里啪啦作响,吵得觉浅的人起身点燃一盏油灯,枯坐至天明。
明黛以为自己和女儿真的会被沉塘时,一直在山上寺庙礼佛的周母回来了,并带走了她们。
却没有将她们带回春熹院,而是带回一个临时收拾出来的简陋客房。
说来也真是可笑,她一个当家主母住不进自己的院子就算了,竟还像个客人一样被赶到一个用来安排给打秋风的穷亲戚们落脚的院子。
她以为周家已经够厚颜无耻的寡廉鲜耻了,但他们又总能一次次的刷新自己对他们的下限。
满脸羞愧难当的周母也知道这院子是过于简陋了些,但她带走皎皎和眠眠已经够惹儿子女儿生气了,要是在让她们住回春熹院,他们兄妹二人肯定会对她这个当娘的颇有微词。
有风穿堂而过,吹得窗牖噼里啪啦乱撞。
握着粗糙茶盏的周母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到了最后也仅是长叹了一声,“皎皎,姑妈知道你心里有怨有恨,姑妈不求你能原谅浮微和月芙,但也希望你能谅解一下浮微,他毕竟是个男人,天底下任哪个男人遇到了这种事都会崩溃。”
“浮微他只是一时气愤才会如此,等他想通了这件事错在哪里,他肯定会和你道歉的,在如何眠眠也小,她总不能以后都不要父亲的陪伴,你娘家人也需要浮微在官场里帮忙走动。”
要说前面是求情,后面那两句几乎算是威胁了。
该说不说,他们真不愧是蛇鼠一窝的一家人。
“所以母亲也认为此事是我做错了,儿媳倒是想要问母亲一句,儿媳又是错在哪里才会被丈夫沉塘。”指尖握得茶盏边缘泛白的明黛对婆婆口中的话只觉得好笑,她又有什么资格求自己原谅他们。
难道就因为被折磨,被羞辱,差一点儿被沉塘的人不是她,也不是她的一双儿女,她就认为此事能轻飘飘揭过。
还是认为他们明家现是没有希望东山再起的罪臣,他们愿意收留她,她就应该跪下来磕头道谢。
周母脸上笑容一滞,带着埋怨她的不懂事,“夫妻之间哪里有不吵架的,只是你们这一次吵得格外严重些罢了,日子都是忍一忍就能继续过下去,你又何必一直仗着气性揪着不放。”
“要是浮微来和你道歉,你可不能拒绝,更不能不给他台阶下,何况这件事错的本来就是你,女子贞洁重于天,你怎能不考虑他这个当人丈夫的脸面,若是换成寻常人家的娘子遇到了污秽事,又哪里会像我们家这般善待于你。”周母话里话外,就差言明让她不要不识好歹。
听到最后,明黛讽刺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难道他们认为是她主动去陪睡的吗?要不是她的这位好婆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跪下来求她,她的好夫君屈辱又深情的指天起誓逼迫于她,她又怎么会做出万劫不复的选择。
为何到了最后,反倒变成她不自尊自爱,自甘下贱。
果然天底下的好处都得要让他们周家人给占了去,骂名都得由她明黛承担。
等周母走后,明黛端起早已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自虐的将五脏六腑都冻结成冰,好像只有这样才会所谓好受一些。
又坐了好一会儿,明黛才动了动僵硬的四肢走进内室。
说是内室,不过就是放着一张能躺人的木床罢了,就连里面用的被褥枕套都是最下等的料子。
若说她这个当家主母之前还有些体面,现在的当家主母四字只能说是一个讽刺,一个人人能嘲之笑之的讽刺。
明黛走到窗边,将被风吹开的窗户关好,确定冷风不在涌进来后,才来到床边。
弯下腰,伸出手探了探女儿的额间,原先滚烫的额头已经倾向于温和,也让她一直揪着的心得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遇到这种事,大人尚且都会吓得病倒,何况只是一个尚未满三岁的小姑娘。
她更害怕的是,今夜的事会给女儿留下难以泯灭的心理阴影。
她甚至在想,如果眠眠没有降生在她的肚子里,没有成为她的女儿,她势必会快乐幸福的过一辈子,而不是受她这个生母的影响,小小年纪就遭受着不必要的痛苦。
泪水从脸颊滚落的明黛蹲在床边,压抑着汹涌的情绪波动,轻轻地拉过女儿的手贴上脸颊,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下去。
身体是累极的,脑袋却是一片清明,并坚定的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要回上京,去验证他说的话到底是真的是假,也想要见一眼父母,确认他们的安全。
她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发,但女儿还在病中,注定不能马上长途跋涉。
明黛以为那日的沉塘事件结束后,周家人会消停些的,但他们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无耻。
只是来的人不是一向对她嫁妆虎视眈眈的周月芙,也非嘴上把她当女儿,实际上佛口蛇心的周母,而是柳娘。
她的身上穿的是她的衣服,戴的也是她的簪子,妆容打扮更是往她身上靠拢,恍惚间让人以为就是明黛本人。
瞧见里头缺了腿的桌子,豁了口的茶杯的柳娘既是鄙夷也是畅快的伸手扶了扶鬓间的珍珠白玉簪,嗓音微扬,“姐姐觉得我身上的衣服和簪子可好看,这些都是夫君给我买的,夫君还将春熹院给了我居住,说是那里的环境好,最适合养胎。”
“本来那里是姐姐住过的地方,我是心存晦气的,担心要是不小心传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病给我肚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呀,我不是说姐姐脏的意思,只是姐姐你毕竟身子不干净了。”她像是知道如何说最戳人心窝子的难受,也期待着看见她暴怒,或恼羞成怒的表情。
毕竟天底下有什么能够比,将以前自己踮起脚尖都接触不到的人给狠狠踩在脚底下羞辱来得热血沸腾。
柳娘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只不过每一次见到她时,她都是高高在上的清冷姿态,更看得她心生嫉妒的恼火,凭什么大家都是女人,自己得要日夜挨打学着伺候男人,她却拥有高贵的身份,温润俊美的丈夫。
所以在那位大人将她养做外室的时候,她心里是得意的,是自豪的,认为自己终于有一次能将那种贵女踩在脚下的风光,又怎能不在她落魄时,梳妆打扮的前来羞辱她。
好像只有这样,她的身份也变得高贵起来。
但是她说了那么久,说得口水都要干了,对方仍是没有一点儿神色变化,也更让柳娘感到恼羞成怒,仿佛拼命在她面前炫耀的自己同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对于不请自来的客人,明黛向来选择无视,她的无视落在柳娘眼中则是对她明晃晃的看不起,就像那日她突然闯进来,给了自己几个巴掌一样来得羞辱。
明黛还没有反应,柳娘更认定她是看不起自己的出身,顿时尖酸刻薄的大叫起来,“我觉得你还真是可怜,我要是你啊,就早早的下去陪自己的家人了,说不定黄泉路上还能见到他们,又何必像条狗一样死乞白赖的活着。”
“你嫌我出身下贱比不上你这种高门贵女,但你出身高贵又如何,不也比不上我这个出身下贱的人更能讨得夫君欢心。”
“你知道周郎和我说过什么吗,说你在床上无趣得就像条死鱼,弄你还不如弄根木头。”
“说够了吗。”即使明黛能对她的贬低羞辱做到视若无睹,不代表她能接受一只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嗡乱叫。
她越在自己面前炫耀周淮止对她千般好万般依,越说明周淮止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本以为终于戳到她痛脚的柳娘更是心生得意,正要继续张嘴嘲讽,却突然腰肢一扭的摔倒在地,泪水盈于睫,柔弱又无助地仰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俊脸漆黑如锅底的男人,小声抽涕,“周郎,奴家只是过来问下姐姐有没有什么缺的,结果姐姐竟误会了奴家是来对她耀武扬威的。”
“奴家知道自己的存在惹了姐姐不高兴,但是姐姐骂奴家就算了,她为什么还要说周郎。”
踏进屋里的周淮止阴沉着脸扫过一圈简陋的居住环境,并将视线移到明黛的身上,喉管里有压抑不住的火气,“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你都认为是我做的了,我就算解释,你又会信我吗。”自己在他的心里早已被判了死刑,就算是证据确凿都只是她的蛇蝎心肠。
周淮止扪心自问,他自然是不信的。
倒不如说他们的信任,早在他亲手将明黛送到燕珩床上的那一刻起,就已彻底崩盘。
如今剩下的,只有厌恨。
周淮止修眉紧蹙,“你既做错了事,还不跪下来给柳娘道歉,柳娘心善,不代表本官就会对你心软。”
爬起来后的柳娘小鸟依人般靠在周淮止怀里,轻咬下唇,楚楚可怜,“姐姐,奴家是不需要你道歉的,但这是周郎要你道歉的话,奴家自然是听。”
“有些人的眼睛和脑子不需要,不如直接扔了,否则留着也是一个摆设。”明黛狭长的眼眸冷讽地扫过他们一眼,转过身就走。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二人确实很配。
“好,好,好,你明黛倒是好得很,还真以为你依旧是那个能呼风唤雨的明家二小姐不成。”牙齿咀嚼着冷意的周淮止没想到她事到如今非但不夹着尾巴做人,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讨好他,而是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当初为娶她,伏低做小,答应她不平等条约后的那些屈辱日子。
怒火燃烧得胸腔发疼的男人咬齿冷怒,“来人,给我摁住她,让她磕头道歉。”
“要是头磕得有一个不诚心,就一直让她磕,磕到本官满意为止。”她不是骨头硬吗,那就将她的骨头寸寸打断,碾碎成粉。
在婆子就要上前时的明黛抄起离她最近的花瓶,用力砸在他们面前,“好啊,你们来啊。”
“不过我可不敢保证,我下一次砸的会不会是你们的脑袋。”
花瓶落地,瓷片四溅,离得近的婆子的鞋面上更是渗出了血。
“疯子!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婆子!”周淮止被她眼中的狠厉和险些砸到他的花瓶给吓到了,又在接触到她脸上被瓷片飞溅后划出的血痕,而有过片刻凝滞。
“呵,我是疯子,也是被你们周家给逼成的疯子。”一个正常人又怎会变成疯子,无非是被人给逼的。
明黛弯腰捡起最大的一片碎瓷,持片指向他们,“我说了,滚。”
柳娘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也害怕男人眼里的动摇,小声地说,“周郎,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姐姐只怕真的是疯了。”
胸膛气得上下起伏的周淮止也不拒绝,“行,明黛你有能耐就别来求我。”
“你放心好了,我明黛哪怕是死,都不会向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低头。”
等乱吠的狗离开后,明黛正准备将满地碎瓷打扫好,防止女儿起来后不小心踩到时,竟似有所感的转过头,而后对上的是一张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落的苍白无助小脸。
“娘亲,爹爹是不要我们了吗。”抱着布老虎的眠眠想要擦走脸上的泪水,可是这些眼泪好讨厌,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面对丈夫带着情人来炫耀,小姑子的丑恶嘴脸,婆婆的伪善时明黛都不觉得难过,却在听到女儿轻飘飘的一句“娘亲,爹爹是不要我们了吗。”,鼻头酸得厉害,喉管也像是被人给捏住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过了好久,明黛才听见自己问了一句,“眠眠觉得爹爹好吗。”
眠眠先是点头,又摇头,“以前的爹爹好,现在的爹爹坏。”
小孩子对人的情绪变化最为敏感,也更能轻易分辨出一个人是好是坏。
“如果让你选,你是选择爹爹还是娘亲。”明黛知道这个选择很残忍,但也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地步。
如果女儿选择了父亲,她想,她应该会强行将她带走,否则日后在相见,她见到也只有黄土一捧。
眠眠没有丝毫犹豫的选了娘亲,就算她在不懂,也能清楚的明白,爹爹已经不是那个会在睡前给她念故事书的爹爹了。
“娘亲要去找你外祖父外祖母,眠眠要跟着娘亲一起走吗。”
眠眠小小的手放在娘亲的的掌心,小脸绷紧,郑重地点头,“娘亲去哪里,眠眠就去哪里。”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眠眠不想要和娘亲分开。”
既然决定要走,那也不想要再有任何留念,可是就那么走了,明黛难免不甘心。
夜色正浓的半夜里,忽然有人高喊起,“走水了,快来救火!”
“走水了,快点找人救火!”
第63章 修我不信她会死
起先偏僻的小院里走水时并没有人在意, 等深夜里熟睡的人发现后,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周淮止听到秋风院起火的消息时,整个人似石化般定在了原地。
过了片刻, 浑身肌肉僵硬的周淮止才缓缓地转动了眼睛,而后连衣服都顾不上穿,赤足就往外跑。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能死!
没有自己的允许她怎么能去死, 她还欠自己那么多, 像她这种人就应该活着向他赎罪才行!
正提着水救火的小厮见到少爷披头散发, 双眼赤红的模样,吓得连提着的水桶都给打翻在地。
特别是看见少爷不管不顾的要往火场里冲的时候,一个两个更是吓得连魂儿都飞了的将人拦住。
“少爷, 你不能进去。”
“少爷, 火势太大了,就算你现在进去也救不了少奶奶和小小姐!”
“滚开!”神情状若癫狂的周淮止推开拦住他去路的人,脚步踉跄着就要往火场里跑,嘴里也一直呢喃着一句话。
“我夫人还在里面。”
“我得要进去带我夫人出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逼死她, 他只是不敢面对那个卑鄙又懦弱得逼迫妻子陪睡别的男人的自己。
不敢面对那个深爱的妻子不爱自己,还背着他和别的男人生下了孩子, 让自己沦为绿帽的可怜人。
他还自私的想要让她对自己服下软, 想要她能同别的女人一样以夫为天, 想要让她求自己。
“大哥, 她死了不是正好能腾位置给新嫂嫂吗, 要不然留她在家里, 不但是我们全家的耻辱, 更时刻提醒着我们她做过的那些破事。”睡得正香的周月芙听到秋风院起火的时候, 立马兴奋得从床上跳起来。
她不久前刚收了宋姐姐送的一套红宝石头面, 宋姐姐还答应等她嫁过来后再送她一个铺子,所以她巴不得明黛早点死,也好让自己的嫁妆里多一间铺子。
被小厮拦腰抱住的周淮止目光幽暗,宛如深渊般冷寂的盯着周月芙不断吐出辱骂字眼的嘴,抬高手臂狠狠扇去,“周月芙,你是不是忘记了,她是你嫂子。”
被打了一巴掌的周月芙瞪圆了眼珠子,似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哥哥会因为一个贱人打她,还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打她。
清秀的五官狰狞起来的大吼大叫,“你打我,哥哥你居然为了一个水性杨花,品性低劣下贱的贱人打我,你是不是忘记了谁才是你的妹妹!”
“而且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她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贱人,她有了大哥你还不够,为什么还要抢我的王爷,处心积虑让王爷讨厌我,要不是她在中间横加阻拦,现在的我就是身份高贵的安阳王妃,哥哥你也会是柳州知府!”
要是她早说王爷是那么年轻俊美的一个男子,并制造机会让王爷和自己认识,她早就成为身份高贵的王妃了!
而这一切,都源于她嫉妒自己比她年轻貌美,还比她冰清玉洁!
——
已经远离柳州的燕珩在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片烧得红透半边天的赤霞火海。
火焰肆虐无情,连他这个离得远的人都感受到火舌一寸寸舔舐过肌肤的炙热感,空气里涌动着皮肉烧焦后的焦臭味。
不喜欢这种感觉的燕珩厌恶的转身要走时,忽然发现火海里面有一个人。
那人已经称不上是一个人了,因为她的全身都被火焰包裹着,除了她凄厉的惨叫声外,还能听到她皮肉被烤焦发出的滋滋声。
某一个瞬间,他和那个火人的视线隔空撞上了。
“救命,燕珩,救我!”
“是我,我是明黛啊。”
“火好大,它们烧得我好痛,好难受。”
渐渐的,火海里的人也露出了她的脸,那张脸的主人赫然就是明黛。
无尽火海里的她是那么的无助悲伤,娇小的身体仿佛会在下一秒就被无情的火舌吞噬,化为灰烬。
即便如此,她仍是拼尽全力的伸出手想要向他求助,将自己生的希望寄托于他的身上。
这个过于真实的梦让燕珩瞬间惊醒,等他醒来时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打湿,一颗心也在剧烈跳动着难以平复。
紧接着下一秒,下颌线绷紧的燕珩迅速穿好衣服,两指为哨放在唇边吹响。
哨音吹响,一匹遍体漆黑的踏雪乌云飞奔而来,燕珩动作利索的翻身上马。
“爷,那么晚了你要去哪里。”突然被惊醒的杨宝揉着困顿的眼睛,直打哈欠的看着大半夜要骑马的爷。
可是爷没有给他回答,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疾速远行的马屁股。
爷去的方向,不正是柳州吗?
难不成是爷后悔了,所以要去接回夫人。
周府的这一场大火烧得天边放亮才熄灭,被打晕后醒来的周淮止又哭又笑的来到早已烧成一片废墟的秋水院,不顾他们的劝阻,跪在地上,徒手挖着废墟,挖得十根手指头鲜血淋漓了也察觉不到一丝疼痛,更不愿停下。
他不相信她真的死了,她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她难道不要她的父母,也不要他这个丈夫了吗!
明黛,你好狠毒的心肠啊!!!
这人死了后,府里最开心的人当属周月芙,毕竟她一死,明家人又全部投入天牢,她带来的丰厚嫁妆自然就都成了她的。
依靠着那么一笔丰富的嫁妆,王爷肯定会对她更好,也丝毫不认为她偷别人的嫁妆,踩着嫂子的尸骨往上爬有任何不对。
要怪,也只能怪她蠢。
只是周月芙的美梦还没做起,周府外就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还都是明家的旁支。
领着他们过来的正是几日前就在府上消失的桃苒。
桃苒得知小姐和小小姐皆葬身于火海的时候,心里对周家人的恨意浓得要化为实质,但更恨的还是自己。
要是自己能留下来照顾小姐,小姐和小小姐肯定不会出现意外!
不,谁说是意外,说不定就是周家人为了霸占小姐的嫁妆害死的小姐,要不然小姐也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去办。
瞳孔里涌现着恨意的桃苒指着周府的牌匾,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给我把周府给砸了,为小姐报仇!”
周母和周月芙听到风声赶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正一箱接着一箱的往外抬箱子。
仅是一眼,周月芙就目眦欲裂的扑过去拦住他们,“住手,你们想要把我们周家的东西拿去哪里!”
“护卫在哪里!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这群土匪进来烧杀抢掠,我们请你来是吃白饭的不成!”
脚踩上周府牌匾的桃苒从鼻间发出鄙夷的冷笑,“这些东西可都是我家小姐的嫁妆,何时成了你们周家的东西,你们周家人的脸皮也未免太厚了点,居然连媳妇的嫁妆都要强占。”
“不过也是,连自家媳妇都能逼死的人家,能做出强占尸骨未寒的儿媳的嫁妆来的事,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周府那天烧起的大火险些连累到了周边的住户,这不,在听到周家的热闹时,也都一五一十的交头接耳起来。
“那位周夫人我见过,人看起来虽然冷冷清清,但是为人最为善良不过,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城外布施。”
“对,而且还建了个幼婴堂让一些没有孩子的父母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一口热饭吃。”
“不止啊,我之前不舒服想去药堂看病,结果坐堂大夫开口就要一两银子,吓得我赶紧跑了,后面才知道周夫人还花钱请了几个大夫每个月到城外的破庙里进行义诊一日。”
桃苒听着他们说着小姐做过的一件件好事,眼眶逐渐湿润,喉咙发堵得难受,“是啊,天可怜见我们那么好的一个小姐和她的女儿就被这心肠歹毒,畜生不如的一家人给放火活生生烧死了,要是老天爷开眼就让他把我的小姐还回来。”
“你们害死我家小姐和她的女儿,我现在拉走我家小姐的嫁妆回家有什么不行。”桃苒说完,一个箭步冲到周月芙面前,气得双手发抖的扯下她头上的簪子,“这支红翡翠如玉金丝簪是我家小姐的嫁妆,为什么会在你头上!”
“啊!你这贱婢!”
“那贱人嫁到我们家,她的嫁妆就是我们周家的,你一个贱奴凭什么拉走我们周家的东西!”头发连同簪子一起被扯下的周月芙简直是要气疯了,果然那贱人死了都不安分!
她不止是要拿她的嫁妆,还要把她们的尸体剁碎了拿去喂狗!
“什么嫁到你们周家,我家小姐早和你们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周家撇清了关系。”桃苒不得不佩服小姐的未雨绸缪,取出小姐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高高的举起,好让大家看清楚上面的白纸黑字。
“你们看,这是我家小姐同周大人签的和离书,他们和离了,我带小姐的嫁妆回家合情合理!反倒是周小姐再三阻拦我带走小姐的嫁妆,还将曾经的嫂子一口一个唤做贱人,我倒是想要问周家的家教到底是有多不堪,还是本身就上梁不正下梁歪!”
桃苒这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原本离周家近的人纷纷拉开距离,眼神里透露的全是鄙夷。
周小姐平日里看着挺好的一个人,谁知道私底下居然如此恶毒,嫂子头七还没过,不见半点悲伤就罢了,还兴高采烈的去翻嫂子的嫁妆穿戴在身上,还污蔑嫂子清白。
要是谁家娶了她,只怕日后真会家宅不宁。
从未有像今天那么丢脸过的周月芙崩溃的指着她鼻子怒骂,“胡说,你们别听她一个贱婢胡说!而且什么和离,分明是大哥休的她,你们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水性………”
“什么和离,本官何事答应过要跟她和离!”自从明黛葬身火海后的周淮止一直没有去衙门,反倒是如游魂一样守着秋风院,不吃不喝的用着手指头一点一点的挖开上面的废墟。
因为他不信她真的会离开自己,也不信她真的会如此狠心。
“周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难不成周大人连自己的字迹都认不出了吗!”桃苒看着眼睛里布满蛛网红血丝,胡子拉碴,满身写着颓废痛苦,魂不守舍的男人,不觉得有报复的快意,有的只是纯粹的恶心。
小姐在的时候不对小姐好,小姐一走就装什么深情!
这种深情喂狗,狗都不吃。
嘴唇发白翕动周淮止紧紧的盯着那张和离书,痛苦得整个人难以喘息。
因为上面的字迹确实出自他手,但他根本没有想过要休了她,也从未想过要和离。
假的,这张和离书肯定是假的。
瞳孔欲裂的周淮止发狠的就要去抢过那张和离书撕碎时,一只骨节修长,手背脉络青筋凸起的的手抢先从桃苒手中接过。
而后周淮止被人踹了腹部一脚,疼得整个人往后滚去。
还没等周淮止捂着肚子,从嘴里发出痛呼声,他的衣襟被人攥起,鼻子又被拳头狠狠砸下,对方的拳头来得又密又集,像是要将他彻底打死在这里。
把他打死了也好,他确实该死,要不是他,表妹怎么会离开自己。
燕珩松开沾满了血的拳头,整个人愤怒得像头咆哮的狮子,“混蛋,畜生!你就是那么对她的!”
他本以为自己将她留在柳州是个明智的选择,结果他自以为好心的举动却成为了害死她的导火线。
周淮止,周家人都得该死!!!
就连他,也该死。
被打得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的周淮止像是疯了一样的苍凉大笑起来,“是,我是混蛋,我是畜生,我是该死,你又是什么东西,强夺他人妻的土匪!不择手段的伪君子!”
“要不是你,我和夫人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该死的是你!为什么死的人不你啊!”
如果不是他出现在柳州,还用那种下贱的手段逼迫他,他怎么会将表妹送到自己情敌的床上,还多次说出让表妹难过的话。
杨宝听不下去,直接踩上周淮止的脸,物理上让他闭嘴,一想到前面听到的那些话,向来巧舌如簧的一张嘴也变得生钝起来。
过了许久,才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安慰,“爷,夫人要是看见你变成这样,她肯定会很难过的。”
“至于逼死夫人的周家人,奴才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不,我不信她会死。”一缕鲜血从嘴边溢出的燕珩随意的抬手擦去,眸光阴冷如刃。
“找,掘地三尺也得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第64章 封锁城门!
明黛收拾好东西后, 先用灰将自己和女儿的脸抹黑,换上粗布,趁着夜色放了一把火才离开。
她没有从大门或者小门出去, 而是绕到后院,后院有一处低矮的院墙因暴雨倒塌后一直没有派人修葺,正好从那里出去。
柳州城门天黑后就会关闭, 待第二日卯时才会重开, 而在城门开启时, 街道两侧的小贩已是叫卖起热气腾腾的包子馄饨。
明黛带着女儿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又买了不少易储存的馒头大饼,装水的羊皮囊,厚实的衣服和鞋子换掉身上的绸衣。
依靠两条腿走去上京, 不说路途遥远, 意外更是易滋生,便决定先乘坐马车到邻县,到时候再从邻县换乘。
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眠眠像只刚放出笼子的小兽般既不安又惶恐,“娘亲, 外祖父和外祖母会喜欢眠眠吗。”
她从来没有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才更担心他们要是像姑姑一样不喜欢她, 嫌弃她是个女孩怎么办。
知女儿在害怕什么的明黛将女儿搂在怀里, 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你放心好了, 外祖父外祖母见到了你, 肯定会很喜欢你, 谁让我们家眠眠那么可爱。”
“外祖父外祖母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除了他们, 眠眠还能见到其他表兄和表姐, 她们早在信上期待着能早点见到眠眠表妹了。”
离柳州最近的静江府乘坐马车两日多即可抵达。
入城后明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女儿到成衣店购买男孩子的服饰换上,而后又去了胭脂铺购买了好几盒胭脂用来遮挡容貌。
她本想要趁夜出发的,可是一想到眠眠病刚好就跟着她长途跋涉,小身体难免会承受不住,只能先休息一晚,明日天亮后再出发。
雾蒙蒙的天边刚亮起一丝光亮,明黛已经下楼去买了早点,并准备去往租凭马车的地方和镖局,看是否有去上京的,或是搭到半路也行。
明黛刚和一个马车夫谈好了用三十两的价钱让他把自己送到上京,中途所花的住宿吃食全由自己出资,就听见周围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怒骂,“怎么突然封城了,我还等着要去送货呢,要不然误了时辰是要赔钱的!”
“是啊,无缘无故封城也不给个交代,简直是弄得人心惶惶。”
有知情的摇着扇子驱赶着夏日炎热,“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说是城里出了个江洋大盗,昨晚上偷了一样宝贝,现在正全城戒备的搜着人呢。”
最先说话的人忿忿不平,“那我们也得要出去啊,总不能江洋大盗一天没有抓到,我们就一天不能出去吧。”
“得要看官府什么时候抓到人了,谁叫咱们平头小百姓惹不起当官的。”
明黛一字不落的他们的对话,而后加快脚步离开。
因为她完全不敢掉以轻心,更不信巧合,为什么城里在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江洋大盗,在她离开后就出现,还要封城门。
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直觉在告诉她,这一切恐怕都是冲着她来的,因为有人不信她死了。
神色凝重的明黛回到落脚的客栈,穿着小男孩衣服,就连头发都剪断了的眠眠已经醒了,正死咬着嘴唇,默不作声的哭得眼睛红肿,见她回来后立马像幼鸟归巢紧紧抱着她不放。
因为她好怕,好怕娘亲不要她了。
刚才她在醒来后没有看见娘亲,被娘亲扔下的恐惧感席卷而来,更不敢去想,要是娘亲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
明黛放下早点,蹲下身将女儿抱在怀里,抬手擦去她的眼泪,“娘亲只是去给眠眠买早饭,没有不要眠眠。”
“是娘亲的错,下次娘亲出去之前,一定会和眠眠说去哪里的好不好。”
直到这一刻,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眠眠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泛红的鼻翼抽搦,“好,不过娘亲得要和眠眠拉钩。”
“好,我们拉钩。”明黛伸出手,拉住女儿小小的拇指,和她盖章。
明黛抱上女儿后,连马车也顾不上乘坐了,直接往北门跑去。
最先收到封城消息的是南门,北门应该还没有那么快,她要做的是在封城之前跑出去。
快要等到她出城门,负责盘问的士兵满脸狐疑的盯着她不放,也让明黛的一颗心跟着高提到嗓子眼,生怕他看出了点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煎熬的溜走,眼见时间就要来不及的明黛正欲开口,士兵先出了声,“你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出城。”
“回官爷,民妇是望田村村人,民妇的侄子病了,民妇是带着侄子进城里看病的,这不,抓好了药就带侄子回去,要不然在镇上多住一天的花销,民妇根本无力支撑。”明黛将准备好的药包递过去,“官爷不信可以检查一下。”
士兵接过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装的确实是药材,依旧没有马上放行,“他是你侄子,怎么是你带侄子来城里看病,他家里其他人呢。”
“实不相瞒,民妇的哥哥和嫂子在一年前相继去世了,就只留下金宝那么一根独苗苗,要是金宝出了什么意外,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下去见我哥哥嫂子。”明黛捂着脸,悲切的痛哭出声。
被打扮成小男孩摸样的眠眠见娘亲哭了,也难受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想喊娘亲,但是想到娘亲吩咐的事,话到了嘴边就是,“姑姑不哭,金宝不难受。”
士兵依旧盯着她的脸,皮肤蜡黄粗糙,眼皮耷拉着无力,头发被块浆洗得发白的布巾包裹住,背着背篓,佝偻着腰,很典型的农村妇女的打扮,但是整体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她牵着的孩子更是皮肤蜡黄,小嘴惨白,看着就是刚大病初愈的样子,最后也是甩了甩心头的怪异感,“行了,走吧。”
想来是他没睡好,才会觉得这位妇人怪异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明黛得以放行后,等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后迅速加快脚步离开。
前面和马夫的交谈中发现,除了陆路,也有水路可走,她一开始没有选择水路的原因是路途更远,且眠眠会晕船。
但现在想要尽快离开,唯有走路水。
明黛刚走没多远,就有一人骑马驰疾而来,并下令关闭城门,全城搜索画像上的女人,提供线索者奖励二十两银子。
前面放行的士兵接过通缉单,看着画像上的一大一小,怎么越看越觉得熟悉,好像不久前在哪里见过。
随后他猛地一拍大腿肉回想起来,前面带着个孩子的妇人的眉眼间不正是同画上的女人长得有五分相似吗。
一想到他可能将画像上通缉的人放走了,瞬间浑身冷汗直冒,哆嗦着对着还没走远的长官说道,“大人,画像上的人,我,小的好像见到过,而且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一个人不一定好认,但是当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的时候。
纵马而行的燕珩来到时,听到的就是那么一句,原本死寂的一颗心像是被人扔下了火种,燃起了希望,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在哪里!你在哪里见到的。”
有人见过她,说明她还没死,就藏在世间的某一个角落。
他就知道,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轻易放弃生命,也就只有姓周的蠢。
士兵缩了缩脖子,对于等下要说的话,呢蠕着唇不知如何开口。
燕珩不耐烦的抽出长剑,剑锋直指他脖子,眉眼间压抑着黑沉沉的冷戾,“还不快说,是何时见到的她。”
士兵见他锋利的眼眸一压,浑身散发的冷戾气势吓得腿都软了,“就,一刻钟前。”
“小的一开始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并没有多想。”如今仔细回想那丝怪异感,不正是她通身的清冷书卷气和那身村妇打扮格格不入吗,他怎么蠢得都没有发现。
收剑回势的燕珩得知她刚出城后,纵马就往城外狂奔而去。
明黛,你休想逃!
出了静江府后,明黛带着女儿就往乘船的地方走去,女儿走不动了就把她放在背篓里背着走。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浮现,那就是快点,再快一点!
可是还没等她走远,一支箭矢破空而来,要不是准头不好,只怕穿破的就是她的脑袋。
明黛以为是他们追上来了,更不敢耽误的往停船的湖边跑去,也期待老天能听到她的祈求。
到了湖边,发现正好有一辆船马上要出发,明黛上船后,给钱让船夫马上出发的时候,她突兀的听见了好几道微弱的呼叫声。
前面因为太过于着急,她都没有注意到,从她上船后都没有看见一个人,寒气刹那间从脚底窜起,直涌进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明黛意识到自己可能上了一艘黑船,正准备趁着对方不注意偷偷下船时。
一群人手持利器的冲了出来,为首的男人朝地啐了口唾沫,“本以为是条大羊,怎么来的是个女人啊。”
“要是漂亮的就算了,长得那么老,就算卖去怡红院都不收。”
“行了,赶紧把人给绑了,说不定等下来的就是条大羊。”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明黛捏了捏女儿的掌心,示意她不要害怕,因为无论发生什么,娘亲都会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被捆绑住双手双脚,扔进船舱里后的明黛才发现倒霉蛋不止是她一人。
正当她猜测对方会将他们带去哪里的时候,船舱不合时宜的剧烈动荡起来,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兵器交战的碰撞声。
很快,随着动荡停止,船舱的门跟着被打开。
一个人逆光而来,宛如神祗的缓缓走来。
第65章 他们竟是表兄
随着船舱打开, 那人背对着光缓缓走来那一刻。
掌心湿濡出一层冷汗的明黛亦心悸得连呼吸都屏住了,她甚至想过要不要跳湖逃生。
对她来说,跳湖求生的几率比面对他还要来得高。
但心里又隐隐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 不会的,应该不会是他。
他早在几日前就出发离开了柳州,又怎会出现在静江府附近, 又那么巧的救下他们一船人。
很快, 当那人的五官逐渐从模糊中变成实影, 掐得掌心刺疼的明黛一直高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额戴二龙抢珠金抹额的少年手持一杆红缨长枪走进来, 面如冠玉,眸若点漆。
船舱内昏暗的光线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清了清嗓子, “外面那群水匪已经被本少侠诛杀了, 你们现在可以自行归家,记住,一个个出来,不要推搡踩到别人。”
一听到能回家了, 被关押在船舱里的人们立马蜂拥而至的往外跑,生怕自己慢上一步就会成了刀下死魂。
蹲下身的明黛护着女儿不让她被慌张着逃出船舱的人给撞到, 等耳边跑动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
抬头间, 她猛地对上一张放大的脸, 瞳孔紧缩。
陈戾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 有些尴尬的挠了下头, 笑着露出一颗虎牙, “不好意思, 刚才有吓到你不, 你放心好了, 那群土匪已经被我们给解决了,不过你要是走水路的话,最好还是换一条船。”
被水匪占领过的船,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等走出船舱,被明晃晃的太阳一照后的明黛才明白他话里说的那句是什么意识,也感激他提醒自己捂住眠眠的眼睛。
否则眠眠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肯定会吓得大病一场。
“多谢公子提醒,先前公子的救命之恩,民妇无以为报,只能待日后有缘,惟愿结草衔环以报。”明黛拉着眠眠,弯腰下身对他作揖行大礼。
眠眠奶声奶气的重复着娘亲的话,“多谢少侠救命。”
她们一大一小郑重其事的道谢反倒让陈妄红透了脸颊,不好意思的连忙将人扶起来,“我们追踪这伙水匪很久了,救下你们只是顺手为之,所以你不用想着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本来我就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的,你这样完全和我的想法背道相驰。”他这一句虽是小声嘀咕,也顺着风落入了明黛的耳边。
“可若是没有公子的顺手为之,我和侄子今日过后只怕是凶多吉少,还望少侠不要拒绝民妇的谢意,否则民妇日后心里难安。”对上一伙心狠手辣的水匪,她如何能言谈一个全身而退。
她这句话说得很对,陈妄也不客气的收下。
陈妄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又瞧她带着孩子,背着竹篓,难免好奇的多问了几嘴,“你带着儿子是要去哪里,是要回家吗?还是准备去探亲,最近北方那边乱了起来,只怕不久后就要打起来了。”
“少侠误会了,金宝不是我的儿子,而是民妇的侄子。”明黛自认对政治称不上敏感,但也没有迟钝到一定地步。
北地动乱那么大的事,她却一无所知,单凭这一点就足够令她心慌。
除非是有人将外界的消息彻底瞒住,并为此谋划着什么,那他究竟需要做什么。
陈妄见她抿着唇不说话,以为自己真猜中了她想要去北方,正想要劝说她打消这个念头时,却看见她摇了摇头,“多谢少侠告知,民妇是要去探亲,但亲戚并不在上京,而是在金陵。”
金陵距离上京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从金陵乘船到上京,只需七日。
陈戾闻言,俊眉长挑,“你要去金陵啊,正好我也要去金陵,本来我应该早就到金陵的,谁知道这伙水匪过于狡猾了,害得我在此地多耽误了好长一段时间。”
明黛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也是要去金陵,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今日的绑架事件,一是出于她不够谨慎小心。
二,北地那边一旦乱起势必会影响到南方,不说大量流民的涌入会导致本就不算安全的回京路上危险重重,但凭她和女儿二人要是在遇到危险,难道就能保证次次都化险为夷,又能每次都遇贵人吗。
心思百转千回中,明黛当即开口,蜡黄的脸上带着一丝羞赧的紧张,“民妇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少侠是否愿意答应,民妇知道这个要求委实是得寸进尺,但是民女除了寻找少侠帮助,竟是蠢钝得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她字字句句说的是寻求帮忙,但话里话外透露的哪一句不是希望他答应。
“你说。”陈妄对她嘴里的少侠两字很受用,甚至称得上有点飘飘欲仙。
“是这样的,经历过今日的水匪之乱后,实在是让民妇害怕接下来再遇到今日之事该怎么办,所以想要询问少侠,你们可否愿意带上民妇和侄子二人,民妇也清楚这个做法和挟恩求报的小人没有区别,但…民妇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如此,少侠放心,民妇绝对不会给少侠增添任何麻烦。”明黛打开包裹,取出一枚蓝底绣金桂的荷包强塞到陈戾手中。
她走之前就将所有的现钱都换成银票带在身上,如今倒是不缺钱。
现在算来,桃苒应该去周家将自己的嫁妆全部抬出来了。
她猜到周家人肯定不会轻易的把嫁妆还给她,何况是在自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下,但他们想要扣着她的嫁妆不放,还是一个早已和离的前妻的嫁妆,只要他们敢,那就做好被全天下人唾骂,戳脊梁骨的准备。
周淮止的对头和政敌们更不会放掉那么好的一个机会,要知道当今圣上遴选官员,提拔人才,一看才学二看品性。
一个连和离的前妻嫁妆都要强占的男人,你说他的品德能高尚到哪里去,对枕边人都如此,那身为他的子民们岂不是变本加厉的剥削。
她的嫁妆,哪怕是散去扔给乞儿,沉入湖底都不会留着狼心狗肺的周家人。
至于所谓的和离书,夫妻同床三年,在感情没有生变之前的她经常出入书房,临摹他的字迹自然不在话下。
陈戾看着塞到自个手上的荷包,像碰到烫手山芋的还回去。
也让明黛的一颗心跟着沉入湖底,他这是拒绝了。
要是他拒绝了,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们走,还是等到下个镇子找镖局。
明黛重新将荷包递过去,笑道,“少侠是否误会了些什么,这里面装的是民妇自己制作的果脯,小小心意,还望少侠莫嫌寒酸。”
陈戾打开荷包一看,里面装的确实是黄澄澄,色泽金黄诱人的杏脯。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差点儿没有吓到他。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的陈戾越发不好意思,“我没有说不让你们跟着一块走,主要是我做不了这个主,此事得要我问一下我表哥才行。”
“你表哥是?”明黛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马蹄嘶吼声,甚至还未看清来人,她就有种后颈发寒的冷意。
第六感也在告诉她,快走,要是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你看,我表哥来了。”陈戾难以启齿的介绍起来,“表哥,这位大姐想要跟我们一起去金陵,我们要不要带上她,要不然她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小孩,万一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男人如鹰隼般的目光落在身上的那一刻,明黛浑身汗毛直竖,心脏胆怯又剧烈得要从破嗓而出。
明黛没有想到他的表哥会是燕珩,她千方百计想要躲的人,如今就出现在眼前。
头皮发麻的明黛咬得舌尖刺疼,喉咙干涸又艰难得像是滚过火星子,“民妇………”
“表哥,大姐看起来不像坏人,要不我们………”
骑在马背上的燕珩仅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下颌微点,“既然同行,就带上吧。”
“啊?”嘴巴都张大了的陈戾听到表哥居然愿意将她们带上的时候,还以为自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他表哥遇到的刺杀太多了,导致任何想要接近他,靠近他,哪怕是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人都得要先拉下去审问个祖宗十八代。
可就是对待事事都小心和万般警惕的表哥居然会答应让他们带上一个,才见过一面的女人,实在是怪异,也让他抓耳挠腮的想不明白。
他的眼睛忍不住往明黛的脸上看去,五官是还可以,但是皮肤蜡黄,还粗糙得同他脚后跟的死皮一样,要是是个美人他理解,但………
他是答应了,明黛却不想继续和他们一路,只是话刚到嘴边又被舌苔压下。
本来就是她主动提出要和他们一路,他们答应了她又反悔,只会更令人怀疑。
她不确定燕珩有没有认出她,只希望他没有认出,心里也打定了到下一个城镇就会分开。
因为她不信自己不会露出个马脚。
只要人活着就能找到线索,何况是发现一个伪装的故人,还是本应该死去的故人。
表哥决定带她同行后,骑马跟随左右的陈戾的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盖,“对了大姐,你姓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喊你大姐吧。”
他们的年龄看起来不过相差五岁,他一口一个大姐喊着,要是性子敏感一些的,只怕会当场吵起来。
“我姓顾。”明这个姓氏比较稀少,明黛选择了随母亲的姓。
“那我以后喊你顾姐吧,我姓陈,叫陈戾。”
陈戾,节度使便是姓陈,且膝下有一字,名为单字。
又和燕珩是表兄关系,他的身份也跟着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要说】
姑姑住院了,我得六点起来去医院陪护,更新会推迟,不好意思
第66章 如果是真的心悦呢?
自此桃苒那日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抬走明黛的嫁妆后, 还将周月芙借着小姑子名义顺走不少嫂子嫁妆,并偷配嫂子存放嫁妆的厢房钥匙,好从里面偷拿嫁妆出来用的事给全抖出来后, 周府的名声随之一落千丈。
原本要和周月芙相看的人家火速同旁人定亲,一个偷拿嫂子嫁妆的搅家精,要是真进了自家的门, 只怕从此家无宁日。
那日被当众气晕过的周月芙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 就算她不出门, 都能想象得到那些人在背后是怎么编排她一个小姑子不知廉耻偷拿嫂子嫁妆的丑恶嘴脸。
贱婢!!!
果真是和那个贱人如出一辙的贱婢!
“小姐, 宋小姐给你写信了。”手上高举着一封信的翠环从外面跑进来,双手将信奉上,“外面都是些不知全貌就乱下定义的人, 小姐你要是为此自怜自哀, 那就是真真中了她们的毒计。”
“还不快点拿来给本小姐。”周月芙看着来信,一把将其夺过。
她就知道宋姐姐同那些说喜欢哥哥,结果自己出事后一个都不愿意来看她的贱人不一样,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当自己嫂子。
“奴婢就说, 只有宋小姐才是真心对小姐好的,要是宋小姐真成了小姐的嫂子, 肯定不会像之前那位小肚鸡肠, 绵里藏针。”翠环说着说着, 发现小姐的脸色有些奇怪, 又被小姐下一句给骇到了。
“贱人, 都是如出一辙的贱人!”清秀五官扭曲成恶鬼的周月芙咬牙切齿的怒骂, 风风火火的就往外跑。
满头雾水的翠环等小姐走远后, 才大着胆子捡起那张飘落在地的信笺。
只是一眼, 她就扫中了其中一句——
日后你我不必往来。
那位宋小姐竟是要同小姐划清界限, 她不是一心想要嫁给大人的吗!
看见那封绝交信的周月芙简直是要气疯了,她不想做自己嫂子,多的是人争破了头要做,要不是自己见她出手大方,性子好拿捏,才不会愿意多看这种貌丑无盐的女人一眼。
“大哥,你快点帮我教训外面的那些贱人,把乱嚼舌根的全部抓进大牢,要是执迷不悟的直接拔了舌头拖去菜市口砍头。”
“还对外贴出告示,告诉世人是明氏那个贱人出轨偷人,还偷生下杂种,那些嫁妆是她主动讨好我送我的,才不是我主动去问她拿的。”周月芙一想到属于自己的嫁妆被一箱箱抬走,就肉疼得难以呼吸。
人都死了,凭什么还要把嫁妆带走,也难怪明家人不久后都会死绝。
周月芙见自己说了那么多,大哥仍是在画他的破画,生气的一把抢走他的画,“大哥,我和你说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有啊。”
“画画画,你整天画这些破画有什么用,你都没有听到外面那些人是怎么骂你亲妹妹的吗。”
“你敢说,这些事情你没有做过,偷拿嫂子嫁妆,本官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妹妹。”短短数日,不复往日温润的男人变得阴沉又萎靡,脚边的空酒坛子更是多到了没有一个落脚处。
这一句也像是踩在了周月芙的痛处上,尖锐得拔高音量,“是她主动给我的,又不是我想要的,她给我的,我凭什么不要。”
周淮止眉眼间落上一层阴翳的盯着她,就在周月芙被盯得心虚的时候,猛地注意到画上的女人,恨意填满胸腔,抬手撕了个粉碎,“你怎么又在画那个贱人的画像,我不允许你画!”
“我告诉你,她已经死了,那个贱人和小杂种她们都死了。”
“她们不但死了,我还要把她们的尸体剁碎了喂狗,让她们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当不成人,只配入畜生道!”要不是她们,自己怎么会那么狼狈。
全身肌肉绷紧的周淮止看着被撕碎后,化为碎片簌簌碎雪落下的画像。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秋风院着火的那个夜晚。
他没有救下火海里的她,为什么连她的画像都留下住,他无用又窝囊得是不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起他。
不,不会的。
她才不会离开自己!
“啊!大哥你做什么!”脖子猛地被扼住的周月芙不敢置信的看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拼命伸手抓挠着。
“放,放开我,要不然让娘知道了,她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好啊,那你就去告状。”
随着双脚离地,周月芙的呼吸渐渐不畅后,她惊恐的发现,大哥是真的要杀了她,更是吓得眼泪鼻涕直掉,“大哥,我是月芙,我是你的妹妹啊。”
“大…大哥………”
手下力度不断收集的周淮止却笑了起来,只是这个笑意令人毛骨悚然,“死了正好下去给她陪葬,周月芙,这是你欠她的。”
“要不是你们背着我欺负黛娘,她怎么会一时想不开,是你们的错,是你们逼她去死的!”
——
随着队伍的启程,明黛以为他们让自己跟在后面走的,谁能想到陈戾不知打哪儿弄来一辆马车,将她们母女二人塞了进来。
美其名曰;小爷好歹收了你的蜜饯,权当回礼。
等进到安全的马车里后,眠眠依旧没有松开娘亲的手,只是不安又害怕的问,“娘亲,我们现在是没事了,对吗。”
对于女儿的问题,明黛尚不知道如何回复,只是伸手揉了揉女儿细软的头发,“记住,你现在是要喊我姑姑,千万不能在喊错了,知道吗。”
“为什么啊。”眠眠睁大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喊娘亲做姑姑,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叫金宝。
“因为眠眠不那么做的话,就会害得娘亲被坏人抓走,眠眠忍心看着娘亲被坏人抓走吗。”
眠眠顿时吓得小脸一白,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浮现,鼻尖泛红的连连摇头,“眠眠会听话的,眠眠不要娘,不要姑姑被抓走。”
她不要和娘亲分开,也不想要娘亲被抓。
“姑姑不会被抓的,金宝放心好了。”明黛抬手擦走女儿脸上挂着的泪痕,让她枕着自己的腿,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今天的事是不是吓到你了,先靠着姑姑睡一下,等到了姑姑在喊金宝醒来好不好。”
小孩子的觉意本就多,何况今天又走了那么远的路,没一会儿沉沉的睡意便向眠眠压来。
即使困得要睁不开眼了,她的小手仍拉着娘亲的手不松开,打着哈欠的问,“姑姑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好,姑姑陪金宝一起睡。”
日头渐大后,张戾也不在骑马的钻进了马车里,里头置了冰块,一进来,连他的毛孔都舒爽得打开。
等凉意驱赶了身上炎热后,张戾就跟屁股长了刺一样坐不住的扭来扭去。
燕珩瞧他扭得跟条蛆一样,薄唇轻扯,“不想坐就滚出去。”
“坐坐坐,我保证老实不在乱动。”张戾望着表哥这张即使在边关吃了三年的沙子,依旧不掩色如春晓之花,玫如朝霞的脸,真心好奇。
“表哥,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位顾姐了吧。”张戾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后就只得到了那么个结论,但是这个结论一出来,连他自己都想抽自个两大巴子。
要知道他表哥在北疆的时候,多的是大姑娘小媳妇追在屁股后面跑,其中最疯的当属许有蓉那个疯子半夜脱光了跑进表哥床上,结果表哥都能纹丝不动的将人给扔出去。
就这样一个完全不近女色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长得略显磕碜的村妇。
“如果我说,是。”燕珩低沉的声音骤然入耳,如炎热的夏日里,刚摘下的青梅叮咚一声落进冰桶里,碎冰撞壁响叮当。
陈戾尴尬的讪笑两声,“表哥,你这句话也说得也太好笑了一点。”
燕珩语气认真的重复,“我不是在开玩笑。”
陈戾扯了扯领子,只觉得最近的天可真热,热得他都中暑了,要不然怎么会听到自己一向崇拜的表哥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傍晚,一行人停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埋锅做饭。
明黛伸手探了下女儿的额头,发现并没有起热才放下心了,本来她是想着能躲就躲,可这样一来,不是更令人怀疑。
隐约中,她听见了有人喊她名字的声音。
明黛听到动静刚走出来,就遇到火急火燎过来的陈妄。
陈妄见到她,就像是饿了许久的恶狼见到了一块肥美的五花肉,激动得拉过她的手,“顾姐,你会煮饭吗。”
眼睫下垂的明黛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会,但我厨艺不怎么好。”
刚来柳州时,她吃不习惯这边的食物,便学着做了吃食。
听到她会做饭,陈戾松了口气的拍了下胸口,“没关系,只要能把食物给弄熟就好了。”
明黛:“………”他这是对吃的有多不挑啊。
等来到了简易搭建后的煮饭地点后,明黛才明白为什么他会来找自己,原来是负责做饭的人突然撂担子不干了。
他们一群大老爷们一个两个都不会煮饭,在把能生吃的食物都吃完后,开始像只猴子抓耳挠腮,他们总不能吃生肉,嚼生米吧,吞生面吧。
正当他们对着食材犯老大难,寻思着要不要煮锅水,把食材一起放进去煮的时候,陈戾带着人来了。
“顾姐,你有什么要我们去做的,你就尽管使唤我们。”
明黛看着里面有一小袋面粉,立马想到了做什么,也不客气的吩咐下去,“你帮忙洗两颗菜,还有摘点野葱回来。”
“你把这块猪肉都切成小块,指甲盖的四分之一大就可以。”
“好嘞,马上来。”陈戾接过白菜后,还瞅她的脸多看了几眼,越发认定自己前面是中了暑气才听错的。
明黛先让他们烧一锅水,又问他们要了一个盆用来合面,她用来合面的不是水,而是鸡蛋。
等锅里的水烧开后,先放下烫水后去皮,切成块的柑仔蜜,等柑仔蜜煮出汁后才放进去切好的白菜,肉丁,调味的香菇沫,最后加入用木片刮进锅里的面疙瘩。
出锅后再撒上一把碧绿的葱花,喷香诱人。
陈戾一开始看她一锅乱煮,以为她是在煮猪食,本来想硬气的说饿死也不吃猪食。
结果成品出来后,他庆幸自己没有一开始说是猪食,要不然他就得成了抢食的猪。
明黛见他急不可耐的舀了一碗,咕噜噜就往嘴里塞,眉心一跳,“刚出锅的时候会有些烫,你先等放凉后在吃。”
“不用不用,我就喜欢吃烫呼的,爽快。”前面他就被香得不行,吃进嘴里后又香又鲜,又软又滑。
好吃!
坐在马车里,单腿半屈,手上动作不断雕刻着木头的燕珩听到脚步声,冷漠的拒绝,“我不饿。”
陈戾看不懂脸色,直接掀开帘子就钻进来,“表哥,这是顾姐做的晚饭,你尝下是不是很好吃。”
陈戾只要想到接下来几天都能吃到好吃的,眼睛都跟着眯成月牙,不过马车里的温度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低了,是不是表哥放太多冰块的原因。
在想表哥是不是放的冰块太多时,冷得他打了个哆嗦时。
燕珩停下雕刻小象的手,狭长的眼眸半压,裹挟着凌凌冷意,“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
陈戾致力继续推荐,“表哥,你信我,这个面疙瘩汤真的好吃。”
“出去。”
“好嘛,那表哥,晚饭我就放在这里了,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吃两口啊。”揉了揉鼻尖的陈戾将食物放下后,立马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第67章 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随着帘子合上, 饭菜的香味也开始一丝丝,一缕缕的往燕珩的鼻子里钻,即使他不饿, 也被勾出了三分馋意。
连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提来的酸枝木食盒上。
食盖打开,里面是很简单的一碗洒了碧绿葱花的面疙瘩。
陈戾从马车上下来后,就跟只猴子窜到了明黛面前, 搓着大手笑得直露大牙花子, “顾姐, 这一次要不是你, 只怕我们今晚上就得要生啃大白菜了,那个不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能不能继续帮我们做下饭, 当然, 我们也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明黛轻轻摇头,“你们愿意顺带我一程,我就很知足了,又如何能要你们的报酬, 要是你执意给报酬,那就是见外了, 也会让我和金宝不好再待。”
她只是帮忙做几顿饭而已, 细数下来, 还是她了占便宜。
让明黛庆幸的是, 虽然同在队伍里, 她并不会遇到燕珩, 也让她一直高度紧绷着的那颗心终于跟着放下了几分。
只是越往北上走, 路上遇到的流民和乱窜的匪徒越多, 最让她感到惶恐不安的是他们不会入城, 而是绕城而行。
理智上告诉她,跟着他们一路北上是最好的选择,行动上又在拉扯着她快点儿离开,要是在待下去,暴露的风险也会越来越大,难道要为了一时的安全舍弃余生的自由吗?
她的答案,必然是否。
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下,也让明黛感到不安的掀开车帘询问,“前面怎么了。”
陈戾扭过头,毫不在意地安抚,“没什么,只是遇到了几个不长眼的小毛贼,马上就处理好了。”
他都那么说了,明黛自是识趣的放下帘子。
确实如他说的一样,此事很快解决后继续往前行。
夜里照例是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埋锅做饭,只是今日刚做好饭时,林子里突然窜出好几个衣衫褴褛之人。
明黛下意识想到了今日陈戾说的几个毛贼,正要出声时,为首的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说他本是前往柳州赴任知府一职的谢知府的仆从,结果在半路遇到山贼截杀,只有他们几个仆从从里面逃了出来,本是要去柳州的,结果发现有人冒充了他们大人的身份当了知府,说不定连他们路上遇到的截杀都出自于那伙贼人之手。
他们这才打算回京告御状,可是路上的盘缠什么的早就花没了,这才大着胆子想要同她讨要些食物,食物不会白要的,等他们回了上京后定会十倍偿还。
“你说你是柳州知府的仆从,你有什么证据吗。”明黛虽然没有仅凭他的三言两语就认定他的话,但心里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如果真正的柳州知府已经被截杀,那燕珩为何会来到柳州,还自称是来柳州任职的官员,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北上作乱,又是否和他有关。
明黛因为那件事导致睡不着,又嫌坐在马车里太闷了,便决定出来透下气,
她选择透气的地方一不会太远,二会远远避开燕珩所在的马车。
但有时候越不想见什么,越会来什么。
“我听说这几日的伙食都是出自于顾姑娘之手。”骤然响起的低沉男声有种说不出的悦耳性感。
从远处走来的男人头戴垂璎玉冠,穿着绣满了翎羽纹路的朱红色广袖直襟长袍,如意祥云鎏金腰带扣出一截精瘦有力的腰肢,像是精心打扮过的新郎官,连衣服上都熏了清冷微苦的雪松香。
仅是一眼,明黛就低下头,卡着嗓子粗葛的喊了声,“公子。”
双手负后的燕珩对上她躲闪的眼睛,喉结艰涩的滚动一二后,缓缓吐出,“你做的饭菜很好吃。”
“公子喜欢就好。”
两句话结束后,换来的是彼此间的沉默。
就在气氛一寸寸凝固时,燕珩再次出了声,“我听他们说,你是要去金陵探亲。”
点头回应的明黛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只知道自己见到他后,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攫夺了,只剩下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不行,等到了下个镇子,她必须要和他们分开走才行,要不然她担心自己哪天露出马脚被他发现了该怎么办。
流民固然可怕,但有人比流民猛虎还要可怕。
男人不满她的躲避沉默,步步紧逼,“姑娘好像很怕我,难不成我长得很吓人不成。”
闻言,掌心已是冷汗密布的明黛紧张得连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脚步后退的摇头否认,“公子天人之姿,灿若星辰,民妇不敢直视。”
“哦,是吗。”
一声轻笑,直让明黛头皮发麻,一缕寒气从脚底升起,只想着要不管不顾的逃离这里。
“那我准许你抬头,免得我以为我生了张吃人的罗煞脸,才会让你如此害怕。”
他的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要是她在拒绝,那就只能说明她心里有鬼,可一旦抬头,明黛不敢承受被发现后的后果。
“姑娘为何不敢抬头。”
咬得舌尖刺疼的明黛听着耳畔不亚于催命符的咄咄逼人,非但没有抬起,反倒将头埋得更低了,“民妇貌丑无颜,粗鄙无知,唯恐吓到公子。”
“本公子连战场上面目全非的尸体都不知看了多少,又怎会被一个小娘子的区区相貌给吓到。”燕珩尾音下沉,语气陡然一变,“还是姑娘看不起本公子,才再三推拒。”
“民妇不敢。”
“既是不敢,为何不敢抬头。”耐心告捷的燕珩不在给她拒绝的机会,修长的手指勾起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月光下的燕珩近乎贪婪的盯着手下这张脸,连摩挲的指腹都染上了缱绻的暧昧之色。
琼鼻红唇,眉如远山黛。
即使她自认化得在不像本人,但对于熟悉她的人来说,不过是在脸上糊了一层肮脏的泥土。
只待灰尘拭去,便会露出珍珠莹润的美貌。
“姑娘长得,倒是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一声低咛,犹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表,表哥,你们在做什么!”吃得太撑走出来消食的陈戾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震惊得连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
他他他,他一向崇拜并以此为偶像的表哥在做什么啊!是不是他昨儿个没有睡好,才导致自己出现了幻觉。
要不然怎么会看见表哥在摁着顾姐的脸亲!
虽然顾姐是女的,但是顾姐都三十多了,还是个寡妇啊!
脸色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明黛立刻推开燕珩,又匆忙低下头,胸腔翻涌着怒,惧,恐,“还望公子自尊,民妇的丈夫虽然故去,不代表民妇就是那等任由公子调笑取乐之人。”
燕珩被那一推,也懊悔的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抿了抿唇,“抱歉,前面我喝醉酒了,才会做出冒犯姑娘的事来。”
“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说罢,他双手拱手行礼,模样有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即使明黛闻到从他身上飘来的酒味,仍是对他心存怀疑。
拍了拍脸的陈戾等明黛走远后,才艰难的吞了好几口唾沫的开口,“表哥,刚才是不是顾姐的眼睛里进了沙子,你在帮顾姐吹出来。”
对比于吹沙子,陈戾认为这比表哥亲人家更能接受一点。
虽然温柔的为对方吹沙子这种事,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表哥身上也是了。
“表哥,要不下次我们就不在绕城走了,直接进城休息一天吧。”表哥说不定是憋久了,才会这样,对,没错,肯定是这样。
“不必。”说完,铁青着脸的燕珩拂袖转身就走。
“诶,表哥,我都是为你好啊。”
明黛回到马车后,用手摁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惶恐它会在下一秒从胸腔里跳出来。
可在下一秒,原本在剧烈跳动的心脏骤然停歇,因为她没有在马车里看见女儿的身影。
女儿一向乖巧,除非是要解手,否则轻易不会离开马车,哪怕解手也会由自己陪同,从未有过不在的情况。
她现在不在马车里,又会出现在哪里!
一瞬间,不好的念头充斥在脑海里的明黛顾不上会不会遇到燕珩,她此刻有的只是快点找到女儿。
女儿绝对不能出事!
因害怕得连手脚都发软的明黛刚下马车,就看见了抱着女儿回来的燕珩,清冷的月光迤逦的落在他们身后,如镀银辉。
眠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姑姑。”眠眠看见娘亲,挣扎着要从燕珩的怀里下来,眼睛红肿得像是刚哭过一场。
明黛见到女儿完好的回来后,在失而复得的喜悦褪去后,剩下的唯有后怕,“你刚才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忘记了姑姑和你说的话,好好待在马车里不允许乱跑,想去哪里的话得要先和姑姑说一声,要不然你这样突然消失不见,姑姑找不到你会很担心的。”
因为她根本承受不了女儿出事的后果,也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出去透风,而不是掀着帘子看天上的星星。
“金宝知道错了。”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眠眠吸了吸鼻子,而后献宝的将手里的糖果双手奉上,眼儿亮晶晶地带着讨好。
“姑姑,给你吃,好吃。”
“这些糖是哪里来的。”
“是我给的。”燕珩蹲下身揉了揉眠眠细软的头发,“金宝还是个孩子,偶尔吃点糖解解馋也没有什么。”
知她想问什么,又说,“金宝见你太久没有回来,因为担心你才跑下的马车,你不要因此责怪她,她只是太担心你了。”
“我的侄子我自己会教育,不劳烦公子教导。”明黛确定眠眠没事后,便抱着人回到了马车。
她越发不确定,燕珩到底有没有认出她来,他又究竟想要做什么。
只知道越靠近上京,她心里的不安感也在逐渐加重。
第68章 颜色怎么不一样
回到马车里后, 明黛看着执意要把糖给自己吃的女儿,还有先前送她回来的燕珩,眉心微拧。
见娘亲迟迟不肯接的眠眠豆大的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瓮声瓮气地带着难过,“娘,姑姑不吃, 是因为还在生金宝的气吗。”
“金宝知道错了, 金宝以后再也不敢乱收别人的东西了, 姑姑别生金宝的气了好不好。”
“姑姑没有生金宝的气, 只是不想吃糖,金宝吃就好。”明黛伸手捏了捏她日渐丰盈起来的小脸,“金宝是不是忘了姑姑和你说过的话, 不能随意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 哪怕那样东西你在喜欢也不行。”
“你要是真的很想吃,或者很想要,你回来告诉姑姑,姑姑可以带你去买, 知道吗。”这一次是燕珩,那下次难保不是别人, 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个别人给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人。
眠眠乖巧的点头, “所以姑姑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明黛捏了一颗糖放进她的嘴里, “现在信我没有生气了吗。”
陈戾昨晚上撞到那一幕后, 简直是抓耳挠腮得直踹床板, 就算勉强闭上眼睛睡着了, 又会在下一秒惊醒, 揪着头发坐起身来喃喃自语。
不是, 表哥他是被下了蛊吗。
要不是被下了蛊, 怎么会一反常态得做出这种事来。
他自小见多识广,可是知道有一种蛊名叫情蛊,只要给另一方种下,就会对之情根深种,就算对方已有心爱之人,也会生出对心爱之人的厌恶,因为此蛊虫过于歹毒,早些年就被下令屠杀过会饲养此虫之人。
虽然人是被屠了,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啊。
从今早上开始,一直察觉到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脸上的明黛眉心一跳,终是忍不住开口,“是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若不是,为何一直盯着她?
“没有。”陈戾想到自己的猜测,梗着脖子摇头否认,然后挤出一抹笑来,“顾姐,咱们今晚上吃啥啊。”
既然她敢给表哥下蛊,说明解药肯定在她身上,他一定得要揪出她的狐狸尾巴来,好避免更多人受害!
“今晚上不是吃饺子吗,你难不成忘了。”因为坐在马车里无事,明黛便让他们和好面放在马车里,让她和眠眠包饺子打发时间,等到了晚上埋锅做饭的地点,正好将饺子放进锅里煮。
明黛正准备将饺子倒进煮开的锅里,陈戾自告奋勇地挤过来,“顾姐,我来我来,你和金宝在旁边看着就好。”
他愿意帮忙,明黛也不会拒绝,反倒是乐得轻松,“好,麻烦你了。”
“顾姐你包了那么多饺子都不嫌麻烦,我只是帮忙下个饺子,能麻烦什么。”陈戾把饺子一股脑的往锅里倒。
恰好不知道打哪儿吹来一阵风,风刮着草木灰落到刚拿着一盘饺子的明黛的眼睛里。
本想着眨出去,或者让眼泪将它那粒灰尘顺着流出来,结果越眨眼睛越难受,到了最后只能闭上眼要用手揉,但她的手上还端着一盘饺子,最倒霉的是周围根本没有能放的桌子。
将饺子全部下锅后的张戾转过身,见到的就是她闭上眼睛,有眼泪往下滑落的场景。
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落,竟滑出几条颜色深浅不一的泪痕。
张戾盯着那几条泪痕,下意识地说,“顾姐,你别动,我帮你擦下就好。”
他应该做的是接过她手上的盘子,而不是拿着方帕子就着她的眼泪去擦那几道让他感觉到碍眼的泪痕。
明黛欲拒绝,但对方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力直接上手了。
随着帕子的擦拭,陈戾惊讶的发现对方藏在粗糙蜡黄的皮肤下,是一层细腻雪白的肌肤。
那抹莹白藏在黄与黑之中,就像破出沙土的珍珠,美好又莹润。
不习惯和异性靠太近的明黛感觉到他的动作停了,浓密卷翘如一把小团扇的睫毛轻颤了颤,“好了吗。”
“马,马上。”抓得帕子快要扭曲变形的张戾双眼死死盯着那抹与周围皮肤格格不入的月色莹白,嗓子眼像是被一块硬物卡住了,哽得他难受。
若她现在的肤色都是假的,陈戾下意识的划过她掩藏在粗糙皮肤下的精致五官。
细长的双眼皮折痕深邃,直扫入鬓角里去,唇若樱桃,脸庞小巧。
美如羊脂玉的雪肤搭配上这样的一张脸,他忽然觉得今天的太阳可真大,热得他的都有些中暑气了。
就在她即将再次开口时,陈戾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并接过她手上端着的饺子盘,骨碌碌往锅里一倒,脚步抹油跑得飞快,“顾姐,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
双手得以解放后的明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人反常。
直到跑远了,脸颊滚烫爆红的陈戾才捂着嘴蹲下来,一颗心更是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仿佛要在下一秒就跳出胸腔,又生怕被人听见他打雷的心跳声。
所以她不但给表哥下了蛊,肯定给他的吃食里也下了蛊,要不然自己的心怎么会跳得那么的快,耳朵脸颊烫得能滚鸡蛋。
亏他前面还好心收留她,结果竟是引狼入室!
明黛将晚饭做好后,打了属于自己和眠眠的那一份后便回了马车里。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总是觉得很累,而且变得嗜睡,吃得也多,明黛将其归类为最近太累了。
因为他们一直没有进城,导致她想要离开都难。
要是中途下车,她不能拿眠眠和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双腿盘膝坐在马车外的眠眠咬了一口吹凉的饺子,左边的腮帮子鼓得满满的,“姑姑,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外祖父和外祖母啊。”
因为她们已经坐了好久好久的马车,久得连她十根手指头加起来都要多。
“很快就会见到了。”他们从静江府出发到现在,已是有近两月光景,等到了金陵就能和他们分开,到时候乘船回上京。
等分开后,她就不必整日提心吊胆。
陈戾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饺子正蹲着路边发呆,脑海里一会儿是表哥临走前交代他的话,一会儿是不小心看见的那抹细腻肌肤,总觉得二者之间,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少将军,将军的来信。”一个小兵的出现打断了陈戾不断发散下去的思维。
接过信的陈戾快速扫了一遍,越看越心惊。
信上说表哥已在几日前抵达上京,此时宫中因为皇帝病危,太子失宠,其余几位皇子的拉帮结派,争权夺势已是从暗地里转到了明面上,导致整个朝堂都是乌烟瘴气。
要是皇帝一死,不是太子登基就是其他皇子趁乱而来,当年的事也会彻底淹没在历史的长流之中。
不行!
他也得要尽快赶到上京,才好同表哥里应外合,他们为了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少年,他怎能允许失误出现在自己这一环节上。
陈戾取出打火石将信封点燃烧为齑粉,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吩咐下去,立刻拔营,我们连夜赶路。”
“怎么突然拔营了。”明黛正准备将吃完的碗拿下去洗,就看见他们收拾着东西搬回车里。
陈戾没实话实说,而是随口扯了句,“这一带的山匪猖狂,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明黛不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你先回马车上,马上就要出发了。”
明黛听出他话里的紧迫,也不在纠结碗洗不洗的问题,径直回了马车。
她刚回到马车,陈戾跟着翻身上马,手持缰绳充当起了车夫的身份。
他应当是第一次驾驶马车,要不然怎么会将在马车里的人连五脏六腑都给颠出来。
又一次被颠得额头撞上车厢的明黛受不住了,出声道:“慢点。”
“咳,不好意思,第一次驾车,难免快了一点。”脸上涌上一丝尴尬的陈戾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驾驶马车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虽然还是难受,但是在可承受的范围里的难受。
接下来不比之前天热就会停下来休息,而是连夜里都在赶路,干粮也是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这样的日夜兼程,别说眠眠一个小孩子受不了,就连明黛这个大人都要受不了了。
这样栉风沐雨五天后,他们决定在驿站里休息一晚,待明日天亮后再出发。
明黛让小二送了热水上来给眠眠洗干净后,自己才洗,刚洗完澡,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顾姐,我来给你送饭,你开下门。”
“顾姐,你在房间里吗。”
“你等一下,我刚才在洗头。”刚洗完澡的明黛的脸上没有任何伪装,又担心他会突然推门进来,迅速拿出粉往脸上扑。
端着托盘的陈戾见她那么久还没出来,忍不住再次催促时,那扇紧闭的房门才吱呀一声推开。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明黛并不打算让他进来的伸手接过托盘时,对方已经像只泥鳅滑不溜的钻了进来。
“没事,我也刚来。”要是知道她在洗澡,陈戾也不会选在这个时间过来。
不过来都来了,还是顺手送进来吧,这个托盘也挺重的。
进来后的陈戾将托盘里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眼梢微挑带着得意,“我前面逮到了一只山鸡,托厨房熬成了鲜美的鸡汤,等下你和金宝得要多吃一点,补补身体才行。”
“这鸡汤我刚才尝过了,虽然没有顾姐你做的好吃,但也算可以。”陈戾拿起勺子舀起满满一碗放到她面前,满眼都写着你快尝尝。
鸡汤色泽金黄诱人,上面还漂浮着红色的枸杞,一层没有撇除干净的油花。
不知为何,明黛看着那碗鸡汤,鼻间里闻着油腻腻的鸡汤味,只觉得一股恶心上涌,想要将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得干净才舒服。
“能不能拿它离我远点。”别说吃了,她现在光是闻到这个味就难受得不行。
即使迟钝如大马哈的陈戾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挠了下后脑勺,“顾姐,你是不是胃口不好啊。”
要不然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喝鸡汤。
捂着胸口的明黛打开窗,好让空气流通进来,“应该是。”
最近一直在赶车,他驾车的技术又不好,导致她在路上连胆汁都快要吐没了,吃的又都是干粮一类,如今骤然闻到油腥味,难免会引来反胃。
这时,陈戾的声音再度响起,犹如惊雷落地。
“顾姐,你脖子和脸的皮肤颜色怎么不一样啊。”
第69章 国丧
“顾姐, 你脖子和脸的皮肤颜色怎么不一样啊。”陈戾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一句话,惊得明黛全身的汗毛根根竖起,下意识拉高领子遮住脖子的皮肤。
“脖子不怎么被太阳晒到, 颜色比脸白很正常。”前面他催得太急,明黛光顾着往脸上擦粉,倒忘了脖子上的。
殊不知她下意识的动作, 更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变得急灼起来。
“这样啊。”
将领子拉高遮住脖子的明黛不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又说, “我毕竟是个寡妇,陈公子还是不要在我的房间里待太久,以免让别人看见后误会了什么。”
“顾姐你放心好了, 他们都是我兄弟, 肯定不会乱说什么的,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一个外男待在你的房间里确实不好。”陈戾知道此举是他冒昧了,正抬脚出去时, 瞧见了一旁同小鸡仔差不多大的眠眠,略带嫌弃。
“我说金宝你身为一个男子汉也太瘦了点, 等身体好点, 陈叔叔教你几招防身的招术。”
他的话吓得眠眠躲在娘亲身后, 显然她是害怕这位太过于自来熟的叔叔。
明黛拍了下女儿的手臂, 柔声道, “你陈叔叔好心要教你, 金宝还记得要说什么不。”
眠眠方才探出了个小小的脑袋, “谢, 谢谢陈叔叔。”
“举手之劳而已, 谢什么谢。”陈戾讪笑两声掩饰尴尬,“好了,我出去了,要是有什么缺的,记得派人和我说一声。”
“不过顾姐,你和金宝不愧是姑侄,长得像一个膜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你也说了,我们是姑侄,既是姑侄,又哪里有生得不像的道理。”他状若无心的话,却在明黛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这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刻意过来敲打她的,无论是哪一种,其后果她都自认所不能承受。
不行,她不能在心存侥幸的待下去了。
陈戾走出房间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来到走廊的尽头,同另一个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你给的那包粉末倒是好用。”普通的胭脂药粉不会沾水就掉,但是在水里加上特制的药粉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事实证明,一个人的皮肤色差就算再大,也不可能会相差那么大,何况是一个原本脖子和脸同一个色号的人。
她是谁,伪装成这样是想要做什么。
被派着同行的叶临风笑,“少将军认为有用就好。”
“可有查清楚她的身份。”
叶临风蹙眉摇头,“属下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找到有用的线索,不过她说的望田村倒是有,只不过那个村子早已荒废多年,线索也从里面断了。”
越是找不到,越发让人好奇她的身份,刻意接近他们又为的什么。
“继续找,只要人活着肯定会有线索。”要是找不到,只能说明她的身份被人给藏起来了,那么是什么身份,才会值得让人藏起来。
这一顿饭,明黛吃得味如嚼蜡,并期盼着天色能尽快大暗。
待天色一暗,又等了许久,确定他们都睡着了,明黛才抱着眠眠轻手轻脚的走到楼下,停放着马匹的位置。
两只手搂住娘亲脖子的眠眠很小声的问,“姑姑,我们是要去哪里。”
“自然是回上京,等下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发出声音来,知道吗。”选好了一匹马后的明黛不敢在耽误的翻身上马。
眠眠乖巧的点头。
很快,一匹马趁着夜色奔向远方,另一匹马趁夜而来。
正睡得香甜的陈戾被门踹开的声音惊醒,看着出现在床边的人,打了个哈欠,“表哥,你不是在上京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表哥,是不是上京发生了什么!”若不是,表哥怎么会突然出现。
披着黑色斗篷,只露出下巴线条的燕珩直接开口,“顾氏呢。”
“你说顾姐啊,她应该睡下了,不过那么晚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双眼瞪圆的陈戾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起来,烦躁的抓了把头发。
“不是,表哥你从上京跑那么远过来,该不会是发现了她身上的问题吧。”
燕珩冷漠的扫了他一眼,问,“她睡哪个房间。”
“二楼,最左边的那间。”
陈戾刚说完,就看见他表哥转身就走,“表哥,你等等我,我和你一块儿过去。”
主要是他想要知道顾姐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燕珩来到她居住的房间外,先是敲了几下门,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就在他要推门进去时。
陈戾不赞同的制止,“表哥,说不定顾姐是睡着了,而且你一个大男人突然推门进去………”
陈戾的小嘴还没叭叭完,房门就被燕珩轻易的推开了。
说是轻易,因为根本都不需要用力,只需要把手放在门边轻轻一推就能打开了。
清冷的月光从半开的窗棱洒落,照出床上叠得整齐,且没有动过的被褥枕套。
月光,风声,树影,唯独不见她们姑侄二人的身影。
这时,有人匆匆来报,“少将军不好了,我们的马少了一匹。”
屋内不见的人,消失的一匹马。
“表哥,这是什么情况,她该不会真的是奸细吧,知道我们怀疑她的身份了,这才连夜逃走。”抓了一把头发的陈戾说完,抬脚就往外走。
“她现在肯定还没跑完,我马上去追上她。”燕珩顿了顿,又说,“派几个人路上保护好他们。”
“不用,我们不久后还会见面的。” 她想走,他怎么都拦不住,反倒会加深她的逆反心理。
因为了解她的性子,才知道一味的逼迫只会适得其反。
他允许飞鸟的暂时离笼呼吸一口她自以为是的自由,却不允许飞鸟又一次脱离自己的掌控。
——
被呼啸而过的夜风吹得小脸微微泛疼的眠眠正张开双手搂住娘亲的腰,小声地问,“娘亲,我们不和陈叔叔他们一起走了吗。”
“不了。”
“以后我们还会和陈叔叔见面吗。”
对于女儿的这个问题,明黛并没有明确的回答,因为她的希望是最好不见。
燕珩同陈戾是表兄弟,意味着见到一个,另一个肯定就在不远处。
而她,不想同姓燕的再有任何纠葛往来。
明黛并没有入金陵后走水路,而是选择一路北上。
不知是离家近了产生的近乡情怯,还是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在警告她。
让她离开上京,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但她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又怎会放弃,哪怕前路是布满荆棘的万丈悬崖,她也得要去闯上一闯。
她没有选择入城,而是绕城走,除非是干粮吃完了才会进去采买必要的生活用品。
越往北上走,越能明白陈戾之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大庆皇城里,因着景阳帝病重,现在内阁由丞相和太子以及其他几位官员把控着。
“贵妃娘娘,不是奴才不让您进去,只是陛下吩咐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小黄门拦住正准备进去的貌美妇人,笑得小心又讨好。
要知道自从嘉贵妃入宫后,可是荣宠二十多年不减,鼎盛时期连皇后娘娘都得要避其锋芒。
年过四十,依旧美得不逊色双十年华的嘉贵妃秀气的弯月眉一拧,“陛下病重,本宫身为他的嫔妃又怎能不来看望陛下。”
“贵妃娘娘,不是小的不让您进去,只是这是陛下吩咐的。”
“陛下要是怪罪下来,本宫自是不会连累到你。”嘉贵妃不等他开口,兀自抬脚入了殿内。
小黄门还欲在拦,嘉贵妃身边的宫人笑眯眯着将人拦住,“张公公你就莫要担心了,难不成你忘了陛下对娘娘的宠爱有多甚吗,要是你真将人拦下了,到时候陛下怪罪起来该怎么办。”
小黄门一听,顿觉有理。
将所有宫人都屏退出去后的嘉贵妃走到内殿,里头浓郁的药味让她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躺在龙床上的景阳帝见来人是她,眼神里闪过汹涌的杀意,“谁让你进来。”
“自然是妾身自个儿来的。”端着一碗药汁的嘉贵妃来到床边,眼梢眉眼间均洋溢着明媚的笑意,“陛下瞧见妾身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是不欢迎妾身吗。”
“出去,你给朕滚出去!”可是这一次任凭景阳帝怎么喊人,宫里头都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景阳帝立马慌了,“你做了什么。”
“妾身能做什么,不过是想要送陛下最后一程,也好全了这些年来你我的夫妻之情罢了。”此时嘉贵妃看向他的眼神不复往日柔情似水,有的只是刺骨的恨意。
“来人,给朕来人!”
“我奉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嘉贵妃舀起一勺舀递到他嘴边,又恢复到了一贯的温柔笑意,“陛下不是一直很好奇当年的那个孩子去了哪里吗,其实他没有死,很快,他就会拿回属于他的一切,而你,也会获得该有的报应。”
“毒,毒妇,你这个毒妇。”闻言,双手抓得身下锦被抽丝的景阳帝气得双眼爆瞪,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丝力气。
嘉贵妃见他不肯好好喝,直接一碗药倒扣他脸上,说话间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妾身在毒又如何比得过陛下你啊,要不是你,我的丈夫怎么会死,我怎么会和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二十多年!”
“该死的人是你。”
一路风尘仆仆的明黛踏进上京城时,耳边响起的是鸣钟敲响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足足响了二十七声。
这是国丧的钟声。
第70章 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只有皇帝驾崩才会敲响钟声二十七下, 而国丧期间禁色,娶嫁,禁公共场所寻欢作乐, 更禁彩衣挂红铃。
国丧后接踵而来的是新皇登基,新皇为感念上苍,体现他的怀柔之心往往会大赦天下。
明黛抱着女儿往明家居住的朱雀大街走去, 一路能看见红灯换白幔, 新奠悬于顶。
明府坐落于朱雀大街, 朱红悬金大门, 石狮耸立,往来无白丁。
可等她回到家时,远远瞧见的是贴着封条的大门, 和那守在门外的锦衣卫, 眼前的一幕险些让她当场眩晕过去。
上下牙齿齐发颤的明黛抓住路边走过的人,喉咙发紧地问,“你知道明家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大门上会贴着查封的字条。”
即使已亲眼所见, 她仍是不愿相信明家会出事,更不信自己出嫁之时还是圣宠不断的明家会在顷刻间落到阶下囚的地步。
被拉住的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而后嫌弃地甩开手, “你是外地来投奔明家的亲戚吧, 要不然怎么会连他们家犯了那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不过我奉劝你还是早点返乡为好, 要不然连累到自身就麻烦了。”
指尖蜷缩着的明黛嗓音干哑得发疼, “你可否和我说一下, 他们是犯了什么事。”
分明是自己家的家事, 可笑她一个自家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她嫁去柳州的这些年, 究竟在做什么啊!
那人一听, 脸色顿变,“他们犯了什么事,我一个普通小百姓哪里知道啊,你要是实在好奇就去衙门里打听打听。”
眠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现在的娘亲很伤心也很难过。
她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让娘亲心情变好一点,就学着娘亲安慰自己那样,踮起脚尖抱住娘亲,轻轻拍打着娘亲的手,“娘亲不难过,眠眠会一直陪着娘亲的。”
明黛没有住客栈,而是在大理寺旁租了间一进一出的小院,也为打听爹娘小妹他们的消息。
看着长满野草,布满灰尘的院子,她本想要自己收拾的,但是一动就累得难受,腹部还总会传来轻微的阵痛 ,就使了银钱请住在隔壁的婶子一家过来帮忙。
婶子一家干活麻利,没一会就把院里的杂草给清理得干干净净。
见日头过大的明黛倒了一杯水过来,正帮忙打扫院子的刘婶子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笑道:“妹子的肚子尖,说不定这一胎怀的是个儿子。”
闻言,手上茶杯里的水都溅出几滴的明黛先是一愣,随后摇头否认,“我只是最近吃胖了些,并不是怀了身子。”
“婶子我是过来人,哪里会分不清你是胖了还是有了。”刘婶子心疼的叹了几声,“妹子不是我说你,你的肚子都那么大了,你的夫君怎么不陪在你身边,就不怕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半路有什么闪失。”
“要知道我们女人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一样难,特别是后几个月更得要额外小心,否则流产是小事,怕的就是往后再也怀不是,要么………”
明黛对于刘婶子后面说的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因她的脑子嗡鸣一声后变得一片空白。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怀有孩子!
说不定只是刘婶子看错了,要知道她的身子在早年间生下眠眠后就落了病根,后面一直都在吃药调理,哪里会那么容易的怀上。
人来人往的医馆里,留着山羊须的老大夫捻须沉思片刻,随后拱手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身上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不过夫人最近是否舟车劳顿过,导致腹中胎儿隐有小产之相,老夫这就开几帖安胎药,夫人拿回去后一日三餐按时煎服即可。”
“你说我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大夫,是不是你看错了。”瞳孔微微放大的明黛茫然无措得像刚只落地的雏鸟,彷徨又惶恐。
她前面可以当成是刘婶看错了,但当大夫都那么说后,她依旧无法接受她有孕了的惊天噩耗。
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答案已是显而易见。
他们二人同房过后,他从未给自己端过避子汤,一开始她回家后总不会忘记让桃苒端来。
唯独在碧枝来到她身边伺候后,她就再也没有喝过了,但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怀上的道理。
她不可能生下一个强迫她的男人的孩子,他又有什么资格,凭什么让她生下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能留,绝对不能留!
大夫面对她的质疑,气得直吹胡子瞪眼,“老夫行医问诊多少年了,怎么会连最简单的喜脉都探不出,夫人要是不信老夫的话,不如另请高就。”
“我没有不信大夫的意思,只是突然得知自己怀有身孕,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闭上眼睛的明黛深吸一口气后再睁开,眼里一片冷然的猩红。
“大夫,可有法子让我把肚里的孩子落下。”
这个孽种不应该存在,她更不需要一个孩子时刻提醒着她,她当初是怎么被强迫羞辱的那段日子。
一直乖乖等在院子里的眠眠见娘亲终于回来了,雀跃得像只小鸟扑进娘亲的怀里,“娘亲,你终于回来了,眠眠好想你。”
明明娘亲才出去了一会儿,但她就觉得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看见娘亲了。
“娘亲也想眠眠,下次娘亲带眠眠一起出去好不好。”
“好。”眠眠闻到娘亲身上传来的药味,小鼻子耸动了下,“娘亲,你的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啊。”
因为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娘亲就会给她喝一些苦苦的药,那些苦苦的药和现在娘亲身上的味道很像。
眼眶晕染出片片湿红的明黛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有。”
担心被女儿看出她的异样,拉着女儿的手往屋里走去,“眠眠饿了吧,娘亲买了好吃的糖烧鸭子,我们今晚上吃糖烧鸭子好不好。”
“好!眠眠帮娘亲折菜!”
——
因着景阳帝驾崩,如今的宫里头正乱成一锅粥,手持先帝遗诏的太子自称是新帝就要登基,可是三皇子四皇子又岂会眼睁睁看着他登上宝座,便选择在那一□□宫。
谁都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更令世人没有想到的是燕珩根本不是安阳王之子,而是早年的废太子之子,其母则是当年被强抢入宫,并长达二十多年盛宠不断的嘉贵妃,也就是昔年的废太子妃。
手中长剑沾血,殷红的血珠顺着雪皑剑身往下滴落的燕珩穿着银白铠甲,宛如凶神在世的一步一步,走向如同困兽无处可逃的太子面前。
“表,表弟,我是你表哥啊。”早就吓破了胆的太子死死地盯着那柄沾血长剑,生怕那把剑下一秒就会挥向他,因为就在前一秒,他亲眼目睹了这把剑是如何贯穿了三弟的心脏。
“你忘记了吗,我小时候还经常带你出去玩的,你还说我要真的是你哥哥就好了。”事到如今,他意图用回忆勾起昔日情分。
燕珩好笑地扯了扯唇,“表哥?朕可没有将同敌国私通,私下倒卖军粮,还将罪证偷放在朕父皇书房里的好表哥。”
因为当年的太子年纪小,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做这些事,更不会想到他在说谎,果真有些人的根从小就是坏的。
有些事他年纪小记得不太清楚,可杀父之仇,夺母之恨就像是融入他的血液里,日夜折磨着他,叫嚣着让他立刻冲到金銮殿上让那群人血债血偿!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又岂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迟疑。
一袭红裙,盛装打扮走来的嘉贵妃冷冷道:“和他多说什么,直接杀了,把头颅割下来好祭奠你父皇的在天之灵。”
太子看着走过来的嘉贵妃,适才反应过来燕珩嘴里喊的父皇二字,眼球瞪圆,“是你,你没死!”
当年废太子在书房里被人搜出卖国通敌的罪证,畏罪自杀时,太子妃已是身怀六甲,只是谁都知道当初的太子妃,现在的嘉贵妃生下的就是个死胎,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但活着,还变成了安阳王之子,日夜活在他们的眼皮子下。
“托你们的福,朕非但没死,还登上了你一直梦寐以求的位置。”燕珩抬脚踩上他的手,重重用力碾下。
“你放心好了,你们做的那些事,朕会昭告天下,更不会让你们轻易的死去,朕要让你们活着赎罪。”
死很简单,但让他们轻易的死去又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就应该生不如死的活着!
扔下手中长剑的燕珩走出殿外,满地的残肢虽被拖走,厚血用了清水冲洗,即便如此,仍是能闻到冲天的血腥味。
自从攻入皇城,自认成了内侍第一大总管的杨宝挺直着腰杆子走过来,只是神色间带着几分踌躇,“陛下,奴才这里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燕珩抬腿踹了他一脚,“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瞧奴才都忘了陛下最讨厌奴才有话要说不说的嘴脸。”杨宝插科打诨抬手轻轻扇了自个儿脸上一巴掌,才正色道,“陛下,明大人一家现如今要如何处置。”
明言止明面上是因为支持新政改革触了旧帝霉头下的大狱,但他们哪里不清楚是明言止是主张上奏剿灭陈家军,多次弹劾陈家军狼子野心,加上当年旧事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先继续关着。”燕珩抬脚往前走了两步,方问,“周家人是否入了京。”
“大概还有半月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