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就不想救他们吗
很快, 随着新帝登基,伴随而来的不是大赦天下,而是先帝下的一封罪已书。
书上简单明骇的列出了他的所有罪证。
强抢兄嫂, 贩卖军粮,投敌卖国嫁祸于废太子。
桩桩件件,引起天下哗然。
只不过对于百姓来说, 谁做新帝都无所谓, 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那就是好皇帝, 可是对于朝堂上站位的官员来说, 每一次站错位带来的后果和满门抄斩没有两样。
这不,如今一个两个都战战兢兢得如鹧鸪般不敢乱呼吸,生怕下一个被拖出去砍头的就是自己。
头戴十二旒冠冕, 细细的珠链流苏垂落在两边的燕珩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几位拥立景阳帝为尊, 怒斥他狼子野心,谋权篡位的老臣,狭长的眼眸半垂,似笑非笑, “刘大人好像很不满意朕登上这个位置。”
为首的御史大夫铁青着脸,胸腔剧烈起伏的指着他的鼻子怒骂, “尔等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 我就算是血谏当场, 也不会奉你为主!”
“刘御史倒是好一个忠君爱国的君子。”燕珩对他自以为的血谏威胁并不在意, 仅是挑了挑眉。
自古明君最怕的就是臣子血谏, 可他又不是明君, 就算他是明君, 又为何要怕一个拥立先帝的老臣。
其他官员也被刘御史以卵击石的气势给骇住了, 有人见他真的要撞, 急忙伸出手去拦他。
只是在拦之前,不忘看一眼上首的位置,结果仅是一眼,就被其狠厉冰冷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
原本想要拦住刘御史的人也跟着缩回了手,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新皇,还是同一个早年间逼死新皇生父的先帝。
双手抱胸的陈戾冷笑出声,“撞,让他撞,等他撞死了在将他尸首运回府上,让他的家人跟着他一块走,也算是全了他的忠心耿耿。”
“陈将军,刘御史好歹也是三朝元老,要是他真的血谏当场,只怕天下人会对陛下有意见。”莫尚书出列,指责他的冷血。
生平最厌恶同满肚子弯弯绕绕的文人打交道的陈戾嗤笑,“要是他真的敢撞,怎么现在还不撞,该不会是想着以此来威胁陛下吧。”
陈戾说完,双手抱拳看向端坐在高位上的男人,挑了挑眉,“陛下,不知微臣说得可对。”
他说这句话后,原本吵闹不休的朝堂都静了下来,纷纷等着他的表态。
倚靠龙椅的燕珩单手撑着下颌,狭长的眼眸半眯带着刺骨的冷意,“刘御史不是要以死为谏控告朕谋权篡位,狼子野心吗,怎么不撞了。”
本来想要以血谏来威胁的刘御史在激怒之下,竟是当场吐血昏迷过去。
——
夜里,躺在床上的明黛想到大夫和她说的那些话,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那么对她,难道就因为她的好运全在前面二十多年用光了,现在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噩梦了吗。
“娘亲,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会喜欢眠眠吗。”眠眠的眼睛已经困得睁不开了,但一想到明天要去见外祖父和外祖母,就像一根扯着她头发的细绳子,让她就算再困也睡不着。
明黛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笑道,“眠眠那么可爱,他们怎么会不喜欢。”
“可是…祖母和姑姑就不喜欢我。”特别是姑姑经常背着娘亲骂她是赔钱货。
“你外祖家和你祖母家是不一样的,难道眠眠忘记了他们给你寄的那些漂亮礼物了。”明黛掖了掖女儿的被角,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好了,别想那么多了,眠眠得要早点睡,要不然明天精神不好了该怎么办。”
“娘亲和眠眠一起睡。”
“嗯,我们一起睡。”
还在长身体的小孩总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屋里一时之间就只剩下从窗边肆意撒落进来的月光。
朦胧,清浅,又富有诗情画意。
身体疲惫至极的明黛却是不见一丝睡意,甚至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大夫说的那句———
你肚里孩子的月份大了,怀的胎相不是很稳,要是强行落胎,哪怕是不小心落胎,轻则往后会一辈子缠绵病榻,重则一尸两命。
她死了不要紧,可是眠眠怎么办,爹娘小妹他们又该如何。
但要她毫无芥蒂的生下这个孩子,她自认做不到。
他也不配让自己生下他的孩子!
待天亮后,一夜没睡的明黛将自己和女儿收拾好后,又买了不少吃食伤药放在篮子里,才前往大理寺。
昨日景阳帝驾崩,今日本该满城白幡黄纸,可望眼所即之处不见丝毫丧白,有的只是红彩翩跹。
明黛没有理会这不同之处,而是加快脚步来到大理寺旁关押犯人的牢房。
刚靠近,就被衙役拦住去路,“站住,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民妇是来探监的。”明黛说着,取出准备好的钱袋子递过去,“还望官爷能通融一二。”
衙役掂了掂手上重量不轻的钱袋,这才满意的露出笑,“行了,进去吧,不过得要快点出来,知道吗。”
她都做好了会被刁难,不允许进去的准备,倒是没想到会那么容易,连忙道谢,“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尚未到十月份,里面的温度已是低得双臂发寒,哈气成雾,要是真进了十月份,只怕难熬。
明家人被关押在监狱的最深处,即便是在白日,甬道两旁都得燃着呛鼻熏眼的麻油灯照明。
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的明芷听到走廊边传来的脚步声,以为是送饭的来了,谁让自从明家公开支持新政改革,触犯龙颜下了大狱后。
昔日交好的人家皆跟遇到瘟疫一样退避三舍,生怕会被他们明家给赖上,更有甚者为了防止明家翻身而落井下石,踩着他们明家的血肉往上爬。
也让明芷明白,所谓的人走茶凉不过如此,但她又不甘心一辈子被囚在这间连阳光都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活得像只窥探光明和自由的老鼠。
直到那道她在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让她猛然抬起头。
而后对上的是一张她本以为在梦里才会出现的脸,恍惚间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爹,大哥,嫂子,小妹,姨娘,是我。”明黛看着离开时还未褪去婴儿肥的小妹如今再见,以是如拔高的青葱,只是两颊消瘦,皮肤透着长久不见阳光的白。
以小窥大,她们过得并不好。
“二姐姐,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明芷看着出现在牢门外的二姐姐,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要不是在做梦,二姐姐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是我。”眼睛湿润的明黛压下喉间不断上涌的哽意,“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写信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或许小妹他们是给自己寄了信,但是自己没有收到。
鼻子发酸的明芷低下头,很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因为这件事就算告诉了二姐姐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会让二姐姐担心。
跟着娘亲一起进来的眠眠瞪大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明芷好一会儿,而后小声的喊了一声“姑姑好。”
将眼泪擦走的明芷看着同二姐姐长得如出一辙的小侄女,喉咙像是被异物给卡得难受,“这就是眠眠吧,长得真可爱。”
她想要拿见面礼送给第一次见面的小侄女,结果窘迫得什么都拿不出,更恼羞自己为什么不留一样首饰。
明黛猜出她在想什么,笑道:“见面礼什么时候给都行,而且我今天只是带眠眠来看她念叨了很久的姑姑。”
明黛又蹲下来,捏了下女儿的脸颊,“我就说了,眠眠长得那么可爱,姑姑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眠眠,这是你的外祖父,姨奶奶,舅舅,舅妈,还有堂哥,堂姐。”明黛带着眠眠一一介绍过去,却发现里面并没有母亲的身影,不免担忧,“母亲呢?”
消瘦得像一缕青烟的大嫂笑了笑,“母亲身体不好,被安排到另一个牢房静养了。”
闻言,明黛的心里变得很是不安,“母亲的身体怎么了,可有大碍。”
明芷接过话,“没什么,就只是点儿风寒的小毛病,二姐姐你不用担心,不过二姐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身为明家的女儿,哪里有不回来的道理。”明黛想要说她同周淮止已经和离,又担心现在说出来让他们担心。
她想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前面放她进来的衙役走了过来,冷脸粗嗓道:“探监时间到了,还不快点出去。”
骤然有再多想要说的话,明黛也只能先收回话头,“父亲,小妹,大哥,嫂子,姨娘,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明黛和女儿刚走出牢房,迎面走来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笑得和善的拦住她的去路,“请问是明二小姐吗,我家爷有请。”
“你的主子是谁。”心生警惕的明黛从记忆中搜索了一通,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他,对于他口中的主人更是毫无印象。
“我家主子是谁,等明二小姐到了自然就知道。”那人仍是在笑,只是这笑里多了一丝威胁。
目露戒备的明黛冷漠的拒绝,“我又不认识你家主子,难道他邀请我,我就必须去吗。”
那人见她转身要走,不紧不慢的抛下一句,“明二小姐,你就不想知道明大人是得罪了谁,才会连累全家下了大牢吗。”
“你就不想要救他们出来吗。”
第72章 是否后悔当初退婚
这一句话就像是拿捏住明黛的死穴, 她怎么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又有什么本事将她的家人从牢里带出来。
哪怕对方是个骗子,明黛想, 她依旧会义无反顾的一脚踩上去,无外乎是他给的诱惑实在是过于诱人了。
她本以为约见面的会是茶楼酒肆一类的包厢,未曾想对方直接带她来到一座两进两出的院子里。
外面已是秋风卷落叶的萧瑟, 院里仍是柳枝垂垂, 繁花簇簇。
入了院后, 就有梳着双垂髻的丫鬟迎上前, 笑吟吟道:“我家主人还在忙,还请夫人先在里面稍等片刻,我家主人马上就来。”
明黛下意识忽略掉她口中的称呼, 而是再次发问, “你家主子是谁?”
“我家主人是谁,等夫人见到了自然就明白。”丫鬟退出去前,不忘让其他人端上茶果点心,还有给小孩解闷的玩具。
对方越是卖关子, 明黛反倒镇定下来了,待丫鬟出去后, 则细细打量着她所身处的环境。
绿釉狻猊香炉里飘着连形状都固定好的袅袅香烟, 白云圆肚瓶里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千瓣菊。
玉刻湖光山色屏风, 红漆描金的梅花茶盘, 甜白釉小碟和那红木嵌螺縝大理石扶手椅, 都能看出她口中的主人不但非富即贵, 且连身份都极为贵重。
———
下了朝后, 跟条小尾巴缀在后面的陈戾的小嘴巴叭叭个不停, “表哥, 不是,陛下,你就那么放过那个姓刘的了,他刚才可是想着要在朝堂上以血谏来逼你啊。”
“要我说,这些文人弯弯绕绕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表面上看着假仁假义,正人君子,实际上满肚子男娼女盗。”反正他是当兵的,最讨厌的就是同文人打交道。
走在前边的燕珩听他念叨了一路,方才开口,“那照你那么说,朕应该怎么做。”
“能怎么做,当然是杀鸡儆猴。”说着,陈戾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要问他为何如此讨厌文官,自是因为他们打仗的时候没有粮草和装备,向朝廷请求,结果那群文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两个字,没有,险些让他们二十万大军直接饿死。
“杀鸡儆猴是要,只是尚未到时候。”他刚登基就大刀阔斧的清理反对他之人,虽然他不在意后世文人看法,也不想落得个暴戾的名头。
何况要杀的人那么多,一旦他们死了,他手上又没有新的可用之人顶上,只能先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
这时,有宫人来报,说,“陛下,奴才已经将夫人邀请至落芷别院了。”
燕珩听到那人已到,原先紧蹙的清隽眉眼似划开一道浅痕,泛着如水波荡漾。
直到人走远了,陈戾才摸了摸下巴,抬起手肘撞了杨宝一下,“你说,是什么样的美人才值得让表哥金屋藏娇,居然藏着掖着那么久都不让我们知道,我还真以为陛下清心寡欲得就差出家了。”
不对,表哥也不算清心寡欲,最起码上一次自己还看见他帮顾姐吹掉进眼睛里的沙子了。
想到顾姐,他倒是还挺想念顾姐做的那些饭菜。
还有金宝那小子,瘦瘦小小得跟着小鸡仔一样,等下次见到了,自己高低得要教她两招防身的招数。
杨宝带着礼节性地笑,“那位美人是谁,待少将军日后见到了,就明白了。”
其实就连杨宝本人也不清楚陛下对那位周夫人的态度。
要说恨吗,不见得,说爱吗,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扭曲又令人窒息的爱。
不过这些都和他一个当奴才的没有关系。
——
“你们主人还没回来吗。”从正午等到天暗的明黛的又一次询问,换来的依旧是相同的一句话。
“我家主人在忙,还请夫人稍等片刻。”
前面明黛能理解,但听多了就明白她说的不过是推词。
既然对方不愿意见她,遂起身告退,“你们主人今日不在,民妇下次再来拜见。”
丫鬟见她起身就往外走,忙急得伸手拦人,“夫人你先别急着走,我家主人真的在处理事务,等他忙完了就会来见你。”
“不必。”她都等了那么久,就算是要给下马威也算给足了,为何还迟迟不肯出现,不过是在戏耍她罢了。
“夫人,我家主子真的是在忙,并非是不愿来见你,还请夫人在稍等片刻,说不定我家主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丫鬟眼见自己就要拦不住人,正急得抓耳挠腮时,余光看见杨总管来了,立马跟着松了一口气。
“杨总管您可来了,夫人一直说着要离开,奴婢快要拦不住人了。”
穿着圆领靛青花衣的杨宝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吞笑意,“夫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见到杨宝的一瞬间,如当头一棒砸得头晕目眩的明黛立马清楚他们口中的主人是谁。
她想过会是太子,会是上京城里的旧人,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燕珩,更没有想到他的胆子会那么大的回到上京。
杨宝扫了眼冷茶冷水,不阴不阳的冷笑起来,“那么晚了,你们也不上菜,要是饿到夫人了该怎么办,小心咱家拿你们是问。”
指甲掐得掌心青紫一片的明黛抿了抿唇,“燕珩在哪里,我要见他。”
“爷在忙,等他忙完了,自然会得空见夫人。”杨宝顿了顿,又笑眯眯地说,“最近几日,还请夫人在这里修整几日,夫人要是有什么缺的,住得不习惯的地方直接和府里的丫鬟说就好。”
明黛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他什么时候来见我。”
“爷说了,等爷得空后就会来见夫人。”棱模两可的回答,摆明要将她软禁的意思!
仔细交代了伺候的人一番后的杨宝走出小院,被迎门而来的冷风给吹了个倒灌,赶紧用手拉了拉领子。
今年都还没入冬就那么冷,要是真入了冬,只怕是能冻死个人哦。
入了夜的长门宫内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正送走一群老狐狸的燕珩听着杨宝的转诉,嘴角的笑意微不可见地上扬,“她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见朕。”
“她想要见朕,朕又岂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被关在院里的明黛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个说要见她的人直到今日仍是没有任何露面的痕迹。
一日过去了,两日,三日。
不行,她不能在等下去了。
明黛正想着要是对方执意不给她离开,也不见她,那她就只能硬闯的时候,先前请她来做客的男人又来了。
“明二小姐,我家主人有请。”进德说完,又对着跟在后面的人说道,“你们还不快点带夫人下去梳妆打扮。”
“不用,我这样去见他就好。”因为见某些人,根本不值得她打扮,他也不配。
进德见她坚持,也不在逼迫。
只是出门后,明黛才发现院中不知何时停了一顶青色小轿。
进德掀开帘子,恭敬又讨好,“还请夫人上轿。”
知她不愿进轿,又添了句,“夫人难道就不想要让明大人他们早点离开大理寺吗,咱家可是听说这天气一冷,能在里面熬过冬的可没有几人,何况尊夫人身子骨又一向不好。”
明着是劝,可他字字句句又都不离威胁。
坐上轿子后的眠眠听着外面沿街叫喊的热闹,既好奇又害怕,唯有抱着娘亲的手才有一丝安全感,“娘亲,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娘亲也不知道,得要到了才知道。”苦涩得扯了扯嘴角的明黛伸手覆上女儿的眼睛,“眠眠要是困了,就靠着娘亲睡一会儿,等到了娘亲在喊你。”
眠眠将娘亲的手移开,很是认真的摇头,“眠眠不困。”
这顶青色小轿从别苑,而后一路抬进了巍峨庄严的朱红宫墙,最后顺畅无堵的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前。
随着轿帘掀开,早已等候在外的女官看向因怕生而躲起来的小姑娘,笑道,“夫人自个儿进去就好,奴婢们会帮忙照顾好小小姐的。”
眠眠抗拒地躲开那些想要抱走她的手,“不要,我不要和娘亲分开。”
女官蹲下身,告诉她,“可是小姐娘亲等下要和人谈话,不一定会顾及到你。”
明黛将女儿护在怀里,神色冷峻,“我不认为我们要说的话,她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听不了的。”
女官见她坚持,也不好在劝,只是说,“夫人,陛下就在里面,还请您尽快进去,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陛下?”纯听这个称呼的明黛像是有一缕钻心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往她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里钻,搅得她痛不欲生。
要是燕珩真的当了皇帝,她现在不亚于羊入虎口。
“夫人对朕当了皇帝一事,倒是很震惊,还是对你而言朕当皇帝,就是如此难以接受的一件事。”身穿玄色纹龙袍的燕珩踩着满地的细碎阳光走了出来,漆黑的瞳孔里不见一丝温度。
人依旧是那个人,可整体给人的感觉却如一头睥睨天下万物的狮子。
危险又迷人。
明黛也不否认,“我倒是没有想到所谓的新帝会是你。”
燕珩向她走来,眼神里带着嘲弄,“看见朕当了皇帝,是不是后悔了当年执意和朕退婚一事,你要是不退婚,说不定你就是皇后,你们明家也不会是现在的阶下囚,而是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
“别人或许对皇后之位梦寐以求,不代表我也是。”明黛摇头否认,“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随后抬眸对上他嘲弄的目光,不避不闪,“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跟你退婚。”
第73章 金屋藏娇
她无悔的一句话刚落下, 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的温度陡然降至冰点,连人的骨头缝里都噗嗤噗嗤地冒着寒气。
直到过了许久,久得连枝头都挂满了冰棱, 久得胆小的宫人就要承受不住威压,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时,那不断释放着凌厉寒气的男人方才屈尊纡贵的开了尊口, “是吗。”
明黛对上他嗜人而食的恐怖目光, 依旧重复着相同的话, “无悔。”
“当真是好一个无悔!”简短的几个字似从他牙缝里硬挤而出, 阴森刺骨。
作为宫中老人,又久伴圣驾的进德敏锐察觉到陛下心情不虞,顿时大声呵斥道:“大胆, 你怎敢用这种语气同我们陛下说话。”
“我不用这种语气, 难不成还想要让我跪下来对他三跪九叩不成。”明黛不想在和他说不必要的废话,而是开门见山地问,“明家入狱一事是否和你有关。”
或许此事本和他无关,可她控制不住的想要迁怒于他, 更不信他在里面当真如此无辜。
凌厉的下颌线收紧的燕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给人一个棱模两可的回复, “你说是就是。”
进德这时也不敢在乱开口, 要知道做奴才最重要的就是会审时度势, 清楚什么时候开口, 什么时候闭嘴就老老实实的不发出一个音节。
他凌模两可的回答落在明黛耳边, 就是证据确凿, “退婚的人是我, 对不起你的人也是我, 你有什么怨有什么恨冲我来就好, 为什么要连累到我的家人!”
燕珩嗤笑一声,他的视线从上往下落,像是在瞧一只顶顶可笑的小玩意,“你有什么值得朕怨你恨你,凭你这具朕睡腻了的身体吗。”
“明黛,你是否将自己的位置看得太重,又将朕看得太轻。”
在她欲开口时,燕珩对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耐性,又像是凶猛的野兽终于对猎物伸出了锋利的爪牙,“你以为朕为何要让你入宫,因为朕要让你看清楚,现在朕只需要一句话,你们明家就不复存在。”
“你说,要是你的爹娘小妹大哥们知道,都是你的错导致他们遭遇了本不应该存在的苦难,他们会怎么想。”
随着他的步步紧逼,身体不断往后退的明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你想要做什么。”
“夫人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朕想做什么。”燕珩垂眸审视着这张对他流露出无尽恨意的脸,喉咙忽然发痒得厉害。
伸手覆上这对令他心生厌恶的招子,附耳低语,“等朕何时对你生了厌,自然会放过你们明家。”
被他厚颜无耻气得胸腔剧烈起伏的明黛抬手甩了他一巴掌,“燕珩,你无耻!”
巴掌落下时的清脆一声,亦连周围的宫人们都吓得连大气不敢出,纷纷把头低下去,生怕自己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被打得偏了脸的燕珩舌尖顶住上颌,漆黑的瞳孔里翻滚着无尽的愠色,伸手攫住她的手腕,粗鲁的将人拽进宫殿里,“好,好,好,你当真是好得很。”
“既然你还摆不明自己的位置,朕不介意让你知道,朕捏死你们明家,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放开!你这个混蛋给我放开!”
中秋过后,天气就开始转了凉意,树梢上的叶子也悄然无息的染了金黄橙红。
自从燕珩登基为帝后,许有蓉便认为皇后之位已是她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除了她,她自认没有任何人配得上这个皇后之位。
只是册封皇后的旨意迟迟未下,她难免心急了,要知道和她一样盯着皇后之位的人多如繁云。
今日,许有蓉同往常一样进宫,结果在路过御花园时,不偏不倚听到几个宫人在说话,本应该是加快脚步离开的,却听见她们话里的夫人二字而骤停脚步。
“你们说住在宸安宫的那位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啊,每一次陛下过去都能惹得陛下大发雷霆的出来。”
“那位指定是恃宠而骄,可是就算陛下再喜欢她,她要是继续作下去,肯定会磨灭陛下对她的喜欢。”
“也不知道陛下到时候会给她什么位份,要知道她可是陛下后宫里的第一个女人。”她们自以为的悄悄话没想到会一字不落的进到另一个人耳边。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宸安宫,什么夫人。”阴沉着脸的许有蓉牙根紧咬的从假山后走出来,“还不快将你们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正在说话的宫人们见到许有蓉,皆都吓白了一张脸。
原来新帝登基不久后,就从宫外带回来了一个美人养在宸安宫里,听说那位美人格外神秘,任谁打听都打听不出是哪家姑娘。
以至于大家纷纷猜测那位夫人的身份,也好奇陛下最后会给她一个什么位份。
“贱人!”怒火充斥着胸腔的许有蓉听完后,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就是在柳州的那个女人,她还真是阴魂不散!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景珩被这种女人给骗了。
宸安宫内,自从进来后就彻底失去了和外界联系的明黛像极了一只被关在漂亮笼子里的金丝雀。
在这里,她无论想要什么都会马上送到,即使她要天上星,水中月,唯独失去了自由。
从外面摘了一朵小菊花的眠眠趴在铺了厚厚一层翠纹雪绒毯的地面上,鼻翼抽搦,“娘亲,眠眠不喜欢这里。”
这里虽然哪哪儿都好,但她就是不喜欢。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啊,眠眠想要把自己的小兔子送给姑姑。”要是姑姑见到了她送的小兔子,肯定会高兴一点的。
“再等等。”一开始明黛期盼于他能早点对自己生厌后赶出去,但是与其将希望放在男人身上,倒不如自己去博一博。
难不成她那么快就忘了,之前也将希望放在他身上,结果惨遭羞辱的那一幕吗。
“夫人,这是小厨房新做的海棠如意糕,你尝下。”被派来伺候的人,正是碧枝。
“我没有胃口,你放下吧。”
碧枝见夫人一直郁郁寡欢,难免劝道:“夫人又何必一直和陛下呕着气,但凡夫人对陛下软下稍许身段,夫人的爹娘也不会直到现在还被关在大理寺里。”
她说的道理明黛都懂,可是真的要她毫无芥蒂的去做,她又放不下自己那仅有的,所谓的一丝自尊。
但她的自尊和一身傲骨本就被折断,为什么她还要苦苦的守着。
明黛觉得她真是一个矛盾到了连自我都产生厌恶的存在,只要软下身骨就能做到的事,为什么她还总要坚守着。
碧枝叹了一声,将糕点放在如意云纹案几上便推门走了出去。
有些事她一个外人说再多,都不如让夫人自个儿想开。
碧枝前脚刚离开,宸安宫外就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守在外面的宫人见她要往里硬闯,忙伸手将其拦住,“郡主,您不能进去。”
“滚开!本郡主倒是要看里面藏的是哪个狐狸精!”她们越是拦着不让自己进去,就像是有人往许有蓉本就怒火中烧的胸腔里加柴倒油,好让她的理智彻底销毁。
“郡主,陛下说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滚开!在不滚本郡主手上的鞭子可不会手下留情 ”手中长鞭四甩开来的许有蓉气势汹汹的进到宸安宫。
而后一眼就看见了穿着水绿色交领襦裙,戴着珍珠白玉簪的女子正背对着她作画。
仅是一个背影,她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曾在哪里见到过。
跟在后面的宫人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急急将人拦住,“郡主,你不能进去。”
手中长鞭往旁边重重落下的许有蓉冷笑不已的走向正在作画的女人,下巴扬起,“就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的陛下。”
果真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怪不得她隔着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狐sao味。
正在作画的明黛直到这时,方才缓缓转过身来。
阳光穿过镂空的雕花窗桕斑驳地洒在她周身,更衬得她发如墨,面如雪,当真是好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
四目相对间,牙根紧咬的许有蓉手中的皮鞭攥得咯咯发响,“居然是你!”
她设想过会是自己的死对头,下贱的花楼女,爬床的贱婢,不知廉耻的某些官家小姐。
唯独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狐狸精会是那位端庄清冷的周夫人,也难怪周月芙之前如此贬低她,想来是早就知道她的人品低劣下作!
搁下手中画笔的明黛风轻云淡的起身回以一笑,“郡主见到妾身似乎很意外。”
许有蓉讽笑连连,“本郡主确实意外,毕竟谁能想到端庄守礼的周夫人不好好当着自己的正头娘子,居然恬不知耻的爬龙床,果真应了你小姑子骂你水性杨花,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下贱样。”
“天底下每次发生这些事,你们骂的都是女人,怎么就没有想过要不是男人主动,又哪里会生出这些事端,难道有些事,一个巴掌就能拍得响吗。”明黛对她口中贬低嘲讽的话心生嘲讽。
因为从头到尾错的人根本不是她,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是不是自愿的,只会一味贬低她,嘲讽她,好用来衬托自己的清高。
她清冷不屑的模样,更看得许有蓉心头火高窜而起,攥紧手上的长鞭就要甩过去。
她不是就仗着这张脸勾引的景珩吗,她将这张脸毁了,看她还拿什么勾人!
虽然害怕,依旧张开双臂挡在娘亲面前的眠眠生气的反驳,“我娘亲不是狐狸精,你不许骂我娘亲。”
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她才不允许别人骂娘亲。
鞭子挥到一半收回的许有蓉盯着这个小萝卜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恶劣地勾起唇角,“本郡主告诉你,你娘亲不但是勾引别人丈夫的狐狸精,而你,也是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
“你胡说,我才不是。”
将女儿护在身后的明黛冷冷道,“郡主有气对我使就好,为何要连累到无辜的孩子身上,难不成这就是郡主的教养吗。”
“她投生在你的肚子里,就代表她绝不无辜。”卷起长鞭在掌心把玩的许有蓉神色轻藐,带着鄙夷,“什么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这当娘的不知廉耻又下贱,当女儿的指定是有模学样,要是卖到花楼里,日后指不定……… ”
许有蓉嘲讽的话还没说完,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水猛地泼了她一脸。
“你骂我可以,但你不应该骂我的女儿。”女儿是明黛的软肋,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
被泼了满脸茶水的许有蓉愤怒得双眼能喷出火焰,手中长鞭破空鞭挞而来。
“啊!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第74章 你敢死我就让他们陪葬
许有蓉持鞭闯进宸安宫后, 里头伺候的宫人立马感觉不对劲的跑出去找人。
生怕回来得晚一点,到时候住在里面的夫人出了事,哪怕他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正找表哥商量城外驻军如何安排的陈戾, 迎面见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的跑过来,不免问道:“怎么了,风风火火的可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
若非如此, 又怎会着急慌张得走一步摔三跤, 瞧得他一个外人都觉得疼。
小黄门看清拦住他的人是谁, 就像脑袋被摁进湖里的人在挣扎中抬起头, 大声呼救,“陈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个不好法了, 你别急, 你先说清楚。”闻言,陈戾也变得严肃起来,生怕真出了什么事。
把气喘好的小黄门立刻把舌头给撸直了,然后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是,是惠安郡主刚才带着一堆人气势汹汹的闯进了宸安宫里, 奴才担心夫人。”
“夫人?宫里头什么时候有了位夫人?”他说的每一个字, 陈戾都自认认识, 但是合在一起怎么就那么的陌生。
眉头紧皱得要打结的陈戾又问, “夫人是陛下带进宫里头的?”
“是, 夫人已经在宸安宫住了一个多月, 之前一直都相安无事, 奴才也是怕夫人真出了什么意外。”
这下子陈戾倒是终于理清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震惊得连眼珠子都瞪大了, “你说我表哥,不是,是陛下在宫里头养了个美人,还养了一个多月!”
不是,他怎么不知道表哥什么时候养了个美人啊。
而且一个多月了他都没有发现,这得要瞒得有多好,要么就是他这个当表弟的太不关心表哥了。
不对,最近一段时间倒也是有迹可循,比如表哥脖子上莫名多出的红痕,时不时的勾唇笑意,偶尔的阴晴不定。
都那么明显了,真只能说明他眼睛真瞎得可以!
小黄门连连点头,“千真万确,还请将军快些过去,要不然奴才担心夫人真出了什么事,奴才就算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要知道惠安郡主一向将皇后的宝座视为囊中之物,要是她见到了夫人,只怕夫人会凶多吉少!
“你别急,本将军这就过去。”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陈戾不敢在停留,否则谁知道许有蓉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来。
除了着急,他也隐有兴奋感。
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表哥金屋藏娇那么久。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正和丞相等人商谈今年秋闱事项的燕珩的耳边。
丞相知情识趣的拱手告退,“陛下若是有要事处理,臣等晚些时候在来。”
其他几个文官点头附和,“大致的流程已经敲定了,剩下的几处细节微臣们在商讨结束后呈给陛下过面,最后在做定夺即可。”
此时的宸安宫内早已乱成了一团,想要保护夫人的宫人们都被打得皮开肉绽。
花瓶案几被撞倒在地,落了个无处下脚的狼藉。
怕得上下两排小牙齿都在打颤的眠眠,仍是挡在娘亲面前,“你走开,你不许打我娘亲,你是个坏女人!”
“你就不怕今天的事被陛下知道吗。”明黛本意是引她来,好借她的手让自己出宫。
她算计了一切,唯独忘了算计人心并不可控。
鞭子落空的许有蓉已被愤怒染红了眼,手中长鞭再度破空而来,“就算陛下知道了又如何,他难道会因为你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同本郡主置气不成,有些人还是不要将自己的身份看得过重,要知道你在陛下的眼里,不过一个解闷的玩意。”
许有蓉盯着她的那张脸,嫉妒犹如藤蔓般肆无忌惮的狂长,“你不就是用这张脸勾引的陛下吗,本郡主今日就将它毁了!”
“我就算是解闷的玩意又如何,有些人只怕是想当都当不了。”明黛清楚现在激怒她是最愚蠢的做法,可是想要离开,又如何不能付出一定代价。
“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本郡主就好心的成全你!”嫉妒彻底扭曲了理智的许有蓉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唯有将眼前的猎物彻底撕碎。
“郡主!不要!”
鞭挞破空而响,还未接近就能感受到其凌厉骇人的风势。
用身体将女儿护在怀里,却迟迟没有等来疼痛感的明黛终是忍不住掀起眼皮。
原本要落在她身上的长鞭正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否则那鞭子落在她的身上,换来的定然是皮开肉绽。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疯了不成吗。”此时的陈戾全然一阵后怕,但凡自己在晚来一步,那鞭子就得要落在这位夫人的身上了。
这位夫人看着就体弱肉贵,这一鞭子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陈戾拽过鞭子扔在地上,看着头发垂落,遮住大半张脸的明黛,小声询问,“夫人,你有没有事。”
明黛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陈戾,指尖止不住发抖,喉咙也似团棉花堵住,“我无事,多谢将军相救。”
即使美人落下的迤逦秀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从陈戾的角度望过去。
能瞧见线条流畅的脸颊,高挺的鼻梁,嫣红的朱唇,和那因躲避而微微凌乱的外衫,从而露出的一片如雪肌肤。
陈戾的脸颊蹭地爆红起来,两只手都害羞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果真是个美人,也难怪表哥会将人金屋藏娇了。
但是,他怎么觉得这位夫人有些眼熟,像是曾在哪里见过?
此刻早已气疯了的许有蓉看向护着那个狐狸精的陈戾,攥紧手中长鞭再次甩过去,“姓陈的,你给本郡主滚开,否则本郡主不介意连你一块打!”
“许有蓉,你还当现在是在西北啊,你公然在皇宫里行凶,就不怕按宫规处置!”陈戾倒是还忘了有那么个人的存在,更觉头疼。
对上他的质问,许有蓉的脸色越发阴沉,“你质问我,你倒不如问一下你身后的那个女人,究竟做了什么不知廉耻的下贱事,本郡主这是在替天行道。”
“就算她真的做错了事,也应该由陛下定夺,而不是你。”
“等本郡主处理了她,自然会亲自到陛下面前请罪。”
“朕倒是不知,朕的后宫里何时成了郡主的天下。”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更换的燕珩来到宸安宫时,听到的就是那么大逆不道的一句话。
他最近,果真是给许家太多脸了。
燕珩的突然到来,也让许有蓉心虚地将鞭子往身后藏了藏,“景珩,你怎么来了。”
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的燕珩眉锋蹙起,眼神中带着嘲弄,“朕要是不来,只怕是要错过那么精彩的一出好戏了。”
“景珩,事情不是你看见的那样,我可以和你解释的。”
前面为了躲开许有蓉鞭影的明黛不小心撞上了桌角,紧接着腹中传来一阵剧痛,那疼痛一丝丝一缕缕的,仿佛要将她的生命给透支干净。
她想要出声呼救,却疼得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像是在深水区里被水草勾住了双脚,并不断拉拽着她往深处。
疼,那种一种连灵魂都要被生拽应拉出来的,濒临死亡的感觉。
被娘亲护在怀里的眠眠鼻子灵敏的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然后在看见娘亲身下流出的大片殷红的鲜血,不禁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娘亲,娘亲你的身下怎么流了好多血。”
“娘亲你怎么了,娘亲你不要吓眠眠!”
眠眠的尖叫也吸引了满殿的目光,更令人目赤欲裂的明黛身下的血,多得仿佛没有尽头。
那血不像是从她身下流出的,更像是有人拿着把锋利的刀子戳着燕珩的胸口喷出的。
燕珩的眼睛里充斥的就是那么一片艳丽的红,连头发丝都跟着恐惧的命令下去,“太医,还不快请太医来!”
“许有蓉,要是她出了事,朕绝不会放过你们许家!”若不是她,明黛怎么会出事,那身下淌出的血,像是要将她全身的血都给放了个干净。
很快,年过半百的老太医被人抬了进来,太医看着满床的血虽然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仍是很有职业准则的过来为其把脉,只是刚搭上脉象,就变了脸色,冲外喊道:“还不快请稳婆和医女进来为夫人接生。”
接生,代表着她的肚里怀有一个孩子。
十指向掌心蜷缩着的燕珩听到为她接生的那一刻,整个人像是从地狱一下子飞升到天堂,怔愣得连话都要说不出,心脏则是在剧烈的砰砰直跳。
孩子,他们有了孩子。
他从未想过他们会有孩子,可是有了孩子,就代表他们之间有了无法舍弃的羁绊。
医女见他一直站在殿内没有出去,不免提醒道:“陛下,产房污秽,还请您到外面稍等。”
如今满心满眼都记挂着那人安危的燕珩冷漠的拒绝,“不,朕在这里陪她。”
里面生产的女人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他身为丈夫岂有不陪同的道理。
隔着一道屏风的屋内,能看见里面的手忙脚乱和从阎王爷手中抢人的迫切。
“快给夫人灌参汤。”
“夫人你用点力。”
“夫人,你要是疼的话就咬奴婢的手,不要忍着。”
随着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端,里面的声音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小,嘴唇泛白,额头冒出细密冷汗的燕珩不顾宫人太医的劝阻走进了内室。
而后一眼看见了因难产变得气弱游虚,脸色青白得仿佛要在下一秒就断绝了气息的女人,心脏像被人骤然抓紧,连呼吸都弥漫起血沫。
他知道女人生子如过鬼门关,却从未有过那么一刻令人深刻。
“陛下,产房污秽,您不能进来。”
“滚开。”
半跪在床边的燕珩握住那因疼痛抓得指甲都分岔的手,漆黑的瞳孔里早已染上一片湿润的红,偏生嘴里吐出的却是恶灵的低吟,“明黛,你不是恨我吗,你难道就不想要报复我吗,你舍得那么轻易的就走了。”
“我告诉你,要是你真的死了,我是不会放过明家的任何一个人!你的女儿我会将她送到教坊司,你那么疼她,你舍得让她去教坊司吗。”
已经一脚迈进鬼门关里的明黛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一句话,像是瞬间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睁开眼,咬牙切齿的怒骂,“燕珩,你敢!”
“你说我敢不敢。”燕珩握住她的手,一只手将她黏在脸上的湿发别到耳后。
“明黛,朕告诉你,只要你敢死,朕后脚就将明家人全都砍了头下去陪你,你最爱的女儿也将会一辈子为奴为婢。”
第75章 你就那么喜欢乱认儿子
“孤一言九鼎, 从无戏言。”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竟是大跨步走了出去,阴沉着下达命令, “将明家人全带到菜市场,只要她一死,就让他们陪葬!”
“燕珩, 你不能那么做!”明黛布满着死气的青白小脸因愤怒而染上一抹血色, 迫切的想要抓住他的衣角阻止他, 可她伸手抓住的只有一片虚无。
“你都敢死, 朕还有什么不敢做的。”长袖一甩的燕珩嗤笑出声,“明黛,你们明家人的命可全都系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手被甩开的明黛看着他毫不留情走远的背影, 气血上涌, 双眸瞪圆。
他怎么能那么做,他不能那么做!
等燕珩一出去,稳婆和医女们就围了上来,“你们还不快把参汤给夫人灌下。”
“夫人, 就算你不为自己和肚里的孩子着想,也得要想一下你的家人啊, 你走了了, 你让他们怎么活。”要是夫人真出了意外, 只怕她们这群接生的婆子也得要陪葬。
是啊, 她死了无所谓, 可是爹娘小妹还有眠眠, 他们不应该为自己的死亡买单, 她更清楚燕珩是个会说到做到的疯子。
难道她真的要因为自己的一念之间, 成为全家的罪人吗?
掌心淌满了冷汗的燕珩刚甩手走出殿内, 迎面就有个小炮弹跑了过来,对着他拳脚相加,“坏人,你这个坏人对我娘亲做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见我娘亲,坏人,坏人。”
唇线紧抿的燕珩蹲下身,宽厚的掌心扼住她乱挥舞的小手,板着脸纠正她的称呼,“叫父皇。”
哭得双眼红肿的眠眠张嘴就是否认,“你胡说,你就是坏人,你是欺负娘亲的坏人。”
“你不是我爹爹,你是个坏蛋,超级大坏蛋。”他每一次来都让宫人把她抱走,还总是惹娘亲生气,她不喜欢他,还很讨厌!
燕珩沉下脸,又一次纠正她的称呼,“什么坏人,朕是你的父皇。”
这时,殿内终于传出了一道嘹亮的婴儿哭声,紧接着稳婆兴高采烈的抱着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儿走了出来。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夫人给您生了个小皇子。”
原本大家都还在讨论,住在宸安宫里的这位没名没分的夫人什么时候会失宠,谁能想到人家居然不声不响的生出了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即使日后陛下真的对住在宸安宫里的这位生了厌,她膝下有位皇子,还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只怕荣华富贵也是少不了。
得知她没事后,重重松了一口气的燕珩并没有理会抱出来的孩子,而是急切的抬脚走进殿内,“她怎么样,还好吗。”
“陛下您放心好了,夫人只是因为力竭暂时昏迷了过去,等晚些夫人就醒了。”
眠眠得知娘亲没事后,一直憋着的眼泪才终于能肆无忌惮的落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就往里面跑。
可是还没等她跑进去,就被碧枝姑姑给抱了起来,“小姐乖,我们等夫人醒来后在进去好不好。”
“不要,我要进去见娘亲,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娘亲。”眠眠挣扎着就要从她怀里跳出来。
“让她进来吧。”燕珩开了尊口,碧枝岂有不从。
双腿得以放在地上的眠眠立刻跑进去,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娘亲,鼻子一酸就要落下金豆豆。
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的去触碰娘亲的脸,“我娘亲真的没事吗,娘亲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啊。”
因为她好怕,好怕娘亲睡着后再也醒不过来了该怎么办。
取了毛巾沾了热水拧干后,温柔的为她擦拭着脸颊的燕珩长睫半垂,落下小片阴影,“你娘亲只是睡着了,等晚点就会醒过来。”
“你小声点,不要吵到她休息。”
——
明芷自从那日见到二姐姐后,原本觉得没有出去的希望又一次燃烧了起来。
二姐姐那么厉害,肯定有办法救他们出去。
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有些不安,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听到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明芷下意识的以为是二姐姐又来看他们了,可是当她看过去,发现来人不是二姐姐的时候,不禁有点儿失望。
进德吩咐衙役将牢门打开,伸手做了一个恭敬的请,“明大人,明小姐,陛下吩咐咱家带你们出去。”
明玉生听到要放他们出去的时候,显然有些不信的反问,“你说是陛下让我们出去的。”
“陛下金口玉言,自是做不了假。”进德又笑眯眯地说,“咱家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接风洗尘的酒菜,还望明大人莫要吝啬相拒才好。”
明芷听到能出去后,高兴地看向一旁的姨娘,挺起胸脯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姨娘,我就说二姐姐很厉害,肯定有办法让我们出去的。”
半年多的牢房生活,让容貌不在如往昔娇嫩的柳姨娘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出去的一天,笑道,“二小姐自然厉害。”
明家人出来后,才发现原本被查封的明府封条被撕掉了,府里遣退的老人也回来了,好像一切都和他们离开前没有二样。
临走之前,进德含笑地说了一句,“明大人倒是生了个好女儿,日后的锦绣前程只怕是少不了。”
明芷觉得他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不由问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明三小姐还不知道吧,明二小姐为陛下诞下了一位小皇子,说来咱家都还没来得及恭喜明大人,不,应该称呼为明国丈了。”
本以为彻底翻身无望的明家不单从大理寺出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国舅爷,让原本落井下石,想要将明家踩入泥潭里的人都瞬间慌了神。
不过明家那位二小姐不是在三年前就嫁到了柳州吗?为何又成了新帝的女人?
十月份的上京已有不少人穿上了厚衣,连晨起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圈朦胧白雾。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弥漫着疲惫的明黛醒来后,看见的是哭得眼睛红肿的眠眠正趴在床边睡得香甜。
只是香甜的梦境并没有延续多少,就到了令她害怕的噩梦,要不然怎会连在梦中都喊着“娘亲。”
明黛就那么看着她,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似有所察的眠眠揉了揉眼睛后睁开,对上的是已经醒来的娘亲,大大的笑脸瞬间浮现在脸上,噔噔噔的跑到桌子旁,倒了满满的一杯温水回来,“娘亲,喝水。”
眠眠说完,又懊悔地敲了下额头,“娘亲身体不舒服,眠眠应该喂娘亲喝才对。”
明黛垂眸凝视着女儿递到嘴边的温水,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身体更是累到了极点。
等喝了半杯水后,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也跟着变得清明了几分,唯有嗓子依旧沙哑得厉害。
“娘亲睡了快一天了,要不是他们说娘亲身体没有事,眠眠都得要骂他们骗人了。”眠眠咬了下嘴唇,伸手去探娘亲的额头,发现并不烫。
“娘亲没事,眠眠不用担心。”
“可是娘亲睡了那么久,哪里会没事,眠眠已经是小大人了,娘亲不能骗眠眠。”
“嗯,眠眠已经是小大人了。”
不知道在旁边看了多久的燕珩走了过来,喉咙发紧地说,“我已经将岳父一家放出来了,府邸遣散的老仆也全部回去了。”
明黛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岳父一家,指的恐怕是明家,旋即冷讽道:“陛下是否说笑了,你的岳父应该是许家才对。”
更不明白他又在发什么疯,难道是找到了羞辱她的新法子。
毕竟她从未相信过他会良心发现,因为有些人根本就没有良心。
端着一碗参汤的燕珩对上她冷漠至极的目光,磨了磨后槽牙,“你都生了我的孩子,难不成你的娘家人不是我的岳家吗,还是说,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我撇清关系。”
明黛想到那个孩子,下意识否认,“谁说孩子是你的。”
“不是朕的,你还想那个孩子是谁的,是那姓周的不成。”事到如今她还惦记着那个男人,更让燕珩怒火中烧,并嫉妒的想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给毁掉才满意。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姓周的。”
因为刚生完孩子,本就气虚的明黛不想和他争论,更不想看见他,直接闭上眼,“孩子无论是谁的,好像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还是说,你就喜欢乱当别人孩子的爹。”
第76章 怨和恨皆都成了往事
眠眠忽然觉得周围的温度变低了, 忍不住伸出小手搓了搓胳膊。
“你还想要让朕的孩子认别的男人做父亲不成,明黛,你倒真是好样的。”燕珩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张刚醒来, 仍带着憔悴病弱的脸,一口血哽得胸腔发疼发闷。
指尖放在锦衾上,用力得勾出蚕丝的明黛不惧地重复着相同的话, 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民女倒是不知, 陛下有乱认儿子的爱好。”
哪怕这个孩子是他的, 她也不愿承认,更不愿意和他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否则一旦承认,对她而言, 代表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也代表她彻底背刺了那段时间将尊严抛下,跪在他脚边的耻辱日子。
有风从那没有关贴的窗牖缝里吹来,飘飘摇摇中又突然加了力度,竟将一片粉黛子吹得折了纤细的腰肢。
“好, 好,好, 你当真是好得很。”
气极反笑的燕珩低下头, 单手拢住她的脸颊, 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咬牙中带着凌厉的寒意, “你看着朕的眼睛, 你敢说孩子不是朕的。”
“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在回答。 ”
指尖蜷缩着收拢的明黛知他是动了怒, 也知道顺着他的意说最好, 可她那可悲又敏感的自尊心又不甘心如此。
就在她要开口之时, 奶娘抱着刚喝完娘的小公子过来了,“夫人,你看小公子多乖啊。”
“小公子的眼睛长得像你,长大后定生得很漂亮。”
对于这个孩子,明黛看都不看一眼,冷冷道:“把他拿走。”
一个不被她所期待,更不是她自愿生下的孩子凭什么要不断在她面前,刷着本不需要存在的存在感。
“你就那么厌恶和朕的孩子,厌恶到了连看一眼都不愿意的地步。”心里升腾出一股怒火的燕珩对她的态度恼怒不已。
她不要看,他就偏要让她看清楚。
明黛仿佛是听见了,全天下最好笑的一句笑话,眸光冰冷,“你说得没错,我不但厌恶你,我更厌恶这个孩子。毕竟我不会主动生下一个□□犯的孩子,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生,更不应该存在。”
她说完,又闭上眼,很轻很缓地说了一句,“我累了。”
轻飘飘的一句“我累了”也将燕珩的满肚子火气给堵了回去,特别是瞥见她憔悴得不见丝毫血色的小脸。
嘴巴张了又张,牙根咬了又咬,也仅是抛下一句,“你们照顾好夫人。”
跟在后面的杨宝知道陛下在气什么,便耐心劝道:“陛下,天底下哪里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母亲,指定是夫人还没想明白,待夫人想明白就好了。”
“何况夫人现已生下了皇子,这是夫人想否认都否认不了的事实。”
燕珩心里的气适才好受一下,但是那么轻易的原谅她又显得自己太没有原则,冷哼一声,“朕就是太惯着她了,才会让她得寸进尺。”
杨宝连忙附和着称是,“如陛下这样伟岸的大男人,自然是不会计较夫人的小性子。”
眠眠不知道他们两人在说什么,只是发现娘亲自从醒来后,就不爱笑了,就连她摘的小花花都没有能让娘亲开心起来。
“娘亲,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明黛想要说自己没有不开心,可是每次当话要说出口的时候,两片薄薄的嘴唇又像是被黏住了一样。
不止如此,她最近发呆走神的次数开始逐次增加,旁人说的任何话题也都勾不起她的兴趣。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对劲,要及时纠正过来,可她根本控制不住,只能由着自身不断沉沦于极静的深夜之中,而后慢慢的与之同化。
“娘亲心情不好也没事的,因为眠眠有时候也会心情不好。”眠眠踢掉虎头鞋爬到床上,捧着娘亲的脸颊亲了一口。
“眠眠等娘亲心情变好一点了,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眠眠最近得了一个很大很漂亮的风筝,娘亲肯定会喜欢的。”
——
周家人是在几日前入的京,他们并没有在上京置有别院,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都是住在客栈里。
从外面回来的周月芙气得连桌上的茶壶都给砸了,又薄怒未消的绞着帕子来回踱步。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贱人,不就是仗着比她会投胎吗,有什么好了不起的,等她当了皇后,看自己不将她们一个两个都给发卖到最肮脏下贱的地方!
听到动静的周母走过来,见她那么早就回来了,不免担心地问道:“你不是去参加赏花宴了吗,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你还说,要不是你们把家里的钱都给了姓明的贱人,我何至于连一件参加赏花宴的衣服首饰都没有,你都不知道她们怎么笑我的。”咬着腮帮子的周月芙一回想起她们嘲笑自己满身穷酸,上不得台面的场景,就恨不得冲过去将她们的脸都给撕成碎片!
贱人,都是一群贱人!
等平息了胸腔里那团火气的周月芙这才问正事,“大哥呢?”
“你大哥去明家了。”说到这个,周母便是止不住的叹气,他们来到上京,本应该是要上门拜见的,可是一回想到做的那些事,难免心虚。
心里头对明黛更是多生了埋怨,要不是她嫁到自家,他们现在也算沾亲带故的半个皇亲国戚了,而不是浮微被人嘲笑连媳妇都守不住的软脚虾。
周月芙闻言,却是眼珠子一转,“娘,不说我们两家是亲家,我们也算是明家的表亲,我们怎么也得亲自上门拜访一二,而且要说对不起,也何该是他们生养出的好女儿对不起我们周家。”
主要是这客栈哪里有高门大院住得舒服,特别是一想到那群狗眼看人低的贱人们拼命巴结讨好明家一个庶女的模样,就又嫉又妒。
又一次被拦在大门外的周淮止仍是不肯放弃的想要见到她 ,并质问她。
她当时装死是不是因为攀上了高枝,也为了甩开自己才故意演的纵火,就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看自己因为她的死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府里的明芷好奇地询问柳姨娘,“姨娘,为什么不让表哥进门?”
她并不知道二姐姐同他和离一事,更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龌龊,她所了解的只有三年前的那场大婚。
柳姨娘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有些事,等你在长大些就明白了,对了,你姐夫让你有空进宫去看下你二姐姐和你刚出生的小侄子。”
她指的姐夫,不是被拦在外面的周淮止,而是掌握着生死大权的年轻帝王。
明芷撅起小嘴反驳,“我不小了,都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而且我才不承认他是我的姐夫。”
那样的人,根本配不上二姐姐。
——
奶娘喂完奶后,就将孩子放在摇篮里,不哭不闹的倒是很好带。
孩子虽然是早产生下的,却很健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母亲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更别说抱过了,有时候连她这个当奶娘的,都不免想要说一句那位夫人的心狠。
在如何孩子也是无辜的,何况他还有着那么个顶顶尊贵的身份。
这孩子无论是健康还是重病缠身,对于明黛来说都毫不在意,因为她连自己都不在意,更诚论他人。
同榻而眠的燕珩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却摸到了一手咯人的骨头,不由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也怪他最近一直忙着秋闱一事,都忘了她刚生完孩子,最是需要陪伴的时候。
何况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因此有所缓和,他不想再度回到先前。
“我只是没有胃口。”并没有将人推开的明黛似习惯了自从生产结束后没多久,就爬上床同她一起睡的男人。
说是习惯,更像是她逐渐失去了拥有喜怒哀乐等情绪反应。
有一种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无所谓的态度。
“就算没有胃口也得要多吃几口,要不然身体怎么能受得住。”将人搂在怀里,下巴搭上她肩窝的燕珩轻叹道,“是不是御膳房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还是眠眠和安安闹你了 。”
安安是那个孩子的小名,取自平平安安之意。
又取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寒士俱欢颜,之愿。
“没有。”眠眠很乖,奶娘知道她不喜欢那个孩子,也不会抱着那个孩子到她面前碍眼。
燕珩还想要再说,又在撞见她闭上的眼睑,只能将话头都咽回了腹中,心里头却是打定了主意,得要盯着她吃饭才行。
否则哪日外头刮的风再大些,怕是能将她直接吹走。
今日伺候的宫人皆战战兢兢得连眼睛都不敢乱瞄,生怕会被斥责一个御前失仪。
原本一大早就要起来,前往偏殿处理事务的男人正大刀阔斧的坐在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桌旁,眉头紧蹙,“你平时就吃那么点怎么能行。”
就她吃的那几口,连他塞牙缝都不够,也难怪她那么的瘦,
“我吃不下。”仅是夹了两根青菜的明黛放下了筷子,端起一旁的清茶漱口。
自从生下那个孩子后,她像是彻底失去了作为人的饥饿感,她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
她想要逼自己多吃几口,可是每一次吃进去后,胃部都会产生一阵痉挛的恶心感,迫使她将吃进去的东西尽数吐出来才舒服。
“你就算是吃不下也得要多吃点,你还要不要你的身体。”燕珩将一碗蛋羹移到她面前,骨指半屈轻叩桌面,“你将这碗蛋羹吃完,我就让你家人进宫来见你。”
家人?
她只知道父亲和大哥官复原职,明家恢复了往日荣光,可是剩下的,她一无所知。
指尖握着荷花翠纹汝窑茶盏的明黛听见自己很是小声地问,“真的吗。”
燕珩下颌收紧,“君无戏言。”
又将蛋羹再次往她面前推,“吃。”
明黛垂眸注视着那碗虾仁蛋羹,色泽金黄诱人,上面还洒了碧绿的嫩葱段做点缀。
分明是看了就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佳肴,她却没由来感到胃部翻涌的恶心,可是能见到家人的诱惑对她而言,又实在是太大了。
垂下眼睑的明黛抿了抿唇,而后抬起手,用雕花如意银长勺挖起一块放进嘴里,没有咀嚼就直接顺着喉咙往里咽。
一直注视着她的燕珩在她吃进去第一口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因为她看起来不像是在吃饭,更像是在煎熬。
他本应该马上制止的,又在看见她吃进去东西后,诡谲地选择了沉默。
明黛机械性的吃进去第一口,在第二口的时候已经隐有不适,在第三口时胃部产生了一阵恶心痉挛,只想着要不管不顾的扣着嗓子眼把吃的全部吐出来。
但是吃完这碗蛋羹就能见爹娘小妹一面,很快了,她很快就能吃完了。
一时间,整个宫殿里只有长勺偶尔碰到碗沿的清脆声。
额间青筋跳动的燕珩再也看不下去的夺走她手上的勺子,“够了,吃不下就不要吃。”
他是想要让她吃东西,不是想要让她自虐的往嘴里塞东西。
他说完的下一秒,明黛就捂着胸口吐得个昏天黑地,连前面吃的东西都给吐了个一干二净。
燕珩终于明白她的情况有多严重,倒了杯清水递过去给她漱口,朝外喊道:“太医,还不快叫太医滚过来。”
吐得昏天黑间的明黛仍不忘拽着他的袖子,说,“我已经吃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能忘了。”
燕珩简直是要被她给气死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还是自己在她的眼里,就当真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睡在偏殿后醒过来的眠眠看着从一开始皱巴巴得像小猴子,突然变成软糯雪白团子的弟弟,不明白娘亲为什么不喜欢弟弟。
“小姐,你该去用早膳了。”眠眠不是皇帝的女儿,母亲又没有任何妃嫔位份,伺候的宫人拿不准称呼,便喊了小姐。
“我想要和娘亲一起吃。”娘亲一个人肯定不会好好吃饭,所以她要陪娘亲一起吃饭才行。
眠眠刚提着裙摆走出偏殿,就看见了姑姑,她还揉了好几下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姑姑,你怎么来了。”
“因为姑姑想你了,所以来看你了。”今日被宫人接进宫里的明芷坎坷不安了一路,等见到小侄女无事后,才稍稍安心。
“眠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住得不习惯的地方。”
眠眠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这里什么都好,但她就是莫名的不喜欢这里。
不过娘亲见到姑姑后肯定会高兴,她拉着姑姑的手就往殿里跑去。
前面吐了个手脚发软,正躺在贵妃榻上平复着呼吸的明黛听到小妹的声音,抬眸望去时,怀里骤然扑进了一具香香软软。
“二姐姐,是我,我来看你了。”
“小妹?”明黛的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湿棉花,闷闷的。
“是我。”明芷抱住二姐姐的时候,发现她太瘦了,顿时又气又急,“二姐姐,是不是他虐待你,不给你饭吃,所以你才会那么瘦的。”
“没有,只是我没有胃口罢了。”明黛见小妹是一个人进来的,眼里不免露出一抹失落,“怎么就你一个人进宫来,娘亲呢。”
那日在大理寺时,他们就说母亲病了,也不知道那么些天过去了,母亲的身体是否已好转。
明芷脸上划过一抹心虚,又很快地掩下,“母亲得了风寒还没好,担心会过了病气传染到你,就没有过来了。二姐姐你放心好了,母亲的身体并无大碍,你不用担心。”
明芷担心她继续问下去,忙生硬地转了话题,“二姐姐,我前面看见姐夫了。”
她又急忙忙加上,“从柳州回来的表哥。”
虽然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当初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娶二姐姐的是表哥,同二姐姐拜堂成亲的也是表哥,她自然得要喊她一声姐夫。
至于今上这位,他们明家才不会承认那么个强抢二姐姐的男人为姐夫。
明黛听到那人的时候,恍惚间好像过了很久,久远到她连那个人的容貌音色都快要记不住了,遂长睫半垂,轻声道,“我同他和离了。”
好像所有的怨和恨在她的眼中,都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什么啊,是不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所以二姐姐才会同他和离的。”在明芷的眼中,二姐姐千好万好,所以肯定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会惹得二姐姐要和离。
明黛轻轻摇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要是他问起我,你们就说没有看见我。”
可明家人都成了国丈,且明家有女入宫诞下一子的消息也如三月的春风吹得遍地生芽,他又如何能不知。
等小妹离开后,顷刻间被抽走了仅有的一丝生气的明黛,就像一缕幽魂从白天坐到天边暮色沉沉,任谁来唤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随着一盏烛火的熄灭,她也跟着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间——
从她进来后,就从未被允许踏出过的牢笼半步。
第77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白日里的燕珩在明芷准备出宫时, 便让人将她带到清合宫。
“你找我过来做什么,我告诉你,你休想要收买我, 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二姐姐的。”明芷见到他,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要不是他的缘故, 二姐姐才不会遭遇这些事, 更不会被人骂红颜祸水。
当初退婚后就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他怎么就像张甩不开的狗皮膏药一直扒拉着二姐姐不放, 是不是非得要毁了二姐姐才甘心!
揉了揉鼻尖的燕珩清楚这位小姑子可能不太喜欢自己,言简意赅,“你二姐姐最近心情不太好, 朕希望你们有空能多进宫来陪她。”
他顿了顿, 神色严肃起来,“不要让她知道,岳母已经不在一事。”
她本就因为生产一事心情低沉,现如今更是受不起一丝一毫的打击, 即使他清楚她有知情权,他更不应该对她隐瞒那么重要的事。
但他更不希望她因为岳母离世一事而崩溃, 哪怕她因此怨自己, 恨自己也好。
“这些事就算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明芷想到母亲, 鼻子一酸得就要落下泪来。
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好人总是命短, 讨厌的坏人又能长命百岁。
“还有我告诉你, 你不许欺负我二姐姐, 要不然我们明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就算你现在是天下之主也不能欺负我二姐姐!”
放完狠话的明芷在出宫回家的路上, 突然被一个人给当街拦住马车,让本坐不稳的她险些摔出马车来。
这时,马夫犹犹豫豫的声音传了过来,“三小姐,拦车的人,好像是二姑爷。”
“姑爷?”明芷立马反应过来马夫说的姑爷是谁,长帘一掀。
对上的是一个不复往日君子温润,而是眉眼间写满阴鹫寡欢的青年。
恍惚间,明芷都快要认不出他就是那个温润如玉,又总爱对着二姐姐脸红的表哥了。
在明府外一直不得进去的周淮止打听到明三小姐今日出门,特意守在她回来的路上。
而这一次,终于让他拦住了人。
在她下马车时,阴沉着脸的周淮止直接又快又急的质问,“你是不是去见你二姐姐了,她是不是在宫里头,她是不是做了燕珩的女人!”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那么说的,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失而复得的喜悦固然美好,又在得知她早就背叛了自己后,只剩下被背叛后的裂眦嚼齿。
他是自己的妻子,哪怕和离后也只能入他们周家的祖坟,守着贞节牌坊过一辈子,可她怎么能轻易的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明芷知道他同二姐姐和离后,原本还心虚的态度立马冷下来,下巴一抬带着倨傲,“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出去逛一下。你拦住我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要知道君夺臣妻的名声可不好听,她更不希望以后的二姐姐一直背负着他人妻的称呼。
“呵,你敢说你不是去见她 ,有些话你骗骗自己就行了,何必连我都想要骗过去。”赤红着双眼周淮止见她转身要走,又立马软下了语气,痛哭流涕的哀求起来。
“小表妹,我求你了,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好不好,我知道之前的自己做错了,还错得很离谱,我不求她能原谅我,我只求能在见她一面,只要你能让我见她一面,你要我跪下来求你,我都愿意。”
前面见大哥跑出来,一直跟在后面的周月芙嗓音尖利得拔高,“大哥,那个贱人已经死了,你到底还在执迷不悟什么啊!她把我们一家害得那么惨,你是不是都忘了。”
“要不是她,我现在都还是身份高贵的官小姐,哪里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像她那种水性杨花的贱人又哪里比得上新嫂子温柔善解人意。”
明芷听着她的胡言乱语,简直是要被气疯了,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你胡说,我二姐姐才不会是那种人。”
被打了一巴掌的周月芙像是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嗷嗷嗷地叫唤起来,“你凭什么打我,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让我将明二做过的丑事宣扬得天下皆知,你最好跪下来………”
“闭嘴!”攥紧拳头的周淮止眼神冰冷的警告道。
奇怪的是周月芙见大哥生气后,立马乖得像只鹧鸪不敢在出声,唯有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是那么的刺眼,眼神里流露出的恨意和怨恨更是淬了毒的冰冷。
自从那个贱人死后,原本疼她爱她的大哥就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都怪那个贱人,要死怎么不死得干脆一点!
入了夜的皇宫里寂静庄肃,就连凉风吹到身上时,都泛着凌厉的寒意,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不见血的削着皮肉。
无人注意到的湖边,正随着月色的渲染,荡漾出一层层水波涟漪。
月色不成景,水墨荡悠悠。
“娘亲你睡着了吗?”
抱着一碟流心芸豆糕的眠眠推开宫殿的门,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以为娘亲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借着洒落进来的清冷月光来到了床边的位置。
“娘亲?你在哪里啊,眠眠来找你了。”想要偷偷给娘亲一个惊喜的眠眠没有看见娘亲时,便以为娘亲是在和她躲猫猫。
跟在身后的碧枝意识到不对,立马将殿里灯全部点燃,并厉声询问伺候的宫人,“夫人去了哪里。”
被问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夫人说她想要出去走走,不让我们跟随。”
碧枝闻言,脸色大变就往外走,“你们还不快点去找夫人,要是夫人出了什么事,你们的九族都别想相安无事。”
夫人最近的状态明显不对,要是真让她一个人在外面走动,难免不会出了问题。
这群伺候的宫人也是,怎么能放心让夫人一个人出去。
“碧枝姑姑,你说什么,你说我娘亲不见了。”嘴巴长大的眠眠抱在怀里的糕点随着碟子落在地上,瞬间摔了个四分五裂。
“小姐你别担心,夫人说不定是出去赏月了,晚点就会回来。”另一个宫人忙取了帕子帮她擦眼泪。
“你们骗人,眠眠要去找娘亲。”眼泪大颗大颗聚集在眼眶里,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的眠眠甩开宫人想要牵着她的手,提起裙摆就往深夜的御花园跑去。
娘亲怎么可能会不见了,肯定是她们在骗自己。
深夜的御花园里,忽然传来一阵落水后,水花四溅的巨大声响。
随后有人尖叫起来,“不好了,有人跳湖了。”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得知她不见后的燕珩匆匆赶来御花园,听见的就是那么一句,脚下一滑险些踉跄倒地,拳头攥得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踹了最近的侍卫一脚:“还不快点去救人。”
不会是她的,她那么珍爱生命的一个人,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舍弃生命。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真的是她,那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怎么能那么狠心的抛下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有他!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眠眠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他们还说那个跳湖的人是娘亲的时候,捂着耳朵拼命的摇头否认,“不会的,娘亲不会丢下眠眠的。”
就连碧枝也全然是不信,“夫人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想不开啊。”
对比于是夫人自己跳下的湖,她更趋向于阴谋论,要知道那位惠安郡主因为夫人的缘故,现在都还躺着起不来身。
铁青着一张脸的燕珩三步做一步来到荷塘边,解了外袍砸在地上,脚踩在围栏上就要跳下去。
谁允许她死的,她都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怎么能擅作主张!
前面跳下湖救人的宫人冒出头来,喊道:“捞上来了,捞上来了,快点准备热水和干衣服给夫人换上。”
在她从湖里救出来的那一刻,眸色黑得纯粹,带着戾气的燕珩粗鲁的将宫人拿来的外套给她披上。
“明黛,朕警告你,你要是敢死,朕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全家人。”
“你真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是不是,朕告诉你,休想。”他的动作看似粗鲁,实际上又处处存着温柔的小心,生怕自己的动作稍大一些,就会弄疼了她。
为她披上外套的燕珩见她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眉头蹙起,以为是自己说话的语气太重了,更觉得一团火堵在胸腔,烧得他窝囊。
又对上她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最后仅是无奈妥协的轻叹一声,将她黏在脸上的湿发别到耳后,“好了,只要你不在做出这种蠢事,我是不会对岳父一家做什么的。”
“你就算不是为了我,难道你忍心让眠眠安安那么小就失去母亲吗。”
“陛,陛下,奴婢不是夫人。”不小心落水后被救起来的宫女似惊似喜的看着为她披上外套的俊美男人,惨白的脸颊瞬间浮现出一层绯红。
她本以为自己今晚上会葬身鱼腹的,没有想到不但会被人救上,还是被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救上,不免让她的一颗心都跟着雀跃的跳动起来。
陛下,他会不会………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披着一身清冷月色的明黛见他们一堆人围在一起,还隐约听到女儿的哭声,难免担忧的走了过来。
而后她看见的是,背对着她的燕珩正为一个姑娘披上斗篷。
她出声的瞬间,围在荷塘边的宫人们才发现,前面因为夜色阒黑,以至于大家都没有看清楚落水的人是谁,加上夫人的消失不见,便让大家都先入为主的认为落水的人是夫人。
她刚出现,就骤然被人拥了个满怀。
男人的怀抱滚烫炙热似乎能将她给融化掉,独属于他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的将她包围其中。
“那么晚了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眼角洇染出一抹湿红的燕珩喉咙发堵的将人抱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有一种——
她还活着的真实感。
“你要是想出来散步赏月,得要带上宫人一起,要不然我不放心你,知道了吗。”男人的嗓音带着闷闷的沙哑,像是夏日里躲在被窝里咬着手指头大哭过一场,又似暴雨夜里被人丢弃后的小狗可怜巴巴的询问着,为什么要把他丢下,是他不乖吗。
纤长睫毛半垂的明黛并没有推开男人,而是轻声地说,“我待得太闷了,就想要出来走走,没曾想会让你们担心。”
她的话,也让男人更用力地抱紧了她,“下次你想要去哪里,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一起。”
“好。”
第78章 逃不出的五指山
回到居住的宸安宫中, 明黛用拧干了水的热毛巾一点点的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忍不住打趣的点了她的鼻尖,“前些日还说自己是个小大人了, 今晚上怎么就哭成了只小花猫。”
“我才不是小花猫,我是小大人了。”小嘴害羞得能挂油壶的眠眠张嘴就是否认,将脸埋进娘亲的怀里, 小声地委屈。
“娘亲, 眠眠今晚上和你一起睡好不好。”她自从来到宫里后, 就再也没有和娘亲一起睡觉过。
“不行。”已经容忍她得寸进尺许久的燕珩拎着她的后衣领就扔给一旁的碧羽, “带她下去。”
“坏人,你放开我,我今晚上要和娘亲一起睡。”被拎起来的眠眠气得小脸都涨红了, 挥舞着小拳头就要揍人。
“小主子乖, 很晚了,我们得要回去睡觉了。”碧羽趁着陛下发火之前,连忙把闹腾着的小主子抱下去。
“我不要,我要和娘亲一起睡。”
随着宫人都识趣的离开, 殿内烛火也被风吹得飘飘悠悠,似乎总会在下一秒就被人用手掐断了光源。
半边脸掩于光影中, 显得眸光晦暗不明的燕珩走到床边, 弯下腰, 带着一层薄茧的大手抚摸上她的脸颊, 嗓音低沉, “你今晚上去了哪里。”
男人的眼神幽暗, 漆黑, 宛如一口深不见底的深渊, 一不小心就会将人吸附入内。
微微仰头的明黛对上他审视的眼睛, 抬起掌心覆盖上他的手背,让自己脸颊完美贴合他的掌心,稍显钝圆的眼睛呈现出十足十的柔顺臣服,“我说了,只是待在宫殿里太闷了,想要出去走走。”
“我爹娘,大哥小妹还有姨娘都在上京,眠眠和安安都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会弃他们于不顾。”
“还是说,你就那么信不过我。”她的尾音微微下拉,像是一捧落了水的纯白梨花,干净,通透又惹人心生怜爱
她这副柔顺的模样,让燕珩眉心直跳,因为她上一次这样的时候,想的却是借刀杀人。
那她这一次,是想要离开他不成,还是想要什么?燕珩的眸光逐渐变得冰冷幽暗起来。
明黛察觉到他的沉默,嘴角不禁染上一抹笑,“我人就在这里,孩子都生了,你认为我还能跑到哪里去,还是你对自己那么的不自信。”
“嗯?”这一次的她尾音上扬,带着十足十的调侃揶揄。
燕珩明知道她满腹心机,又因为她在话里承认安安同样是她的孩子而感到欢呼雀跃,强忍着嘴角上扬的弧度。
松开她的手,轻声道:“很晚了,安置吧。”
说是安置,明黛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唯有听到枕边逐渐平衡下来的呼吸声,放在锦衾下的骨指也跟着紧握成拳。
她很想趁着他对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用藏在枕下,那根磨得尖利的簪子狠狠刺进他的脖子,而后目睹着他一点点咽气,让这个压迫着她的噩梦彻底消失。
可是他死了,奋而群起的朝臣肯定不会放过她和家人,更恨不得将他们撕成碎片。
她也想过要逃,逃出这座让她喘不过气来的牢笼,但这个只能存在于她的幻想之中。
因为她不是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她有疼爱自己的家人,有可爱乖巧的女儿,她到时候是能得到自由,可她的家人们?
为什么要因她承受本不应该存在的苦难,也让她一辈子背负着害死家人的罪孽深重。
这时,本睡着的男人忽然睁开眼,长臂一勾将她搂进怀里,胸腔震动发出闷声,“是睡不着吗。”
“没有。”也让明黛迅速从发散的思维中抽离出来,更让她认为自己能刺杀他的想法有多么的滑稽可笑。
在两人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事后,他又怎么会,真的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
恐怕在她刚将簪子拿出的那一刻,已经有刀架上了她的脖子,也让她为此惊出一身细密冷汗。
燕珩睁开眼望着她,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张稍显窘迫不安的脸。
也让明黛的指尖蜷缩着掐住掌心,嗓子眼闷得生疼。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在明黛想着要不要闭上眼睛装睡时。
移开目光的燕珩忽然起身,往放着衣服的木架旁走去。
晚秋的深夜里,男人也仅是穿着一条白绸亵裤,好露出上半身肌肉分明的背肌,线条流畅的肱二头肌,只是一条从腰间横跨到左肩的伤口过于触目惊心得令人瞠目结舌。
将外衫套上的燕珩取了一件银梅雪狐裘走了过来,挑了挑眉,“睡不着,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
眼前眉眼俊美冶丽的二十五岁男人,同当年十五岁的少年逐渐重合成了一个人。
也让明黛回想起,年少时的他在得到好某样东西后连第二日都等不到,就迫不及待的跑来敲开她的窗,献宝地将礼物拿出来。
入了夜的皇宫里是安静的,连虫鸣鸟叫声都像是被隔绝在另一方小天地中。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安静又和谐的走下去,连月光都缀在他们身后,勾出一幅晚秋夜月图。
这时,燕珩突然转过头,问她,“要不要出宫看一下。”
出宫?
若是能出宫,她是不是能回家看一眼父亲,还有母亲的牌位,但他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句话。
他是在试探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指尖抓住袖口的明黛忍着就要从舌尖里冒出的“愿意”二字,轻轻摇头,“很晚了,我想回去睡觉了。”
燕珩也没有说好或不好,只是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也更让明黛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让周家人进京了,你确定不想见他们一面吗,在如何,也曾是你的婆家人。”
从小妹嘴里得知周家人进京的明黛就知道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神色倒是如常,“陛下是否忘了,我已经那位周大人和离了。”
“哦,单方面的和离吗。”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随着风涌来,无端令明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从她今晚上消失,在到后面的出现,燕珩不认为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出去走走。
毕竟,自己被她骗的次数还少吗?
只怕她的出现,是在权衡利弊之下做出的选择。
明黛避开男人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眼睑垂下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陛下不信我。”
燕珩像是听见了有趣的话,“你真以为我们两人之间还存在信任吗,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不认为好笑吗。 ”
清楚她软肋在哪里的燕珩如今拿捏起来她,就像是将猎物囚于掌心的得心应手,“还是说,我将姓周的调回京城为官,你不高兴。”
“怎会。”明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心里对他的恨意也同煮开的锅水沸腾起来。
将周家人接进京里,只怕是为了更好的拿捏住她,也让她看清所谓的现实。
就算她在逃,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燕珩早起先处理完奏折,便来陪她吃早饭,就连厨子也是以前明家的厨子。
刚下朝,换了一身玄色常服的燕珩夹了一个蟹黄包进她碗里,“蟹肥味鲜,你尝一个。”
夹到碗里的蟹黄包做得和拇指大小,薄薄的一层皮里包裹的是满满的蟹黄。
燕珩又想起那日的场景,眉头紧蹙的想要将蟹黄包夹回来,“要是吃不下,不必勉强自己。”
“这蟹黄包倒是做得小巧。”明黛夹起蟹黄包放进嘴里时。
也让燕珩的一颗心跟着高高提起,等她完全将蟹黄包咽下去后,又倒了一杯清茶递给她,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直到将那个不足拇指大的蟹黄包完全咀嚼入腹后,明黛才轻轻摇头,“我又不是水晶做的,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虽然她吃的还是很少,但最起码不会同之前吐出来。
身体是她的,她怎么能自暴自弃。
而且凭什么是她去死,该死的是另有其人才对。
确定她没有任何不适后的燕珩方才松了一口气,想着等下得要给御膳房的重重有赏才行。
吃完饭后,不想两头跑的燕珩特意将奏折都搬到了宸元宫中,好让自己能在累的时候,抬头间能第一眼看见她。
眼前的一幕幕,都像极了他曾幻想过的,他们婚后的场景。
本以为不会有成真的一天,谁能想到这一天能那么快的到来。
即使他在里面用了不甚光彩,又称得上卑劣的手段又如何。
不习惯旁边一直有个人时不时看向自己的明黛从书里抬起头,轻声地问,“你最近一直待在我这里,就不怕那些大臣们找你有事,或者是对我有意见吗。”
指尖转玩着毛笔的燕珩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她, “是我执意要和你待一起的,就算有意见也是冲着我来,你怕什么。”
“我是不怕,只是我怕他们在你耳边念叨我是那个祸国妖姬,要将我拉去沉塘了该如何。”
闻言,骨指用力得捏断笔杆的燕珩的脸上瞬间布满戾气,“谁敢,朕第一个砍了他头。”
“他们是不敢,不过刚才杨总管都来请你好几回了,于情于理陛下也得该过去了。”明黛抽出他手上的紫毫毛笔,打趣起来,“你要是在不去,只怕他们真的会骂我是祸国妖妃了。”
燕珩如何能不明白,她这是嫌自己烦,要赶自己走了,好笑道:“行,午膳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吃。”
他在她面前,用的从来都是“我”,而非高高在上,带着疏离感的“朕。”
明黛并没有说好或不好,她不言不语的模样落在他的眼中就是默认。
燕珩低下头亲吻了她的额间,眸光缱绻又眷恋得依依不舍,“等我回来。”
待人走后,明黛立马厌恶的用帕子擦红了被他亲过的位置,吩咐下去,“将孩子抱过来给我看下。”
奶娘初听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要知道夫人自从生下小皇子后,别说抱他了,就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掌事姑姑催促道,“夫人要看小皇子,你还不快点将小皇子抱过来。”
这是明黛第一次全面的看着这个孩子,他长得和燕珩可真像,难怪他是如此的笃定孩子是他的。
明黛又想到了眠眠,是不是因为眠眠长得像她,他才肆无忌惮的怀疑眠眠不是他的骨肉,才会狠心的将她们沉塘。
奶娘见夫人没有露出抗拒之色,不禁开了口,“夫人,你要不要抱下小皇子,小皇子很乖的。”
“不用,把他抱走吧。”她强忍着没有亲手掐死这个孩子已经用了很大的勇气,要是真的抱在手上,她只怕会忍不住摔死他。
虽然稚子何其无辜,可他父亲做的事情并不无辜。
明黛又在寝宫里望着柳叶瓶里插着的一枝红梅看了许久,方才觉得屋里太闷想要出去走动走动。
她这一次刚踏出宫殿门,身后就浩浩荡荡跟着一群宫人。
为首的宫人见她望过来,忙解释道:“夫人,陛下说了,无论您去哪里,我们都要跟着你您”
那天夜里因为夫人走丢一事,宸安宫里伺候的宫人要不是夫人求情,只怕都得被拉去仗毙。
宫人又说,“夫人您放心好了,奴婢们就只是远远地在后面跟着您,绝对不会打扰到您的。”
明黛微微颔首,她们愿意跟,那便跟着吧。
自从表哥有了孩子,自己还打光棍,导致最近总是被念叨着要早点成家立业的陈戾这不跑进宫里头躲清净了,结果清净还没躲几分钟,远远地看见有人往这边走过来。
本想要转身就走的,谁知道那人突然喊住了他。
“陈将军,还请你留步。”
第79章 明家那些事
陈戾听着熟悉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
“上一次的事还得要多谢陈将军,若非陈将军的出现,妾身只怕要和肚里的孩子一块儿离开人世了。”直到今日回想起来, 明黛仍是一阵后怕。
当时的她是有赌的成分,却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毕竟生命只有一次。
陈戾转过身, 只见一张香腮雪肤的脸呈现于眼前, 连他的心脏都不可控地漏了一拍。
他那天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结果今日瞧见正脸的时候, 不由发出了心里的感叹,“你长得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要是她白一点, 指定和你长得更像。”
说完他才发觉自己过于孟浪了, 连忙找补的轻咳一声,“你是我表哥的女人,相当于我的半个嫂子,我遇到了哪里有不帮的道理, 要是真的不帮,只怕我表哥能将我抽成麻花。”
不过说到顾姐, 他回到上京后还派人去了金陵找她, 结果根本没有找到人。
表哥又说很快就会见面了, 他就觉得表哥是在骗人。
明黛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 但无论他有没有认出, 她都得要否认, “想来将军的那位故人和妾身生得很像, 将军才会认错了, 不过天底下生得好看的人, 总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
陈戾挠了下后脑勺,“也是,不过你和她真的很像,就连声音也像,要是你们哪日遇到了,指定都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他是见过不少长得像,但那么像的两个人也还是头一次遇到。
从交谈中,清楚他并没有认出自己的明黛轻笑道:“将军那么说,妾身倒是好奇你说的那位故人究竟和妾身长得有多像。”
“真的很像,你们两个要是见到了就知道,我说的一点儿都不夸张。”
就在两人说话间,燕珩不动声色的出现在他身后轻咳一声,也吓得陈戾差点儿就要跳起来,“表哥,你来了怎么都没有个声音啊。”
从他身后走出的燕珩冷笑道:“朕进自己的后花园,还要和你报备不成。”
“没有没有。”陈戾就差把脑袋给摇成拨浪鼓了,更不明白表哥突如其来的火气因何而来。
“陛下。”明黛对于他那么快出现在这里,立马猜出。
她的身边有人监控着她的一举一动,而监视她的人,显而易见。
“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一件,要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该怎么办。”燕珩皱起眉头,将宫人递过来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展开后给她披上
像只乖巧木偶由着男人低头为她系上带子的明黛不由嘟哝起来,“我身体没有你想的那么差。”
燕珩没有直面回答她,而是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捂暖,“你手都冷了,你自己没有感觉到吗。”
一旁的陈戾则是浑身鸡皮疙瘩止不住的往外冒,更不想承认那人是自己一向不近女色的表哥,瞧着简直比孔雀开屏还要来得殷勤骚包。
不过他也找人打听了这位夫人的身份,曾和表哥定亲过的明太傅家二女,不过同表哥退婚后就嫁到了柳州。
先前表哥也去了柳州,难不成是在这里旧情复燃勾搭上的?
陈戾的眼睛又一次落在明黛的脸上,此时的明黛正仰头和燕珩说着什么,晨曦微光懒懒地落在她的脸上,宛如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另一边脸背光昏暗。
肤白唇殷,青丝迤逦半垂。
一半色泽清丽如晨露山茶,一半像极了顾姐。
就算天底下的两人在相似,也完全不会有连骨肉轮廓走势都一模一样的两人。
明夫人曾嫁到柳州,顾姐是在离柳州不远的静江府遇到的,两人都带着孩子,表哥还对顾姐吹过掉进眼睛里的沙子。
此间陈戾的脑海中忽然嗡地一声炸开。
顾姐该不会就是眼前的明夫人!!!
——
最近的相处让燕珩有种身处美梦中不愿醒来的不真实感,即使清楚这都是他用威逼利诱堆出来的,如海市蜃楼般虚浮,站不住脚的温情假象,仍是让他一脚踩了进去,并甘之如饴。
也明白了什么叫做,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
最近陛下心情好,伺候起来也轻松的杨宝笑道:“陛下,奴才先前说得没错吧,夫人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待夫人想明白后,自然就会明白陛下的好了。”
抓起一把鱼饵扔进池里的燕珩故作矜持的点头,随即又话锋一转的追问,“周家人现如今在做什么。”
他让周家人来到上京,可不是让他们加官进爵的享福。
而是让他们在外如蟑螂般恶心她,让她明白,只有自己才是她的依靠,是她最正确的选择。
提到周家人,杨宝眼里顿时流露出鄙夷之色,“要奴才说,这周家人还真是不要脸,明家都摆明不认这门亲了,结果人家找了那位出嫁的明家大小姐,让她做说客,死活住进了明家。”
此时明府待客的大厅内
双手抱胸的明芷瞧着在明家出事后,不说帮忙打点走动一下关系,只恨不得同她们撇清关系的大姐在得知明家成了皇亲国戚后,就拖家带口来求着帮忙办事的嘴脸,便犯反胃,更不明白姨娘为何要让这种人进门。
整个人穿金戴银,显得雍容富贵的明晴放下手中的汝窑天晴茶碗,喊了声小声,“小妹。”
“我才不是你的小妹。”她也没有这种见死不救的大姐。
“阿芷,你这个孩子。”柳姨娘责怪的嗔了她一眼,略显尴尬道,“晴姐儿你不要多想,阿芷这个孩子就是被我们给惯坏了。”
明晴虚伪地笑笑,“我身为长姐,又怎么会计较小妹的无心之过,其实我今日来,是想要让姨娘帮个忙,让我入宫见一眼二妹,我们在如何也是一家人,我这个当大姐的也想要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明芷翻了个白眼,“你要是真拿我们当一家人,为什么在家里出事后,直接派人送了封断绝书来,别是现在瞧见我们家好了,又眼巴巴的贴上来,而且母亲的死,别说你在里面没有半分责任。”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对于这位自小不喜欢她,每次见面总是横眉竖眼的大姐的情分彻底消失了。
虽然知道她做的也没错,但她就是记仇,还格外的小心眼。
被那么赤///裸的指出来的明晴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坐在她旁边的小姑娘不虞的轻咳一声。
才让明晴想起正事,这一次直接略过明芷的冷嘲热讽,介绍起了身旁的少女,“这是我娘家的小姑子,闺名唤玉柔,为人蕙质兰心,心灵手巧,琴棋书画六艺皆同,想来同二妹妹能相处得来。”
相处得来这几字说得不可谓不妙,想来是打着将人送进宫里头的旗号。
“呦呦呦,这是想要踩着二姐姐的脑袋往陛下身边安排美人了,怪不得总是有人说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我今日倒是彻底明白什么意思了。”姨娘对她有好脸色,她明芷可不会。
那位名唤罗玉柔的少女蓦时涨红了脸,反驳起来,“你别乱说。”
“我有没有乱说你心里没有说吗。”
“好了,阿芷你不要说了。”柳姨娘再也听不下去的打断,而后又对明晴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此事我们做不了主。”
听到她拒绝,明晴顿时冷下了脸,“此事二妹妹和父亲都没有说,你一个姨娘能做得了什么主,真以为府里头没有女主人,父亲就会将你一个姨娘给扶正了吗。”
这句话直接说得柳姨娘脸上臊得发慌,特别是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反驳。
“姨娘做不了主,难道你一个外嫁女就能做得了主吗。”一道清冷微凉的女声从门外响起,也让明芷眼前一亮,噙着笑意的小跑过去。
第80章 我不信天下没有王法
今日本该同往常那样陪眠眠识字的明黛, 正端着一盅甜汤来到了清合宫。
她过来的时候,守在外边的进德忙笑盈盈地迎了上前:“夫人您来了,陛下正和几位大人在里面商谈国事, 只怕夫人得要在偏殿里稍坐一下。”
若是换了别人,进德只会让人先回去,但对于这位虽然没有册封任何妃位, 却生下了陛下第一位长子, 且圣眷正浓的明夫人却是恭敬又讨好。
“多谢进德公公告知。”明黛从宫人手中接过乌木托盘, 又说, “我自己进去就好,你们不用跟上。”
明黛进去时,她身边的掌事姑姑佩林提着一红木食盒过来, “最近天气转凉了, 夫人便让奴婢送些暖身的梨汤给进德公公,要不然您病倒了,陛下身边可就少了个得力的左膀右臂。”
进德自是没有拒绝的收下,“咱家多谢夫人美意。”
屏退了宫人的明黛独自走进偏殿后, 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盯着她,方才放轻脚步往他们议事的正殿内走去。
她不会离得太近, 只是离到正好能听见他们说话的位置。
位置虽离得还是稍远, 但当有风吹过来时, 总是不忘飘带着他们的争论言语一起过来。
竖起耳朵的明黛隐约听到了几个边疆, 匈奴等字眼。
直到他们的谈话快要结束, 明黛才回到偏殿等候, 手肘支在紫檀木如意螺青桌面上, 云纹广袖积在肘间, 好露出一截戴着翡翠镯的如雪腕间。
“你来了也不派人通报我一声。”见到人的那一刻, 胸腔里像是有着小人在狂跳的燕珩将人从身后抱住,脑袋埋在她的肩窝处,温热的呼吸如羽毛般轻轻掠过。
长睫轻颤的明黛强忍着恶心才没有将人推开,“你和大臣们在里面商谈要事,我怎好过去打扰。”
“要是别人肯定是打扰,换成你却不会,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过来找我,我怎会不高兴。”
他这句话一语双关说得不可谓不妙,落在明黛的耳边就只是十足十的试探。
他不信她。
倒不如说他一直在防备她。
“我还担心贸然过来会打扰到你,看来倒是我想多了。”轻轻将人推开的明黛端起自己熬好的梨汤,“最近天气转凉,最是适合喝点滋补养肺的梨膏莲子汤了。”
接过梨汤的燕珩狭长的眼眸半眯,突然迸发出的气势令明黛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大白鹅,发不出一丝声音。
“说吧,想要什么。”燕珩移开目光,端起梨汤坐在一旁的海棠花红木玫瑰椅上,也不用什么勺子慢慢品尝的端起盅就喝。
果然她心里是有自己的,否则怎么会知道自己说了那么多话,如今正是口渴的时候。
梨汤清甜解渴,唯独量有点儿少。
前面以为他不一定会喝的明黛也不扭捏,“我想要回家一趟。”
她刚说完,将最后一口梨汤喝完的燕珩就说,“我陪你。”
明黛摇头,“不用,你才刚登基,手底下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再说了你要是真的陪我回家,我父亲和大哥说不定会拿扫帚把你给赶出去。”
“我就算在忙,陪你回家一趟的时间还是有的。”燕珩拽过她的手指,像是得到了好玩的玩具一样细细把玩,“说来那么久了,我身为贤婿都还没有上门拜访过岳父大人,委实失礼。”
而上一次的拜访,他被连人带大雁轰出门的场景可谓是记忆深刻。
明黛想要抽回被他把玩的指尖,挤出一抹笑来,“可我舍不得让你太累。”
更对他口中自称的“贤婿”犯恶,不明白他究竟是有多厚颜无耻才会认为,自己愿意嫁予他为妻。
相比于周淮止,他同样让自己恨入骨髓。
“累不累是我说了算。”燕珩拉过她的手,置于唇边落下一吻,眼神富有攻击性的质问,“还是你想要支开我,去见别人。”
他口中的别人,彼此心知肚明是谁。
越是抢到手的东西,燕珩越是对她有着极强的占有欲,恨不得将她从头到尾,连头发丝都要掌控于手中。
因为他在害怕,他在不安。
唯恐他有哪一点做得不好,她就会头也不回的抛下自己。
谁让她对自己,有过前科。
——
明黛回家时,并没有让人通报,倒也没有想到会撞见那么精彩的一幕。
见到二姐姐的明芷眼睛一亮,小跑着过来就要扑进她怀里,“二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来信通知我们一声。”
“我要是提前通知你们,哪里能看见那么一出好戏。”今日在宫人的陪同下,回家省亲的明黛眸子不带一丝温度地望向这位和她同父异母的大姐,红唇微勾,“对吗,大姐。”
“二…二妹妹。”明晴也没想到她会出宫,还被她听到了那么一番言论,脸上顿时又臊又红起来。
她的小姑子罗玉柔倒是上下打量起来人。
她穿着一袭沧浪轻罗云锦裙,一头青丝高绾,髻边各别碧玉珍珠流苏衩,肤色冷白通透,似一枝傲立在枝头上纯净如玉,又孤冷清傲的白梅花。
只是此时的梅花不知被谁粗鲁的折下枝头,平白堕了清冷之意,多了惹人婉转心生怜惜的破碎之美。
仅是一眼,罗玉柔虽有些气馁,但是转念一想,就算她生得在好看又如何,同那位周小姐说的一样,一个嫁过人的二手货,哪里能比过她这种未出嫁的闺阁千金。
一瞬间,罗玉柔连底气也足了的挺直腰杆,像极了挑剔新进门儿媳的恶婆婆。
借住在明府的周月芙听到明黛回来了,心里面马上敲起了小算盘。
她来了,陛下指定也会跟着来。
周月芙回想起那个俊美如神祗的男人,自己上一次不小心撞到他,他还伸手扶了自己一下,说明是对自己有好感的。
要不然那天自己撞到谁不好,又怎会独独撞到他。
皇帝来府上做客,明府自然是忙碌起来,就连在衙门里的明大人,明小大人也都纷纷归家。
燕珩说一切从简,他们可不敢真的一切从简。
明黛见父亲回来后,便起身说道:“父亲,女儿有话想要和你说,可否移步到书房。”
明父对上女儿隐隐泛红的眼眶,想来她应当是知道了些什么。
却没有带她去书房,而是去了祠堂。
明家祠堂里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明黛往时看了并没有多大触动,可当温柔的母亲也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牌位立在上面时,便是鼻头发酸,胸口发堵,眼泪不可控的从脸颊滑落。
“母亲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到了这个时候,明黛仍是无法接受母亲离世的噩耗,更接受不了那块冰冷的牌位是她。
“是在你成婚后不久。”喉咙似被硬物堵住的明父取出三支香递过去,“你母亲要是见到你那么难受,她肯定也会难过的。”
不说女儿,就连他到现在都仍是无法接受她离世一事,以至于深夜归家时,总会恍惚间见到她的屋里留着一盏灯,待他归。
也见到她站在树底下,同他小声的说着话,哪怕是两人什么都不说,就那么安静的待在一处,对他而言都是一场奢侈的美梦。
明黛接过香后,跪下来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磕了三个响头后,眨走眼睛里的湿润,抚摸着母亲的牌位,低语道,“父亲,可否让母亲归家。”
闻言,明父双眸锐利,泛着寒意,“这就是你母亲的家。”
“父亲你将母亲从广袤无垠的草原绑到上京那么多年,也该让母亲回到该属于她的地方了。”
以前的她不懂母亲为何总是郁郁寡欢,就像是一缕无论怎么抓都抓不住的清风,而如今她又何尝不是当年的母亲。
就是因为懂得,她更清楚母亲想要的是什么。
“你母亲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人,无论是生是死都是我的人。”冷嗤一声的明父眼神逐渐冰冷,“今日的事为父就当没有听过,此事你休得在提。”
“父亲。”
“出去!”
被滚出祠堂,前往前院之时,明黛被一个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从柳州来到上京的周淮止现如今被调到礼部,做了名从六品的员外郎,加上他又有一个好岳家助力,明里暗里不知惹了多少人羡慕。
可是周淮止清楚,他们嘴上说着恭维的羡慕,背地里指不定是怎么嘲笑他的。
为了加官进爵将自己的妻子送到新帝的床上,天底下只怕没有比他更窝囊没用的绿帽龟了!
拳头攥得手背青筋暴起的周淮止双眼猩红的盯着这张令他爱之入骨,也恨之入骨的脸,一字一句似从牙缝里硬挤而出的森冷阴鹫,“你没有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存心想要看我为你难过的笑话。”
“本官之前还以为自己冤枉了你,谁知道你如此恬不知耻,不守妇道的转眼就和人同jian生下了个孽种!”
明黛对上他怒火冲天的息怒停瞋,平静得像在看陌生人,“说完了吗,说完就滚。”
周淮止听到她居然让自己滚的时候,像是被愤怒给冲昏了头,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就往外走,咬牙切齿的怒吼,“你是不是因为我的官小,嫌弃我一个六品芝麻小官配不上你这个尊贵的明家二小姐,就迫不及待得要和我划清界限!”
“我告诉你,你休想同我划清界限!就算他是皇帝又如何,难道天底下就没有任何王法可言,他是皇帝就能随意抢娶他人之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