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悔 不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为你,重走……
皇宫楼梯间。
凯因斯:“嗯……好……我知道了。”
低沉的声音在楼梯间内回响。
阿舍尔看着凯因斯就这么停止了逃亡进程, 给那个号码拨去了通讯,讶异又焦急。
阿舍尔:“凯因斯雄子,我们先撤吧, 等撤离后您再——”
凯因斯:“阿舍尔。”
凯因斯结束了通讯,看向阿舍尔说到。
凯因斯:“从这里下去就是皇宫花园, 花园正中央的迷宫花丛中心有一条密道直通皇宫外, 你从那里出去,就能避开外围守卫,安全离开。”
凯因斯仔细交代着撤离线路,听得阿舍尔眼睛越瞪越大。
阿舍尔:“等等,凯因斯雄子, 您在说什么?您不走吗?整个皇宫已经沦为战场了, 您还要去哪啊?”
阿舍尔不明白凯因斯雄子怎么一通电话后突然转变了态度,这里现在有多危险, 他刚刚已经亲眼看到了啊。
凯因斯:“我要去找精神海修复剂的配方。”
凯因斯语气严肃,话语却出乎阿舍尔的意料。
阿舍尔:“精神海修复剂!您知道配方在哪吗?!”
凯因斯:“不知道。”
凯因斯直截了当地说到。
凯因斯:“所以要去找。”
阿舍尔一时没跟上凯因斯的思路,茫然地问道。
阿舍尔:“从……从哪找啊?”
凯因斯:“数据库。”
凯因斯记得亚伦说过,各机构的重要数据一般会在线下数据库中存储备份。
凯因斯:“皇宫地下三层有一个线下数据库,我会从那里开始找起。”
凯因斯无法确定虫皇是否将精神海修复剂的配方存放在那里, 但即便概率再小他也要去尝试。
阿舍尔:“地下三层?!”
阿舍尔失声道。
这里的楼梯并不通往地下, 要去地下三层必须要经过正厅, 当前精神海攻击波已经持续数星时了, 正厅战况只会比方才更加激烈。
现在就算是他自己一只虫都没把握能顺利穿过那里, 凯因斯雄子为什么……
阿舍尔:“凯因斯雄子,那里太危险了,您没法过去的,我们先撤离吧。战争已经持续很久了, 虫皇陛下应该很快就会公布精神海修复剂的配方了,我们再等等——”
凯因斯:“等不了了。”
低哑的声音打断了阿舍尔的话。
果断、绝决……又颤抖。
凯因斯:“我的雌君精神海状况很差,已经等不了虫皇再做犹豫了。”
方才的通讯是由一只叫艾伦塔的雌虫接听的。
他说自己是卡利西尔的战友,说他们所在的据点遭遇了攻击,防线全面溃败,稳定剂也用完了。卡利西尔原本因精神海状况糟糕而被安排在后方,但为保证据点安全,他现在已经去往前线,组织阻击了。
卡利西尔的精神海状况凯因斯再了解不过,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他现在应该无法承担任何危险的作战任务,更别提踏上可能会被精神海攻击波波及的前线了。
更何况他们已经没有稳定剂了,
卡利西尔待在前线……
会死的。
凯因斯压下心中汹涌浓稠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凯因斯:“现在的每一秒都可能决定他的生死,我必须去。”
凯因斯的嗓音低哑但坚定,像是孤注一掷般绝决。
阿舍尔张了张嘴,但对上雄虫那双深暗的眼睛,却是一句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舍尔:“那……那我陪您一起去!”
相撞的思绪快速流转,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后,阿舍尔咬了咬牙说到。
凯因斯:“不,阿舍尔,你必须立刻撤离。”
这数星时逃亡途中,阿舍尔的精神海也在承受着攻击,年轻的雌虫同样在和死神赛跑,没有时间再做停留了。
况且……
凯因斯眼神示意了阿舍尔背上两位失去意识的成员。
凯因斯:“我是他的雄主,保护他是我的责任,而你作为涅莫斯的一员,你也有你的责任。”
听到雄虫理智却“残酷”的话语,阿舍尔的眼眶湿润了。
阿舍尔:“但您一只虫去的话,会……”
阿舍尔说不下去了。
这几乎是一场必死无疑的征程。
凯因斯没有说话,沉默地拍了拍阿舍尔的肩,转身向反方向离去,没有一丝犹豫。
阿舍尔看着凯因斯渐渐远去的背影,视线模糊了一瞬,转身背道,向凯因斯指出的生路奔去。
……
皇宫议事厅。
空气中尽是凝重的气压。
虫皇看着战况图上赤色的沦陷区域逐渐蔓延,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全境已经有半数以上的区域沦陷了,就连守卫中央区的第一军少将尤利斯也已经失联。
中央区守不住了。
战局已经失控了。
侍卫:“陛下,紧急预案已经启动,请您做好准备,我们很快将尝试突围。”
时至今日,虫皇明白,涅莫斯为了让他交出精神海修复剂,已经疯狂了。
它以全境民众的性命为威胁,以整个种族的存亡为代价,赌一个可能,一个实现自由、平等的可能。
这个可能将推动种族走向全新的局面,将重构虫族千万年延传下来的权力结构,将开创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世界。
虫皇的耳边再次浮现出那只叫凯因斯的雄虫的话语,那个沙哑却充满希望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勾勒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新世界。
那个世界将会是何等美好,虫皇可以想象。
因为这本就是他的夙愿。
因为他本就来自一个自由平等的世界。
虫皇:“好。”
虫皇敛下心中复杂的心绪,转身看向站在身边的西奥里昂,眼中已是沉静笃定。
虫皇:“我们准备走吧。”
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何其之大,他早已体会过。
惨痛的教训一次便可铭记一生。
西奥里昂:“是的,陛下。”
银发亲卫还是有些魂不守舍,虫皇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那个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再次占领了他的心魄。
虫皇:“别担心,西奥里昂。”
虫皇握住了西奥里昂的手,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眼眸,沉声安抚。
虫皇:“战事不会持续太久,涅莫斯很快就会收手,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对于宏愿相同、方法论相左的两方来说,亿万民众的性命对他是威胁,对涅莫斯同样。
涅莫斯是以群体解放为目的,而不是种族灭绝的屠杀。
战争进展到这个阶段,大量伤亡已然成了难以承担的牺牲。
当天平一侧的砝码越加越多,涅莫斯除了收手别无他法。
这场战争的结局必然有一方妥协。
而这一方,不会是他。
西奥里昂:“是的,陛下。”
西奥里昂木然地重复着,空洞的眼眸里仍是透不进一道光。
虫皇轻叹一口气,将麻木的雌虫拥入怀中,掌心轻抚过他绷紧的背脊,如同他这十九年间一直做的那样。
虫皇:“别想了,西奥里昂,什么都别想。”
厅外,枪炮声与虫化的嘶吼声还在持续,震得水晶吊灯簌簌作响。
厅内,相拥的两个身影在命运洪流中,无声抵抗。
虫皇:“待在我身边就好。”
十九年前,那个弥漫着血腥味的雨夜,年轻的银发军雌也是这样在他怀中僵硬颤抖。
时过境迁,世界早已翻过新篇,但唯有他们,好像永远被困在了那个雨夜。
虫皇:“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你什么都不需要想,待在我身边就好。”
西奥里昂:“陛下……”
终于,麻木的雌虫有了一丝反应。
西奥里昂:“您后悔吗……”
曾经犯下的错误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当前全境爆发的战争仍是十九年前那场失败起/义的余震。
西奥里昂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虫皇。
看着他的爱人,看着他的救世主。
西奥里昂:“风静……”
十九年未曾开口的称呼,随着颤抖的呼吸一同流露。
西奥里昂:“你后悔吗……”
后悔发明精神海修复剂,
后悔……遇见我。
虽然这些年,喻风静不止一次地说过,当年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所有的责任皆应由他承担。
但西奥里昂知道,若要为当年那场起义定责,他西奥里昂才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主谋。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因雌父精神海濒临崩塌,在喻风静面前崩溃痛哭,喻风静便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解构雄虫素做出精神海修复剂。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那么天真地想要将精神海修复剂推广全境,喻风静便不会同他一起四处奔走,组建涅莫斯,发起起义。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决定向皇室投诚,以战止战,喻风静便不会为他盗走涅莫斯的军火,率先向战友开枪,替他背负骂名。
如果当年自己能自觉点死在战场上,喻风静就不会在虫皇对他赶尽杀绝时,设计篡权夺位,坐上了这个他并不想坐的“宝座”。
喻风静原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是个无意权力名利的人。
都是因为他,才被卷入了罪恶的浪潮,才经历了如此痛苦又煎熬的一生。
他才是一切的起因,是错误的开端,是合该被千刀万剐的罪“人”。
但他坚强又仁慈的爱人知道他承受不起这么大的罪责,才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安慰他,替他担起了本应属于他的责任。
虫皇:“后悔吗……”
虫皇轻声重复着,低哑的声音让另一颗心脏飘摇。
面对如今的局面,说毫无悔意是假的。
若是没有精神海修复剂,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当年意外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一切。
他尊重这个世界存在的客观规律,不赞同也不干预,一直以独善其身的态度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一开始是没想过要改变世界,或是拯救什么“人”的。
直到,他遇见了西奥里昂。
虫皇:“或许有过吧。”
西奥里昂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处世态度,改变了他的生活,改变了一切。
致命的吸引力最终让他迈过了自己设下的安全红线,义无反顾地投身这场未知的浪潮,与西奥里昂并肩,与西奥里昂携手。
虫皇:“但不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这么做。”
虽然以现在的经验回顾过去,会茫然、会动摇,但若是时光倒流,让当年的自己知晓一切,他仍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重走来时路。
虫皇无奈又释怀地笑了:“毕竟那会,我才二十多岁啊。”
二十多岁的少年,远没现在思虑周全,
冲动、大胆、连犯错都理直气壮。
二十多岁的少年,不惧危险,不计后果,不顾一切,
唯一害怕的,是爱人泪湿的双眼。
第42章 生命的出路 永远的“救世主”
皇宫地下三层。
凯因斯扶着墙走下楼梯, 手指在墙面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痛到麻木的左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像一截腐朽的木头拖在身后。
皇宫内的战况远超预料中的激烈。
精神海攻击波持续至今,几乎所有皇室护卫都已成为了虫化杀器, 整个皇宫彻底陷入一片混战。
凯因斯依靠幼年的记忆,选择了守卫较少的路线, 很幸运, 一路都没有与虫化护卫正面遭遇,但即便如此,也受了不轻的伤。
左腿骨折,右肩贯穿,腹部紧急包扎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渗血,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把碎玻璃。
最糟糕的是……
凯因斯看向自己的肘弯处, 那里已经浮现出了黑色的鳞甲。
他已经在虫化的边缘了。
卡利西尔……
卡利西尔的名字像一根细线,勉强拽着凯因斯摇摇欲坠的理智。
凯因斯咬紧牙关, 拖着重伤的身体,艰难迈步,正要踏上长廊,忽而听到了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地下三层属于保密性极高的区域,很少有虫会到这里, 整个长廊空荡荡的, 回响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凯因斯抽出了阿舍尔给他的枪, 借着墙角的遮蔽, 缓缓侧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瞳孔巨震。
一只浑身布满鳞甲的“怪物”正在撕扯另一只“怪物”的尸体, 包裹着坚硬鳞甲的躯体在他的手中犹如一块破布一般被生生撕成两半,散落在地。
墙上到处都是骨翅划出的刮痕,一看便是经历了一场激战。
而他身后紧闭的房门,正是存放着线下数据库的房间。
撕扯残尸的“怪物”似乎察觉到什么, 猛然向此处转过头来,凯因斯立刻收回视线,隐蔽在墙后,心脏几乎要冲出喉咙,让他生理性干呕。
残肢、鲜血、失去理智的“怪物”。
眼前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让凯因斯浑身僵硬,生物本能急促地咆哮着不要靠近!赶快离开!
但强撑的意志还是固定住了脚下的步伐。
卡利西尔还在战场上生死未卜,
他不能走。
凯因斯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侧首打量。
门前的“怪物”似乎没有察觉到凯因斯的存在,已然收回了视线,机械地摆弄着他的“战利品”。
凯因斯举起枪瞄准他的脖子——那是虫化后雌虫身上最脆弱、也是唯一可能被击穿的地方。
通过瞄准镜,凯因斯更清晰地凝视着“怪物”。他的身上糊满了血污,不知是“战利品”的还是他自己的,从他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上隐约还能看出近卫队的字样。
近卫队……
和阿舍尔一样。
面前“怪物”的脸逐渐模糊,阿舍尔的脸渐渐浮现眼前。
“怪物”的身型并不健壮,看起来还未到壮年的体型,他可能是一个和阿舍尔差不多大的孩子。
而且……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忽而浮现脑海中。
卡利西尔现在也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端举的枪口开始颤抖了。
凯因斯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的抵抗。
面前这个生物不是“杀器”,不是“怪物”,而是一只无辜的雌虫。他可能年少、可能优秀、可能前途坦荡,但却因为这场残酷的抗争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有资格剥夺他的生命吗?
不,他没有。
端举的枪口调转了方向,直朝走廊另一端连开了三枪。
走廊尽头的消防玻璃被击碎,刺耳的警报声在空荡的走廊乍响。
听到声响的雌虫如同闪电一般嘶吼着向走廊另一端冲去,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凯因斯来不及思考他是否看到了自己便冲出了墙角向数据库跑去。
快!再快点!快点进去!
骨折的左腿传来骨头顿挫的声音,奔涌的鲜血从腰腹处涓涓流出,混入地上的血污。
剧烈的心跳声几乎要将鼓膜撞破。
凯因斯拼尽全力跨过地上的残骸,抬起尚且能动的左臂,向数据库的房门伸去。
快了,快到了,就快——
不容抗拒的力道自背后压下,失重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凯因斯便听到了脊椎断裂的声音。
超越肉/体承受极限的疼痛顷刻间占据了他的一切感官,视线被黑暗剥夺,连痛呼都喊不出声来。
意识几乎瞬间散去,凯因斯恍惚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未尽的执念仍旧促使他睁开眼睛向身后望去。
短暂的失明后,入目的是一双猩红的眼眸,和高高举起的锋利骨刺。
骨刺上另一位遇难者的血液,无声地滑落在凯因斯的脸上——
……
数据库的门,被从外推开。
一只浸透鲜血的手掌重重地拍在地面上,撑着残破的身躯爬进了数据库。
房间中央,永不关闭的虚拟屏散发着幽静的光,印在血色模糊的脸上,照亮了漆黑涣散的眼瞳。
方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凯因斯摸到了雌虫手臂上的一个伤口,立刻用稳定剂针对准伤口注射下去,狂化的雌虫瞬间如同僵死一般顿在了原地,面上的鳞甲逐渐褪去,露出了一张稚嫩的面孔。
凯因斯推开昏死的雌虫,进入了数据库,艰难地撑着身体够上操作台,按上生物识别锁,听着身份识别的声音,祈祷着虫皇没有删去历代皇室权限。
滴滴——
解锁成功的声音传入耳畔。
凯因斯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虫皇没有删去历史权限,因为他已经把除他以外,所有有权限进入这个数据库的虫都杀完了……
立体投影的屏幕上,海量的数据目录在眼前展开,围绕在凯因斯周身,布满整个房间。
十九年前……涅莫斯……精神海修复剂……
凯因斯依照这几个关键词搜索着,视线快速滑过密密麻麻的信息。
信息中有记录涅莫斯起/义一个月内的详细战况,有记录主导起/义的第一军少将的信息,有记录每日伤亡数量和遇难者身份……
凯因斯越翻越快,越快越急。
没有,没有,都没有!
一条记录精神海修复剂配方的数据都没有!
即便还有上百条关联的信息目录未点开,但凯因斯的心中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精神海修复剂的配方不在这里。这里的记录都是当年真正的皇室维护的记录数据,没有现任“虫皇”留下的痕迹,更不会有精神海修复剂的信息……
等等。
现任“虫皇”。
喻风静。
凯因斯努力保持冷静,梳理着杂乱的思绪。
他第一次见到喻风静,是在喻风静杀了他和他父皇的那天。
第二次见到喻风静,是在养父母家房间正中央的全家福上。
而后他就经常“见”到他,因为他在喻风静的家里长大,并从爸爸妈妈的口中认识了他。
他了解喻风静。
了解他的过往,他的生平,他的喜好,他的习惯。
他知道喻风静重要信息习惯云端备份,知道他云端链接地址与童年时期的家庭住址有关,知道他惯设密码会包含家人的姓名,知道他曾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即便他“从未见过”他。
那个链接地址!
凯因斯立刻按上操作台,用颤抖的指尖,在搜索栏中输入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地址。
瞬间,周围浮现的信息目录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悬于面前的对话弹框。
“请输入密码访问加密数据”
凯因斯几乎热泪盈眶。
果然是这个地址!喻风静即便到了这个异世界依旧还是启用了这个隐藏空间地址,这个承载着他童年幸福回忆的链接地址。
凯因斯按照记忆中的线索,输入了一串字符,这串由家庭成员的姓名与生日组合而成的密码,曾帮他获取了喻风静用生命保留下来的重要情报。
但,
按下确定键的那一刻,想象中铺陈眼前的加密数据并未出现,反倒是刺耳的警报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
“警告!警告!”
“输入密码错误。”
“数据库将在三十分钟后引爆。”
凯因斯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飞驰的倒计时。
密码错误?
怎么会?
不应该的。
如果不是这个密码的话……
颤动的瞳孔失去了镇定,战栗的牙关在口腔中撞出血腥的气息。
冷静,凯因斯,冷静。
凯因斯强迫自己冷静,即便血肉模糊的手掌几乎要将控制台捏碎。
这个隐藏地址有这么高的加密权限,精神海修复剂一定就在里面。
现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这很可能是离胜利最近的时刻。
冷静,凯因斯,你要冷静!
凯因斯深吸一口气,重新输入地址,询问密码的对话框再度弹出,但引爆倒计时却没有停止。
看来这是两个独立运行的程序。
那就说明,他在爆炸前还有时间去解密这个地址,获取精神海修复剂的配方。
濒临死亡的慌乱被肃清,所有的注意力被集中在过往的回忆中。
凯因斯,你了解他,你了解喻风静,以他的习惯和偏好,如果要设置密码,你觉得他会如何设置。
他之前的密码是与家人有关的信息,他非常重视家人,那是他爱也爱他的人……
电光火石间!
地牢内,相拥的身影映入脑海。
凯因斯猛然想起了数日前,那名叫西奥里昂的雌虫近卫应激失控时,“虫皇”将他拥进怀中安抚的画面。
西奥里昂!
凯因斯立刻在终端中查询了西奥里昂的信息,将他的姓名和生日结合规律输入密码框。
但就在将要按下确认键的瞬间,一股难以忽视的违和感忽而涌上了心头。
他真的叫西奥里昂吗?
从西奥里昂的反应不难看出他是当年涅莫斯事件的亲历者,和喻风静关系亲密,非同寻常。
这样一个“人”会在喻风静篡权夺位后,以真实身份留在喻风静身边吗?
连喻风静都以面具覆面十九年隐瞒身份,那以虫皇近卫身份待在他身边的西奥里昂……到底是谁?
“西奥里昂”是在喻风静成为虫皇后才来到他身边的,
凯因斯努力地回想着,在喻风静成为虫皇之前……
他见过他!
在那个混杂着血雨腥风的夜晚,
自己半夜醒来路过父皇的房间,
他看见房间里有三个模糊的影子,
他下意识推门走进,唤着父皇,
而后,惊雷乍起,
亮如白昼的房间内,
他看到父皇的胸口炸开了血花,
鲜血喷溅,将整个房间染成赤色的地狱,
然后……
尖锐的刺痛在脑海间炸开,凯因斯强迫自己继续回忆那一天的细节。
他想起自己混在雷声中的尖叫声,
想起自己转身想要逃离那个血腥的房间,
他想起那个未来会成为他的养兄的人看向了他,
阴毒的视线与高呼声响起,
“安里欧斯!抓住他!”
安里欧斯!
凯因斯快速调出方才搜索出的信息:
涅莫斯的领袖,
起/义的主导者,
原第一军的少将,
安里欧斯!
凯因斯迅速摘取安里欧斯的姓名与生日,将所有喻风静所爱也爱他的人一起加入密码,
刺耳的警报声依旧在继续,而凯因斯忽而抬起头,看向了高悬房间边角的监视器,按下了确认键……
皇宫议事厅。
自数据库被启动开始,虫皇的脸色就一片凝重。
西奥里昂:“陛下,真的不锁定数据库吗?”
不止一次,西奥里昂已经不止一次请求虫皇锁死数据库,将潘多拉的魔盒埋葬。
但虫皇迟迟没有下令,只是沉默地看着监控器中的那个身影。
残破的身躯已然没有了生还的希望,但滚烫的热血依旧在控制台上流淌。
他没有放弃,一直在尝试,以一种超乎常理的执着,坚持着。
不止他,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类,
那个绵延十九年生生不息的组织,
那千千万万的雌虫们,都在坚持。
此刻,
战报中,各区的战况还在蔓延;
终端上,那个人类发来的劝词还印在眼底;
监控里,血肉模糊的雄虫还在检索着数据。
数日前,地牢内,黑发雄虫低哑却坚定的话语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这世上所有的决定都是基于自身眼界和经历的局限结果,没有谁能未卜先知洞察一切。在结局落定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迈出的那一步是否是正确的。”
“即便是身为虫皇的您亦无法做到全知全能,为种族抉择一条毫无风险又没有牺牲的完美道路。”
“但请您相信,一个种族能绵延至今靠得是奋勇争先的生生不息。”
“生命没有那么脆弱,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
这就是他们前赴后继、拼尽一切也要选择的道路吗。
这就是他们无法压抑、无法忍耐的,对自由平等的渴望吗。
这就是生命自己选择的出路吗……
无声的监控画面中,黑发雄虫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在密码框中输入了一串字符,在按下确定键前,漆黑的眼眸抬起,直直对上了监控另一端,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
两个固执的灵魂,以相左的意见,为同一个目标,无声对峙。
而后,雄虫按下了确认按钮。
密码正确。
访问成功。
西奥里昂急切的劝说声再次响起。
但此刻虫皇已经没有方才那般肯定、绝决、坚信自己做出的就是对种族最好选择。
西奥里昂:“陛下!他发了全员通知了!”
犹豫的片刻,时间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
虫皇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像是释怀,也像是疲惫至极。
虫皇:“通知中怎么说?”
是揭露了十九年前那场暴/乱的真相,揭开了他乱臣贼子的身份,还是痛斥了他的麻木不仁。
但不论是什么,一切总归是要结束了。
他所背负的罪恶也将随着对他的审判一同终结,从此,从无边的煎熬中解放,从无尽的忏悔中超脱。
西奥里昂看着通知中的讯息,反复浏览了数遍,几乎不可置信。
西奥里昂:“他以您的名义发送了通知。声称皇室为了应对这场惨无人道的暴力袭击,紧急研发出了精神海修复剂。该试剂可以修复精神海攻击波造成的伤害。现命军部所有还有行动力的将领即刻组织手下所有兵力投入精神海修复剂的生产,救援民众。”
震惊的情绪顷刻盖过了所有疲惫。
虫皇猛然睁眼,脸上是与西奥里昂一样的不可置信。
他打开终端仔细阅读着附上了精神海修复剂配方的邮件。
不论阅读几遍,他都无法从邮件中描述的光辉伟岸的“虫皇”身上找出一丝一毫的阴暗与残暴。
这封邮件将他推上了“救世主”的高位,
再一次,将救世治世的重担交到了他的手上。
即便这背后的血泪正是由他所致。
即便他正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监控中,脱力的雄虫已经撑不住身躯,摔倒在操控台旁,身下是由鲜血汇聚而成的血泊,虚弱的唇舌无声开合:
剩下的就交给您了,
虫皇陛下。
第43章 新世界 永远爱你
Z区。
黑暗。
剧痛。
破碎的精神海像被千万把利刃同时搅动。
当卡利西尔从炼狱般的黑暗中挣出意识时, 最先感受到的是滚烫液体砸在脸上的热度。
伊达诺:“你胆子是大啊。”
伊达诺染血的面容在模糊的视野里晃动,这个向来张扬的军雌,此刻嘴角咧得都快要撕裂了。
伊达诺:“精神海都成那样了, 还敢不带稳定剂上战场啊!”
卡利西尔想动,却发现全身肌肉如同被浇筑了铁水一般僵硬。
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内脏在身体内翻搅, 神经在痛呼尖叫。
卡利西尔恍惚想起,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黑色的鳞甲正在皮肤上疯狂蔓延,不过几息便彻底吞噬了他的自我。
伊达诺:“别白费力气了。”
伊达诺按住他绷紧的肩膀,他的手臂因兴奋在颤抖,将这股战栗的激动传递至卡利西尔的身上。
伊达诺:“注射完精神海修复剂后身体会出现短暂的僵死现象, 这是正常反应。”
伊达诺抬手, 胡乱擦了一把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液体。
伊达诺:“至于你现在身体内的疼痛嘛……”
伊达诺戳了戳他身上残破不堪的机甲。
伊达诺:“算你命大,再晚几分钟, 你就要像烟花一样‘砰’——"
伊达诺夸张地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伊达诺:“爆体而亡了。”
即便身体还僵硬着不能动,但嘶哑的嗓子却一刻也等不了,艰难地开口问道。
卡利西尔:“你刚刚说……精神海……修复剂……”
突然,伊达诺爆发出一声大笑,几乎是粗暴地将卡利西尔扶起, 让他看清眼前的景象。
伊达诺:“是的, 皇室公布精神海修复剂了!我们赢了!我们自由了!”
战场。
不久前还“尸横遍野”的战场。
但现在, 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不是“尸体”, 而是一个个正在恢复意识的雌虫战士。
他们身上的黑色鳞甲渐渐褪去, 露出原本的肤色。
虽然每只虫身上都带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但卡利西尔知道,只要精神海稳定,再重的伤对雌虫来说都不致命。
强大的自愈能力会让他们活下来, 真正地活下来,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要么死于精神海崩溃,要么在屈辱中忍受永无止尽的折磨。
“长官……”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卡利西尔缓慢地侧首,看到身边跪坐着一只眼眶通红的瘦弱雌虫。
艾伦塔:“我守住据点了……”
在第一批修复剂生产出来后,艾伦塔像疯了一样在战场上奔跑。
他先给因稳定剂陷入沉睡的雌虫们注射,然后在他们的帮助下,冲向制药厂外那些正在狂躁虫化中的同胞……
没有防护,没有犹豫,只有孤注一掷的信念。
他的身上伤痕累累,有被虫化的同胞攻击的抓痕,有摔倒时被碎石割破的伤口,有因过度用力导致血管破裂的淤血……
艾伦塔:“我没有辜负您……我做到了!我们做到!”
他的指甲里还卡着漆黑的鳞甲,坚硬的鳞甲湿润了指缝,滚烫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这片土地上,与无数先辈的血泪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伊达诺抬手将花了一半屏幕的终端展示给卡利西尔,上面是一封来自皇室的全体邮件。
伊达诺:“二十分钟前,虫皇公布了精神海修复剂的配方,并下令举国上下全力生产,开展救援。”
精神海修复剂公布的第一时间,
军部便在艾赛亚上将的领导下立刻响应,即刻铺开所有力量对各区展开救援。
而在起义开始前便分布在各区的救援力量也立刻被激活。
当前,不论是涅莫斯还是皇室领导的军部,都在以星火燎原的速度推广精神海修复剂,与时间争锋,与死亡赛跑。
而精神海攻击波也在第一只修复剂被印证有效后,全境停止了。
现在,这个足以改变种族命运的药剂正在被送往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从此,屈辱绝望的日子终结,压迫了雌虫千百年的基因枷锁,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战场上渐渐响起了哭声。
起初是压抑的呜咽,像是不敢相信痛苦真的结束了。接着,哭声越来越大,汇成一片汪洋。在这片泪海中,突然爆发出第一声大笑,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很快,呐喊声、吼叫声此起彼伏,那是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灵魂终于能够自由呼吸的声音。
卡利西尔看到,
有个断了手臂的雌虫正把脸埋进泥土哭嚎,血淋淋的手指抠进大地,仿佛要将数十年的屈辱都挖出来;
几个年轻士兵抱成一团,又哭又笑地互相拍打着后背,血泪相融,交织滚烫;
数只平民装束的雌虫飞奔着冲进战区,紧紧抱住他们以为永远失去的亲友,放声大哭;
更远处,一位身穿军部制服的军官摘下军帽,对着天空敬了个军礼,无声地告慰先辈的亡魂。
伊达诺:“以后再也不会有雌虫死于精神海崩溃了。”
伊达诺看着终端最新收到的公告,声音颤抖得厉害,泪水顺着他张扬的脸庞落下。
公告中,皇室自救援命令后再发声明,声称即日起,精神海修复剂将纳入基础虫权保障体系,实行全民免费供给制度,相关费用均由政府财政统一承担。
新世界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照耀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平等地播撒在每一只虫的身上。
空气中飘散着血腥味、火药味,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崭新的气息。
是自由的味道。
卡利西尔深吸一口气,自由的空气涌入肺部,冲刷着每一个细胞。
此刻,卡利西尔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早已湿润了。
卡利西尔:“雄主他怎么样了?”
渐渐复苏的身体终于能说出连贯的话,卡利西尔急切地询问着心中的牵挂。
伊达诺:“中央区已经解放了。”
伊达诺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话语间带上了调笑的意味。
伊达诺:“你那位娇贵的雄虫阁下,现在应该在中央区的据点等你去接他回家呢。”
艾伦塔也开口补充说道。
艾伦塔:“您去前线后,凯因斯雄子还给您拨来过通讯,他很关心您,说让您安全后,尽快联系他。”
艾伦塔将终端递回给卡利西尔。
艾伦塔:“他那时能拨来通讯应该是已经到安全区域了,您别担心。”
卡利西尔点了点头,看着终端上的通讯记录,心中涌现出难以言喻的激荡。
起义成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凯因斯不会再在绝望中郁郁了。
自己也不会死于今年秋天了。
他可以待在凯因斯身边,陪他一起去看、去感受、去改造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新世界。
他不用再压抑自己,强装镇定了。
他可以永远和凯因斯在一起了。
他终于可以期待未来了。
卡利西尔接过终端,激动的指尖几次三番都没能按上拨号键。
他现在迫切地想听凯因斯的声音,想跟他说话,他想见凯因斯,想到无法自已。
还未彻底脱离僵死状态的身体跌跌撞撞地站起,
双腿不受控制地向中央区的方向迈去。
凯因斯……
脚下步伐越来越快,身后的翅翼也倏地展开。
他要奔凯因斯而去,
现在!立刻!马上!
终端里,规律的接听等待音在耳边响着,
卡利西尔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
……
……
……
皇宫数据库。
特设的提示音坚持不懈地响着,终于唤回了几近消散的意识。
凯因斯看着脱垂在一旁的手臂,用仅剩的力气按下手腕上的终端,通讯接通的一瞬间,朝思暮想的声音伴随着激动的喘/息声传至耳畔。
卡利西尔:“雄主!虫皇公布了精神海修复剂!我们胜利了!”
听着卡利西尔充满生机的声音,凯因斯心中一片温热,枯木生荣。
凯因斯:“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即便凯因斯已极力克制,可那气若游丝般的声线,还是泄露出他此刻的力不从心。
通讯那端,激动的声音骤然冻结。
卡利西尔:“雄主?您怎么了?还没注射修复剂吗?”
艾伦塔说凯因斯应该早就到安全区域了,应该能赶上第一批注射修复剂啊。
凯因斯看着面前不断跳动的倒计时,目光扫过身上疯长的鳞甲,虚弱地笑了。
凯因斯:“我应该不需要注射修复剂了……”
数据库自爆的倒计时并没有因正确输出的密码中止,只留下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他的身体也已经残破不堪,雄虫没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即便立刻救治也无望生还。
此刻,是否注射修复剂,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终端那边的声音开始发抖了。
卡利西尔:“什么意思?雄主您在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您是不是受伤了?!把投影打开好吗?让我看看您,求您了……”
凯因斯听着卡利西尔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心中酸涩闷痛。
凯因斯:“别看,卡利西尔。”
凯因斯艰难地弯起唇角,用尽量温和的声音安抚着雌虫的情绪。
凯因斯:“跟我说说……新世界吧……它怎么样……你喜欢吗……”
卡利西尔:“雄主!”
终端那头的雌虫已经哭出了声音,颤抖的嗓音不断地哀求。
卡利西尔:“您现在在哪,告诉我好吗,我现在,现在就过来,您等等我,等等我,求求您,不要,不要……”
终端那头,卡利西尔已然意识到凯因斯话语中的深意,崩溃无助的情绪如潮水一般将他吞没。
卡利西尔:“求您不要再说那种话,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您再等一下,就一下,我很快就到……”
绝望的哀求通过终端传至凯因斯耳中。
卡利西尔:“求您了雄主……别丢下我……别不要我……”
失控的哭声冲击着凯因斯的心脏。
本已说服自己平静接受死亡,
但哭声唤起暗涌的心绪,再起风浪。
痛苦、不舍、遗憾、不甘在胸腔内四处冲撞,撞得凯因斯心头震痛,撞得凯因斯嘴唇颤抖。
他不想死。
真的不想。
他不想死在年幼无知的雨夜。
不想死于穷凶极恶的报复。
更不想死在黎明前夕,
死在爱人悲痛欲绝的哭声中。
他想活下去,
真的很想,
他想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看腐朽的制度是否瓦解,
看理想的种子是否发芽,
看自由的光辉落在爱人身上,
看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眸中,亮如星辰的光芒,
他想活下去,
想和卡利西尔一起活下去,
活到他们两鬓斑白,相携蹒跚,
再一起回顾一生相守的时光。
明明他们才遇见不久,
明明他们才刚刚相爱,
明明他们跨越了所有的阻碍,终于可以相守,
但面前的倒计时已然斩断了所有可能。
油尽灯枯的身体也耗尽了希望。
终端那边的爱人还在泪垂,他与自己一样痛苦、不舍、遗憾,
但与自己不同,他还活着,还有未来,还有无限可能的“人”生。
他应该向前看。
凯因斯艰难地开口:“卡利西尔……别难过……我有话跟你说……”
凯因斯想,自己终将留在过去,但卡利西尔还可以走向未来。
他想告诉他,不要遗憾,不要悲伤,生活总会继续,时间会抹平伤痕。
不要怕,向前看,去感受这个你期盼已久的新世界,去体验快意美好的新“人”生。
这些话不能为他擦去泪水,但能帮他开启新的生活。
他想告诉他这些,理智告诉他,他该告诉他这些。
但是,汹涌的爱意终是战胜了理智,责任与道德在这一刻被抛却,只剩浓烈的感情在断续的话语间流淌。
凯因斯:“卡利西尔……我想……告诉你……”
“不论顺境逆境……不论富裕贫穷……不论生老病死……”
凯因斯眼看着倒计时走过最后一秒,
笑着也哭着,郑重也真挚。
“我都爱你……”
“永远爱你……”
第44章 痕迹 “梦里我听见有人在哭。”……
医院, 走廊。
衣着干练的中年女性手捧鲜花走在廊间,路过的护士们纷纷向她点头问好。
她颔首与他们招呼后,行至一个独立病房前, 敲了敲房门。
“请进。”
病房中,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刘晴推门:“身体恢复得如何?医生怎么说?”
病床上, 靠坐床头看书的青年取下眼镜, 看向她温和地笑了。
凯因斯:“很顺利,感谢您来接我出院。”
凯因斯,三十前半,前独立记者。
人生跌宕,是个传奇人物。
幼年在外流浪被福利院发现带回, 而后不久被一对失独夫妻领养。
他长大后进入新闻行业, 展露头角,可谓是哪里有灰暗, 哪里就有他笔锋所向。
他的人生经历丰富、云涌跌宕,但要论传奇,那就不得不提到他超乎现世理解的“穿越”经历了。
七年前,他曾因一场报复事件“丧命”。
恐怖组织的残党带着最阴毒的恶意将他卷入车轮下。
他因此“离开”了这个世界,任凭警方与超自然现象专攻队怎么探寻都找不到一丝踪迹。
而七年后, 在一个风轻云朗的晨间, 他又凭空出现在了当年的案发现场, 带着满身的伤痕与科学无法解释的、艳丽诡异的纹路。
刘晴:“医生还说了什么注意事项吗?”
刘晴将手中的花束递给凯因斯, 凯因斯抬手接过时, 露出了一节白皙的手腕。
凯因斯:“谢谢。”
凯因斯刚“穿越”回来不久时,莫名其妙地发了一场高烧,不论如何用药都无法降温。
那宛如活物般鲜艳的纹路,在这场持续数日的高烧中逐渐淡去, 在它彻底消失后,这场诡异的高烧便也退了。
凯因斯:“医生说我现在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注意不要剧烈运动即可。”
或许是因为职业缘故,凯因斯很快接受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积极配合治疗,也配合专攻队调查。
生死交错,穿越来回,如此之大的风浪,好像不过是他人生中轻轻翻过的一个篇章。
刘晴点了点头,拿起凯因斯本就不多的行李,状似随意地问道。
刘晴:“今天精神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
凯因斯苦笑了一下,有些歉意地摇了摇头。
凯因斯:“抱歉,还是想不起来啊。”
数月前,
当重伤的青年从手术室出来时,刘晴已经带着超自然专攻队赶到了现场。
在凯因斯“穿越”回来前几天,另一个区域也有一名“穿越者”回到了事发地,但这名“穿越者”的精神状况不佳,沟通难以推进,专攻队急切地想从凯因斯这里了解到“穿越”的真相。
然而,当凯因斯从麻醉中醒来时,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却满是困惑与迷茫。
他失忆了。
经沟通,刘晴发现凯因斯失去了这七年间的记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七年前被货车卷入车轮的场景,再醒来就是在病床上,对自己外貌上的变化,尤其是皮肤上长出的斑斓纹路没有一点印象。
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创伤性失忆”。
医生:“他的医疗记录显示他幼年也失忆过,很可能是那时候的经历在他的脑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导致他现在受到刺激就易出现习惯性失忆的症状。”
凯因斯对自己幼时失忆的事有印象,那时养父母安慰他说想不起来的回忆就不是什么好事,不用放在心上。
如今,得知他失忆的事,这位专业严谨的专攻队长在良久的沉默后,竟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刘晴:“想不起来就算了,别勉强。”
毕竟另一位“穿越者”已经因创伤患上了失语症和读写障碍,整个人像失去灵魂的人偶一样,终日于房中枯坐。
看来“穿越”后的经历或是“穿越”本身就是一件对精神冲击极大的事。
她不希望凯因斯也变成那样。
忘了,也挺好。
刘晴:“听说昨天警方的人来过了。”
刘晴一边同凯因斯走出病房,一边问道。
凯因斯点了点头,眼神黯淡了下来。
凯因斯:“是的,他们来跟我说七年前那个案子的最新进展。”
说是最新进展,其实已经停滞不前许久了。
七年前,恐怖组织的残党对清剿事件怀恨在心。他们调查了当时参与此事件的所有干系人,策划了报复袭击,于同一时间实施,在当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当时遭遇袭击的人员一共有46人,其中37人丧生,包括30名警/察,3名线人,2名政/府官员,和1名记者。
凯因斯便是其中之一。
案发后,警方立刻组织了专案组展开调查,但奈何这群穷凶极恶的歹徒准备充分,最终只抓到零星几个人,还有大批在逃犯没有落网。
虽然警方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但随着时间推移,调查难度越来越大,如今再想找到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但对于“死而复生”的当事人凯因斯,警方还是拿出诚恳的态度前来慰问并向他说明了情况。
刘晴:“好,你不要着急,警方会把他们捉拿归案的。”
凯因斯很轻地“嗯”了一声,垂下了眼眸,掩去了其中复杂沉郁的情绪。
两人一路上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车很快开到了目的地。
是凯因斯养父母的家。
刘晴:“你之后就住这吗?”
凯因斯此前一直四处奔波居无定所,如今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终于回到了出发的原点,回到了承载着他幸福回忆的家。
凯因斯:“嗯,是的,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凯因斯没多说,拿起行李,起身向走过无数次的楼梯道走去。
只是这一次,没人在家中等他回家了。
车中,刘晴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凯因斯的档案页面,档案中写着他的养父母于他“死”后一年内相继因病去世,刘晴看着凯因斯孤寂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要让他如何释怀啊……
而后的日子,平淡平静。
为保障凯因斯的安全,警方为他提供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新的工作。
新工作是在市图书馆做图书管理员,与曾经风里来雨里去的生活大相径庭,平稳安定。
凯因斯对他的新工作适应良好。他主要负责儿童读物区域的书籍借还,闲暇时会帮家长看照孩子,和小朋友聊聊天,他说话幽默风趣,小朋友们都很喜欢他。
为保障凯因斯的正常生活,专攻队与凯因斯约好,每月仅来访一次,确定他身边是否有超自然现象再现。
只要日程有空,刘晴都会亲自带队前来。虽然每次见面时,凯因斯都表现得温和平静,但刘晴还是能感觉出他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
一次,在例行调查结束后,刘晴让专攻队先离开,自己关上门后,神情凝重地看着凯因斯问道。
刘晴:“考虑去看看心理医生吗?”
凯因斯有些意外地顿了一下,习惯性地提起微笑。
凯因斯:“谢谢,我考虑一下。”
刘晴不确定凯因斯是客套的说辞还是真的会考虑,思虑再三,又坐回沙发,说到。
刘晴:“或者,你介意跟我说说吗?”
刘晴与凯因斯已经认识许多年了,即便时过境迁,两人都已经变了许多。
但每次看着他,刘晴总是还会想起那个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的学生模样。
想起少年人眼中非黑即白的明亮光芒。
刘晴:“不是以专攻队的身份,是朋友。”
如今,为避免恐怖组织继续报复,凯因斯以新的身份和过去的一切挥别,家人已逝,朋友也无法再联系,他的人生看似翻开了一个新的篇章,但总有些难以愈合的伤口被掩埋在平静的外表之下,无从诉说。
凯因斯一时没有说话,刘晴也没催促,房间里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
凯因斯:“从医院回来后,我经常会在夜里醒来。”
许久后,凯因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轻缓、克制、压抑。
凯因斯:“我总是会梦见爸妈,梦见小时候的事。”
梦里都是些温馨、美好的回忆,泛着金色的光芒。
凯因斯记不清梦里的细节,但是他记得每次梦醒时的那种悲怆。
他的梦总是很短暂,很快就会醒,每次梦醒,都是深夜,他带着一身凉透的血液,再难入眠。
刘晴安静地听完凯因斯的叙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晴:“梦到父母,是因为你在思念他们。而那些美好的回忆,是他们在告诉你,他们希望你过得开心。”
凯因斯垂下眼睫,嘴角微微牵动,却没能扬起一个完整的笑容。
凯因斯:“或许是吧。”
他也希望父母能过得开心,但事实却是,他让父母在又一次的丧子之痛中郁郁离世。
凯因斯:“而且最近,我开始做另一个梦了。”
凯因斯的眼瞳有些失焦,像是陷入了什么浓稠的情绪中。
凯因斯:“梦里我听见有人在哭。”
梦里的人看不清轮廓,只能听见哭声,哭得嘶哑,哭得绝望,哭得撕心裂肺。
每次听到那哭声,凯因斯都感到窒息般的痛苦,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从身体中生生剜去一般。
他想要走近他,想要看看他,想要替他擦去泪水,想要将他拥入怀中,但却怎么也看不清他,怎么也碰不到他。
凯因斯:“我想,这或许和我失去的记忆有关。”
创伤抹去了记忆,但经历还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
从身体,到灵魂,
每一处都记录着伤痛与悲戚。
第45章 他 他明明是这样的人,他本就是这样的……
婚礼庆典。
凯因斯身着修身得体的正装与两位新人握手。
凯因斯:“新婚快乐, 恭喜你们。”
今日,凯因斯同组的两位同事举行婚礼,因为两人是在工作中认识的, 故婚礼邀请了见证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相守的全组同事出席。
婚礼选在了一处公园的草坪湖岸旁。
欢快的音乐荡漾在湖畔,到场的宾客有的在浏览两位新人准备的照片墙, 有的在祝福板上写祝福语, 还有的在体验新人们精心准备的小游戏,婚礼现场一时像个游园会,洋溢着欢声笑语。
已到的同事们远远就看到了凯因斯的身影,向他招手示意。
同事A:“你竟然真的来了,我还担心你来不了呢。”
同事B:“身体怎么样, 不勉强吧?”
凯因斯是今年来到组里的新同事, 为人随和体贴,和众人相处融洽, 但是从不参与团建活动,不论是聚餐还是出游,他都会委婉拒绝。
众人起初不解,但是听领导提起凯因斯之前受过很严重的伤,还在恢复期, 需要多多静养, 便都理解了情况, 平日里也都很体谅他。
面对同事们的好意, 凯因斯想起了心理医生建议他多与身边的人建立联系的提议, 弯起眼角,笑了笑。
凯因斯:“没问题,不用担心。”
众人寒暄过后,话题再次回到了今日的两位主角。
同事A:“前天我听露露说, 他们两人幼时的家就隔一条马路,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同一个学校,但彼此一直都不认识,直到工作了来到咱们这才见上面呢。”
同事B:“怪不得他俩刚认识就有许多共同话题,那么快就坠入爱河了。”
同事C:“缘分真是奇妙,之前明明离得那么近都没遇见,兜兜转转了一圈,竟然在另一个城市相遇了。”
同事们在一旁讨论,凯因斯安静地听着,偶尔有同事抛来话题,凯因斯便随和地说到。
凯因斯:“是的,他们注定会遇见,或早或晚而已。”
凯因斯的神态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众人继续热热闹闹地谈天说地,无人注意到凯因斯隐于眼底的倦色。
凯因斯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长期的失眠让凯因斯总是处于疲惫的状态,虽然医生给凯因斯开了助眠药,但是服药后,多梦易醒的症状仍未改善,只是梦中的人影更加模糊,哭声也更微弱,像是已经耗尽了力气,随时会消失一样。
凯因斯听着细弱的哭声,心中是难以克制的闷痛。
最终,凯因斯停药了。
时间渐渐行至正午,仪式开始。
新人在亲友们的注视下入场,阳光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边。天空中飘起花瓣雨,乐曲也变得悠扬。
凯因斯看着新人脸上幸福的笑容,连日紧绷的情绪难得舒缓,与同事们一同目送他们走向宣誓台,牵起彼此的手,庄严宣誓:
我愿意她/他成为我的妻子/丈夫,
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
无论是富裕或是贫穷,
无论生老病死,
我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他,直到永远……
瞬间,剧烈的痛苦自胸腔中炸开,仿佛要将心脏撕裂成两半,留下一个透风的血口。
没由来的痛苦顷刻模糊了所有的感官。
只留下锥心刺骨,痛彻心扉,痛得凯因斯眼眶发红,痛得凯因斯坐都要坐不住了。
同事:“你怎么了,你没事吧?需要医生吗?”
耳边,同事们的关切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凯因斯已无暇顾及。
一直以来粉饰的太平骤然分崩离析,梦里那个模糊的人影再次浮现眼前,这次他没有哭泣,只是无言地跪坐在那,死静,孤寂,像是已然失去了生机。
不……
别……
他不该让他如此孤独……
他承诺过的……
凯因斯下意识抬手,想去触碰那个身影,但颤抖的指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连一个朦胧的虚影都碰不到。
同事:“你再坚持一下,坚持住,我,我给你打急救电话……”
同事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手机,颤抖着输入急救号码,但拨号键还未按下,手腕却突然被抓住。
凯因斯:“不用打急救……”
腕间的手掌还在发抖,同事讶然抬眸看向凯因斯,却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的脸。
同事:“真的不用吗?你看上去……像是要不行了……”
凯因斯顿了一下。
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凯因斯:“是吗?”
他快不行了?
因为痛苦吗?
他已经痛苦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已经忍耐了这么长时间了吗?
他什么时候对痛苦如此耐受了?
不对,
不应该,
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记得,
自己不是一个会对苦难妥协的人。
凯因斯:“我不需要急救……”
沙哑的嗓音低低响起,被赤色覆盖的眼眸,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平静,
再一次锋利、尖锐、触目惊心。
凯因斯:“我需要信息。”
……
刘晴:“这是局内所有跟‘穿越’现象有关的档案了。”
中午,刘晴接到凯因斯的电话,称其想要了解‘穿越’事件相关信息,需要她的协助。
电话中凯因斯的声音十分严肃,恍惚间让刘晴仿佛回到十多年前,第一次听到凯因斯请她协助调查喻风静案时的场景。
凯因斯:“谢谢。”
凯因斯接过案卷,仔细浏览起来。
超自然现象调查局允许当事者了解其他案例信息,刘晴之前曾问过凯因斯的意见,但那时的凯因斯深思了一会,拒绝了。
刘晴不知道凯因斯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但看着凯因斯此刻的样子,她却感到莫名的轻松,忍不住轻笑出声。
凯因斯有些疑惑地抬头,投来询问的目光。
刘晴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更像我记忆中的凯因斯了。”
凯因斯听后,沉默了片刻,也露出了一个坦然的微笑。
凯因斯:“我也这么觉得。”
对真相执着到偏执,对命运坚持到固执。
凯因斯不知道这七年间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以致于让他习惯了忍受痛苦,却忘记了,自己本就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
凯因斯:“休息够了,是该启程了。”
失去记忆的这七年几乎改变了他的性格,扭转了他的人生。
这是超乎想象的七年。
这是全然未知的过去。
而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未知。
但,
将未知变成已知,
是凯因斯身为记者最擅长的事。
凯因斯:“我想我应该去调查这其中的因果联系,我必须弄清楚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面对未知的危险,他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他会在挫折中打磨羽翼,会在恐惧中长出爪牙。
他明明是这样的人,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啊。
刘晴:“这么有斗志啊。”
刘晴弯起眼眸笑了笑。
刘晴:“那我陪你一起看吧,有什么想了解的细节可以问我。”
凯因斯也不客气,拿起一个卷宗展开。
凯因斯:“那就从最近的莱茵诺案说起吧……”
……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办公桌上。
凯因斯合上最后一本卷宗,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凯因斯:“我想,‘穿越’或许与时间有关。”
凯因斯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当前全球“穿越”案例一共有183例,实现来回“穿越”的有5例,那个叫莱茵诺的孩子是第一例,自己是第二例,另外三例分布在联盟其他区域,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调查进展都不顺利。
凯因斯:“这五例穿越者消失和出现的时间点一致,其中以莱茵诺的案例最为明显。”
莱茵诺案中,他因罪被判死刑,于一个艳阳高照的晨间被处刑,没有遮挡,没有偏差,全程都在监控记录下。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又在五年后,毫无征兆地出现。
同样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晨间,甚至与当年行刑的时刻分秒不差。
凯因斯:“我猜测,某些人在固定的时间‘死亡’会触发超自然现象,从而实现‘穿越’,甚至来回‘穿越’。”
虽然凯因斯已经没有“穿越”后,身处未知领域的记忆了,但凯因斯看着自己两次“穿越”的监控视频,看着那个精确到秒的时间点,心中涌现出一股强烈的紧迫感。
像是步步紧逼的倒计时,像是生命流逝的沙漏,痛苦、不舍、遗憾、不甘在心中交织,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臂,拖拽着他坠入深渊。
刘晴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之前专攻队中也有人做出了相同的猜测,但也仅是猜测,没有验证条件。”
毕竟,每一个穿越者的“穿越”契机都是“死亡”,这注定了这个猜想无法通过实验验证。
凯因斯:“现在有了。”
这一次,凯因斯没有再忍耐,没有再沉默,他直直地注视着心中的深渊,冷静又疯狂地开口。
凯因斯:“我来验证这个猜想。”
刘晴:“你说什么?”
凯因斯:“我说……”
凯因斯指了指那个刻入脑海的时刻。
凯因斯:“我会在这个时间点,重现‘穿越’。”
刘晴:“凯因斯!”
严厉的声音打断了凯因斯的话。
年长的专攻队长面色阴沉,话语严肃。
刘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是自杀行为!”
凯因斯:“不是自杀。”
凯因斯迎上刘晴严厉的目光,语气笃定。
凯因斯:“是验证‘穿越’。”
刘晴:“你拿什么保证?”
凯因斯:“我无法保证。”
凯因斯直白地承认。
凯因斯:“但我会去尝试。”
刘晴的声音更冷了:“即便冒着生命危险。”
凯因斯:“是的,即便冒着生命危险。”
凯因斯的前半生风里来雨里去,遇到的危险时刻数不胜数,他知道若是凡事都等到百分百确定安全再行动,会错失良机,会困于踌躇,最终被恐惧的浪潮吞没。
更何况,他并非仅凭一腔孤勇,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凯因斯:“中午,在与您通话之后,我去了一趟福利院。”
既然决定找回自己缺失的部分,凯因斯再度审视了自己失忆的幼年时期,立刻联系了福利院,前去拜访。
幼时居住过的福利院经过时间的冲刷已经十分老旧了,当年的院长与教师也已经换过一批了,当凯因斯回到故地时,整个福利院竟然没有人能认出他。
凯因斯:“我在福利院的相册中找到了我幼时的照片。”
在同现在的院长沟通后,凯因斯来到了福利院的档案库,按照养父母口中领养他的日子向前推算,终于在一堆老旧泛黄的照片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凯因斯:“我在照片中看到了纹路。”
凯因斯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和脖颈,神情严肃。
凯因斯:“与我‘穿越’回来时,身上的纹路基本一致。”
刘晴瞪大了眼睛:“什么?!”
凯因斯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这些纹路在我被领养那日的照片上已经消失了。”
刘晴:“这就意味着……”
刘晴没说完,因为太过匪夷所思,但凯因斯却坦然地接到。
凯因斯:“是的,七年前那次‘穿越’,可能不是我第一次‘穿越’。”
这种独特的纹路在其他穿越者身上从未出现过,唯独在他身上,从年幼期到青年时,链接了两个时空的未知记忆。
凯因斯:“我与那个未知领域存在某种联系,这件事有且只有我可以验证。”
凯因斯平静地下定结论。
凯因斯:“所以我必须去尝试。”
他必须去尝试,不只为了找回缺失的自己,也是为了履行承诺。
那个被记忆抹去却仍旧牵动心弦的承诺。
那个还有人在等候的承诺。
房间陷入长久的寂静,无人说话。
刘晴看着凯因斯的眼睛,看着其中熟悉的光芒,看着她十数年前就见识过的执着。
她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像是已然看到无法改变的结局,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她知道她劝不住他。
就像当年,她劝不住那个二十岁的少年不要再继续调查恐怖组织一样。
刘晴:“好吧,那你准备怎么做。”
许久后,刘晴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开口,询问青年为自己设定的终局。
凯因斯:“具体方案,我需要和警方商量后确定。”
刘晴:“警方?”
刘晴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凯因斯:“是的,我会请警方公布我的信息。”
刘晴疲惫的神经再次绷紧。
刘晴:“你想用自己引出那些潜逃人员?!”
她要收回前言,面前的这个不是她认识的凯因斯,他远比她认识的凯因斯更加疯狂。
凯因斯作为当年事件的关键人物,是歹徒们重点报复的对象。
那些歹徒若是知道凯因斯还活着,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他们是何等穷凶极恶,凯因斯作为调查者甚至是受害者,最清楚不过,要是落到他们的手里会有什么后果,那是完全不可估量的。
刘晴:“不可能,警方不会同意的。”
凯因斯:“他们必须同意。”
低沉的话语,强硬、坚决、不容置疑。
漆黑的眼眸中,像有火焰在燃烧。
烧尽血染的仇恨,烧尽难以释怀的离别,烧尽黑暗。
凯因斯:“七年了。”
凯因斯缓慢地说着,每个字都像在齿间碾过。
凯因斯:“这一次,警方必须将他们绳之以法。”
窗外的夕阳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办公室里的灯光打在凯因斯身上,笔直如刀的身影,将满室黑暗斩于身后。
绝决的话语,
在寂静中,
字句清晰:
“不惜一切代价。”
第46章 重逢 “我们之前,认识吗?”
Z区, 街角酒馆。
鱼龙混杂的酒馆中,两只雌虫坐在靠窗的位置交谈。
“听说军部已经提交了你的晋升令,这次清剿行动后, 你应该能升任大校。”
“嗯。”
“现在各地星盗基本肃清了,你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嗯。”
“不过上个月从监狱越狱的那个星盗头子塞拉斯还没抓到, 你要当心。”
“嗯。”
“他一直对你怀恨在心, 很有可能来找你实施报复,你……”
伊达诺说到一半,看着身边依旧反应平淡的雌虫,无声地叹了口气。
别说当心了,他不去送命就不错了。
自精神海修复剂问世后, 整个虫族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雌虫们解决了生存问题后, 便开始关心起群体权益了。
即便法律依旧偏向数量稀少的雄虫,但越来越多的雌虫开始在各行各业大放异彩, 为自身群体争取权益,甚至连以往雄虫一手遮天的政界,也开始有了雌虫们的声音。
然而庞大的雌虫群体中,既有温和的改革派,也不乏极端的复仇者。
不少从基因枷锁中解脱出来的雌虫对曾经遭受的苦难怀恨在心, 意图将满腔怨恨倾泻在曾经的压迫者身上。
全国各地都出现了许多针对雄虫的血腥报复事件。
更有激/进分子高喊着要推翻虫皇统治, 建立一个以雌虫为尊的世界。
精神海修复剂带来的混乱初见端倪。
所幸虫皇似乎早早预料到了这样的场面, 立即出台相关政策和应对方案, 及时遏制了这些暴力团体的集结和蔓延, 维护了战后社会的稳定。
但这样的念头一旦产生便难以消除,这些执念深重的极端分子最终还是踏上了不归路,遁入星海,成为星盗, 开始目无章法地扩张势力,侵扰帝国的安宁。
其中最大的一股势力就要数塞拉斯领导的星盗团,曾一度占领了数颗资源星向帝国示威。但最终还是在今年年初时,被第一军上校卡利西尔击溃,收押。
那场战斗打得十分激烈,卡利西尔在追击塞拉斯时一度精神海崩溃几乎完全虫化,让众虫震惊不已。
那时伊达诺才知道,原来卡利西尔这些年是一管修复剂都没给自己注射过。
伊达诺再次争分夺秒地,将卡利西尔从虫化爆体而亡的边缘拉回后,难以理解地质问他为何要如此,直到吼得声嘶力竭,那只沉默的雌虫才轻声说到:
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就别救我了……
伊达诺回想着卡利西尔那时木然的神色,不忍地垂眸,缓声劝到。
伊达诺:“卡利西尔,六年过去了,你也该放下了。”
起/义之后,卡利西尔很快回到了军部,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战斗,他不是在清剿星盗,就是在去清剿星盗的路上。
短短六年,他就把各地肆虐的星盗势力清剿得差不多了,军衔也一路升回了上校,眼看就要升大校了。
身边许多虫都在为他的荣耀回归欢呼。
但只有伊达诺知道,现在的卡利西尔已经走到摇摇欲坠的边缘了。
他也是血肉之躯,这样高强度的战斗终究会拖垮他的身体,他已经快撑不住了,而这正是他所期望的。
伊达诺打量着卡利西尔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到。
伊达诺:“你的前雄主要是知道你这样,他也会——”
卡利西尔:“不是前雄主。”
沉默少言的雌虫突然开口,截断了伊达诺的话。
卡利西尔:“他只是不在了……不是不要我了。”
伊达诺哑然,立刻道歉。
伊达诺:“抱歉,卡利西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对不起……”
关于卡利西尔雄主的事,始终是伊达诺心中最深的愧疚。
当年要不是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雄虫一定会没事,强行将卡利西尔留在了Z区,或许一切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他永远无法忘记起/义胜利那天卡利西尔失声痛哭的样子。
那时他不知道卡利西尔从终端中听到了什么,只知道在一声刺耳的轰鸣声后,终端那头再无回音,卡利西尔像疯了一般要去皇宫区。
他连拦都拦不住,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收到了那名叫阿舍尔的年轻雌虫的信息。
阿舍尔与他确认了卡利西尔是否存活,松了一口气,接着支支吾吾地说自己有关于凯因斯雄子的事要当面转告卡利西尔,这才算稳住了卡利西尔的情绪。
伊达诺不放心卡利西尔独自前去,当即陪他一起赶往中央区据点。
他们见到那只年轻雌虫时,他正在有条不紊地安排救援,但在见到卡利西尔的一瞬间,异色的眼瞳便浮上了一层雾气。
阿舍尔:“卡利西尔长官,对不起。”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道歉,而后将终端递给了卡利西尔。
终端上播放着一个视频。
伊达诺不知道视频内容是什么,只知道是阿舍尔接入皇宫中控台调阅的监控视频。
但是他至今都记得卡利西尔看过那个视频后的反应,本已平稳的精神海瞬间崩塌,比精神海攻击波的威力更大。
失去求生意志的雌虫迅速虫化,本就没来得及恢复的身体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若非伊达诺和阿舍尔都是身手矫健的军雌,否则根本来不及按住卡利西尔再次注射修复剂,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爆体而亡。
而那时,伊达诺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想到这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开端。
卡利西尔醒来后,这样的情况还反复了好几次,伊达诺和阿舍尔几乎是昼夜不停地守在他身边,才能保证他得到及时救治。
可频繁的崩溃仍在摧残着他本就虚弱的身体。
他们尝试着与卡利西尔说话,但黯淡的眼眸像是已然失去了生机,死静、孤寂,再无一丝波澜。
直到数次之后,年轻的军雌再也忍不住了,沉重的愧疚压垮了他的脊梁。
他跪在卡利西尔面前,求他别这样。
少年声泪俱下地说,其实凯因斯雄子本可以撤离的,但他说你的精神海已经撑不住了,他说他是你的雄主,保护你是他的责任,他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才选择返程的,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伊达诺听着少年的叙述眼前一黑,当机立断抬手打晕了卡利西尔。他比谁都清楚,这句话足以要了卡利西尔的命。
然后,伊达诺神色复杂地接住了倒下的挚友。
就如同起/义前夕,他阻止他奔向凯因斯雄子时一样。
伊达诺:“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他亲手导致了这一切,他理应承担起责任。
而后的日子,伊达诺已经不想再回忆了。
卡利西尔的精神状态极差,痛苦、煎熬、绝望溢满了曾经耀眼明亮的双眸。
伊达诺甚至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只看一眼,便是惨不忍睹。
但,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挚友的生命就此消亡。
他只能用残忍的话语规劝他,告诉他,凯因斯雄子把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了你,你若求死,他的牺牲将毫无意义,你不能这样伤他的心啊……
或许是日复一日的暗示起了效果,又或许是凯因斯雄子冥冥之中的护佑。
总之,在经历了一段混乱的日子后,卡利西尔终于振作起来了,没再精神海崩溃,也不再寻死……
不,是不再用会让凯因斯雄子“伤心”的办法寻死了。
他在无尽的战斗和任务中合理化自己的死亡,就如同现在这样。
伊达诺:“卡利西尔,你的身体状况军区医疗部应该找你谈过许多次了,我就不赘述了,你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你……唉?卡利西尔?!”
毫无征兆。
身边的雌虫猛地站起,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的窄巷。
伊达诺还想询问,身边一阵劲风掠过,吹散了他的话语,也猝然终止了这场见面。
伊达诺:“等等,卡利西尔?你去哪啊?”
门外,炙热的夜色中,卡利西尔失控地奔跑着。
他的脚步像踏在云端,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刚刚那个身影……
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然做出了反应。
卡利西尔快步奔向那个身影,向那个再熟悉不过窄巷跑去。
……
昏暗的窄巷内,凯因斯扶着墙壁,缓慢地前进。
数分钟前,
剧痛、失温、窒息……
超过感官承受极限的痛苦将生命溺毙,
消散的意识在黑暗中游荡,
但不过一息,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重新凝聚。
新鲜的空气重新涌入肺中,凯因斯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喘/息。
身上的伤痕已然不见,只剩留在神经末梢的幻痛,提醒着方才经历的一切。
凯因斯:“下手真狠啊。”
不过这次,警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那些潜逃多年的罪犯,终将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凯因斯撑着墙壁站起身,借着昏暗的光,打量着周边的一切。
远处隐约传来机械的嗡鸣,像是某种引擎运转的声音,吸引目光循声而去。
巷口之外,一艘艘舰艇在漆黑的夜空中穿梭、交错,明亮的尾灯划出绚丽的光轨,勾勒出一幅地球上从未有过的景象。
这里不是联盟了。
滚烫的热度再度涌动于皮肤之下,凯因斯感受着四肢脖颈传来熟悉的刺痛,弯起了眼角:
是这里。
他回来了。
“雄主!”
忽而,一个呼喊声由远及近。
凯因斯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身影便猛地撞进他怀中。
对方双臂颤抖地环抱着他,抬起的脸庞上,那双金色的眼眸仿佛融化的星辰。
卡利西尔:“雄主……真的是您吗?”
来人颤声问着,话语间是忍不住的哽咽。
快速攀升的热度让凯因斯的思绪有些恍惚,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安抚性地拍了拍面前的陌生人。
凯因斯:“你好。”
凯因斯礼貌地问道。
凯因斯:“我们之前,认识吗?”
第47章 照料 “说你关心我,好吗?”
卡利西尔:“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终端屏幕的莹光映照着卡利西尔紧绷的侧脸。
通讯那头的雌虫安静地听完后确认到。
弗兰卡:“你是说, 你的朋友完全不记得你了是吗?”
夜晚让思绪容易发散,弗兰卡看着亮起的终端,忽而意识到他已经六年没听到卡利西尔的声音了。
卡利西尔:“……是。”
弗兰卡:“失忆啊……你这位朋友近期有受到什么冲击吗?”
卡利西尔:“我……不知道……”
今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境。
那个他曾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身影突然出现眼前,
在他还未来得及为这场美梦激动或哭泣之际,
对方又用他魂牵梦绕的笑容问出了礼貌疏离的话语。
明明是他最熟悉、最刻骨铭心的人,
但如今他却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脱险,
不知道他这六年去了哪里,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记得自己……
卡利西尔:“我今晚见到他时……他就已经……”
终端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隐忍的痛楚。
弗兰卡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朋友”对卡利西尔意义特殊, 很可能是他过命交情的军雌战友。
弗兰卡:“那他之前有没有遭遇过什么生理或心理的创伤?或者过往有没有失忆的经历?”
卡利西尔像是想起了什么, 脸色惨白地说到:“有……都有……”
他曾因畸形的社会制度郁郁,曾因自己的行为遭受无妄之灾, 甚至……失去了生命。
卡利西尔:“他曾经还提过,他小时候也曾失忆过……”
弗兰卡:“习惯性失忆啊。”
弗兰卡沉吟道:“你这位朋友很可能是受到什么刺激引发了习惯性创伤失忆,建议不要再刺激他,以免加重病情。”
卡利西尔:“加重病情?”
卡利西尔的声音骤然紧绷。
弗兰卡:“是的,在他生活可以自理的情况下, 建议不要强行唤起他过往的回忆, 避免对他的精神造成再次打击, 导致精神错乱。”
弗兰卡解释道:“毕竟回忆等同于让他重新经历那些创伤。”
重新经历……
月光下伤痕交错的手腕、监控中血肉模糊的残躯, 还有……
卡利西尔想起凯因斯之前说过, 他曾去到另一个世界,而来回两个世界的契机是……死亡。
毫无血色的唇颤抖起来。
卡利西尔:“好,好,我会注意……”
弗兰卡:“他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除了失忆还有没有其他病症。”
卡利西尔看向卧室紧闭的房门。
卡利西尔:“他的身上没有明显外伤, 但正在发烧……”
弗兰卡:“发烧?”
雌虫一向身体强健,发烧实属罕见,而且还没有外伤,那很可能是内脏受损。
弗兰卡紧张起来,声音不自觉抬高:“那还等什么!赶紧带他来医院啊!”
卡利西尔:“他……”
卡利西尔回想起方才的相遇——自己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凯因斯便倒在了他的怀中,体温高得异常。
他一时也顾不上凯因斯陌生的反应了,焦急地唤着他,抬起终端就准备拨打医院急救。
但高热中的雄虫按住了他的终端,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是:
不用去医院,休息一会就好。
于是,他便将凯因斯带回了家,
带着死而复生的爱人,带着满心的惊惧、慌乱与无措,回到了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家。
卡利西尔:“他不想去医院……”
弗兰卡一瞬哑然,没想到卡利西尔的朋友是这样消极避医的家伙,更没想到卡利西尔竟然就这么由着他有伤不治,有烧不退。
弗兰卡:“好吧,那你再观察一下,给他用酒精擦擦四肢降温,烧得太高记得注射退烧针……”
不过左右雌虫生命力旺盛,又有修复剂维持稳定的精神海,大部分的伤病都能自愈,卡利西尔还是军雌,对照顾伤病患也熟练,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弗兰卡:“但如果他持续三天都不退烧,那就一定要来医院了。”
卡利西尔:“嗯,我知道了……”
卡利西尔挂断通讯,给军部发去了休假申请。他在卧室门边来回踱步了数次,终于还是忍不住推开了房门。
他受不了凯因斯不在自己的视线内。
一刻都受不了。
昏暗的卧室里,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下朦胧的光影。
雌虫强大的夜间视力让卡利西尔清晰地定位到了床铺中央,被子耸起的弧度。
凯因斯……
卡利西尔悄无声息地靠近,跪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
凯因斯的脸上因为高热而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眉眼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甚至可以说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六年的岁月好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他还是那样英俊美丽,好像一点都没变……
不,
还是有变化的。
卡利西尔的视线顺着凯因斯的下颚滑至颈间,
原本缠绕着斑斓虫纹的地方此刻洁净一片,但不正常的红痕却在皮肤下微微鼓动。
卡利西尔突然想起,凯因斯曾说,他之前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也经历了一场高热,那些瑰丽迷人的虫纹就是在那时候浮现、蔓延……
“在看什么呢?”
忽而一个低哑的声音点破了寂静。
卡利西尔立刻回过神,猛地抬眸,对上了一双带笑的眼睛。
卡利西尔:“雄……阁下。”
卡利西尔慌忙改口。
凯因斯:“阁下?”
凯因斯依旧没动,躺在床上看着面前的人。
凯因斯:“你之前好像叫我……雄主……是吗?”
卡利西尔一瞬有些鼻酸,但想着弗兰卡的话,强忍着泪意说。
卡利西尔:“抱歉……我……我认错了……”
凯因斯弯了弯眼角,没再追问:“好吧。”
凯因斯将颈间的被子往下压了压。
凯因斯:“刚刚在看这个是吗?”
卡利西尔如梦初醒,脸色煞白地后退,后背撞上了衣柜。
卡利西尔:“抱,抱歉,阁下……”
卡利西尔忽然意识到,他现在对于凯因斯来说是个“陌生虫”。
凯因斯高烧昏迷后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陌生的房间,还有一只“陌生虫”在床头盯着自己。
他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行为对凯因斯来说多么恐怖。
卡利西尔:“我,我没有恶意的……我……”
卡利西尔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但如今的情况他不知要怎么说,才能给自己方才的举动寻一个合适的理由。
毕竟,他方才看着凯因斯的眼神,
是他自己都无法克制的迫切与渴求。
卡利西尔:“我只是……我只是……”
凯因斯:“你没有恶意。”
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卡利西尔慌乱的解释。
凯因斯:“你因为善良救助了街边萍水相逢的我。”
凯因斯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凯因斯:“你半夜不辞辛劳来看我,也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对吗?”
面前的人好像瞬间变成了一个僵硬的木雕。
凯因斯看着木雕颤动的眼睛,继续引导。
凯因斯:“说你关心我,好吗?”
凯因斯的话语完全出乎卡利西尔的意料,
不,从见到凯因斯起的一切,都出乎卡利西尔的意料。
卡利西尔:“嗯……好……”
卡利西尔感到一阵眩晕。
如果这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卡利西尔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
卡利西尔:“我,关心您……是因为关心您,才来看您的……”
卡利西尔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卡利西尔:“您的虫纹……”
凯因斯了然:原来这叫虫纹呀。
凯因斯仰起脖子,毫不设防地将脆弱的颈部展现在来人面前。
凯因斯:“应该很快就会浮现了……大概三天。”
凯因斯没有长出虫纹的记忆,但他记得虫纹消退时的情况。
凯因斯:“等虫纹长出来后,热度就会退了。”
虽然记忆被抹去,但身体对这一切却很熟悉,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凯因斯:“所以不用去医院,也不用担心。”
凯因斯的嗓音带着高热的沙哑。
卡利西尔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卡利西尔:“但您现在很不舒服吧?”
卡利西尔从床头抽屉中拿出酒精。
卡利西尔:“我为您擦拭一下降降温,可以吗?”
凯因斯没有解释虫纹带来的高热无法通过物理降温缓解。
因为从他醒来起,面前人眼底就盛满了郁郁伤痛的情绪。
他是真的很担心他。
这种担心具象化成心痛,在金色的眼眸间流淌。
凯因斯:“那就辛苦你了。”
凯因斯将手掌递到来人面前。
来人深吸了一口气,像在做什么心理建设一般,屏住呼吸,缓缓握上了他的手掌。
在皮肤相触的瞬间,他看到面前人的眼眶湿润了。
沾着酒精的棉纱轻柔地擦拭过每一寸肌肤,带来丝丝凉意。
来人认真地擦拭着他的指间,腕部,直到触及手背一处凹凸不平的皮肤时,忽而顿住了。
难以克制的颤抖随着交握的手掌传递至凯因斯的心脏。
卡利西尔:“很,很晚了,您先休息吧……”
卡利西尔动作慌乱地盖上酒精瓶,颤抖着指尖几度对不上盖子。
方才,在摸到凯因斯手掌上的伤痕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抱住凯因斯失声痛哭。
那是一个咬痕。
是自己当年自毁腺体时留下的咬痕。
是自己在凯因斯身上留下的痕迹。
直到这一瞬间,卡利西尔才终于有了一种实感。
真的是凯因斯。
他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卡利西尔:“您,您先休息,我在外面,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卡利西尔不知道自己再继续面对凯因斯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
他逃也似的起身,向门口快步走去。
凯因斯:“等一下。”
凯因斯出声喊住匆匆离去的人。
因为高烧的虚弱,他的声音很轻。
但面前的人还是瞬间停住了脚步,转头望向他,露出一双关切的、可怜的、湿漉漉的眼睛。
凯因斯:“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相遇至今,
他登堂入室,承他关心,得他照料,
却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卡利西尔:“卡利西尔。”
面前人的声音细若蚊声,但即便如此仍带着掩藏不住的哽咽。
凯因斯:“凯因斯。”
凯因斯与他交换了姓名。
虽然凯因斯知道,即便自己不说,面前人也认得他。
凯因斯:“叫我凯因斯就好。”
第48章 资格 “我想吻你。”
三日后, 磨人的高热终于在傍晚时分褪去。
浴室的水汽氤氲成雾,凯因斯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时,毫不意外地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正守候在门边不远处。
卡利西尔:“阁下……”
眼前的雌虫一看就没准备好开场白。
但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凯因斯无意识地弯起了眼角。
凯因斯:“谢谢, 衣服很合身。”
卡利西尔:“那,那就好……您稍等一下, 我去准备晚餐。”
善良的救助者十分贴心, 这三天一直衣不解带地照料他,还为他提供衣食,每一个细节都尽心尽力、无微不至。
他甚至还给他准备了一只终端。
手表大小的电子器件囊括了通讯、社交、生活在内的多种功能。
除了穿越第一天的昏沉虚弱,凯因斯后面两天的精神都还不错,在卡利西尔的引导下, 凯因斯将终端摸了一遍, 了解其用法。
通过终端,凯因斯对当前所处的世界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这是一个虫族的世界。
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只雄虫, 而卡利西尔,是他的异性,是一只雌虫。
凯因斯:“我帮你一起吧。”
凯因斯提议,但毫不意外,被卡利西尔迅速否决。
卡利西尔:“不, 不用, 阁下……”
卡利西尔的反应快得像条件反射, 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 放软语气说到。
卡利西尔:“我很快就好, 您先休息一下吧。”
像是生怕凯因斯感到无聊,卡利西尔进厨房前还特地把客厅的电视打开了。
凯因斯看着卡利西尔仓皇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落寞。
“Y区星盗清剿行动大获全胜, 第一军再立战功,彻底瓦解盘踞该星域多年的非法武装势力,收复数颗资源星,重建Y区秩序……”
卡利西尔回到客厅时,电视中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坐在沙发上的凯因斯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播报,见他来了,转头对他笑道。
凯因斯:“恭喜晋升,卡利西尔大校。”
卡利西尔一时怔愣,侧首看了一眼电视上的画面。
新闻中报道的是年初时的Y区清剿任务,自己作为清剿行动的负责人正在接受记者采访。
这场清剿行动已经过去有几个月了,新闻中不光报道了当时的战况,还播报了后期对他的晋升预测。
卡利西尔:“还不是大校……”
没由来的,卡利西尔感觉脸上有点热。
卡利西尔:“年底才举行授勋仪式,我现在还是上校……”
凯因斯笑了,起身接过他手中的餐具,指尖不经意地相触。
凯因斯:“那算是提前恭喜了。”
电视中还在播放当时的作战细节,节选了两架战舰在星海间追逐缠斗的惊险场面。
“第一军上校卡利西尔亲身上阵与星盗首领赛拉斯展开激烈战斗……”
前线记者随着战事进展慷慨激昂地解说着。
但卡利西尔已经听不清解说内容了,呼吸几乎停滞,
他感觉到雄虫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指尖。
凯因斯:“卡利西尔上校就是用这双手驾驶战舰的吗?”
凯因斯的气息逐渐充斥呼吸,熟悉的木制芳香瞬间唤起了六年前那夜旖旎的回忆。
芬芳的、馥郁的、意乱情迷的……
卡利西尔:“是,是的……”
卡利西尔的声音发颤,眼眶不自觉地湿润,难以自持的弯了弯手指,回握住凯因斯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汲取着来自凯因斯的温度。
凯因斯:“好厉害呀,可以教教我吗?”
雄虫没有抗拒他的碰触,反而主动将手指嵌入他的指缝,宽大的手掌包裹住他,十指相扣。
卡利西尔:“可以……可以……”
心脏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像是要冲破胸腔。
卡利西尔垂下头,尽全力维持理智,说着。
卡利西尔:“军用战斗舰……不对外开放……我教您开民用星际穿梭舰……可以吗……”
两虫距离很近,卡利西尔垂落的视线正好落在雄虫的颈侧。
斑斓的虫纹随着呼吸起伏,在灯光下流转着蛊惑人心的光。
凯因斯:“当然,我很期待。”
带着笑意的声音近在咫尺,卡利西尔却感觉到交握的手掌正在缓缓松开。
凯因斯:“先用餐吧,我们之后——”
未说完的话语被一股突然的力道打断。
颤抖的手掌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紧。
卡利西尔无法自已地拉过凯因斯,环住了他的腰,一边不住地道歉,一边收紧了怀抱。
凯因斯:“卡利西尔?”
看似强势的拥抱,但怀抱的主人却抖得厉害,站都站不住了。
凯因斯撑住他的身体,与他一同跌坐在了沙发上,怀抱的主人仍没松手。
卡利西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凯因斯的肩膀。
卡利西尔:“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控制不住了……”
积压多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决堤。
他知道现在一切都无法解释了,但他真的没办法。
他想凯因斯,太想了。
他想跟他说话,想拥抱他,想和他紧密交融,合二为一,再也,再也不分离……
想得快疯了!
卡利西尔:“您一定觉得我很可怕吧……”
卡利西尔的声音闷在衣料间,苦涩潮湿。
卡利西尔:“明明才刚认识,却——”
忽而,有力的双臂回抱住他,用像是要将他揉进血骨的力气,揉碎了颤抖的话语。
凯因斯:“不是刚认识。”
卡利西尔或许有所顾虑,
但金色的眼睛不会说谎,
每每看向他都是无声的恳求与哭诉,
像是在说,
求求你,别忘记我……
凯因斯拉开距离,黑曜石般的眼眸直视着卡利西尔说。
凯因斯:“卡利西尔,我们不是刚认识,我知道。”
湿润的金眸骤然亮起光芒。
卡利西尔抓着凯因斯的衣角,激动难掩,失声问道。
卡利西尔:“您想起来了吗?您想起我了吗?”
凯因斯:“抱歉,卡利西尔。”
凯因斯不忍看卡利西尔失望,但却别无他法。
凯因斯:“还没有。”
明亮的金眸瞬间黯淡,卡利西尔的脸色苍白如纸,缓缓垂下头,抓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
卡利西尔:“这样啊……”
想不起来……是好事……
想不起来……也好……
凯因斯:“卡利西尔。”
宽大的手掌捧住面色苍白的脸,不让他移开视线。
凯因斯:“你知道的,我的记忆存在缺失。”
从相遇起,凯因斯就没隐瞒过自己失忆这件事。
凯因斯:“虽然时至今日我也没能想起缺失的记忆,但是从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中就有种冲动。”
黑曜石般的眼睛澄澈明净,卡利西尔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凯因斯:“我想要靠近你,想碰触你,甚至……想吻你。”
当那道耀眼的金色撞入怀中时,强烈的直觉告诉凯因斯:
这就是他梦中哭泣的那个身影,
这就是他跨越两个世界也要寻找的人,
这就是与他许下承诺的伴侣,
他的记忆忘却了过往,但他的身体还记得爱他。
可是……
凯因斯:“但是现在的我,没有资格。”
他不记得与卡利西尔如何相识,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记得曾经许下的诺言,不记得之前的一切。
现在的他,对卡利西尔来说,只是凯因斯“阁下”。
凯因斯:“我没有做你雄主的资格。”
缺失的记忆像一堵无形的高墙,让他无法捕捉卡利西尔的需求,无法感知卡利西尔的情绪,无法知晓卡利西尔的感受,只能看着他彷徨、看着他泪垂、看着他失望。
就像那夜,在卡利西尔摸到他掌心的疤痕时,他能从卡利西尔的身上感受出一种浓烈的悲伤,但却不知他为何悲伤,只能旁观金色的眼睛融化,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凯因斯“阁下”对卡利西尔的关怀,永远不及“雄主”对他的爱护。
这是现在的他无法弥补的缺憾。
若要解决这个问题,那段记忆便是无法绕过的关键。
凯因斯:“给我些时间好吗,卡利西尔。”
他需要时间找回遗失的记忆。
他需要时间想起曾经的承诺。
他需要时间补全自己缺失的部分。
凯因斯:“等我找回记忆,有资格做你的雄主的时候——”
卡利西尔:“有资格的!”
卡利西尔焦急地打断了凯因斯的话,抓住凯因斯抚在脸侧的手掌,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浮木。
卡利西尔:“您有资格的,不论您有没有那些记忆,您都有资格的。”
凯因斯就是凯因斯,是他的雄主,是他所爱,是他的新世界,是他的一切。
他已经失去过凯因斯一次了。
如今命运让凯因斯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论如何他都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他绝不能再失去凯因斯第二次。
更何况,
凯因斯还愿意接纳他。
卡利西尔:“您想对我做什么都行,我愿意,我都愿意……”
他不知道失忆的凯因斯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也不知道他为何还愿意垂怜自己,
但当下的机会来之不易,
他一定要尽全力争取,让凯因斯满意,让凯因斯允许自己再一次陪伴在他身边。
而凯因斯失去的记忆……
长久郁郁寡欢的岁月与惨烈的死亡,
弗兰卡的告诫还在脑海间回荡,
卡利西尔不敢赌想起这些回忆是否会对凯因斯造成再次伤害。
既然凯因斯的大脑选择遗忘,或许这本就是最好的安排。
至于他与凯因斯之间的回忆。
他会替凯因斯记得,永远铭记。
颤抖的唇贴上颊边的掌心,讨好地轻吻着。
卡利西尔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凯因斯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卡利西尔:“您现在还想吻我吗?”
雄虫沉默了一瞬,卡利西尔感觉自己的心脏紧绷得快要窒息。
他害怕拒绝、害怕厌弃、害怕熟悉的眼中流露抵触与不悦。
但下一秒,
温热的唇吞下了他的惴惴不安,
有力的怀抱再一次拥住了他的身体。
“想。”
第49章 资源星 “现在我同时拥有你和它。”……
浩瀚星海中, 一艘民用星际穿梭舰在光暗交错中穿梭。
卡利西尔:“这只操纵杆控制方向,这只推拉杆控制速度,这个按键进入控制台后, 可以启动程序查看坐标、库存燃料、还有动力状态……”
卡利西尔站在驾驶座后,为凯因斯讲解驾驶要领, 目光紧盯着控制台, 只有余光敢落在他的学员身上。
凯因斯:“卡利西尔长官,是我开得太糟糕了吗?”
凯因斯眉眼弯弯地问道。
卡利西尔:“没有,完全没有。”
卡利西尔连忙否定。
卡利西尔:“您开得很好,几乎没有雄虫会开星际穿梭舰,您第一次上手就已经开得很好了……”
凯因斯:“是吗?”
凯因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凯因斯:“那为什么我觉得你比我还紧张呢?”
雄虫的话语为卡利西尔的面上染上一层绯色。
卡利西尔:“我是……我是因为和您待在一起……紧张……”
卡利西尔老实地说到。
这几日的时光如梦似幻。
从那日坦诚相待后, 看不见的隔阂被彻底溺毙在浓情蜜意中。
凯因斯身体力行地诉说了对自己的情谊。
温热的唇给予柔情的亲吻与甜蜜的话语, 凯因斯从不吝啬表达对自己的喜爱,好像神魂颠倒的并不只有自己一样。
他会爱/抚他的身体、追寻他的声音、引导他说出自己的感受, 不论在床下还是床上,像是完全掌控了他的肉/体与灵魂,又像是同他一起于爱河中共舞。
起初,对这一切,卡利西尔感到的不是欣喜而是惊疑。
这一切太过美好, 美好得超乎认知与想象。
卡利西尔怀疑自己是不是因太过想念凯因斯而产生了幻觉, 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在无尽的思念中疯魔才敢有这样的妄念。
但凯因斯对他毫无根据的惶恐与患得患失的情绪照单全收。
他不厌其烦地安慰他, 教他辨清现实与幻梦, 带他体会他的真实, 与他讲述那些他不知道的时光。
他与他讲述了穿越、医院、消失的虫纹。
他与他讲述了父母、遗憾、迟到的正义。
卡利西尔的心绪随着他的讲述一同起伏跌宕。
凯因斯对他无比坦诚,剖白了自己的一切。
但从始至终,卡利西尔都没有开口对凯因斯说起他遗忘的过去。他害怕现在美好到不真实的生活被打破,不敢让一丝一毫的风险惊扰当下的时光。
不过好在, 凯因斯没有追问,他总是会在他感到难堪之前用亲吻、用拥抱、用炙热的体温化解他的不安与焦虑。
这感觉就像六年前那个月色摇晃的夜晚,不,甚至比那晚更美好。
这些年,卡利西尔回想起那夜,比起幸福,更多感受到的是恐惧,因为那夜过后便是绝望无期的别离。
但如今,他每晚都在那夜一般的氛围中沉溺,听着凯因斯的心跳声睡去,又在馥郁芬芳的木制气息中醒来。
他渐渐开始相信,这样的日子可以延续,这不是命运对他开的玩笑,不会让他再一次,在以为自己获得幸福后坠入无尽深渊。
卡利西尔:“只是看着您,我的心脏就会跳得很快。”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再亲密的事都做过数次了,卡利西尔再看到凯因斯还是会心跳异常。
舰舱内的木制芬芳更加浓郁。
凯因斯拉过卡利西尔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胸膛。
另一颗心脏在掌心下蓬勃有力地跳动,与他呼应。
凯因斯:“我也是。”
从见到卡利西尔起,凯因斯感觉心脏像是注入了新生的活力。
或许是回到人类世界的那六个月太过压抑,又或许是他的心早已帮他做出了选择,再见到卡利西尔时,凯因斯感觉有一部分的自己在复苏,再次焕发生机。
凯因斯:“到了。”
凯因斯的余光瞥见中控台上的坐标靠近了卡利西尔设定的目的地。
卡利西尔轻轻嗯了一声,颔首在全息屏上点击了一下。
瞬间,整个星际穿梭舰的灯光关闭,舰内陷入一片黑暗。
组成舰体的特殊材质,在程序设定下变得透明,视野被最大程度释放。
他们如同悬浮在宇宙中的两颗微小粒子,被浩瀚星海温柔包裹。
凯因斯看到前方不远处,一颗蔚蓝色的行星正在散发着静谧的光芒。
卡利西尔:“Y-859,是隶属于Y区星域的资源星。”
蔚蓝的行星上点缀着点点碧绿。
卡利西尔:“它70%被淡蓝色的液体覆盖,其下蕴含着大量的生物资源,剩下30%的陆地埋藏有诸多矿物资源。”
卡利西尔一边介绍着这颗资源星,一边打量着凯因斯的表情。
凯因斯:“这是星盗之前占领过的地方吧。”
凯因斯想起了不久前新闻中的报道。
卡利西尔点点头:“是的,它在年初战役中被收复,现在……”
凯因斯的终端响起一条通知,关于行星所有权转让。
卡利西尔小声说道:“我买下了它,想将它献给您。”
当年凯因斯曾因他让渡了两颗资源星,卡利西尔在许久后去查了这两颗行星的资料,其中一颗是凯因斯来到这个世界后购买的第一颗行星,正是面前这颗蔚蓝的星球。
卡利西尔:“您喜欢吗?”
面前的雄虫一时没有说话,卡利西尔突然忐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唤起了凯因斯痛苦的回忆,又或许凯因斯根本不想要这颗星球。
卡利西尔:“雄主,您——”
卡利西尔还没来得及询问,身边的雄虫忽而抱住了他,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凯因斯:“谢谢你,卡利西尔。”
凯因斯看着这颗与“故乡”相似的星球,心中感慨万千。
凯因斯:“它与我曾经生活的星球很像,我很喜欢。”
此刻,卡利西尔突然理解了凯因斯当年为何会买下这颗行星,又为何会放着这些富饶丰腴的资源不做任何开发。
卡利西尔:“其实,它原本就属于您。”
卡利西尔一时有些鼻酸。
这颗行星对凯因斯意义非凡,是那时失去一切的凯因斯,在陌生的宇宙中找到的与故乡最为相似的慰藉。
但他当年竟然那样毫不犹豫地用这颗行星交换了自己,交换了那时只剩一两个月寿命的、破破烂烂的自己。
卡利西尔:“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害您失去了它。”
卡利西尔言者无心,但话语却触动了凯因斯内心最深的地方。
过往作为人类的人生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过,所有的回忆,或好或坏,都被镀上了金色的光芒。
凯因斯:“没有失去。”
凯因斯看着怀中雌虫眼中同样耀眼的金色。
凯因斯:“现在我同时拥有你和它。”
他同时拥有作为人类的回忆,也拥有他的虫族爱“人”。
这些都是组成“凯因斯”必不可少的部分。
凯因斯:“卡利西尔,谢谢你”
电光火石间,卡利西尔好像听懂了凯因斯话语背后的含义,下意识避开眼神,将脸埋进他的颈侧,轻声说道。
卡利西尔:“再等等我,雄主,我会更加努力,为您提供更好的生活,不会让您后悔的……”
尽管卡利西尔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与那个自由平等的世界比肩,
但凯因斯已经跨越生死再次来到了他的面前,他绝不会辜负凯因斯。
凯因斯:“不会后悔的。”
凯因斯将下巴抵在柔软的发顶。
凯因斯:“这就是最好的生活。”
雄虫的话语拨动了心弦。
卡利西尔抬头,看着凯因斯的眼睛,缓缓靠近。
吐息交错间,唇瓣相触又分离。
卡利西尔见面前的雄虫没有不悦的神色,再次垂下头。
试探、深入、激烈、缠绵……
当卡利西尔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骑到凯因斯身上,将他压在控制台上了。
卡利西尔:“雄主……”
卡利西尔的呼吸急促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凯因斯的衣领。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大胆,竟在星际穿梭舰里做出这样的举动。
可凯因斯纵容的眼神总让他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卡利西尔:“雄主……”
卡利西尔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凯因斯眼尾含笑地望着他,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的后颈。
凯因斯:“继续。”
短促的两个字轻而易举地击碎了理智。
卡利西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情难自已地俯身。
控制台的边缘硌着他的膝盖,但他却浑然不觉。
透明的舱壁外,Y-859行星正缓缓旋转,淡蓝色的星辉为交叠的身影镀上朦胧光晕。
卡利西尔恍惚间觉得自己正漂浮在幻梦之中,唯有凯因斯的温度是真实的锚点。
“滴——”
终端响起不合时宜的通知音,卡利西尔猛然从欲海中惊醒。
卡利西尔:“抱歉雄主。”
是军部紧急诏令的通知音。
凯因斯:“没关系,先看通讯。”
凯因斯扶着卡利西尔的腰坐起身,整理着两人身上凌乱的衣物。
卡利西尔一目十行地扫过军部发来的信息,眉头蹙起。
卡利西尔:“抱歉,雄主,我要立刻回军部一趟。”
军部召开紧急会议,召集所有校级以上的军官到场,连休假中的他都召上了,应该是有十分严重的事情发生。
凯因斯:“没关系,以军务为重。”
虽然雄虫很体贴地应允了返程,但卡利西尔还是对自己扫兴的行为心怀愧疚。
卡利西尔:“真的很抱歉,雄主,我——”
话音未落,耳尖传来酥麻的刺痛。
卡利西尔:“雄主?”
卡利西尔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刚冷静下来的身体不自觉紧绷。
凯因斯低笑着在方才留下的牙印上浅浅厮磨,温热的吐息拂过耳廓。
凯因斯:“卡利西尔上校,虽然只在电视里见过,但你穿军装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唇齿间的耳廓一瞬燃起滚烫的热度,
未尽的欢欣交换别样的约定。
凯因斯:“今晚能让我亲眼看看吗?”
怀中的身体渐渐放松,
道歉的话语变成温顺的应答。
“可以……”
“当然……可以……”
第50章 绑架案 “卡利西尔长官,您家的雄虫可……
回到Z区星际港时, 暮色已沉沉笼罩天际。
即便军部会议催得很急,但卡利西尔仍固执地将凯因斯送到了小区门口。
自重逢后,两虫就没分开过, 卡利西尔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分离焦虑的症状。
卡利西尔:“雄主,您的终端里已经输入了我的通讯号, 有事请联系我。”
凯因斯:“好。”
卡利西尔:“如果您身体出现什么不适也请联系我。”
凯因斯:“好。”
卡利西尔:“如果您遇到什么危险也请联系我。”
在卡利西尔重复再三的叮嘱后, 凯因斯终于忍俊不禁。
凯因斯:“那我想你了,也可以联系你吗?”
卡利西尔紧绷的神色,在凯因斯的笑容中,渐渐缓和下来。
卡利西尔:“雄主……”
凯因斯看着卡利西尔颤动的眼眸,低头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凯因斯:“好了, 卡利西尔长官, 有任何需要我都会联系你的。”
凯因斯点了点卡利西尔的终端,示意时间。
凯因斯:“会议要迟到了。”
卡利西尔:“抱歉, 雄主……”
卡利西尔抿了抿唇,几番犹豫后还是坦白了心中的不安。
卡利西尔:“我只是……不想再失去您。”
凯因斯心头一软,握住卡利西尔的手,认真说道。
凯因斯:“我不会再离开了,卡利西尔, 我保证。你安心去开会, 我就在家里等你。”
卡利西尔深吸一口气, 终于点了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凯因斯, 转身迈进穿梭舰。舰门关闭前, 他又忍不住回头,直到凯因斯朝他挥了挥手,穿梭舰才缓缓升空,消失在暮色中。
凯因斯目送穿梭舰远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走进小区。
初夏的夜晚,夜风微凉。
除了刚穿越来的窄巷,今天是凯因斯第一次迈出房门接触这个世界。
路灯依次亮起,凯因斯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街道两旁的建筑给他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每一处转角都藏着被遗忘的记忆。
老旧小区虽设施简陋但生气充盈,凯因斯在小区的长椅上坐下,看着几个小雌虫追逐打闹着跑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凯因斯:或许之后我应该多出来走走,说不定能有机会找回失落的回忆。
凯因斯一边想着,一边打开门锁。
门刚滑开一条缝隙,一阵疾风便直击面门而来,滚烫的金属硬物抵上了他的下颚,一只布满疤痕的手猛地攥住他的领口,将他狠狠拽进屋内。
“砰!”
门,重重关上。
……
军部。
会议室内灯光亮如白昼。
“近期,W区、X区、Y区都出现了雄虫失踪的事件。”
各区负责军官看着面前的报案细节,神情严肃。
近年来,随着精神海修复剂的普及,雄虫的地位不再像曾经那般尊贵超然不可撼动,但仍因数量稀少而珍贵。
因为只有雄虫可以让雌虫繁衍后代,让种族延续。故对雄虫的伤害仍被定性为极恶性事件。
而现在一连有数位雄子失踪,事态十分严重,已引起了皇室的关注。
今日,皇室下令,命各区治安长官成立联合专案组,立刻开展调查。
“目前一共有五位雄子失踪,疑似有预谋的连环绑架案。”
失踪雄子虽不涉及Z区居民,但考虑到Z区与案发区相距较近,嫌犯可能逃窜至此,故专案组也将隶属Z区军部的卡利西尔上校纳入在内了。
卡利西尔仔细浏览着面前失踪雄子的资料,意外的,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迪桑塔。
失踪地点,Y区。
“被绑架的雄子们分布各区,平常也鲜有交集,绑匪为何会选择这几位雄子实施绑架,目前还不得而知。”
辖区最先发生绑架案的W区治安长官发话,全息屏中立刻浮现了第一个受害者失踪前的行踪信息。
W区治安长官:“绑匪非常谨慎,所有监控都没拍到他的身影,目前没有任何线索,无法追查到他的踪迹。”
第一起绑架案发生在两天前,雄虫和以往一样去会所享乐,并要求雌君晚上去接他回家。
但到了约定的时间,雄虫却迟迟联系不上,他的雌君百般焦急之下进入会所寻找,却从会所经理处得知,雄主早已离开。
X区、Y区的治安长官也发话道:“我们这的情况也差不多,这个绑匪应该是有过违法前科的雌虫,很清楚怎么样能避开追捕。”
W区治安长官点了点头:“是的,绑匪至今没有提出任何条件或索要赎金,大概率是愉悦犯,很可能会继续犯案。”
Y区治安长官:“而且由于没有线索确定绑匪是随机作案还是有针对性犯案,对于他的下一次犯案很难预防,若是公告全民或将引起恐慌,甚至可能让一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暗中模仿。”
调查一度陷入僵局,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卡利西尔看着那几位雄子的面孔,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卡利西尔:“这几位雄子之前都生活在Z区吧。”
忽而,卡利西尔出声打破了沉默。
六年前,Z区密林爆炸案引发恐慌,不少家族在那时选择举家外迁,向周边相邻的W区、Y区、X区迁去。
迪桑塔家族应该就是那时候迁走的。
调查员听闻卡利西尔上校发话,立刻调阅记录。
调查员:“报告上校,这几位雄子确实都曾在Z区长期居住,都是在六年前迁离的。”
果然。
卡利西尔的神色暗下来,冷声说道:“查一下六年前,Z区雌奴交流会的访客记录。”
卡利西尔揉了揉太阳穴:“看看有没有这几位雄子共同出席的场次。”
若非随机作案,那要一只雌虫有同时报复多名雄虫的作案动机,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曾同时遭受过这些雄虫的欺辱。
而这种事在雌奴交流会上发生的概率最大。
虽说近年来,在各方势力的争取下,各地的雌奴交流会都被取缔,但那些屈辱与仇恨的过往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忘却。
调查员:“报告上校,有三场交流会查到了这几位雄子同时出席的记录。”
想到雄虫们的恶趣味,卡利西尔厌恶地皱起眉头。
阿舍尔:“也就是说,绑匪很可能是交流会中到场的雌虫?”
已升上少校的阿舍尔此次被皇室近卫队派来协同办案,听闻卡利西尔的话语,接到。
阿舍尔:“那也就是说,他若继续犯案,报复对象应该也就出在这些参会的雄子之中。”
卡利西尔点了点头。
调查员已经很有眼力见地将到场雄子名单整理出来了。
各区治安长官立刻安排部署手下士兵前去这些雄子家中进行保护。
调查员正在整理被带来交流会的雌虫名单,忽而神色一顿,眉头紧蹙地说到。
调查员:“其中一场交流会中有一只雌虫当前是在逃犯。”
忽然,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卡利西尔感到喉头一紧,下意识看向终端。
“谁?”
一旁已有军官发问。
调查员:“是上个月越狱的逃犯,赛拉斯。”
“滴滴滴——”
几乎同一时间,卡利西尔的终端亮起通讯提示音。
是来自凯因斯的通讯。
卡利西尔:“雄主——”
不详的预感攀至顶峰,
卡利西尔顾不上军部纪律立刻接通了通讯。
然而,通讯那头传来的并不是熟悉温和的声音。
“卡利西尔长官,您家的雄虫可真带劲啊。”
……
老旧小区,公寓内。
目所能及之处一片狼藉。
破碎的玻璃印着血色的月辉。
“报告长官,经鉴定,现场血迹中含有微量雄虫素,存在雄虫受害者。”
“受害者应与绑匪发生冲突,客厅存在打斗痕迹。”
“现场有硝烟残留,绑匪持枪。”
现场检测组的声音在耳畔嗡鸣。
卡利西尔的指尖没入掌心,温热滑腻。
方才终端中的声音粗犷、嘶哑。
他不会认错。
是他亲手送进监狱的星盗首领,赛拉斯。
家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他是从窗户进来的。
他今夜特地来这里埋伏蹲点,
是为了来堵他卡利西尔的,
但他今晚却没有回来,
回来的是凯因斯……
阿舍尔:“长官,您还好吗……”
阿舍尔不知道卡利西尔家怎么会突然出现雄虫,但不论如何,能出现在他家,雄虫必然和他关系非同一般。
现场墙壁、地板、家具上都交错着血迹和抓痕,一看便知雄虫在这里经受了惨烈的折磨。
卡利西尔长官看着面前的一切心里肯定不好受。
六年前的回忆闪入脑海。
阿舍尔紧张地打量着卡利西尔的脸色。
卡利西尔长官好不容易从失去前雄主的伤痛中走出来,接受新的雄虫,可如今……
阿舍尔不知该如何安慰,但面前的雌虫却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绝望崩溃。
卡利西尔:“从血迹凝固程度看,赛拉斯离开不超过一星时。”
卡利西尔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士兵,沉声说到:“立刻调取Z区所有监控,取监控盲区模拟逃亡路线图,重点排查处于无监管地带的建筑、尤其是具备抗打击能力可做安全屋的房间。”
卡利西尔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冷静理性,雷厉风行。
“是。”
行动队立刻领命出发,卡利西尔又对身旁副官说道。
卡利西尔:“通知医疗队待命,定位到赛拉斯位置后,医疗队立刻前往现场,争取救援时间。”
“是。”
他的语调平稳,逻辑清晰,仿佛只是在指挥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军事行动。
阿舍尔缓缓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带兵投入搜寻。
却在转身的瞬间,余光撇过卡利西尔垂在身侧的手掌。
黑色的鳞甲已然爬上他的手背。
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