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的身份 “我和那些伤害你的雄虫,其……


    凯因斯这些天的很不对劲。


    自从那日从医院回来后, 卡利西尔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虽然凯因斯的言行举止与往常无异,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却像蒙上了一层阴翳,黯淡得映不出丝毫光亮。


    这种状态甚至比他们初遇那时更加糟糕。


    卡利西尔曾试探性地询问那日凯因斯与赛德里的谈话。凯因斯只是平静地叙述着, 说对方表达了感谢,说赛德里很坚强。对话内容听起来毫无异常, 可如果问题不出在那场谈话, 又是什么让凯因斯如此消沉?


    更令卡利西尔担忧的是,凯因斯的失眠症状正在急剧恶化。助眠药的消耗速度快得惊“人”,刚领回的处方药没几天就见了底。


    但即便加大剂量,卡利西尔仍旧能在深夜里听到卧室内传来细微的动静——床垫的轻响、翻身的窸窣、压抑的呼吸。


    终于,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 卡利西尔终是放心不下凯因斯的身体, 敲响了那扇隔在他们之间的房门。


    “雄主。”


    指节叩击门板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卡利西尔的喉咙发紧,掌心微微渗出汗意。


    他与凯因斯现在的关系……很微妙。


    虽然系统上他已是凯因斯的雌君, 但这场婚姻说到底不过是凯因斯为救他而做出的牺牲。


    此前凯因斯表现出的温柔体贴,只是出于责任感的驱使,而现在自己却要得寸进尺,更加靠近


    “请进。”


    房间内的回应出乎意料得平静。


    卡利西尔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标志着凯因斯私人领域的门。


    暖黄的床头灯下, 凯因斯正倚靠在床头。他穿着宽松的棉质睡衣, 领口处露出的一截锁骨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难抑雄虫素外溢, 房间里的木制芳香比往常都要更浓郁。


    凯因斯:“找我有事吗?”


    凯因斯的声音很轻。


    很不合时宜的, 卡利西尔感觉自己的耳尖热了起来, 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想好合适的开场白。


    卡利西尔:“我……”


    凯因斯:“睡不着吗?”


    凯因斯体贴地递来台阶,伸手去拿床头的药瓶。


    凯因斯:“我这里还有些助眠药……”


    卡利西尔:“不是的。”


    卡利西尔打断了凯因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喉结滚动了一下。


    卡利西尔:“我想……请您允许我今晚留在这里。”


    空气凝固了一瞬。


    凯因斯的瞳孔微缩, 看着卡利西尔,没有说话。


    耳尖的热度逐渐染至后颈,就在卡利西尔觉得凯因斯已经无声地拒绝了他的请求时,一声夹杂着叹息的声音响起。


    凯因斯:“好。”


    凯因斯拿起床头的药瓶,倒出里面所剩无几的白色药片仰头吞下,喉结滚动,药片的苦涩在舌尖蔓延。


    凯因斯:“过来吧。”


    凯因斯背对着卡利西尔躺下,给雌虫留下了一半的空间。


    卡利西尔立刻快步上前躺在了床的另一侧,床垫微微下陷,房间再次陷入无声的寂静,谁都没有再说话。


    卡利西尔平躺在床上,呼吸间全是凯因斯的气息。


    胸腔里的心脏像失控一般跳动着,血液在耳膜里鼓噪,卡利西尔僵直地躺在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了凯因斯平缓绵长的呼吸。


    药物发挥了作用,但连日的梦魇依旧如影随形。


    梦境里,凯因斯在一片光影间穿梭,白净的双臂时而覆盖着虫纹,时而光洁如新,他一会儿是成年模样,一会儿又变回幼童。


    记忆的碎片在光影中翻涌,像是被打乱的拼图,胡乱地拼凑出被刻意遗忘的画面——


    “凯因斯,能听见吗?”


    耳畔的声音将凯因斯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唤醒。


    这一次,迎接他的不再是无边的黑暗,而是紧贴的温热身体。


    卡利西尔撑在凯因斯的上方,眉头紧蹙,金色的瞳孔划破夜色,在凯因斯眼底印下莹亮的光。


    卡利西尔:“你还好吗?你刚刚在颤抖。”


    卡利西尔借着月色打量着凯因斯被自己咬出血痕的下唇。


    卡利西尔:“你梦见什么了?告诉我好吗?”


    温热的体温安抚了动荡的心,颤动的瞳孔也渐渐找回焦距。


    月色为眼前的雌虫蒙上了朦胧的面纱,但仍旧暗淡不了那双盛满关切的眼眸。


    凯因斯在黑暗中沉默地看着面前雌虫明亮的眼睛,许久后,开口。


    凯因斯:“我梦见了……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凯因斯的嗓音沙哑,梦境的余韵仍在神经末梢震颤。


    凯因斯:“不是三年前……”


    他以为的开端并不是起点。


    凯因斯:“是更早的时候。”


    凯因斯抬起手臂,绚烂的虫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凯因斯:“我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热。”


    那时的凯因斯拖着高热的躯体,瞒过追问其身份的异族,躲进了一间老旧酒店的客房。


    凯因斯:“这些纹路……就是在那时浮现的。”


    那时,距离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睁开眼睛不过数星时,他的四肢像被灼伤一般地痛着。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客房脱去衣物,在落地镜前,看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浮上色彩艳丽的纹路。


    记忆的闸门被撬开一道缝隙,那时惊诧的情绪至今还能在心底掀起余震。


    凯因斯:“看着这些虫纹,我很震惊,不是震惊它们突然出现,而是我忽然想起来,这些纹路,我在小时候就有过……”


    凯因斯是在领养家庭长大的孩子。他在刚到领养家庭时不知为何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养父母很关心他,发现他记忆出问题后立刻带他去看了医生,但医生只是说孩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出现这样的症状,但真正原因谁也不知晓。


    养父母觉得他是因为曾经自己的“与众不同”遭遇欺凌才会受刺激失忆,安慰他说想不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回忆,日后他会拥有许多快乐珍贵的回忆。


    而后,凯因斯便在养父母的呵护中健康长大,对那段缺失的记忆他并没有深究。


    但就在他刚穿越来这个陌生的虫族世界,看着虫纹浮现四肢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些被遗忘的记忆碎片。


    他想起了自己躺在福利院的床上,看着与生俱来的纹路从手臂上褪去的画面。


    凯因斯:“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凯因斯的嗓子越来越哑,像是难以启齿,却终究无法逃避。


    凯因斯:“我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雄虫啊……”


    就像他因为意外穿越来了这里一样,当年年幼的他也是因为意外才穿越去到了人类世界。


    人类世界磁场环境让他的虫纹消退,而如今,回归本位后,他的虫纹再度浮现。


    它明确地提醒着他,自己是雄虫,自己属于这个世界。


    即便他遗忘了部分记忆,它也强行唤起了他对自我身份的认知。


    起初意识到这件事时的凯因斯并没有如此抗拒他的真实身份。


    他甚至尝试以雄虫的身份生活,回归他原本应该经历的虫生。


    但是无法相容的世界观消磨着他的意志,渐渐的,他越发厌恶这个身份,抵触自己的命运。


    终于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再一次抹去了他的记忆,让他遗忘了真相,让他以为自己就是人类,是误入这个扭曲世界的异类。


    这个认知是支撑他在这个荒谬世界保持理智的最后底线。


    他告诉自己,他是人类,和那些天生坏种的雄虫不一样,他有人类的道德准则和意识信仰。


    可如果……他本来就和他们一样呢?


    如果他的骨子里流淌着与他们同样暴虐的血液,刻着与他们同样自私的基因?


    他的“道德”只是短暂的偏离,而“回归本性”才是他的宿命。


    他终究会被这个世界同化,那些曾在人类社会习得的道德与信仰,终究会随着岁月的流逝,变成一场遥远的梦境。


    这是不可抗力。


    就像那股无视他的意识将他送回这里的、超乎认知的力量。


    凯因斯哽咽着开口:“卡利西尔……你应该恨我的。”


    他终究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因为他本身就是怪物。


    凯因斯:“我和迪桑塔,和那些伤害你的雄虫……其实根本——”


    未尽的话语止于紧致的拥抱。


    身上的雌虫用尽全力将他按进怀里,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


    凯因斯浑身僵硬,却不可控制地在炙热的体温中渐渐软化。


    卡利西尔的怀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将凯因斯连日来的自我厌弃与对世界的绝望统统接纳。


    那些啃噬心脏的痛苦、煎熬、彷徨,仿佛都在这个怀抱中找到了发泄口,四溢融化。


    卡利西尔:“凯因斯,知道吗。”


    长久的静默后,卡利西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卡利西尔:“我其实并不恨迪桑塔,也不恨任何雄虫。”


    卡利西尔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过紧贴的胸膛传递至另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卡利西尔:“雄虫的暴虐与残忍,不是与生俱来的罪孽,而是这个畸形世界的产物。”


    长久的苦难中,卡利西尔没有被痛苦与仇恨蒙蔽双目,他始终保持清醒,精准敏锐地认清了谁才是真正的敌手。


    卡利西尔:“这个世界从未给过他们选择的机会。他们从出生起,就被灌输着扭曲的价值观,被纵容、被溺爱、被塑造成如今这副模样。”


    卡利西尔言简意赅,直击病灶。


    卡利西尔:“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整个社会体系的失败。”


    凯因斯听着卡利西尔的话呼吸微滞,眼底泛起苦涩的波澜。


    凯因斯:“是啊,错的不是个体而是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无法被改变。”


    只要雌虫还需要依赖雄虫素生存,他们就无法成为独立的个体。这个畸形的世界就不可能被纠正,它会继续运转下去,一代又一代,永无止境。


    忽而,一声低笑响起。


    卡利西尔:“谁说这世界不能被改变?”


    卡利西尔撑起身看着凯因斯的眼睛,明亮的金眸如星辰,如火光,照亮绝望的夜,点燃灰烬中的希望。


    在漫长的苦难岁月中,总有先醒者、先行者前赴后继。数代雌虫的血泪与期望早已汇聚成滔天巨浪。


    凯因斯的瞳孔骤然收缩,看着卡利西尔摄人心魄的眼眸,心中萌生出一个近乎荒谬的可能性。


    凯因斯:“谁能改变世界呢?”


    凯因斯怔然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卡利西尔看着凯因斯,唇角扬起一个笃定的弧度:“我可以。”


    他可以,他背后的千千万万只雌虫可以。


    第32章 继续 “晚上再继续吧……”……


    阳光洒落房间。


    生物钟准时叫醒了睡梦中的雌虫。


    卡利西尔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 片刻恍惚后,记忆逐渐回笼。


    昨夜,短暂的对话后, 凯因斯突然抬起手臂抱住了他,什么也没说。


    面对凯因斯难得的拥抱, 卡利西尔先是僵硬了一会, 随后慢慢放松身体,小心翼翼地回抱了他。


    气氛一瞬变得有些微妙,两虫就这么安静地相拥着,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紧绷的肩线渐渐松懈, 失眠多日的凯因斯终于坠入了梦境。


    卡利西尔在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后, 才敢垂眸打量怀中的雄虫。


    凯因斯睡着了。


    月光为他描摹出银色的轮廓,颈间蔓延的虫纹在夜色中显得更加瑰丽。


    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拂过卡利西尔的锁骨,在皮肤上点燃细小的火星。


    原本冷清的木制芬芳在体温的加热下逐渐变得香甜,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卡利西尔的感官,编织成绵延细密的网。


    卡利西尔喉结滚动, 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数着凯因斯均匀的呼吸声, 艰难地酝酿睡意……


    回忆起昨晚, 卡利西尔的耳尖仿佛还残留着未消的热度, 他下意识侧首,却直直撞进了一双黑色的眼眸。


    凯因斯:“早上好。”


    此刻的凯因斯已经全然没了昨夜的脆弱,一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安静、温和地望着他。


    卡利西尔忽然觉得自己的语言中枢还没彻底苏醒:“早, 早上好……”


    两虫的距离很近,近到卡利西尔几乎能数清凯因斯的睫毛,近到卡利西尔几乎能在黑曜石中看到自己脸色泛红的倒影。


    卡利西尔立刻坐起身:“抱歉,我睡得太久了——”


    话未说完,卡利西尔噎住了,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仿佛还置身梦境。


    凯因斯仍旧躺在床上,微微偏头看他,黑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凯因斯:“不久……”


    凯因斯轻轻勾着卡利西尔的小指,轻声道。


    凯因斯:“你还可以再睡一会。”


    听到这话,卡利西尔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他在凯因斯的房间,凯因斯的床上,被凯因斯主动触碰,甚至被挽留。


    卡利西尔是一只成年雌虫,不是不谙世事的小虫崽,此情此景怎么看都像是雄虫在暗示什么,但偏得凯因斯的眼神干净得好似没有一丝欲念,好似一切都是自己走火入魔的妄想。


    卡利西尔:“雄主,我……”


    卡利西尔的呼吸渐渐急促,身体隐隐发烫,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明知应该克制,却仍不受控制地向凯因斯靠近……


    滴滴滴——


    终端急促的呼叫打破了暧昧的氛围,凯因斯抬起终端看了一眼,起身握了一下卡利西尔的手,接通终端,走出了房间。


    “亚伦,你说……”


    凯因斯的声音随着房门的关闭被隔绝在外,卧室再度陷入寂静,但卡利西尔的心里却掀起了滔天海啸,无法平息。


    我刚刚想做什么……


    我刚刚想对凯因斯……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像是要冲破肋骨的桎梏。


    指尖还残留着凯因斯的体温,像是烫痛一般灼烧。


    不行,不能再想了。


    卡利西尔立刻起身从混乱的思绪间抽离,推门走进浴室。冷水拍在脸上,卡利西尔看见镜中的雌虫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眼中尽是深色的欲念。


    我刚刚就是用这副表情面对凯因斯的吗……


    “卡利西尔。”


    凯因斯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


    卡利西尔立刻回过神来,擦干脸上的水珠,推门出去。


    凯因斯:“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饭后回来。”


    门外凯因斯已经换上外出常服,正在调整袖扣。他侧首看向卡利西尔,眼角弯起温和的弧度。


    凯因斯:“你在家好好休息,昨夜你也没睡好。”


    凯因斯说着,抬手抚上卡利西尔的额发,神情自然地将凌乱湿润的发丝整理整齐。


    凯因斯:“其他的晚上再继续吧。”


    凯因斯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家。


    而方才在冷水的冲刷下褪去温度的脸颊,再度滚烫起来。


    卡利西尔:他在说什么啊……


    ——————


    正午,Z区雄保会办公室。


    亚伦:“这是有记录以来所有雄虫幼崽死亡案例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查这个啊?”


    说实话,亚伦有时候真的不明白凯因斯的脑回路,前几天要他修改一只雌虫的婚姻从属,今天一早又让他查阅雄虫幼崽死亡案例。


    真不知道他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凯因斯:“没什么。”


    凯因斯没作解释,翻阅着面前的案例,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黑色眼眸如深潭般平静无波。


    亚伦:“重要数据一般都在线下数据库中存储备份,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来这个数据库呢。”


    所有涉及雄虫隐私的信息,属于重要且机密数据,亚伦实在想不到凯因斯特地来这一趟不查竞争对手信息,不查合作伙伴势力,查一些已是过去式的数据能有什么意义。


    凯因斯:“就这些吗?”


    说是有史以来的记录,但实际摆在面前的案例只有个位数。凯因斯仔细览过,没有找到与自己身世相关的信息。


    自从决定直面自己的雄虫身份起,凯因斯便对自己失去记忆的幼年经历起疑了。


    这是一个雄虫为尊的社会,如果他真是这个世界的雄虫,从小应该在万般呵护,锦衣玉食中长大,怎么会在幼时“穿越”到人类社会去呢?


    毕竟他从人类社会穿越回来的契机是死亡,难道他幼时……


    亚伦:“当然,不如说我今天发现竟然还真有雄虫幼崽死亡的案例都吓了一跳。”


    当今虫族社会的雌雄比例相差悬殊,但凡有雄虫幼崽出生,家庭、政府、雄保会都会尽全力保障他健康长大,为他提供优渥生活,亚伦难以想象到底是怎样重大的疏忽才会导致珍贵的雄虫幼崽死亡,那时的雄保会会长真该引咎辞职。


    凯因斯:“总有意外。”


    凯因斯用亚伦的权限在雄保会的中央数据库中浏览着,忽而察觉到一丝违和感,转头问道。


    凯因斯:“亚伦,十九年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战争、暴乱、恐袭等,可能导致雄虫大量死亡或失踪的事件?”


    亚伦哑然:“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战争?暴乱?恐袭?那都是军雌们该处理的事,要是让这些可怕的事累及雄虫,那就是把所有军雌杀光了都不足以赎罪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亚伦不以为意,料想若是军部那群雌虫当真如此废物,让这等恶性事件发生,皇帝陛下一定会震怒,下令诛杀所有与此事相关的雌虫以平民愤。


    亚伦的话触动了凯因斯的神经,他在终端上操作了一下,很快一封展示军部各军团体量变化信息的邮件便呈现在凯因斯的眼前。


    亚伦:“况且十九年前,那会咱们才多大?谁能记得那么遥远的事呀,你问这个干什么?”


    凯因斯浏览着邮件中的信息,表情没有变化,但黑色的眼眸却越来越沉。


    凯因斯:“没什么。”


    雄保会中央数据库中,雄虫占比数据在十九年前没有任何征兆地骤降至前一年的三分之一不到。


    而邮件中,第一军军团的兵力也在同年骤减,毫无缘由。


    ——————


    傍晚,Z区边郊。


    卡利西尔看着手中一掌大小的金属装置,最后一次核对坐标,将其安放至地下掩藏好。


    这个装置便是他拼了性命传递出的方案制作而成的装置。


    精神海攻击装置。


    这个装置参考了自然状态下宇宙辐射异化星兽的原理,可以直接攻击星兽的精神海使其变成异化星兽。


    此前X区异常高涨的星兽异化率,宫宴上突然暴起袭击的异化星兽,都是它的杰作。


    如今,整个帝国被笼罩在异化星兽的恐惧之下,所有民众不论雌虫雄虫,精神海都时刻处于威胁之中。


    虫皇陛下若想解决这一危机,唯一的办法就是公布那个药剂的配方。


    那个可以替代雄虫素,对虫族受损、紊乱甚至崩溃的精神海进行修复的药剂。


    那个被他尘封了十九年之久的药剂。


    精神海修复剂。


    卡利西尔完成了最后的布置,起身环顾四周。晚风吹拂树梢,只能听见树叶的沙沙声。


    好安静啊。


    这是位于Z区边郊的一片密林,往常总会有一些野生星兽活动。但因为宫宴袭击事件,前几日开始,第二军和第三军就开始对帝国全境进行星兽清剿了。


    这一片应当也经历了清剿,卡利西尔曾担心此次任务会因没有星兽而失败,但那日伊达诺给他的纸条中明确写了让他无需在意,只需要安置好装置即可。


    此前伊达诺在此处活动给皇室释放了许多引导信号,皇室应该很快就会派兵前往此处调查,卡利西尔想伊达斯应当已有安排,便严格按照指示完成任务后,离开了此处。


    ——————


    夜间,公寓。


    卡利西尔已经不记得第几次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指尖在餐桌边缘摩挲,木质纹理被他的体温熨得发烫。


    明明在外时他还可以冷静地完成任务,但一回到家里,他的思绪便完全被凯因斯占据了。


    黑曜石般的眼睛,如墨的黑发,划过自己鬓角沾染湿意的手指……


    喉结无意识地滚动,卡利西尔盯着桌面上的木纹,一条条数着,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凯因斯的那句“晚上再继续”仍像火星般在他血液里跳动,烧得他坐立难安。


    继续……继续什么?


    继续昨夜那般相拥而眠,还是……更进一步的事?


    理智告诉他,凯因斯或许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凯因斯向来冷静自持,从未对他表露过超出责任之外的欲/望。可情感却在疯狂叫嚣,想要靠近,想要交缠,想要……


    熟悉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打断了卡利西尔混乱的思绪。卡利西尔赶紧起身行至门边,整理好表情,以得体的微笑打开了房门。


    卡利西尔:“雄主,您回来了。”


    门外,高大的雄虫眼眉低垂,像是酝酿着凝重的风暴,但却在抬眸看向卡利西尔时,换成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凯因斯:“久等了,卡利西尔。”


    带着夜风微凉的指尖抚上卡利西尔的脸颊,凯因斯独有的气息压下,交缠呼吸。


    凯因斯:“我回来了。”


    第33章 月色摇曳 “不是可怜你。” “是想要……


    浴室里,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镜面,蒸腾的热意裹挟着馥郁芬芳的木质香。


    卡利西尔的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被身前的雄虫顶得没有一丝缝隙。


    卡利西尔:“雄主——”


    话语被吞进唇舌, 凯因斯的吻再度压下,灵巧的舌尖撬开他微颤的唇齿, 长驱直入, 攻城略地。


    卡利西尔的呼吸被尽数掠夺,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凯因斯的衣襟,湿透的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方才玄关处,当凯因斯的吻落在唇上时,卡利西尔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瞪大眼睛, 僵着身子怔在原地, 被雄虫一点点啄吻着,半推半抱着带进了浴室, 仍旧回不过神来。


    卡利西尔:“雄主,您,清醒吗?”


    卡利西尔在换气的间隙喘/息着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凯因斯在吻他, 在碰他, 甚至把他按在浴室的墙上, 这比他最难以启齿的妄想还要荒唐。


    凯因斯没有回答卡利西尔的问题, 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震动着贴在卡利西尔的唇上, 带着战栗的酥麻。滚烫的吻顺着下颌向下,在卡利西尔的喉结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卡利西尔:“等,等一下……”


    卡利西尔的呼吸彻底乱套了, 胸膛剧烈起伏着,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落在凯因斯颈间妖冶绚丽的虫纹上。


    卡利西尔:“您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卡利西尔从喉间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凯因斯闻声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眸子盛着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柔。


    凯因斯:“卡利西尔……”


    艳色的唇舌轻起,卡利西尔感受到凯因斯贴近自己耳边,气若幽兰。


    凯因斯:“我的雌君。”


    这句话像一簇火,瞬间点燃了卡利西尔全身的血液。他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雄虫,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膛。


    卡利西尔:“您真的……”


    卡利西尔话语哽咽不全,但凯因斯还是读懂了他的思虑。


    凯因斯:“不是可怜你。”


    轻柔的吻落在额头。


    凯因斯抬起雌虫的脸颊,看着他的眼睛放慢了语速。


    凯因斯:“是想要你。”


    ……


    当摇晃的月色终于停歇,卡利西尔躺在床上,分不清置身现实还是梦境。


    身旁的雄虫撑着脑袋看着他,指尖绕弄着他的一缕发。


    月光穿过半掩的窗帘,在凯因斯的侧脸投下银色的光晕,印在卡利西尔眼中,如同艺术史上最神秘美丽的古典雕塑。


    卡利西尔:“雄主……”


    卡利西尔讷讷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似乎还带着情/事过后的余韵。


    卡利西尔立刻闭上了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


    发丝间嬉戏的指尖缓缓滑落,划至布满痕迹的脖颈。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颈部跳动的脉搏,在白皙的皮肤间,燃起细小的战栗。


    凯因斯:“嗓子疼?”


    雄虫温和的声线响起。


    卡利西尔立刻摇了摇头,抿紧了唇,生怕再开口,惊扰了这场美梦。


    凯因斯没有戳破他的紧绷,只是将手掌移至卡利西尔的腰间,体贴地揉着。


    凯因斯:“还不困吗?”


    方才的交缠中,卡利西尔的眼神几度涣散失焦,快到尾声时,连呜咽都支离破碎了。


    凯因斯想他应该很累了,本以为他会立刻沉入梦乡,没想到整理清洁后,那双金色的眸子好像愈发清明了。


    听到凯因斯的问话,卡利西尔下意识摇头,顿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今夜实在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了。


    他不想这么快就闭上眼睛,生怕再睁眼发现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凯因斯看着卡利西尔痴痴的眼神,没再多问,抬手将雌虫揽进怀中,轻抚着他的后背。


    凯因斯:“听门卫说你今天出门了。”


    凯因斯随意起了个话题,与卡利西尔闲聊。


    凯因斯:“今天出去做什么了?”


    卡利西尔:“助眠药用完了,我去药店采买了些。”


    卡利西尔谨慎地挑选着词汇,将那些不能言说的行程隐藏在平淡的日常之下。


    卡利西尔:“您呢?”


    卡利西尔鼓起勇气抬头,试着询问与凯因斯有关的一切。


    卡利西尔:“您今天做什么了?”


    凯因斯:“我去调查了我的身世。”


    没有隐瞒,凯因斯坦然地回答了卡利西尔的问题。


    卡利西尔:“您的身世?”


    卡利西尔记得凯因斯说过他本就属于这个世界,又因死亡回到了这里,也就是说,他幼年时很可能也遭遇过意外……


    凯因斯:“是的,我查阅了雄保会记载的所有雄虫幼崽的死亡记录。”


    凯因斯的指尖描绘着卡利西尔的肩胛骨,声音依然平稳。


    凯因斯:“我注意到了一个很不寻常的事件。”


    白天调查到的信息在脑海中交织汇聚,凯因斯神色平静,低头对上卡利西尔的眼睛。


    凯因斯:“你知道涅莫斯事件吗?”


    血液仿佛在血管中凝固,卡利西尔的身体骤然僵硬,强忍着心中的震惊,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问道。


    卡利西尔:“您是从哪听说这个事件的?”


    这个事件早已被皇室封禁,绝不会在雄保会的数据库中留痕,即便在军部的记载都是绝密档案。


    凯因斯怎么会……


    凯因斯弯起眼角笑了笑。


    凯因斯:“不要小看一个记者的信息收集能力啊。”


    凯因斯没有点破卡利西尔异常的神色,嗓音轻柔地说着,仿佛在说着睡前故事一样。


    凯因斯:“十九年前,有虫声称研发出了精神海修复剂。”


    十九年前,那时的雌雄关系比现在更加恶劣。


    那时每只雌虫都需要佩戴抑制颈圈,在街头见到见到雄虫必须下跪,雄虫可以肆意决定雌虫的生死,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那时的雌虫死亡率极高,雌虫们不止死于精神海崩溃的命运,也死于雄虫们肆意随性的虐杀。


    就在那样黑暗的环境下,有虫声称自己研发出了可以让雌虫不再依赖雄虫也能活下去的药剂,就像落入干草堆的火星,一瞬点燃了整个中央区。


    凯因斯:“因为这个试剂,中央区爆发了暴/动,而领导暴/动的组织叫做涅莫斯,故这段险些导致灭族的惨案被称为涅莫斯事件。”


    得知精神海修复剂问世,长期在压迫中隐忍的雌虫们立刻暴起,残杀了许多雄虫,让本就稀少的雄虫数量锐减,种族一度走到了灭族的边缘。


    凯因斯:“但很快,这个所谓的精神海修复剂被爆出有致命的缺陷,服用过这个药剂的雌虫接连死亡,乱党迅速溃败,皇室和雄保会联手镇压,剿灭叛党结束了动乱。”


    这场动乱发生在中央区,发生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前后不过一个月。为了保证全境稳定,虫皇下令封锁了消息,因此这场惨剧中死亡的所有虫不论雌雄均未被记录在册。


    凯因斯:“我想,我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事件才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


    凯因斯说得很委婉,却让卡利西尔的身体无法克制地颤抖:凯因斯是那场事件的遇难者,甚至那时他还只是年幼的虫崽,经历袭击和死亡……他一定恨透了涅莫斯吧……


    卡利西尔喉咙发紧:“雄主,那场事件……”


    卡利西尔想要解释,那场事件不是凯因斯想象的那样。涅莫斯成立的初衷不是报复与杀戮,而是解放全部雌虫,达到群体自由。


    只是……它失控了……


    那时的雌虫们实在在苦难中压抑太久了,他们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相识的亲属、同伴的死讯,每晚闭上眼时都不知道第二天还有没有再睁开的机会。


    死亡的恐惧与压抑每时每刻都在消磨他们的理智,当听到精神海修复剂问世的那一刻,已绷至极限的理智的细线,终于还是断了。


    起义的队伍逐渐失控,被悲愤蒙蔽了双眼的雌虫们终于还是对雄虫举起了枪,他们以杀戮消解苦难,以鲜血告慰亡灵。


    在屈辱与血泪染红的绝望焦土中诞生出的希望之花,终究还是染上了罪恶的颜色。


    但……他要怎么跟凯因斯开这个口。


    毕竟,当年还是幼崽的凯因斯,是全然无辜的受害者啊……


    凯因斯:“但真相不是这样的对吗?”


    出乎意料的话语打断了卡利西尔的思绪。


    卡利西尔猛地抬头,对上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凯因斯:“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真相不是。”


    那场事件中有诸多的疑点,没有哪个组织会组织这样仓促的夺权,它像是被失控的力量推上了战场,又从内部被瓦解消亡。


    凯因斯:“那场暴/动原本应该是场起义。”


    涅莫斯的初衷绝非复仇,若非如此,它无需在一开始就将它最重要的底牌暴露。


    它是想要推广那个足以解放全部雌虫的精神海修复剂。


    它一刻都等不了了,想要尽快挽救那一条条溺于绝望中的生命。


    只是它控制不住被解放后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


    当权者要合理化大规模的杀戮,自取灭亡便是再合适不过的原因。


    凯因斯:“那个精神海修复剂其实没有缺陷,对吗?”


    霎时间,卡利西尔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他没想到凯因斯会如此看待这件事。


    他不仅没有怨恨,反而在试图理解那场悲剧的根源。


    他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里面盛满的不是仇恨,而是炙热的希望。


    就像曾经那些涅莫斯成员一样。


    他是真心期盼那个曾害死他的精神海修复剂存在于世。


    因为他想要改变这一畸形世界的愿望同他们一样强烈。


    卡利西尔:“它……”


    轰——


    剧烈的爆炸声打破了寂静的夜,也打断了卡利西尔该或不该说出口的回答。


    声浪从密林方向传来,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卡利西尔知道是他设下的机关触发了,皇室派来调查的兵力已经到了。


    卡利西尔的声音哽在喉中:“雄主,我……”


    忽然,凯因斯抬手掩住了他的嘴巴。


    凯因斯:“我知道。”


    他知道卡利西尔身份特殊,知道那夜闯入家中的追兵没有找错,知道这场爆炸和卡利西尔有关,也知道……自己不该知道这些。


    下一秒,凯因斯突然抬手将卡利西尔拉入怀中,不再控制力道,全力抱紧了他的雌君,几乎要将他揉入血骨。


    凯因斯:“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凯因斯说完,松开怀抱,看着卡利西尔明亮的眼眸。


    凯因斯:“然后,平安回来。”


    第34章 Z区密林 终局之战,会比预期来得更快……


    接天的火光照亮了夜色, 印在身穿上将军装的雌虫脸上,光影分明。


    卡利西尔赶到时,艾赛亚上将已经站在火海附近等候了。


    艾赛亚:“所有装置都启动了吗。”


    现任涅莫斯组织的首领没有多余的寒暄, 言简意赅地询问战区布置情况。


    卡利西尔看了一眼终端上的远程控制程序。


    卡利西尔:“回上将,是的。在整支编队全部进入战区后, 十五枚精神海攻击装置即刻启动, 密林外围也已部署了雷区,他们出不来的,只是……”


    卡利西尔唇角下压。


    卡利西尔:“只是目前一直未听到异化星兽的嘶鸣。”


    卡利西尔眉头紧蹙。


    精神海攻击装置可以定向异化星兽,使它们变成精神攻击的工具,这样一来, 皇室派来的调查队将面临与异化星兽的苦战。


    而他们的目的就是制造这般接连不断的“战争”。


    虫皇陛下对十九年前的涅莫斯事件一直讳莫如深, 他派来调查涅莫斯的势力必然是他最信任、最引以为傲的力量。


    如果连这股力量都无法避开“防无可防”的异化星兽的攻击,那便意味着整个帝国对于异化星兽的大量涌现束手无策。


    精神海崩溃死亡的恐惧将跨越性别、阶级, 弥漫在每一只虫的心中。在日积月累的高压之下,虫皇陛下只有将精神海修复剂的配方公布天下,才能将民众从这连日的恐惧中解放。


    艾赛亚:“不需要异化星兽了。”


    硬冷严肃的声音在焦灼的火光前响起。


    卡利西尔不解地侧首:“什么?”


    如果没有异化星兽,这只是场普通的伏击,调查队没多久便可突围, 无法达成他们的目的啊。


    艾赛亚的声线低沉:“因为这个精神海攻击装置不止可以异化星兽。”


    艾赛亚想起基于宫宴那夜袭击行动反馈上来的实验数据。


    艾赛亚:“它还可以直接攻击虫族的精神海。”


    卡利西尔瞪大了眼睛:“直接攻击精神海, 你是说……”


    卡利西尔猛然转头, 看向他亲手布下的、将调查队围困住的火光。


    卡利西尔:“你是说那群士兵都在其中遭受直接的精神海攻击吗!”


    卡利西尔并非技术出身, 对那个装置方案的细节并不清楚, 也无意于在此时探究它竟然还有这么令“人”意外的功能。


    卡利西尔立刻抬起终端想要关闭装置,手未触及终端,屏幕便被一只手掌按住。


    艾赛亚:“你想做什么,卡利西尔。”


    艾赛亚神色复杂地看着卡利西尔。


    卡利西尔:“关闭装置。”


    卡利西尔不假思索地回答。


    卡利西尔:“异化星兽攻击和直接精神海攻击的伤亡率全完不同!”


    这是在训练有素的虫群中投放一只猛兽, 和对手无寸铁的虫群无差别扫射的区别。


    卡利西尔:“他们都会死在里面的!”


    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制造恐慌,逼虫皇公布精神海修复试剂,解放全体雌虫;而不是将无辜的军雌士兵们杀光屠尽。


    腕间终端上紧握的手掌没有丝毫放松。


    艾赛亚:“他们必须死在里面。”


    冷峻的嗓音响起,卡利西尔惊诧地抬眸,一瞬好像不认识这位自己追随了多年的领袖长官。


    艾赛亚:“宫宴的事已经很好地试探了虫皇的底线。”


    “虫皇”是十九年前涅莫斯事件的亲历者,他那时面对的是远比现在更恶劣的境遇,他当年能顶住压力果断裁决,如今便不会被这般小打小闹的压力威胁。


    艾赛亚:“我们需要更多的筹码,多到足以与种族存亡相较的筹码。”


    两次试探,艾赛亚已经清楚地认识到漫长的拉锯战无法让“虫皇”妥协。


    他必须将“虫皇”逼上绝路,让他没有第二个选择,才能达成目的。


    卡利西尔:“但你不能拿这数万名军雌的生命作为交换!”


    艾赛亚:“斗争总要有牺牲——”


    卡利西尔:“但这不是牺牲,是屠杀!”


    决定加入涅莫斯时,卡利西尔便已有觉悟,不论初衷如何,当前涅莫斯所做之事绝非全然正义,他明白踏上这条路要背负的罪孽,他已做出抉择。


    但这不是放任罪恶蔓延的理由。


    卡利西尔:“今天你将这数万名军雌的性命放上天平,明天是不是全帝国所有虫都会成为你与虫皇对峙的筹码?”


    当帝国所有民众都成为这场赌局之中的“人质”,那生命尊严便已然被践踏。


    沉默在两虫间蔓延开来,但腕间的角力却相持不下。


    熊熊烈焰在两虫的眼中映出火光,不知是要吞噬一切,还是要带来光亮。


    艾赛亚:“是。”


    许久后,艾赛亚开口,回答了卡利西尔言辞犀利、一针见血的逼问。


    也坚定了这几日一直摇摆犹豫的决心。


    艾赛亚:“命运已然将这个世界塑造成这般畸形的模样,我们必须要付出代价才能从这永无止境的悲惨循环中挣脱。”


    认命很简单,但改变命运很难。


    如今每年因为精神海得不到安抚而死亡的雌虫数,都维持在千万级别。


    早一天、一分、一秒公开精神海修复剂都能救成千上万的雌虫。


    那千万级别的数字背后是一只只绝望的雌虫,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这包围圈里的军雌们也同样是各自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生命不可量化比较,一条生命和千万条生命,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但是……


    艾赛亚:“这个代价不是今天的我们付出,便是往后几十上百年,数数代代、千千万万的雌虫们付出。”


    这个代价不会凭空消失,它与雌虫的基因相伴相生,被畸形的社会制度加固强化。


    若是今天的他们不作为,那便是将死亡的名额强加给往后所有得不到精神海修复而死亡的雌虫。


    但若是今天全力一搏,他们还有个可以让所有雌虫都不再需要付出这个代价的可能。


    艾赛亚叹了一口气说:“前几天,军部有一只雌虫研制出了一种药剂,精神海稳定剂。虽然不及精神海修复剂可以直接修复精神海损伤,逆转精神海崩塌,但这个稳定剂可以让崩塌的精神海凝滞,不再持续崩坏。”


    这只突然冒出来的雌虫也是下了场及时雨。若无稳定剂问世,艾赛亚自问不一定能做出放手一搏的决定。


    艾赛亚:“也就是说,哪怕精神海受创崩塌虫化,只要没有爆体而亡,还有一口气在,注射完稳定剂便会陷入沉睡,虽然凭借自身修复能力很难再醒来,但是只要精神海修复剂问世,就可以直接唤醒这些沉睡中的伤患。”


    卡利西尔的眼神终于有所松动,艾塞塔转身示意身后副官,打开带来的箱子,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试剂。


    艾赛亚:“稍后里面情况差不多了,我会让部队进去实施救援,给所有精神海受损的军雌注射稳定剂。”


    卡利西尔闻言,紧绷的手臂缓缓垂下。


    卡利西尔:“长官,说实话,我仍旧不赞同您的观点和做法。”


    但是当下事态依然发展至此,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唯有做命运的赌徒,去赌一个希望。


    卡利西尔:“但我会一直追随您,助您完成我们的理想。”


    艾赛亚看着卡利西尔,忽而笑了一下,像是无奈也像是释然。


    艾赛亚:“你就是这一点和其他虫都不一样。”


    不论在什么样的境遇下,不论面对的是谁,卡利西尔总会有他自己的立场、抉择和考量,不盲目也不盲从,一直独立,一直清醒。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品质。


    艾赛亚:“我从没担心你会中途退场。”


    他从不担心与卡利西尔观点碰撞,甚至卡利西尔是身边为数不多能在重要决策上与他相谈相讨的同伴。


    他重视他,也欣赏他。


    艾赛亚:“所以你一定要走到最后。”


    艾赛亚意有所指,他记得卡利西尔的精神海状况不佳。


    艾赛亚:“希望会有的,你一定能等到。”


    卡利西尔:“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卡利西尔知道自己的精神海情况,也知道之后斗争的艰险,他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只是……


    凯因斯的身影在脑海间浮现。


    只是,他舍不得凯因斯,要是在死前还能再见一见凯因斯,就好了……


    忽而,终端的震动打断了卡利西尔的思绪。


    卡利西尔抬起终端看了一眼,瞳孔骤缩。


    卡利西尔:“密林里的精神海攻击装置被关闭了!”


    艾赛亚闻言也蹙起眉头。


    卡利西尔立刻调出地图展示眼前。


    标志着精神海攻击装置的红点已经熄灭了一个,不过几时,另一个相邻的红点在两虫眼前暗淡下去。


    艾赛亚:“有虫找到了精神海攻击装置。”


    艾赛亚严肃地说到。


    卡利西尔:“装置埋在地下,战场情况混乱复杂,他是怎么精准定位到装置的。”


    以装置被关闭的速度来看,此虫绝非意外挖出的装置,而是有所引导,定位准确。


    艾赛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眯起眼睛。


    艾赛亚:“我好像知道是哪只虫了。”


    卡利西尔:“谁?”


    艾赛亚摇了摇头,在终端上操作了一下:“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尽快去采购制作精神海攻击装置的原材料,以瑞驰家族的名义,尤其要清空6989号材料的所有库存。”


    卡利西尔没多问,干脆地应声:“是。”


    身旁的雌虫身手利落地消失于夜色,艾赛亚看着面前俞烧俞烈的火焰,心绪凝重:


    看来,终局之战,来得比预期还要快啊。


    第35章 捉拿 “你的名下还有一位雌君,他现在……


    “七日前, Z区北部林区发生的剧烈爆炸事件仍在持续发酵,引发广泛关注。最新调查进展显示,该事件可能涉及更复杂的背景, 呈虫皇陛下命令,军部已成立专项调查组, 开展调查……”


    电视屏幕的冷光在昏暗的客厅里闪烁, 映照出凯因斯没有表情的面容。


    播报员机械的声音在空荡的公寓内回荡。


    那夜之后,卡利西尔便没了音讯。


    家中的电视开了七天七夜持续锁定关于密林爆炸案的报导。终端上,凯因斯翻阅着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信息,都没有卡利西尔的消息。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亚伦:“你知道吗, 那个爆炸案非常蹊跷, 我听军部的虫说,这事跟前段时间宫宴袭击事件有关。”


    终端那头, 亚伦特地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亚伦:“而且听说这场事件涉及的雌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海损伤。”


    亚伦想到雄父这几天焦头烂额的样子,心中有些发怵。


    亚伦:“这次可没有异化星兽出没啊。”


    有形的异兽变成了无形的恐怖,对民众的冲击不可同日而语。


    亚伦:“据说虫皇亲卫西奥里昂今天已经到Z区了,特地来询问与爆炸案有关的进展。”


    西奥里昂可不是普通的雌虫,他是虫皇陛下的心腹, 极得虫皇陛下信任, 虫皇陛下下放给他的权力非常大, 他几乎相当于虫皇意志的延伸。


    西奥里昂非特殊情况不会离开虫皇陛下身边, 他这次亲自前来, 足以见虫皇陛下对这件事的重视。


    亚伦:“我雄父说再观望两天,调查组要是还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我们家就准备撤了,你怎么打算?”


    虽然皇室、军方有意封锁信息, 但仍旧还是纸包不住火。密林爆炸案涉案者精神海受损这件事,在Z区甚至附近区域都掀起了恐慌情绪。


    短短七天,Z区内已经有不少信息灵通的家族开始举家外迁了。


    亚伦家这些天的氛围极度压抑,雄父作为Z区雄保会会长,这些天一边安抚受惊恐慌的雄子,一边配合调查组调查,时刻处于高压之下,每天回家都沉着一张脸,像是要世界末日了一样。


    亚伦看在眼里也是坐立难安,唯有跟凯因斯聊聊缓解心中的焦虑。


    凯因斯:“在哪里差别都不大。”


    凯因斯平静地说着,终端调出与西奥里昂相关的信息,滑动阅览:


    西奥里昂,现任虫皇亲卫队长,约于十九年前来到虫皇身边,负责虫皇的安全保障……


    凯因斯:“既然那些训练有素的军雌都全军覆没了,普通民众更不可能幸免。”


    亚伦:“但是——”


    凯因斯:“稍等。”


    凯因斯打断了亚伦的话,安静地听着,在新闻播报的间隙,他听见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公寓走廊上回荡。


    凯因斯:“我稍后给你回电。”


    凯因斯结束通讯,行至门边,听着接连的脚步声隔着门传来,整齐、沉重。


    不止一个“人”。


    不是卡利西尔。


    “请问是凯因斯雄子家吗?”


    很快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一个年长者的声音。


    凯因斯神色不动,打开了房门。


    凯因斯颔首示意:“是我,会长阁下。”


    来“人”正是亚伦的雄父,Z区雄虫保护协会会长。


    而在他身后,站着数名身着暗色制服的军雌,为首的正是他在终端上刚看过的面孔。


    西奥里昂。


    凯因斯:“进来坐吧,各位。”


    凯因斯侧身让出通道,礼貌待客。


    西奥里昂:“不必了,凯因斯。”


    礼貌的招待被面色硬冷的雌虫打断。


    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紧锁定着凯因斯。


    西奥里昂:“我有话要问你。”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会长:“哎,有话我们好好说啊。”


    会长立刻介入两虫的谈话,缓和气氛。


    会长:“是这样的,凯因斯,这位是虫皇陛下身边的亲卫西奥里昂。”


    会长对这只年轻有为的雄虫印象很好,且自己家的雄子也与他交好,故而语气下意识放缓地说道。


    会长:“最近Z区不太平,有些事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在西奥里昂提出要来“审问”凯因斯时,会长便表示这一定是误会,特地一同前来,就是为了避免这位权势滔天的虫皇亲卫肆意行事,让这个礼貌内敛的雄子蒙冤。


    会长:“西奥里昂,有些事还是要调查清楚,先听听凯因斯雄子怎么说吧。”


    西奥里昂沉默了片刻,还是跨步走进了狭小的公寓落座。


    凯因斯也好脾气地没有计较,甚至还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凯因斯:“您请说。”


    西奥里昂:“我们在调查Z区最近发生的恶性恐/怖/事/件时,查到了一个参与此事件的恐怖组织成员。”


    西奥里昂一边说着,一边审视着凯因斯的反应。


    但年轻的雄虫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脸上还挂着礼貌而温和的笑。


    只是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紧咬的牙关牵动了神经。


    西奥里昂:“这只雌虫非常危险,与先前宫宴袭击、数日前密林爆炸案都脱不了干系。”


    他们已经追查这只雌虫数日了,抓到他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比起这一只雌虫,更重要的是他背后脉络相连的整个涅莫斯组织。


    西奥里昂:“我们在排查与他有关的通讯往来时,发现了你的信息。”


    西奥里昂眯起眼睛,眼眸中闪过厉色。


    西奥里昂:“年末最后一天的午夜,你在做什么。”


    那条来自凯因斯的信息正是在午夜时分发送,信息已被删去,但他们很快还原破译了内容,是关于一款极度危险的精神海攻击装置。


    西奥里昂:“你和军部前少将伊达诺是什么关系!”


    伊达诺已被证实与涅莫斯有关,而给他发送信息的凯因斯必然与涅莫斯脱不了干系!


    紧咬的牙关松开了。


    会长见气氛再度恶劣,立刻出声说道:“西奥里昂你先别急,凯因斯,你跟西奥里昂好好解释一下,当时你在哪里做什么,有没有遇见什么可疑虫,或者终端有没有离开视线的时候。”


    虽然已有半年之久,但那夜的一切凯因斯仍旧记忆犹新。


    因为那是他与卡利西尔的初遇。


    因为那是他新生的起点。


    凯因斯:“那条信息是我发的。”


    凯因斯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温和平静。


    但此番发言落在其他虫耳中,不亚于惊雷炸响。


    会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凯因斯,你在说什么!你不要赌气乱说话,你再仔细想想,你——”


    凯因斯:“抱歉,会长阁下。”


    凯因斯微微低头,声音里像是带着真诚的歉意。


    凯因斯:“抱歉辜负了您的信任。”


    咔嗒——


    一瞬,枪械上膛的声音乍起,数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凯因斯。


    西奥里昂挑眉:“这么干脆地承认了?我以为你会再负隅顽抗一会。”


    凯因斯笑着摇了摇头:“你都带着武装力量上门了,我就算抵死不认你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吧。”


    西奥里昂既然已经定位到此处,若是不及时“坐实”他的猜想,而让他继续查下去,或许很快就会摸到真相。


    那样的话,卡利西尔就危险了。


    西奥里昂冷哼了一声,没说话,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亲卫队立刻上前给凯因斯搜身戴上了电子镣铐。


    西奥里昂:“很好,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西奥里昂起身,两名亲卫队员便站至凯因斯两侧,凯因斯配合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西奥里昂:“对了,你的名下还有一位雌君,他现在在哪?”


    西奥里昂记得凯因斯的档案中显示不久前才娶了一只雌虫,好像叫……


    凯因斯:“死了。”


    凯因斯干脆地回答,深色的眼眸依旧平静无波。


    西奥里昂皱眉:“死了?”


    凯因斯:“他发现了我在做的事,想举报我,我就把他……”


    凯因斯说着,侧眸示意众虫电视中正在播报的新闻报导。


    凯因斯:“他当时就在爆炸圈里,你们回去找找遗体,或许还能找到他。”


    西奥里昂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没再多问,示意亲卫将凯因斯押走。


    此时正是傍晚,西奥里昂一行虫浩浩荡荡地走出老旧小区,惊动了此处的平静安宁。


    不少住户都在家中或是路边悄悄打量,当看到凯因斯被这群身穿制服的虫的簇拥而出时,众虫不解困惑,直到看清他手腕上闪烁着红光的电子镣铐时,周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这是给高危重刑犯佩戴的电子镣铐,带有电击、定位、甚至远程操控引爆的功能。


    它怎么会出现在一位雄子的身上。


    还是凯因斯这样温和内敛的雄子身上。


    西奥里昂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押着凯因斯登上穿梭舰。


    舱门关闭的瞬间,凯因斯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与卡利西尔共同生活过的地方,而后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穿梭舰很快启动驶离此处,西奥里昂用余光扫过雄虫嫌犯没有表情的侧脸,神色阴沉。


    Z区的事件发酵迅速,涅莫斯几乎是图穷匕见,战事一触即发,他必须赶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阻止战争,结束这一切回到虫皇身边。


    穿梭舰很快消失在视野中,忍了半天的居民终于放开声音讨论起方才令虫震惊的一幕。


    而在他们之中,一只站在树荫后的雌虫小心翼翼地抬起兜帽,看着穿梭舰消失的方向,脸色惨白如纸。


    艾伦塔颤抖着嘴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完了……


    第36章 对峙虫皇 “您当年领导涅莫斯起义的时……


    皇宫地牢内。


    西奥里昂:“他还是什么都不交代吗?”


    审讯室内, 座椅上的雄虫已经没有来时那么体面了。


    他低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黏在满是冷汗的额前,苍白的嘴唇裂开几道血口, 手腕被固定的金属环磨得血肉模糊,无力地搭在刑椅扶手上。


    空气中弥漫着他因虚弱泄露出的雄虫素, 这个曾让雄虫们可以肆意操控雌虫的武器, 此刻已没有了任何威力,在痛苦的浸染下变得苦涩微弱。


    刑讯员:“是的,长官,他除了刚进来时说要见虫皇陛下,之后就一直沉默。”


    今日刑讯室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案犯。


    一只雄虫。


    刑讯员们没想过还能有刑讯雄虫的一天, 立刻戒备, 担心他用雄虫素操控自己逃避刑讯。


    然而雄虫什么都没有做,没有蓄意释放雄虫素, 也没有挣扎。


    他在刑讯员问完第一个问题后说要见虫皇陛下,而后就一言不发地坐着,任由他们怎么盘问都保持沉默。


    气氛僵持间,思及上峰速战速决的命令,他们对这位沉默的案犯用了刑。


    他们原想着娇生惯养的雄虫哪见过这种场面, 吃点苦头就会配合了, 但这只雄虫硬是生生抗过了一道道刑罚, 依旧保持沉默。


    刑讯员们有些慌了, 立刻上报, 生怕再这么下去不但问不出什么还会赔进去一条性命。


    虽然刑讯是承了上面的命令,但这毕竟是一只珍贵的高等级雄虫,他若是殒命,对帝国将是巨大的损失, 他们谁也不敢轻视这个特殊的案犯。


    西奥里昂:“那就用重刑,务必要让他开口。”


    刑讯员额头冒汗:“长官,他毕竟是雄虫,继续用刑的话恐怕……”


    恐怕会死。


    刑讯员没有说完,视线在西奥里昂与雄虫之间来回。


    刑讯室不大,他们交谈的声音雄虫都能听见,但雄虫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西奥里昂的脸色已经很差了,狠狠啧了一声,走近雄虫,粗暴地卡住他的下颚抬起,用足以捏碎骨头的力道。


    西奥里昂:“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黑色的眼眸安静地望着他,依旧保持着令“人”不适的清明,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坦然的平静。


    凯因斯:“谢谢。”


    西奥里昂气极,手下正要发力,忽而一声低沉的声音在地牢内响起。


    虫皇:“可以了,西奥里昂。”


    刑讯员见虫皇亲临,立刻跪下行礼,虫皇抬手挥退了他们,狭小的刑讯室,一时只剩下三只虫的身影。


    虫皇,西奥里昂,还有恶毒的恐怖组织成员,凯因斯。


    西奥里昂:“陛下。”


    得虫皇命令,西奥里昂立刻放开凯因斯,恭敬地站至一侧。


    而一直平静的黑眸,在触及虫皇的那一刻,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虫皇带着一只黑金色的面具,掩去了大半的面容,据说是为了遮掩多年前动乱时脸上留下的疤痕。


    但模糊的面容丝毫没有消弱上位者泰然威严的气质。


    凯因斯看着这位初次见面的掌权者,心中忽然涌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突兀,难抑,不明所以,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抗拒。


    但仅一瞬,所有的情绪便被压制回墨色深潭之下。


    凯因斯颔首行礼:“陛下。”


    即便在如此狼狈的环境下,凯因斯依旧恪守礼仪。


    虫皇沉默地看着面前的雄虫,抬首示意西奥里昂把禁锢着他的镣铐打开。


    西奥里昂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不赞同,但仍旧照做了。


    凯因斯:“谢陛下仁慈。”


    凯因斯活动了一下手腕,重新将领口的衣扣扣上,整理凌乱的衣衫。


    虫皇:“方才吃了不少苦头吧。”


    凯因斯闻言抬眸看向虫皇,温和地笑了一下。


    凯因斯:“为了能见到陛下,付出些代价是应该的。”


    虫皇:“应该?”


    虫皇被凯因斯的话逗笑了,坐在方才刑讯员坐的座椅上,像是闲聊一般说道。


    虫皇:“没有哪只雄·虫·应该受这个苦吧。”


    虫皇在“雄虫”二字上咬了个微妙的顿音,似乎在提醒凯因斯的“多管闲事”。


    毕竟雄虫的精神海稳定,是不需要精神海修复剂的。


    凯因斯:“您说得对,没有哪只虫生来就应该受苦。”


    凯因斯语气柔和,像是在与朋友畅谈。


    凯因斯:“尤其是在明·知·可以不用受这份苦的前提下。”


    凯因斯话语一出,西奥里昂的脸色更差了,看着他的眼神复杂翻涌,像是酝酿着什么惊涛骇浪。


    虫皇的反应倒依旧平静,只是眼神里也多了些深沉的情绪。


    虫皇:“你知道得还挺多。”


    凯因斯笑了笑没有说话。


    虫皇:“但有时候,知道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凯因斯:“是啊,不一定。”


    凯因斯顺从地垂首。


    凯因斯:“这世上许多事都是不一定。”


    凯因斯抬手,展示了一下腕间的伤。


    凯因斯:“就像今天迈向您的这一步。”


    这一步是危险,是伤痛,但同样是希望。


    凯因斯:“它不一定是好事,但一定是一次有意义的尝试。”


    这是一次和虫皇的正面沟通,是在当下节点,试错成本最少的,也是最需要的一次尝试。


    虫皇:“有意义的尝试……”


    虫皇笑了,视线描摹着面前的雄虫,像是越过漫长时光,看到了熟悉的“故人”一样。


    虫皇:“真是年轻啊。”


    年轻的理想主义者们凭借一腔孤勇就想改变这个畸形、失衡、摇摇欲坠的世界。


    仅一次失败的尝试便险些让整个种族走向灭亡。


    凯因斯:“年轻也没什么不好。”


    年轻人经历得少,想得也少,他们做事总是不计一切代价,不顾后果。


    但往往就是这样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才能让命运摆脱惯性枷锁,驶向新的方向。


    那是墨守陈规无法企及的全新可能。


    总是有“人”去尝试,总该有“人”去尝试。


    凯因斯平静自然地说出了他最大胆的猜想。


    凯因斯:“就像您当年领导涅莫斯起义的时候,应当也同我如今差不多大吧。”


    “你!”


    冰冷的枪口抵上额头,银发亲卫目眦尽裂地看着凯因斯,震颤的瞳孔像是触及了最深的噩梦。


    西奥里昂:“你怎么敢——”


    虫皇:“西奥里昂。”


    坐在座椅上的虫皇不知何时站至身后,宽大的手掌抚上雌虫颤抖的背脊。


    西奥里昂:“陛下……”


    应激中的雌虫慕然回首,对上熟悉的眼眸如梦初醒,慌忙垂首。


    西奥里昂:“抱歉,陛下,我失态了。”


    虫皇没说什么,安抚性地将雌虫揽进怀中,轻拍着他的背,等待他内心的浪潮平息。


    虫皇:“去外面等我吧。”


    西奥里昂:“可是……”


    虫皇:“听话。”


    西奥里昂脸色苍白,又看了虫皇一会,最终还是垂下头走出了刑讯室。


    虫皇:“真敢猜啊。”


    只剩下两虫的刑讯室,气氛凝重。


    虫皇的语气依旧如方才般平静,但凯因斯能明确地感受到一股冷肃的杀意。


    虫皇:“这下是真的不能留你了。”


    此等辛秘事关重大,虫皇是不会让知晓这件事的虫活着的,即便凯因斯是珍贵的雄虫,也不能幸免。


    凯因斯:“真遗憾呢。”


    凯因斯知道说出这句话要付出的代价,他早就清楚,也早有觉悟。


    毕竟,这是试错成本最少的尝试。


    虫皇:“好吧,那在处死你之前,我们来聊一会吧。”


    这只年轻的雄虫,从提出要见他起,就在等待这一刻吧。


    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虫皇:“所以你们最终的目的是打算夺权吗。”


    当年在虫皇出尔反尔下令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之际,他以暴制暴,踏着白骨鲜血坐上了这个高位。


    而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刀尖上行走。


    身份败露的事他不是没想过,但他确实没想到会在这么多年后,被曾经自己亲自参与创建又亲手毁掉的组织提起。


    凯因斯摇了摇头:“不,我们的目的只有精神海修复剂。”


    凯因斯是一名记者,对真相有刻入骨子里的执着,他用各条信息渠道中的蛛丝马迹和经验直觉拼凑出了这个大胆的猜想。


    他相信,跨越十九年之久延续至今的涅莫斯,对当年的真相必然也了然于心。


    若是涅莫斯的目的真的是推翻这个篡权夺位的统治者,完全不用等到如今,更不用做出那些“迂回”“委婉”的威胁。


    凯因斯:“您永远是虫皇,是我们认同的,会尽一切去拥护的虫皇。”


    凯因斯对虫皇的身份猜测起源于对间隔十九年的社会环境差异的疑惑。


    他在调查自己的身世时,发现许久之前虫族的社会环境比如今更加恶劣,甚至说是宛若地狱都不为过。


    那时的掌权者昏庸无道,厌恶雌虫,他曾经的残暴行径直到如今,还在某些圈子里有所流传。


    一切都变化发生在十九年前那场起义之后。


    那场起义对皇室的冲击是巨大的,在那之后,皇室的许多制度和条例渐渐发生了改变。


    凯因斯查阅了这十九年间皇室颁布的条例,事项诸多,多以民生为主,甚至可以说是勤政爱民。


    凯因斯仔细阅读了所有条例,发现其中不少条例与雌虫权益有关。


    从免除雌虫对雄虫的跪拜礼到雌虫可以凭借自己的社会贡献点数邀请或拒绝雄虫,等等等等。


    虽然许多条例施行条件苛刻,但这些政策中透露出的倾向不再是对雌虫权益的侵占和掠夺,而是一种调和的态度,是一种对这个畸形世界潜移默化的柔性抗争。


    虽然不像起义最初设想的那般快速解放,但社会确实在这十九年间缓慢但平稳地向平衡的方向靠拢。


    这不是一个昏庸无道、厌恶雌虫的当权者能做出的成绩。


    这是任何皇室出身的“尊贵”雄虫都无法领悟的觉悟。


    这是当今虫皇的功绩。


    是他,也只能是他。


    凯因斯明白,他相信涅莫斯也明白。


    虫皇对凯因斯表忠心的话语不置可否,只是移开目光,像是望向了回忆深处,


    虫皇:“你既然对十九年前的事了解那么多,那你应该知道当年因为精神海修复剂的出现,造成的惨剧。”


    当年因为精神海修复剂的出现,种族险些走到了灭族的边缘。


    同样的选择已然尝试知晓了结果,何必一试再试,将全种族的命运再度推上悬崖边缘。


    凯因斯:“那是当时的社会环境不具备接受它的条件。”


    那时的社会环境恶劣,雌雄关系尖锐、残酷、不可调和。


    就像一个充满氢气的气球,一点火星,就会引发剧烈的爆炸。


    凯因斯:“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社会环境不说平衡稳定,但远比之前好得多。


    而这一切,都多亏了面前这位欺世盗名的虫皇陛下。


    凯因斯:“如今的环境让精神海修复剂问世推广成为可能,现在——”


    虫皇:“可能?”


    虫皇开口打断了凯因斯的话。


    虫皇:“可能和可以是两个概念。”


    可能非可以,可以意味着确信,可能意味着两面。


    虫皇:“可能成功就意味着可能失败。”


    而失败的代价是惨重的。


    十九年前,在局面彻底失控后,为了避免种族走向毁灭的深渊,他不得不封存了自己研发的精神海修复剂,对一同起义的战友举起武器,以战止战,亲手歼灭了起义队伍。


    他不能为了这个所谓的可能再让这个命途多舛的种族、让这些无辜的民众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动荡。


    更何况,失败的代价,远超越个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十九年前的那场激战,悔恨与罪孽一同烙印进了灵魂。


    让西奥里昂时至今日都还会噩梦缠身、精神崩溃,让他自己闭上眼睛也总是一片鲜红。


    此间滋味,难以言喻,他们为曾经的年少轻狂付出了代价,并将永生永世活在煎熬与苦痛中。


    他已然明了一切因果,便绝不会让历史再度重演。


    虫皇:“一旦失败,对种族来说,便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他现在是虫皇,是种族命运的掌舵者,他不能带着整个种族去冒险,驶向肉眼可以预见的风浪漩涡。


    虫皇下了定论:“所以,和平演变是这个种族唯一的出路。”


    虫皇态度强硬,毫无回旋余地。


    凯因斯沉默了片刻,忽而说到。


    凯因斯:“陛下,您说得对,和平演变确实能规避灭族风险。”


    虫皇的担忧不无道理,精神海修复剂对于这个种族而言本就是一场巨大的冲击,在任何时候都是。它不仅能改变雌虫的命运,也必然会改变社会结构和权力分配。


    谁也不能保证当今社会能顺利接受它而不重蹈当年覆辙,虫皇不能,涅莫斯也不能。


    凯因斯:“但是,这个所谓的和平演变要花费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时间,而这期间因为精神海崩溃而亡的雌虫,因为失衡环境被压迫致死的雌虫,也是个庞大的数目。”


    这个庞大的数目背后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是一只只有感受,有思想,有渴望,有绝望,有爱,也有被爱的虫。


    看似和平的演变蒙住了他们的眼睛,抹去了他们的声音,默认他们是命运的牺牲者。


    凯因斯:“他们,便是和平演变要付出的‘代价’。”


    若是这世上根本没有精神海修复剂,这一切代价便是确定的、必然的、避无可避的。


    但明明已经有了精神海修复剂,明明这一切本可以避免,


    哪怕只是一个可能。


    凯因斯:“精神海修复剂的问世可能改变他们的命运,改变千千万万雌虫们注定‘被牺牲’的命运。”


    凯因斯:“难道这个可能,不足以作为让您再考虑一下的理由吗?”


    凯因斯明白虫皇对不确定性的抵触,明白他坐在那个位置上要承担的责任,也明白他的经历教会他规避风险的必要性以及风险失控的代价。


    凯因斯:“陛下,曾经有一位前辈告诉我,这世上所有的决定都是基于自身眼界和经历的局限结果,没有谁能未卜先知洞察一切。在结局落定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迈出的那一步是否是正确的。”


    但说到底,他们都是个体,单独的个体是无法决定整个种族的命运的。


    凯因斯:“即便是身为虫皇的您亦无法做到全知全能,为种族抉择一条毫无风险又没有牺牲的完美道路。”


    凯因斯:“但请您相信,一个种族能绵延至今靠得是奋勇争先的生生不息。”


    不论是十九年前还是如今,涅莫斯的出现都是必然的,是社会发展的产物,因为它非个体意志,而是民心所向。


    凯因斯:“生命没有那么脆弱,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


    第37章 供认不讳 “他对皇室近卫队的指控,供……


    是夜。


    朦胧的月色沉默寂静, 空气中暗涌着无声的波涛,像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


    黑暗中,一个身影避开监控, 快速地穿过街区,向一个老旧小区疾驰而去。


    战事将近。


    原定于明年春天发起的总攻在诸多不可抗力下大幅提前。


    卡利西尔这段时间按照艾赛亚上将的命令备齐了精神海攻击装置的原材料, 装置已在大规模批量生产并运往各个区域安置。


    卡利西尔确定好安置坐标后立刻启程向凯因斯所在小区赶去。


    这场战役牵涉诸多, 帝国全境都将被纳入作战范围,攻击将是持续无差别的,唯有几个药剂生产工厂被划拨出了攻击区域,为了保证精神海修复剂的配方公开后可以及时投入生产制造。


    那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凯因斯。


    卡利西尔在心中默念着凯因斯的名字,脚下步伐加快。


    如今, 局势紧迫, 战争随时可能打响,谁也不知道这场战役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 但卡利西尔心中清楚,这场战役是一场极度危险的豪赌。


    伤亡不可避免,卡利西尔已经做好了为这场战役奉献己身的准备了,但凯因斯……


    熟悉的小区已在眼前,心脏在剧烈运动下急速跳动, 卡利西尔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呼吸, 迈步向小区大门走去。


    十九年前, 凯因斯已经因为涅莫斯死过一次了, 他不能让凯因斯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噩梦, 他要尽快将凯因斯转移至安全区域安置。


    他不想让凯因斯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了。


    想到凯因斯,卡利西尔的胸腔慕地燃起一团火,灼热的气息顺着血脉蔓延,如岩浆般翻涌不息, 烧得他心尖发颤,却又甘之如饴。


    凯因斯……


    短短七日不见,对凯因斯的思念像是像疯长的荆棘,缠绕在卡利西尔的肺腑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细密的疼。


    他想他了。


    太想了。


    他要见到他了。


    终于……


    然而,还没行至小区门口,军雌敏锐的直觉便响起警报,卡利西尔立刻转身看向监控死角的方向,抽出短刀横在身前,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有虫靠近。


    “长官……是我。”


    微弱的声音自暗处响起。


    一个身穿帽衫的纤瘦身影慢慢移动至光线下,取下了宽大的帽子。


    卡利西尔:“艾伦塔?!”


    看清面前的身影,卡利西尔立刻蹙起了眉头。


    卡利西尔:“你怎么在这里?你没和伊达诺一同撤离吗?”


    此前伊达诺身份暴露,被皇室纳入追捕名单,为了保障其他成员的安全,伊达诺已经彻底切断和所有虫的联络,销声匿迹了。


    至于艾伦塔,作为一名没有经历过任何军事训练的普通民众,待在Z区太过危险,卡利西尔以为伊达诺是带艾伦塔一同撤离隐匿踪迹了。


    而且他们……


    艾伦塔:“我和伊达诺长官申请留下了。”


    数日前,在同卡利西尔分别离开这个小区之后,伊达诺带艾伦塔来到了他的安全屋,交代了艾伦塔诸多注意事项,准备把他送去暂且安全的Y区。


    但是,他没来得及说出要送走艾伦塔,艾伦塔一直压抑的情绪就爆发了。


    艾伦塔失控地质问伊达诺,为什么一边说在意自己却又什么都不告诉自己,让自己亲眼看着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后还风轻云淡地要自己离开。反正自己已经和这些事脱不开干系了,就让自己为他多做点什么不行吗?对自己哪怕多一点点信任与依靠都不行吗?


    汹涌的情绪像开闸的洪水,性格内敛的艾伦塔此刻不顾一切地,将这一年被伊达诺搅得混乱的心绪全部倾泻在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那个总是游刃有余的伊达诺少将,在面对他情绪崩溃的质问时,竟破天荒地露出了无措的神情,顿了半天才说,我不想连累你……


    艾伦塔含糊地说着:“总之,我说服了伊达诺长官。”


    总之,经历了许多轮的“争锋”,伊达诺终于松了口。


    他说他马上要去执行一项任务,很危险,不论成败,他都需要切断联络避开追查,在此期间,想请艾伦塔帮他监控一个仓库,里面存放着编号6989号的材料。


    他原想自己监控这个仓库,虽然这会大大增加他暴露行踪的风险,但是这个材料对于他们当前在做的事非常重要。


    如果艾伦塔能替他完成监控任务,他便可以放心地离开Z区避开追查,这将是非常大的助力。


    艾伦塔应下了。


    伊达诺离开前嘱咐艾伦塔,如果6989号材料出现库存减少等异常情况,立刻联系卡利西尔,如果卡利西尔已经遭遇不测,那即便冒着暴露行踪的风险也要联系他,他会尽快赶回。


    艾伦塔依照伊达诺的指示,一直监控着这个仓库,直到几天前这个材料的库存突然发生了变动,但不是减少,而是增加了。


    艾伦塔按照伊达诺之前教他的方式查了来源,发现增加库存的账号是瑞驰家族名下的账号。他不确定这属不属于异常情况,便想着先找卡利西尔长官汇报一下,然而今天傍晚他刚到小区门口就看到……


    艾伦塔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眸:“我有重要的事要和您汇报,这里不方便说话,您先同我来吧。”


    艾伦塔毕竟没受过专业训练,即便他极力克制,但异常的神色依旧明显。


    卡利西尔:“好。”


    但卡利西尔相信艾伦塔的品行,他相信不论在什么情况下艾伦塔都不会害他。


    卡利西尔回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小区。


    卡利西尔:“我跟你走。”


    卡利西尔想,艾伦塔很可能遭遇棘手的、危险的事了。


    他要尽快解决他的危机,确定危险解除再回来找凯因斯。


    他必须万分小心,绝不能把危险带给凯因斯。


    伊达诺的安全屋离这不远,两虫一路安静快速地穿过夜色,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卡利西尔:“什么事,你说吧。”


    卡利西尔达到安全屋,先是检查了一遍屋内有没有监听设备,确认安全后,他询问起艾伦塔具体事宜。


    艾伦塔沉默地给安全屋上好加密生物锁后,转过身来说到。


    艾伦塔:“伊达诺少将让我监视的仓库近来库存发生了变动,我很担心。”


    艾伦塔给卡利西尔看了仓库地址后,卡利西尔松了口气。


    卡利西尔:“不用担心,库存变动是我操作的,近期形势有变,有些计划提前了,这事目前知晓的虫很少,也没联系告知伊达诺避免暴露他的行踪。”


    虽然卡利西尔不知道艾伦塔和伊达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那夜公寓里,伊达诺在追兵到来前竟然破天荒地捧住了艾伦塔的脸,那时卡利西尔就知道两虫关系不一般了,伊达诺能信任艾伦塔到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由他来做,卡利西尔并不意外。


    而且,艾伦塔这种不具备专业军事素养的虫,在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反而不易被怀疑。


    艾伦塔:“原来如此。”


    艾伦塔松了口气,但还有一件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艾伦塔不知要如何开口。


    卡利西尔等了片刻,见艾伦塔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便转身向屋外走去。


    卡利西尔:“别怕,之后的事我来安排,你在这里等我,稍后我带你和雄主一起去安全的地方。”


    艾伦塔:“雄主?”


    卡利西尔顿了一下,忽而面上一热,轻咳了一声。


    卡利西尔:“就是住在那间公寓里的雄虫,他叫凯因斯,他现在是我的雄主了……”


    卡利西尔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连耳尖都红了。


    他还是第一次在熟悉的虫面前介绍凯因斯是自己的雄主。


    艾伦塔听着卡利西尔的话,脸色愈发惨白。


    艾伦塔:“你说他是你的……你对他……”


    卡利西尔:“是的。”


    卡利西尔没等艾伦塔说完,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卡利西尔:“我们之间发生了许多事,一时解释不清,总之他是一只很好很好的虫,我对他……就是你想的那样。”


    虫族在情感表达上一向内敛,艾伦塔看见卡利西尔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笑容,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


    卡利西尔:“他在等我,我先去带他过来,稍后你见到他就明白了。”


    卡利西尔说完正准备迈步,忽而手腕被拉住。


    艾伦塔:“等一下,长官。”


    艾伦塔的脑海中回想着方才卡利西尔说话时的神情,声音都在发抖。


    艾伦塔:“您别去了……那里现在……不安全……”


    艾伦塔的话让卡利西尔面上的笑意褪去。


    卡利西尔:“什么意思?”


    艾伦塔目光躲闪,支支吾吾地说着:“那里,现在,可能被,监控了……”


    卡利西尔的声音立刻紧绷起来:“被监控,什么意思?那里发生了什么?”


    那里是一幢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小区,没有任何潜伏的危险,除了……


    艾伦塔还在组织语言,但不祥的预感已然燃尽了卡利西尔的耐心。


    卡利西尔:“我自己去看。”


    卡利西尔说罢便要离开。


    艾伦塔:“是凯因斯雄子!”


    眼见卡利西尔执意要去,艾伦塔赶紧喊道。


    艾伦塔:“凯因斯雄子被带走了……”


    卡利西尔僵硬地转过身。


    卡利西尔:“你说什么……”


    艾伦塔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着眸子,颤声说到。


    艾伦塔:“今天傍晚,我去那里找你,看到凯因斯雄子被皇室近卫队,带走了……”


    艾伦塔认得其中几只虫的脸,那是伊达诺给他看过的头号危险对象。


    艾伦塔:“为首的是,西奥里昂阁下……”


    卡利西尔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西奥里昂是虫皇陛下的左膀右臂,近期唯一值得他离开虫皇陛下亲赴此处的便是涅莫斯造就的事件……


    卡利西尔艰难地开口:“是,请他去了解情况吗……”


    是皇室近卫队追查到了他的身份,来找凯因斯了解他的行踪,所以才把他凯因斯请走的,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不然……


    然而,艾伦塔的话打碎了卡利西尔最后的希冀。


    艾伦塔:“不是的。”


    艾伦塔想起今天傍晚在小区里听到邻居描述的,凯因斯与西奥里昂对峙的话语。


    艾伦塔:“凯因斯雄子被带走时,手上带的是红色的电子镣铐……”


    那是给重刑犯佩戴的镣铐。


    艾伦塔:“皇室近卫队查到他时,说他和伊达诺长官有联系……”


    雪夜初遇的回忆瞬间闪回卡利西尔的脑海间,指尖仿佛还停留着凯因斯手背冰凉的触感。


    艾伦塔:“而他对皇室近卫队的指控,供认不讳。”


    第38章 救援 这是一只叫阿舍尔的,年仅19岁……


    安全屋内。


    空气像死一般寂静。


    卡利西尔听完艾伦塔的叙述, 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后沉默地转过身,继续向门外走去。


    艾伦塔心中警铃大作, 声音发紧:“长官,您要去哪?”


    卡利西尔没有回应, 脚下步伐不停, 行至门前。


    卡利西尔:“艾伦塔,打开。”


    冷厉的声线响起。


    他知道艾伦塔进门时上了生物锁,但未曾想到是这个目的。


    艾伦塔摇了摇头。


    他特地带卡利西尔到安全屋来同他说明情况,正是担心卡利西尔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而自己拦不住他。


    艾伦塔:“卡利西尔长官, 您冷静一下!凯因斯雄子跟近卫队宣称您已经死了, 近卫队没有再继续追查了,您现在暂且是安全的, 您先冷静——”


    卡利西尔:“我很冷静,艾伦塔。”


    卡利西尔的声音很哑,像钝刀刮过艾伦塔紧绷的神经。


    卡利西尔:“打开,我不会说第三遍。”


    安全屋内气压低沉,艾伦塔毫不怀疑自己再不解锁, 卡利西尔会强制动手, 立刻急声劝道。


    艾伦塔:“长官, 你是要去皇宫吗?您不能去那里啊, 您去的话就是自投罗网啊!您是担心凯因斯雄子对吗?他是雄虫, 皇室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但您不一样,您要是落到皇室手里会死的啊——”


    卡利西尔猛然转过身:“不去皇宫我现在就会死!”


    压抑的低吼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艾伦塔看着卡利西尔,一瞬僵在了原地。


    他看到卡利西尔的眼眶红得滴血,


    像是……


    在哭。


    卡利西尔浑身都在发抖。


    从听到凯因斯认罪的那一刻起,卡利西尔就觉得心脏像被生生剜开了一样,剧痛随着血液奔涌至四肢百骸,痛得他几乎窒息,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如此剧烈的痛苦远超过了他的承受极限,卡利西尔清楚地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卡利西尔:“艾伦塔,你知道吗?”


    卡利西尔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带上了颤音。


    卡利西尔:“戴红色镣铐的囚犯是要进皇室地牢的……”


    艾伦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所有虫都知道皇室地牢意味着什么,那不是普通监狱,那里是专门用来折磨□□的地方。


    那里没有审判,没有期限,只有无尽的酷刑和死亡。


    卡利西尔:“我不能让他待在那里……”


    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他而起,因他在那个雪夜给伊达诺发去了讯息。


    凯因斯甚至一直对此毫不知情。


    但凯因斯却在皇室来查时,就这么断然地认下了一切,


    只是……为了他。


    卡利西尔:“我要去带他回来。”


    卡利西尔不敢想凯因斯现在正在经历什么。


    不敢想象那些连钢铁之躯的雌虫都会崩溃的刑罚,落在雄虫脆弱的身体上会是什么模样。


    更不敢想象凯因斯现在是否已经……


    卡利西尔合上眼眸,压下已达到临界值的情绪。


    卡利西尔:“我必须去,不死不休。”


    话已至此,艾伦塔明白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无益了。


    卡利西尔心意已决,哪怕前方是断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奔去,只因他的雄主在前方,就算粉身碎骨,他也要同他一同坠落。


    艾伦塔:“我明白了……”


    艾伦塔迈步上前按上了加密锁,垂下眼眸,强忍着颤抖。


    艾伦塔:“那您自己……要小心啊……”


    滴滴——


    解锁成功。


    卡利西尔没有回答,立刻推开门,刚迈入夜色,忽而后颈一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艾伦塔:“卡利西尔长官!”


    艾伦塔失声呼喊着,看到出手打晕卡利西尔的身影从阴暗处走出来。


    熟悉的,意料之外的。


    艾伦塔:“伊达诺!”


    伊达诺接住失去意识的雌虫对艾伦塔笑了笑,垂眸看着卡利西尔眼角还未褪去的赤色。


    伊达诺:还好赶上了。


    ……


    无尽的梦魇凝聚了心底最深的恐惧。


    卡利西尔从浑噩的黑暗中醒来时,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凯因斯!


    “长官,您醒了……”


    艾伦塔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响起,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愧疚。


    卡利西尔没有回答,猛地坐起身,眩晕感立刻席卷而来。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气味刺激着鼻腔,四周摆放着各种医疗设备和药剂瓶。


    这里不是安全屋。


    是药剂生产工厂。


    艾伦塔:“长官,您……哎?你去哪?”


    卡利西尔快步向门外走去。


    卡利西尔:“我睡了多久?”


    “怎么刚起床气性就这么大啊。”


    未等艾伦塔回应,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伊达诺展臂撑住门框站,挡住了出口。


    伊达诺:“你睡了三天了,睡得好吗?”


    卡利西尔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天!


    凯因斯已经在地牢里待了三天了!


    梦中血淋淋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卡利西尔胃部绞紧,仿佛有千万把刀在体内翻搅。


    卡利西尔:“让开。”


    卡利西尔面色阴沉,看着伊达诺的眼神,已然进入战斗状态。


    伊达诺叹了口气:“就知道你醒着一定不会听劝,才给你注射镇定剂的。”


    伊达诺用下巴指了指卡利西尔裸露在外的右臂,肘弯已经浮现出细小的漆黑的鳞甲。


    那是精神海濒临崩溃的征兆。


    虫化。


    伊达诺:“你现在精神海很不稳定,但凡受一点刺激都可能精神海崩溃。你现在去皇宫完全就是去送死。”


    一旁的艾伦塔听着,愧疚地垂下头。卡利西尔手臂上的鳞甲是前天长出的,艾伦塔不知道卡利西尔的精神海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若是早知道这个消息对卡利西尔的打击这么大,艾伦塔就会委婉点告诉他了。


    卡利西尔:“与你无关。”


    卡利西尔的声音冷得掉渣。


    伊达诺:“是与我无关。但你要是现在去皇宫打草惊蛇,阻碍救援计划,可就与凯因斯雄子的性命有关了。”


    卡利西尔睁大了眼睛:“什么救援计划?”


    伊达诺:“皇室近卫队中有一只虫,是涅莫斯的成员。”


    两天前,伊达诺在逃亡中被皇室近卫队围追至绝路,本以为避无可避,正准备鱼死网破之际,将他逼至此处的近卫队员忽而对通讯器中说,已击毙目标,目标已坠崖。


    伊达诺在惊讶中,看到这个年轻的皇家近卫队队员对自己笑了笑,表明了身份。


    他也是涅莫斯的一员。


    伊达诺:“这只虫发现皇室地牢当日关进了一只雄虫,便一直在留心地牢那边的情况。”


    卡利西尔的呼吸急促起来:“但涅莫斯不会安排救援吧,毕竟现在是……”


    伊达诺失笑:“你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啊。”


    战斗已经迫在眉睫,为了保障最后的胜利,涅莫斯不会轻举妄动影响战局。


    当下,涅莫斯不会为了任何个体动用救援资源,甚至连涅莫斯的领袖艾赛亚上将也以身入局,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以消除皇室的警惕。


    伊达诺:“但这场救援是个虫行为。”


    伊达诺回忆起那位年轻的近卫队员说出要对那只雄虫实施救援时,脸上坚定的神情。


    伊达诺:“这个小家伙说自己曾受过凯因斯雄子的恩惠,在不影响战事的前提下,他会尽全力保障凯因斯雄子的安全。”


    得道者多助,伊达诺从那只虫口中听说凯因斯曾经的所作所为后,心中震撼。他从未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雄虫。


    伊达诺:“他会在战役打响时趁乱潜入地牢救出凯因斯雄子。”


    当前整个皇宫区已然进入高度警戒,现在实施的救援只会造成惨烈的伤亡。


    但当战争开始时便不一样了。


    那时候全境都将陷入精神海攻击波的范围内,虫皇没有时间思考,必须要尽快做出抉择,没有虫再有精力顾及地牢内的情况,那就是实施救援最好的时机。


    伊达诺打开终端,调出一份档案发给卡利西尔:“你可以放心,他年纪轻轻就能进皇宫任职,足以说明他实力超群,我查了他在军部的档案,相当出色,不输你我,日后必然是将帅之材。”


    卡利西尔看着档案上雌虫罕见的异色瞳,忽而鼻腔一酸。


    阿舍尔。


    这是一只叫阿舍尔的,年仅19岁的年轻雌虫。


    卡利西尔的声音微微颤抖:“最终战役……是什么时候?”


    伊达诺:“今晚。”


    决战的时刻已然敲定,成败在此一举,不容闪失。


    伊达诺:“相信我,卡利西尔。”


    伊达诺看着卡利西尔的眼睛,认真,严肃。


    伊达诺:“那个小家伙会完成救援,凯因斯雄子会没事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为今晚的战斗做好准备。”


    伊达诺想起了阿舍尔曾说,他从审讯记录中窥见的信念。


    伊达诺:“等凯因斯雄子走出皇宫,让他看到一个新世界吧。”


    新世界中,不再有无尽的压迫与绝望的苦楚。


    伊达诺:“一个实现了你们共同祈望与理想的新世界。”


    那是一个凝聚了数代雌虫的血泪与希望的新世界,那是一个无数勇士舍生取义创造出的新世界。


    “今晚……吗……”


    卡利西尔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伊达诺:“是的,今晚零时!”


    伊达诺郑重地开口:“卡利西尔,振作起来,这场战斗需要你。”


    凯因斯雄子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的是他所爱,也是革/命的希望与力量。


    伊达诺:“别让凯因斯雄子的努力白费。”


    空旷的房间,凝重沉寂,一时间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


    卡利西尔:“好。”


    话语既出,不论再如何艰难,抉择已定。


    卡利西尔抬眸看向伊达诺,眸中的血丝还未褪去,但明亮的金色已经恢复了昔日的坚定与锐利——像出鞘的军刀,像雪夜的星辰。


    像即将燎原的火星。


    第39章 激战 诡异的熟悉感愈演愈烈。


    皇宫地牢, 刑讯室。


    西奥里昂:“你这样抵抗是没有意义的。”


    西奥里昂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雄虫,神色冷漠。


    三天了。


    他将这只雄虫关在刑讯室昼夜不停地审讯了三天了。


    雄虫那日的言论让他心中压抑多年的不安彻底爆发,他无法控制地想要立刻了结雄虫的性命, 将尘封的过往再度埋葬。


    但虫皇陛下却没有下令即刻处死他,只说要最大程度从雄虫口中获取信息, 不惜一切代价。


    西奥里昂怕雄虫在审讯中说些不该说的话, 挥退了刑讯官,亲自审讯。


    但雄虫态度很坚决,对所有问题都缄默不言,消极抵抗。


    西奥里昂:“事态不会像你们想象中那样发展的。”


    西奥里昂拎起雄虫的头发,狠狠砸在椅背上。


    西奥里昂:“不要一错再错了!”


    剧痛中, 虚弱的雄虫瞳孔几乎失焦, 缓了片刻才终于将目光凝在了面前这张苍白阴郁的脸上。


    凯因斯:“不能因为怕犯错……就不敢尝试啊……”


    沾满血污的脸上浮现虚弱的笑容。


    凯因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错的呢……”


    西奥里昂:“闭嘴!”


    西奥里昂失声吼道。


    西奥里昂:“你真是顽冥不化,无可救药!”


    三日审讯, 昼夜不停,如此这般都敲不开雄虫的嘴巴,听到的只有他的胡言乱语。


    西奥里昂明确地知道,再这么下去是审不出什么东西了。


    果然早在那日雄虫口出狂言时就该了结他!


    西奥里昂再次对雄虫起了杀心。


    皇室地牢关押的都是最危险的正攵/氵台/犯,生杀刑讯都要凭借虫皇陛下的命令。


    西奥里昂的神色暗了下来, 看了眼雄虫狼狈却平和的眼神, 咬紧了牙关。


    但虫皇陛下好像并不打算杀他。


    怎么办?


    由恐惧滋生的杀意与对虫皇惯性的服从在心中交织。


    西奥里昂眼中神色变幻几番, 终是将指尖触上了刑罚的按钮。


    陛下虽没说要杀他, 但没说不许对他用刑, 囚犯在刑罚中死亡也是正常的事,要怪就怪雄虫脆弱的体质吧。


    西奥里昂看了一下终端,时间已近零时,陛下已经休息了, 等明天陛下醒来得知雄虫的死讯,自己只要说是第一次审讯雄虫,没控制好刑罚程度,陛下就不会怪罪的……


    西奥里昂抬眸最后看了雄虫一眼。


    西奥里昂:“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雄虫脸上笑意未减,竟用意外坦然的神色看着他。


    沙哑的声音与零点的钟声一同响起。


    凯因斯:“你三天前就已经给过我机会了。”


    话音未落,剧烈的疼痛自精神海炸开,凯因斯的脑中空白了一瞬,意外虫族竟然会研究出攻击精神海的刑罚,但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面前雌虫的脸上也露出了同样诧异的表情。


    “西奥里昂长官!”


    急促的呼喊声从廊间传来,一个身穿近卫队机甲的身影冲至刑讯室门口。


    “全境遭遇了大规模精神海攻击!”


    急促的声音中同样透露着痛苦。


    “经检测,和Z区密林案出现的攻击波同频!”


    西奥里昂一听,脸色更加惨白了,顾不上其他,立刻夺门而出:


    这是来自涅莫斯的攻击!


    陛下有危险!


    急切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于耳畔,身穿机甲的身影四下打量确认周边无虫,反手击毁顶部的监视器,快步迈入审讯室,操作程序打开束缚了凯因斯三天的刑讯椅。


    “凯因斯雄子,您还好吗?”


    凯因斯在精神海的阵痛中强撑精神,疑惑、警惕地看着面前的身影。


    凯因斯:“你……”


    面前的虫立刻打开面甲,一双流光溢彩的异色瞳印入眼中。


    “凯因斯雄子,别怕,是我,我是来救您出去的。”


    稚嫩的面容,坚毅的眼神,熟悉的眉眼在年轻的血脉中传承。


    凯因斯:“阿舍尔……”


    凯因斯缓缓念出了年轻雌虫的名字,面对酷刑都不曾动容的眼眸,瞬间颤动、湿润。


    凯因斯:“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


    凯因斯:“这是……什么情况……”


    零点乍起的精神海冲击波还在持续。


    在阿舍尔的帮助下,凯因斯终于迈出了皇室地牢的刑讯室,但不远处的牢房内传来的阵阵呻/吟、嘶吼、撞击声,令人心惊。


    凯因斯侧目瞥了一眼,赫然看到巨大的骨翅从牢房门的空隙间伸出,在狭窄的廊间失控地挥舞。


    虫化!


    凯因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虫化是精神海崩塌的标志,对身体的负荷巨大,很快便会导致脏器衰竭,最终爆体而亡。


    这些本就伤痕累累的囚犯精神海自是不容乐观,在精神海攻击波的作用下很快便进入了虫化状态,他们……


    阿舍尔:“请您稍等,我去处理一下。”


    阿舍尔说罢便抽出身后的机甲枪,走向牢房。


    凯因斯:“等等,你是要——”


    话音未落阿舍尔已经利落地抬枪射进了其中一间牢房,牢房内瞬间没了声响。凯因斯惊愕地冲了过去,却没有在牢房内看到炸开的血迹。


    阿舍尔:“枪里装的是精神海稳定剂。”


    不久前,某个天才研究员研发出了阻止精神海崩塌的药剂,虽然不能修复精神海,但能阻止精神海崩塌便能阻止虫化,便可以避免爆体而亡的结局。


    阿舍尔一边瞄准其他牢房中的虫化雌虫,一边解释道:“这个药剂只有在虫化状态注射才能起效,注射完药剂后,对象会立刻陷入沉睡,若靠自身的自我修复能力,大概要几十年才能醒来、甚至陷入永眠。”


    精神海稳定剂的及时出现,为他们最大程度地降低了伤亡,让他们有这个底气与决心与虫皇展开最终博弈。


    阿舍尔:“但只要精神海修复剂问世,这些虫便能立刻醒来。”


    他们是博弈中最安全的“人”质,只需一觉醒来,就能来到新世界。


    现在,就等虫皇公布精神海修复剂的配方,揭开新世界的序幕了。


    阿舍尔确定牢房内所有虫都已注射过稳定剂,仔细核对了一遍面容,找到了两名涅莫斯的成员,打开牢门将他们拖出,一个背在背后,一个抗在肩上。


    凯因斯上前想帮忙,但阿舍尔摇了摇头,动作利落地固定好失去意识的战友,从腰侧掏出一只针剂和一把枪。


    阿舍尔:“凯因斯雄子这是一枚稳定剂针,您拿着,要是发现自己开始虫化了,给自己注射即可,我会把您安全转移出去的,请您放心。”


    雄虫不像皮糙肉厚的雌虫,可以用枪注射稳定剂,阿舍尔特地给凯因斯带了一只手持针剂,方便他使用。


    阿舍尔:“还有这把枪,里面是穿/甲/弹,您也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皇宫内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到处都是精神海崩溃虫化的侍卫。虫化后的雌虫没有意识,攻击性极强,不亚于毁灭性武器,十分危险。


    凯因斯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收下针剂和枪,跟着阿舍尔的步伐一起离开了地牢。


    ……


    地牢外,皇宫内。


    嘶吼与枪械声不绝于耳。


    皇宫内的情况如阿舍尔所料的那样混乱,虫化的侍卫已化身杀“人”机器,正无差别地攻击身边的一切,巨大的虫翼在挑高的室内挥动,意识尚存的侍卫正在拼命抵抗。


    在持续的精神海冲击波中,阿舍尔的精神海也在承受着冲击,他一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一边护着凯因斯避开周边随时袭来的攻击。


    凯因斯:“阿舍尔,你还好吗?”


    凯因斯注意到阿舍尔的脸侧已经开始浮现鳞甲,眉头紧蹙。


    凯因斯:“你该注射稳定剂了。”


    虫化的进程在这位年轻军雌身上已经有所体现了,一旦鳞甲遍布全身彻底虫化,对身体的伤害便是巨大的。


    阿舍尔咬紧牙关摇了摇头:“不行,注射完稳定剂后会立刻陷入沉睡,在这里陷入沉睡,我就没法保护你们了。”


    他身上背着两条战友的性命,身边是对他恩重如山的凯因斯雄子,他一定要把他们成功转移至安全的地方,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凯因斯明白其间利害,在尘灰中看着陷入混战的皇宫,抿了抿唇,突然开口。


    凯因斯:“前面是皇宫正厅,聚集的侍卫、官员更多,战况只会比这更激烈。”


    从迈出地牢后便一直萦绕在心头诡异的熟悉感愈演愈烈。


    凯因斯环顾了一圈周遭的环境,在愈发浓重的情绪下,开口道。


    凯因斯:“跟我来。”


    说罢,凯因斯立刻调转了方向,阿舍尔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了一眼眼前的局势,便也快步跟上了。


    ……


    走廊间,战斗声越来越远。


    这一带很安静,两虫一路过来没有再遇见大规模的战斗,阿舍尔打量着周遭华贵的装饰,小声道。


    阿舍尔:“这是什么地方……”


    凯因斯:“皇室成员的寝居室。”


    凯因斯撑着墙走在前面,忍着剧痛,艰难地开口。


    凯因斯:“这一带的侍卫较少,穿过这一片区域,就是后花园,同样也没有太多虫,从那里撤离的话……”


    话未说完,凯因斯便跪倒在地,倚在墙角扶着脑袋,痛得浑身发颤。


    阿舍尔:“凯因斯雄子!”


    阿舍尔以为凯因斯已然进入虫化进程,立刻去摸那只手持稳定剂想给凯因斯注射,但凯因斯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哑声开口。


    凯因斯:“不是精神海崩溃……”


    剧烈的疼痛自大脑传来,不只是精神海受损的痛苦,


    还有一种更细密,更深刻,更煎熬的……


    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


    第40章 地动山摇 新世界会替我迎接您,希望您……


    阿舍尔:“您说什么——”


    “啊啊啊啊啊——”


    未尽的话语, 被一声凄厉的哭嚎声打断。


    阿舍尔立刻警觉取下面甲罩在凯因斯头上,避免有虫靠近认出他的脸。


    却未看见凯因斯骤然紧缩的瞳孔。


    “雄父——”


    哭嚎声还在继续,听声音是一只幼崽。


    “救命啊——”


    稚嫩的童声哭得肝胆俱颤、撕心裂肺。估计是受不了精神海攻击波的冲击, 在哭声中,还能听见指甲抓划墙面的声音。


    “父皇——救我——”


    阿舍尔听着哭声, 小声道:“应该是皇子殿下。”


    当今虫皇有一名六岁大的雄子, 名为洛亚。他是虫皇目前唯一的雄子,也将是未来的皇位继承者。


    阿舍尔:“凯因斯雄子,您稍等一下,我去给皇子殿下……哎?凯因斯雄子?!”


    脑袋像要裂开般疼痛,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向那间充斥着哭号声的房间迈去, 身后雌虫的呼喊在耳边远去, 凯因斯怔然听着越来越近的哭喊声,鲜红的画面在脑中浮现。


    怒骂、尖叫、满地的鲜血……


    恐惧、呼救、逃不出的房间……


    房间的门没有关紧, 透过半开的门缝,凯因斯看到一个幼小的身影靠在墙角哭得绝望,赤红的眼中没有一丝光亮。


    四目相对的瞬间,凯因斯赫然看见了自己的脸。


    “凯因斯雄子!”


    强硬的力道将凯因斯从回忆中拽出。


    千钧一发之际,阿舍尔立刻拉过凯因斯闪身躲进了走廊转角处。


    几乎在同一时刻, 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喊。


    “皇子殿下!”


    熟悉的声音让凯因斯浑身僵硬, 浑身的血液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脸色惨白。


    西奥里昂……


    西奥里昂的动作很快, 像是完全不受精神海攻击波的影响, 快速地抱起失去意识的小皇子便转身离去。


    阿舍尔推测,虫皇已经给西奥里昂注射过精神海修复剂了。


    阿舍尔:“凯因斯雄子您怎么了?”


    确定西奥里昂离开后,阿舍尔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凯因斯毫无血色的脸, 焦急地问着。


    阿舍尔:“您哪里不舒服,您别吓我啊!”


    凯因斯:“我想起来了……”


    哽咽的话语从喉间挤出,凯因斯合上眼眸用力地呼吸着,压抑着心中的苦涩。


    那些曾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情况下,被拼凑完整……


    凯因斯:“我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会失忆了……”


    年幼的皇子亲眼目睹了篡权者杀害父皇的血腥场面,想逃但被抓住灭口,再睁眼竟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被温和的养父母带回家中,却在房间正中央的全家福中,赫然看到了篡权者微笑的脸。


    这一切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太超过了,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立刻封存了这段记忆,让脆弱的精神不至于崩溃疯魔。


    而此时此刻此景重现,重现了当年的混乱,重现了幼童绝望的脸。


    他终于想起来了。


    阿舍尔:“小时候?失忆?凯因斯雄子,您在说什么?您的记忆出现过问题吗?”


    凯因斯:“不,没什么。”


    凯因斯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呼出,调整好情绪,重新抬眸。


    凯因斯:“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阿舍尔:“……好。”


    阿舍尔确定廊上没有侍卫或是其他虫,带着凯因斯拐出了转角。


    没有战乱拖累,两虫很快穿过了寝居区,来到了楼梯间。


    或许是由于战况波及了电线,楼梯间内不像寝居区灯火通明,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忽而一束光在身后亮起,阿舍尔回过头去,看到是凯因斯的终端提示了一条信息通知。


    通知来件方:卡利西尔。


    没有任何犹豫,凯因斯停下了逃亡的脚步,点开了消息。


    仅一瞬,阿舍尔便听见凯因斯的呼吸停滞了……


    ……


    Z区,药剂生产工厂。


    战事已开展数星时之久了,空气里弥漫着弹火硝烟的味道,远处不时传来建筑物坍塌的轰鸣。


    卡利西尔看着终端上一个个失去联系的战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


    卡利西尔:“Z区就剩我们一个药剂生产工厂了。”


    无差别精神海攻击波下,所有军雌、调查队、甚至普通民众都会变成丧失理智的怪物,开始攻击身边的一切,包括药剂生产工厂。


    一开始,有战力的涅莫斯成员还能带着稳定剂对周边虫化的民众实施救援,但渐渐地,救回来的民众越来越少,再无音信的成员倒是越来越多。


    而后,各个据点传来沦陷消息,有些甚至直接消失在了通讯网中,连最后的呼救都没能发出。


    这场战斗比他们想象得要久。


    艾伦塔:“应该,应该没问题的,伊达诺长官带兵在外守卫,咱们能守住——”


    砰——


    剧烈的撞击声贴着制药厂外围的金属板响起,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


    激烈的枪炮声交织着嘶吼,透过墙壁传来,敲打着鼓膜。


    制药厂的防爆门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艾伦塔强撑镇定,再次重复:“没事的,能守住的,没问题的,没问题的……”


    痛呼与惨叫声交叠,像是贴在耳边一样,划过紧绷的神经。


    卡利西尔听着外部的动静,听着枪炮声却来越小,听着失控的吼叫盖过痛呼,听着猛烈的撞击声愈演愈烈,沉默地穿上了机甲。


    伊达诺的防线被突破了。


    艾伦塔已经说不出话了,无声地泪水糊满了脸颊。


    他不敢想象外面现在是怎样一副场景,不敢想象这到底是黎明前的黑暗还是绝望惨烈的永夜。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沉浸悲痛,一股力道便拉住了他的手臂,将一个金属环扣在了他的腕上。


    是卡利西尔的终端。


    卡利西尔:“艾伦塔,这个终端里储存了药剂库启用权限,一旦皇室公布了精神海修复剂的配方你就接入这个程序获取动态密码,将修复剂配比输入程序,启动所有产线。”


    艾伦塔立刻瞪大了眼睛,控制不住的泪水流得更加汹涌。


    艾伦塔:“长官,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您要干什么?您的精神海已经不能再经历任何冲击了,稳定剂也已经用完了,您还想做什么,您——”


    卡利西尔:“艾伦塔,冷静。”


    卡利西尔开口说到。


    卡利西尔:“外面的冲击力度越来越大了,继续等下去,这个药剂场撑不了多久的。”


    周边的墙壁已经被撞出了裂痕,天花板向下不住地落着墙灰。


    艾伦塔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在走向毁灭,希望陨于永夜,只剩无尽的黑暗与苦楚将鲜活的生命埋葬。


    艾伦塔:“别出去了,长官,您现在出去,会——”


    卡利西尔:“我会阻断攻击。”


    卡利西尔打断了艾伦塔的话语,坚定的眼眸,安静地燃烧着炙热的火光。


    卡利西尔:“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这个据点,在虫皇公布精神海修复剂配方后,立刻投入生产,挽救生命。”


    卡利西尔抬起艾伦塔的手臂,指尖在终端上快速飞舞。


    卡利西尔:“刚刚说的操作,我给你演示一遍,你只要记住这些就好,其他的你不用管,我会解决,我不会让任何一只失控虫化的虫踏进制药厂的。”


    周遭的嘶吼声像是要把天都掀翻,不间断的冲击几乎要把制药厂夷为平地。


    卡利西尔语速越来越快,但他还没说完,艾伦塔便情绪崩溃地跪倒在地。


    艾伦塔:“对不起,长官,我不行的,我只是只低等雌虫,我很笨,我记不住的……”


    巨大的压力与绝望压垮了艾伦塔强撑的精神,颤抖的眼瞳几乎已经哭到融化,血液混着泪水滴下。


    艾伦塔:“我真的不行的,长官,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卡利西尔:“你可以!”


    低沉的吼声打断了无助的哭号,卡利西尔单膝跪地,宽大的手掌按住颤抖不止的肩膀,强迫年轻的雌虫直视自己的眼睛。


    卡利西尔:“艾伦塔,你可以,你聪明、果断、勇敢、细心,这件事唯有交给你做才会成功,我才能放心。”


    从来以基因等级论断的评价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艾伦塔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怔然看着卡利西尔的嘴巴开合,说出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会用来形容自己的话语。


    卡利西尔:“艾伦塔,你很优秀,以前在庄园时就是。”


    墙壁上的裂缝正在扩大,但卡利西尔的声音却稳如磐石。


    卡利西尔:“跟你说过一遍的事你都能记住,其他虫注意不到的细节你总是第一个察觉,即便没有受过军事化训练也完成了许多艰巨的任务,这场起/义是有你的助力才能走到这一步。”


    决定种族前进方向的从来不是少数派精英,而是万万千千如艾伦塔这般坚韧勇敢的普通民众。


    他们才是涅莫斯的中坚力量,他们才是命运真正的书写者。


    卡利西尔:“现在,起/义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你是这个据点的最后一道防线,你一定能守住,能亲眼看到新世界的第一缕曙光!”


    希望不灭,胜利在望。


    卡利西尔从不认为这场起/义会失败,他相信,它只是需要时间去成功。


    卡利西尔:“胜利是必然的,我会为你保驾护航。”


    卡利西尔说着,神色忽而柔和了下来,抬手抚上艾伦塔的小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卡利西尔:“而且,你还要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吗?这个世界有好有坏,你还要和他一一讲述呢。”


    滚烫的热泪再次溢出了眼眶,但这次不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生生不息的希望。


    艾伦塔:“……好。”


    卡利西尔欣慰地笑了一下,转身正准备向外走,忽而手腕被拉住,眼眶通红的雌虫看着他,将腕间的终端举至他面前。


    艾伦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此次一别,便是永别。


    艾伦塔轻声道:“对凯因斯雄子,你有什么话要留给他吗……”


    听到凯因斯雄子的名字,坚韧勇毅的眼眸颤动了一下。


    卡利西尔没有回应,沉默了一瞬,接过终端,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打出一条简短的讯息。


    而后,他的目光在收信地址一栏,凯因斯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


    缱绻留恋,遗憾惋惜。


    发送键被按下的瞬间,整个工厂剧烈震动,防爆门出现了明显的变形。


    地动山摇间,卡利西尔向那扇即将被攻破的大门走去,


    没有回头……


    皇宫楼梯间内,


    莹亮的屏幕映得凯因斯的脸色凝重肃穆。


    狭窄的屏幕上,日夜牵挂的来信者终于有了音信,


    却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新世界会替我迎接您,


    希望您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