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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经过临瞳的召唤,一直沉睡在黑山地脉的乘黄二十年来第一次抵达地面。


    魔尊化为人形后神态沉冷,周身魔气环绕,他靠着山石捂着额头缓了一会儿,才感到自己重新适应了外界阳光。


    他匆匆赶到黑山驿,驿站中早已乱成一团,众人不是趴在饭桌上,便是往后一仰,倒在了地板上。


    几乎是第一眼,魔尊便看到秦归燕和临瞳。


    他们应是被摄走神魂时同时往后一仰,连翻到的凳子躺地上,临瞳应当反应快些,勉力多维持了一瞬清醒,抬手垫住了秦归燕的后脑勺,此刻他们都面部朝上的躺着,神情宁静,仿佛正在做一场安逸的梦。


    魔尊轻轻一叹,将脸埋在饭菜里的大黄扶起,让他侧躺在地上,将桌上碗碟叠到一边,自己盘腿坐下,打量着周遭一切。


    古书静静的悬浮在半空,莫语仰靠在圈椅上,双目紧闭,古书悬浮的位置离她的脸颊很近,散发着柔和的莹白光芒。


    若是魔尊死在天地轮回里,在他此生的最后一年,最后一年在这样一个地方度过,也算好事吧。


    他的目光落在秦归燕的脸上,又移开,随手一挥,展开一道无形的守护阵法将整个驿站包裹起来,也是防止外人进入此地,随后盘坐在地,默诵静心诀,无声守护此地。


    古书之中,场面无比热闹,秦归燕单膝踩着一条石凳,右手撑在膝上,支着额头,神情端凝肃穆,前方是一个土灶和一个熬着糖汁的小锅,临瞳一脸平静地将串好的山楂放入锅中一滚。


    “小苟在那拼死背书,你俩在这搞糖葫芦吃。”黄安安路过时,露出一脸没眼看的表情。


    秦归燕说:“那你别吃。”


    黄安安一噎:“吃还是要吃的。”


    雪不在喃喃有声,手指在空中比划着,练着画符,闻言说:“给我也来一串。”


    莫语用纸扇点着他们几个:“自从小临来了,可把你们几个贪吃鬼惯坏咧,给我来两串。”


    燕红霞从莫语手中接过一串糖葫芦,看着临瞳,吃了一口后神色复杂:“道友颇有厨道天赋。”


    这么优秀的厨子居然堕入魔道,可惜了呀。


    就在他们不远处,书房内,小贵正举着书飞快地翻阅,而苟降尘凝神记忆着那快速飞过的书页上的文字,嘴里喃喃有词。


    一会儿就是一本书,一会儿又是一本书,若非亲眼看见,谁会相信这个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的僵尸居然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书房外,秦归


    燕吃完糖葫芦,临瞳在地上铺开一条毯子,秦归燕在上头劈了个叉,压腿、拉伸腰背,又站起来活动手腕脚腕,蹲了几下把膝盖也活动开,凝聚出幽影长剑。


    小秦对燕红霞道:“来吧,先比武艺,我替小苟过这一关。”


    燕红霞抱拳道:“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下一瞬,两位绝代剑客便战至一处。


    仅仅是为了比拼武艺的话,燕红霞不用至尊威压,连真气都不用,仅仅和秦归燕对拼武艺,秦归燕同样如此,单纯施展剑术。


    只是二人都是武艺之巅的人物,燕红霞是历代冥尊中少见的以剑法出名的狠人,


    秦归燕更不得了,武尊一脉素有一纪更比一纪强的传闻,若哪个武尊开始养徒弟了,也都不约而同地将之往比自己更强的方向培养,她从小时候开始,要么被清醒的武尊追着揍,要么追着不清醒的武尊跑。


    如此残酷的教导方式,让她在武学一道早早进入随心所欲、与兵器合一的境界。


    两个大高手打起来乒乒乓乓,好看得紧,燕红霞也是棋逢对手,心中喜悦,越打越开心,打到最后,二人竟有了惺惺相惜之意,虽然是不带杀意的切磋,于细微处却见武者的果决狠辣。


    终于,秦归燕瞅准一个时机,影剑如灵蛇般缠绕上前,点中燕红霞的手背,一个回身,剑架上燕红霞的脖子,燕红霞的剑也在此刻刺入她的肩膀。


    若是搏命的话,秦归燕这就算赢了,她不在乎肩头的疼痛,只笑着问:“算我赢了不?”


    燕红霞沉声道:“算。”


    秦归燕便后退一步,燕红霞也拔剑,鲜红的血液沿着小秦的左肩往下流。


    按照聚魂境的修为,这样的伤势本该迅速自愈,她却好像没有这个能力,只捂着伤口走到一边坐下。


    雪不在连忙上前,画出祝由符箓为其疗伤,只是效果依然不佳,勉强止血罢了。


    燕红霞不解地问:“你的伤……”


    莫语一把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小秦小时候被灌了幽寒玉髓,带着一身幽寒血活了好多年,今年已经是她寿数的最后一年咧,身体的恢复力也变弱了。”


    她揪了一把燕红霞,示意这种伤心事他听了放心里就好,可千万别嘴上提。


    燕红霞一惊,随即面露惋惜:“如此天才……方才我刺她那一剑时,她躲都没躲,其实我自己都不确定那一剑能不能刺中她的要害,她却直接迎上来,也就是说,她对我的剑路比我自己还有把握。”


    莫语声音更小了:“认识她的都说天妒英才,我和你讲,她家之前十几辈没出过资质优秀的人,有几代人压根没法修真,只能耕读传家,她姥爷早些年在乡下一边种地一边教书,拿过十里八乡的耕田冠军,到她这一辈突然爆了个大的,这姑娘又是武神骨又是幽影,谁知道这天赋配个短得不行的寿数,嗨,她要不是就剩这点寿数,我怀疑她起码能混个皇太女,你知道她十八辈祖宗是谁嘛……”


    燕红霞听得不住啧啧出声,也是吃上了死后近千年后的瓜。


    秦归燕这会儿却拿着糖葫芦得意上了,反正神魂在古书里受的伤只是暂时的,带不到自己的肉|身里去,她便看得很淡,只专注夸耀自己:“我刚才还没用全力呢,知道吧?我师父是武尊,早些年师父他老人家就说过,我的武艺在浑天界那是坐二望一!”


    说到这,她又一拍大腿:“但坐二望一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我勤修不辍,等哪天我再遇到我师父,光比武艺,我有信心不输给他!”


    黄安安丢给临瞳一卷绷带:“那就看你师父什么时候流浪到关外来了。”


    雪不在:“还得他和你打的时候不动用至尊威压,不用天地之力续航,不用证道神兵。”


    秦归燕闻言蔫巴了一下:“这个啊,他清醒的时候,对我也从不手下留情的。”


    要不是武尊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的教法,她未必有这么厉害呢。


    临瞳给秦归燕将肩膀缠起来:“小秦确实是勤奋,每天晚上不睡觉,专心修炼,她住的那屋子灵力波动能一整晚都不停。”


    雪不在补充道:“修炼了一整晚,第二天爬起来吃了早饭就将驿站上下打扫一遍,给信件货物打包,几年了,她打包的货物扎扎实实,没一个漏的,其他和我们一条路线的驿站都夸,说黑山驿的小秦做事认真负责。”


    秦归燕捂脸赞叹:“世上怎么会有像我这样如此努力又如此优秀的人呢?唉,我真是太完美了。”


    大伙终于应和不下去了,只能齐齐道:“去!”


    秦归燕也是个虚心的,她不恼,只咳了一声:“我吹过了哈?”


    黄安安翻白眼:“你说呢?”


    雪不在:“也不能算是吹。”


    临瞳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就是语气嘚瑟了点。”


    燕红霞听完了第九纪的八卦,一脸正直地回来了:“我看你们挺急的,现在考第二场吗?”


    雪不在连忙走过来:“考考考,来吧。”


    他已做好顶着冥尊的暴打奋勇向前的准备,看在驿丞大人的份上,燕红霞指定不能把他打死!


    燕红霞便抛出一个玉简:“那行,这里面有九种不同的符阵,都是驱邪退魔的,你能全部画出来就算你过了。”


    雪不在接住玉简,听到他的话,立刻面露狂喜,原来他不用挨打啊!


    白蛇用额头抵住玉简,神识在玉简中扫了一圈,发觉这九种符阵极为复杂精妙,若是单个的符箓,雪不在现在便能画出来,可若是组合起来,还要画得一丝不差,就有些难为他了。


    临瞳走过来:“我看看。”


    雪不在将玉简递给他,临瞳闭目一扫,摇了摇头。


    雪不在:“你也画不出?”炼器、画符、阵法本就有互通之处,如小临这样聚魂境的炼器师,应当也懂符才对。


    临瞳实话实说:“是画不出来。”他一个魔尊去画驱邪退魔的符阵,哪有成功的可能呢?


    “不过你平时都是凭空画符,这固然是将符箓一道修炼精深的表现,不过对上这种复杂一点的,还是上家伙吧。”


    说着,临瞳看向燕红霞。


    燕红霞会意,一挥手,凭空变出了一套黄纸、朱砂来:“没有时间要求,画完就算你过了。”


    莫语笑道:“红霞留下这本书就是为了传承技艺,恁能学会他的本事,以后再慢慢熟悉就够咧,行了,去一边画去吧,走,咱俩接着唠。”


    说完,莫语一挽燕红霞的胳膊,把人拉走了。


    秦归燕看着他们的姿势,走到临瞳边上,抬起胳膊示意,临瞳不明所以,顺势挽了上去,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走了几步,就觉得有点别扭。


    秦归燕:“是不是我太矮了点,让你只能弯着腰?”


    临瞳:“我屈膝也行。”说着,他屈膝又和秦归燕往前走了几步。


    不行,这样更别扭了。


    临瞳重新站直,问小秦:“为什么要挽胳膊呢?”


    秦归燕摸摸下巴:“在闵福洲,有些村里的小孩乐起来,会在沙滩上挽着胳膊转圈圈,说是和那些渡船而来的其他毛色的人族学的一种舞,我小时候忙着打渔和修炼,没人这么和我玩。”


    临瞳懂了,小秦在追忆童年呢,他又重新挽住秦归燕的胳膊:“那我两转几圈试试。”


    秦归燕眼前一亮,用力点头:“嗯!”


    时隔多年,曾经独自驾船打渔的小渔女,终于在黑山驿等到了她期待已久的玩伴,这个玩伴又长毛又长角,还会做饭呢!


    莫语才和燕红霞聊起自己在黑水县开驿站时的见闻:“就那个朱家村的春花啊,小时候和其他小孩打打闹闹,撞我大腿上,那鼻涕把我裙子都弄脏了,现在都有孙子了……”


    咻!


    莫语和燕红霞一惊,莫语抬头,惊讶道:“那是什么东西?”


    燕红霞将手掌放在眼上,眯眼一看:“好像是个人。”


    此时小秦提着裙子奔


    了过去:“临哥——”


    黄安安还在后面追:“驿丞大人,小秦和小临转圈圈的时候把小临扔出去了!”


    不远处,雪不在还在专注画符:“嘶——又失败了。”


    第62章


    秦归燕坐在书房外的台阶上,听着苟降尘清清楚楚的背书声。


    “彻微玄景门,焕朗彻空同。至道由静默,当见三素宫。大道于此成,骖景策云龙。左右侍经真,玉女及玉童,身济不死津,解罗顺灵风。七祖反胎生,世为神仙宗……”


    她怀念起来:“我师父教我的时候,也是给我很多旧书去背,还带我回过他的老家,让我在他家的书房里看书。”


    临瞳回忆着自己脑子里的情报:“武尊尚泉好像是散修出身。”


    “对,他家早些年和我家有点像,也是耕读传家,一屋子读书人,不过最厉害的那个也只考了个秀才,我师父说他自幼好动,不爱读书,几百年前拜了个过路镖师为师,十六岁就出门闯江湖。”


    秦归燕面露神往,“他说那时候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和人情世故,还有妖魔鬼怪,不知道哪条道上就有修士、妖修盘踞着做山大王,过路人要跪着给钱才能活着离开,我师父膝盖硬,跪不下去,某天就提着刀,把一个劫道的筑基期修士砍了。”


    她噗嗤一笑,“靠着那个劫道修士身上的秘籍,我师父就这么踏上了修真路,他的功法不怎么样,但在练武、与人搏命一道上简直是个天才,后来又掉入一个秘境,获得上古一位侠客的传承,这才有了今日。”


    “侠客?”


    “江湖上有侠,修真界也有侠,无论是人侠还是仙侠,就看有没有一颗帮助别人的心,我师父早年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为此招惹了许多恩怨,只是他都闯过来了。”


    说到这,秦归燕神情恍惚一瞬:“我还记得那天,他推着家里的石磨,说要我给磨豆浆和,我跟在他后边,背着书,背完以后,他回头朝我笑,说我像他女儿。”


    “我师父是好人,这一代七尊中,数他出身最平常,他没疯的时候,只要路遇不平事,从不袖手旁观,总会查清楚缘由再拔刀相助,可是这个好人却失去了独女,自己半疯半癫,唯一的徒弟也是个活不长久的。”


    “所以,我灭了三世家和血影教。”秦归燕伸出自己白皙的手掌,握紧,“不仅是为我自己复仇,也是给师父讨个公道。”


    临瞳道:“难怪,我能在你的剑里头感受到一往无前的决意,你有你的侠道。”


    “侠道?我吗?”秦归燕指着自己,“我可配不上一个侠字,我本可以的……像我师父年轻时那样四处游历,帮助别人,但我现在折腾不动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左肩,“你看,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败了,但愿,可以在死前,找到那个夺走莫语妖身的人。”


    说到这,她的面上浮现一抹凌厉,令临瞳心中一惊,他见惯了小秦乐呵呵、美滋滋的神情,仿佛她一直都是那开朗自信又勤快的小驿卒。


    可实际上,小驿卒是她,决绝强硬的血杀客也是她。


    “莫语的妖身被人抢走了?”燕红霞在他们身边坐下。


    秦归燕回道:“是,事发的时候我在关内,等我到关外找她的时候,她的妖身没了,只能将妖魂依附在纸人身上,我问过她,说是妖身被一个过路的至尊抢走了。”


    燕红霞道:“莫语没和我说这件事。”


    莫语坐到他身边:“还不是你没有问么。”


    这事临瞳和苟降尘不清楚原委,莫语、黄安安、雪不在、小贵却都是亲历者。


    秦归燕看向雪不在,他还在画符,而黄安安在帮他准备朱砂:“我听雪不在说,那人当年突然到了黑山,强行拔起老槐树的本体就走了,若非莫语修为深厚,妖魂逃了出来,这会儿怕不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临瞳蹙眉:“如何确定是一位至尊所为。”


    “莫语以前是聚魂境。”秦归燕轻描淡写,“虽然打不过我,不过这位千年老槐树的手段也多得很,若非至尊出手,她不至于反应不过来。”


    莫语取下发间的大纸花把玩着:“那个人穿着黑斗篷,生怕别人看到他长啥样,我也确实没看清楚他的长相,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哪个至尊。”


    秦归燕回头看了眼书房,又继续说道:“如今可以确定,不是帝尊,不是龙尊,不是幻尊,不是武尊,也不是魔尊,神农谷的太上长老,药尊乌果应该也不是,我师父说过,她是个好心的大姐,也就是说,只剩下一个人了。”


    “恶尊。”临瞳想起他们到兔毛屯办白事时,出现在那里的通缉犯玉馥姬便是恶尊的属下。


    秦归燕点头:“不错,恶尊行踪成迷,可以确定的是,先前帝尊废除了西疆的奴契,恶尊却想重启奴契以此牟利。”


    除此以外,恶尊常做恶事造冤孽,到处收集冤魂恶鬼,不知是要做什么事,秦归燕在血影教卧底时,也只知道此人用蛇|毒和血影教教主换走了一批蚕丝蛊。


    “以前我在卧底时,就知道帝尊麾下暗探司最想要找到的便是恶尊的行踪和情报,但是很不成功,我接触到玉馥姬、玉生香这对黑角蝮姐弟的时候,已经很接近恶尊了,可是当时血影教教主却派我去他处做暗杀任务,只能与恶尊错过。”


    秦归燕握拳捶着大腿:“若是我知道他会夺走莫语妖身,我当时就该放弃任务,潜伏回血影教总坛,找个机会对恶尊下手!”


    燕红霞脸颊一抽,问莫语:“她一直都这样?说起对一个至尊下手都这么……干脆?”


    莫语单手捂脸:“小秦是修真界第一刺客嘛。”


    秦归燕对燕红霞竖了个大拇指:“和燕前辈打过以后,我更有自信了。”


    燕前辈:……


    临瞳分析着:“准确的说,恶尊应当就是第九纪的冥尊,只是坏事做多了,便被称为恶尊。”


    秦归燕道:“不错,而且我觉得七尊里面,可能就恶尊适合我下手了。”


    在她出狱到了黑山驿后,一开始是真想躺平度日,谁知听了莫语的事,秦归燕立刻直楞起来,对莫语许诺了一句。


    “莫语,我虽时日无多,可我的实力没有退步,我跟你发誓,若有朝一日让我碰上恶尊,我必杀他为你报仇!”


    “顺带。”说这话时,秦归燕展开手掌,低头看自己的掌心,又握紧,“我也要为自己,在死前再搏一次生机!”


    秦归燕双手后撑,仰着头看着古书中宁静的天空:“因为我真的真的很想去天外天,去亲手触碰那些星星。”


    莫语微笑起来,她挤开燕红霞,和临瞳一左一右地拍拍小秦的肩。


    临瞳深吸口气,许诺道:“我知道帝尊已经答应你,为你关注和寻找恶尊的情报,若是有朝一日,你要去对付恶尊,我和你一起去。”


    秦归燕听到他语气笃定,睁大眼睛去看他,见临瞳神情真挚坚定,面上有些发热,别开脸笑了声:“这么好啊?”


    临瞳开玩笑:“谁叫我是你临哥呢?可不能让小秦白叫一声哥。”


    就在此时,雪不在热泪盈眶地站起来,高举双手:“我画完啦!”


    燕红霞站起来:“我去看看。”


    待苟降尘终于背完书离开书房,他还好,小贵已翻书翻出虚脱的表情,一直揉着手腕、活动手指。


    小贵感叹:“可算背完了,幸好苟子你过目不忘的,不然咱们全驿站的人一块儿上,都不知道要多就才能


    离开这里。”


    别人都算了,燕子本来就没几天,还要困在这里,真的要郁闷死了。


    谁知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就能看见秦归燕正在莫语和几个小纸人的指导下踢毽子,她动作十分灵敏,将毽子往燕红霞那儿一踢,这第八纪的老冥尊居然也接住,将之踢给了莫语。


    这帮明明能横压一方的大高手们,居然玩小孩游戏玩得十分高兴!


    苟降尘面露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雪不在看到他们过来,一脸憔悴地起身:“你们来了?可算来了,前两场考试我们都帮忙过了,就差最后一场了。”


    说完,雪不在浑身一软,瘫倒在地,被黄安安扶起放一边,抄起一个包子塞他嘴里,雪不在咬了一口,嚼嚼,不错,是他爱的素馅。


    临瞳解释着:“雪不在画符阵画得累坏了,要休息一下。”


    秦归燕将到脚的毽子往上一勾,手接住:“小苟来了,那开始吧,咱们在这待了两天两夜,外头不知道攒了多少事了。”


    燕红霞召出一把圈椅,往上一坐:“那开始吧,先从《三洞真经》的《大洞玉经》开始。”


    老冥尊考人是很严的,他并非是随意抽检,而是要听到苟降尘一字不漏地背出一大段经文,再询问其中真意。


    其实修士们大可以用神识将自身学识铭刻在玉简中,想看时,直接用神识一扫,就能很快地将之看完,若想全部记下来,才需要更多时间,但大部分时候,直接用神识将之复刻到空白玉简里,带着走便是了。


    燕红霞不是这样的,他留在书房里的道藏全是扎扎实实、需要一页一页去翻的书本,也不给玉简,一定要接受考验的人用脑子去死记硬背,背得通通透透才好。


    好在苟降尘的过目不忘不掺一点水分,他说背下来了,那当真是一字不漏,倒背如流。


    一番考验下来,燕红霞面露满意:“不错,这次就算你过关了,往后你每月月圆时到书中来,我会传授你武艺和符箓。”


    苟降尘面上一喜:“我、我还可以再进来?”


    燕红霞笑着许诺:“不错,我看得出,你是个心性纯良的好孩子。”


    莫语此时轻轻往苟降尘背上一推:“还不快拜师?”


    苟降尘顺势跪下:“徒儿苟降尘,拜见师父!”


    如此拜了三拜,燕红霞和莫语对视一眼,莫语面露不舍:“之后再来找你玩啊。”


    燕红霞笑道:“诶,去吧,我总在这,跑不了。”


    他伸出手,莫语将手放上去。


    又是一阵锵的剑鸣,白光闪过,秦归燕感到神魂传来抽离感,再睁开眼时,她便发觉自己和临瞳躺在一处,自己枕在对方的手臂上。


    不远处坐着一名与临瞳一模一样的男子,气场比临瞳冷硬许多,见她醒来,他勾了勾嘴角。


    “等有了恶尊踪迹,我们再会。”


    秦归燕连忙坐起,却已不见对方的踪影,然后她低头推临瞳:“临哥,临哥。”


    临瞳无奈地睁眼看她:“你神魂才归位,不要缓一缓吗?你看驿丞大人、雪不在他们,起码还要再晕一盏茶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这小秦果然是半步至尊的狠人,神魂归位后,竟是能立刻坐起身,可见其灵台稳固清明。


    “我没事,不需要缓。”那少女眼睛晶晶亮,“临哥,你的本尊好酷啊。”


    “那就是我。”临瞳有些无奈,本尊因为常年负担魔气,所以看起来疲惫一点,多重身轻松些,看起来就温和许多,可无论是哪具,操纵躯壳活动的都是临瞳,无非就是一心多用的区别罢了。


    他犹豫一会儿,唤道:“小秦。”


    秦归燕应道:“嗯?”


    临瞳:“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秦归燕歪了歪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啊,你身上有一点至尊威压,通身的修为却不过聚魂境,我就猜你可能是多重身,不然以我的性子,其实在你讨债的时候,我就已经先下手为强,先把你打趴了再说。”


    但临瞳明显是个至尊级的大高手,如果打了人家的多重身,等本尊上门找麻烦的时候,麻烦的就成秦归燕了。


    一番权衡下,才有了小秦和临瞳客客气气做同僚的最初,直到今日。


    秦归燕俯身看着临瞳:“诶,你还躺着呢?”


    她靠的近,临瞳耳根微热,嘴上反问:“我不躺着做什么?”


    “当然是起来做饭呗!”秦归燕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古书一游固然有趣,回到现实里还得干活,别想偷懒!”


    说着,她一咕噜爬起来,开始摇晃黑山驿的同僚们。


    “驿丞大人,醒来啦!”


    “黄安安,赶紧的起来,你睡得舌头都出来了!”


    “雪不在,起来起来!”


    “小贵,小苟,别睡啦,小苟,你还要去黑水河边摆渡呢!”


    “起来起来!”


    在她的闹腾下,所有人都咕哝着、呜咽着爬起来。


    莫语伸了个懒腰:“小秦,你这精神头,真是太让我这个老东西羡慕了。”她将悬浮在半空的古书拿下,抱在怀里,爱惜地摸了摸书封。


    “感觉就像做了个美梦呢。”


    像是回应她一样,书封上的“侠”字闪了闪。


    第63章


    临瞳来之前,黑山驿的大家都过着时不时吸风饮露的神仙日子,临瞳来之后,大家过上了鸡一顿鸭一顿的日子。


    于是在五月份,春末夏初之时,莫语十分隆重地将春季最佳驿卒的头衔、奖金颁给了临瞳。


    只见那绣着“黑山驿”三个大字的旗帜迎风招展,黑山驿大门口,莫语隆重地将绣有“最佳驿卒”的光荣旗帜郑重交给了临瞳,又从袖口摸出一枚银元宝放在临瞳手上。


    她动情道:“小临,你是个好娃,在你之前,黑山驿的最佳驿卒总是小秦在拿,今儿可算换人咧。”


    被提到名字的秦归燕一脸真挚地拍着手,“实至名归,实至名归。”雪不在和黄安安、小贵也都跟着鼓掌。


    小秦拿起一个酱猪蹄啃了一口,走到临瞳身边问:“临哥,有什么获奖感言不?”


    临瞳愣了一下,严肃道:“我能有今天,多亏了我的父母生育了我,多亏了我的哥哥教导了我,也多亏了驿丞大人的栽培,还有小秦日日到厨房鼓励我在大厨的路上奋勇前行。”


    秦归燕捏着猪蹄乐滋滋道:“不知不觉又到了五月,马上就是夏天了,我和你们说,关外的夏天不热,但是暖和,我在夏天的精神头最好了。”


    这不知不觉的,就只剩下半年寿命了,小秦默默将那点惆怅压回心底,专注啃猪蹄。


    临瞳道:“那么为了庆祝五月的到来,我今晚就施展手艺,再整一桌好的。”


    大伙齐齐欢呼起来,纷纷叫好。


    黑山驿在欢乐之中开启了忙碌的一天,晚上临瞳果然做了一大桌子好菜过来,秦归燕端着碗筷过来摆好,对临瞳说:“临哥,你今晚搞海鲜啊?”


    这是闻着海鲜味儿了。


    临瞳回道:“我今天在菜市碰到了大咪,他说龙族请了神农谷的人在海里撒了三天三夜的药,现在的海鲜都健康着呢,放心吃就是了,拉不了肚子。”


    说着,他将一个砂锅端到桌上,揭开盖子,浓郁的鲜香扑面而来。


    大黄鼻子动着就出来了:“我的娘啊,这味儿真是太够劲了。”


    秦归燕打开饭桶,给大伙盛饭,小贵将椅子拉开。


    就见苟降尘打了一坛黄酒回来,面上带着笑意:“临哥,听说你拿了最佳驿卒,我特意打了酒来,咱们庆祝庆祝。”


    临瞳连忙道谢。


    大伙热热闹闹坐了下来,小贵用她轻柔的声音说着今日去乡间帮人写信、收信时遇到的趣事,就见大黄和临瞳突然齐齐看向屋外,鼻子嗅了嗅。


    秦归燕心念一动,黑山驿内外的影子动了起来:“莫语,外头来人了。”


    黄安安道:“好像是一只狐狸,小临,你认识吗?”


    大伙都见过临瞳的多重身,虽然临瞳一再强调他是乘黄和狐狸的混血,但黄安安和雪不在都习惯直接将他当狐狸看。


    乘黄的确是神马的一种,可临瞳长得像狐狸,亲娘是狐狸,那他不是狐狸是什么?


    临瞳的鼻子嗅动着:“这个味道是有点鼻熟,但我不确定。”


    他更用力地嗅了一下  ,然后捂住鼻子,一副被熏晕了头的样子,身子一晃。


    坐他边上的秦归燕伸手架住他:“听过眼熟、耳熟,第一次听到鼻熟,你们这群鼻子灵的妖修真是让我长见识了,这到底来的是谁嘛?”


    临瞳猛的站起来,冲出去开了门。


    就见大门一开,一个满头红毛、容貌英俊、穿着年轻武者喜欢的短打衣衫、脚踩草鞋的小伙子,这红毛小伙扛着个大皮袋,一见到临瞳,他激动道:“太上族长,一百八十年不见,您老还是毛发柔顺、英姿勃发!”


    临瞳惊讶道:“大奇子,你不在老家修行,到关外来做什么?”


    “太上族长,别叫我大奇子啦,老族长您叫我的大名奇野就好,大奇子听着和人族的妻子一样,怪让狐害臊的。”


    红毛小伙面露羞涩,一扭腰,嗖的进了驿站,将皮袋往地上一扔,一撩衣摆对临瞳单膝跪下。


    “奇野此来,是因西疆狐族族长,也就是我师父奇大葱离世,经过族内的比试,我成功赢下所有狐狸,接任族长一职,特来向太上族长禀报一声!”


    秦归燕端着饭碗站到门口笑起来:“大葱?这名字有意思,听着就适合蘸酱吃。”


    临瞳扶起奇野,下意识解释道:“他师父叫奇大春,春天的春,就是西疆那边的方言总把春念成冲或葱。”


    奇野瞪着秦归燕,不爽地问:“你谁呀?”


    秦归燕看着临瞳:“是哦,我谁啊?”


    她这会倒是好奇起来,临瞳到底要怎么和他上门的老乡介绍自己了。


    欠他债的贪吃鬼?同一个驿站干活的同僚?还是朋友?


    临瞳看秦归燕一眼,对奇野介绍道:“那是我爱慕的女子,秦归燕,一个很好的人族姑娘。”


    秦归燕一怔。


    奇野这才缓了神色:“原来是太上族长夫人。”


    临瞳站在奇野背后,对秦归燕使了个眼色:“我们未成婚,不过在今年年底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陪着她。”


    秦归燕接收到临瞳的信号,眨了眨眼,配合地点头:“哦对,他要留下来陪我。”


    奇野听见这话,面上一垮:“啊,那等我就职族长的时候,太上族长您也不回西疆啊?”


    临瞳干脆道:“不回。”


    奇野立刻抓着他的袖子,张嘴要说什么,却被莫语的话打断了。


    老槐树笑盈盈地看着这个罕见的小红毛:“小临,你家这个小老乡长得可俊,来了都是客,正好我们要吃晚饭咧,小伙子,进来一起吃嘛。”


    就这样,奇野成功进了屋,大家先前已经见过雪不在在慈净观的师长,秦归燕的家人秦莫兮、秦归月(帝尊勉强也算吧),现在又见着了临瞳的老乡。


    莫语、雪不在、小贵、苟降尘都是满眼好奇,只有黄安安捂着鼻子,和雪不在换了个位置,说是受不了他身上的骚味。


    “这狐狸奇怪得很,身上没有狐狸骚味,却有股羊骚味!”


    奇野很无辜:“我们一整个西疆狐族如今都在甘兰洲那边放羊为生嘛,族里那点换油盐酱醋茶的收益都是靠种树和养羊换的咧,不臭的,就是味儿冲了点。”


    秦归燕是演戏就演全套的,她又拿了碗筷过来,盛了碗饭放在奇野面前。


    小伙子很有礼貌地说:“谢谢秦姑娘。”倒是将临瞳那句“我们未成婚”听了进去,没再叫她太上族长夫人。


    莫语端起碗筷:“别愣着咧,都吃饭吧,看这一桌好菜,凉了多可惜。”


    饭菜一入口,奇野立刻大声夸赞:“好吃!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比我们族地那附近的麻辣烫都不差什么了!”


    说着,他露出悲伤的神情:“师父他老人家快死的时候也想吃一口麻辣烫,我赶紧去买了,结果他才吃了两口,就侧躺下去,没了。”


    临瞳这时才问出他关心的事:“你师父是怎么没的?”


    奇野抹抹眼泪:“寿数到了,老死的,原本他还想闭死关,可就是舍不得那一口麻辣烫,走之前天天都喊着要吃麻辣烫,要多加宽粉。”


    小贵感叹:“这麻辣烫得多好吃呀?”


    奇野的语气带着自豪:“我们甘兰洲的麻辣烫是天下第一滴。”


    临瞳听着,面上划过一抹伤感:“如此说来,当初咱们离开西疆迁徙到胥国的时候,帝尊让我们安置在甘兰洲也是件好事。”


    奇野道:“甘兰洲是一块好地方呢,能放好多好多羊,我们每守住一块地,让那上头的树好好长着,不被侵蚀成黄沙地,县衙就给我们送灵石,就是现在在咱们族里干活的教书先生严得很,拿尺子教族里的崽崽认字,哎呀,好多狐崽的爪子都让抽红咧。”


    临瞳笑了下:“你们没欺负教书先生吧?”


    奇野断然道:“那不能!唉,我们那儿的山川之主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安排过来的教书先生就是个普通的人族,走路能崴脚,身上不长毛,天色一黑他就冷得发抖,我们护着还来不及,生怕把他养死了。”


    “这次我们要办族长就任仪式,青丘狐族、雪峰狐族都会派狐狸来观看,那教书先生也要出席呢,族里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到黑山来找您,让您看看我奇野是不是个靠谱的货,还要再给您送些甘兰洲的特产。”


    奇野说着,俯身拿起他那个皮袋子打开:“您看这皮帽子,这皮手套,这皮靴子,还有这个纸包里的,上好的宽粉,我背过来的时候,还有这,定好的辣椒,做辣椒油可香了……”


    他说着,将东西一股脑塞皮袋子里,放临瞳那边,眼巴巴地问:“太上族长,您老真不回去呀?”


    临瞳摇头:“不回。”


    见他拒绝得干脆,奇野不好勉强,只转而问道:“那我能跟在您身边学习几天吗?”


    “要知道您可是我们西疆狐族的传奇族长啊,我、我虽然马上要接任族长之位了,可心里实在没底,让我跟您学几天吧!”


    临瞳:他身上有什么好学的嘛!临瞳自问做狐狸的水平十分平庸,真让奇野在这里待几天,最可能从他身上学到的技艺怕是只有做饭了!


    他手头剥着虾,放到秦归燕碗里,面上带着为难,不知如何拒绝奇野。


    莫语却一拍桌子:“准了,小临,难得老家来狐,让孩子跟你几天。”


    临瞳无奈看她一眼:“驿丞大人……”


    莫语眨了眨眼:“别让孩子失望嘛。”


    第64章


    清晨,秦归燕起来,去厨房里打水准备洗漱。


    临瞳站在灶前,见她过来,一指旁边的木盆,里面已装好了温度适宜的热水,秦归燕甜滋滋叫了声“谢谢临哥”。


    过了一阵,小贵也提着个木盆进来打水,然后是莫语。


    隔着窗户,能看见驿站里三位大姑娘互相梳头发,挑选木簪,随着天气变热,秦归燕也不戴那些毛绒绒的发饰,转而戴起了


    她娘、妹妹从羲京寄来的银簪。


    狡黠的银狐簪插入发间,秦归燕对着水面自照,满意地站起来,和小贵手拉手去打扫卫生,莫语也到大堂去看账本。


    奇野在田边眼巴巴地看着黄安安在田里忙活。


    黄安安耐不住他一直看着,问道:“你咋来这的?为啥不和小临一起干活?”


    奇野道:“他嫌我会掉毛,让我拱出来。”


    黄安安:“拱?”


    奇野原地滚了一圈:“就是拱出来啊。”甘兰洲人说“滚”时总是发音成“拱”。


    黄安安明白了,看这孩子身边也没别人,孤单得可怜,对奇野道:“那你来和我一起除杂草吧。”


    奇野面露骄傲:“那不行,我堂堂西疆狐族的族长,不能和你做农夫。”


    黄安安翻了白眼:“但你的太上族长可以在厨房里当厨子,你还可以和你的同族一起放羊种树,不都是干活嘛,别学人族那点破毛病,把好好的活硬分出个高低。”


    奇野怒了:“我们种树是为了保水土安康,是做功德!我们太上族长留在这里是因为爱情!还有,你不许拿我们和人族比较,我们和人族是不一样的!”


    黄安安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哦了一声,站起来,勾勾手指:“来,看你不服气,那就比划比划,谁厉害谁说得对。”


    妖族嘛,遵循的还是强者为尊那一套,谈不拢就打咯。


    奇野自忖已是西疆狐族除临瞳外最厉害的高手,堂堂的澄心境,仅次于至尊和聚魂境的大能强者,怎么也不会输给一条关外的乡下狗,立刻冷哼一声,化作一条巨大红狐扑了出去。


    黄安安可不想让这狐狸崽子压着自己的田地,他一耸肩,身形倏然变化成巨大的黄犬,如黄风般席卷过去,叼住奇野的后颈朝远方一甩,再扑上去,用爪子死死压着这小子的脊背。


    再一用力,他的爪牙便能刺入这狐狸的血肉,触碰到脊骨了!


    在他们打起来的时候,黑山驿的所有人若有所感。


    莫语站在柜台后问:“你觉得谁能赢?”


    秦归燕站在水盆边搓抹布擦桌子,头也不抬地回道:“肯定是大黄,早些年胥国成立,许多曾经收仙人税、妖王税的乱党被赶出关内,来到关外,搞出一堆乱子,就黑山这边治安稳定,他那阵子跟着你攒了不少战斗经验吧?”


    雪不在笑道:“我也觉得该是大黄赢。”


    莫语道:“不是俺们吹,当今天下,所有黄狗成精的妖修里头就属大黄最厉害,他还有特别厉害的天赋神通。”


    小贵满面憧憬:“黄哥的天赋神通虽然没燕子的幽影那么稀罕,早些年放咱们黑山也是一等一的天赋呢。”


    苟降尘小声问:“大黄也很厉害吗?”


    小贵小小声回道:“我们黑山驿早些年不是驿站的时候,驿丞大人号称黑山第一妖王,大黄和雪不在都是她的妖将,就他们三个,把外来的所有坏蛋打得落花流水,让黑山附近两百多年没有战乱,你猜他们多厉害。”


    黑山驿里头,除了她莫富贵战斗力差一点,其他会喘气的可都不是普通人物!


    临瞳端着早餐出来:“早饭好了,咱们今儿吃浆水面,这是甘兰洲那边有名的美食,正好天气有点热了,吃起来最开胃。”


    莫语感叹:“可不,今年是热得早啊。”


    秦归燕问:“有酸菜吗?”


    临瞳放下一大锅面条:“我现在去拿,你们先洗手。”


    说着,他去了后厨,将切好的酸萝卜、酸白菜,剥好壳的卤蛋端过来,一伙人坐下吃饭,过了一阵,黄安安领着一瘸一拐的奇野过来了。


    莫语忍俊不禁:“诶哟,瞧瞧这小老乡被打的,脸上倒是没什么痕迹哦,大黄你咋专打狐狸腿呢?人家走路都不方便咧。”


    黄安安大马金刀地坐下:“嗨,平时和王大咪打架打多了,那野猫子每回让打瘸了腿,看到我都气弱几分,这不就习惯打腿了吗?”


    雪不在糗他:“一般你把大咪的腿打瘸的同时,你自己的尾巴和屁股也是血肉模糊的,你俩本来就半斤八两。”


    黄安安呲牙:“那我还比他会抓耗子呢。”


    秦归燕又开始演太上族长夫人,一脸贤惠地拿起碗要给奇野盛面,被临瞳按住,说“你先吃。”


    魔尊自己将面装了满满一碗放奇野面前:“有学到什么没有?”


    奇野蔫头耷脑:“有,天下高手之多,超乎我的想象,看来做狐狸还是不能骄傲,一骄傲就瘸腿。”


    临瞳面露欣慰:“那这一架就没白打了,吃饭吧。”


    奇野吃饭很是规矩,没像许多妖修一样呼噜噜,咂吧嘴,斯斯文文,汤水不会掉桌上,看得出教养极好。


    等早饭一结束,这小伙又干了件惊人的事情,他直接跪黄安安面前,说是要求大黄做他的老师。


    现场所有人(只有秦归燕一个人)和所有妖都陷入了沉默,齐齐看向临瞳。


    临瞳也不理解了:“你拜大黄为师?大春才死,你就拜别的师……这都算了,咱妖族没人族那么多讲究,可你跟他学什么啊,犬妖和狐妖擅长的东西可不是一套。”


    秦归燕用神识在大黄脑子里问:你刚才用狂化了?


    大黄道:打个小孩哪需要用狂化嘛,我拿爪子挠了几下,咬了两口,这小子就嘤起来求饶了,原来狐狸是这么叫的,诶,你听临瞳嘤过没有?


    秦归燕看临瞳一眼,目露遗憾:没有。


    要把魔尊大人打到嘤起来,那得小秦拿出搏命的精神,但她还指着临瞳主持一日三餐呢,谁家好人和掌勺的搏命啊?饭不吃啦?


    另一边,奇野心意坚决,说是要和大黄学习如何以兽形与人相斗。


    “我西疆狐族擅长在风灵术法,聚沙成形,在沙漠中与人战斗是从来不输的,狐族妖修会的狐火、幻术,我们族内也有传承,唯有以兽形与人近战的传承,比起其他妖族还是差了些,我身为西疆狐族下一代族长,理应为族内补齐这个短板。”


    奇野认真地看着大黄:“黄哥,您是我见过的最擅长以兽形近战的妖修了,我让您一叼,那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请您教教我如何更好的使用爪牙。”


    大黄剔着牙:“那我也没传承呐,就是早些年好多关内的坏蛋逃到关外,他们一来我就迎战,打着打着就把技术磨上去了,得嘞,你也别叫我老师,我这几天陪你打几场就是了。”


    说到这,大黄对临瞳抬起下巴:“这是看你的面子啊。”


    临瞳对他拱手一礼:“多谢黄哥。”


    大黄爽快道:“好说,你多给我卤几个猪蹄就行。”


    临瞳:“只是猪蹄?”


    大黄愣了一下:“诶哟,你要是愿意多给你家小老乡交学费的话,大眼,你有啥想跟他要的不?”


    好大黄!这时候也不忘他的人族好姐妹小秦!


    秦归燕面露感动:“谢谢大黄,我还真是……”原本她想说自己没啥想要的,可是一看到临瞳的脸,又看向奇野,秦归燕内心升起个念头。


    “我还真有个想要的,也是只有临哥才能给我。”


    临瞳承诺道:“尽管说。”


    好歹是一位至尊,若小秦想要什么,他给便是。


    秦归燕面带笑意,看他的眼中带着探究:“也不是什么别的,只是临哥知道我师承何处,曾在何处就职,还曾夜奔羲京,可我却不知临哥的过往,不如这些往事,临哥可愿意告诉我?”


    这就是秦归燕想要的,她想知道临瞳的身世,想知道他如何开始修行,如何成为如今的魔尊。


    今年两百一十二岁、年底就要进天地轮回的临瞳,他的过往是怎样的呢?


    临瞳没想到她的要求是这个,面露犹豫。


    奇野却出声了:“太上族长,你还没和秦姑娘说过以前的事呀?这可不行,对女孩家要坦诚,秦姑娘,我们太上族长以前是全灵教的……唔!”


    临瞳捂住奇野的嘴,看着秦归燕,眼眸低垂,神情复杂,少顷,他又恢复成平日里温和的神态:“若小秦想知道,我愿意告诉你。”


    “有关临瞳的来时路,临瞳愿意全部坦诚地告知小秦,便是没有奇野拜师大黄这事,只要小秦提起,我都愿意说。”


    临瞳直视着秦归燕:“只是我的过往,算不上光彩。”


    秦归燕洒脱道:“我难道就光彩了吗?像我们这样的人,谁不是一路坎坷走到今日?”


    临瞳轻轻一叹,语带释然:“既如此,我这就去买菜,准备好吃的喝的,等到下午,小秦可以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临瞳讲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我期待着。”秦归燕靠近他,歪头打量着临瞳明亮如星子的眼睛,又站直,“小贵,走吧,早饭吃完了,我们也要开始干活了。”


    小贵脆生生应了声,跟在秦归燕身后去准备待会包货的油纸。


    苟降尘戴起斗笠:“那我也去黑水河摆渡了。”


    雪不在撸起袖子:“我去菜房里伺候那些菜


    去。”


    莫语道:“我去县里找牛县令和牛夫人聊一聊,看看他们有没有啥公文要寄到羲京去。”


    大黄拍着奇野的肩膀:“和我走吧,带你去县里逛逛,顺带把今日县里要寄的信件货品都收上来。”


    众人这便都忙碌起来。


    第65章


    秦归燕说自己的故事,很像那些年轻的说书人在闲着没事时,讲自己曾经做过的了不起的事情,事实上,她的确是个不凡的人。


    临瞳说自己的故事,却像是讲古了。


    两百一十二岁在修真界很年轻,至少比如今公认的帝尊继承人,昊天宗的少宗主辰钟还要小个三、五岁,对秦归燕来说,两百一十二年前的事就太古老了。


    临瞳煮好一壶果茶,摆好点心,和小秦到黑山山巅找了棵树靠着坐了,遥望山下的黑水县与黑水河,只觉视野开阔,心旷神怡。


    山顶风大,有些凉,临瞳将一条薄毯递给秦归燕,秦归燕默默披上,临瞳又递来一枚鲜红的果子,就这么谈起往事。


    彼时天下初定,西疆对胥国来说还是域外之土,在那遍地黄沙之处,世上最后一只纯血乘黄流浪到此,那就是临瞳的父亲。


    他的父亲没有名字,世人就唤他乘黄,他有一身很美丽的皮毛,背上还有稀有的、可以用来炼器的双角。


    乘黄一族不擅争斗,只是跑得快,因背上的双角被猎杀到如此惨状。


    “我的父亲资质并不算很好,他一生都没能化为人形,没有修炼到筑基期过,只是引灵境,可以呼唤风在足上,让自己跑得快一些,在被人折断了背上的双角后,他奄奄一息,缩在一个沙坑里,即将被流沙掩埋。”


    形似黄狐的乘黄正准备迎接整个族群的末路,却不料一只好心的玄狐路过,把他叼了出去。


    临瞳说:“那就是我的母亲,西疆灵狐普遍是能吸收灵气的,但能否开启神智,进入通慧境,通慧境是修真境界中最低的一层,可对大多数妖族来说,能不能进入通慧境,也要看资质和机缘,很多灵狐一辈子只是更灵巧聪慧、更加强壮长寿,比如我的母亲。”


    秦归燕惊讶道:“你的父母……都没有化为人形?”


    她还以为如临瞳这样能修成至尊的存在,父母资质也不会差呢。


    不过也说不好……毕竟秦归燕祖上也有好几代人没有修真天赋,可到她这一辈却蹦出个绝世天才,对,就是她自个,可见一个小孩生下来有没有天赋,真是玄学中的玄学。


    临瞳点了点头:“是,我的父母都没有化形成人的能力,我父亲好一点,是通慧境,更聪明一些,我的母亲则与所有强壮狡诈一些的兽类没有什么不同,那些开启灵智、化了人形的西疆狐族只划了块地盘,任由同族在地盘里活着,平时也不会多管他们,若是谁捕不到猎物饿死了,死在流沙里了,大多情况下也是没谁会管的。”


    秦归燕拍拍他的手臂,临瞳感受到安慰之意,倒是洒脱起来。


    “这才是修真界的常态吧,谁家能不停地生出资质卓越的孩子?若资质高的修真者的下一代也是资质高的修真者,三世家又何必费尽心思到处抢夺那些天才的灵骨?”


    秦归燕道:“这也算是一种公平,毕竟谁家都可能生出天才来,所谓千年世家也可能被一个小秦单枪匹马灭了,坏人们才不能世世代代横行下去。”


    临瞳:“还记得我以前四处游历时,看见那些资质好的孩子,不分男女,只要是家里穷的,都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大人拖去定亲,第一门亲事多是与大官、富商结亲,以此获得第一批资源,随着修为进展,有些人的婚事会越攀越高,夸张者从通慧境走到聚魂境,一辈子要成一百多次亲,孩子能生到百来个。”


    秦归燕咋舌:“这也太夸张了。”


    “这不是夸张,而是一种普通人和修真者之间的利益交换。”临瞳微微一笑:“小秦家风好,不论是你的父母还是你的师长,在教导你时都没想过让你用婚事和生育去交换什么,你对这种事感到陌生和夸张才是应该的。”


    秦归燕应道:“以我娘的性子,就算我没有被灌下幽寒玉髓,她也不会随便给我定亲,毕竟我爹就是她自己选的,到我这了,肯定也得尊重我的意思。”


    小秦在驿站里找了个厨子,秦莫兮也没说什么,考验了三场,确定临瞳是个好人,便直接给了家传的青莲玉佩,干脆得不行。


    临瞳想,所以他接过玉佩的时候,心里很是忐忑,总觉得小秦是好人家宝贝着的孩子,他只是阴差阳错地接了这玉佩,却知道自己不该是这玉佩的真正主人。


    他压下心头复杂心绪,继续讲述父母爱情。


    其实临瞳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之间的那份亲密算不算爱情,毕竟,不是每个种族都拥有爱情。


    在乘黄看来,狐狸是一种与自己的族裔相近的存在,他自然能欣赏狐狸的美,而玄狐也觉得乘黄形容俊美,毛发丰密柔亮,既然在兽类眼中,彼此都很好看,那么就结伴而行。


    待乘黄伤愈,他与那玄狐一同狩猎,夜晚依偎着彼此取暖,待春天来了,就一起下了窝崽崽。


    临瞳并不是他父母的第一窝崽崽。


    “我是我父母的第二窝狐崽里头最小的那一只,在家排行老九,我上头有八个同父同母的哥哥姐姐,他们都没有开启灵智,背上也没有长角,只是普通的狐狸,有的是黄毛,有的是黑毛。”


    到此,临瞳无奈一笑:“我母亲作为西疆狐族,寿命一般在五十年左右,她遇到我父亲的时候已是三十九岁,我是她最后一窝的崽子了,但她年轻时下的一窝崽子里面,有一只玄狐是开了灵智的,那就是我大哥。”


    秦归燕面露惊叹:“你同父同母的哥哥姐姐有八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姐姐又有多少?”


    临瞳答道:“四十五个,加上同父同母的八个哥哥姐姐,我上头总共有五十三个哥哥姐姐。”


    好庞大的家族!


    秦归燕面露敬佩:“我以为黄仙女家有三十条黄鼠狼,大黄说他年轻时家里有三十六个狗兄弟狗姐妹已经够惊人了,没想到你家丁口更多。”


    临瞳单手托腮,面露惆怅:“在这种丁口多的家庭里,我生得晚,个子小,还从小就怪,因此从小就不被其他哥哥姐姐喜欢。”


    比起资质平庸的父母,临瞳却是生来就显出不凡,他背上有双角,因而得了父亲的偏爱,且生来就入了通慧境,在眼睛里的蓝膜都没有褪去时,他就学着那些偶尔到族地里探望亲戚的、化了人形的西疆狐族妖修的样子,用颤巍巍的两只后足撑着身子站起来。


    于是在临瞳的同窝兄姐眼中,小九简直就是怪胎中的怪胎,一群小狐狸们聚众打闹、练习捕猎时,也是从来不带临瞳一起玩的。


    临瞳的生父却很看中小九,因为在乘黄离世后,小九便是这一族最后的后裔。


    加上小九眼神灵动,又会吸纳灵气,许是资质不错,乘黄倒时常用尾巴将这最小的崽崽拢到身边,试图教他如何吸纳更多灵气,再教他如何奔跑得更快,如何扑杀猎物。


    如此长到两岁时,许多西疆狐族到这时就算成年狐狸,开始在春天寻找伴侣,一起生崽崽了。


    乘黄长起来慢些,临瞳便始终保持着幼崽的模样,加上他背上生有角,还时不时站起来走路,落在其他狐狸眼中,就是——好怪,这家伙真的好怪!才不要和他交|配呢!


    如此长到四岁,临瞳成功进入引灵境,能在父亲的教导下偶尔浮起来短距离滑翔一段路,也能自己捕猎填饱肚子,但他依然是一条光棍。


    好在临瞳很能自得其乐,因为不光别狐看到他时觉得怪怪的,他看到别狐也常有一种无法交流的憋闷,他那时候觉得全世


    界只有他父母最好,因为他们会带他一起捕猎,和他一起奔跑在沙丘上。


    然而在某天,父亲不能动了,那世上最后一只纯血乘黄躺在一处绿洲的草地上,闭上了眼睛,无论临瞳怎么用爪爪去推他,他都没有再醒过来。


    他的母亲玄狐走到乘黄身边,低头轻轻嗅着乘黄的皮毛,蹭了蹭,仰头发出清幽的狐鸣,跑回窝里,咬碎了一颗水晶样的果子。


    第二日,临眸便来了。


    临眸是玄狐第一窝里的最壮实的孩子,也是玄狐所有孩子里唯一能够修行,且化出人形的存在,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因此被族里的师长们取名临眸,他走到绿洲之中,看着一直守在乘黄身边的临瞳,摸了摸他的头。


    “你就是我最小的弟弟吧?我是你大哥。”临眸和小乘黄说话时,是特意蹲下的,“上回母亲看中的伴侣受伤时,是我帮忙包扎了伤口,她这次又叫我来帮忙,大概也是想让我救你父亲。”


    听到这,幼小的乘黄抬起头,哀求地看着哥哥,希望他能救救自己的父亲。


    临眸微微摇头:“可我只能治愈伤口,不能起死回生,小弟,我帮你把你爹葬了,好不好?”


    “西疆太热了,若他的尸身在水边腐化,对水质不好,会带来疾病的。”


    这么说着,临眸扛起乘黄尸身,要将之带去焚化,再撒到西疆的漫天黄沙中,临瞳紧紧追着他的脚步,一日未食令他脚步发虚,不住发出哀哀的鸣叫。


    他的叫声与寻常狐狸不同,像是鸟儿在春日啾啾,那是乘黄的叫声,不过他也会狐鸣,临瞳怕大哥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又开始用狐鸣示意他不要带父亲走。


    临眸停住脚步,回身看着幼弟,俯身将他抱起来:“谁都要面临生死这一关,不管开不开灵识,有没有神智,我们都有送走父母的那一天。”


    临瞳那时对人族的话不是很听得懂,狐鸣也不能表达生死那么复杂的意思,可他看见父亲发白的眼珠,突然明白了何为死亡。


    第66章


    “我大哥,是族里的英杰,当然不是你这种三十出头就进入聚魂境甚至是半步至尊的英杰,我大哥他三十六岁那年,进入了凝玄境。”


    临瞳给小秦剥了个橘子。


    秦归燕接过果肉,评价道:“令兄也是青年才俊,资质出众。”


    她对修真界常见的资质是有清楚认知的,二十五岁之前进入筑基境都是俊杰,四十岁前玉骨境,八十岁之前凝玄境,便会被各大宗门视作“修为狂飙猛进、值得重点培养的天才”。


    如小秦这种已经不能算天才了,而是“天才不过是见她的门槛”。


    临瞳道:“而在两百多年前的西疆,西疆狐族一般是小的时候在族内修炼,长大以后便拜入全灵教的兽宗做弟子。”


    秦归燕想起来:“全灵教在一百八十年前就没了吧?”


    临瞳笑而不语,转而介绍起西疆狐族的来头。


    “西疆狐族本是胥国内青丘狐族的分支,早些年为躲避战祸,本族分出一支迁往西疆,到了那里以后,西疆狐族选择与全灵教合作,换取在西疆的生存之地,全灵教的前身则是第八纪的御兽宗,他们有一种兽战法,与妖修签订契约配合使用,威力极强。”


    说到这里,临瞳的神色黯淡:“那种契约,其实就是奴契,但战乱隔绝了西疆狐族与青丘狐族的联系,族群没有足够的功法传承,只能依附全灵教。”


    秦归燕看着他的侧脸:“后来呢?你见到你大哥以后发生了什么?他对你好吗?”


    临瞳回道:“大哥对我很好,毕竟,我是他所有的兄弟里,唯一一个开启灵智,可以完全听懂他说什么的那个。”


    很多妖修在开启灵智后明悟的第一种情绪便是孤独,因为他们会发现,无论是父母还是兄弟姐妹,都与自己不一样,他们是同族中的异类,拥有更高的智慧却让他们无法融入同类之中。


    临眸带着幼弟烧掉了乘黄的尸体,将其撒入漫天风沙中,带着幼弟回了自己在族地里的家。


    他说:“给你取个名字吧,我叫临眸,眼眸的眸,你就叫临瞳吧,眼瞳的瞳,别人一听就知道是亲兄弟。”


    临眸带着临瞳进了自己的窝,里面铺满了其他兽类的皮毛,打理得很是舒适,他在其中环视一周,轻轻一叹。


    “我未开启灵智时的妻子和孩子就住在这里,不过他们都没开灵智,只有我……后来他们就离开了我,小弟,你开了灵智,我会教你如何修行,你争取早日修成人形,离开这里。”


    后来临瞳才知道,临眸在化形后,并没有像其他狐狸一样抛弃自己的伴侣和幼崽,而是选择照顾着自己永远都是野兽的家狐们,他和过往的人族商人学习了鞣制皮毛,制作衣物,将家狐们都好好的爱护着。


    包括临瞳的母亲玄狐,也是在这个儿子的教导下,才能听懂一些人话,知道有事要找临眸回来。


    可实际上,临眸教导玄狐时,用的方式和驯兽是类似的,做对了给一块小肉干,毕竟兽类到底无法与人族一样坐在课堂上听一节课就学会一些东西。


    能想象吗?孩子长大以后,只能驯兽一样的照顾自己的母亲。


    “大哥太孤独了,发现我的时候,他欣喜若狂,他觉得自己终于不再寂寞,因此下定决心把我保护起来。”


    临瞳苦笑一声,“所谓保护,就是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开了灵智。”


    临眸这么做,却是因为在西疆狐族投靠了全灵教六十年后,就彻底沦为了这个教派的附庸,族内每回出现拥有化形资质的妖修时,全灵教就会将其带入教内签订奴契。


    当时的西疆狐族族长也是这个作用,每过十年便要将族内开了灵智的幼崽的名字报到全灵教,然后便有全灵教的教徒过来,和看中的小狐狸签订奴契。


    不过先前乘黄便刻意保护了临瞳,不许他在其他狐狸面前展现出聪慧有灵气的一面,待临眸发现了临瞳后,更是叮嘱他,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的特异之处,什么时候修为上去了,就赶紧离开西疆。


    弯月高悬,大漠茫茫,临眸带着幼弟坐在沙丘上,告诉幼弟:“临瞳,你绝不可以让人知道你拥有极高的资质,否则全灵教的坏人就会将你抓走,让你做他们的奴隶。”


    “做奴隶是很痛苦的,尤其是当你拥有了灵智后,你会和人一样想要拥有尊严,可是很多人族连同族的尊严都不在乎,更不会在乎我们狐族的尊严,好一点的把你当宠物养,不好的,就用鞭子抽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将你丢出去挡灾。”


    “大哥是因为擅长讨好主人,才得了优待,可我心里明白,我不喜欢做奴仆。”


    年幼的临瞳端正地坐着,两只小爪在身前并拢,他坐得很可爱,大大的狐耳抖动着,眼睛清亮,还是一派天真模样。


    临眸看着月亮,神情怅惘:“有时我会想,那位分开天地清浊之气的古神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人族的修真者们已经有本事把世间闹得一团糟,他还偏要给妖族修行的资格,世人说古神至公至正,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公正?”


    他低头问临瞳:“小弟,你觉得狐狸是化形做修士好,还是做无知无觉却潇洒自由的野兽好?”


    临瞳那时未化去喉中横骨  ,发不出人声,只是摇了摇尾巴,他想,当然是拥有智慧好了。


    如果他没有思考的能力的话,又如何将那美丽的月亮、大漠夜晚悬于天际的星河铭记于心,从此心生向往呢?


    小小的乘黄在沙丘上看着星星,心想,若有朝一日,他能飞得更高更远一些,不知道能不能跟着风沙,和风里的亲人一起去天上看看。


    临眸搂着幼弟的背:“小弟,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修行,然后离开这里,自由自在的活着,就像西疆的风一样,全灵教的教主都不能管这些风吹向何处,它们是最自由的。”


    他低下头看着临瞳,笑道:“希望你化形以后能活好多年,然后等有一天,我们都老得快死了,你的眼睛还很今天一样清亮。”


    小乘黄仰着头看大哥,伸出爪爪,拍了拍大哥。


    “大哥将我藏在族地中,谁也不知道我并非普通玄狐,而且修真资质极高。”


    就像乘黄保护着临瞳,不许他展现出自己特殊一面一样,临眸也不允许临瞳展现自己的天赋,他让临瞳老老实实待在族地里,平时临瞳就像其他的狐族一样,狩猎、吃饱、到绿洲喝水,在巢穴中睡觉。


    偶尔,临眸会回来教导临瞳修行,教他说人话,认字。


    临瞳学习的速度不慢,他是很少见的、十年以内就能掌握人族文字的妖族,而在成功识字后,临眸又给他带回了很多书籍和玉简。


    通过这些东西,临瞳逐渐认识了自己所处的浑天界是怎样的。


    “两百年前的时候,胥国已经成立,但北部荒原、西疆都未收回,尤其是全灵教把持着西疆,任何从极西之地到胥国的贸易都要通过西疆,这其中包含着巨大的利润,全灵教是绝不肯将西疆让给其他势力的。”


    秦归燕听了一阵,疑惑道:“那时候的老头子不能对西疆出手吗?我看他对开疆扩土挺感兴趣的,《胥律》里也没禁止他开疆扩土啊?”


    临瞳缓缓摇头:“当时胥国国内也不平稳,很多世家还立着呢,他管好国内就不错了,如何对国外伸手?”


    秦归燕:……行吧。


    也是老头子能耐住脾气治理国内一大摊子事,换了脾气不好的小秦,面对奴契这种她绝对看不惯的玩意,早就不管不顾地抄家伙去暴打全灵教了。


    身为绝世天才,她实在是很少受气。


    说起来,全灵教是一百八十年前倒下的,先前奇野来见临瞳时还嚷了一句“太上族长,咱们一百八十年没见”,想到此,秦归燕心中多了几分猜测。


    临瞳却认认真真说起他当年的修行之旅。


    别看他只有临眸从全灵教中弄过来的中低等功法,架不住资质高,二十来岁的时候,临瞳便成功进入筑基期,化成个头顶大耳朵的人形。


    然后他用布巾将耳朵一包,开始给到当地做生意的商队领路,他熟知风的变化,鼻子一嗅就知道去哪儿寻找水源,武力不差,还会说胥国话。


    “在商队里,我学会了打算盘和算账,还有怎么做生意,后来我会到沙漠中其他部落收集皮毛,转卖给那些西边来的商人,换来香料,再和东边胥国来的商人收瓷器、铁具、茶叶。”


    谈起这一段,临瞳面上带笑:“帝尊那时候也不是完全管不了西疆的事,他在西疆设立了数家驿站,方便来往行商送信送货,以此获取西疆的情报。”


    “而且西疆在第八纪曾是一场修真界大战的战场,因此留了数个秘境在其中,有些胥国的修士也会到西疆探索秘境,住的就是这些驿站。”


    说到这,临瞳兴致勃勃:“我原来是避着那些修士走的,怕被发现妖修的身份,被谁强行签下奴契,不过有一次,我带着一支商队去绿洲里取水时,被那些修士波及了。”


    秦归燕好奇:“波及?”


    临瞳回道:“不错,有些秘境开起来动静很大,会将方圆十里内的所有活物都摄入其中,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进入了一位第八纪著名大妖遗留的秘境中,他叫猴舍。”


    秦归燕想起这个名字:“万变妖君猴舍?我师父和我提过他!”


    第67章


    传说在第八纪,曾有一个非常强悍的妖修,其修为通天,资质高绝,因此不愿兽尊之位一直由龙族把持,放言要做第八纪的兽尊。


    “好好的兽尊,因为你们龙族的把持,硬生生改名叫龙尊,霸着一个尊位这么多纪,也该换位置给别的妖族了吧?”


    那猕猴化形的妖修实在是过于骄傲,因而龙族很快也察觉到这妖修的确有资质和龙族争夺兽尊之位。


    为保龙族荣光永久,龙族聚集了数位高手,将这位妖修引到西疆,与其大战三天三夜,将其围杀在此。


    这便是万变妖君猴舍的故事。


    秦归燕一脸认真地对临瞳说:“我虽然骄傲,但从不张扬,就是因为我师父小的时候和我说过猴舍的故事,他说,要是猴舍没那么狂,先暗暗进了兽尊试炼地,通过试炼地成就至尊之位后,那随他说什么,龙族也拿他没办法了。”


    临瞳含笑:“你师父说的是对的。”


    其实临瞳很喜欢看到小秦骄傲显摆的模样,感觉像是见到了走路时一摇一摆的小熊,可爱极了,何况天才少年狂一狂本就是人之常情,狂就狂嘛,开心就好。


    不过站在亲近之人的角度,肯定也会希望小秦懂得低调自保,因为没有任何事情比她的生命更重要。


    临瞳在这件事上很微妙地和武尊共情了一把。


    他看秦归燕打开水囊喝了一口,等她把水咽下去,才说:“算起来,万变妖君是我的师父。”


    秦归燕看他一眼:“你也有师承哦?”


    临瞳失笑:“当然有了,谁脑子里的学问和功法是从天上掉的?”


    话出口后,临瞳发觉自己轻松许多,因为在过往,知道他和万变妖君有关系的人并不多,可他却想将这件事告诉小秦听。


    毕竟小秦待他十分坦诚,家里有什么长辈,师长,临瞳都已经知道了,作为朋友,他礼尚往来,也愿意将过往告诉她。


    秦归燕道:“我以前听猴舍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师父说过,猴舍是世间最为精通变化之术的人,他可以将自己变成任何模样,不仅可以变化为活物,还可以变成一把兵器。”


    临瞳说道:“其实他也只能变成自己非常了解的东西,如果他要变成一只鸟,就必须把鸟的骨骼、血肉的构造全部都谙熟于心,兵器也是如此,而且如果他变化的对象是修士,那么他顶多在外表上与对方一模一样,但无法使用对方会的术法和天赋神通。”


    秦归燕评价道:“但是相同的血液和真气,已经足以让对方的灵器分不清谁是主人,这已经够危险了,而且听说他可以变成一颗巨大的石头,那石头可以影响修士,使他们体内的真气紊乱。”


    “那是我师父的杀招,将自己变成一颗具有异能的天外陨石,紊乱他人真气,不过在变成陨石后,师父自己也不能使用真气,只能等变化时间结束,他才能变回来,这通常是他逃命时用的招数。”


    临瞳淡淡道:“他死的时候就是作为陨石的模样,陨石并非无坚不摧,那和他同归于尽的龙族高手肉|身强横,抬着一把神兵将陨石刺穿,师父就死了。  ”


    秦归燕眨着眼睛:“那你进入猴舍留下的秘境后,是怎么拜他为师的?”


    临瞳往后一靠:“自然是先找到秘境中心了。”


    年少的临瞳被卷入秘境后,他选择先安置好那些商人,再去探查秘境。


    他不能让自己的妖修身份暴露,因此不会在商人们面前展现自己是修士……在西疆,所有妖修都有被全灵教拖去摁奴契的风险。


    那时候临瞳已经意识到,他也许是误入了某个大能留下的秘境,因而在冷静下来后,他便开始寻找脱离秘境的方法。


    狐狸是兽类,隐匿自己是它们在狩猎时就必须学会的东西,临瞳也深谙此道,那秘境内遍布山林,到处是果树与洞穴。


    一名修士到了澄心境时开辟的小世界是其内心的倒影,而修士陨落后,遗留的小世界便被称作秘境。


    而猴舍内心的倒影是山山水水,是果树上的清香,草叶与水土混合后腐烂的味道,是飞过身边的灵蜂。


    临瞳在一处银色的湖泊旁发现了那些进入猴舍秘境的修士。


    最开始临瞳很忌惮这些人,立刻就要离开,可他很快发现了端倪,那就是这些修士们无法使用随身携带的灵器,没有施展术法,只用双脚在山中行走。


    通过风声带来的声音,临瞳明了,这些人无法动用真气,连神识也不能扩展开来探知周围,在秘境之中,他们几乎和普通人一样。


    而作为妖族,临瞳却能在此使用真气,因此他能偷偷跟上这些人,从他们那里探听到珍贵的情报。


    “那些人到西疆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猴舍殒身时化作的那颗天外陨石,至少是带走一部分,因为他们发现那颗天外陨石不仅能影响到聚魂境的修士,连至尊靠近时都会感到真气运转滞涩。”


    说到这,临瞳神色微妙:“他们好像想用这个对付帝尊。”


    秦归燕:“哦——又是要找老头子麻烦的,啧。”她抓了把头发,“说真的,老头子废仙人税那事让他把大半个修真界都得罪透了,别看现在局面挺好,等他进天地轮回了,没人镇着,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若非自己还活不过梵朱,其实秦归燕是不介意在梵朱走人后,帮胥国朝廷稳定天下的,可惜小秦寿数有限,这事也只能让老头子自己去烦恼了。


    临瞳说:“我也觉得现在挺好的,普通老百姓也可以和修士一起在玉影镜前看看斗球比赛,这事就是放在一百年前都是不可能的。”


    可第九纪的天地轮回开启后的事情,他们两个都管不到了。


    秦归燕内心有侠气,当年不顾一切豁出性命对上三世家,何尝不是怜悯那些被芙蓉梦害了、被夺走灵骨的人,这几年她在黑水县住着,一想起此地百姓以后没好日子过,她也觉得心里有一处被堵住了。


    小秦压下内心对未来的担忧和惆怅,问临瞳:“后来呢,你找到离开猴舍秘境的方法了吗?”


    临瞳回道:“找到了。”


    猴舍秘境是最危险的秘境之一,因为人族、龙族的修士都无法在秘境中使用真气,而秘境中却有极为危险的灵蜂,许多果树实则是树妖,修为虽然没有莫语那么惊人,收拾没有真气的人却绰绰有余。


    许多妄入其中的修士,最终只能用自己的血肉滋养这些灵蜂树妖。


    即使是可以动用真气的临瞳,也是凭借着乘黄奔跑极快的优势,才在靠近秘境中心的路上数次险死还生。


    当他抵达那颗大陨石的时候,小乘黄已伤痕累累,四肢脚爪有两只都血肉模糊,他的后退被路上一种长满刺的水果狠狠地砸了。


    “那种水果还特别臭,但是细细一闻,又有股奇特的甜香。”


    秦归燕咽了下口水:“莫非是和湖湘洲的臭豆腐、粤西州的酸笋一样,闻着臭吃着香吗?”


    临瞳瞥她一眼:“你还真是什么都吃过。”


    秦归燕毫不羞涩:“我当年也是做血杀客那会儿就是到处吃东西了,诶,临哥,你活了两百多年,那水果你后来吃过吗?好吃吗?”


    临瞳:“那叫榴莲,产于极南之地,吃起来还行吧,臭得很,你要把那玩意摆大黄面前,他能嫌弃得避出去几十里。”


    秦归燕默默将这个对付犬科妖族应该有奇效的好吃水果名字记在心上,催促道:“那后来呢?你找到那颗陨石以后呢?”


    临瞳老实道:“那块石头就开始喷小石头,一边喷一边发出呸呸呸的声音,就这么呸了一刻钟。”


    即使后边两条腿都让榴莲砸伤了,临瞳的速度依然很快,因而没有被陨石击中,但也累得气喘吁吁。


    那陨石似乎也很累,呸完以后,又呼呼了好一阵,才说道:“小狐狸,你近前来,让本尊瞧瞧。”


    临瞳更正道:“我不是狐狸,只是长得比较像狐狸。”


    陨石:“那你是什么?”


    “乘黄。”


    陨石:“哦,就那个长得像狐狸的马是吧?”


    临瞳:“不过我娘是狐狸,我算半乘黄半狐狸吧。”


    陨石:“那你不还是狐狸吗!”


    一块石头和一只乘黄就临瞳到底是不是狐狸扯了一段,陨石终于想起来办正事:“算了,小乘黄,到本尊面前来,我瞅瞅。”


    小乘黄:“不行,你要是再呸我怎么办?”


    陨石:“啧,你来了有好处,放心,你是妖族,我不坑你,真的,人族收过我家仙人税,把我爹娘都收死了,龙族直接把我坑死了,但我记得清清楚楚,没狐狸坑过我。”


    临瞳年轻那会儿一直躲着全灵教走,因此养成了很强的戒心:“还是不行,万一你骗我呢?前辈,我不要好处,你告诉我怎么离开秘境,我这就走了。”


    陨石沉默了一阵:“……哪来的瓜娃子废话这么多!过来吧你!”


    那块长得坑坑洼洼的大陨石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将临瞳吸到身边,一番检查。


    临瞳还死死盯着它:“我知道瓜娃子是骂人的话,你骂我!”


    大陨石没眼睛,临瞳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翻自己白眼,而且他当时只感到数本功法和炼器的知识灌入自己的脑子里,直接把他给灌晕了。


    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子,你听好,从今天起,你就是万变妖君猴舍的传人!”


    说完这段获得万变妖君传承的故事,临瞳沉默许久,秦归燕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临瞳的侧脸。


    这位性情平和的魔尊仿佛沉浸在那段过往中,许久,他才对小秦一笑:“顺便一提,其实我没有吃过榴莲,不过猴舍吃过,榴莲在哪儿,是什么味道,就是他灌给我的知识之一,他好像很喜欢各种水果。”


    秦归燕抓住重点:“听你这么说,万变妖君当时好像还没有死透,若是他那一缕留存的神识夺舍了你,你也不会有今天了。”


    临瞳道:“是啊,可他没有夺舍我,他只给了我他一生积累的知识,这么算来,他也是除了我父母、大哥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所以我心里认他是我的师父,只可惜,我从没有叫他师父的机会。”


    秦归燕拍了拍临瞳的手背,语调轻快地转移话题:“我还挺好奇榴莲是什么滋味的,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搞个榴莲回来吃一吃,顺带臭大黄一脸。”


    临瞳看着她开朗的笑颜,也点头:“好,到时候我舍命陪君子,捂着鼻子也要陪你一起吃!”


    第68章


    很多年后的临瞳可以在黑山的山巅与好友吃着点心回忆过去,谈起万变妖君猴舍也愿意说一句“他是我师父”。


    那么对于很多年前的临瞳来说,猴舍更像是一个江湖救急的陌生人。


    临眸曾经对临瞳说过,希望他能够拥有强大的修为,早日离开西疆,奔向自由,临瞳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还想在离


    开的时候,把自己的大哥也带上。


    要做到这一切,就必须确保他的修为足够强,强到足以和全灵教谈判。


    故事听到这里,秦归燕微微蹙眉,以她以前在血影教做护法,和那些世家出身的“顾客”们打交道的经历,那帮人可不屑和“低等人”谈判。


    应该说,如果没有把兵器架到那些人脖子上,那他们就会一直保持着自以为礼贤下实则高傲到让人想将之抽一顿的表情,居高临下地将装有灵石的乾坤袋扔过来,对秦归燕说“去把谁谁杀了”。


    更有甚者还会不知死活地调戏小秦,而且还要感叹一句“血杀客不仅是个美貌女子,还是一匹强悍的烈马,让人格外想驯服”。


    等秦归燕打进三世家大本营,说过这话的世家子直接跪地上磕头求饶,被秦归燕拿邪剑连神魂带肉|体消灭得干干净净,现在她都回想不起来那个人的脸了,但和那个人打交道时的恶心感还是令她记忆犹新。


    于是秦归燕对临瞳说:“想和全灵教谈判,让他们主动解除和你个的奴契这事,我觉得不太行,真的,不要把某些人的道德想得太好了。”


    临瞳苦笑一声:“是,我也是后来才明白了这个道理,小时候的我还不懂这些,可能是因为全灵教是整个西疆最大的宗门,你知道那些到西疆做生意的人是怎么说全灵教的吗?”


    秦归燕配合着问:“怎么说的?”


    “他们说,全灵教维护了西疆的秩序,因为有全灵教约束各方,所以西疆的商路才稳定。”说到这里时,临瞳苦笑一声。


    秦归燕平静道:“最烂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好嘛,但这不代表全灵教是好的,否则全灵教如何倒下呢?我早些年还听见有人追捧世家的,他们认为世家很高贵,钟鸣鼎食,仙气飘飘,讲规矩,里面的少爷小姐两脚出八脚迈,养得一身体统是常人比不了的。”


    她嗤笑一声,“我偏杀光了他们,我踩着他们的尸骨成就血杀客修真界第一杀手的威名,难道我做的不对吗?”


    临瞳想,和小秦交流就这点畅快,她看任何大势力的时候,她的心智都是清明的,从不被那些世人为那些大势力冠上的美名蒙蔽双眼,她胆子大,自己也强大,这样的人太有魅力了。


    不行,正讲古呢,不能脸红,临瞳深呼吸,压住面上热意,继续说道:“后来我就专注修行了。”


    在获得万变妖君的传承后,临瞳便知道了离开秘境的方法,他带着那些商人们离开秘境,装作“我也不知道怎么出来的”的懵懂模样,拖着一群商人在沙丘中狂奔到一处绿洲旁边的交易集市,还不忘要求商人们加钱。


    商人们骂骂咧咧,临瞳也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你们数遍这集市,也没有比我更厉害的向导了,换了个人从那怪地方出来后,还能认清楚方向吗?我劝你们把钱交了,下回再找我才好商量。”


    听到他这话,商队的首领居然也觉得有道理,真的给临瞳加了钱,还送了他一袋盐。


    盐是珍贵的东西,不仅人要吃,狐狸也要吃,没有盐就会身体乏力,在临眸不回家的时候,临瞳用自己的能力,确保他的哥哥姐姐们可以吃得到盐,然后学着临眸的方式,用驯兽的法子教训他们,不许他们去危险的地方。


    渐渐的,他理解了临眸的孤独。


    于是临瞳更加努力的修炼,当大哥来探望他时,他还将自己的变化之术分享给了大哥。


    “变化之术本就与幻术相关,而狐族擅长幻术,修行起来格外顺畅,大哥的进境很快。”


    直到临瞳在二十五岁那年跨过了化神境的门槛。


    十几岁就进入澄心境、聚魂境的秦归燕对临瞳的快速突破接受良好,她鼓了鼓掌:“不愧是临哥,天赋真好。”


    临瞳客气道:“不如你,在我们那个时候,化神境对很多人来说也是一道坎,过去了,修真界尊称你是大能,在大宗门里也能做长老之类的位置,我进入了化神境,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我有资格和全灵教谈判了。”


    秦归燕的表情一变,面上立刻浮现出不赞同。


    临瞳叹了口气:“于是,我找到了当时西疆狐族的族长,告诉他,我想要和全灵教谈判,让他们解除控制我大哥的奴契,我愿意入全灵教,为他们做事百年。”


    那时候的临瞳其实也是认可全灵教对西疆的统治的,说白了,与其让一块地方上各方势力林立,折腾得下头人苦不堪言,不如让一个强悍的势力统领全部,反而少些斗争。


    全灵教要求的仙人税没有超出下头人的承受限度,大家苦一点,靠着西域贸易赚取的丰厚利润也不是交不上。


    临瞳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很久,才慢慢说道:“那是我此生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在告知族长,他想要与全灵教做交易后,族长安抚了他,让他在族地中等待,可是很快,临眸就赶了回来。


    在临瞳的记忆里,他的大哥一直都是体面温和的模样,穿着人类的衣物,看起来像个书生,因为和他签订奴契的那位弟子喜欢书生,大哥说话也是文雅的,很有礼貌的。


    那一天,临眸却满身是血地回来了,他扇了临瞳一巴掌,问他:“你知不知道,用奴契控制一个二十五岁就进入化神境的天才,奴役这个天才一生,对全灵教的那些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


    临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早就成为了一块香饽饽,他捂着脸,茫然地看着大哥。


    临眸又快速说道:“你快走,离开这里!全灵教已经向族长许诺,只要能将你献给全灵教教主,今年西疆狐族就能获得许多灵石、粮食做赏赐,不想给全灵教做奴隶就快走!”


    他推着弟弟,让他什么都不要管了,赶紧走。


    临瞳问:“那你呢?我就这么走了,你怎么办?”


    临眸毫不犹豫道:“听着,如果你成了某个人的奴隶,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不管是人也好,妖也好,做奴隶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也是最卑贱的,你决不能做奴隶!走啊!”


    在兄长的催促下,临瞳满心惶恐地踏上了离开西疆的道路,兄长让他一路往东,去胥国,那边虽然也有很多大宗门,却不像全灵教这样,整个门派都依靠和妖兽签订奴契,才能发挥实力。


    只要隐藏好身份,找一处地方潜修,临瞳会有漫长的人生,去明悟他这一生应该做什么,追求什么理想,而不是被困在笼子里,卑躬屈膝的为奴。


    临瞳习惯听大哥的话,他就一路往东逃,一路上都没有人追他,让他顺利逃进了胥国。


    差不多一个月后,临瞳才用变化之术化作人族的模样,潜伏回了西疆,然后,他在全灵教在沙漠中最大绿洲的分坛处,看到了哥哥的皮毛被挂在了牌匾旁。


    那时候临瞳察觉到附近有数位修为在自己之上的修士暗中守着,也许他们还期待着抓住临瞳,却不知道临瞳身为万变妖君的弟子,在感知一道上也有独特的法门。


    临瞳装作若无其事的过路行商,只看了那皮毛一眼,便转身离去,不敢流泪。


    直到多年以后,临瞳在和秦归燕讲述这段故事时,才流下了那迟到了一百八十七年的眼泪。


    他的视野变得模糊,鼻腔酸涩,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泪珠沿着脸颊滑落,坐在他身旁的女子摸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为他拭去泪水,握住他的手。


    那份痛楚被接纳,被理解。


    秦归燕用一种耐心的、引导的语气询问:“后来呢?”


    “后来,我便开始到处游历,我疯狂地修炼,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强,与此同时,我调查全灵教,记住全灵教那些人的名字,他们的家世,他们有什么姻亲,他们奴役了哪一族。”


    这是一件需要很细致、很冷静、很有耐心才能做的事情,但临瞳就是耐住了心中翻涌的仇恨,将这些事情做了下来。


    而且就是那个时候,临瞳明白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要全


    灵教的倾覆,要那些被奴役的妖族重获自由,哪怕这些妖族大多是战乱时期为了避祸,主动跟随全灵教抵达西域,他们付出自由,全灵教给予庇护,但临瞳坚信任何拥有神智的存在,都不会自愿做奴隶。


    而要做成这些事情,就必须要有实力支撑。


    临瞳缓缓说道:“我知道,如果只只修炼成到聚魂境,是绝对不够的,全灵教曾经的规模与血影教相当,血影教背后有三世家,全灵教奴役无数妖族,而且他们的教主、几名长老都是聚魂境。”


    “所以,我必须成为至尊,恰好,师父留给我的知识中,就包括数个至尊试炼地的位置,我知道兽尊的位置依然被龙族把持,但是没关系,我知道魔尊的试炼地还没有人通过。”


    于是,在临瞳三十二岁那年,他终于进入了聚魂境,并主动投入了各大灵脉下方必然存在的浊气交汇之所,让自己的身躯被魔气浸染,成为了一名魔修。


    接着,他进入了魔尊的试炼地,此间无回,当他离开那个试炼地的时候,也意味着第九纪的第七位至尊现世。


    在成为至尊的第一日,临瞳内心没有任何喜悦,他浑身魔气缭绕,化作乘黄原形,在夜色之下放开速度奔跑,从此间无回的入口一路狂奔到西疆,冲入了全灵教的山门。


    那如山岳一般庞大的巨兽毫不留情地践踏着全灵教的山门,发出清幽鬼魅的鸣叫,喷出暴虐的魔火,焚烧目之所及的一切。


    最让全灵教绝望的,则是临瞳还精通多重身,于是那可怖的乘黄便不止一头。


    当那场杀戮终止,四头乘黄在月光下渐渐融为一头,他矗立在沙丘之上,低头看了看,才发现全灵教教主在他足上已成肉泥。


    仇恨终结了,但临瞳失去的,他的兄长,随着时间将逐渐流失的理智,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第69章


    临瞳成为至尊的年岁,和秦归燕如今的年岁是一样的,都是三十二岁。


    他太年轻,在他之前,大概没有哪个年轻人做出这样的大事。


    当然了,在一百八十年后,有一个叫秦归燕的姑娘,用比他低的修为,干了和他一样的事,还闹出比了比他更大的动静,因为她在覆灭了血影教后,还朝帝尊和龙尊挥了剑,然后无比坦然地在森罗狱里蹲了十年,用自己给胥国修士们打了个法律上的样板。


    看,强如血杀客,犯事了也得进去,你们也别想别的了,该认罪认罪,人总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


    临瞳一直怀疑秦归燕咬死了不肯与帝尊验亲,是因为她要杜绝帝尊用《同亲恕免法》为她避罪,在接受审判的那一年,秦归燕维护律法的心,比作为邢鉴之主的帝尊都要更强烈,临瞳因此尊敬小秦,认为她是个可亲又可敬的人物。


    可临瞳不知道多年以后发生的事情,不知道复仇结束之后就能该干嘛干嘛,继续在人生路上狂奔,或许是因为秦归燕的生命太过短暂,让她不愿意将生命留给感伤。


    而临瞳那时候还有得活,因此他最想做的事情是找到哥哥的皮毛,为此,他对全灵教几乎所有人都用了刑。


    单纯的小乘黄本来不懂刑讯,可万变妖君有得是手段,万变妖君会的东西,临瞳也会。


    他在全灵教某位长老的衣柜中,翻到了已经被做成斗篷的哥哥。


    临瞳跪在地上,抱着哥哥的皮,不确定自己是否感受到了悲恸,因为他脑子里已经完全空白了,哭都哭不出来。


    临瞳带着那皮毛,将当初想要把自己献给全灵教的西疆狐族的族长、长老们也杀了,他一批又一批的杀人、杀妖,对那些依附全灵教的其他妖族,他也一批一批的审,一批一批的杀,杀到最后,他的愤怒被清空了,只剩下茫然。


    临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要统领西疆吗?那不可能啊,他是魔尊,他迟早会失去理智,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清醒多少年,这样的人统领一方只会是灾难。


    可是任由西疆这么乱下去也不行,随着全灵教倒塌,西疆的修士保持了一种异样的安静,所有修士都躬着身子,等候临瞳的指令,妖族们蠢蠢欲动,与修士们相反的,则是沙盗前所未有的猖狂起来,他们打家劫舍,奸|淫|掳掠。


    临瞳出手制止了这批沙盗,修士们就出手制止这些沙盗,他们摸着这位突然出现的绝世强者的脉,不知如何依附过去,只能先讨好。


    有妖族壮着胆子,上前询问新至尊,问可要抓一批人族修士来签订奴契,想着这位大佬和人族的势力有血海深仇,让他折磨一下人族,应该能消消火吧?


    临瞳直接将提出这个事的妖族也宰了。


    于是西疆上层再次重归寂静,所有人、妖都缩了起来,等候临瞳发落。


    最终,临瞳做了个决定,他管不了西疆,却也不能放任此地的普通人、普通动物受苦,不如交给能管的人。


    恰好,哪怕是帝尊的敌人,都不得不承认帝尊对下边的百姓很好,在皇宫里干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是许多人心中最适合托付一大块土地的人。


    临瞳对秦归燕说着他当年的决定:“多年之前,听闻在第一纪,西疆曾是浑天界中土与西部沟通的通道,隶属于中土,之后在第二纪分裂出去,第三纪又回归,如此分分合合,实则西疆有很多人说的都是中土的话,所以,两家本是一家。”


    于是在一百八十年前,新任魔尊临瞳召集西疆各方势力,宣布他们要东归,从此重回中土的管辖,请帝尊派驻军队、官府来管理此地。


    年轻的魔尊站在高台之上,大声宣布:“我这么做,还有一点,就是胥国已废除了仙人税,西疆以后也要废仙人税,任何苛捐杂税都该废除!我知道,很多从中土来西疆的人,便是受不了帝尊的管辖,这才到胥国之外,找了块可以继续作威作福的地方。”


    “但是你们的好日子应该结束了。”临瞳凌厉地扫视下方,“因为你们没资格让下头的百姓、下头的各族一直过苦日子,仙人税、妖王税、奴契,从今往后都要消失!不需要再有奴隶了!”


    作为西疆新任头领,以及西疆各大妖族的新族长,临瞳向胥国位于西疆的一处驿站递交了请求东归的文书。


    黄沙漫天中,披着哥哥皮毛的青年走入驿站,对驿丞递交了那封足以影响万千生灵的文书。


    说实话,临瞳那会儿文采实在不行,毕竟还年轻,身为一个才三十二岁的妖族,临瞳能把字认明白就不错了,给他传承的万变妖君也不是什么文化猴。


    然而正是这份文采完全没有、好在将事说得很清楚的一封文书,使西疆东归于胥国。


    胥国举朝震动,帝尊亲赴西疆面见临瞳,亲手接过他呈递的文书。


    此后帝尊还提出要给临瞳封爵,想给钱给房把这位看起来脾气不错的魔尊养起来,省得他到处跑,哪天疯了闹出事来。


    临瞳对小秦说:“我拒绝了,我告诉他,我有信心在两百年内不失控,因为我修炼了多重身,可以将身上的魔气集中到其中一具躯壳上,帝尊没有勉强我,之后他就将西疆很多势力都迁到了甘兰洲,派他的人去管理西疆。”


    秦归燕恍然大悟:“哦,难怪老头子一副认识你的样子。”


    合着这两人早一百八十年就见过了。


    而在率部东归前,临瞳将哥哥的皮毛烧掉,撒入漫天风沙之中。


    之后他在甘兰洲待了几年,确定一切都平稳下来,便卸下族长之位,开始到处游历,他习惯性的化作小乘黄的样子,在地上打几个滚,看起来脏脏的,就像一头长得像狐狸的土狗。


    魔尊用土土的、不起眼的样子走过许多大城、县城、小镇、村子,游过最汹涌的河流,跃过积满白雪的山巅。


    临瞳讲述着他见过的那些好风景,秦归燕就爱听这个,她睁圆了眼睛,面带笑意,双手托腮  ,听着临瞳游历各地时经历的故事,从白日听到月亮挂上枝头。


    “在二十年前,我觉得自己有时候会情绪冲动,没那么清醒了,就到黑山,让本尊在地脉的熔河中沉睡,我呢,就用这些年搜集的材料,要炼制一件证道神兵来。”


    临瞳说到这,瞥秦归燕一眼:“炼制证道神兵的过程很顺利,就是炼成以后,我还没来得及打开青罗鼎瞧一眼,就有人把我的证道神兵吃了。”


    秦归燕双手捂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嘿嘿,对不起嘛,我以后会还你的。”


    临瞳叹了一声:“算了,先把东西放你那吧,反正……我在黑山驿待得挺开心的。”


    他的语气有点别扭。


    认真说起来,临瞳内心早已不把证道神兵被吃这事当做是坏事了。


    他看着小秦,心想,一个如此可爱可敬的朋友,比证道神兵还是要重要一点的。


    “故事听完了,月亮姥姥也出来了,不知不觉就到了这时候,我们回去吧。”秦归燕起身拍拍衣摆,手里拿了一根树枝往前扫着,脚步轻快地下山。


    临瞳跟在她身后,随着第一次将过往心事倾吐,他感觉胸口也前所未有的畅快起来。


    只是有一件事,临瞳始终没有告诉小秦,那就是在很多年前,在他前往关外之前,曾游历至闵福洲。


    在英歌舞的队伍里,临瞳吃了一个小女孩给他的香菇肉包。


    “小秦。”


    “嗯?”


    小秦回头看着临瞳,临瞳对她说:“今天晚上,我给你做香菇肉包吃,怎么样?”


    小秦高兴地应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吃这个了!对了,临哥,我不用幽影,你也不用聚魂境以上的修为,咱们比比谁先到驿站?”


    她大拇指一指黑山驿的方向,一副迫不及待要回去吃包子的样子。


    临瞳从善如流:“行。”


    下一刻,临瞳变化成一只雨燕,而秦归燕跳上玉如意,二人一同向山下飞去。


    风声呼呼,衣袂翻飞间,玉如意上的女子发间有一缕银丝如月华一般,映入雨燕的眼瞳,不知何时,幽寒血已让小秦身体衰败到两鬓显出银发,即便如此,她依然是临瞳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族。


    又过了几日,奇野学会了耕田、写信、和很多人族打交道,以及如何腌制酸菜。


    这红狐狸终于明白了临瞳不会和他回去这事,加之甘兰洲那边的西疆狐族还需要他管着护着,只好收拾了行李要回去。


    临瞳做了几百个包子,让奇野提着带回去,又和秦归燕送到驿站门口。


    奇野腼腆道:“太上族长,秦姑娘,送到这就可以了,这几日给你们添麻烦了。”


    临瞳摇头:“不碍事,你比以前长大了很多,做事也靠谱了,我对你很放心。”


    奇野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


    秦归燕将一包本地有名的翠花点心铺的糕点塞他怀里:“带着路上慢慢吃。”


    奇野又对她鞠躬:“秦姑娘,谢谢您,嗨,其、其实,我来之前,打听过您。”


    秦归燕愣了一下:“啊?我?”


    奇野扭捏着:“是,当年血影教倒下的时候,和全灵教倒下的光景太像了,甘兰洲那块儿好多人都打听您的事,很敬佩您,您和太上族长,很配!”说完,他竖起大拇指,又害羞地一扭身子,化作一条大红狐狸,跑了。


    秦归燕和临瞳留在驿站门口,两人在初夏的微风中沉默一阵。


    小秦对小临说:“现在我娘那边认识你了,你老乡那边也认识我了,我们这算是见过两边亲人了吧?”


    临瞳缓缓点头:“嗯,奇野是我十五姐的后代,算起来是我外甥,我是他舅舅。”


    秦归燕:“那咱俩这关系,在两边的亲属眼里,是不是定了?”


    临瞳:“应该是定了吧。”


    而且小秦和小临都是天纵奇才的小苦瓜,干过不得了的大事,又都接近生命的末尾,这么两个人选择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在关外一个小驿站里做驿卒,嘶,居然还能品出点神仙伴侣的意思。


    秦归燕嘴角一抽:“我俩要是以后突然说,我们的关系是演的,专门用来忽悠双方亲属的,为的就是不回老家,继续在黑山驿里做驿卒,你说他们会信吗?”


    临瞳:“应该……很难相信吧?”


    他们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浮现一个念头,真不该为了遮掩小秦偷吃掉魔尊证道神兵这事,朝两边亲属撒下弥天大谎啊,这以后该怎么圆啊?


    秦归燕两眼一闭:“算了,反正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我干活去了!”她转身,气势汹汹冲回驿站。


    临瞳微微摇头:“唉,反正一年后就进天地轮回了,我人都不在浑天界了,浑天界的事与我何干呢?”


    说罢,临瞳也走向厨房。


    第70章


    夏日来临,秦归燕在某日深夜敲了敲玉影镜,说了几句话,镜子里传来梵朱的声音。


    “可以,我让两粤的朋友帮你注意一下有没有,有的话就寄给你,买东西和寄东西的钱的话,我直接从你娘的俸禄里扣。”


    “不用,我自己出钱。”


    “那你把钱打给你娘就行了。”


    过了些日子,信缘道人就飞到了黑山驿门口,丢下两个奇臭无比的纸坨坨,捂着鼻子喊了一声:“秦大眼,你家里给你寄的东西!”


    说完,她便疯一样的飞远了,今日之前,谁都没见信缘道人飞这么快过。


    雪不在、黄安安也都是嗅觉灵敏之辈,人在黑山驿的屋子里,却被院子外的味道熏了个后仰。


    “小秦,你让我的师门掌门送什么东西啊!好臭!”


    “大眼,快关门,开阵法!我不行了!”


    在同僚们崩溃的叫喊中,莫语一拍手,开了个阵法将驿站包了起来:“诶哟,看你们两个那没出息的样子,以后别人找你们打架,也不用什么术法咧,直接给你们丢几包粤西酸笋,你们就倒咧。”


    秦归燕往外走:“别说酸笋了,湖湘洲的臭豆腐就够他俩喝一壶的,感觉也不是很臭啊。”


    小贵嗅了嗅:“嗯,隐隐有股甜香。”


    老槐树和富贵竹都是植物,没蛇妖和犬妖那么敏感。


    临瞳在后厨揉着糯米团儿,旁边摆着红豆,准备做点甜品给小秦吃,干活干得起劲时,他鼻子一动,立刻匆匆跑出来,正好看到秦归燕用阵法将两个大号的纸包裹起来,防止气味泄露,然后提着那纸包上的草绳进了驿站。


    “临哥,你来啦?正好,看看这个,我托人买的,就是那个你说过的榴莲啊。”


    临瞳惊讶道:“你怎么买过来的?”


    秦归燕将两个纸坨坨放桌上:“我人脉广呗,找个人帮忙注意一下,有就帮我买了寄过来,别说,为了让这东西在坏掉之前到东北,我付的邮费可贵啦,两块上品灵石呢!对了,这个怎么吃啊?”


    莫语、小贵都凑过来。


    “这个是吃的呀?”


    “感觉的确是甜的,甜味的东西没有难吃的。”


    可临瞳也不知道怎么吃啊,他以前只被榴莲砸过腿,可作为一个有犬科血统的妖修,他是不可能主动靠近任何味道重的食物的。


    拆开纸坨坨后,秦归燕捡起里面的纸条:“开了口的榴莲是熟的,掰开食用其内果肉,这两个榴莲都是熟的诶。”


    临瞳想起自己曾被榴莲砸瘸的腿,默默将秦归燕拦到身后:“你别动,我来。”


    这玩意刺多,又硬,伤人的可能太高了。


    在所有人的关切下,临瞳手掌、小臂发力,将口子开得更开的那个榴莲掰开,更浓郁的果肉甜香满溢出来,黄安安哕了一声,转身狂奔出去。


    倒是秦归燕闻了闻:“还好啊,也不是很臭。”


    雪不在以袖掩鼻:“小秦,你过来给我看看,是不是鼻子出问题了?”


    雪不在是真担心小秦,这姑娘的身子骨本就在衰败,鬓边两缕银发,走出去倒是拉风,本就很好看的姑娘,看着更添一份飒爽英气,可她的嗅觉不是也跟着衰败了吧?


    秦归燕挥挥手:“我鼻子好着呢,隔着老远都知道临哥在厨房里蒸红豆,人族里有我这个嗅觉的人可不多,但我真的觉得不臭。”


    莫语挤过来:“俺们小秦可是能吃粤西酸笋和臭豆腐的人,这点味道算啥?”她用手往自己的鼻子扇着气味,“是甜滴很,肯定好吃。”


    临瞳到底是至尊,他坚强地取出所有果肉,拿了筷子过来,让驿站内三位不怕臭的姑娘们品尝榴莲。


    “唔——好吃!”秦归燕本就是个爱吃的,又喜甜食,这榴莲立刻就对了她的胃口。


    莫语和小贵也连连点头。


    “这个水果好吃,哪儿买的?我以后也叫人买了寄关外来。”


    “好甜,还糯糯的!”


    她们三将开出来的第一个榴莲一扫而空,秦归燕喜道:“这么甜的果肉,临哥,若是拿去做点心得多好吃啊?  ”


    临瞳想起自己放在厨房里的糯米皮,叹了一声:“那我拿一些果肉去给你做些点心试试吧。”


    说着,他将第二个榴莲也开了,至于黄安安和雪不在是肯定不愿意吃这东西的,这是种族特征导致的,嗅觉太灵敏的碰不得这个。


    “你也吃!”秦归燕夹起一块果肉放他嘴边,眼睛晶晶亮。


    临瞳屏住呼吸,看她一眼,张开嘴,耳边发热:“行了,我吃过了,我、我做点心去。”


    他端着果肉匆匆离开,秦归燕看着他的背影,疑惑道:“就吃一块啊?这么好吃的东西,多吃几口嘛。”


    莫语看着两人的互动,捂脸偷笑两声,才说道:“小临又不是你这样的大馋丫头,人家是个敬业的厨子嘛,行了行了,赶紧吃,吃完干活去。”


    小贵将一块果肉放在小碗里,说道:“燕子,我能送一块给苟子吗?”


    秦归燕大气道:“送送送,来,再来一块,让咱们小苟也尝尝鲜。”她又夹了块果肉放在小贵的碗里。


    就在她们乐呵的时候,龟丞相颤巍巍地进来,被熏得往后一仰:“诶哟这味儿,你们干嘛呀!”


    莫语打开手中折扇,呼呼扇了一阵风将味道吹散,笑道:“我还要问你呢,龟丞相,你不在龙宫里待着,到驿站来干嘛?有急件要寄啊?”


    龟丞相道:“可不是急件,是公务,黑山驿丞,又到六月了呀。”


    莫语想了想,一拍手:“哦,原来是到了这个时候。”


    龟丞相道:“不错,每到六月,黑水县各家各户都要出壮丁去服徭役,你看看,黑山驿今年能出几个人?尽量给个会用水灵术法、风灵术法的,我们要修黑水河上游的堤坝。”


    龙宫在和县衙商议分摊徭役的时候,可是都眼馋黑山驿这帮高手呢,就这群人,随便出来一个,都是能一拳开山裂石的。


    莫语愣了一下,回头大喊:“小秦,小临,你们有空去修堤坝不?”


    在驿丞大人的记忆中,小秦的水灵术法练得不差,小临的风灵术法也是一绝。


    秦归燕提着抹布跑出来:“什么坝啊?”


    “今年的徭役是修黑水河的堤坝。”


    “今年不修路啦?”秦归燕记得去年她还给去修路的黄安安送过饭呢。


    龟丞相回道:“通往黑水县的各条道路在去年修得挺好的,大黄和大咪把那些路踩得可扎实了,今年小修小补一下,再让王大咪到路上踩几圈就好,主要的问题是修大坝、清河沙。”


    他解释着:“这事还是牛县令提的,就在前日,黑沙洲各大县令收到山海关知州的公文,一起去那边开会,上头提出了要振兴关外,提升关外的人气,牛县令接到命令,决定在七月份的时候,在我们黑水县举办一场大型灯会,吸引外地游客。”


    龟丞相嘿嘿一笑:“对了,顺带让本地单身的男男女女也在灯会上找一找对象,为此,我们黑水县的交通是否通畅,那就很要紧了呀,不然人家泛舟河上,发现河水不清澈了,那好不容易升起的情调都没了嘛,而且我们和下游安东县的商务往来,也是靠黑水河的嘛,该清一下啦。”


    这时临瞳也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个盘子:“小秦,我用糯米皮包着红豆馅、榴莲馅做了点心,你尝尝,哟,龟丞相,您今儿看着可精神。”


    听觉与嗅觉一样敏锐的魔尊打了招呼,歪头问小秦和莫语:“要服徭役吗?我去就行了,清个大坝河沙也不费事,我把沿岸河沙都卷出来就可以了。”


    秦归燕淡定道:“沙子而已,我也能卷,我去吧,临哥到时候去给我送个饭就行了。”


    说完,她将临瞳手里的点心盘子接过来,随手抓了个塞嘴里,面露惊艳。


    “好吃!临哥,你简直神了!”


    看她吃到好吃的东西,乐得原地蹦了两下,临瞳忍不住笑道:“你都吃了吧,榴莲有限,红豆馅的管饱,我再去做一盘。”


    看临瞳立时回身去厨房,走到一半,又回头看秦归燕一眼,这才终于离开了大堂。


    龟丞相看着临瞳这一回身,看莫语一眼,枯瘦的手指点点小秦,又点点厨房的方向,莫语微微点头,龟丞相恍然大悟,遂露出一脸慈爱笑意。


    既已说定了今年黑山驿谁去服徭役,龟丞相也不久留,一拱手便告了辞,要去下一家拉人。


    又过了几日,随着服徭役的人被找齐,秦归燕两手空空,穿着鸭蛋青的裙子,往发髻中插了银狐簪。


    她每日清晨在院子里梳头发,临瞳总能通过厨房的窗户见着她,起初总觉得面热,如今看习惯了,还是时不时抬头看她,不然总觉得这一日里少了些什么。


    莫语路过时,说了一句“太素咧,你又不是去打架的,多戴些东西有什么关系嘛。”秦归燕觉得有道理,在首饰匣里翻了翻,掏出挂了一串镶红珠子的流苏簪挂上。


    莫语这才满意了:“嗯,像点样了,这么好看滴姑娘,多打扮一下嘛,我年轻的时候还会去人族的城市里买翠凤簪戴呢。”


    吃早饭时,雪不在感叹:“最近日子过得好啊,一日三餐都有饭后点心,这说明什么?”


    黄安安茫然地问:“什么说明什么?”


    雪不在一拍手:“说明去年那些种糯米的田都丰收了,哦,对了,还有红豆、绿豆、红枣、芸豆、板栗去年都丰收了吧。”


    小秦吃饭速度快,这会儿站在桌子边,看临瞳将零嘴一样样的放进去,旁边苟降尘和小贵约好了,近日发了工钱,他们一起去老王烤肉坊打牙祭,小贵打算给苟降尘点鸭血,让小僵尸开开胃。


    听到雪不在说这话,秦归燕歪头问他:“丰收是好事啊,你说这个干嘛?”


    雪不在笑道:“我不过随口感叹一句罢了。”


    秦归燕“哦”了一声,没多追究。


    临瞳闷不吭声,将几个咸蛋黄馅的酥饼也塞进了点心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