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这天晚上楚以乔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具熊从后面抱着,柔软的毛戳在脖子上很痒,她扭着想挣开。


    “好痒啊!不要抱我了!”楚以乔不耐烦地抱怨。


    一回头,可爱的毛绒熊变成面无表情的谈泽,楚以乔瞬间多云转晴,讨好地去蹭谈泽的胸口,嘴里念念有词:“要抱的,姐姐要抱的。”


    梦里的姐姐脾气很好,这样也没有生气。吻落到皮肤上又热又软,楚以乔被亲得浑身酥酥麻麻的,恍惚中好像听到梦里的姐姐喊了一声“老婆”,然后是“宝贝。”


    “再来一句嘛,老婆,再来一遍。”楚以乔嘿嘿傻笑,缠着姐姐的脖子请求。


    梦里的姐姐却越来越小,楚以乔被吓到,捧着枣核一样大小的谈泽不知道该怎么办。


    姐姐还在变小,楚以乔心急,怕把这么小的姐姐弄丢了,灵机一动直接把谈泽含进嘴里。


    结果不小心咽了口水,吃下去了。


    不要!汤家妘掩嘴笑,“还说,等你回来,她指不定都不配给你调律了。”


    梁荔是汤家妘的孙女,调律师,谈泽自小跟老人练琴,与梁荔相熟,算是发小。


    “荔荔去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谈泽叹气,“可不敢当,我一破弹琴的,回国就指着大调律师帮我呢。”


    “那你们可得好好聊聊,有时间一起吃个饭。”汤家妘撮合。


    “过两天,我让她联系你。”


    谈泽点头,“好呀。”


    她留下了梁荔的联系方式。


    六年前出国后,谈泽便换了手机号码,除了几个知道她去向的朋友外,没有透露给任何人,连梁荔、沈琼也不例外。


    但她还留着原来的电话卡,时不时看看那个人有没有联系她。


    那时她年轻气傲,不切实际,以为如果是把她放在心上的人,肯定用尽一切办法也会去见她,和她联络。


    但没有。


    楚以乔一次都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就连询问她出国的消息都没有。


    后来谈泽把电话卡扔掉了,就像抛弃旧日那段糟糕的记忆。


    何必把对方想象成自己期望的模样,楚以乔对自己始终都没有联络的义务。


    逛超市用了不少时间,送走汤家妘,谈泽开车回家,规划着晚上再练一会琴,然后去参加朋友们的“欢迎仪式”。


    但她还是低估了那些猴子似的闹腾人,致力于给她一个惊吓,在开锁后的瞬间,彩带和纸片糊了她一脸。


    偌大客厅里寂静一片。


    “诶我去,小谈,刚才是演练……”一道心虚声音在身边响起,没人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大家七手八脚地接过谈泽手里的购物袋,把她扶到沙发上坐着,有人给她摘头发上的彩纸,有人倏地把她眼睛蒙上了。


    再睁眼,空荡无物的茶几上出现了蛋糕,还有摆得满当的家常菜、啤酒饮料。


    “恭迎谈妃回宫——啊不是,欢迎青年女钢琴艺术家谈女士莅临嘉平访问指导。”


    谈泽双眼倒映着蜡烛摇曳的光,她抿唇笑,望着绕了自己一圈的朋友,“幼不幼稚呀你们。”


    二十半的人,都像小孩子似的。


    但是,她难得感受到在国外那片异乡里几乎捕捉不到的,属于故土的细腻情绪。


    沈琼和蒋菡菡也在,刚才蒙谈泽眼睛的就是蒋菡菡,余光再一瞥,沈琼抱着吉他,指尖拨弦,弹唱谈泽离开之前最喜欢的一首R&B。


    整场欢迎仪式下来,不能喝酒的谈泽被众人起哄“到小孩那桌去”,他们倒是喝得东倒西歪。


    谈泽去车库里提车,送一群醉鬼回家。沈琼这次没喝,陪着她去。


    “谈泽。”车灯亮起,高个女人被光线擦亮半张面颊,隔着车门问,“昨晚她没纠缠你吧。”


    话中说的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谈泽摇下车窗,朝她笑了,摇头,“没有。”


    楚以乔甚至都没认出来她。


    沈琼又陷入平素的沉默中,良久才应声:“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打我电话。”


    “琼姐最好啦。”谈泽试图撒娇,让谈话气氛不那么沉重。


    送朋友各回各家,谈泽打着方向盘,独自将车驶回车库原位,准备回去好好歇一歇。


    可拔下车钥匙,再抬眼望去时,前车窗隐约投来亮光。


    一辆车从拐角驶入,停在距离她不远处的车位上。


    这里是公用车库,谈泽只当是住在附近的车主,没在意,开门下车。


    却在无意瞥见那人的身影后,脚步顿住。


    女人清瘦的身躯被衬衫包裹,臂弯里夹着嘉大标配的藏青公文包。下车时,合体的西裤露出脚踝,贴了膏药。


    车库里有些潮,她把外套披上,整个人便透出一点生人勿进的冷淡倦怠感。


    可当抬头看见谈泽时,一切情绪都化作懵然、意外。


    谈泽目光从她未着妆容的脸颊划过,礼貌地移开视线,不使对方感到冒犯。


    她打招呼:


    “楚老师。”


    楚以乔唇动了动,她原本就白,灯光映照下脸色显得几乎是惨白,没说出任何话。


    谈泽不想让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奇怪,便也没在意,再度朝女人颔首,算是告别。


    这次必须要搬家了。


    [你已添加了RR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上面的验证信息停留在护腕的话题,楚以乔觉得耳根发烫,迅速移开目光。


    那边却很快发来新消息。


    [RR:谢谢,护腕很实用,会戴的。]


    [RR:明天见~]


    消息后很快缀了一个动态的猫猫表情包。


    楚以乔攥了一下指节,想起刚刚告别时谈泽消失在门外笑意盈盈的脸。


    她打了几个字,想了想,又删掉,径直将手机关机收好。


    桌上放着本《亲密关系》,最近的睡前读物,每晚读十页。


    书签夹在其中某一章——


    “你所看到的认为的每件事的态度,都是你内心的投射。”


    加好友或许只是礼貌,而没什么特别目的与情节。


    谈泽不像从前那样需要追求她,话中的亲昵,大概率只是自己心中假想。


    何况,好友申请被晾了整整一天。


    楚以乔完成预先划定的工作量,关掉笔记本,循规蹈矩洗漱完,戴上蒸汽眼罩,准备休息。


    不回复才正常。


    从这天晚上起,谈泽开始天天帮楚以乔涂祛疤膏药。


    周末过后,谈泽生活又回到了属于她的正轨,按部就班,无波无澜。


    前前后后她休息了快两个月,眼下要跟进处理的文件堆满办公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没空想其他。


    她挺享受这种忙碌的状态,或许是因为成年累月这样,早已变成了习惯。


    入夜,天空暗了起来。


    “谈总,还忙呢?”


    进来办公室的女人留着齐肩的中长发,一身职业套装,手里捧了束花。


    沈方宜将花束放在桌上,“有你的花。”


    “谁送的?”谈泽问。


    沈方宜卖了个关子,笑说:“我送的。”


    谈泽反应了一下。


    “庆祝一下谈总回来。”沈方宜一语双关,她进入誉盛有些年头了,谈泽的情况,多少算了解。


    “嗯,谢谢。”谈泽想想确实该庆祝一下,终于结束了一堆琐事,现在可以心无旁骛了,“方宜,你来得正好,刚好有些事情想跟你对一下。”


    沈方宜是誉盛商务部的二把手,谈泽休假的这段时间,部门主要是由她负责和决断,她能力不错,人也稳重,把一切管理得井井有条。


    “不用这么着急吧,一回来就加班?”沈方宜半倚着办工作,“要么先别谈工作了。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气色不太好。”


    “有吗?”谈泽很快敛起低沉的情绪,淡笑了笑,“我还好。”


    沈方宜无奈,公事公办,把最近合作的项目进度都大致说了遍。一切都顺利,有两个项目还发展成了深度捆绑。


    “没让你失望吧?”


    “嗯,我一直都相信你。”谈泽说着,伸手揉了揉自己后颈,坐久了,肩颈这块儿就容易僵硬。


    “难得谈总夸人。”沈方宜笑,她见谈泽浑身疲态,于是靠近了些,低声说,“要我帮你捏捏吗?”


    一只手碰了过来,谈泽下意识躲了躲,立即拉开距离。极其戒备地不让人贴近。“不用。”


    沈方宜笑着缓解尴尬,“你还是老样子,不喜欢别人靠太近。”


    谈泽默然莞尔,她向来如此,可那天她扶了扶自己额头,不再想。


    “谈泽。”


    谈泽回回神,“嗯?”


    沈方宜温温柔柔关心:“如果你需要跟人聊天解闷,可以找我,我们又不是只能谈工作。”


    谈泽:“谢谢。”


    又是一声极有修养的“谢谢”,满满的疏离感。


    沈方宜自认识谈泽以来,谈泽便是这样,浑身散发着平静柔和的冷淡,并非不好接触,而是从未见她有热情的时候。


    又忙了一阵,谈泽才离开公司。


    开车驶出地下车库。


    夜色漫漫,晚间天上的云层厚,将月亮和星星遮得严实。空气有点闷,隐约带一丝潮气,是下雨的前兆。


    谈泽开车时习惯放点音乐,她不喜欢太喧闹,也不喜欢太安静,放点舒缓放松的纯音乐恰到好处。


    不一会儿,恬静的旋律被震动声打破。有手机来电——


    在谈泽心目中,表面没心没肺的楚以乔内心其实是很敏感的,非常需要人小心细致地呵护。


    即便自己是她最亲的老婆和姐姐,也不见得能够坦率地在她面前袒露伤口,所以为了避免对楚以乔脆弱心灵的摧残,谈泽这件事做得特别隐秘。


    这天晚上,像往常一样,谈泽帮楚以乔洗完澡后,两人一起钻进被窝。白天的劳累和事后的疲惫一同袭来,楚以乔环着谈泽,很快睡觉了。


    谈泽一直没睡,听着楚以乔的呼吸声,等怀里人彻底睡熟后,谈泽悄悄坐起来,小心地把楚以乔放平,手伸进两人的被窝,把楚以乔睡着后没骨头似的右手拿出来。


    为了防止把楚以乔弄醒(即便谈泽认为这个难度很高),谈泽只能就着那盏昏黄的小夜灯涂。


    好在灰蓝色的颜色瞳孔附带优越的夜视能力,谈泽自认任务完成得很完美。


    打开药膏,挤在手上,温热,抹到楚以乔的手臂内侧。


    谈泽的手法很轻柔,她抚摸着楚以乔的手臂,手心能够感受到那点微妙的起伏,长短不一,有一根是竖着的,几乎有小臂一半长。


    意识到这点后,谈泽手一抖,无意识捏了捏手下的肉。


    随着谈泽的动作,一片昏黄中,楚以乔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这点微弱的变化很快被时刻关注楚以乔状态的谈泽发现。


    下一秒,楚以乔翻了个身,左臂压在身体下面,右臂一捞,明显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平时那里面应该是谈泽的腰。


    今天,手一掉,落空了。


    楚以乔的睫毛又动了动,似乎要睁眼,同时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微弱而疑惑的哼唧声。


    “姐……姐?”


    第 52 章   第 52 章


    谈泽骤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可以控制得很轻,几乎算得上屏气,睁着双灰蓝色的眼睛冷冰冰盯着楚以乔看。


    楚以乔是谈泽见过最不会装睡的人。


    并非她技巧烂,而是楚以乔的睡相太过平和幸福。


    这样的状态,谈泽此前只在婴儿的脸上看到过,仿佛心里没有任何烦恼。


    但凡真正生活过的成年人,都无法伪装出类似完全毫无牵挂的表情,连楚以乔本人也不行。


    人醒了就有牵挂,谈泽知道楚以乔牵挂着什么,画画、妈妈、朋友,然后才是姐姐,现在是老婆。


    另一边,楚以乔的睫毛还在颤,谈泽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楚以乔的脸蛋,她梦中得了安慰,重新睡回去,依旧对谈泽每晚对她做的事情一无所知。


    药膏涂好,谈泽抽了湿巾细致地擦好手指,继续抱着楚以乔睡觉。


    从这天晚上起,谈泽开始天天给楚以乔涂药膏。


    她平日里观察伤疤消除情况有两个时机。


    一、早上起床时,楚以乔耍赖不想去晨跑,这时候会主动来搂谈泽的脖子,两只手围着,像是那种猴子玩偶般挂在谈泽的身上。嘴上说的无外乎那几句“姐姐我还好困”“姐姐我的腿还有点酸”“姐姐明天开始好不好”。


    谈泽从来不做任何回答,只微微侧头,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二、晚间运动时,楚以乔很会黏人,阴晴不定,一会要姐姐快点,一会要姐姐慢点,是很难搞的甲方。这个时候谈泽可以合理对她动手动脚,把楚以乔的手压着,肆无忌惮地看。


    别说是手臂内侧了,整个人看完楚以乔也不会说什么。


    转眼间又是4天过去,5月6日,五一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楚以乔完成了那幅大尺寸油画的绘制。


    当时是下午3点钟,外面的日头正烈,画室门窗紧闭,顶上空调呼呼吹着冷气。楚以乔站在小板凳上面,板着脸正在补最上面的一小块灰蓝。


    这间画室是学校专批给学生租借使用的,整个房间除了楚以乔之外,还有另外两个正在忙毕设的学姐。


    电梯升到五楼,谈话余额过半。


    “谈泽。”楚以乔再次喊她。


    女人叫她的名字时,咬字总是很特别,让人忍不住想听下去。


    谈泽侧眸,礼貌地注视对方眉心,等待她说下一句话。


    “奶奶过来我这边住了。”楚以乔撞进她的视线里,平静开口。


    听见女人提及李淑平,谈泽微怔,旋即了然般地笑一下,“挺好的,这里清净,适合奶奶。”


    “嗯,在我这里住几周,再回姑姑那边。”楚以乔回答。


    李淑平是楚以乔的奶奶,也是位亲切和蔼的高中物理老师,从前就很宠谈泽。


    知道她喜欢吃馄饨,每次来作客时,总会亲手给她包馄饨吃。口味提前和楚以乔预约,总能吃到心仪的。


    每次和老人相处,都有种自然到像家人的错觉。谈泽甚至觉得,李淑平太过溺爱她,对她比对楚以乔还好上几分。


    “奶奶很想你。”楚以乔垂眸,“她今天上午给我打了电话,说听到了钢琴曲。”


    “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和我炫耀,说该不会是……”


    话到一半,戛然止住,那个亲昵的称呼还是没能说出口。


    “该不会是你回来了。”楚以乔侧过头。


    谈泽内心有些钝疼,轻声答:“我有时间会去看奶奶的。”


    她没想到,李淑平竟然还惦记着她。


    六年前她猝然出国,走之前甚至来不及和奶奶告别。老人聪慧,或许很早就看出她和楚以乔的关系,就算这样也没有埋怨她。


    “那……在你搬走之前,可以吗?”楚以乔语气有了细微差别,夹着一丝几乎听不出来的希望。


    意思是,再等等,不要搬走。


    分手六年了,谈泽还是能听出来女人话里的潜台词。


    谁叫她当初是个舔狗,曾经彻夜不眠,只为了揣摩楚以乔不经意抛下的几句话。


    “楚老师,你说……”谈泽转身面向女人,勾起唇,语气变得略微嘲弄。


    “想要我去看的,究竟是奶奶,还是你?”


    楚以乔怔住了,眼底浮现出一丝难堪,沉默着站在电梯角落,再没能说出其他的话。


    电梯仿佛变成被水注满、无法逃脱的囚笼,她被打落浮木,挣扎着窒息水中,于明亮灯光下无所遁形。


    谈泽忽然想起昨晚她被抵在洗手间单间,楚以乔轻轻印在她唇边的那个吻。那个时候的楚老师,不论是情绪还是行动,都比现在要真实的多。


    “真实”吗?或许只是失去后,为了麻痹自己,潜意识里的表演。


    楚以乔最会演,从前就是如此。


    电梯荧光屏幕上的数字停留在九楼。谈泽不再看楚以乔,只是温声提醒:“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楚以乔顿了一下,应声,擦肩而过时,余光扫过谈泽。


    暖光下依稀可见她浅色的双眸,长睫翩跹着,唇角始终是照面时那种恰到好处的弧度,挥手和她道别,笑意却不达眼底。


    谈泽这几年样子变化很小,从报道、到新闻,还有楚以乔搜集到的各种比赛独奏会录像中,都矜持柔软,端庄温和。


    让楚以乔乍一看就移不开眼。


    但唯独性格,始终都不像楚以乔记忆中的样子。


    在学校一直在工作备课,时间已经很晚,楚以乔回到家,李淑平已经歇下。


    她匆匆把公文包放下,烧热水,去给老人换药和擦身体。


    折腾好一阵,楚以乔端着盆出来,偶然发现客厅茶几上摆着电饭煲。


    打开看,里面隔水温着一碗黑芝麻汤圆,一碗馄饨。


    她眼皮被热气熏得有些红,捧起那碗汤圆,用小勺舀起来,慰藉着发寒的胃。


    李淑平已经很久都没给谈泽做过馄饨了。因为楚以乔曾告诉过老人无数次,那个女孩已经不在嘉平。


    老人偶尔会迟钝个三四秒,温吞地答:“……这样啊。”


    但电饭煲里还是时不时会出现馄饨。李淑平总会问她:“小泽呢,今天你们不在一起住吗?”


    楚以乔去刷了碗,盯着那碗多出来的馄饨看了许久。


    每次都是她放冰箱冷藏,第二天自己吃掉的。可是,她总不由自主地想起谈泽按下的电梯楼层。


    九层、十层,隔得那么近。


    近到她出门之后,不到半分钟就能站在谈泽家门前,一墙之隔。“…………”


    仿佛浸透了她最近的消极情绪。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以乔反思自己实在太不理性客观,竟然将情绪带到工作中,任由那些杂乱念头牵引着堕落。


    或许是从送谈泽护腕那晚开始。


    那晚,她斟酌无数次,坐立难安,在微信界面输入陌生的一串数字,又删掉。


    六年,谈泽换了新的联系方式,楚以乔有心理准备。


    反复如此,很快便记住了。


    配上觉得啰嗦的验证信息,终是按了发送键。她知道,谈泽会嫌弃护腕上的刺绣难看。


    可申请石沉大海。


    一整天过去,再度过枯燥的今天上午。好友申请像她单方面的臆想,没掀起一丁点水花。


    可楚以乔却意外在学校西餐厅遇见谈泽。


    彼时的她正和蒋菡菡聚餐聊天,放松且愉快,手机就放在桌前。


    会是没看到吗?概率不高。


    只可能是存心略过。谈泽不想和她再扯上关系,于情于理都符合她们如今的处境。


    护腕想必也丢到角落里了。


    谈泽表面温和礼貌,和谁都能聊得来,内心却长着密密软软的刺,冷淡不近人情。


    这种温差感只有和她待久了的人才明白,楚以乔是其一。


    只是她从前被谈泽蜜语甜言包裹着,就算碰到刺,和对方吵了架,也不疼,只是麻麻酸酸的。


    像被小猫用收敛了倒刺的舌头舔舐,结局总是对方撒娇求和。


    白炽灯的光线微弱浮动。楚以乔觉得电脑屏幕刺眼,垂眸歇了几秒钟。


    桌上的手机嗡振,这个时间,应该是有学生发消息过来。


    点开来,却不似真实。


    她是可以,楚以乔这个睡觉一定要抱的人怎么办?谈泽认为楚以乔可能被营销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没有注意到这个重要的生存问题。


    谈泽内心还积着一股无名火,她自认没跟楚以乔吵过架。


    在楚以乔心目中,可能会把两人的某些争执理解为吵架,可在谈泽眼里,那些只不过是楚以乔单方面的任性和不讲理。


    正当谈泽努力排解情绪时,她又听到了楚以乔的声音,轻轻的,冷调的面光让她的表情莫名落寞。


    楚以乔:“其实都很好,我也不一定能直接签上。”


    谈泽心里的想法一下子就变了,她可以认为楚以乔不该去,但是无法接受楚以乔不能去。


    “别瞎说,能签上的,”谈泽马上又把灯打开了,转身看向楚以乔精致而看起来心事很少的小脸:“现在回家吧,我们今天提前结束。”


    第 53 章   第 53 章


    回家,一打开门,谈泽环着楚以乔的腰把她直接按在门上,两人默契地几乎在同一秒钟进入状态,唇齿交融,楚以乔仰着脸,这次不光是为了索吻,也为了物理意义上拉进她和谈泽之间的距离。


    谈泽吻得轻柔,手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布料捂在楚以乔的皮肤上,缓慢地,把楚以乔整个人带得燥热不已。


    她怀疑自己有肌肤饥渴症,太想要和谈泽贴着,嘴唇被封着说不了话,楚以乔熟练地往前蹭,挤压着谈泽。


    谈泽火气未消,不想让楚以乔马上舒服,无动于衷继续单纯地亲,撬开楚以乔的牙关把舌头往里伸,卷着那一小截不甚灵活的舌尖。谈泽手往下移,危险地搭在凹陷的衔接处,轻轻揉,但是没有更近一步的意思。


    楚以乔蹭了第二遍,其实没太多表示,但谈泽就是莫名其妙接收到暗示,很快如了楚以乔的愿,握着腰把人往沙发上带。


    楚以乔是很难同时干两件事的人,心里想着事情所以连爱也办不好。


    谈泽亲,就张嘴,剩下的一切都交给生理本能自己安排,战栗,冰凉,酥麻,燥热,楚以乔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情况下被弄得到站不起来。


    给楚以乔随手发了几条消息,谈泽把手机放在旁边,取出独奏会的曲谱册,倚在床头,时不时用铅笔勾画两下。


    背着背着,有些走神。


    楚以乔提醒得没错,她嗜睡,却又容易失眠。下午咖啡喝得多了,如今大脑异样地开始容光焕发。


    回来时很晚,临近凌晨,眼皮打架,思维却如同勒不回缰绳的野马,有种猝死美感。


    睡也睡不着,不如找些事做。


    谈泽又拿起手机。谈泽等待屏幕上的数字跳到十层,步出电梯,接着开门,换鞋,一气呵成。


    再待一会,她怕自己动摇搬家的念头。


    电梯门关合前,她明明看见楚以乔余光在瞥她,一双漂亮的墨眸隐在镜片之下,并不像表面那样波澜不惊。


    可依旧朝她微微颔首,仿佛她们只是简单纯粹的邻居。


    但哪有曾经接过吻,甚至做过更过分事的纯粹邻居?


    浴室的玻璃门逐渐泛起雾气,热水流淌,谈泽放空思绪。或许是没有睡饱,她在浴缸里不知不觉阖上眼。


    蝉鸣的夏季,噪声永无止歇,空气似乎粘腻到了临界点,淅淅沥沥能拧出水来。


    那时她们做了假的邻居,却可以真正同居。


    那个夏天,谈泽受邀来楚以乔家做客。


    说是受邀,其实是橡皮糖一样黏上来的。


    李淑平家不在嘉平市区,要坐客运站的轮次班车,整整七小时,人都挤在集装箱一样的旧大巴车里。


    但谈泽不觉得辛苦,她练琴早就练出了铁屁.股,坐一天也能受得了。而且,旁边是楚以乔。


    班车从早七点开到下午,午后,乘客吃了东西,昏昏欲睡,她们便借着老旧破烂的椅背遮掩,偷偷亲吻。


    楚以乔被她抵在玻璃窗旁,呼吸紊乱,眸含水光地瞪她,“……就不该带你来。”


    谈泽委屈巴巴,“那下次我开车带姐姐来,就不用这么辛苦啦,而且随时都可以亲。”


    也不必照顾优等生的自尊心,连声音都不让出,她快憋得只进气不出气了。


    那时谈泽没有注意到她的话会刺伤人。有私家车的话,谁会坐班车。


    她只是觉得,有苦同甘,她想尽力变得甜一点,讨楚以乔的喜欢。


    李淑平在离嘉平有一定距离的小镇高中工作,教物理,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初次见谈泽,老人笑眯眯的,手掌心很热,亲昵拉着她谈了好一阵的话。


    “小乔第一次带朋友来我这里,你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呀。”


    谈泽认真点头,拉着楚以乔的手,郑重地在奶奶面前许诺。却在老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手指滑进楚以乔的指缝里,扣得很紧。


    那个夏日,楚以乔帮李淑平打下手,也接一些镇子里的家教,赚取微薄补课费。


    偶尔得空了,家里也没人在,吱呀破旧的老式木板门一锁,谈泽便揽着初出茅庐的“小楚老师”做朋友,联络感情。


    蝉鸣延长成线,热浪依旧翻涌成海,时间仿佛落入极限求导法的圈套中,无限趋长、趋于静止。


    谈泽躺在楚以乔的臂弯里,鼻息间的香味很好闻,是昨晚对方用过的沐浴露味道,清冷馥郁,她埋进柔软里吸了很久。


    “如果有机会,真想和小楚老师做邻居。”她用补习班孩子的口吻撒娇耍赖。


    “要姐姐给我补习物化生,还要奶奶的小馄饨。”


    楚以乔的耳廓这时便会飞速粉起来,发着烫,那层冷冰冰的壳也融化了。


    尝一尝,小楚老师的构造原来是虚张声势的苦苦巧克力外壳,里面是甜的棉花糖芯。


    她推谈泽的肩膀,喊她的名字时咬字特别,“谈泽,别……你起来说。”


    未免太不经逗。


    谈泽贪心地交流了更多次感情,直到晚餐吃李淑平的馄饨时,她发觉楚以乔的手竟然在抖。


    对方穿着合体的白衬衫,扣子系到最上一颗,秉持着“食不言”的宗旨,沉默正经,在被奶奶问到她们下午都做了什么时,平静回答:


    “帮小泽补习高数。”


    好好的联络感情成了补习高数,谈泽乖乖点头,“是的。”


    她学习到很多。果然是生物系专业第一的好学生,对人体奥秘熟稔于心,手把手教她该怎么做。


    这是第一次,楚以乔带谈泽回家,也纵容她的所有。


    日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多很多次。但谈泽之后记得的只有最后那一次。


    还是那张带了些时间磨损的餐桌,李淑平不在,楚以乔便不再继续装下去。


    她双手交叠,认真的时候让人不由被她的眼睛吸引,乖乖听下去。


    尽管说的话悖谈泽心意。


    她说:“谈泽,快要毕业了。”


    “我们真的不太合适。”


    盛夏像一支陡然打翻在地的巧克力甜筒,满地狼藉,草草收场。满心期待滚落进泥土,失重感让人喘不上气。


    谈泽从浴缸中坐起来,骨头泡得酥软。


    才发觉,刚才只不过是疲惫时无心回忆起的往事。


    她懒懒地擦干自己,裹上浴袍,出浴室,开了空调,22度,存心让刚刚的燥热错觉消散殆尽。


    回忆太多,不太利于睡眠。


    房门笃笃响起。


    睡了一觉,意识恍惚,还以为是在国外独居公寓,点的夜宵到了。谈泽将湿发挽成低垂的丸子,用德语隔门回应:“您放在门边就行,谢谢。”


    走廊里静了许久。


    谈泽也后知后觉,现在是在华国。她懊恼抿了一下唇,心道怪不礼貌的,去看猫眼。


    竟是楚以乔。


    女人姿态端正,穿着款式简单的深蓝家居服,腰间细带勾勒出婀娜腰身。墨发未乱,仍是刚才她们车库时偶遇的模样。


    她静静注视谈泽这边的方向,手里面还提着什么。


    一个小食盒。


    那边没回复消息,或许是女人工作辛苦,早早休息了。


    漫不经心略过这个事实,她打开instagram。托腮想了一会,开了个LIVE直播。


    德国那边应该是晚九点,恰巧人多,Sarah又嘱咐她多在社交账号上除除草,索性短暂试播一场。


    这个账号从前是谈泽自己在玩,但陆续工作多起来,她就交给助理打理了。


    很久不上线,粉丝量已经达到了某个惊人数字。


    直播刚开没几分钟,就有很多观众涌入,评论区排满了刷屏的emoji表情。


    谈泽笑着用德语打招呼,顺手向镜头展示自己手里的曲谱,上面画着随意抽象的线条。


    她其实不算什么正统钢琴家,凭借比赛打响名声前,也只是个会在平台分享生活、控诉练琴枯燥的普通人。


    所以就算现在能独立办一场会,日程安排繁忙,她也会抽时间上社交平台看看,回几条评论。


    有人问她还举办线上音乐会直播募捐吗?有人问她回国后,养在公寓的金丝熊该怎么办。


    还有人用蹩脚的机翻中文吹她彩虹屁:


    所以说,楚以乔刚才一直在刷科目一。


    【楚以乔:怎么会这样!这个app也是坏的!气死我了】


    【楚以乔:姐姐你什么时候结束呀】


    【TanZe:马上,回去教你】


    【楚以乔:嗯嗯,等姐姐 ≡ω≡】


    谈泽把手机关了,对着镜子整理西装的领口准备上台。


    赵景行是神经病。


    第 54 章   第 54 章


    当楚以乔翻完答案解析,摩拳擦掌准备做第二套的时候,谈泽上台了。


    会场镁光灯闪烁,谈泽面容沉静,缓步走到主位坐下,她左手边坐着明晟技术部的部长,楚以乔此前在临杭看的那场新季度产品发布会就是这位部长主持的,右手边的位置空着,看前面的名牌应该是小姨的位置。


    谈泽面无表情坐了一会儿,两分钟后楚灵桐姗姗来迟,依旧是楚以乔上次见面时的盘发造型,楚以乔几次见楚灵桐都是匆匆一瞥,今天才终于得了机会细细端详。


    楚以乔的这位小姨长相和她妈妈很像,姐妹俩都是天生一副凉薄的长相,单眼皮薄唇,不带情绪看人时总像在蔑视。


    楚以乔见惯了笑眯眯抱她哄她的楚灵枫,今天猛地一见楚灵桐,恍惚中仿佛看见了生气的妈妈。


    楚以乔是楚家分家后才出生的,在她儿时的记忆里,小姨虽然和她们因分隔两地并不常走动,但也不像外界疯传的那样老死不相往来,楚以乔新年时能收到小姨的礼物,臭脸的谈泽也能不情不愿被问上几句。


    空气寂静良久。


    黑暗中,楚以乔听见一声温软回复,“好啊。”


    胸口被敲得发酥,大脑在又为自己清醒状态下的出格举止而羞臊。


    她埋着头,想说什么回答谈泽,却又说不出来。


    这么容易么?她安静坐着,没有乱动。房间尘封许久,这六年间她第一次进,可是格局处处透着熟悉感。


    除了一点陌生。从前,房间里有许多与她相关的物品,但现在早就都被清除掉,干净空荡。


    楚以乔双眼低垂,不太明白谈泽的意思。


    她常年与冰冷数据与概率打招呼,实验失败也是常有的事,本想把这次也当作一次拙劣的试探,不抱期待。


    但谈泽似乎总是那个不稳定的变量,将她预设好的一切打乱。还微笑地盯着她,像是在说——


    我知道楚老师想做什么。我允许了,请进。


    可就算事事允许,也只是陌生人之间的礼貌与客套。


    就像从前,谈泽从不会把她独自晾在这里。


    谈泽吹好头发,换了一身睡衣出来,像是考虑到楚以乔,这次没有露出太多皮肤,只能隐约看出窈窕身形。


    她拢着裙子坐下,空气里弥漫着栀子精油的味道,忽远忽近。


    很像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房间里空调度数开得很低,只有22度,在三月的嘉平过于激进了。


    耳廓得到物理降温,楚以乔别开视线,“洗过澡后,空调最好开高些,会着凉。”


    谈泽抬眸看了她一眼,笑着答“好”,将温度升高了些。


    26度,正正好好的省电数字,也是楚以乔喜欢的温度。


    但若是放在从前,谈泽绝不会乖乖听她的话。小猫一肚子坏水,邀她来这里本就目的不纯。


    她会压着楚以乔在沙发上亲许久,直到她呼吸紊乱,脸颊燥热,随后在耳边无辜软声问:“这下姐姐不觉得冷了吧?”


    空气陷入沉默,但谈泽擅长调节气氛。


    猜测女人明天还要工作,她没有倒茶,给楚以乔倒了温开水推过来。


    接着笑得双眸弯弯,揭开食盒盖子,叹一声“好香”,问,是玉米猪肉馅的吗,她很喜欢。


    很刻意很程序化的举动,就像对待朋友。


    楚以乔嗯了一声,瞥过谈泽每次都扬起角度刚刚好的唇角,答:“喜欢就好。”


    从前,她还没有和谈泽那么亲密时,曾经很嫉妒谈泽和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轻松欢快,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完全不像她和自己独处时,情绪转变快,黏人,却又患得患失。


    现在才知道,原来被谈泽当成朋友是这种滋味。她开始看不透谈泽心里在想什么。


    “楚老师和奶奶什么时候方便?”谈泽握着小勺,轻声询问,“走之前,我想去见见她。”


    原来请她进来是为了李淑平的事。她们如今的仅存的联系,也只剩下奶奶了。


    楚以乔抿了口水,舌尖有些涩。


    “奶奶一直都在家,这几周,你随时可以敲门。”


    谈泽了然点头,“嗯,好的,我会去的。”


    她吃完最后一枚小馄饨,满足地摸摸肚子,朝楚以乔笑,“谢谢。我去把盒子刷了还给你。”


    楚以乔想说不用。


    但谈泽显然没有征询她意见的意思,端着食盒去了厨房。


    楚以乔起身,跟了过去。她总有种预感,如果不这样做,她与谈泽之间的话题只会集中在奶奶身上。


    直到对方搬走。


    “怎么过来了,很快就好。”谈泽双手浸在流水中,白皙好看,刷洗动作十分娴熟。长发吹干,披在肩头,恬静而温柔。


    也对,都那么久,独自住在国外,她已经学会照顾自己了。


    可楚以乔私心觉得,飞舞在琴键上的手,是不该做这些事的。


    从前同住在一间双人宿舍时,谈泽不会做饭,常点外卖。楚以乔觉得贵,便尝试买食材,在宿舍自带的小厨房里做饭。


    谈泽回来后闻到香味,总凑过来蹭饭。


    那时她们刚刚在一起,小猫惯会撒娇,吃了她做的糖醋鱼,便开始预约下一场,还缠着她写“愿望券”,谈泽专用。


    拿到后,谈泽就许愿,要她之后也给她做糖醋鱼、椒盐排骨、玉米冬瓜盅。


    楚以乔答应后,谈泽通常那一天都十分乖巧,有求必应。


    但小心思却怎么都藏不住,让楚以乔想起那句话——


    装模作样几分钟,荣华富贵一辈子。


    终于有一天,小猫原形毕露。


    “这样我就不用再学做饭啦。”谈泽眨着浅色双眸,伸出她修长白皙的手炫耀,“我可要保护好自己的手。”


    “为了弹琴?”楚以乔问她。


    谈泽把人扑在沙发角角里,卷发蹭得她发痒,嗓音一听就是害羞了。


    “才不。”


    “是为了姐姐的终身幸福。”


    晚上,谈泽便凭着报答给她做饭的借口,要了一次又一次,还坏心眼地抵在她耳边低语:“弹琴哪有这个好玩呀?”


    耳边水声停了。谈泽洗干净餐盒,正用厨房用纸擦去手上的水珠。


    刻意摘掉眼镜,楚以乔看不清具体细节,却觉得冷却下来的耳廓又开始升温。


    余光瞥见厨房有几个装得很满的购物袋,应该是谈泽采购的生活用品,她问:“需要帮忙吗?明早想吃点什么。”


    谈泽回过身,把餐盒递给她,微笑恰到好处,“不用麻烦。”


    楚以乔接过来,沉默了一会,嘱咐:


    “袋子里的牛排需要放进冰箱冷藏,想吃的话,最好现在就腌制。还有粥……”


    谈泽嗯了一声,礼貌点头,不露声色打断她:“好的,楚老师回去也早些休息。”


    前言不搭后语,楚以乔知道这是在逐客。


    她总被谈泽刻意营造出的气氛引诱,可却忘记六年的时间尺度下,她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楚以乔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直到离开前的告别,“这么晚,打扰到你了。”


    她们之间,最后也成了打扰。


    谈泽送走楚以乔,注视着电梯显示屏。


    从10变成9,不过几秒钟。


    她回到家,本来立刻就进房间休息的,想了想,楚以乔的话在耳边盘旋,推着她走进厨房,将袋子里的牛排放进冰箱。


    楚以乔做菜很好吃,听她的应该不会有错。


    女人离开前的身影依旧浮现在眼前。


    谈泽想起她脚踝已经贴了膏药。这次倒还听话,懂得照顾自己。


    楚以乔性格冷淡,日常穿着都是禁欲通勤风,说话也很无趣,却总爱做些有的没的勾引她。


    譬如刚刚,家居服的扣子没有系到最上一颗,瓷白色锁骨就那么露在空气里。腰间带子束得很紧,窈窕曲线看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递给她食盒时,耳朵上弥漫着的红晕。


    勾得谈泽不知怎么就侧了身,邀请她进来。


    本不该的,这样晚上会失眠。


    胃被妥帖填满,谈泽闭上眼,鼻息间隐约是那股她觉得陌生不已的木质幽香。


    她想,下次再不让楚以乔进来了。


    内心隐隐绽出几分无法言说的欣喜,以及恐慌。


    “看来是真的不想我离开。”谈泽微叹,“抱得好紧。”


    楚以乔匆匆收手,脸发热,却无意瞥见谈泽转身后弯起的眸子。


    哪里来的抱紧,明明只是拉着她风衣腰带而已。


    过度反应让楚以乔有些懊恼,她掩饰性地转身,“很晚了,你走吧。”


    谈泽将女人的一切微表情都尽收眼底,但贴心地没戳穿,答:“好,那我上楼了。”


    走出房间,到玄关,背后传来家居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谈泽不意外,一如往常和跟过来的人挥手告别。


    不会过分亲昵,也不生硬,是她对待其他人的标准态度。


    楚以乔站在客厅中央,身形颀长,在昏暗中现出前所未有的单薄,身着睡衣,可姿态并不松垮,反倒端庄。


    她轻轻摘掉眼镜,眸光变得钝然柔软。没有出声告别,只是静静望着谈泽。


    谈泽看出女人的欲言又止,笑,“明天见?”


    隔着朦胧光线,楚以乔瞥一眼门外人微扬的唇角。


    “嗯,晚安。”


    今晚的一切都打破她预设的规则与界限。


    楚以乔回卧室,将桌上的白炽灯调暗了些,想了想,坐在刚刚谈泽起身没多久的位置上。


    余温仍在。


    今晚还有论文要批改,怪她下午效率实在不高。


    点开文档,时有几条她之前留下的零散红色批注,语气不怎么好。


    “闻所未闻。”


    “写得好,都是正确的废话。”


    “全球变暖,都是姐姐的错!”


    谈泽:“嗯。”


    谈泽帮楚以乔回好了邮件,把两人的手机塞回兜里,搂着楚以乔静静地等,楚以乔心情显著变好,叽里咕噜又把很多事情的黑锅都扣在谈泽的头上。


    约莫三分钟后,终于叫到了两人的号,楚以乔起身,怀里抱着谈泽的外套,说了最后一句:“好喜欢姐姐,都是姐姐的错!”


    谈泽看着她,侧身扣着楚以乔的脑袋又亲了一口:“嗯。”


    第 55 章   第 55 章


    这天晚上之后楚以乔的Q/Q邮箱就交给谈泽保管了,像是等待高考出分的高考生一样,让谈泽先帮她看着,出结果了再告诉楚以乔。


    楚以乔高考出分前真的是这样,把账号和密码都告诉谈泽,等到要出分那天,三令五申绝对要第一时间看,“绝对”“必须”“求求姐姐了”“真的要”第一时间告诉她文化课有没有过线。


    谈泽一天被烦八百遍,捂着楚以乔的嘴巴朝她点头。


    出分当天是周日,为了这天谈泽甚至都没去公司,在家里陪楚以乔看没营养的电视剧。


    下午两点出分,谈泽为了“姐姐,一定要第一批查哦”,提前十分钟就在电脑前刷新,如愿在系统卡顿之前查到。


    对面的人表情依旧,没有半分诘责意味,温和得像在说“今天的云很好看”。


    但楚以乔知道谈泽在生她的气。


    “我不喜欢揣测楚老师。毕竟很快就要搬走了,离开前体面一点也不错。”谈泽把玩杯耳。


    “但你快要让我还不清了。”


    楚以乔在听见“离开”两字后,无声蜷紧指尖。


    不想让自己的窘态被看穿,她将手藏进袖子里,声音轻且低:“搬家,具体会是什么时间?”


    谈泽弯唇。她擅长迂回取敌,于是只静静望着女人,“楚老师文不对题了,先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语气逐渐递进,循循善诱:“想要我怎么还?”


    末尾语气温软,却无形之中将楚以乔的出口堵住。


    像猫抓鼠的楚戏。


    叫谈泽还什么?


    楚以乔全然没有想法,只希冀第二天还能再看到她。


    再见一面,然后再靠近一点。


    为此,她策划一切在外人看来可能蹩脚的借口。


    谈泽却不过笑意盈盈,明知故问,存心想看她露出难堪的一面,要她承认。


    楚以乔静默很久,久到西餐厅门边风铃叮当吹拂,店外的学生经过又离开。


    鲜活的人流,与她们之间停滞的气氛,像两道矛盾的界限。


    她总算抬眼,肯撞入谈泽眸光中。


    “没什么需要你还的,谈泽。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嗯?”谈泽嘴角笑意略略散去,喝口清咖,遣词也沁透苦涩,变得让人难以招架。


    “是指在相亲途中,还和我拉拉扯扯?”


    这也是直女的乐趣之一吗?


    楚以乔像被骤然揭露难堪痛处,墨发低垂,不声不响。


    她后悔在嘉大喜欢上一个人。


    后悔那个春天,追上楚以乔,和她搭话。


    收拾了一下,谈泽准备去出国前熟悉的琴行蹭琴。想必老板不会介意。


    八点出门,在电梯到九层时,偶遇昨晚才悄悄熟悉起来的人。


    心道怎么这么巧。她给人腾位置,顺道打招呼:“楚老师,周六也上班?”


    笑得眸子弯弯,有点假。楚以乔不会看不出来。


    电梯里还有一位遛萨摩耶的老先生,楚以乔没多说什么,也不像昨晚情绪外露,只是朝她颔首,简单嗯了一声。


    这样看上去,她们邻居间关系还挺融洽的。


    谈泽用指腹摩挲着车钥匙,一圈一圈,安静看女人背影。


    今天周末,女人大抵是没课,穿着便没有那么正式。


    一身柔软的黑丝绸裙,低跟皮鞋,臂弯夹着款式简约的通勤包,锁骨微展,长发规矩束起,衬得面颊白皙,高挑知性。


    戴上银框眼镜后,比起昨晚气质变了许多。


    不再是那个会教她将牛排放进冰箱的人,反而……很有距离感。


    到一楼,秉持着尊老传统,让遛狗的老先生先行离开。


    萨摩耶摇着尾巴,整个像一团大棉花糖,也从两人之间跑走。


    像迫不及待从狭窄压抑的小空间里逃离。


    狗狗都能感受出来的气氛,谈泽不信楚以乔体会不到。


    她们没有像昨晚那样并肩走,一前一后,互相避之不及。


    依旧是那一条路,到地下车库,周边逐渐变得沉寂冷清。刚才电梯里的熟络假象,变成刻意拉远的疏离。


    谈泽也不在意,她想,楚以乔总是有两幅面孔,白天和夜晚不大相似。就像那时,她可以随时从“女朋友”和“直女”这两种身份中转换。


    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看,蒋菡菡给她打了电话。


    “怎么了?小蒋,今天没课,想起来给我打电话。”谈泽笑着接起来。


    蒋菡菡听上去有些迫不及待,声音压低,神秘兮兮的:“三寸姐姐,你最近有空吗?”


    得到谈泽的肯定答复后,她嘿嘿笑,“那个,我有个朋友,她妹妹想学钢琴,你能不能去教教她?”


    谈泽本该动身去琴行蹭琴的脚步顿住,她饶有兴致地问:“朋友家里有琴吗?”


    “那肯定的呀,随便弹,多久都行。”蒋菡菡火急火燎,“姐姐,你去不去呀,报酬丰厚。”


    车库里回声空荡,谈泽矜持了一会,吊得对面眼泪汪汪,才笑答:“好,地址发我。”


    又补充一句:“你的那个朋友,她正不正经?”


    她直觉向来很准,这么着急,肯定有特殊情况。


    那边果然扭捏,很久都不作声,打着哈哈想蒙混过去。挂断前,身边还有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道谢,温柔文静。


    谈泽看破不说破,弯起双眼,取出手机查收地址。


    不远,也就二十分钟车程,不如帮帮菡菡同学。


    她收起手机,准备去提车,再抬眼看时,她和楚以乔之间的距离竟然拉近很多。


    对方放慢脚步,整理公文包里的东西,取出钥匙,动作有序简洁。抬眸时,视线扫过她握手机的右手,很快便移开。


    “再见。”声音不大,但音色清冷。


    附近只有她们两个人,楚以乔显然是对她说的。


    说完,她视线已然收回,略略颔首,拉开车门,清瘦身影隐没于驾驶座与防窥玻璃。


    谈泽看不清,可也隔着一层茶色玻璃挥手,唇边带笑,维持礼貌。


    她想,楚老师有时候还真挺端着的。


    也不知道昨晚主动来敲门的是谁。“……你误会了。”


    结果一开门,一脸激动的楚以乔飞扑上来让她抱住,说:“姐姐我考上了!”


    楚以乔八爪鱼似的抱着谈泽,手不安分地顺着谈泽的手臂往下摸。


    谈泽的手轻轻搭在楚以乔的腰上,楚以乔摸到谈泽的手掌,开始一根一根握谈泽的手指,从大拇指开始,圈圈指根,捏捏指尖。


    “楚以乔。”谈泽突然开口。


    “嗯,干嘛呀。”楚以乔不要命地又去亲谈泽的下巴,舌尖偷偷伸出来点点舔舔。


    谈泽:“等会不许哭。”


    楚以乔点点头,很乖巧的样子:“姐姐,我保证不哭。”


    第 56 章   第 56 章


    最后当然是哭了,楚以乔趴着,抱着枕头偷偷地哭,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甜腻的呻吟声中不时掺杂着几下哭叫般的咳呛,谈泽温柔地吻掉,哄几句,动作不停,于是眼泪继续掉。


    因为向谈泽说了“姐姐我保证不哭”,在谈泽看过来的时候,楚以乔甚至还固执地用枕头把眼泪蹭掉,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眼睫毛沾在一起,连眼睛都睁不开。


    谈泽真心认为这样的楚以乔要为发生在她们俩身上的事情负责。


    如果楚以乔不可怜兮兮地装自己没哭,如果谈泽亲她的时候不张嘴,如果被弄得狠了不小声喊“轻点好不好”,她们完全可以吃上一个热乎的晚饭的。


    晚上七点,楚以乔洗完澡,软绵绵地瘫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剧,脸蛋和鼻头到现在还是红的,舒舒服服躺着,一根指头都懒得抬起来。


    谈泽把凉透了的晚饭用微波炉热好又端过来,她知道楚以乔作为20出头的年轻人没她表现的那样柔弱,先把米饭盖子掀开,然后冷漠地把饭碗和筷子一起往楚以乔手里塞。


    楚以乔看看面前热气腾腾的米饭,又看看谈泽,没说话,但大眼睛已经传递出疑惑。


    “……虽然只翘起来几个像素点,但肯定是喜欢的。”


    “在专心品尝的时候亲她一口,这样以后吃巧克力芭菲的时候就会想起我。”


    “这么好看的美女竟然是我女朋友,嘿嘿,生来就是要挨亲的!”


    “很想请姐姐吃一辈子的芭菲。”


    “害羞,吃我也行。”


    但学校餐厅的甜品太腻了,甜到尽头,只留下酸涩回甘,楚以乔不太喜欢。


    她只好时而和朋友闲谈交流,转移注意力。


    却看到不远处的人影。第二天周末,从早到晚都约满了客户。


    清晨,楚以乔捧着杯咖啡走进时,助理正硬着头皮跟不在一个次元的客户沟通。


    “你们就给我弄个贼有个性的,要看起来就酷的。”


    “可以再明确一点吗?或者有喜欢的图片吗?”


    “没有图片,我不要烂大街的,要独一无二的。符合我的气质一点。”


    开店什么样的客户都会碰到,一般都是跟助理先聊,等了解了客户大致想要的风格跟需求以后,再和文身师细谈。


    周日的工作室很热闹,有预约的客户,也有不少上门咨询的。


    休息日预约的客户几乎都是无缝连接,楚以乔从九点开始工作,一直忙到一点才有时间歇歇。邱蓝这一天也忙得够呛,两人在茶水间里就着咖啡吃几口吐司,凑合一顿午饭。


    忙里偷闲聊几句。


    “搞不懂你,好好的富二代不做,干嘛自己出来开店。每天累死累活的。我是迫于生计,你图什么?”邱蓝认识楚以乔好几年了,虽然楚以乔不爱提家里的事,日常相处能看出来楚以乔的家境优渥。


    “自己开店有什么不好的,”楚以乔喝一口咖啡,苦得很但提神,“自由。”


    自由果然要付出代价的。邱蓝看看楚以乔,“最近又瘦了,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楚以乔今天上身穿了件薄毛衣,贴身,黑色确实更显瘦。她听邱蓝这么说,低头看了看,“有吗?我看还好啊。”


    “”邱蓝快聊不下去了,“好好好,知道你胸大,知道你肉都长胸上了。”


    才吃到一半,又来了个客人,楚以乔把咖啡喝完,就匆匆出去了。


    来的是个年轻女孩子,刚出来工作不久,往工作室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今天才下定决心。


    偏年轻的客户过来,楚以乔通常会让对方多考虑一段时间,毕竟一时冲动文身,事后又后悔的人不在少数。


    女孩想在手臂上纹个图,不算大,三个小时就能弄完。


    上色到了一半,女孩盯着楚以乔低垂的侧脸,突然腻歪叫了声:“姐姐。”


    “嗯?”楚以乔没抬头。这女孩的年纪其实跟她差不多,偏偏每次都叫她“姐姐”,她也懒得解释,她平时的穿搭风格的确要比同龄人稍显成熟。


    女孩说:“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疼得受不了?”楚以乔随口问,她带着口罩,声音有点闷闷的。


    “不是。你今天应该挺累吧,要不要休息会儿?”


    难得碰到这么体贴的客户,楚以乔简单回答:“没事,不累。”


    女孩想了想,换个说法:“我有点疼,还是歇会儿吧。”


    楚以乔这才停了下来,在遇到的客户中,这个女孩忍耐力算强的,基本没怎么喊疼叫停。


    中场休息。女孩这时悄悄问了句:“听说你喜欢女孩子?”


    楚以乔的性取向不是什么秘密,很多客人都知道,她大大方方承认:“嗯。”


    “我也是。”


    楚以乔只是笑笑。


    “那你有女朋友吗?”谈泽闭眼吸了吸气,昨晚发生的,大概是她三十二年来做过的最冲动出格的事。


    和一个陌生女人,怎么会?


    可昨晚一切就是这么发生了。两个人热吻,开房,再一晚失控。


    脑子里一片乱,谈泽没来得及理清心绪,忽而身子僵了僵,身后的人把她抱更紧了,还将脸往她后颈凑去。


    谈泽偏头看了眼,对方还在熟睡。这种拥抱让她无所适从,更何况她们连衣服都


    她正头疼尴尬时,搭在她腰间的手掌动了动,手指顺腰腹往上游移着,肆无忌惮地一路往上。


    “”谈泽在被子里及时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她忍着尴尬推开了抱着自己的人。


    “嗯。”耳边传来一声不满的轻哼。


    楚以乔只是哼了下,翻个身继续睡着。


    谈泽转头看,她一头长发散乱着,已经卸掉了昨天的浓妆,看着年纪不大,白皙的肩背露出一片,上面的抓痕尤为醒目。


    谈泽躲开视线,揉了揉额头,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衣衫散乱掉在地上,房间里都是欢愉后的痕迹。


    谈泽悄然下了床,没有惊醒身边熟睡的人,她拾起地上自己的衣物,往浴室走去。


    浴室也是一团乱,浴巾就乱糟糟地堆在门口,昨夜那一浴缸氤氲着热气的水早已晾凉。


    她尽管神色平静,脸还是微微烫了烫,等目光扫过镜子里的自己时,低头一看,更是被这一身的吻痕惊到了。


    从肩到腿,全是深色印记。


    就当作没看见一般,她穿上衬衫的速度很快,再简单整理了一下,匆匆离开了酒店房间。


    走出酒店,谈泽才发现手机里有三四个未接来电,她点了个回拨,将手机贴到耳边。


    那头传来阮忻的声音:“怎么不接电话?”


    “静音了,没看见。”


    “你睡到现在啊?谈总,你还会睡懒觉呢。”


    谈泽没心情闲扯,她和阮忻的关系也用不着客套,“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阮忻:“你什么记性,今天不是说好了一起逛街吃饭?这都快中午了,你人呢?”


    谈泽恍然想起还有这出,完全给忘了。昨晚阮忻约她来时光试酒,结果俩人喝到一半,阮忻有事临时走了,说好今天再一起吃饭。


    阮忻在电话里报了家餐厅名字,说等她过去。


    谈泽应了,不过去之前免不得要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她照旧换了身干练简单的穿搭,站在镜子前照了照,身上的那些斑驳被遮得严严实实,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一切如旧。


    昨夜喝得太多,谈泽打车去了餐厅。今日暖阳明媚,稍稍舒缓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心情。


    阮忻已经提前到了,靠窗边,妆容最明媚的女人就是她。


    谈泽放下包,在她对面落座,“来多久了?”


    “还好,没多久。”阮忻边说边打量着对面的人儿,笑问,“你昨晚干什么了,睡到中午?”


    谈泽顿了下,声音低了低:“忙了点事。”


    “你不是昨天一晚没睡吧,累成这样。”


    看来妆容没遮住疲惫,谈泽不动声色,其实她昨晚没有打算在酒店过夜,只是没想到两个女人可以那么久,加上那人又带着蛮不讲理的热情


    等她昏睡醒来,已是天亮。


    谈泽并不想再回忆昨晚的那场意外,偏偏阮忻一口一个昨晚。她拿起水杯抿了口水喝,宛如无事地岔开话题:“点单吧,有点饿了。”


    两人随意点了几个菜,边吃边聊。


    阮忻想起问:“之前那位没纠缠你吧?”


    谈泽会意阮忻指的是谁,她夹着菜淡淡然回答:“没有,一切挺顺利的。”


    “那还差不多。”阮忻笑,“恭喜啊,这下解脱了。”


    谈泽轻轻一笑,是吧,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老样子,都旅行放松一个多月了,该回来工作了。”


    “怎么不多休息一阵,干嘛急着回来上班?不是我说你,工作狂也要有个限度吧。”阮忻挺佩服眼前这位,自己管理着一家公司的商务部门,结果工作之余还有精力帮她打理酒吧。


    阮忻当初想开酒吧只是心血来潮,她跟谈泽开玩笑提了下,问她有没有兴趣一起做酒吧生意,结果谈泽竟然答应了。


    阮忻还意外了一把,以谈泽这么中规中矩的性格,怎么会对开酒吧有兴趣?


    反正时光就这么张罗起来的。她们选的那片区地段好,往来的年轻人多,从来不愁客流量。


    酒吧的主要运营还是阮忻在负责,谈泽去得不算频繁。


    谈泽:“都休息一个多月了,这还不够久?现在手边的事情都积了一堆,公司的项目计划都要因为我耽搁了。”


    开口闭口都是工作和计划,还是老样子。阮忻听着无聊,“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在哪?”


    谈泽听着,“在哪?”


    “你就是把所有事情都规划得太好了,什么都有计划,什么都按部就班,也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你这样不累么?”


    谈泽没回话,或许阮忻说得有道理。


    虽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阮忻和谈泽的性格完全相反,如果说谈泽一路都完美走在“正轨”上,那阮忻就是一路“离经叛道”——年少时就早恋,后来不婚主义,并且不喜欢男人只钟情女人。


    谈泽默默吃着,今天胃口还不错,估计太饿了。


    阮忻:“你别总是压抑自己,我都担心你。”


    谈泽轻松道:“我没压抑自己,你不用担心。”


    “你还没压抑自己?”阮忻都看在眼里,替她分析起来,“别的不说,这么多年,你有谈过一段正经恋爱吗?”


    谈泽一时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离开工作室,谈泽驱车回家。她目前住的地方,是早几年前购置的一套平层,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边。


    站在玄关开了灯,明亮驱散黑暗,迎接她的是熟悉的冷清。比起那些抵触的热情,她更喜欢这种冷清的感觉。


    客厅空空荡荡,一个人住一百六十平的房子还是大了些。当初她买下这套房子,主要是看中了落地窗外的风景,临湖,视野足够开阔,位置也刚好合适,离公司和酒吧都不算远。


    谈泽将手里的相册放在玄关柜上,目光又落在一旁显眼的木雕上,好运小狗——小狗咧嘴笑得傻乐呵,每次她回来一看到,都觉得屋子里的氛围活泼了几分。


    也祝你好运。


    她忽然又想起楚以乔那天对她说的这句,她心血来潮用指尖碰了碰小狗的脑袋,就像能沾点好运似的,过后,她勾了下嘴角,嫌自己的行为幼稚好笑。


    谈泽什么都习惯了按计划走,连下班后的程序都大同小异,用唱片机放点音乐,再泡个澡放松。有工作要处理就处理一下工作,没工作就随意翻几页书,通常在十一点左右上床睡觉。


    阮忻吐槽过她,说长期跟她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怕是要无聊死,生活节奏都一成不变,过得没一点激情。


    她总是一笑置之,安安稳稳,平淡一点没什么不好。如果哪天真能够遇上可以一起走下去的人,她想,她应该也会跟对方这么平淡地过着。


    谈泽今晚没有翻书,而是翻着楚以乔给她的相册,照片比她想象中多,厚厚的一摞。有那天看过的风景,也有她的单人照,拍了好多好多,弄得像一本写真集。


    她正看着照片,手机铃声响了响。


    谈泽拿起手机看,是沈方宜打来的,估计是工作上的事。她接通电话,继续盯着手边的照片,“喂?”


    “谈泽,我想麻烦你一件私事。”


    谈泽垂了垂眸,“什么?”


    “这周五我过生日,想在时光订个位,你能帮我留一下吗?”沈方宜说。


    “没问题,我跟阮忻说一下,你们几个人?”谈泽随和答应,这在她这倒不是什么私事,毕竟酒吧也有她的份,只是捎句话的事而已。有时候有些工作应酬,她也会定在时光。


    沈方宜:“不多,就三四个人,谢了。”


    “不客气。”


    这件事情说定以后,电话还是没有挂断,谈泽漫不经心地询问:“还有事吗?”


    这轻轻的一声弄得沈方宜更不想挂电话了,她清楚谈泽生性清冷,要是谈泽总像个冷脸冰山一样,她也不会惦记这么久,偏偏谈泽的疏离是带着礼貌温和的,尽管她知道这只是对方的个人修养,但还是会令人忍不住肖想。


    “你如果有空的话,也可以过来。”沈方宜笑说着,“我们不谈工作,就是朋友间私下喝酒放松一下。”


    谈泽听对方这么说,“可能没有时间,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嗯,没关系。”沈方宜很快回答,她也只是试着问一下,预料到了会得到这个回复。


    谈泽不全是托词,周五晚上谈家有家宴,她得过去一趟,已经被催了好几次。


    阮忻挺心疼谈泽的,谈泽的人生的确很完美,可人活一世,不开心的完美又有什么用呢?再表面风光,不过是给别人看的。人还是任性点更舒服。


    “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对感情的事没什么兴趣。”谈泽回答她,脸上依然挂着无所谓的淡笑,“现在更是。”


    阮忻叹了叹气,又悠悠道:“你有没有想过,是你没遇上对的人?”


    对的人?听到这种说法,谈泽清醒理智:“阮总,你今年都三十三岁了。”


    “三十三岁怎么了,三十三岁就不能期待爱情了?”阮忻露出嫌弃的笑,“果然你们这种太现实的人啊就是无趣,不然我早就想掰弯你了。”


    谈泽一笑置之。她见得太多了,她们这个年纪不再年轻,婚姻爱情大都和现实利益裹在一起,美好浪漫倒是变得像梦。


    这事儿聊不起来,一提及感情生活,谈泽便是一副无欲无求的姿态,阮忻忽然有点儿好奇,她目光扫着谈泽,嘴里的话要说不说的。


    谈泽:“怎么了?”


    阮忻磨磨蹭蹭的,“好奇一个事。”


    “什么事?”


    阮忻身体往前倾了倾,凑近后,压低了声音问:“你高/潮过吗?”


    问得很直白,不过她们都三十岁了,又不是什么青涩小姑娘。曾经有一次喝酒,她听谈泽提过,说对亲密关系很反感抵触。


    就提了一次,但阮忻印象深刻,因为谈泽那天醉着苦笑说,自己似乎不像个正常人。


    谈泽默了默。


    “从来都没有么?”阮忻追问着,也不是很意外,谈泽这人就差把“性冷淡”三个字挂脸上。


    谈泽还是沉默着,心底产生一阵微妙的感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着手边的玻璃杯。要放以前,她肯定面无表情地让阮忻换个话题,但此时她心乱了乱。


    昨夜原本暂抛脑后的情景又被勾了上来:


    浴室里水汽弥漫,从背后探过来的深拥灼着皮肤,沾满水珠的唇不停落在她耳根和脖颈。


    她极力克制着喘/息,伸手撑住玻璃门才站稳。


    楚以乔已经察觉到一丝不对,“没。”


    女孩眼神变得暧昧了,“嗯,平时没事的时候,我可以跟你联系吗?”


    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楚以乔不紧不慢说:“不好意思,我只喜欢比我成熟的姐姐。”


    女孩失落至极:“啊,这样啊。”


    话题越来越私密了,楚以乔不喜欢工作的时候聊这些,她没等女孩继续说什么,率先起身,“我出去喝杯水,你休息一下。”


    走出工作间的时候,楚以乔听到助理晓晨的声音。


    “再等半小时就好。”


    另一个声音问:“现在能参观一下吗?”


    晓晨尴尬解释:“我们文身老师工作的时候不让参观的,也是考虑到客户的隐私。”


    客人似乎不满:“那怎么知道你们文身师的技术好不好?”


    “这个您放心,我敢跟您保证,上皮以后的图案绝对比效果图更漂亮。”


    楚以乔听到小助理有点对付不了难缠的客人,她边摘着口罩边往外走,等走到前台的接待区,她刚想说什么时,话却卡在了喉间。


    她愣了神,直直盯着站在门口的人


    谈泽看清面前摘下口罩的人后,也怔了怔,然后心间升起莫大的尴尬。她眼神微闪,不过还是极力保持了镇定。


    没想到会这么遇上。


    这一眼对视,一时间空气里充斥着只有她们才懂的微妙。


    难缠的客人正是阮忻,她问楚以乔:“楚老板,不让看是吗?”


    楚以乔看一眼阮忻,又看看谈泽。她弯起唇笑:“可以,我跟客户说一下就行。”


    或许谈泽信中的内容是真的。


    点一杯巧克力芭菲,真能看见那时的人。


    谈泽正姿态放松地倚在软椅里,端着咖啡杯,另一只手托腮,自然地笑着,听对面人倾诉。


    当初的恋人的确变了很多。


    对比从前,如今的谈泽不会莽撞表露自己的心意,而是迂回婉转,夹杂礼貌笑意。


    外热内冷,让楚以乔看不清晰。


    本是单方面的注视,直到无意间,两人视线接触。


    戏剧得像幕哑剧,楚以乔双手交叠,想。


    于此同时,谈泽坐在办公室里,沉寂已久的Q/Q邮箱再度弹出新消息。


    她点开,收件箱静静躺着一副未读邮件。


    “皇家艺术学院20**年度交换生项目”


    “以乔,这就是我们之前聊的那个项目,只有一年时间,可以考虑一下,报名表在附件。”


    谈泽把邮件关了。


    电脑壁纸是Windows默认的蓝色四格,蓝光把谈泽整张脸映得冰冷。


    三秒钟后,谈泽重新点开邮箱,勾选那个邮件,毫不犹豫选择删除。


    第 57 章   不修


    楚以乔抱着那件“杏干兔女郎角色扮演情侣cos服”,偷摸着临时去了一趟公寓。


    这公寓就在京大东南门步行街的对面,走600米就能到,是楚以乔高三那年谈泽送她的生日礼物,说是反正一定能考上,晚上不住,平时用来午休和画画也是好的。


    楚以乔推开门,公寓套内的面积并不大,一室一厅标准的独居配置,这栋房子装修好后晚上就从来没住过人,楚以乔大一大二时在里面待的时间多,听听歌赶赶作业,获得了对于大学生来说尤为奢侈和珍稀的独处空间。


    进大三后没晚课了,公寓也就此闲置,每周有人上门打扫,室内窗明几净,客厅的墙上挂着幅楚以乔大二时画的写生。


    楚以乔把门关好,抱着长长扁扁的飞机盒摸到公寓的洗漱间,打开洗衣机的门,把盒子里的布料一股脑倒了进去,没留心让一个小配件掉了出来,偌大的金黄色铃铛咕噜咕噜滚到楚以乔的脚边,发出轻微的、让人羞愤欲死的铃声。


    ……应该是戴在脖子上的吧?


    不管了!楚以乔仓皇捡起来,也扔进了洗衣机。


    然后,人傻站在洗衣机前看着按钮发呆,三分钟后,楚以乔按照小红书上的教程一步步操作,洗了人生中第一次衣服。


    如果那些布料算衣服的话。


    ***


    “楚老师?”同事叫她,“怎么了?那边是你的熟人吗。”


    “不熟。只是我的学生,还有……”楚以乔默了下。


    “没什么。”


    楚以乔把车停进学校地下,在驾驶座一个人坐了许久。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今天本该去那家琴行放松一下自己的。她会伴着学生们的琴音,在休息区办公。


    这也是她每周六的日常。


    可是她却像工作日一样准时出门。为了某个不确定的人,去碰不确定的偶遇时间。


    电梯里,谈泽问她“周六还上班”的时候,她竟然荒谬地想解释。


    最终还是忍下了。


    到办公室,有零星几个同事在工作,见到楚以乔,朝她打招呼,礼貌微笑,并不意外她今天来。


    她开始批改毕业学生的论文一稿,可效率始终都提不上来。


    车库里,谈泽和通话另一头的朋友,都聊了什么?


    她听见谈泽笑了,说会赴约,还问那个朋友正不正经。


    谈泽讨人喜欢,朋友总是很多,她有很多选择。


    或许,她即将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啪嗒。


    误触键盘,失手键入一串奇怪的字符。


    楚以乔垂眸,指尖悬在键盘上,良久停顿,才逐字逐字删去。


    仍旧在嘉平,但那个人已经不是她。


    如行尸走肉般完成今日工作,杯子里的茶愈发苦,喝尽了,傍晚的日暮颜色也漫上肩头。


    回家时手机忽然嗡鸣,楚以乔整理好东西,到办公室外才接起来。


    “小姨?”那边女孩的声音很乖巧,“你下班了吗?妈妈今晚做了好吃的,想请你来做客。”


    楚以乔本能压平唇角,眸光垂落,轻嗯一声。


    对常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电话,却让她整日的疲惫感有进一步加重的迹象。


    “好,会去。”她应下。这雨一连下了几天。


    春雨绵绵柔柔的,细腻温和,下着并不恼人。北临气候向来干燥,正好给空气添一分温润,反而舒服。


    工作日的白天店里不忙,没有客户预约的时候,楚以乔通常下午才过去,到了晚上,客人陆续就会多起来。


    这天晚上十点,楚以乔扎完最后一张图,总算有了歇口气的时间。她懒在沙发上刷着朋友圈,正好刷到一张聚会照片,而定位的地点恰好是“时光”。


    点赞狂魔习惯性点了个赞,再随手评论一条:出去玩不叫我?


    很快收到回复:赶紧过来,等你。


    楚以乔笑了笑,回了个“马上”。又能凑热闹了。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挑了条适合夜场的裙子换上。有时候忙到太晚,她会在工作室这边过夜,所以会常备些换用的衣服。


    邱蓝过来找楚以乔时,楚以乔正对着镜子补妆,比工作时浓,很诱很魅。


    商量了一下最近店里采购的事,邱蓝问她:“又去酒吧?”


    楚以乔低头挑着口红,漫不经心问:“你怎么知道?”


    “你最近怎么三天两头往对面酒吧跑?”邱蓝发现楚以乔这些天不对劲,以前楚以乔也爱泡吧,但也没这么勤快,“什么情况?”


    楚以乔瞧瞧邱蓝,“发现对面酒吧的老板很漂亮。”


    邱蓝无奈笑了下,“不看美女会死啊。”


    楚以乔并没说笑,漂亮女人她见过很多,但都没那晚的遇见让她惊艳。这些天她频繁往时光跑,除了放松热闹,的确抱了一丝其他目的


    但后来她再也没碰到过对方。


    楚以乔在唇上擦好口红,顺便问邱蓝要不要跟她一起去,聚会嘛,人越多越热闹。


    连续几天都加班,邱蓝果断拒绝,她着实佩服楚以乔:“你还有精力去浪,我真是服了你了,体力这么好。”


    文身是脑力活也是体力活,有时候一扎图大几个小时都不休息,的确累人。


    只能说每个人补充能量的方式都不一样,有的人累了就想一个人安静待着,有的人累了就想去热闹的地方放松。楚以乔属于后者。


    楚以乔起身换了双细高跟鞋,再对着镜子拨弄着长发,细细欣赏一阵后,回眸给邱蓝抛了个笑脸:“那我先走了。”


    邱蓝一看她这架势,今晚指不定又要“祸害”谁。


    室外还飘着细雨,吸进鼻腔的空气潮湿。


    楚以乔匆匆走进时光,今晚的气氛格外好,几乎座无虚席。


    “美女,这儿!”


    今晚的裙子有点太衬身材,楚以乔踩着高跟鞋悠哉悠哉穿过人群,硬生生招摇了一路。


    “出来喝个酒而已,有必要穿这么火辣吗?”


    “这是准备勾引谁呢?”


    楚以乔在说笑声中落座,她会喝会玩,在一众朋友之间很吃得开,很快就和大家闹成一片。不过今晚她稍显心不在焉,喝着酒,再时不时四下环顾一番。


    不见她。


    哪有那么巧。


    这时身旁的人问她:“你还约了其他人么?”


    楚以乔笑着摇摇头。她分了心,和大家玩小游戏连输了几局,这群人精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催着她喝酒,一杯都不许少。


    楚以乔说喝就喝,主打一个爽快。只怪今晚运气太背,她游戏输太多,酒喝得有点儿上头了。


    人声鼎沸,顶部灯球滚动着,斑斓光影掠过每一个人的脸庞。dj这时换了适合热舞的曲子,不少人拉着扯着往舞池里跑去。


    喝上了头,楚以乔兴致正浓,直嚷嚷着,“走啊,一起去跳舞。”


    “浪不动了,要回去了。”


    “回去了回去了。”


    “我今天也不玩了,下回再约。”


    这群人局散了,楚以乔落了单,每次出来喝酒闹腾,到最后总是剩她一个,都习惯了。


    这会儿人一往舞池那边聚,卡座这边空了不少。


    楚以乔坐在桌前,晕晕沉沉看着别人热闹,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到了夜深氛围自然要火热不少,有两个女人坐在一块儿,聊着聊着,就开始亲亲抱抱,最后索性不说话了,只是腻腻歪歪接吻。


    看起来像是对热恋期的小情侣,她托着腮,无意瞥见,眼底的羡慕都要溢出来。


    她喜欢来这儿还有一个原因,她发现这家酒吧les含量意外的高。


    那对小情侣估计是喝多了,吻着动情了,手也变得不规矩起来,楚以乔没恶趣味,无心窥伺,她转头看向别处,今晚有股没来由的落寞。


    一个人坐了片刻,也热闹完了,她起身打算离开。


    猛一站起来,眼前泛了泛晕,但起身后,她恍然清醒了几分,离自己不远的斜前方,她如愿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对方也是一个人,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酒瓶和玻璃杯。冷清的神情,与当下灼热的氛围格格不入,尽管斑斓的光影也掠过她脸庞。


    安静融在喧闹的暗色中,她更像深夜绽放的白海棠了,尽管无声沉寂,却也勾人心弦。


    楚以乔一时都忘了耳旁的喧嚣,她只是望着斜前的方向看。


    原来酒吧老板,还有这样的?


    清雅,气质如兰。


    楚以乔发现自己之前似乎刻板印象了。今晚工作室没平时忙,晚上八点就送走了最后一个客户。闲下来,楚以乔开了罐冰镇汽水,靠在冰箱旁不紧不慢喝着。


    邱蓝问她:“晚上有活动吗?”


    “没。”


    “没约会?你最近还挺消停。”在邱蓝的印象中,但凡有闲暇功夫,楚以乔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外头“招惹”漂亮女人才对。


    灌进嘴里的液体气泡太足,楚以乔喝得皱了下眉,差点呛住。


    “一起去打本吗?”邱蓝挑挑眉,兴致勃勃说,“顺便介绍一个姐姐给你认识,人超级漂亮有气质。”


    “有多漂亮?”楚以乔问着,语气敷衍。


    “比之前介绍给你认识的都漂亮,是你最喜欢的类型。不骗你,不去后悔。”


    楚以乔懒懒一笑,垂眼走走神。肯定没她漂亮


    见楚以乔没什么反应,邱蓝催着问:“你去不去啊?”


    楚以乔轻飘飘回答:“不去。”


    邱蓝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真的假的,你确定不去?”


    楚以乔还是没什么兴趣:“嗯。”


    “乔啊,你没出什么毛病吧?”邱蓝傻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要放之前,楚以乔这会儿该欢呼雀跃了。她打量着眼前一反往常的人儿,“你最近是有心事么?”


    心里是乱糟糟的,总是惦记着惦记到对其他人完全提不起劲。楚以乔揉了揉头发,再看看邱蓝,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她简单解释:“太累了,不想动。”


    “你还知道累,累就早点回去休息,少熬夜出去浪。”邱蓝说着,接了一通电话,“马上过来,好啦,知道带奶茶。”


    楚以乔一听就知道是邱蓝女朋友打来的,邱蓝脾气也很躁,但在女朋友面前分分钟能乖巧下来。


    邱蓝挂断电话,“我先走了,那位在催。”


    楚以乔:“知道你要去陪老婆。”


    一提到女朋友,邱蓝笑得那叫一个甜,“嗯,是不是很嫉妒我?”


    楚以乔捏捏手里的易拉罐,骂骂咧咧笑了声:“快滚。”


    邱蓝说真喜欢一个人就会一直心动,楚以乔真有点信她,邱蓝和她女朋友高中就在一起了,到如今都甜甜蜜蜜的。邱蓝还说,她们现在接吻都还会心跳加速。


    楚以乔听了嫌她肉麻腻歪,不过承认自己心底是有几分羡慕。


    邱蓝先走了。


    楚以乔也收到了好几个人的微信,都是约她出去玩的,但她今晚破天荒哪也没去,一整晚都安分待在办公室,趁着有点灵感,多画了几张设计草图。


    一大张书桌上堆满了杂七杂八的画稿,她在白纸上涂涂画画,随意勾勒几笔,一个女人的侧脸轮廓便跃然纸上,再添上一簇盛开海棠,用笔尖勾着海棠花瓣,一片接一片。


    楚以乔盯着画稿,熟悉的眉眼,又画了一张。最近都画好几张了。


    夜色越来越深。


    楚以乔瞄了眼桌旁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几条未读消息,也画累了,她拿起手机看了看。


    阮忻给她发了消息,不过是半小时前了-


    [照片]-


    今晚酒吧有活动,人多热闹,有空过来玩吗?


    楚以乔点开照片。


    照片拍的是酒吧现场,氛围火热。但她的注意力聚在了不起眼的角落,无意拍到的,一张模糊而眼熟的脸


    十分钟后,楚以乔有些仓促地出现在时光。


    今晚是阮忻组的局,叫了不少好友在一起热闹。


    “楚以乔,过来。”


    听到阮忻嘴里突然叫出这个名字,原本有些昏沉困倦的谈泽,神经仿佛被什么挑了挑。


    她望去,果不其然,正是她。


    阮忻不拘小节,对楚以乔说:“你随意挑个地方坐,不用客气。”


    “来,坐我这边。”阮忻的朋友大部分也很是放得开,酒后说笑,“我最喜欢和美女坐一块儿了。”


    面对其他人的盛情邀请,楚以乔笑了笑,自然而然地看向离自己最近的谈泽,“我就坐这儿吧。”


    谈泽无奈动动身,留出一片更宽敞的位置。


    楚以乔坐下时,看她一眼:“好巧。


    谈泽看了眼楚以乔,没言语,转而望向了别处,或许自己想多了她也希望这只是个巧合。


    谈泽今晚加完班,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去的,耐不住阮忻叫了她好几次出来放松。


    阮忻似乎怕她一个人闷着,这段时间总是约她见面聊天,变着法陪她,尽管没明说,但谈泽心知肚明。


    晚上这次聚会挺舒服的,虽然人多,但节奏慢,不起哄不灌酒,大家喝酒聊天听歌都随意,自己怎么舒坦怎么来。


    正因为这样,谈泽今晚才多坐了会儿,百无聊赖,安静听其他人聊聊天,也是种解闷消遣的方式。


    偏偏这时候


    阮忻跟楚以乔很谈得来,热情拉着楚以乔给大家介绍了一圈。楚以乔也很快融入了氛围,大家听说她是文身师后,勾起好奇,新话题又聊开了。


    楚以乔跟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但心思还是停在身畔人的身上。


    谈泽保持着一贯的沉静,她今晚开了车,没喝酒,开了罐苏打水。


    不知是谁提议玩个小游戏活跃一下气氛,不是什么过火没分寸的游戏,转酒瓶,瓶口指谁就回答一个小问题,这样大家都有些参与感。


    她们人多,被转到的几率不算大。


    谈泽喝了大半罐苏打水之后,才发现瓶口正对着自己。按照游戏规则,由上一个被问问题的人来问她。


    问题很纯情小清新,对方问她,会对什么样的人心动。


    楚以乔听到这个问题,跟其他人一样,将视线落在谈泽身上。她佯装出一副不经意的姿态,又悄悄聚精会神。


    心动?没心动过。连唯一一次心跳加速的感觉还是


    谈泽在众目睽睽下安静了片刻,要说没心动过太不合群,她抿唇淡笑一下,中规中矩回答:“成熟的。”


    成熟的。


    楚以乔听着,默默垂了垂眼。


    对方时不时喝口酒,尽管波澜不惊,但还是能看出来心情同样落寞。毕竟在这么欢闹的场合,一丁点的不欢乐都能放大无数倍。


    楚以乔准备过去时,却看见有个男人抢在前头过去了。原来有人陪啊。


    她眸色骤然暗了暗,继续盯了一会儿。


    还是陌生人在搭讪?


    今晚好不容易遇上,楚以乔没管太多,迈着微醺的步子走了过去。


    从两人的对话来看,她笃定是后者。


    她听到男人在那嘘寒问暖,想尽办法套近乎。而另一个人的声音冷若冰霜,带着明显的抵触情绪:


    “你别碰我,我会想吐。”


    男人:???


    楚以乔也愣了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拒绝理由。能看出来,她很反感别人的靠近,轻微的肢体接触都抗拒,像有洁癖。


    男人没放弃,还在问:“你是不是喝醉了,今晚一个人么?”


    “你别碰她。”


    楚以乔走近,她扬着脸,一双妩媚的眼睛下,眼神却凌厉有攻击性。


    姐姐家离学校不算近,她给家里阿姨打电话,麻烦对方辛苦照顾一下家中老人。


    晚餐时间不长,很早就能回去,到时她还来得及照顾李淑平。


    女孩的侦查电话没有收到楚以乔逆反的信号,不多时,楚盈传了几张图片过来,菜色齐全,样式精美。


    但只是图片,没有只字片语。


    楚以乔神色淡淡,便也流程似地回复:


    [谢谢姐姐。]


    今晚这个觉估计是睡不成了。


    蒋菡菡一边检查楚以乔给自己布置的任务进度,一边心惊胆战地回复:[老师晚上好,我在的。]


    像往常一样,那边隔了几分钟才跳出新消息。


    [可以把今天那位钢琴老师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不是要报告就行。蒋菡菡松了口气,戳戳屏幕,顺手把谈泽卖了。


    [美丽禁欲的老板兼我导:谢谢。]


    字面上读不出情感波动,蒋菡菡苦思冥想,还是想不通楚老师为什么要问她。


    没记错的话,谈泽回国第一天,她们还合撑一把伞。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才对。


    什么?


    “嗯,我在听呀姐姐,”楚以乔胡乱回应,心思其实根本不在上面。


    楚以乔又无师自通自己去夹,可终究是隔靴搔痒,人搂着谈泽亲,主动把谈泽搭在腰上的手往下面带。


    “姐姐,一定要现在说吗?”


    谈泽好像是松动了,在楚以乔主动来亲她的时候会张嘴回应,可依旧没动作,就这么晾着楚以乔。


    楚以乔似乎看到机会,凑上去,咬着谈泽耳垂撒娇:“疼疼好兔子好嘛?乔乔不坏。”


    谈泽绷着脸,不想让楚以乔看出她已经都要。


    楚以乔搂着谈泽的胳膊去讨好,又去亲谈泽的嘴唇:“求求你了姐姐。”


    第 58 章   第 58 章


    楚以乔其实是很不擅长oo的,也很不会求饶,话术单一又不会画饼,想来想去只有最直接的“我爱你”和“你真好”。


    谈泽原以为自己已经对楚以乔贫瘠的应对技巧有了抗性,但可能是面前黑白交错的视觉冲击太强、楚以乔贴在自己耳边的嘴唇太软,她还是做了细微的让步,把楚以乔的口水重新还给她。


    大拇指按压着,双管齐下,让楚以乔坐得更下,仰起下巴急促地喘气,脸蛋和肩颈红成一片,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


    “姐姐!嗯啊!喜欢……”


    楚以乔简直口不择言,双眼迷离,一口气说了好多。


    谈泽赶在楚以乔把自己念的得彻底无底线、无原则前封住了她的唇,在楚以乔傻傻的注视中捡回一丝安全感。


    楚以乔干什么都是全情投入,圈着谈泽的腰亲,不顾还在流,把谈泽的小腹弄得黏黏糊糊,谈泽刻意慢下来,给娇气又不懂得节制的楚以乔更多休息的时间。


    谈泽把口罩戴回去,默默加快脚步往家赶。“然后……”耳边,蒋菡菡的声音仍在继续,“最抓马的事发生了!”


    “我在餐桌上遇到了我导师,救命,她甚至就坐我对面,距离不足一米。”


    楚以乔和同事点好了餐。


    她似乎要的是巧克力芭菲,清瘦手掌托住长杯,找了个离吧台近的位置坐下。


    明明浑身充满拒人于千里之的气息,却在小口小口吃甜品。


    这种感觉,就像揭开老干部的搪塞大茶杯,发现里面是珍珠奶茶,还是全糖。


    谈泽被自己的想法惹笑,抿唇,克制嘴角弧度。


    “还没完,三寸姐姐,你知道陆璇叫我导什么吗?”蒋菡菡控诉着悲惨经历。


    “叫小姨!呜呜,当时我人都傻了。”


    谈泽笑意烙在唇边,望着蒋菡菡不似作伪的神情,克制几秒,嗓音是捋平滞涩的柔软:


    “那还真是巧。”


    戏剧果真来源于现实,却逊于现实的巧合。


    小姨。偶遇很像故事开端,何况她与楚以乔已经偶遇不止一次。


    可惜时隔六年,她与楚以乔都没办法重现从前。这次雨中邂逅更像是上天开的玩笑。


    谈泽视线从楚以乔身上收回,打方向盘驶离。


    小雨转为骤雨不过几分钟的事。路上堵得厉害,雨声夹杂汽笛声,惹人心烦。


    她打开车载广播,准备放点轻音乐听。


    但车内却响起傍晚时分的情感电台:


    “世界很小也很大,好像一转身,就不知道会遇见谁,也不知道谁会消失。”


    “此时此刻的你,正错过着谁,又或者,正遇见谁?开始或结束怎样的一个故事?”


    谈泽倚在驾驶座,没有去关广播,也没有作声。


    女主持温柔悦耳的声音流进耳朵里,但是她已经没有心思去听后续,只是想起从前,她对楚以乔许下的某个可笑约定。


    那时与如今天气相仿,不过是秋天,一个多雨缠绵的晚秋,她开车载楚以乔回家。


    她们在一起的第六个月。


    当然,现在来看,已经是倒数分手的日子了。


    那个深夜,车上放着深夜情感电台,却都是甜甜的恋爱故事投稿,惹得谈泽昏了头,与楚以乔语调甜蜜地设想未来。


    她说了很多很多,说到心脏止不住痉挛,麻麻的发着痒。


    她说:“日后我教钢琴,你教理科。我比较闲嘛,一下课就去开车接你,好不好?”


    楚以乔没有太大的反应。她静静坐在副驾驶,翻看纸质资料备课。


    谈泽于是故意去惹她,脸凑到她前面,可怜兮兮地求饶,“下次我不这么张扬了,姐姐,你理理我。”


    在楚以乔终于将视线挪到她脸上的时候,她把安全带扯得长长的,贴过去亲对方的脸颊。


    她那时想得很简单。楚以乔不喜欢别人看见她们在一起,她就不露面了。


    只要人还喜欢自己就好。


    只可惜后来,连末尾那点卑微到极点的限定条件都没办法实现。


    只不过短暂半个月,冬季如期来临。她与楚以乔短暂却漫长的“恋爱”结束了。


    车流终于涌动,如潮水般退却又涌上,车道如同海洋,让人能从静止的记忆中喘口气。


    广播依旧在继续,谈泽把温柔女声当作背景音,专心开车。


    现在,楚以乔工作顺利,生活美满,已经不需要她接送了。唯一的不足之处是,没有看清后续的路,仍旧寄希望于她身上。


    六年前谈泽可能会觉得憧憬,但现在只觉得困扰。


    情感电台讲完了一个故事,先抑后扬,结尾竟然是团圆结局。


    末尾,电台主播这样说:


    “现在有什么想实现的心愿?春天许下,秋天或许会实现。”


    谈泽长舒一口气。快要到家了。


    可她与楚以乔的故事或许再不会圆满。


    那就,之后都不要像今天一样偶遇。


    她教的学琴小姑娘,是楚以乔的侄女;礼貌周到的女主人,是女人的姐姐。


    难怪那天雨夜,她会在附近碰到楚以乔。


    若不是逃得快,她们估计还要在一张桌上吃饭。


    谈泽垂眸,有一搭没一搭地把弄杯耳。


    是否在酒吧那晚,楚以乔就已经将看不见的、令她困扰的线束在她身上,挣也挣脱不开。


    或许还要更早,从她踏进生化楼313的那一刻。


    女人抬眼窥见她的那一秒。


    “三寸姐姐,你怎么了?”蒋菡菡瞄了一眼她手边,担忧问,“咖啡都洒出来了。”


    谈泽回神,不露声色地为自己找补。


    “故事太精彩,听入神了,手酸。”


    “那,小蒋接下来是不是要在导师的眼皮底下谈恋爱了。默哀一秒,你看看后面?”


    她本来是想转移蒋菡菡注意力,好调整自己心情的。


    可视线再朝那边望去,她发现,楚以乔已经将甜品放到一旁,手臂于桌前交叠,静静盯着她。


    不知看了多久。阮忻这会儿从洗手间走了出来,恰好挡在了两人之间,打破了不清不楚的气氛。


    谈泽好像没听到楚以乔的话似的,只是看一眼阮忻,细声催促:“走吧。”


    楚以乔欲言又止,眼底只剩一个漂亮冷淡的背影。她显然是在回避,都不想多看自己一眼。


    下楼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阮忻瞧见前台柜台上有个摆件,是只憨态可掬的木雕小狗,“怪可爱的。”


    谈泽一进来也发现了这个手作木雕,画风幼稚,但做工极其精细,和工作室简约艺术的装潢形成鲜明对比,所以惹眼。


    阮忻越看越喜欢,指了指,毫不客气地问:“这个能送我吗?”


    “这”前台小姑娘为难,又怕得罪眼前这位大客户,只好暗戳戳看向一旁走来的楚以乔求救。


    “这是我们店里的吉祥物,下次阮总来,送一个更可爱的。”楚以乔婉拒了。


    倒不是她小气,要是外边买的玩意,客人喜欢想要,送就送了没多大事。但这只木雕是她自己做的,亲手做的东西总是带点特别的意义,不好轻易送人。


    “这样啊。”阮忻就随口问一句,并不在意,离开前她还不忘热情同楚以乔摆摆手,“那我们下次再约,来时光找我的话,请你喝酒哦。”


    “嗯,我记着了。”楚以乔从善如流,对这种邀请向来不会拒绝。


    人走了。


    楚以乔瞧见那抹高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不禁在想,下次她还会一起过来吗?


    看今天她的反应


    应该是不会了。


    两人再见面,完完全全装作陌生人,像什么都没有过,这样的情形,也在楚以乔的意料之中。


    毕竟只是一夜情,你情我愿的,睡完“不认账”很正常,又不需要谁对谁负责。


    楚以乔盯着门外夜色,闷声咬咬唇,又抱了抱胳膊,外边刮来的晚风带来一点凉意。


    忙完下班。


    这两天快累得散架,晚间楚以乔一回去,直接瘫倒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维持了好一会儿。


    许久她翻了个身,懒懒仰卧在沙发。她从包里找出那条断了的项链,摇摇晃晃,在灯光下闪着亮眼的银色。


    她今天本来想物归原主的。


    楚以乔盯着手中断裂的项链出了会儿神,物归原主之前,怎么也得先修好吧?


    她打开微信的通讯录,平时接触的人多,各行各业的都有,记得也有珠宝行的。


    刷开门,叉着腰的楚以乔堵在门前,板着一张小脸,眼睛眯起,质问:“姐姐,你不是把口罩摘了?我都看见了,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听完这话,谈泽心里其实有点不满。


    如果楚以乔认为谈泽戴个口罩和棒球帽就没人认得出来的话,那楚以乔眼睛可能真的有点瞎。


    “我观察过了,没人。”谈泽搂着楚以乔的肩膀把人往房间带:“太晚了,睡觉。”


    “好吧,”楚以乔回复,抬眼看谈泽:“姐姐你洗手了吗?我可以教你,两遍生日快乐歌刚好是30秒……”


    睡前,两人又挑了几条床单,楚以乔看中一款小动物印花的,谈泽撑不住撒娇下单了。


    但她发誓,绝对不会和楚以乔在这张床单上睡觉。


    第 59 章   第 59 章


    过了科目一,谈泽给楚以乔报了早九的驾校。


    早上,谈泽送楚以乔去驾校,练完车由赵景行去接,再送去学校画画。


    这样的日子才持续两天楚以乔就受不了了,早上抱着谈泽的腰喊不想起床、不想学车。


    如此这般,催促楚以乔学车的人反而成了谈泽,她怕自己后悔,坚持让楚以乔尽快拿到驾照。


    每天晚上,谈泽坐在床上,看着楚以乔为了不早起去学车无所不用其极,献吻和投怀送抱都用上了。


    然而第二天,依旧被谈泽无情地从舒服的被窝里拽出来,油门踩到底,被可怜兮兮地扔到驾校。


    5月16日,周四早上十点,燕京气温来到29摄氏度。


    谈泽开完会,人拿着手机直接出去,秘书跟在她身后把文件收拾好,一行人前进的步伐在走廊处遭到阻碍,不大不小的争执声自不远处传来。


    三张办公桌的距离开外,一位职员正被几位助理拦着,她表情激动,举止夸张,脖子上挂着工牌,身上剪裁高级的西装暗示她此前职位并不低,说不定也是某个部门的主管。


    赵景行站在旁边,掏出手机已经拨通了楼下保安处的电话。


    “举手之劳。对了,那个老师楚老师还认识呢……”


    楚盈稍显讶异,望向楚以乔,发觉她动作顿了一下。


    但很短暂,像是错觉。


    “认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楚以乔喝了口茶水,安静答。


    “麻烦她过来一趟,替我谢谢她。”


    蒋菡菡噢了一声,总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既然认识,为什么不见个面,叙叙旧呢?


    晚上回家,蒋菡菡给谈泽打电话。


    转告完楚盈一家的谢意,她有些惴惴不安。


    “三寸姐姐,你真没把今天的事告诉我姐吗?”谈泽等待蒋菡菡把通话挂断,收起手机,微笑说了句“抱歉”,解释是朋友家的妹妹。


    Sarah示意没关系,喝了口葡萄酒,红棕卷发遮住点缀小雀斑的脸颊。


    她酒力不太行,年轻,又是第一次来华国,兴奋得醉醺醺,用蹩脚的华语说:“谈,你的家乡很好。”


    谈泽不露声色把酒瓶藏了,弯起嘴角逗她,“那你别走了,陪我在华国住。”


    “你的朋友很多,在华国。每个人都是你的宝贝。”Sarah保留对她的海后看法,坚决摇头,“不要。”


    虽然谈的确很有魅力,可她安安分分拿工资就满足了。


    谈泽笑意盈盈,与她碰杯,水杏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以温柔语气说出真假莫辨的话:


    “朋友很多,但女朋友很少。”


    “也不是所有人都叫宝贝,最近只有一次。Sarah想知道是谁吗?”


    说罢,酌了口果汁,唇边噙着浅浅笑意。


    Sarah脸一瞬间烧起来,警惕抱紧自己。


    不想知道,她想逃……谈真的很可怕。


    时候不早,看着Sarah把高脚杯里的最后一丝酒喝完,谈泽开车送人回去。


    乘电梯时,Sarah去按楼层,许是喝得有点多,没站稳,肩膀先倚过去,按到了一排。


    “小心,别摔了。”谈泽叹气,拉着人站好,自己去按了十层。平常她们关系虽亲近,但也没见她的小助理这么能喝。


    电梯叮叮逐层停留,有些滑稽。


    缓缓升至九层,罕见地,竟然有人在外面等。


    谈泽揽着Sarah站在角落,没多想什么。直至电梯门开启的一瞬间,她瞥见来者的脸。


    楚以乔静静站在外面,动作顿了一秒,甚至更久。


    镜片后那双漂亮的墨眸扫过她,还有她身边的醉酒异国女孩,旋即微垂,避开视线。


    她缓步走进来,与谈泽隔着很远的距离,什么都没说,仿佛只是深夜同乘电梯的陌生人。


    没按楼层,显然她们目的一致,都是十层。


    Sarah倚在谈泽肩上,快睡着了。谈泽得以片刻分神。


    空气中隐约飘来陌生清淡的香气,她目光无意向那边瞥去,看见女人单薄侧影,修窄腰线,袖口处露出一截清瘦腕骨。


    手里依旧提着东西。


    谈泽猜测,不会是馄饨。楚以乔知道她三心二意,不会接受以那晚同样的借口接近。


    女人不主动打招呼,谈泽也识趣地演好这一场陌生邻居的戏码,擦肩而过时客气地避让,收敛余光。


    可分明是来找她的。


    这九层十层,只住着她们。


    “谈,我今晚睡哪里?”Sarah困倦到睁不开眼,顾不得练习华文了,索性赖在她怀里,用德语问。


    谈泽温声回:“住我公寓,已经到家了。”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空气趋于沉寂,不多时,声控灯也灭掉。


    谈泽没有回头,把Sarah带进去,安置妥当。知道外面还有人等,秉持着不怠慢人的想法,又推门出去。


    果然看见电梯口处的楚以乔。


    女人依旧穿着那件遮得严实的深蓝家居裙,但欲盖弥彰,腰线清晰,像笔直的修竹。她身影隐在背光处,静静望着谈泽。


    “不会打扰吗?”客气的语气,用清冷声线说出口,便少了些温度。


    谈泽知道她话中在指代什么,不澄清,只是语调柔缓地答:“没关系。”


    事实上,独自和如今不怎么熟的邻居在这里见面,的确有几分深夜幽会的味道。


    “这次也是奶奶要给我东西吗?麻烦楚老师了。”谈泽温声开口,直入主题。


    她和楚以乔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不清手提袋里装了什么,也不想窥探。


    楚以乔对上她的双眼,看了一会,试图从中捕捉到情绪波动。


    默了默,她失望移开视线,轻声答:“不是。”


    谈泽嗯了一声,不意外这个答案,只是弯着眸子笑,像在说“是这样”。


    楚以乔知道,谈泽对不亲近的人反倒是最纵容的,从不会故意追问,让对方难堪。


    现在,她反倒摸不透谈泽的底线在哪里。


    “最近嘉平降温,你手腕有伤,戴上这个。”楚以乔将手提袋的东西递过去,“很薄,不会影响弹琴。”


    谈泽看见女人低头,耳边整理妥帖的墨发垂落下来,白日里的冷淡不见踪迹。


    仔细挖掘,有一丝收敛起来的心绪不宁。


    不敢看自己,是怕被拒绝吗?


    接过手提袋,她语气柔和:“谢谢。”


    想好日后该怎么客气地把这些人情都还回去后,她体贴问:“楚老师还有事吗?工作辛苦,早点回去休息。”


    听出这是隐蔽的告别话术,楚以乔终于肯抬起头看她。


    “明天我不需要工作。你也早睡,不要……到太晚。”咬了一下唇,她轻声嘱咐。


    谈泽答应了,送女人进电梯。


    直到回家,看见倚在客厅沙发上呼呼酣睡的Sarah,她才明白楚以乔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对,女人一直觉得自己爱玩。


    从前谈泽急于撇清,但现在觉得误解也是一种好选择。


    她打开包装袋,里面是羊绒材质的薄护腕,白灰色,看上去很暖和。试戴一下,尺寸竟分毫不差。


    谈泽其实早忘记自己手腕有伤,刚才楚以乔提起时,她先是懵然,随后胸口滞涩起来。


    毕竟那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雨天只有小概率会酸痛,很久都没发作过。


    但楚以乔竟然还记得。


    好像一道伤口悄无声息愈合,留下浅浅疤痕,当时不以为意,事后却泛起密密麻麻的痒。


    谈泽旋转手腕,全方位打量。


    是手工织的,内侧还绣了两只风格简约的小猫头像。


    不丑,但很抽象。


    是在……假笑?


    谈泽抿住唇,觉得自己被楚以乔隔空取笑了。


    只比她大两岁而已,表面端庄冷淡,背地里一点都没有姐姐的样子。


    那边背景里有小提琴声,混着嘈杂交谈,谈泽声音含笑,听不出什么端倪,“看你表现,比如,请我吃顿饭什么的。”


    “啊……”蒋菡菡哀嚎,“好吧,请你去吃我们学校最贵的三楼西餐,时间你定。”


    “好呀,真慷慨。”谈泽依旧是温温软软的声线。


    “还有什么事吗,小蒋?我在陪朋友,待会再打过来和你聊。”


    意思是现在没空。


    她三寸姐姐从来朋友都很多,虽然雨露均沾,但也不能怠慢了那边的人。


    蒋菡菡没能探查出口风,泄气地挂断电话。


    今晚沈琼驻夜场,不在家,她只好忧心忡忡地洗漱,准备休息。可手机响了,新消息忽然跳出来。


    蒋菡菡捧着水杯,漱口水险些撒出来,怀疑明天是周日还是周一。


    [美丽禁欲的老板兼我导:菡菡。]


    [美丽禁欲的老板兼我导:休息了吗?]


    谈泽有很多可以拒绝的借口和想法,但做出的行动至始至终只有一种,她找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轻叹一口气,开始念:


    “机动车驾驶人安全文明操作规范,第2部分:小型汽车驾驶,1、范围,本文件规定了机动车驾驶人……”


    “姐姐,可以换一个吗?”


    “那你去学车。”


    “哦,”楚以乔安心闭上眼睛:“那没关系了。”


    谈泽轻声念完守则一,床上人的呼吸渐趋平稳,睡着的楚以乔脸上又出现了令谈泽着迷的那种神情,脸上终于有了健康的血色。


    谈泽站起来,帮楚以乔把被子稍微往下拽了一点,她看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亲了亲楚以乔的脸蛋。


    谈泽希望,楚以乔之后都不要生病,可以和谈泽一起生活,永远永远,不要让她孤独终老。


    第 60 章   第 60 章


    再睁眼已是下午2点,室外刺眼的阳光透过米黄的窗帘映下一片昏黄,中暑的人不能吹空调,床尾熟悉的小风扇正“呼呼”送着冷风,楚以乔这一觉睡得口干舌燥,抬手,摸到满额头的汗。


    似乎是心灵感应,楚以乔起身的下一秒,休息室的门开了,谈泽拿着个扁饭盒和吸管杯走进来,楚以乔喊了一声“姐姐”,声音很轻。


    “先喝水,”谈泽把手里的吸管杯递过去,坐在床边观察着楚以乔的脸色,白肤下泛着健康的粉,但眼睛依旧耷拉着,没什么精神:“好点了吗?”


    楚以乔手上没力气怕弄掉,双手捧着低头小口喝,闻言缓慢转过头:“好多了。”


    谈泽又把手边专门给楚以乔点的寿司递过去:“你要的寿司。”


    “谢谢姐姐!”楚以乔心情好,快速低头亲了口谈泽伸到面前的手腕,“吧唧”一身,重而响,偷袭似的。


    楚以乔在雨幕里站了一会,雨水淅淅沥沥,经由伞尖滴落,在鞋边溅起涟漪。


    她反复怀疑了很久,最终还是确定自己看错了。


    或许是一天都在想,所以连过路时的疲惫幻象都是那个人。


    但这份揣测在到楚盈家里后却被推翻了。


    二楼的钢琴被动过,姐姐的小女儿正兴高采烈地炫耀她今天得到老师表扬,学会了弹《小星星》。


    “怎么了?”楚盈难得看见楚以乔去琴房,还静静站在门口,听小孩子尚显稚嫩的琴音。


    她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儿,“今天请了位钢琴老师来,是小璇的朋友推荐的,教得很好。”


    楚以乔垂眸,轻轻嗯了一声,“的确不错。”


    楚盈笑了,“你都没见过她,怎么知道的?饿了吧,来吃饭。”


    本来有隔隙的两个人,因为无意间发现的共同话题,还有这顿晚餐,关系拉近了些。


    除了蒋菡菡。


    她坐立针毡、抓耳挠腮,在陆璇旁边默默扒着饭,吓得快哭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该贪睡,乖乖跟谈泽回去就好了。谁叫陆璇想要和她一起拼乐高,拼着拼着就睡着了。


    突然知道恋爱对象的小姨是自己导师该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


    雪上加霜,蒋菡菡在饭桌底抽出手机,看见谈泽发过来的“V50封口费”,欲哭无泪。


    正不太礼貌地饭桌摸鱼,耳边忽然传来音色清冷的一句呼唤,叫她“菡菡”。


    蒋菡菡本能挺直脊背,看向楚以乔。隔日是周日,还能再慵懒一整天。


    谈泽摸摸昨晚才飘扬过海的爱琴,背谱子,接着拾起自己喜欢的书看。


    她昨天见了太多人,需要时间来恢复精神,索性一上午窝在公寓里,减少说话频次。


    走神时放空思绪,盯着窗外潦草筑巢的斑鸠看了许久。


    “谈,半个月后安排了归国独奏音乐会,地点在嘉平的中心音乐剧场。”Sarah翻她的日程。


    “最近要想想压轴曲目了,虽然是即兴,但对你来说难度应该不大。”


    谈泽一一含笑应下。可表面好说话,心思却已不知飘到何处。


    吃过午饭,送Sarah去她安排好的住处,一日时间过半。谈泽翻出上午始终没看的手机,逐一查收消息。


    有几条新的好友申请,其中,有一条格外显眼。


    “护腕上是小猫。仓促缝制,没能绣好,见谅。”


    号主的身份昭然若揭。


    谈泽倚进驾驶座,内心腾起微妙情绪。


    原来昨晚护腕上那两只猫猫头不是楚以乔故意嘲她的么?


    楚以乔竟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一瞬间,她开始怀疑,自己昨晚的所有内心活动全都被对方察觉,甚至后续都被预判。


    如同一只炸毛的猫,被一下一下把逆梳的毛顺回来,还勾了勾下巴。


    垂眸想了一会,谈泽没通过好友申请。把这条划掉,当做无事发生。


    不知道楚以乔是怎么知道她的微信的,但她不希望女人继续靠近。


    楚以乔性子矜持冷淡,谈泽不希望对方迁就,变得不像她自己。


    下午。依旧空着,便继续去那户人家教小姑娘钢琴。


    美其名曰教课,实则为蹭琴。


    小孩子悟性高,学得也快,半节课就学完了谈泽准备的东西。


    她从包里取出随身带的巧克力糖果,柔声说:“我们小佳真厉害,这是认真学琴的奖励。”


    小姑娘哇一声,眼睛里闪着光。


    可手里满满一捧糖果,想了半天,竟舍不得吃。


    懂事地放到旁边,奶声说:“要留给妈妈和小姨吃,这样她们就会和好。”


    谈泽不方便探究私事,也没想从小孩子口中得知什么,眸子弯弯,夸她真乖。


    课程结束。女主人依旧送她到门口,欲言又止,“谈老师。”


    “您说。”谈泽颔首。


    “小佳童言无忌,她小姨最宠她。孩子的话您别放在心上,要是给您带来困扰就不好了。”


    她望向谈泽,措辞礼貌有分寸。虽然已是有两个女儿的家庭主妇,可分毫不显年纪,从细节可以看出教养很高。


    话中含义是,她不希望谈泽过分深究。


    “您多虑了。”谈泽听懂弦外之音,唇角噙起笑。


    “小佳很乖,我每次教课都很愉快。下次我多带些糖过来,争取让她分不完。”


    女主人也笑,优雅朝她道谢。


    走出复式别墅,谈泽觉得呼吸畅快不少。


    她很少有这种感受。在国外时向来没有约束,回国后日程也自由,却在刚刚的女人身上察觉到紧绷感。


    让她想起幼时身边一张张面具笑脸。


    好在谈泽心中不太挂事。困扰的回忆,忘了就行。


    今晚天气清澈,无风无雨,月亮于云层里酣睡,光晕微弱柔和,心情也随之舒展。


    她开车回家,停在昨夜堵车的路口。


    墨菲定律失效,今晚没有遇到楚以乔。


    晚上回去构思一下即兴曲,毕竟快要上台。


    谈泽并不强求,早早歇下。


    她深知睡眠才是灵感的源泉地,梦境是点缀。


    偶尔第二天醒来,随手把梦到的旋律剪裁拼贴,就成了一首新旋律。


    希望这次也是一样。


    又过一天,新一周开启。


    蒋菡菡周一没有助教工作,兑现承诺,约谈泽去嘉大请吃饭。


    菡菡同学果真慷慨大方,嘉大翻新,食堂三楼西餐厅一看装潢就知道昂贵,可她愣是眼都没眨一下,菜单塞给谈泽让她随意点。


    虽然桌底的手微微颤抖,但问就是一句“奖学金发了”。


    谈泽看穿蒋菡菡的心思,拿走饭卡,却没刷优等生的钱,在前台点了很多东西,自己把餐费悄悄付了。


    “姐姐,去上了两节课,你觉得怎么样?”蒋菡菡问,“我眼光还是挺不错的吧。”


    一副小狗求夸的模样。


    谈泽知道她在说钢琴课的事,但偏偏想歪解话意,弯起眸子,答:


    “不错,长相秀气,也很照顾你。怎么样,追到手了吗?”


    “还没。”蒋菡菡失落垂头,果然被拐跑了。


    反应过来,她脸颊通红,慌忙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


    谈泽抿了口咖啡,歪头,颇为无辜,“原来不是呀,那你要我夸你眼光好。”


    蒋菡菡咬了一大口蒜香面包棍平复心情,嘴里塞得鼓鼓,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请谈泽这一顿。


    下午两点,不是餐点,周围很空,也不担心旁人会听见。


    两人正交谈着,风铃声响起,餐厅门被推开。


    两个人走进来,去吧台点餐。


    谈泽原本在认真听蒋菡菡倾诉,但思绪有一瞬间的跑神。


    视线楚弋,落在那两个人身上。


    手指原本勾着咖啡杯耳,却一不小心脱力,撞击瓷托盘,发出细不可查的滞涩音。


    吧台前,楚以乔正在点餐。她身上依旧是低调色系,气质寡淡疏离,墨发低低挽起,侧颜精致隽秀。


    身旁的那一位大概是同事。


    或许她们下午空闲,便相约来这里坐坐。


    楚老师从没这么叫过她,听上去还挺心动的,不过更多是惊吓。


    楚以乔看上去已经吃完了,用餐巾纸点点唇角,视线扫过面前显然距离过近的两个女孩,没有过多表示。


    她挽起一抹笑意,许是在家里,整个人都柔和许多,“谢谢你推荐那位钢琴老师来。”


    蒋菡菡愣了几秒,察觉到女人的好心情,也笑了。


    洗完碗后,三人又一起在客厅的地上铺好桌游,一旁的电视上放着最新下线的恐怖电影,楚以乔不仅看得恍惚,玩得也恍惚,总时不时翻手机。


    要不是贝彤偷偷帮楚以乔把投出的骰子翻到6,她的飞机到现在还没能出去。


    心不在焉玩了两局飞行棋,一局大富翁后,时间来到晚上十点半。


    贝彤这间公寓和楚以乔学校边的那个公寓布局差不多,只有一间卧室,另外一间是书房,里面叠满了比人高的哲学大部头。


    三人虽说之前口嗨要通宵玩,但也没有想睡非要熬的道理,在楚以乔连续打了第四个哈欠后,贝彤肘了肘严元京,后者立马起身,去厨房推了张折叠的单人床出来。


    贝彤叉着腰也站起来:“楚以乔,你要睡沙发还是书房?”


    楚以乔意识回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也站起来,突然开口:“不了,谢谢你,我回家。”


    贝彤皱起眉,她是知道楚以乔此前的情况的:“你家里不是没人吗?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事的,”转眼间,楚以乔已经走到玄关处开始穿鞋,她抬头朝贝彤笑笑:“可以睡。”


    严元京这个时候也走出来了,没多做挽留,拿上电瓶车钥匙也走到玄关:“我送你回家,当谢门票了,贝彤绝对带我去。”


    贝彤一把扯上外套,骂骂咧咧也走过来:“神经病啊,这么晚了还开电瓶车,打车啊!”


    同一时间,谈泽刚结束饭局,一身酒气坐在去酒店的车上,她拿出手机,看到代表楚以乔的小黄点正朝两人家的方向移动。


    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