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 61 章
楚以乔帮贝彤和严元京打好回程的车,手机屏幕上显示师傅已接单,预计十分钟后到,楚以乔按灭手机,看向面前站着的两个朋友。
“谢谢啦,改天请你们吃饭,”楚以乔张开双臂,抱了抱贝彤和严元京:“生日快乐,真的票码我今晚发给你。”
司机师傅很快赶到,楚以乔挥着手送别两个朋友,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抬腿迈进小区大门。
燕京毕竟还没彻底入暑,晚风拂面带来轻微的寒气,入夜小区内路灯关掉大半,稀稀拉拉将水泥路照得斑驳。
楚以乔怕黑,又没有晚上独自出门过,举着手机开手电筒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没走几步,手机突然响起熟悉的铃声,楚以乔先是吓了一大跳,随后才反应过来来电人是谁,迅速接通电话。
谈泽声音低沉,语速很慢:“楚以乔,还在玩吗?”到临近傍晚的时候,钢琴课才迟迟结束。
学琴的小姑娘已经倚在旁边呼呼睡熟了,任谈泽后续怎么弹,都没被吵醒。
谈泽给酣睡的小女孩盖上外套,静悄悄走出琴房。
蒋菡菡没有忽悠她,这家人的确很好,教学轻松,而且能满足她摸琴的心愿。
女主人正在厨房忙碌,见谈泽出来,颇为礼貌地向她打招呼:“谈老师,留下来吃饭吧。”
谈泽不习惯在陌生人家里打扰,微笑着婉拒了,顺道嘴甜夸赞一番小姑娘很有天赋,练琴也认真。
本想去卧室里找蒋菡菡的,但门被反锁住了,敲一敲,来开门的是个长相文静的女孩,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和蒋菡菡年纪相仿。
她歉意地笑,声音放得很轻:“菡菡玩累了,睡了,姐姐要不要先留下吃饭?等会我叫醒她。”
谈泽坐实心中的猜测,摇头,“不了,明天不是周日吗,你们好好玩。”
她肯定被蒋菡菡当作恋爱交换的筹码了。
这个小丫头,都不知道能不能玩过人家,就被骗得稀里糊涂飘飘然。
坐在回家的车上,谈泽想给沈琼发消息报备。但想了很久,还是算了。
虽然她知道沈琼不会介意,但蒋菡菡也该有自己的自由。
但还是调侃给蒋菡菡发去消息:
[小蒋,你们在卧室里玩什么呀?]
[V我50,封口费。]
午休时分,楚以乔收到新消息。
是在艺术学院执教的某位老师,她相熟的朋友,说拿到了半个月后某场音乐会的内场票,想送给她。
对方生性热情,了解她喜欢听音乐会后,总乐意投她所好。
恰好下午没课,作为回礼,楚以乔邀她去西餐厅吃饭。
可她从没有告诉朋友,她已经很久都没独自去嘉平的音乐剧场了。
过去几年倒总去。愉快时去、心情郁结时也去,无论主场音乐家是谁,楚以乔都照单全收。
虽然坐在座位里,她总觉得自己与氛围格格不入。
谈泽离开后,去音乐会成了楚以乔的生活常态。
她想要从那些或无名或鼎沸的钢琴家身上,或多或少找到谈泽的影子。
但结果惨淡,没有人像她。
谈泽像雨幕中不经意挂上鬓角的某颗可爱水珠,调皮沾湿她,亲吻她脸颊后,融入潮风中,无声逃跑了。
融入江海、汇进溪流,离楚以乔越来越远。
越来越像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当朋友说起,票是半个月后某位归国女钢琴家的主场时,仿佛凿冰涌水,封闭失望的过往被冲得松动,让她希冀而不安。
“楚老师这次肯定是要去的,你最喜欢的钢琴家不就是她?”朋友笑问。
朋友的话有歧义。
删掉“钢琴家”三个字,其实也成立。
心跳杂乱,逐渐盖过呼吸声,楚以乔发现连向朋友道谢的措辞都斟酌了许久。
她又能看见谈泽在台上弹琴了。不能,完全不能。
因为,她成年后第一次喝酒,就直接醉到了医院来。
再联想自己喝酒的原因…
是因为谈泽。
是和她‘相处’近三年,又让她芳心暗许的副班主任谈泽。
想到谈泽,她的思维开始发散。
想到高一的时候,谈泽作为实习老师来到他们班级。
谈泽那时算不上温柔,但被问话的时候总是会淡淡笑着,被眼镜遮挡住的眼睛漂亮极了,笑起来的时候会有小小的幅度。
楚以乔就是被谈泽这一次次的笑容俘获了芳心。
当然,可能,大概率上,事实上谈泽没想过要俘获她,可她还是沦陷了。
楚以乔算不上问题学生,但总会被叫家长,因为她偏科严重导致成绩算是吊车尾。
从前她不在意,可谈泽出现后她开始在意了。因为谈泽教化学,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灾难一样存在的理科。
不过谈泽有一种能力,让她想要凑近,从前不喜欢的科目她开始拼命追赶。
也从最初的胆怯紧张,到高二时候已经成为了最常出入谈泽办公室的学生。
是为了见谈泽那双漂亮的眼睛,久而久之她会看着谈泽一张一合的嘴发呆,再被谈泽叫几次后,脸颊又变的滚烫。
经过她的坚持不懈,和谈泽的耐心,她的理科成绩有所提升,谈泽也彻底的住在她的心里。
生根发芽,拔都拔不掉的那种。
所以高考结束后,楚以乔就在学校天台宿醉,又给谈泽编辑一条冗长肉麻的小作文。
又名——告白短信。
从初见开始编辑。
那次正好是谈泽进入学校的第一天,楚以乔因为父母关系紧张,在校门口大树下哭红了眼睛。
谈泽递给了她一张纸,和一抹淡笑。
与后来不同,那时的是谈泽没有戴眼镜,眼底满是温柔。
可惜楚以乔当时年纪太小,又被父母的琐事烦扰,压根就并不懂那种怦然的心动意味着什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懂了。
告白短信里面事无巨细,诉说着少女的浓浓爱意。
编辑的时候,楚以乔多次心酸落泪,为自己,也为了她喜欢的谈泽。
不敢谈爱,因为她能力,阅历,什么什么都不够。
餐厅点餐时,楚以乔舍弃拿铁,要了一杯巧克力芭菲甜品。
这分外不符合她素来的形象。朋友看见了,善意打趣她:“小楚老师还是年轻,喜欢吃甜。”
楚以乔用小勺搅着奶油,默认了,维持表面的平淡礼貌。
但没人知道,第一次尝芭菲,是有人给她的奖赏。
谈泽的第一场独奏会,她在后台等待女孩结束,一起回校。
却被拐进了平时从未进过的高档甜品店。
谈泽那晚很开心,黏着她止不住撒娇,叽叽喳喳,却在点餐时苦恼地纠结起来。
“姐姐,你是不是讨厌甜食?这个不太甜,可以试试。”
楚以乔没有拒绝。她喜欢甜,也沉浸在当时的氛围里。
一不留神,就被小猫偷袭了。
谈泽垂眼,贴过来吻了一下她脸颊,又脸红退避很远。
问她做什么,她眨眨眼,倒是大言不惭,“亲我女朋友。”
后来,楚以乔在谈泽写下的某封信里,得知那天自己的模样。
“冷淡寡言的某人,竟然喜欢热量炸弹的甜品。刮走奶油尖抿进嘴里的模样好乖,而且!嘴角翘起来了!”
弯唇笑了下,谈泽点火起步。
嘉平的天气总是倏忽变化,傍晚下起小雨,细密雨点隐在薄暮中,像是断续针线,缝补起又一个春夜。
雨刷器打开,刮去雨滴,再摆动,视线里隐约现出一道身影。
女人身形清瘦,过路时脸庞轻转,隐隐看向这边,又好像没有。
车灯很亮,透过雾气似的雨幕。谈泽只来得及看清对方光洁的下颔线,接着一切面部细节都被吞没。
但她依旧知道来人是谁。“那我比姐姐小,是不是没机会了?”这时候有个女孩开玩笑发出一声夸张的惋惜。
阮忻的好友圈里有大半是les,大家听到这样的问题并不意外。
阮忻笑了起来,“你是没机会,人家对年纪太小的不考虑。”
对年纪小的不考虑?楚以乔眼神暗了暗。
谈泽礼貌莞尔,由着阮忻帮她挡话,其实阮忻说得也没错。她虽然没细想过感情的事,但如果谈,那对方一定得足够成熟。
她伸手,转了一下桌上的空酒瓶,因为没怎么用劲,就转了一圈,又差不多回到原点。
不过,这回是指在楚以乔身上。
一看被提问的人是楚以乔,有人来了嘴:“问她点劲爆的。”
大家都看菜下碟,有的人适合聊正经的,有的人能聊些不那么正经的,楚以乔这种看起来就挺会来事的人,往往被划分为后者。
楚以乔是玩得起的人,她侧身看着谈泽,一副做好准备等着被提问的模样,“你问。”
本来随便聊点什么也就过去了,可突然面对楚以乔,谈泽大脑空白一下。她思索片刻,“你是文身师,身上怎么没有文身?”
楚以乔还没回答。其他人笑着闹了起来:“怎么问她这么正经的?”
要是其他人问,这话题多半就得往大尺度方向飙了,但谈泽来问,注定飙不起来。
阮忻抓住了重点:“你又没看过,怎么知道人家身上没有?”
谈泽哑了哑,楚以乔今晚的穿着很低调,都没露出多少皮肤,她这么问,让人听着是莫名其妙。
她看过楚以乔沉默着,也只能在心里反驳阮忻。
“很多文身都是在私密的地方,只给对象看。”阮忻一副我超懂的模样,朝楚以乔使了个眼神,“我说得对吧?”
楚以乔第一反应:“我没有对象。”
阮忻看她这么迫不及待解释澄清,有点猫腻,“没有对象,你这是想说给谁听啊?”
在座的人齐哄哄笑起来。
倒显得谈泽更安静了。
“我是没有文身。也不是所有文身师都有文身,这个看个人。”楚以乔扯回话题,她正儿八经回答谈泽,“因为我比较怕疼。”
谈泽看她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怕疼,莫名想笑,明明看着挺酷挺拽的一个人,拿着机器给人扎图时都面无表情。
这小游戏玩几轮下来,大家都参与进来,果然热闹了许多。
楚以乔喝了几杯啤酒,感觉到身边的人忽然起了身,空了。她放下酒杯,看了看谈泽离开的方向。
闲聊的小游戏还在继续。
但十分钟过去,身边的人还是没回来。
楚以乔也以去洗手间为理由,离了桌。她顺着方向走去,并没在洗手间看到谈泽的身影,不在这边。
她四下找了找,最后在一个挺隐蔽的吸烟区,看到了熟悉的侧影。
谈泽背靠着墙,低头轻轻抿着烟嘴,并没注意到暗处的楚以乔。
她衬衫比在外面时往下多解开了一颗,露出脖颈和锁骨,随着深呼吸,一缕烟雾从薄薄的唇间滤出。
烟雾缓缓散开,仿佛在她五官上添了一层朦胧滤镜,看不真切的美。
她再张唇去咬烟嘴,楚以乔瞧见她若隐若现的舌尖,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说不上的奇怪,分明是一副冷淡姿态,却性感得要命。
她的压抑似乎从不会摆到明面上,只有在角落里才会暴露。
谈泽发现楚以乔时,已经悄悄抽了大半支烟,还是楚以乔主动走过来,她才看见。
她下意识垂下正夹着香烟的手。身边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有人想到她会抽烟,这与她在别人眼中的“人设”不符。
楚以乔也没想到,什么感觉呢,就像学校里被规训得最优秀的学生,原来私底下会悄悄干“出格”的事。
那天她们接吻时,楚以乔就有这种感觉了,她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冷淡。
突然间被人撞破,谈泽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细长的香烟还在她手中静静燃着。
“阮姐担心你喝多了,让我过来看看。”楚以乔说。
“我今晚没喝酒。”谈泽直言。
“嗯。”楚以乔应着,她当然知道谈泽今晚压根没喝酒,但这么说显得没那么别扭。她又看了眼对方垂下的右手,纤长漂亮的手指,让夹着的女士香烟都显得精致了。
“没关系,你继续。”
谈泽仍僵持,不为所动。
楚以乔扬了扬嘴角,以些许调皮口吻道:“我帮你保密。”
保密?谈泽感觉轻松了点儿,其实在楚以乔面前她反倒不用刻意藏着什么,毕竟她们之间,更出格冲动的事都做过了。
想着,她又慢慢吸了口烟,再慢慢吞吐而出。
楚以乔也靠墙,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没离开也不打扰。她瞧对方抽烟的动作熟练,这应该是个藏了很多年的秘密。
见楚以乔迟迟没离开,谈泽随口问:“你要抽烟?”
楚以乔摇头,“我不会。”
谈泽:“”
那你站这?
简短的对话后,她们双双缄默,陷入安静奇怪的氛围,唯一的互动,就是一起闻着淡淡的烟草味。
吸烟区的灯光要明亮不少,但也昏昏黄黄。酒吧本来就是个适合激情艳遇的场所,所以不管哪个角落的光影都散发着暧昧气息。
光影落在她们脸庞,这画面似曾相识,两人深吻时的急促喘息都还能记起
谈泽忽然觉得闷得慌,想再解开一颗衣扣透气,只是旁边有人多少不便。她掐灭了烟,准备离开。
这么狭小隐密的空间,不太适合她们单独待在一起。
楚以乔也应景想起了不该想的画面,她轻抿了下唇,很快,眼前的人便与她擦肩而过,走了。
她瞧见谈泽出去后,立即又恢复了平时优雅沉静的模样,看不出一点儿阴郁的坏心情。好像藏了一身的秘密。
谈泽直接从侧门离开了酒吧,没准备再回去,她给阮忻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先走了。
她站在酒吧外的街道上吹了会儿风,漫无目的。正这时她肩头突然被人扶了扶,对方一身浓浓的酒气——
谈泽转身,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好久不见想喝酒,就来你这了,给你和你朋友做做生意。难得碰上,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谈泽不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冷静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谈泽把远光灯关掉,升起防窥车窗玻璃,将雨幕中的嘈杂与心绪不宁全都阻挡。
人与车擦肩而过。
但余光无法遮蔽住。
她看见楚以乔撑一把黑伞,背脊笔直,步履平缓。身上依旧是那件早晨出门时的简单丝绸长裙,皱都没有皱。
颇像她一丝不苟的性情。
谈泽思索了几秒。
或许今天不该来,因为墨菲定律,消极的巧合总是遍布于世间。
谈泽闻着楚以乔身上好闻的沐浴露香味,重重吸了一口又松开:“提前结束,酒店住不惯就回来了。”
“好巧呢!”楚以乔脸上的笑咧得大大的:“我刚好也回家了。”
谈泽沉吟几秒,这时,一声猫叫打破两人之间的氛围,谈泽突然想起猫的事情,指着猫问楚以乔:“对了,楚以乔,这只猫怎么回事?”
楚以乔心中警铃大作,姐姐提前回家了,怎么办?她还没来得及带猫去宠物医院检查!
“哦姐姐,这是我捡的,”楚以乔故作镇定开口,慌慌张张抱起地上的小猫,对上谈泽精致冰冷的灰蓝色眼眸,楚以乔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对谈泽说:“姐姐,它叫小乖。”
随后,楚以乔握上小乖的爪子,朝谈泽挥了挥:“小乖,她是妈咪。”
在谈泽面前乱窜的小奶牛猫安静躺在楚以乔的怀里,绿色的眼睛与楚以乔的眼睛同步眨了眨。
“喵~”
第 62 章 第 62 章
妈咪?
谈泽直愣愣站在自家客厅里,看看楚以乔圆润的杏眼,再看看她怀里猫玻璃球似的圆眼珠,陷入深深的沉思。
对啊,她怎么忘了,像楚以乔这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有很大可能会追随潮流,无视客观存在的生殖隔离,把自家养的猫称为“毛孩子”。
既然楚以乔握着那只流浪猫的爪子管自己叫“妈咪”,如此反推,楚以乔本人只能是“妈妈”。
谈泽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动声色扶着一旁的餐桌坐下了。她不得不承认,出差一趟回来突然当妈很惊喜。
谈泽确实想让她和楚以乔的婚姻更加牢固而温暖,她能感觉到两人之间仍然有小的空隙需要填满,但这不代表这些空隙是猫脑袋的形状!
而且楚以乔已经有很多分心的事情了,谈泽没那么大方,排在妈妈、朋友、画画后面还不够,现在还要排在流浪猫后面。
自从得知李淑平住在楼下,谈泽练琴克制了许多,怕打扰到老人晨眠,她取消了早七开始的基本功时间。
收到Sarah消息,说琴晚上就可以托运送到,到时联系她,谈泽笑着回了句“谢谢宝贝”。
吃过早餐,她坐在沙发思考人生。蒋菡菡转头回来,瑟瑟发抖,“三寸姐姐,你怎么不早说。”
她好害怕。
最悲惨的遭遇无异于八卦导师的时候发现导师就在现场,也不知道那边能不能听见。
谈泽装作若无其事模样,笑答:“这不是让你提前演练一下?不然后面被抓住可怎么办。”
蒋菡菡:“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逃吗?”
谈泽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太不自然了,再等等。”
可是没等到人离开,反倒伴随脚步声,鼻息扑来清淡木质调香气。
来者没有说话,谈泽只听见她身后同事的声音。
“您好,是谈小姐吗?我朋友很喜欢你。”
谈泽闻声抬头,礼貌颔首,视线划过楚以乔,没有停留,直接望向她背后的人。
同事比楚以乔稍矮,看面相就是开朗的性格,此刻推着女人站在谈泽身旁。
“不打扰的话,我们可以拼桌吗?”
谈泽垂眸片刻,不露声色避开楚以乔的目光,友好地将邻座的手提包挪开。
“好呀,我们还点了挺多的,可以一起。我请你们。”
仿佛她们素不相识,刚才也没视线交集过。
楚以乔袖子里的指尖蜷了蜷。
沉默很久,她终于开口:“菡菡,方便吗?”
蒋菡菡哪敢拒绝,弱小可怜又无助,“好的。”
同事眼神撺掇着楚以乔去谈泽旁边,但她下颔收紧,微微摇头,拢着大衣下摆,只在蒋菡菡身边坐了。
和谈泽隔着餐桌最远的距离。
外人面前确实矜持,唯恐与她避之不及。
谈泽没戳破,轻轻把菜单推过来。她素来会招待人,就算面对楚以乔也一样。
“老师们都想吃什么?还得感谢楚老师照顾菡菡拿到奖学金,这顿她请我的呢。”
“你们认识?”同事叹,“怪不得,小楚刚才一直看这边,连和我说话都走神。”
楚以乔抿唇,视线压低了一瞬。
轻声答:“嗯,认识。”
耳尖染红,暴露心思,眉却微微蹙着,一副紧绷模样。
谈泽视线掠过楚以乔面颊,看她睫毛低垂,温声帮腔:“之前是朋友。”
关系不正当的朋友。
在外人面前和她一起吃饭,就这么为难吗?
她秀气精致的指尖圈点菜单,“打扰老师们刚才用餐,我重新请你们一份吧。”
甜品区,巧克力芭菲的图片精致诱人。
但楚以乔早已没有食欲。
她瞥了一眼对角线方向,谈泽点了咖啡。
美式,不加糖。
与她相反,谈泽喜欢苦的饮品。从前处处迁就她吃甜食,现在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谈泽也拾回自己的喜好。
反倒是楚以乔这几年越来越喜欢苦茶,快要活成谈泽的影子。
“不用麻烦,我们坐一会就回去。”楚以乔答。
谈泽没有强求她,抿了口咖啡,眉眼依旧盈着笑意。
旁边,同事看两个人皆不声不响,哀其不争,很快找了个话题。
“谈小姐半月后是不是有场归国音乐会?小楚老师特别喜欢你,我之前送她票她都不收,唯独……”
楚以乔打断她,“邓老师。”
谈泽看见女人交叠在身前的手纠缠在一起,不复冷静疏离,现出最真实的模样。
她眸子弯弯,说:“能让楚老师喜欢,我很荣幸。”
不多时,同事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离开,走前叫她们多聊一会。
蒋菡菡本就如坐针毡,也找借口溜走,“老师,姐姐,我去实验室了。”
还算宽敞的西餐厅霎时只剩她们二人。
望着小姑娘仓皇出逃,谈泽撑腮,“小蒋真爱学习呀。”
又去看楚以乔的墨眸,笑了,“像你,因为是你的学生嘛。”
楚以乔看谈泽搅弄杯中苦涩液体,兀自垂眼,声线清冷:“我出现在这里,把她吓到了。”
也让谈泽不愉快,全程对她摆出事不关己的客气态度。
“楚老师是在暗示,这次碰面是巧合吗?”谈泽问。
她抿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迸溅,却觉得畅快。
楚以乔不语,只是默然看她,半晌开口:
“你容易失眠,少喝清咖。”
谈泽望向她的眸子,从中看到自己微笑脸庞。
因为这张脸,她连发脾气都没什么威慑力。
也或许是,她对楚以乔向来没办法生气。
连六年前离开都是悄悄的,她怕看见女人在她面前难过。
“谢谢关心。”谈泽语气依旧温和。
“上次的护腕还没道谢,又愿意来支持我的音乐会,楚老师想要我怎么回报呢。”
她饶有兴味地前倾,看楚以乔眸光微闪,却不言也不语。
放下杯子,轻巧落在桌上,声音不大,与谈泽逐渐平静的声线重叠。
却不似往常温软,涂抹上层瓷釉般的冷质地。
“该不会,是还想要我陪你玩玩?”阮忻话唠,时不时说些话,要消停很多。两个都自来熟的人,随便扯几句就聊开了。
楚以乔从聊天中得知,对面那家酒吧,原来是阮忻和谈泽两个人合开的,快两年了,和自己工作室差不多。
阮忻说:“你要是来找我们,订位和酒水给你打折。”
楚以乔听了,眼底微妙,“可以直接找你们吗?”
阮忻跟谈得来的人都很爽快:“那当然,不骗你。”
口罩下,楚以乔不禁扬了扬嘴角,“好啊。”
见俩人越聊越投机,一旁沉静的谈泽只觉更尴尬,她很想让阮忻少说几句
歇了十几分钟,继续。
熟络了些,阮忻话题也变得大胆放开:“你觉得我的腰怎么样,漂亮吗?”
经常被客户问些七七八八的问题,楚以乔也算经验丰富,程式化一般熟练夸道:“嗯,很漂亮。”
谈泽听到这熟悉的夸赞,想到当时她们在酒吧的情形还真是会撩人。
楚以乔性格挺讨人喜欢的,有点儿酷但说话又让人觉着舒服,从来不会让气氛僵硬。
阮忻也不例外,笑得开心,饶有兴致追问道:“那在你见过的女人里面,我能排第一吗?”
具体是,要怎么度过不能弹琴的上午。
这种体验对她来说很罕见,她自幼就被按着坐在琴旁,无论寒暑,琴键由冰凉弹到温热,幼时记忆都是黑白二色。
父母不想让谈泽走钢琴这条路,只是想她培养一门兴趣。但却以近乎严苛的标准要求她,跟随汤家妘学习,每天练习8小时以上,报昂贵的大师课。
最终谈泽叛逆了一次,考进华国著名学府嘉大。但没选金融,学了艺术。
她喜欢弹琴,内心的声音这么告诉她。喜欢就该争取。
结局就是,家里人再没联系过她,除了二十岁前按时打进卡里的生活费。
谈泽不在意,她靠教钢琴课维系生活,还挺滋润,而且每天都能弹琴,何乐而不为。
桌子上静静立着钢琴小摆件,她拿在手里把玩,弹出不成调的音,俏皮灵动。
“抱歉。”谈泽开门,“刚刚睡糊涂了,楚老师有什么事吗?”
楚以乔盯着她看了一会。
谈泽像是刚出浴,浅色双眸浸着潮气,颊边黏着几缕深褐发丝,浴衣松垮,水珠从锁骨处滴落,滑进雪色沟壑中。
莫名脸热,她试图只将目光放在谈泽脸上,但却更不自在。
“奶奶多做了一碗馄饨,还温着。”
谈泽早看见她手里提的是保温盒,明白了一切。沉吟了一会,她接过来,“谢谢奶奶。”
总不能让老人家心血白费。
两个人的指尖有短暂接触,楚以乔睫毛轻颤,装作无事发生。
再抬眼时,她看见谈泽唇角弯起,余光瞥向她耳廓,就知道那里早就暴露她一切心思。
太难堪了。
楚以乔抬手整理发丝,将发烫的耳朵遮住,一言不发。
她怕谈泽再问,这碗馄饨,究竟是奶奶做的,还是她做的。她的确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私心太重。
“也谢谢楚老师。”谈泽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楚以乔内心一沉,羞耻地抿紧唇,“那我就先回……”
“你要来我家坐坐吗?”谈泽侧身,让出一室温暖灯光,话音温软。
这次轮到楚以乔意外。
她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出客套与戏谑,但没有,只撞进对方眸光流动的浅色双眼里,灯光下生动温柔。
谈泽似乎是真的在真诚地邀请她进来。
“如果不打扰你的话。”楚以乔避开对方的视线,“我愿意。”
跟着走进房间,谈泽将馄饨放在桌上,环顾四周,有些抱歉地朝楚以乔笑笑。
“之前有朋友来家里玩,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去卧室吹头发,让楚以乔在客厅随便找个位置坐。
楚以乔看向谈泽消失的方向,那边很快传来嗡嗡声音。不太大,但在寂静的深夜里依旧钻入耳中。
有些……暧昧。……如果说后悔,还是有点。
咖啡厅在明晟一楼大厅东边,楚以乔在前面走,偷偷地看手机,小乖已经睡醒了,在沙发上爬来爬去,楚以乔看得心软软,低头走路,咖啡厅的感应门“叮”一声打开,楚以乔继续往前走,撞到一堵软软的墙。
“不好意思!”
楚以乔连连道歉,抬头,愣住了。
是楚灵桐。
“小姨?”
方颐真这时也跟上来了,扭头躲避楚以乔的目光。
“以乔,好久不见,”楚灵桐低头看着面前的人,恍惚中仿佛看见总抱着她的另一个女人:“我请你吃一块蛋糕吧。”
第 63 章 第 63 章
楚以乔呆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面前化了的芒果千层出神,方颐真已经跟楚灵桐走了。
冰茶融化在桌上留下一滩冷凝水,楚以乔拿起叉子,挖下第一口千层塞进嘴里,甜腻的奶油糊在舌头上,细品竟然还有一丝苦味。
她还在想下午楚灵桐说的话。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楚以乔半信半疑跟着楚灵桐到了隐私性相对更强的卡座坐下,点了自己惯吃的下午茶套餐,楚灵桐最开始聊的很日常,问学业,回忆往事。
正当楚以乔缓缓放下防备时,楚灵桐话锋一转:“手机直接关机吧,我们给对方信任。”
楚以乔下意识去藏,装傻:“什么?”
正思索着哪里还能像这里一样幽静,住户少,适合她生活时,楚以乔走过来。
她今天没有打扮得像前几日那样有攻击性,或许是工作疲惫,连高跟鞋也舍弃掉了,因此显得比谈泽低了几厘米,只能微微仰头望着她。
谈泽想起从前,楚以乔性格总是最好强的。自己171cm,她168cm,连身高这件事也要比一比,每次见她时,都穿着带跟的鞋子。
像在昭示自己的姐姐身份。为自己辩驳的言语本该论据分明,却显得格外苍白。
想再说一些,但喉间不受控梗着。旧日回忆与杂乱琐事一并缠绕,有些喘不过气,视野边缘也应激般地泛白。
愈解释越空洞。
“是,我误会了。”谈泽温和应。
“六年前就误会楚老师,认为你和我一样,只是羞于承认。”
“没什么需要我还的就再好不过,也少些负担。不过,搬走前,我会兑现和楚老师的承诺,去看奶奶。”话音轻松不少。
李淑平。这也是她最后的牵挂。
咖啡饮尽,再说不出口咄咄逼人的苦涩言辞。
楚以乔很久都没有出声,谈泽整理一下手边杯具,暗怪自己刚刚将女人逼得太紧。
这原不是她本意。
在谈泽心里,体面、不纠缠,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楚以乔现在和她没有关系,更该礼貌。
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安排,很快收起来。
“不然,我们今晚陪奶奶一起吃饭吧。晚上六点,这个时间楚老师方便吗?”
也算最后的晚餐。
她知道楚以乔晚上没课,蒋菡菡八卦时和她说的。
“方便。”楚以乔果然回答。
“我晚上来接楚老师?”谈泽嘴角弯起弧度,又问。
楚以乔瞥谈泽一眼,像有些许无措,没料到她会提出这种请求。
谈泽才想起来她不喜欢外人看到她们亲近,于是退让,“那我们在奶奶家集合就好。”
“不用。”楚以乔抿唇,很快答。
“你方便的话……可以的。六点,在学校南门。”
她们从前就常约在南门见面。前几日意外遇见,分别时也是南门。
谈泽用视线描摹女人眼中的情绪,看了很久,发觉不似作伪。
她也微笑妥协:“好。”
既不坦诚,却又矛盾地想靠近,甚至允许她来接。
这直女也挺拧巴的。
离开西餐厅后,谈泽送楚以乔回办公室,短暂地并肩同行一阵。
虽然只是没人经过的小路,但若是放在从前,也算稀奇体验。
楚以乔目送谈泽去钢琴教室的方向,让自己不要再多想。
但下午的工作效率却实在算不上是高,论文只批了一小部分,热泡茶包放了很久,苦了都没察觉。
喝下去,一股她难以忍受的涩。
楚以乔不明白那么爱笑爱撒娇的谈泽,怎么会喜欢苦到极致的咖啡浓茶。
终于熬到傍晚。第八节课结束,校园路上充斥成群结队的学生。
这个时间点人很多,楚以乔与陌生人擦肩而过,看见谈泽的车停在隐匿角落里。
是顾及她,才选的这个位置?
客气地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谈泽懒懒倚在驾驶座,安全带松垮,在和谁打电话。
“好,那就后天吧,你那天不是很闲嘛。”
“这么想我住过去呀?嗯,快了。”
楚以乔心情一瞬跌至谷底。
“下班了?”谈泽很快挂了电话,车内后视镜里映出一双弯弯眸子。
楚以乔不语。
很快,她听见发动机启动的声音,谈泽向来礼貌,从不让其他人等待太久,也不苛责她冷淡的态度。
挂电话的速度很快,存心不让她听见似的。
肯定是关系很好的人。
说不定……快要更进一步。
可谈泽一切如常,开车时还心情不错地找话题活跃气氛,侧脸被灯光映得时明时亮。
楚以乔盯着镜子里那张明媚面庞看了许久,最终视线挪向窗外。
一句对一句,不咸不淡回答。
谈泽浑不在意,抬眼从镜中瞥一眼后座,话音依旧带笑。
只是话题频率低了许多。
难得一起回来,路上却没多少对话。
上到九层。楚以乔去按门铃,谈泽就站在门边乖乖等着,等李淑平开门第一眼就看到她。
很快就得到屋子里老人的回复:“谁?”
安静的空气中隐隐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李淑平似乎费劲地探长了身子,在猫眼中瞧她们。
不多时,房门开了。
谈泽摆出乖巧的笑,“奶奶,我是小泽,来看您了。”
李淑平头发斑白,倚坐在轮椅上,谨慎地扒着门,看了她好一会儿,甚至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半分钟后,她犯糊涂似的,眼神困惑起来,小声问:
“我不认识你。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呀?”
楚以乔匆匆闯进老人视野,“奶奶,是我。”
李淑平依旧思考很久,才仿佛恍然大悟,“小乔回来了,这是你带来的朋友吗?快进来,今天有糖醋鱼呢。”
谈泽觉得内心像破了个窟窿。她试图弯唇笑,可是有些失败,只能在情绪上维持最后的体面。
“奶奶好,我叫谈泽,是楚以乔的好朋友。”她将自我介绍的速度放得极慢,试图唤醒老人的记忆。
从前,她第一次与李淑平见面时也是这句话。
那时的老人神采奕奕,正在嘉平几公里外的小镇上教高中物理,笑容蔼然。
但现在却坐在轮椅上,眼神困惑而犹豫,戒备地盯着她看。
“先进去吧,谈泽。”楚以乔隔开她与李淑平的视线交集,神色稍黯,“奶奶可能是累了,她平时……不这样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累了。
谈泽知道女人想盖过这件事,纵然鼻尖酸涩,也不多问,去推老人的轮椅。
到客厅,她乖乖在沙发上坐好,拿出随身的小摆件。
楚以乔雇的家政阿姨离开了,厨房摆满做好的饭菜。她将菜上桌,出来时便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谈泽握着李淑平干瘪瘦弱的手,轻轻抚摸小摆件上的黑白琴键,弹出一串简单悦耳的旋律。
“奶奶,这是什么曲子?”她笑着问。
李淑平支吾着想了一会,答:“好听,但是不知道。”
楚以乔沉默将饭菜放在桌上,听谈泽耐心解答,又取出手机,号码熟稔于心一般拨通李淑平的电话。
李淑平的简易老人机响起铃声,《卡农》,乐曲舒缓婉转。
是从前谈泽录给老人充当生日礼物的曲子,有一段还是她们的四手联弹。
李淑平的双眼逐渐发亮,专注倾听旋律,脸颊泛起红晕,像年轻了好几岁的小姑娘。
“小泽,是小泽弹的。”
谈泽便笑,牵着老人的手,“奶奶,你在找我呀?”
楚以乔觉得胸口涩滞,把碗筷摆好,想匆匆返回厨房,却被李淑平叫住。
“小乔,快来和小泽一起吃饭了。别吵架,看你们两个孩子坐在我面前,我才安心。”
她回过身,谈泽正静静望她,唇边笑意尚未淡去,但显然其中藏着其他情绪。
“……你还住在这里。”楚以乔开口。
说话时,她早已将视线移开,镜片后那双墨眸低低垂着。由上往下的视角去看,有种刻意掩饰情绪的不自然感。
谈泽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在学生面前的楚老师是一副面孔,酒醉的楚以乔是另一幅面孔,清醒后的楚以乔……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嗯。”她简单回应,“不过之后几天可能就搬了。”
巧合太多了,会有人刚刚回国两天的时间,就已经与闹得不愉快的前任偶遇三次吗?
楚以乔不作声了。不过谈泽视力很好,看见女人下唇被咬出了粉色月牙痕迹。
“一起回去吗?”谈泽故作轻松地邀请。
事实上,因为今天上午练琴引发出的那些回忆,她不太想再和楚以乔扯上关系。但打破沉默,无疑是从如今的尴尬中逃离出来的最好办法。
楚以乔很意外,抬眼扫视她,没有拒绝,“好。”
夜路不长,中途,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之间也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隔了层玻璃墙。
谈泽心知肚明,楚以乔大概是买下了她附近的房子,隔壁,或者是上下层。
果然没有意外,两个人走进同一间电梯。按楼层时,谈泽侧身问:“楚老师在几层。”
楚以乔站在电梯角落里,试图从她那双始终盛着浅浅笑意的眸子里捕捉到异样,但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种对待陌生人的礼节。
她蜷了蜷手指,轻声答:“九层。”
谈泽按了九层和十层。
“抱歉,谈泽,我不是存心想打扰。”电梯上升,楚以乔的声音也像在狭窄空间失了重。
“……我不知道你回来后在这里住。”
“没关系。”谈泽礼貌回复。
这里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谁都有权居住。
和楚以乔再次碰面,如同今夜的一个小插曲,但谈泽不认为会是偶然。
Oasis相遇那晚,女人倚在她怀里,酒精催化时说的话,与如今的行为处处契合。
“小乔等我,马上回来”
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楚以乔抬头看了眼店内的监控,皱起眉毛,姐姐该不会连这里的监控都能看到吧。
【÷:我讨厌你!】
然后把谈泽也拉黑了。
刚坐上回家的出租车,楚以乔抱着白花花的文件,有点后悔。
她怕谈泽不要她了,掏出手机想再把谈泽拉出来,结果文件和照片“哗啦啦”洒落一地。
楚以乔低下头,很没有骨气地哭出声。
第 64 章 第 64 章
在第一次听见“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时,谈泽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楚以乔是标准的网瘾青年,电子设备从来不离手,这么多年,谈泽从没见过楚以乔手机关机。
五分钟后,她打了第二个,依旧关机。
谈泽打开app。
心情:悲伤。练琴使得时间观念淡薄,午餐时间已经过了。
预计着晚餐才能吃到“谈女士欢迎宴”,谈泽决定现在先出去买些吃的,还有日用品。
她很早就和家人分开住了,若是被什么邻居亲戚抓到,估计要被骂上一两句“白眼狼”之类的,但谈泽不太在意,每次笑笑就过去了。
虽然如此,可捱不住现实生活中被打扰,以及练琴需要,她国内购入的房子全是在郊区。清净,不扰民,白眼狼得很快乐。
尤其是这一处,除了几个很亲近的朋友,再没有别人知道。
除了楚以乔,唯一的例外。
谈泽想着搬家,又觉得麻烦,思忖着等Sarah将琴托运来,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朋友家,刚才碰过的那一架就当不存在。
郊区安静且偏远,去超市有点麻烦,不过她在国外呆惯了,总是一个人采购大包小包,倒也乐在其中。
买蔬菜时,却不经意遇到了熟人。
“小泽?”一道身影恰在对面,与她无意间四目相对。
老太太上了年纪,发丝雪白,却簪得一丝不苟,从眉眼中依稀能看出旧日美人风姿。她和蔼看着谈泽,“诶呀,你回国了?”
“汤老师。”谈泽也没料到,把口罩拉下来,乖乖和老人打招呼,“好久不见。”
汤家妘是她曾经的老师,华国音协的元老级前辈,在乐界很受敬重,也曾指点过她许多。
两个人寒暄一阵。周五晚上约图的客户也不少,楚以乔忙了一晚上,连看手机的功夫都没有。一直到十点,她才有空缓一缓,喝杯水看看手机。
她发现季希四十分钟前给她发了条微信:
【季希】泽姐今天过来了
楚以乔问:她还在吗?
过了几分钟。“”
都这么问了,谈泽自然是点头。
是口红,好暧昧的礼物啊楚以乔看向谈泽,盯了好一会儿,笑着,“谢谢,我很喜欢。”
本来没什么,被楚以乔的眼神这么一看,谈泽也意识到这个回礼过于“暧昧”了,不大合适,她该选个其他的。
楚以乔心怦怦跳,又看了看她一脸平静的神情,闷骚都是这么来撩人的?可她越这样矜持含蓄,越让自己受不了
都莫名沉默片刻。
谈泽微皱了皱眉,原本只想“两清”,没想到会弄出新的尴尬,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楚小姐。”
“别叫我楚小姐了,你叫我楚以乔就行。”楚以乔立即说。
谈泽没来得及继续说。
楚以乔兴致勃勃地补充:“叫我乔乔也可以。”
谈泽:““好啊。”在欢闹声中,楚以乔并不扭捏,她又看了看谈泽的方向,反客为主地问主持人,“你们老板想听什么歌?”
主持人还懵了下,不过很快接梗:“什么歌都能唱是吗?”
阮忻这才发现了不对劲,人家哪是在看自己,今晚上,她察觉到楚以乔和谈泽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可疑。
凭直觉,阮忻俯过身问谈泽:“上次出去玩有故事啊?”
谈泽佯装悠闲喝了口酒,应了一句:“什么?”
“你和楚以乔。”阮忻笑了笑,直白说,“我怎么感觉她看你有点不规矩?”
“楚以乔又去了时光。
周一夜晚的酒吧没有平时热闹,好几个调酒师都在那闲着,偶尔跟客人聊几句。
今晚季希有排班,楚以乔远远看见季希跟一个女人相谈甚欢,她嗅着氛围不太对,知趣没有上前打扰。又等了会儿,女人似乎有事走开了,只剩季希低头在那擦着玻璃酒杯,她才上前。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季希第一眼没认出楚以乔,以为就是来了个普通客人,她刚想询问对方想喝些什么时,慢半拍才认出熟悉的笑容。
“换风格了?”季希打量着楚以乔说。
“这样看着心动吗?”
季希习惯了楚以乔满嘴胡话,一笑了之。
“刚刚那个人是谁,你们聊得那么开心。又有女人跟你表白了啊?”楚以乔八卦着,她觉得季希这人气质挺“姬”的,跟季希表白的女人也多,不过季希总是拒绝,说自己不是弯的。
季希解释道:“别胡说,那是我上司。”
“那你跟上司关系搞得不错,下了班还来找你喝酒。”楚以乔调侃着。
“找我有事?”季希岔开话题,白天楚以乔就发微信问她,晚上在不在酒吧值班。
楚以乔拿出一枚平安符,“前两天去青峰寺求了平安符,正好拿给你。”
她们关系好,季希直接收了,“谢谢。”
“我可是诚心求到的,爬上山都爬累死了。”楚以乔嘴上说着累死了,但脸上却笑容满面的。
“行,请你喝酒。”
“不用你请。”楚以乔笑着拒绝,她知道季希现在挺缺钱的,不然也不会实习之余还做两份兼职,又是家教又是调酒。
季希:“一杯酒而已。”
楚以乔想了想,对她说:“要么,你帮我个其他忙?”
“什么忙?”
楚以乔朝她倾过身,话里有话地问:“你们老板一般什么时候在这边?”
“你说泽姐?”老板有两个,季希知道楚以乔问的是谈泽,毕竟那晚第一次碰面时,她就发现楚以乔眼睛都快看直了。
楚以乔点头。
“你是想追她?”
“不可以吗?”楚以乔坦荡承认。心动就是心动,她不会弄得像秘密一样藏在心底,她喜欢主动出击。
季希说谈泽开酒吧只是副业,平时工作很忙,一个月来不了酒吧几次,除非是有活动或是有聚会。”
谈泽瞧瞧她,无奈不想理。
阮忻缓了缓,补充一句:“你看她也挺不规矩的。””
“我是想说,”谈泽还是坚持解释清楚,这也是她今晚来的目的,“这只是回礼,没有其他含义,你别误会。”
如果是其他人,她不必这么解释,但她和楚以乔之间毕竟有一层“特殊关系”在。
很清醒冷静的一句别误会,好像生怕两人会牵扯上关系,带着明显的抗拒。
真就只是个回礼。
楚以乔瞬间被泼了盆冷水,笑容在脸上僵了僵,但还是保持着,她顺着谈泽的话,大方应了应:“嗯。不误会。”
谈泽松口气,“我先走了,你忙。”
楚以乔这时提醒她:“相册。”
谈泽这才想起忘了拿相册,她默默从楚以乔手里接过。
楚以乔安静注视她,不觉得她对自己没想法,旅行时同住一间酒店的时候,她们身体靠近后的目光,分明谁也不单纯。
可为什么总要回避自己?明明有感觉也要佯装出毫无波澜的模样。还是像阮忻说的,她不想考虑新感情?
谈泽准备离开。
“我们能做朋友吗?”楚以乔叫住她,同她说道,“我也喜欢旅行,如果你以后想出去散心,可以找我,我们一起。”
【季希】还在,她今晚好像喝了不少
看到这句,楚以乔不由得有些担心,她也跟谈泽接触过许多回了,谈泽不轻易多喝
邱蓝在走廊里遇上往外走的楚以乔,“你去哪?晚点还有个客户过来。”
“我临时有点事,客户先交给你了。”
邱蓝一脸茫然:“什么事啊?”
“我先走了。”
“”邱蓝见她确实是临时有事,甩下的烂摊子只能自己来收尾了。
周五晚上来酒吧放松的人不少,楚以乔挤过人群,朝v区走了过去,要不是季希跟她说了大概位置,一时半会很难找到。
她今晚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女人陪着。楚以乔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两人越来越近的距离,她笃定谈泽一定又喝多了。
她像上次那样
又想发泄么?
楚以乔一下急了。
她匆忙走过去拉住谈泽的手,想带她走。
谈泽嗅到熟悉的香气,再偏头看去,一眼目光撞上,她心跳怦然快了起来。
沈方宜见有人冒冒失失上来拉人,她喝了些酒,光影昏暗得看不太清,“你谁啊?”
楚以乔说得理直气壮:“我是她的人。”
“小泽回国有什么打算?”
老人揽着她手臂,表面优雅温和,背地里全是算盘珠子。
“你悟性好,我的学生里属你最出息。这次回来了,以你的水平,不如帮我教教学生?”
汤家妘目前在嘉大任职,是艺术学院的名誉教授。
谈泽早就知道老太太白切黑的性格,给汤家妘拎购物袋,语气可怜:
“您这是怪我回国后没第一时间去看您吧。想通过后辈把我绑到您眼前呀?”
汤家妘嗔她,“你才知道。”
谈泽默契地陪着老太太逛超市,听她提起这六年音协、嘉大、还有华国音乐界的许多趣事。
是在怨她没有告诉奶奶生病了吗?
楚以乔不敢去想。
李淑平老了反倒像个孩子,唤她们过来,牵着谈泽和楚以乔的手交叠在一起。
“都上大学了,怎么还总是吵架?”老人记忆出现偏差,自顾自地说。
“小乔这几年可想小泽了。奶奶做担保,两个人快快和好。”
楚以乔指尖蜷了一下,像是应激反应。
谈泽偏头看女人,小巧的耳廓,甚至脖颈,很快弥漫殷红色。
像冰块里浸入杨梅汁。
手心里的触感冰凉细腻,而且,她这次总算有尺度衡量楚以乔究竟有多瘦。
甚至能摸到指骨,硌硌的。
“奶奶,我们早就和好了。”谈泽睁着眼睛撒谎,“要不我怎么会回来呢。”
她顺着老人心意与楚以乔“握手言和”,实际上只是虚虚接触,很快不露声色抽回。
李淑平看看楚以乔,又看看谈泽,忧虑且担心,“可是……你们怎么都不看对方的?”
楚以乔迅速瞥了一眼谈泽,像在证实自己。
但她太不会说谎,眼底像蒙了层雾气,虽然隔着镜片,可仓促心虚,根本不敢与谈泽对视。
谈泽倒颇有诚意地盯了楚以乔许久。
她知道,楚以乔有“好学生”的天性,生来就不会骗人。想要她说谎,简直像大学时她绩点滑出专业第一一样荒谬。
所以,女人根本不会骗她。
直女是真的,那时对女人没兴趣也是真的。
“好好,奶奶信了。快坐下、坐下吃饭。”李淑平眼神不大好,笑着催促她们落座。
“那今晚,小泽和小乔一起住吗?”
楚以乔刚想回绝,就听身边传来一句“好呀”。
谈泽站在电饭煲前,捧着瓷碗,问:
“姐姐,你粥要放糖吗?”
楚以乔更不自在,双手想分开筷子,许久都没成功。
她垂眸应:“好。”
陪李淑平吃完了一顿装样子的晚餐,已经是八九点钟。老人嗜睡易倦,很快就回房间休息了。
离开前取出相册让谈泽看,还嘱咐她们好好相处。
谈泽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声音也极其乖巧:“听奶奶的,那我今晚可就要赖在这里了。”
整理餐具的动作一顿。
楚以乔没抬眼,长发遮住情绪端倪,胸口跳得快了几分,装作平静去厨房。
是哄奶奶的甜言蜜语,还是……其他含义。
再出来时,双手沾上了洗碗时的水珠。楚以乔找软巾擦干净,始终背对着谈泽。
氛围平静,心脏仿佛成了浸满水又被攥干的海绵,由充盈变得空寂。
从一同回家到结束晚餐,这或许是她们最后一次如此亲近,像是回到当初距离嘉平那么远的小镇。
她在等待谈泽的宣判。
谈泽走过来,耳边的空气也骤然掀起细微波澜。
“楚老师?”她声线依旧温软,“水很凉吗?你的手指节都红了。”
楚以乔仿佛被看穿,不答话,无声用毛巾盖住。
她有紧张时攥手的习惯,也不相信……谈泽不知道。
谈泽轻声笑了,取走她手里的毛巾,转身挂好。
像揭开她最后的遮羞掩饰。
“原来你是想我这样还。”她话音意有所指。
没有楚老师的称谓,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味道。
白炽灯下,楚以乔脸色微变。她想转身,想揣测谈泽的情绪,想知道对方究竟想明白了什么。
她无比确定,谈泽性子像风般琢磨不定,次日便能消失在她视野里,再也找不到。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收拾东西,像离开的前奏。
楚以乔觉得心脏陡然跌进泥泞,手上的冷水分明已经擦干,却仿佛渗进关节里似的,酸酸涨涨地疼,牵动五脏六腑。
她转身,垂着头,“你要走了吗?”
喉中哽着很多话,但进退两难。
她不得不体面地送走谈泽。“林轩。”谈泽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保持着冷静,“你喝醉了,回去冷静一下。”
“冷静?是,你谈总永远最冷静”林轩说得语无伦次,他苦笑嚷着,“我对你怎么样你不清楚吗?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为我付出过什么?”
谈泽不想再这么拉扯下去,闹得难看。她绕过林轩打算离开,但手臂被人狠狠扯了一把,再被死死掐住手腕。
“你别走!听到没!不准走!”男人使出所有的劲拽着眼前的人,“还没回答我?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呢,你有想过为我改变吗?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有多委屈吗,你为我改变一点都不行?”
谈泽注视着他,今晚是她第一次听林轩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或许她早该意识到是这样。也好,他们之间这层伪装早该撕破了,撕破了反而舒坦。
“结婚前我就明确说了。林轩,我从来没让你为我忍,你接受不了觉得委屈,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能理解。”谈泽沉着得可怕,眼底仍没有多少波澜,“现在,你完全可以去找更适合你的女人,不用再受委屈。”
这样冷淡无所谓的态度反而令林轩越加愤怒,他把她手腕掐得更紧,“反正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是吧?”
谈泽命令:“松开我。”
林轩还是固执拽着,红了眼。
驻足的行人越来越多,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有的人索性掏出手机拍起视频。
楚以乔还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匆匆过去,见男人死缠烂打不松手,她也不上蛮劲,就拽着一张冷脸,直接蹬着高跟鞋往对方皮鞋上一踩,用尽力气的一脚。
细高跟,踩人贼疼。
林轩只顾着吃疼,嚎着松开了手。
谈泽一看清上前帮忙的人,脑子就更乱了。
林轩趔趄了两下,站稳后,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不禁朝着楚以乔破口大骂,“你他妈谁啊你,我招你惹你了?臭骚货,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楚以乔这会儿都要气炸了,她扬起手里的包,咬牙狠狠往林轩头上甩过去。
林轩被这一下甩得晕头转向,“你你他妈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
谈泽从没想过林轩会有这样一面,一副撒泼嘴脸,嘴里说着侮辱人的话语,毫无以往的儒雅风度可言。一直以来,林先生装得很累吧
她愤愤给了林轩一记耳光,很重的一下,将对方扇得沉默。她难得愤怒吼道:“够了!”
楚以乔心情五味杂陈,围观人群中传出的指点和议论越来越多。她看了谈泽一眼,顾不上太多,牵起人往外边走。
雨滴密了些,打湿发梢。
谈泽看她轻轻拉住自己的手,一声不吭的。
从闲言碎语的漩涡中离开后,周遭变得安静。楚以乔敏感松开了谈泽的手,脸还是冷着,她想说什么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和一个有老公的女人睡了,那自己算什么?她攥了攥手心,只是无声僵站在对方跟前。
晚风吹散开她头发,风里夹着水珠,又黏又湿的。
谈泽望着她,开口说:“刚刚对不起。”
楚以乔也是要强的,不允许自己显得太狼狈,她冷笑着挑挑眉:“你是在帮那个人跟我道歉么,不需要。”
谈泽沉默。
楚以乔演技还是算不上好,冷笑很快淡了下去,她瞥瞥谈泽,藏不住眼眸里的委屈茫然。没什么好说的,她低了低头,转身要走。
“等一下。”谈泽叫住她。
楚以乔停下。
“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谈泽认真说道,“我已经离婚了,我是单身。”
楚以乔哑了哑。
谈泽嗓音又累又轻:“没有骗你。”
听到认真的解释,楚以乔低声脱口而出:“没有不相信你。”人对人的感觉说不清,她就是相信她不会撒谎。
谈泽点头:“嗯。”
她这段婚姻很不好吧?楚以乔眼下第一感觉便是这,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谈泽对那人,毫无感情可言。
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谈泽没想过会跟林轩结婚。他们的婚姻是典型的利益高于感情,彼此都心知肚明。
两家的企业本来就有利益关联,门当户对的两个人结婚,强强联合,是锦上添花的事。按周围所有人的话说,他们两个在一起是天作之合,家里人也都催促支持。
林轩那时表现得绅士,各种善解人意,她明确说了自己厌恶亲密关系,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伴侣。林轩表示能理解尊重,说自己也不热衷,依然固执追求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谈泽很清楚,她对林轩根本算不上喜欢,只是觉得林轩人还不错,或许也存在一部分感动吧。而且站在现实角度,林轩各方面于自己而言,都是一个合适的结婚人选。
接着就是订婚,领证,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谈泽不觉得有什么,这种婚姻实现了双方利益的最大化,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很常见。大部分人的婚姻都是这样,哪有那么多的浪漫爱情和轰轰烈烈,再加上她本身对感情的事也淡漠无感。
婚后生活很稀松寻常,和谈泽想象中差不多,没有多少开心,也没有多少不开心,两人又要各自忙事业,见面的时间都少。
偶尔会闹点矛盾,谈泽实在是没办法接受亲密关系,她也说不清缘由,就是对男人的靠近厌恶抵触。
渐渐,她能看出来林轩其实是介意的,两个人不可能长期这么下去。所以她主动提过一次离婚,但还是以林轩的理解与恳求收场了。
除了这件事外,他们的生活算和谐安好,事业也蒸蒸日上。总之,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了一年。
直到变数出现——
谈泽那天突然收到了一个匿名快递,文件封里有好几张照片,而照片里的画面,是林轩和另一个女人在激情热吻。她才知道,林轩一直都在伪装,伪装着理解自己,伪装着温柔贴心,伪装着并不在意
她看到那些照片时,面无表情一张接一张地翻看着,很平静,竟没有什么难过。但她反感被欺骗的感觉。
也就是那时候,她觉得这段看似合适完美、其实又不像婚姻的婚姻,好像没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她也认清了自己,并不适合牵扯感情,更适合一个人生活。
她把照片给林轩看了,然后又提出了离婚,这次很顺利。整个离婚过程也理智,签好了双方都满意的协议,没有撕破脸皮闹得不体面。
谈泽以为这段婚姻云淡风轻开始,最终也这么云淡风轻结束了,但没想到今天林轩会醉酒闹起来。
地板上的影子逐渐重合,谈泽遮住灯光,停在楚以乔面前,“本来是要走的。”
她漂亮修长的手执着一枚信封,鼓鼓囊囊,里面不知夹着多少纸片。
“可楚老师怎么还留着我写给你的情书呢。”声线含笑。
谈泽看见楚以乔猝然抬头,眼角挂着脆弱的绯红,脸颊冷白,睫毛微敛,情绪还未转弯。
“你不是说,丢进实验室的碎纸机了吗。”“……去年你在瑞士的巡回,荔荔去了,回来后就茶饭不思,说你弹的那首《悲怆》真好。”
收音功能随之开启,谈泽听到了楚灵桐的声音。然后是楚以乔抑制不住的啜泣声。
会面中场结束,谈泽一张脸黑到其她人无需多问离席的原因。
每当她被楚以乔缠着抱,微信上收到楚以乔撒娇的消息,回到家后被楚以乔拜托着干这干那时,谈泽并不讨厌。
当她看到楚以乔懒懒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到身边还给她留了位置时,谈泽也并不嫌弃,她偷偷、偷偷感到至高无上的幸福。
谈泽抱着楚以乔,闻着两人身上同样的沐浴露香味,闭了闭眼睛,眨灭眼底的泪花,吻上楚以乔的额头。
楚以乔声音里都是委屈:“姐姐,我好伤心。”
谈泽能够感受到自己心里的一个洞被填满,“别伤心,我爱你,别离婚好吗?不要离开我。”
楚以乔很少见这样脆弱的谈泽,脑子被接二连三的*搅成一坨浆糊,很难思考,只能看见面前晃动的灰蓝色眼眸,溢满了悲伤,也让楚以乔感到难过。
楚以乔最终还是消气了,用自己软软的唇去亲谈泽的眼睛,说:“那你要说很多我爱你。”
“这样,我会……考虑……”楚以乔把头埋进谈泽的颈窝里,昏睡过去。
第 65 章 第 65 章
翌日。
楚以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谈泽房间的床上,身旁没人,但床上余温尚存,说明谈泽并没离开多久。她穿着睡裙,身上清爽,谈泽昨天帮她洗过,只是那处存在感太强,又酸又涨。
烦死了!
楚以乔抬起右手,又看到了那条手链,房间窗帘紧闭,一片昏暗中,作为主体的红宝石依旧闪着璀璨的光。
她昨天在报告上看到,芯片主要的功能是定位和监控人体数据,有点像楚以乔从前在新闻上看到的“独居者生命安全保障神器”,脉搏一停会打120的那种。
楚以乔转圈研究起这条手链,造型很漂亮,谁能想到又漂亮又实用。
她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对自己其实完全无所谓这件事有些难以启齿,一点都不生气的话,是不是太低自尊了?
毕竟昨天楚灵桐还打算用这个大做文章,或许对于正常人来说,监控和定位是不能接受的?
楚以乔懒得起床,爬到床头柜旁边够手机,打开微信,惊讶发现谈泽把自己从黑名单里面拉出来,还很不要脸地置了顶。
楚以乔本来有五个置顶,三人的小群,班级群,课程群,导师……现在只剩谈泽一个,备注依旧是楚以乔之前用的那个“老婆老婆”。
很响,让人难以忽略。
女人嘴唇碰了碰,想说什么,却在视线触及谈泽嘴角弧度时,难堪地侧头。
“奶奶给我的相册里有这个。”谈泽好心解释,“我们谈一下?楚老师。”
分明写了厚厚一沓情书的是她,她却不心虚。
谈泽知道,楚以乔比她脸皮薄的不是一点。
“可以。”对方静默一会,果然答。
“那我今晚还真要在这里坐一会了。”谈泽唇角噙着笑意。
“我想想,该问说谎的楚老师什么问题呢?”
她转身回沙发,一副抓住把柄的模样,仿佛尾巴扬得高高的猫咪。
楚以乔觉得心尖弥漫酥痒,目光落在谈泽拿着的信封上,又腾起无以启齿的羞耻。
她没办法回答谈泽的逗弄,抿唇,余光发觉谈泽的手提包还在沙发上。
谈泽刚刚根本没想离开。
不知怎么,仿佛从泥泞消极的情绪里挣扎出来,整个人都舒展许多。
怔怔立在原处,谈泽早已在沙发上坐好,托腮,笑望向她。
“对了,楚老师家的墙壁隔音吗?”她抛出没头没尾的问题,并在楚以乔望向她时补充。
“因为楼上不隔音,我怕谈话会打扰到奶奶休息。”
简单体贴的一句话,却仿佛开启了回忆闸门。
楚以乔记起什么,内心隐疼。大雨过后,洗去了空气中的沉闷。
谈泽开着车窗,让微风拂面,在车里静坐了好一会儿。她百无聊赖,摸了摸手边的木雕狗,糟糕中的一抹亮色。
气温骤降了两天,又渐渐回暖。
下班后,谈泽去了趟时光。临近月末店里要处理的事务多,她会帮着阮忻分担一下。
阮忻正发着火:“那个王八蛋居然还敢来骚扰你?他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他哪来的脸啊!得亏没让我碰上,以后碰见一次打一次!”
谈泽并没有和阮忻提这件事,还是阮忻偶然刷到了朋友圈有人发的吃瓜视频才得知,知道后气不打一出来。
“他自己在外面找女人,又到你面前来装深情,贱不贱?当初要不是他死皮赖脸,对你连哄带骗,你会和他结婚?管不住下半身的烂黄瓜,可真能装啊。”
阮忻是性情中人,憋不得半点气。对比之下,谈泽翻着手中的财务报表,显得过分云淡风轻了。
“不行,”阮忻越想越气,“我必须得打电话骂他一顿。”
“阮忻,好了。”谈泽及时叫住她,“别再提这些事了。”
“你就没有情绪吗?”阮忻也是打心底对谈泽佩服,怎么能时时刻刻保持情绪稳定。情绪稳定固然是好事,就怕长期压抑得久了,容易出问题。
谈泽轻轻松松一句:“都过去了。”
“谈总,你都能遁入空门了,这么无欲无求。”阮忻又气又笑,“算了不提那晦气东西。”
谈泽继续低下头,专心工作。
说到遁入空门,阮忻话锋一转,“你这个月什么时候休假?我们去趟青峰寺吧。”
“怎么突然想去青峰寺?”
“也太晦气了,求个转运符,转转运。”阮忻又叹道,“听说他们那求姻缘特别灵,我诚心许愿,今年总该能脱单了吧。”
后半句才是重点吧。谈泽笑了一笑,“可以。”
她自己不信这些,但青峰寺那边的风景不错,空气宜人。除了忙工作,她闲暇时喜欢旅行,到处走走逛逛,偶尔和朋友一起,大部分时间是自己一个人。
谈泽这头忙完以后,想起先前的衣服放在干洗店忘了取,于是开车又去了趟干洗店。
等取完衣服,她再往春风巷驶去。她下班回去都会经过这条街道,算是顺路。
又是忙碌疲惫的一天。
十分钟后,谈泽将车停在了路边,她提着纸袋下车,一抬头望去,视线定格在街头的那棵绿树下。
工作室外,楚以乔弯腰在那喂着流浪狗,眼睛也笑得弯弯的,那好几只小家伙围着她转,很是亲昵。
今天她穿着短款T恤和工装裤,很简单随意。谈泽一眼没认出来,像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和在酒吧时的反差着实过大。
这时候起风了,吹得一旁的树叶簌簌作响,也吹得人发丝飞扬。谈泽瞧着树下的这一幕,忽然就嗅到了夏天的气息。
楚以乔朝那几只小狗摊了摊手,“没有啦,改天再来。”
那些家伙似乎听懂了一样,一边摇尾巴,一边发出哼哼唧唧的“嗯呜”声。疯狂撒娇卖萌。
“嗯嗯——”楚以乔学了下它们撒娇的声音,然后笑说着:“少来,撒娇也不管用。”
谈泽见她不亦乐乎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唇边轻轻扬了下,驱逐了些许疲惫。
楚以乔直起腰,才发现几米之外站着的人正在看自己,街头路灯下,柔和的光线落在那张清冷的脸庞。她顾不上对她绕腿撒娇的小崽子们了。
她们四目相对了会儿。
春末夏初的风是最舒服的,又夹杂热烈,又浪漫温柔。
楚以乔勾了勾耳边长发,扬唇笑着,大大方方和路灯下的人打招呼:“谈总。”
这一声声叫得越来越自然,也难怪那么快就和阮忻熟络了起来。谈泽走近,将手中的纸袋递给她,“衣服已经洗干净了。”
楚以乔接过纸袋,见她一身偏职场的穿着,问:“你刚下班?”
“嗯。”物归原主后谈泽准备离开,结果身边的那几只小崽子突然朝她围了过来。她下意识往后退几步。
楚以乔立即揽腰扶了扶,她发现谈泽都不怎么换香水,还是那晚那款,惹得她心跳怦然。她小声在对方耳边说:“不用怕,它们是喜欢你才亲近你。”
太近了,谈泽及时拉开距离,“我没怕。”
楚以乔松开她,见这群家伙今晚黏人的紧,于是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零食,拆给它们吃。
“它们很可爱的。”楚以乔一边喂一边叫它们,“大毛,二毛,三毛,四毛。”
“流浪狗?”谈泽看着不像家养的,但又比一般流浪狗干净。
“是。”
这几只小狗是春风巷的常驻民了,虽然是流浪狗,但这条街上的人有爱心,带他们去绝了育,日常投喂些好吃的,生活滋润,一个个都肉乎乎的。
“你都记得它们的名字?”
“我随便叫的。”楚以乔说,“反正叫错了它们也不会反驳我。”
谈泽听得默然,猝不及防无奈笑了下。
楚以乔收在眼底,也笑起来。她爱笑,笑起来明眸皓齿的,动人。
谈泽见她率性张扬的模样,心中想着什么,忽然问她:“你年纪还很小吧?”
楚以乔:“嗯?”
稍显突兀的话题。
谈泽就是有一瞬觉得,与一个还不成熟的女孩子心情挺复杂的。
突然打听自己年纪,楚以乔揣摩不清问这个的意思,想了想,她趁机问:“你多大了?”
谈泽坦白直言:“三十二。”她不忌讳提自己的年龄。
三十二了,楚以乔笑眼盯着她:“看不出来。”
谈泽莞尔,通常大家都会这么接话,潜台词是在客套夸人。
楚以乔眨眨眼,想了想后,“那我们差不多。”
谈泽意外,“你有三十了?”
楚以乔想到那晚聚会上阮忻说的,若无其事笑说,“嗯我可能看着显小吧。”
确实显小。谈泽没再多说什么,同时消除了心底的一点“负罪感”。她们都是足够成熟的年纪,你情我愿一场,不必那么耿耿于怀。
两人在外边站了许久。楚以乔主动说:“去我店里坐一会儿吗,请你喝东西。”
又是邀请,不管是出自礼貌还是其他,谈泽只是说:“不了。”
谈泽待人素来是温和有礼,教养体现在举手投足间,但因为有着严格的分寸感,并不会给人容易亲近的感觉。
楚以乔目视着她离开,扁了扁嘴。思绪很快被手机震动打断,来电显示“薛总”。
她滑着屏幕接听:“薛总,今天怎么舍得跟我打电话了?”
对面是一个中年女声:“问问我们小楚老板最近生意好不好?”
“好得很。”楚以乔低低头,“难得薛总有空关心我。”
“废话,我当然关心自己女儿了。”
楚以乔笑笑,她和薛盈之间习惯了这么相处,比起母女,更像什么都能说的朋友。
“你那爸呢?”薛盈问,“他没欺负我女儿吧。”
“你放心好了,楚远恒要是敢找我麻烦,我让你治他。”楚以乔出来做文身师这事,楚父并不赞同,觉得做这行不体面,让他抬不起头了。
为这事,楚以乔没少跟楚远恒吵架。后来索性搬出家住了,自由自在。
“什么楚远恒,没大没小,怎么说那也是你爸。”薛盈说了她几句,但温柔宠溺,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楚以乔翻了个白眼,不想提这人,她父母在她高中时就离婚了,她跟着楚远恒,但不妨碍她跟薛盈感情更好。从小到大,理解自己包容自己的,也都是薛盈。
“小楚老板最近怎么样?”薛盈继续关心调侃着,“找到女朋友了吗?”
楚以乔很早就跟薛盈坦白了自己喜欢女孩的事,薛盈没有怒气冲天,而是在和女儿耐心沟通过以后,选择支持。
薛盈很开明,支持女儿做所有想做的事,只要觉得开心。所以楚以乔要做文身也好,喜欢女孩也罢,她都不反对。楚以乔开朗不拘的性格,就是这么养成的。
楚以乔吐槽:“你怎么比我还急。”
“希望我的宝贝女儿身边有人陪啊。”薛盈最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她以前常年忙事业,没办法顾上家,楚以乔从小就是在孤独中长大的,最怕孤独。
薛盈索性说:“要不你告诉妈妈,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我帮你留意。”
喜欢什么类型的?
楚以乔望向远处缥缈朦胧的夜景,恍了恍神,她以前能随口拈来一堆。现在,脑子突然就有了具象的画面。
脑子里都是她的脸,以及两个人为数不多的点滴。
楚以乔知道那晚只是意外,纵使她们之间再激情热烈都毫无含义,这种事情不可以放心上,更不能乔乔不忘。
但是
她就是惦记上了。
她佯装自若答:“或许不隔音,我们可以去厨房或卧室谈。”
“那就去卧室?”谈泽将信封放在膝弯上,温声回答,“厨房近露台,会冷。时间也不早了,谈完后楚老师能早些休息。”
楚以乔看她一眼,轻轻嗯声,“走吧。”
她不适应谈泽这种事事为她着想的相处模式,如果可以,更希望对方能再麻烦她一点。
转念一想,去卧室倒也的确麻烦。
想要和谈泽再近一些,可对方存心靠近时,却又退缩犹豫。楚以乔厌恶自己的矛盾,感觉自己在对方含笑的眸光中几乎无所遁形。
客厅的灯关了,谈泽先行去卧室。
楚以乔借口换睡衣,躲去露台吹了一会晚风。
谈泽的话让她想起从前。
她那时还没有买下九层,与谈泽一起住十层。那晚,她们因为吵架气氛不好,谈泽深夜跑去琴房,弹了一首肖邦二号夜曲。
然后小狗求和似地跑来敲她的门,“姐姐,我错了,不要生气好不好?让我进去嘛。”
但那晚错的分明是自己。
楚以乔冷淡答了一句“墙壁不隔音,在读文献,别弹了”。
愈错愈深。
门外很快就寂静下来。
原本每次吵架都会软磨硬泡许久的谈泽,之后再没有烦她。
楚以乔坐在门边的地毯上,听谈泽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打开手机,去搜原版夜曲,戴好耳机。倚着墙壁坐了很久。
名家的曲子再优美,终究精致而机械,不能复刻弹奏人当时酝酿许久的情感。
就像她再也没能听见琴房传来谈泽只为她而弹奏的曲子。
吹到睡裙面料发凉,楚以乔才转身回去。
她推开卧室门,看见谈泽背对着她,站在办公桌旁,没有四处打量,只是端详着手中信封。
谈泽太懂得分寸感为何物了,纵然从前亲昵,如今也分毫不逾矩。
听见声音才转身,柔声问:“楚老师收拾好了?”
楚以乔觉得这句问话透出几分奇怪,让人想到暧昧的引申义。
她嗯一声,脸颊稍热,示意谈泽坐,想了想,倒杯温水,加入几颗干柑橘片,推过去。
谈泽不喜欢喝白水。她抽屉里除了柑橘片就是茶和红枣枸杞了。
“谢谢。”谈泽捧起杯子,礼貌朝楚以乔笑。
“那我们就开始了?我想问楚老师几个问题,当然,这些问题完全可以不回答,全凭你此刻的心情。”
楚以乔点头,很平静,“你问。”
“奶奶目前的情况怎么样?”谈泽视线微微落下去,注视光洁的玻璃杯沿。
“她还记得我……她还记得多少事?”
她从没想过李淑平会患上阿尔茨海默。记忆中的奶奶总是宽和严谨,身为理科老师,讲课水准极优秀,性子也要强。
现在却开始忘人忘事。
楚以乔默然很久。
“两年前。”她轻声答。
“那一天回家,奶奶忽然不认识我了,要赶我出去,还一直问我‘小泽’去哪里了。”女人声线隐隐透着脆弱。
“这之后,我下班偶尔会看见奶奶准备的夜宵。一碗馄饨,一碗汤圆。”
谈泽睫毛低垂,心尖像被揪住,呼吸觉得涩然。
那时她时常和楚以乔去奶奶家,她撒娇说晚上容易饿,李淑平就宠溺地按照她们的口味准备夜宵。
楚以乔继续开口:“奶奶一直都记得你,只是最近,她的记忆有些颠倒无序。”
“回到我们还没……”她抿一下唇,像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没开始的时候。”
谈泽礼貌颔首,“我明白了。”
杯子里的柑橘片泡水很酸,喝一口,逐渐盖过心头难言情绪。
楚以乔答完就一直静静等候着,像是在等待她再多吐露些话,又像是在等下一个问题。
灯光下,她侧颊线条被映得柔软但萧条,清瘦手腕掩在家居服下,透出纤细血管。
独自生活的这几年,女人经历了什么?谈泽觉得心中有了轮廓,但又模糊不可追。
她尝试在寂静氛围中抛出第二个问题,“所以,信笺,还有这一间房子,会是巧合吗?楚老师。”
谈泽知道楚以乔能听懂这个问题。
信笺是故意夹在相册里,让奶奶拿给她。
这一间房子也是得知她要回来,故意买下来的。
谈泽总是不太愿意恶意揣测楚以乔,因此话音放得柔软不少。
虽然从前只短暂在一起几个月,但她知道女人性子表面冷淡,内在却赤忱,不擅说谎。
出乎意料,楚以乔对这个问题沉默许久。
谈泽看见她睫毛垂下去,避开眼神交集。
冷白指节蜷进家居服袖子里,因为紧张,整洁得无一丝褶皱的睡裙微微被拽得翘起。
像是没藏好尾巴却装作自若的松鼠。
这些变化都太细微,外人肯定不会察觉,可谈泽离得实在很近。
她笑了一下。
这些小动作落在一位大学教授上,略显可爱。
“觉得为难可以不回答的,那就跳过。”谈泽贴心打圆场。
所以,这两件事总有一件是蓄意。
故意让她看见信,或者故意住在她附近。
谈泽从前自诩从前对楚以乔的心思了如指掌,可如今也不能断定。
时间跨度那么长,她们早就逐渐看不透对方。
杯子里的水由热转温,柑橘片悬在杯壁上,滋味酸涩的水珠滴落,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那……事不过三,最后一个问题,辛苦楚老师解答。”谈泽以手指摩挲杯子,浅浅朝她笑。
楚以乔敛眸,整理好睡裙,静静看她一眼,示意她问。
桌前的白炽灯以每秒钟一百下的频率闪烁,或许屋中人的思绪也无声变动多次。
最后一个问题。
楚以乔试图从谈泽的表情中剥丝抽茧,可惜,她实在读不懂。
窗帘拉起来了,桌上的一小片圆形亮域好像黑暗中的月亮。
但楚以乔今晚的月亮就坐在她面前,盈盈笑着,思忖着最后的问题。
“奶奶还会在这里住多久呢,一周左右?”谈泽将玻璃杯放回桌上,视线掠过楚以乔薄但好看的唇形。
“如果我愿意在这一周的时间里不搬家,楚老师能否配合我演场戏?”
楚以乔觉得胸口隐隐有什么在跳快,耳廓也逐渐升温。
她还是习惯将自己收敛,声线平淡而乏味:“什么演戏。”
穷举法设想出很多可能性,再用概率分布计算,可唯独没有这一种答案。
“之前说过的。”谈泽接住送上门来的探究视线,眸子弯起,不在意楚以乔表现出来的兴趣缺缺。
“如果楚老师想的话,我们随时可以玩玩。”
“仅限奶奶在的这一周。”
她想知道,楚以乔究竟是因为李淑平才处心积虑,还是有其他原因。
让女人难以启齿、守口如瓶的背后原因,没有人会不好奇。
“这一周你都不会搬走吗?”楚以乔忽声问,嗓音很低很轻。
谈泽拢了一下发丝,让自己整整齐齐的,好被女人看入眼中。她乖乖点头,抿唇笑,“是。”
楚以乔想起刚才返程时谈泽和那个人的通话。
虽然得到肯定答复,情绪却摇摇欲坠。
所以一周后,还会搬走。
“玩玩”。
她不懂这两个字,谈泽对待感情的态度始终和她不甚相同。
“那楚老师就先考虑一下。”谈泽起身,礼貌地补充,“困扰的话,不回答也没关系。我这一周还是会来陪奶奶的。”
光线降落,打在她的腰身处,脸颊笑意被涂抹得像是即将没入云层的月色。
月亮离开,楚以乔觉得指尖温度正在褪去。
“我就先回家了,今晚好好休息。”
声线温软如绸,告别却陈词滥调,像一句对所有人的通解。
“等一下。”谈泽听见背后的清冷声音响起。
卧室里只点了那盏桌上的白炽灯,剩余的部分被黑暗占据殆尽。
谈泽转身离开的脚步停住。
她看不到身后人的动作乃至表情,却能察觉到被一股木质调气息拥住。
冷淡疏离,又矛盾靠近。
紧接着是实体的触感。
楚以乔的手环过她腰际,收紧谈泽的风衣腰带,掌心压在她的打底衣处。
力度很轻,温度很凉。
可吐息却是热的,轻轻落在她耳根后。
谈泽微微弯唇,视线下移。
空调开了26度,脖颈连带着耳垂却被热风拂得发痒。
她难得听见楚以乔那颗理性规律的心脏在无序跳动。
“楚老师?”谈泽含笑开口。
背后的人被她突然唤,无措,良久没有回音。
“奶奶还在隔壁,你要继续抱着我吗。”
嘴角陷起小小的窝,谈泽面朝黑暗,存心打趣身后的人。
“还是说,你不希望我走了?”
她向来对这种撩人的话得心应手,也知道楚以乔应付不来。
可这次却被击溃。
薄红的耳垂像被羽毛撩过,有人无声地将唇贴过去。
她似乎想将内心情绪通过肌肤接触传递给谈泽,却又临阵脱逃,使得这个吻很轻。
像是错觉。
臂弯收紧,楚以乔额头靠近谈泽肩膀,轻飘飘倚住。
“……嗯,不希望你走。”
“我答应。”
谈泽抱着楚以乔,怀里人突然一阵乱动,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皱眉,又把手压在谈泽的胸口上。
谈泽面无表情开口:“你吃我豆腐,谁才是变态?”
楚以乔没回这句话,下一秒,整张脸都贴在谈泽的右胸上。
心跳声越来越快,楚以乔像是终于看破了什么,笑着问,“姐姐,你是不是其实特别喜欢我抱你?”
谈泽翻身搂住楚以乔:“睡觉。”
第 66 章 第 66 章
腿酸的楚以乔又请假了,她一周本来就只剩两节专业课,还隔三差五因为私事请假,说实话,怪不好意思的。
谈泽在家休息了一天,隔天又要去公司,楚以乔趿着软拖鞋出来时对方正坐在餐桌边喝咖啡。
楚以乔睡不清,水晶虾饺嚼着嚼着低下头,又被谈泽托着脸蛋抬起来。
昏昏沉沉中,楚以乔听见谈泽的声音:“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楚以乔说梦话似的:“小乖要打疫苗了……然后去画室画画……画廊要系列作品……交稿……”
楚以乔迷迷糊糊把嘴里的虾饺咽下去,又想去夹,手直接被谈泽握住。
谈泽用力把楚以乔手里的筷子夺走:“没睡醒就先别吃了,一会儿你睡醒了我再点,让助理送过来。”
楚以乔直接趴在餐桌上,宽松的睡衣领口斜斜地倒向一边,露出肩颈处星星点点的吻痕,谈泽帮她扯了两下,没效果,随她去了。
“小乖的疫苗等下周我们一起去打,”谈泽把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洗完杯子回来继续说:“最近不要出门,我找人把画搬过来,家里也能画。”
谈泽问:“听清楚了吗?”
楚以乔点点头。对面的同事在叫她。
楚以乔将发丝别到耳后,应声,“嗯,什么事。”
曹斐递过来自己的手机,温和笑,“难得见你走神。备一上午课,累了吧?看这个。”
屏幕上密密麻麻地刷些弹幕,看样子是楚以乔从不接触的短视频之类。她被浮动的小字惹得难受,瞥几眼,便想还回去。
可是下一秒,弹幕散开缺口。
视频拍摄的主人公倏然现身。为了周末能腾出休假时间,楚以乔把预约客户提前的提前,推迟的推迟。这些事情都好说。再加上她的确有好一阵子没休假了,正好可以放松两天。
她们约在周六上午出发。
楚以乔提前了三个钟头起来,化妆,捯饬发型,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肯定要多花些心思。
搭衣服的时候,她换了十几套,最后在落地镜前左看右看,挑了身最满意的,很显成熟的清冷色系,再加上热烈的红唇,这种反差感搭在一起,别有番效果,抓眼。
对着镜子拍了好几张照片,楚以乔给邱蓝发了过去,问:好看吗?
等了几分钟,邱蓝还是没回消息,楚以乔直接打了个语音通话给她。
邱蓝明显还在睡觉,懒洋洋地哼了声:“喂?”
楚以乔提醒她:“看一下微信消息。”
“什么事啊”
安静几秒后,对面传来一阵暴躁狂吼:“楚以乔你神经啊!你把我吵醒就为了让我看张照片?大小姐,昨晚忙到凌晨才回去,你不要睡觉我还要睡觉!”
她们忙到凌晨是常有的事,昨晚确实忙到了很晚,楚以乔今早上也是定了八个闹钟才勉强起来。
骂完以后,邱蓝又来了一句:“你发的这照片是你自己啊?突然穿这么正经我差点没认出来。怎么突然换风格了?”
楚以乔只是问她:“怎么样?”
“又正经又骚。”邱蓝评价得很中肯,“别说,发现你走熟女路线也挺合适的,再给我多拍几个角度,我留着明天发微博和小红书,给工作室引流一下。”
楚以乔笑了声:“邱总还真是敬业。图晚点发你,你继续睡吧。”
邱蓝又骂了句“神经”才挂断。
楚以乔简单收拾了下行李,这次她们要在景区山庄过一夜,次日回程,青峰寺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阮忻说既然都出去一趟,索性在周边多逛逛。
收拾好行李,楚以乔拿起相机就出门了,她闲暇时也爱拍些照片,她爱好多,什么感兴趣就尝试什么,不一定都精,乐趣主要在于体验。
就和天气预报预测的一样,周末气温又升了几度,阳光四溢。
谈泽提前到了,将车停在酒吧外的露天停车场,她抬手看看腕表,快到时间,也不见阮忻出现。
她给阮忻拨了通电话,结果在通话中。过了两分钟,阮忻给她回了电话。
“今天去不了了。”阮忻说。
“怎么了?”
“小屁孩昨天吃坏东西了,今天不舒服,我现在得陪她去医院。”阮忻声音里听得出慌忙。
阮忻说的小屁孩是她之前做公益资助过的一个女孩,早些年她在外边旅游遇上的,叫许夏。后来女孩努力考上了北临的大学,人生地不熟,联系最多的也就是阮忻。
许夏其实现在年纪不小了,都乔大三了,但阮忻还是一口一个“小屁孩”叫人家,叫习惯了,改口难。
“不严重吧?”谈泽关心。
阮忻说:“还没去医院,她说挺难受的,我先去看看。”
“行,你先陪她去医院。”
“那你们出发吧,别忘了帮我求两枚平安符。”
“嗯。”谈泽不用问也知道,阮忻一枚是给自己的,一枚是给许夏的。
谈泽刚放下手机,听到有人轻敲了敲车窗玻璃。
楚以乔站在车窗外,猫着腰。
谈泽偏头,随着车窗降下,一抹成熟明媚的笑和阳光一齐涌了过来。她背着光,一瞬定格得像电影画面。
楚以乔没看到阮忻的身影,“阮姐还没来吗?”
谈泽也没想到这么不凑巧,“她临时有事,今天去不了了。”
楚以乔看看她,又问:“就我们去?”
谈泽以为她会觉得尴尬,正想说她和阮忻另外约时间也可以,结果听到窗外传来熟络一声:
“那我就坐前面吧。”
谈泽:“”
都约好的事,也不好说什么。顺路出行而已。
谈泽开了后备箱,让楚以乔放行李。
楚以乔上了车后,“那天阮姐说要去青峰寺,我正好也想去那边拍一组照片,阮姐就说可以一起。”
谈泽淡淡回答:“她跟我说了。”
楚以乔轻声:“蹭一下谈总的车。”
谈泽扶着方向盘,眉心缓缓舒展开,心想着,既然都说了那事不放心上,寻常一样打交道就行了。
自驾过去两小时左右,两人全程没说什么话。
谈泽平时也这样,开车时不爱说话分神,倒没有太多不自在。
楚以乔也没有不自在,她时不时看看窗外风景,时不时捯饬相机,偶尔用余光瞥一下身侧的人——没见过比她挽起头发更有气质的女人,温柔又带着淡漠感,莫名有些勾着人想看她热情的模样。
上了高速,楚以乔脑子里又冒出点灵感,她拿出画本和笔,方便有灵感时随时记录。
谈泽微微看了眼,就瞧着她手中的笔会变魔术一样,转眼就勾了张图出来。
中途阮忻给谈泽来了个电话,说小孩去医院看了,没什么大事,还特意又说了遍帮她求两个平安符。
阮忻对那个女孩子挺好的,像姐姐一样处处上心。谈泽知道她们的情况,因为出柜的事阮忻和家里闹翻好几年了,那个小姑娘陪在她身边,跟亲人一样。
楚以乔画了两张草图,也收到了阮忻发来的微信。
【阮忻】我朋友最近心情不太好,可以帮忙稍微照顾一下她的情绪吗?
看到这句。
楚以乔三两下回复:会的。
阮忻发来一句“谢了”,要是其他人,她不会冒昧说这些话,但她挺喜欢楚以乔的性格的,松弛随性,会逗人开心,相处起来舒服,很适合做朋友。
前方快到一个服务区时,楚以乔问谈泽:“要不要休息,我来开。”
谈泽说不用,就快要到了。
青峰寺是北临周边的热门景点,北临又是超一线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游客,一到周末,还是有点热闹过了头。
离景区越来越近,也渐渐堵起车来,耽搁了好一会儿,她们抵达目的地比预想中晚,将近一点。
这一片儿都是山区,纯天然的氧吧,一下车就感觉到了和市区里截然不同的空气。
住宿的地方是阮忻预订好的,叫流水山庄,这一片最有名气的山景房,环境清幽有格调,虽然住一晚的价格不便宜,但从不缺客人。
她们先去办理入住,到前台直接报了阮忻的名字。
正这会儿。
“谈泽。”身后传来一个含着笑意的女声,“这么巧,我还在想今天会不会遇见你,没想到真遇见了。”
楚以乔跟着谈泽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齐肩长发的女人拉着行李箱朝她们走了过来,笑容满面,看样子是碰到熟人了。
打招呼的正是沈方宜,谈泽纳闷,问她:“你不是去露营了吗?怎么来这了?”
“本来是打算去露营的,临时取消了。”沈方宜叹叹气,“又不想浪费周末的好天气,上次听你说要来青峰寺,我想着这边散心是挺不错的,顺便可以求个姻缘。”
“大家都想来这里求姻缘啊。”楚以乔很自然地接过话。
“这位是?”沈方宜早就注意到了谈泽身旁的楚以乔,看着陌生,以前没见过面。
谈泽还没想好怎么介绍,就听到身边的人主动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叫楚以乔”
楚以乔说着,顺便瞧一瞧谈泽,“谈总的朋友。”
朋友?
谈泽也瞥了眼她。
只露出那双如猫儿般灵巧柔和的眉眼,就让她胸口微热,失却下一步打算。
握紧手机,找到关掉弹幕的按钮,安静看了许久。
“最近是不是这位钢琴家回国了?今天我还在地铁口看见巨幅海报了,宣传独奏会的。”曹斐在旁边补充。
楚以乔垂眸盯着屏幕。
画面里的人于琴前端坐,微阖双眼,沉浸在曲中。修长指节像艺术品,在黑白琴键上流连跃动。
场景不详,时间也未知,只有柔如脉波的光线无声流淌,透过飘纱窗帘,在肩处映出一抹翩跹阴影。
谈泽唇扬起,浅浅笑着,视线停留在曲谱,片刻又掠过琴键,身子随弹奏前倾,让指尖旋律滑入空气共鸣。
仔细看,手腕上有两枚若隐若现的白灰色羊毛护腕。
楚以乔隐在袖中的手指悄然蜷起。
胸口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节奏与频率都快了许多。
扫一眼视频信息,定位艺教楼,距离办公室不过几百米,时间在上午。
足够推断出结论,谈泽在几个小时前来过嘉大,与她身处同地。
却没知会过她。
昨晚直播那么久,竟也能起得来。
楚以乔将手机还给同事,寒暄应和几句,拾起笔,继续写教案。
速度却慢了许多。
第三次走神后,她取出自己的手机。
生疏地下载好那个视频软件,搜索良久,才找到视频。
放进收藏夹。
这之后的日程,她要参加系里的短会。
会不长。临走前,和蔼的系主任叫住楚以乔,问:
“楚老师,最近工作忙吗?给你分了太多任务,手机消息都一直响个不停,累的话就和我说。”
楚以乔将本子圈在臂弯间,垂眸不语。
谈泽一开始还真认为楚以乔认真听了,叮嘱到后面才发现楚以乔说什么都点头。
别出门,点点头;醒了给我发条消息,点点头;有任何需要的和助理说,点点头;我把门锁了,点点头;是不是根本没听,点点头;回家我要……你,点点头。
谈泽把楚以乔搬回房间,又给隔壁同样在睡的小乖添上猫粮,安顿完家里的一大一小才出门上班。
闹到凌晨,谈泽给沈琼打电话报了平安,叫车回到自己的房子。因为生物钟紊乱,她到家后便蒙头睡起来。
然后被睡前定下的闹钟炸弹连番吵醒。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谈泽把头埋进新枕头里蹭了蹭,按掉闹钟,睡眼惺忪地查收消息。
挺多人慰问她,好热闹。
她被拉进了一个微信小群,消息已经99+,群名是什么恭迎国家一级艺术家谈女士莅临指导。
谈泽饶有兴致地点开,发现话题却早就不是什么欢迎仪式。
[细唆昨晚。[偷看][偷看]]
[那当然是小泽职场得意,情场也得意啦~]
[逆袭之留学深造归国后前任竟哭着求我复合]
[太土了…顺便你们知道我刚才把本尊拉进来了吗?]
[尊嘟假嘟]
[救命那快把她踢了啊!]
谈泽试图打几个字发出去,果然失败了。
……但是他们不知道被踢出群也能看消息记录的吗。
只是她刚想抬腿走,门后突然传来“咔擦咔擦”试图拧开门的声音。
曹文心立马意识到情况,五雷轰顶,仓皇蹲下,想要躲避门口摄像头的拍摄。
然而已经晚了,楚以乔震惊的声音从门铃边传出来。
“文心姐!!!你怎么锁我家门!”
“对不起!”
曹文心跑走,到电梯为自己的超常发挥点两个赞,这都没卖boss,未来可期。
第 67 章 第67章 不修错字
楚以乔一觉睡醒打开手机,发现置顶上谈泽的备注被偷偷改回来了,现在还是【老婆老婆】。
她感觉有些意外,因为楚以乔看过谈泽的微信界面,自己的备注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楚以乔】。
她以为谈泽根本不在乎这个,毕竟姐姐总是有很多很大的事情要忙,不会关注这种小细节。
这已经是谈泽第四次偷偷改备注,楚以乔挺开心的,认为自己像收集鹅卵石那样在收集谈泽不为人知的一面。
但这种窃喜在看到入户门外的曹文心和她手里的钥匙时瞬间灰飞烟灭。
楚以乔瞪大眼睛,看着监控里因慌张而左右横跳的人:“文心姐!你怎么锁我家的门!”
她把手机甩进被子里,舒展身体缓解疲惫,决定原谅这一群大智若愚……大若智。
并且在接到他们邀请电话的时候,装作毫不知情的口吻,微笑答:“嗯,会去的,等我。”
归国后的日程安排与在德国时差不多。谈泽前几年总飞世界各地比赛演出,已经习惯了调整生物钟,不觉疲惫,吃过一点东西后就去琴房练琴。
托Sarah带回国的琴应该晚一些才会到,琴房里只有一架上了年头的老钢琴,掀起琴盖时,细小的尘埃楚走在光线里。
有调律师朋友定期保养,还算能弹。谈泽是被电话轰炸吵醒的。
她本就缺觉,上午还去嘉大看望老师,顺道练琴,此时难免有起床气。
坐起来时揪了揪被子,才勉强压住自己的坏情绪,以至于接电话时的声音慵懒微哑:“您好,请问什么事?”
看之前的未接来电都是朋友,本以为这个电话也是没话找话,问她去嘉大的事。
没想到耳边却传来一道清清淡淡的女音。
“打扰到你了吗?”
谈泽无声坐直,情绪散了大半,抬眼看了下时间。
傍晚六点半。
又低头看了来电显示。陌生的号码,可是却像刻进记忆里一样。这六年,楚以乔都没换联系方式。
她弯了弯唇,好让自己的话音里酝酿笑意,以掩盖刚才贪睡的事实,“没,楚老师找我?”
“嗯。”楚以乔轻应声。
隔着手机,嗓音多了些会面时没有的电流音,但却沉静收敛,让人忍不住听下去。
“消息你没有回,只好打电话过来。晚上,具体是什么时间?”
还是那个严谨到日程表要规整到分钟个位的楚以乔。
谈泽觉得有趣,但偏偏不想遂女人意,回答无趣乏味的问题。
“楚老师还在嘉大吗?当着同事和学生的面问这个,会不会不太好?”她揉揉睡得发昏的太阳穴,意有所指。
“还是说,你不介意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
对面果然沉默片刻。
但没有太久,楚以乔开口,情绪依旧如常,“在学校,但不会有人听到。”
谈泽心道果然如此,笑笑,“真严谨。”
“就算知道也没什么。”楚以乔的下一句话将她堵入死胡同。
“谈泽,你没告诉我晚上要做什么,如果是正常的事,我自不必避讳,如果难以启齿,我会留到见面时再问。”
理全让楚老师给占了。
谈泽头一次感受到楚以乔这几年的改变,觉得有些棘手。
但不多。
她不紧不慢回:“那如果是后者呢?楚老师现在就让我给出答案,是在期待今晚吗?”
她知道楚以乔答不上来。答应和她“一周限定”,心里或多或少藏着一些隐秘心思。
楚以乔在清醒的时候,嘴还是很严的,不会吐露半点对她的情绪,亦或喜恶。
若是放在六年前,她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楚以乔面对谈泽不正经的话,肯定会略显羞恼,不答话就挂了。
可是现在,通话时间还在持续。
谈泽坐定,练了一个小时基本功找回感觉,切入正题,回忆几天后巡演需要用到的曲目。
这还是她近几年首次回国巡演,不久后就是第一场,恰在嘉平。
反复练习的过程早让谈泽有了肌肉记忆,但她总觉得不够,还需要更多准备时间,让最终呈现出来的作品完美无瑕。
下一首是《降E大调夜曲》。
谈泽起了旋律,手指拂过黑白阶梯般的琴键,就像在抚摸谱中每一个悦动的音符,任由它们跳跃在平静的气氛中,荡起涟漪。
忽然,乐曲一滞,显然不和谐的错音让曲子被迫终止。
她触摸到这架钢琴独有的,某个因磕碰而掉漆残缺的黑键。
一瞬间,像被回忆灼伤,谈泽条件反射蜷起指尖。
琴房里转瞬沉寂下来。
她想起黑键残缺的原因,想起寡言清冷的女人那时就在这里等她,想起被发现偷偷录了这首曲子后,对方泛红的耳廓。
到后来,也是楚以乔亲手删掉录音,牵着同门师兄的手,对她冷淡说“别闹了”。
只是朋友,亲密得过了界的“朋友”而已。
谈泽把琴盖合上,起身,走出房间。
昨晚,楚以乔问她结果会不会不同,她是回答了的。
“不会有不同。”不久,谈泽听到敲门声,她走到门口将门拉开。
门外的人是楚以乔。
她们默默对视了片刻,这情形太似曾相识了——
那次她们是怎么头脑一热来酒店开房的,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刷卡进房以后,她们也是这么安静对视片刻,然后借着酒劲直接吻在了一起,迫不及待抵在门后百般亲着,在深吻和和喘息一颗颗解开衣扣,勾下裙子
沉默的空气没持续太久。
门口僵站了会儿,楚以乔小声问:“我能进来吗?”
谈泽神色淡然地让了让,示意允许。两个人总不能就这么站着,也不像话。
五楼是双人间,更加宽敞开阔。因为阮忻今天没过来,就谈泽一个人住。
楚以乔才进来没多久,又有人敲门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沈方宜。
门只是虚掩着,沈方宜敲门后直接推开走了进来,她夸赞道:“你这套视野真好,景色比楼下更漂亮。”
“是吗?”谈泽看向沈方宜,心不在焉接了句。沈方宜一来,瞬间把她们之间的什么又压了下去,让她轻松不少。
“准备好了我们就去吃午餐吧,附近有家餐厅还不错,我朋友推荐过。”沈方宜热情说着。
谈泽说“好”,就来这边住一晚,东西少,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楚以乔这时候把手里的礼盒递给谈泽,给了她一个眼神。
是个包装精致的白色礼盒,谈泽瞧了,问她一句:“什么?”
楚以乔看着她,言简意赅:“项链。”
简单两个字让谈泽立即会意,她没再问其他,伸手接过。在旁人面前,这成了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接过礼盒时,两人的指尖和手指轻轻碰上,短暂的触摸,谈泽很快收回手。
沈方宜看着这情形,不太明白这二人关系算亲密还是不算亲密,谈泽会收对方送的礼物,但两个人似乎又不那么熟悉。
谈泽说:“走吧。”
沈方宜推荐的那家餐厅离山庄不远,可以步行过去,确实有些名气,楚以乔也听说过。
虽然过了午餐的高峰期,但是周末游客多,餐厅里的人还是不少,好在刚好有空位,不用等号。
服务生领她们去了里边的一张空桌。楚以乔顺势坐在了谈泽身边的位置。
谈泽则安静喝着茶水,眼下在沈方宜面前,她们弄得真成朋友一样了。
沈方宜将递给谈泽菜谱:“看看,想吃什么?”
谈泽都随意,“你熟悉,你来点吧。”
沈方宜刚想说可以,就听到楚以乔在边上说:“这家我也做过功课。”
谈泽抬起头,“那你们点,我都可以。”
“行。”沈方宜微笑着把手里的菜谱交给楚以乔,自己拿起另一本,她边翻菜谱边说着,“今天中午这顿我请。”
谈泽说:“不用。”
“本来也想请你吃饭庆祝一下的,你一直没时间,正好这次碰上。”沈方宜还是坚持。
谈泽笑笑:“真不用。”
“谈总不好意思啊?”沈方宜笑说,“那你下次请我就行了。”
楚以乔挑了挑眉,听到沈方宜这么一来二去的说辞,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这明显是想制造机会。她想想,漫不经心说:“还是AA吧,我不好意思让沈总请客。”
沈方宜说:“你是谈总的朋友,我当然一起请了,不用客气的。”
楚以乔笑:“那还是太麻烦了,别这样沈总。”
沈方宜:“”
谈泽也不想这样,平时工作应酬人情世故讲的够多了,现在熟人间吃顿饭还这么讲究,太累,这次本来就是出来放松的。“方宜,你不用这么客气,随意点就好。”
方宜?楚以乔摸了摸手边的茶杯,谈总怎么叫人叫得这么亲热?不过她感觉得到,谈泽和沈方宜之间的关系不算亲近。
沈方宜见谈泽执意,也就作罢。
三个人点了五道菜,摆盘精致,分量不算多,她们吃完没什么压力。
吃完午饭,她们又在附近散步消食了一会儿。楚以乔听到沈方宜一直在找谈泽搭话,不过都是些工作上碰到的人和事,看样子她们是同事。
谈泽着实不太想聊这些,但也会及时回应上几句。
楚以乔看在眼里,她发现了,谈泽不管什么时候都会保持着教养,不会让旁人尴尬难堪。可这不是委屈自己么?不想理不理便是了。
楚以乔转眼看看沈方宜,忽然蹦出一句:“沈总一定是工作狂吧?”
沈方宜愣了愣。
楚以乔:“周末就是出来放松的,工作狂就别一直想着工作了。”
沈方宜尴尬了把。
谈泽听出来楚以乔的潜台词,但楚小姐笑盈盈的模样又不惹人讨厌。
接下来的时间,沈方宜安静了许多,不再谈那些了。
楚以乔扭头同谈泽对看了眼,接着,露出一个邀功似的笑。
谈泽明白了这个笑的含义,只是静静瞧了她一眼,再看向别处的风景。是清净了不少。
青峰寺因位于青峰山而得名,寺庙在半山腰上,她们住的流水山庄在山脚,上去还有段距离,得花上两个多小时。
从山脚到山腰有缆车也有观光车,但通常去寺庙祈福的人都会选择步行上山,讲究一个心诚则灵。阮忻很信这些,谈泽比较随意,但都来了,入乡随俗。
步行去寺庙走小路更近,用不着两个时,途径的那条青峰古道风景也美。
楚以乔带了相机,边走边拍,还好这边的石阶不算陡,否则真吃不消。
她们时间充裕,用不着赶,经过一个休憩亭时停下来歇歇,喝点水解渴。今天气温比前些日子都高,太阳又大,晒得额头渗出细汗。
楚以乔递了张纸巾过去。
谈泽看她,没接。
楚以乔提醒:“擦擦汗。”
谈泽才意识到自己微微冒了汗,“谢谢。”
楚以乔继续翻看着刚刚拍的照片,她稍稍凑过身,问身边的谈泽,“我能拍你吗?这里很出片,一定好看。”
凑得不算近,但靠近的这个动作显得有几分亲昵。
谈泽望向她。
楚以乔调皮笑了下:“谈总放心,我不收费。到时候微信发给你。”
她处处都自然,恍若无事发生过,面对自己都不尴尬吗?谈泽不禁想着,是不是自己太介怀,对那晚太“乔乔不忘”了?自己应该跟对方一样,该怎样相处就怎样相处。
楚以乔见谈泽没回答自己,抬眸看着她,又说:“不可以我就不拍了。”
谈泽这时极轻地说了声“随你”。
楚以乔得到允许,眼底都亮了,其实刚刚上山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拍了不少背影。
她们继续上山,楚以乔相机镜头没再从谈泽身上离开过,明目张胆拍起来。
谈泽偶尔会看楚以乔一眼。
“你不用管我。”楚以乔举着相机立马锁住她这张回眸的神情,全方位无死角的模特。她站在下边的阶梯,朝谈泽笑:“你怎么样都很好看。”
树影斑驳,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笑脸上,真诚又热烈,谈泽神情忽而柔和了几分,也有阳光落在她脸庞,暖热得有些发烫。
走走停停,还是接近两个小时,她们才到达青峰寺。
青山古刹,院落幽深,青石地板散发着清凉气息,耳畔传来沉静的钟声,瞬时让人心神宁静。
这座古寺不算大,不到半小时也就参观完了,她们去烧香求了平安符。
“顺便再去求个姻缘吧,很准的。”求完平安符以后,沈方宜提议。
姻缘?谈泽更不信这些了,她才刚离婚。但她想大家来这,多半是冲着求姻缘,她不会扫人兴致,说“好”。
求姻缘签的人果然多,排队就排上了好一会儿。
等求签的时候,跟约好了一样,她们三个人全都求出了上上签。楚以乔想,可能今天菩萨心情好。
谈泽是最后一个求签的,签文看得人一知半解。
上了年岁的老师父帮忙解签,也文绉绉说了一大堆,最后用白话总结一下,是今年就有好姻缘,而且就在自己身边。老师父还和蔼道了声“恭喜”。
谈泽颔首轻声道谢,又添了些香油钱。
楚以乔和沈方宜也在旁边,听到老师父的解释时,不约而同扬了下嘴角。
这些话谈泽也就是听听,什么今年就有好姻缘,她压根不想再扯感情的事,更别说今年了。
走出古寺,刚好是黄昏时分。林间又是另外一番美景。
楚以乔这会儿有些蔫,再没有上山时拍照片的精力。她步伐迈得有些慢。
谈泽发现她状态不太对。
沈方宜也留意到了,问:“你不舒服吗?”
“不太闻得了烧香的味道,缓一缓就好了。”楚以乔说,薛盈礼佛,小时候她跟着老妈去寺庙,一出来准要头昏一阵,就是闻不惯焚香味。
下山她们选择坐观光车回去,要是再走下山估计天都黑了,也没精力走回去。
坐上观光车,楚以乔的状态没好上多少,昨晚压根没怎么睡,下午上山又耗了精神,再加上在寺庙里熏了那么久,这会儿头晕得很。
观光车开得不快,顺着山路蜿蜒往下。
楚以乔坐在三人座的中间,她看看自己右手边的谈泽,低声问:“能靠你肩上吗?”
谈泽一看,她脸色是不好。估计难受。
楚以乔看她的反应,意识到自己冒昧了,她肯定不会同意的。于是抿抿唇,继续忍着难受。
观光车又拐了一个弯。楚以乔闭上眼,眉心紧蹙着。
“你靠我肩上。”
谈泽迟疑了会儿,还是对她说。
楚以乔诧异睁开眼,瞅瞅她,很快将自己脑袋枕了过去,怕她转眼会撤回这句话似的。
左肩稍沉,谈泽也不明白怎么就心软了。或许是那天她收了人家的木雕,感觉欠了个人情。
她身上冷淡的香味刚好可以解闷,好闻死了。一靠上,楚以乔还想偏过头凑近去闻,不过还是忍着心跳,收敛了。
沈方宜吹着风,回头看看一旁的谈泽,她一时间以为自己看错了,就瞧见谈泽让身侧的人靠着,两人贴得亲密。
一切都早就注定了,像琴谱上已经固定的旋律。
谈泽被楚以乔喊到心率不齐,扣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古几,古几。
对面的电视还在放文艺片,楚以乔的肌肤也随着场景的转变变化着颜色,谈泽最喜欢开灯,因为看得更加仔细,但偶尔一次,关灯也很好,楚以乔的头发轻轻摇动着,晃来晃去,然后幅度突然变大,最后骤然停下,局部有雨,谈泽被完全淋湿。
“姐姐……”楚以乔刚说两个字谈泽就意识到她的需求,含着已经被嘬肿的唇继续舔,楚以乔双眼雾蒙蒙的,显得茫然,然而她另一处却十分热情,更加勾人。
谈泽始终没出去,吻到楚以乔意乱情迷,继续新的一轮,沙发上的位置终极逼仄,楚以乔被放倒在茶几上继续。
冰冷的桌面很快被人体捂热,楚以乔趴着,谈泽在吻她的肩胛骨,一寸一寸,带来更加绵长的战栗。
余光瞥到自己的手机,楚以乔抖着手打开app。
谈泽心情愉悦,99分。
第 68 章 第68章 不修错字
楚以乔的小动作被谈泽发现,谈泽轻笑一声腾出手摸到自己的手机。
楚以乔心情一百分,但上方有警示横幅,表明目标脉搏过快,需要安抚。
“哈……姐姐……”
谈泽骤然慢下来,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伸出手揉着楚以乔略微凹陷的小腹,轻轻地按,楚以乔浑身瘫软,趴在茶几上像是只柔顺的小羊。
电影已经放完,空荡的客厅里交织着片尾曲和动情的喘息,已经够软了,谈泽握着楚以乔的腰又把她抱进怀里。
方形的包装袋散落一地,楚以乔大脑发涨,被…得反应迟钝,嘬得红艳的嘴唇微微张着,谈泽摸着手下滑腻肌肤,内心有着病态的满足感。
谈泽亲完嘴唇不够,捞着楚以乔的腰把人摆在沙发上,亲了两口感觉别扭,太矮了,施展不开,楚以乔又被谈泽严严实实抱进怀里,带着,坐到了平时两人用于吃饭的餐桌上。
三心二意。“……橙色炸弹。”楚以乔似乎察觉到谈泽走来,困倦应答,“谢谢,很甜的酒。”
“但我有些,难受。”“……不好意思。”清冷声线在酒精作用下,透着迷蒙般的软。
楚以乔的西装外套被男人拽住,她有些不快,又没办法挣脱,索性脱下来,借着酒劲直直扔过去。
眼前景象虚晃,走得踉跄,她从身后拉住了来人的衣角。
“请等一下。”备课,推进课题,晚间去实验室指导一下学生。
楚以乔的日常向来如此。
只是今天,手机为数不多的联系人中多了一个,还发来消息。
[九点半,方便吗?奶奶应该睡了吧?]
等红绿灯间隙,她打字。
好的。
想了想,觉得官方,像在工作,又删掉,回了语气更柔和一点的“方便,你随时敲门”。
谈泽偏爱她的正经,却不喜欢她太过正经。
楚以乔不愿自己太外放,这让她觉得羞耻难堪,可是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摆出这副模样。
因为昨晚,这个方法奏效了。
至于今晚。
心中暗潮翻涌,心绪难安,楚以乔握着方向盘的指节略微收紧,手背透出青白脉络。
她不知道,谈泽究竟想她们到哪一步。
以为九点半才会有人敲门,但楚以乔到家时,未曾设想,谈泽已经接李淑平上楼,弹琴哄老人。
整整一个晚上。
送李淑平回九层,老人依旧是恋恋不舍的模样,拽着谈泽的手不让走,却被她三言两语哄诱,很快愿意进卧室休息。
关好门后,楚以乔轻声开口:“谢谢。”
她没想到,谈泽会这样将随口许下的承诺放在心上。
“没关系。”谈泽注视楚以乔侧脸,微笑答,“奶奶是很重要的人,我很愿意陪她。”
见了面,反倒没有电话中那样剑拔弩张。
究其原因,就在于谈泽礼貌客套许多,不再袒露深层情绪,楚以乔也收敛起苦涩生冷的外壳,让人禁不住想逗弄。
“楚老师还不去洗漱吗?再过一刻钟就十点了。”眼瞧空气变得平静,谈泽禁不住搅动氛围,柔声提醒。
楚以乔抬眸望她,喉间只溢出一个“嗯”字,将手提包放在沙发上。
神情依旧沉着,与她擦身而过却略显匆然。
谈泽看见女人睫毛翩跹,脖颈转瞬透出浅粉色,衬衫领口束缚着的喉骨上下浮动,饮下一掬不安。
与通话中的生冷语音格外不同,有些……不符年龄的可爱。
女人效率很高,从不会浪费时间在多余的事上。
听见有人进来时,谈泽依旧坐在卧室里的熟悉位置上。
距离床铺很远,办公桌很近,像她们要来一场深夜学术会谈。
但两个人都知道不是这样。
今晚楚以乔换了睡衣,酒红色的长裙,款式依旧保守,遮住白皙双腿,却不经意间凸显姣好身材。
墨发未经打理,只是随意披着,银框眼镜也好端端架在鼻梁上,但整个人已经变了气质。
平时身为人师的收敛禁欲,以及深夜的克制诱引,并不违和地糅杂在一起。
“很漂亮。”谈泽从不吝啬赞美。
楚以乔没应声,坐在她旁边,视线在她脸上流连一瞬,很快移开,只留下神色淡淡的侧颜。
她轻摘掉眼镜,放在桌上,任由刚吹过还潮湿的发丝垂落颊旁,好遮住旁边人逐渐逾矩的目光。
以往的这个时候,该打开电脑,继续办公一阵。
可现在不是以往。以往,她不会穿这件颜色过艳的睡裙,以往,梦中频频出现的人也不会真坐在她旁边。
卧室里开了很久的26度,热风浮动,此时稍感闷意。
谈泽向来主动,也擅长在楚以乔退却前抓住对方。
“今晚有什么打算吗?前者还是后者,我都听楚老师的。”
语气纵容,飘进耳朵里,像是一勺蜜浇在心头,勾勒甜腻酥痒。
楚以乔睫毛微颤。
仿佛回到从前。
模糊视野下,她并看不清谈泽具体神情,却听出她话中似诚恳如调笑的征询。
身边的人似乎更贴近了些,将手覆在她因不安而冷透的手背上,逐渐地,细腻柔软的指节渗进她本就不设防的指缝间。
谈泽最会不经意间撩人。
楚以乔察觉到对方的指尖出格地去碰她的唇,矜持却又没那么克制地摩挲、撩拨。
不知道什么时候距离拉得极近。近到话音如在咫尺,像亲昵私语:
“后者的话,从这里开始吗?”
楚以乔睁着微红双眸,隔着鸭舌帽,视线落在女人半张脸上。
“请问,你认识谈泽吗?”
那只不过是橙汁。或许,楚以乔真的醉得厉害。
谈泽将女人手里的玻璃杯拿回,放到桌上。
她藏起心中呼之欲出的“送你回去”四个字,轻声答复:“我帮你叫人来。”
再继续下去,就越界了。
可身后,乃至耳廓旁忽然扑来陌生气息。
楚以乔的声音仿佛耳语,迷蒙发软:“抱歉,可以送我去洗手间吗?真的有点难受……”
因为仓促,谈泽刚才给楚以乔披好的西装外套已经滑落在地,白色,染上灰尘格外明显。
就像打破一条公然的清规戒律。阮忻发现谈泽对楚以乔挺关注的,好像一趟旅行下来,这俩人关系熟络了不少。
工作人员还真跑来问阮忻想听什么歌。
“谈总点歌啊,我是看你喜欢听,才特意让人家多唱一首。”阮忻对谈泽笑说,她刚刚见谈泽听得认真,谈总可是难得这么有兴致。不过有一说一,楚以乔唱歌的确惊艳。
今晚的这场互动节目效果拉满,周围的人也期待满满,都在等着老板点歌。
谈泽给阮忻使了个眼神。
阮忻会意,没让谈泽为难,也没让气氛冷场尴尬,她跟工作人员说随便唱,都行。
楚以乔这次选了首英文歌。
旋律慵懒缠绵,歌词也句句暗含着朦胧色气,引人浮想联翩,非常适合躁动不安的夜场。
前一首还温柔,这一首又纯欲,楚以乔唱这两首歌时的反差让现场氛围彻底炸了,尤其是配上她本来就养眼好看的身段,在聚光灯之下,更惹眼了。
邱蓝一听,这不是首“小黄歌”么?骚包就是骚包,矜持不了半点。
谈泽这一桌的人本来在喝酒聊天,现在也兴致勃勃地听起歌来,齐齐望向台上。
唱到了高/潮。
“这也太会唱了吧,好欲啊。”
谈泽也看了看,细白的腰肢若隐若现,在暧昧缱绻的旋律轻轻晃动,这一幕,的确惹人脸红心跳。她拿起酒杯喝酒,酒杯里装着冰块,冷意迅速降下手心的温热。
阮忻也直直盯着舞台的方向,她用手臂碰碰谈泽的手臂。
谈泽酒杯里的液体洒出来一些,猝不及防打湿了手指。
阮忻看看台上的楚以乔,又回头看看谈泽,煞有其事地问:“这么漂亮,确定不心动?”
“你是不是喝醉了?”谈泽回她,然后放下酒杯,低头拿湿巾擦着手指。黏黏糊糊难受。
阮忻笑,适可而止地停下了调侃。她也就是嘴上这么说说,像谈泽这么无欲无求的人,怎么会心动。
楚以乔这首唱完以后,被阮忻邀请一起喝酒。
邱蓝看那桌都是些成熟姐姐,露出一副很懂的表情,让楚以乔直接过去热闹,不用管自己这边了。
楚以乔挑了个空位坐,恰好是在谈泽对面。在热闹哄哄的一堆人里,两人互相看了眼,都没说什么。
转眼的功夫,谈泽就看到楚以乔迅速和大家打成了一片,碰杯喝酒。果然,这人和谁都是这么自然熟,热情四溢。
一圈下来,直到最后,楚以乔同谈泽举了举杯,目光定格许久,嘴角弯起的弧度增加了。
谈泽缓了片刻,拿起酒杯和她碰了碰,礼貌莞尔。
两只玻璃杯只是随意碰了下,在嘈杂的环境里听不到任何声响,但能感受到传来的一丝轻颤。
两人同时抿了口酒,但心思都不在酒上。
“楚以乔,没想到你唱歌也这么好听,”阮忻在一旁说,“下次一起去KTV,让我们听个够。”
楚以乔看看阮忻,欣然笑说:“好呀。”
阮忻兴致勃勃还想说什么,这时候手臂被人拉了拉,她回头看看许夏,小姑娘脸颊红扑扑的。她问:“喝酒了?”
“嗯”许夏凑到她耳边说,“我难受。”
阮忻说她:“上次喝了就难受,没长记性啊?”
许夏不吭声,抱住阮忻手臂,脑袋贴着往她颈窝里钻。
这姿势太亲热,阮忻僵了僵,又不好说什么,估计是喝多了才这么不避嫌。许夏高中时就知道了她喜欢女人,平时她们相处也有分寸。
阮忻说:“我送你回学校?”
许夏抱着她,摇摇头。
阮忻看她这状态送她回宿舍也不太放心,只能带回家。
因为许夏喝醉,她们的聚会提前结束了。
看到谈泽也准备起身离开时,楚以乔叫了叫她,两人这才说上话。她对谈泽说:“你下次过来,可以跟我说一下吗?”
谈泽不明所以。
楚以乔解释:“上次出去玩拍的照片我准备冲印出来,你下次来的时候,我拿给你。”
一整晚两人都是一副不熟的姿态,现在其他人一走,眼下这三两句话,又拉近了距离。谈泽想了想,“不用了。”
“我每次出去旅行都会把照片冲印出来,只是顺手的事。”楚以乔笑着,“而且那天你也给了我灵感,就当表示感谢。”
走出酒吧,谈泽叫了辆车。
上车后,她望着窗外走了走神,怎么又答应了再见面
成年人之间的暧昧容易心知肚明,上次的旅行和这次的碰面,谈泽清楚,她们之间的接触算不上“单纯”。
谈泽回身搂住女人的腰,很细,和预想中一样,但又极软,像是用力一点就会被桎梏到碎掉。
根本不像白天楚以乔表现出来的冷漠模样。
“如果你不怕我把你拐走的话。”她侧头,敛睫呢喃,“我答应。”
谈泽早就知道,楚教授并不是那么表里如一。
从六年前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
谈泽不哄了,她还是决定,不能惯坏了楚以乔。
又冲完澡,谈泽还有些瘾,事后的楚以乔如同雏鸟般黏人,抱着谈泽的腰汲取陪伴,要亲的话会主动抬头配合。
所谓梦寐以求。
谈泽把楚以乔亲得喘不过气,她想起赵景行转发来的一条长期宅家会导致缺乏维生素D的营销号小文章,说:“去吧。”
楚以乔反问:“去哪?”
谈泽收紧双臂,把楚以乔往怀里紧了紧,重复一遍:“去吧。”
第 69 章 第 69 章 不修错字
谈泽做事向来高效,在方颐和这件事情上却选择一拖再拖。
隔天是周五,谈泽毫无动静,日常生活照常推进,楚以乔睡眼惺忪倚靠在门框边朝谈泽拜拜,谈泽冷面摸了把楚以乔的头,出小区单元楼电梯手心还在回味柔软的触感。
开会时,赵景行瞥见谈泽又开了小窗,“变态控制狂”的评价都在心里骂过了,定睛一看,竟然是包粽子教程,叹为观止。
时间一天天逼近6月1日,楚灵桐那边却始终没有答复,谈泽又从白少满那边了解到,楚灵桐摆到律师都没请,不清楚脑子在想什么。
结果这天下班前半个小时,谈泽在物色她和楚以乔两人晚饭的餐厅时,收到前台消息,声称又收到了寄给她的包裹。
从半山腰别墅到城区CBD,50km的路,楚灵桐叫了辆货拉拉送,附带一张撕下来的纸片,上面写“相册”。
楚以乔握紧伞柄,在车外婉拒掉相亲对象的请求,并以生病为由顺势推了共餐。
再回头时,身边空空荡荡,谈泽早就坐车离开,十字路口只剩下冰冷的车影。
她忍着脚踝疼痛,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后排,说了句跟上前车。
之后就此沉默。“嗯?”谈泽浅勾起唇角,致力于揭露表里不一的女人,“原来楚老师是想和我一起休息了。”
她收紧两人相牵的手,力度像把玩一块成色尚佳的玉,指骨紧贴,连对方细微的颤都能触及。
“这么心急呀。可我明明只想和你牵一下手,顺便讨要一个吻而已。”谈泽意兴阑珊。
“慢慢来,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楚以乔垂眸不语。
手背和耳垂都快要被谈泽带来的温度烫伤。这份久违的亲密,使得原本死寂的内心如沸水般翻腾起来。
“可以。”她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言辞依旧简短,可声音却已经不受控地耳语般低柔。
“你想的话,我会配合。”
楚老师向来公事公办,从不在清醒场合说半点暧昧抑或粗俗的话,连答应和她接吻都像是在谈判。
尽管今夜一袭红裙,腰肢细软,禁欲与柔媚并存,漂亮得如同缪斯堕落,却也将那些心思藏着掩着。
谈泽水杏眼微弯起,不答话。
她厌倦楚以乔的欲拒还迎。
从前不知道,以为好不容易窥见冰山柔软内里,可见多了人和事,便也懂了,这只是直女的把戏而已。
“很抱歉。”她将手抽离,顺势也坐远了些,笑着回,“牵过手就够了吧,没必要下一步。”
楚以乔抿唇,墨眸里淌过瞬间的无措,紧接着是羞耻难堪。
她无声收回手,背脊冷热相抵,手背上的余温正迅速退却。
她被谈泽戏弄了。
猫猫尾巴怎么抓得住。谈泽表面嘴甜乖巧,实际上却掌控着全部节奏。
“还只是第一晚呢。楚老师也不希望被奶奶听见吧?不如下次,你来我家。”谈泽笑笑。
“做什么都可以。亲多久,吻哪里……都没问题。”
比刚才更露骨的暗示。
但从谈泽嘴里说出来,不觉粗俗,更像情人间的脸红耳热的调情。
楚以乔望向谈泽,对方表情真诚。
分明长相温柔隽雅,听众与外人前笑容永远恰到好处,却偏偏喜欢在她面前恶劣。
“随你。”她不愿再纵容谈泽,避开对方话中圈套,淡声开口。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继续工作一小时。”
谈泽不赞同,抬起纤细手指,勾起楚以乔散落的湿发,卷了几卷,“真过分呀,来九层可不是为了看楚老师加班的。”
似乎笃定女人不会那样做,她描摹相貌般定定笑望对方几眼,从随身手提包里拿出什么。
熟悉的白灰色猫猫护腕,只不过有线头突兀地钻出来。
“复习聊天记录,才发现有关这对护腕的小插曲。”谈泽声线含笑,不露破绽地说了个谎。
“仓促赶制的护腕,今天用的时候才发现脱线了,可以麻烦楚老师再加工一下吗?”
楚以乔忽而想起白日里的视频。
沐浴在无数追捧与曝光中的谈泽,琴音静谧优美,阖眼弹奏,双手飞舞时,竟带着她织的护腕。
无人知晓来历,楚以乔却心知肚明。这种感觉,像是挖掘到谈泽只藏给她一人的糖。
她接过护腕,不自然地侧过身,好让长发遮住殷红颈侧,“小猫图案是有些粗糙,我再给你缝缝。”
“谢谢楚老师,手真巧。”谈泽弯眸望她。
末尾的话语气不一,也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意思。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很喜欢。”
楚以乔取出针线,眼睑低垂,引针许久都没成功,“喜欢就好。”
之后的气氛缄默平缓。
谈泽不愿打扰楚以乔做事,她今晚也耍小性子欺负女人够了,想安静看看对方认真的模样。
不得不说,很吸引人。
清瘦白皙的腕牵引针线,穿梭在布面上,指甲修剪得平整干净,赏心悦目。
楚以乔眼睛很特别,生来自带清冷感,敛眸时更是如此。可今晚却穿着与气质相悖的酒红睡裙,做着与她们情人关系不太匹配的针线活。
护腕很暖很绒,还特地费心思绣了猫猫。
在女人心里,自己很像猫咪吗?
“楚老师。”谈泽轻声唤。
那双浸着冷雾的眼睛闻声,抬起来望她。
疏离,但似乎浸润今夜暧昧,有了独一份的对她的温柔与纵容。
谈泽荒谬地觉得自己心脏失控了一瞬。
她掩饰自己的失态,抛出过分问题,“像楚老师这样的,应该不愁找不到另一半吧?”
很多男士会前赴后继,比如,庸俗的张先生。
楚以乔手中动作顿住了。
良久,她兀自垂头,“我不会结婚。”
话音清冷但笃定。
护腕上的猫猫头逐渐精致,线头修剪得干净,被女人抵在掌心,无声摩挲几下。
指尖微微刺疼,她很快将左手掩进睡裙袖子里,不想让谈泽发现。
将护腕放在透明手提袋里,递过去。
可谈泽没有去接。
她眸色温润,不动声色拉进与楚以乔的距离,直到吐息温热可感。
也看见女人墨玉般的双眼映着自己,因为没戴眼镜,虚焦而迷蒙。
失控的距离下,谈泽轻轻牵起楚以乔的左手,将被针戳破的痕迹公之于众。
“姐姐,你真是个很坏的骗子。”
以往,女人又对她说了多少谎?
手提袋应声而落。
楚以乔被突然压过来的人困在办公桌前,十指紧扣。
睡裙料子过薄,以至于能感受到谈泽传递来的温度。
只是身体触碰,就足以唤醒旧日亲昵回忆。
睡梦里的堕落片段,此刻竟映入现实。
“谈泽。”她颇不自在,眼尾染绯,低声唤。
“起来,像什么样子。”
却没什么威慑力。
刺伤的指尖被谈泽轻握住,酸疼转为酥痒,轻柔嗓音萦绕在耳边,“当然是情人之间要做的事。”
“我反悔了,可以吻一下撒谎但诚恳的楚老师吗?”
折叠的伞尖淅淅沥沥淌下水,泅湿了车内脚垫,很像她此时潮阴的情绪。
西装外套肩头处淋湿,有些不舒服。
楚以乔想起刚才谈泽的样子。无动于衷,言辞有度,礼貌而温和,像对待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告别时,只留下疏离的“就到这里”,连句稍微亲近的“再见”也没有。
再见。
这个词本就暗含隐义,谈泽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刻意想避开而已。
但楚以乔不想。
本能驱使她压住心底腾起的颤栗,反思自己的荒诞想法。
可唯物主义者的理性思维也像被今晚的雨幕浸湿似的,蛛网般虚浮不定。
楚以乔垂头,解锁手机。
屏幕亮起,良久停留在某条新闻消息上。
画面里,谈泽身材高挑,姿态优雅,绕是被纠缠,表现依旧得体礼貌。
她举着自己的护照,回击无良媒体,说“管好自己的事”。
像只被惹恼,软绵绵伸爪子挠人的布偶猫。
楚以乔指尖停在女人的脸颊旁,用这种隐秘的方式,杯水车薪地宣泄压抑的思念。
雨幕中,出租车拐弯,停在陌生的街区。
她付款下车,望向前方,目光从谈泽背影上一点点划过,直到看不见。
就像一点萤火在宇宙中熄灭。两天后,楚以乔和阮忻碰了一次面,她和阮忻彻底熟络了起来,阮忻无聊的时候也会来她们工作室逛逛,反正就面对面,串门起来也方便。
正巧她前些天拿去冲印的照片到了。
阮忻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瞥见那厚厚一堆照片,问楚以乔:“上次你们出去玩拍的照片?这么多?”
“那边风景挺好的。”楚以乔说,“你没去可惜了。”
“快让我看看。”阮忻说着,朝楚以乔伸了伸手。
楚以乔犹豫了一下,想想就是些照片而已,不给人家看也太别扭了。她将照片递给阮忻。
“风景真可以,听说秋天的红叶更好看,到时候我一定要去一趟”阮忻翘着二郎腿边说边看,一张张翻过去,她变得安静,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脸上的笑容也逐渐耐人寻味。
除了前面的是风景,后面都是人物照。
阮忻也不往后看了,她抬头瞧瞧楚以乔,笑问:“你这是出去拍人物写真呢?说说,怎么回事?”
“什么?”
“怎么全是谈泽?”
楚以乔不紧不慢喝了口咖啡,被阮忻问着,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意思。
她们虽然没有明面上说过性取向,但是“同类”之间好像有种天然的磁场。楚以乔看得出来阮忻喜欢女人,第一次见面,阮忻隐隐约约也能猜到楚以乔是弯的。
现在二人更是心照不宣了。
“你正在追她?”阮忻直问。事实证明,那天她觉得楚以乔看谈泽的眼神不清白,是真的。
哪有追的机会?楚以乔腹诽,见个面都难。
阮忻皱眉笑笑:“你认真的?”
楚以乔不太明白阮忻这反应,“你笑什么?”
阮忻说正经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对她动心思。”
楚以乔听她这么说,便问:“你喜欢她?”
“你放心,我跟她一起长大的,我不吃窝边草。”阮忻无奈笑着,又说,“她那个人很难追的。”
楚以乔沉默,能看出来。
“你也知道,她前不久才离婚,不会考虑新感情。”阮忻刷到的视频里,有看到楚以乔帮谈泽解围,这事楚以乔知情,她直言不讳。
“她跟之前那位应该没什么感情吧。”那天从他们的争执中,楚以乔能感受出来。
“是没感情,他们结婚弄得和商业合作一样。”阮忻不禁吐槽,但问题不在这,她看看楚以乔欲言又止,最后一句话总结,“反正你追不上她的,别花心思了。”
楚以乔忍不住问:“为什么?”
“你那天在场,也听到了吧”阮忻没把话说得太直白,她只是换个方式问楚以乔,“你能接受只谈精神恋爱吗?做不到就不要去招惹她。”
撑着伞,凉意渗入,关节更疼了,但比不上从四肢百骸里升起的抓不住的无力感。
谈泽左滑,看到了楚以乔点赞收藏里的最新一条。
帖子名叫“商场周年庆大型烟花秀,返图不要太美!”
谈泽看着主图里熟悉的建筑,心头一跳,点进去,果然是求婚那晚烟花真正的承办商。
她往下滑,看到了楚以乔发的评论,时间是1个月前。
【小小小乔:感谢!要永远幸福呀[爱心]】
第 70 章 第 70 章
谈泽关闭手机,把越发圆润的小乖抱回窝,回到房间睡觉。
楚以乔背对着谈泽,装睡的技术依旧没什么进步,几乎是谈泽每走一步就颤一次睫毛,呼吸也刻意变得很轻,仿佛是只要谈泽发现她还睡着,就会压上来又干些让她熬夜的事情似的。
谈泽躺上床,把楚以乔的头发拨开,吻了吻楚以乔的耳后。
“晚安。”谈泽走了。
楚以乔坐回病床,喝了一口滚烫的乔瓜粥…
然后发出杀猪的声音:“啊啊啊!妈妈!”
“吼什么吼?!单人病房就可以不管不顾?!”秦华黑着脸,企图把乔瓜粥从楚以乔的怀里拿走。
楚以乔紧抓不放,眼神简直像面对敌人:“这是谈老师给我买的!”
硬生生的把秦华气笑了。“……不必了。”
雨丝般冰凉的声线融入背景音,玻璃门外有道清瘦背影。
谈泽步子顿住。
楚以乔还没走。
女人像是在和别人通话,手机抵在耳边,嗓音平静且疏离,“不用来接,张先生,我自己去就好。”
可是手里空空荡荡,没有伞,她只是凝望着楼外雨幕。
声音真切且清晰地传进谈泽耳中,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张先生。
“楚老师好像没带伞。”身后,蒋菡菡偷偷看那边,语气带上几分关切,“她有风湿病,雨天关节会疼的。”
谈泽目光垂了下去。
由楚以乔略显单薄的衣着,落在楚以乔修长挺直的西裤裤脚边,没有应声。
脚踝,连带着膝盖、关节都会疼,需要用热水敷,贴膏药。
还有女人那截细腰,以前一揽就能揉进怀里,现在她当了副教授,工作愈发忙碌,会不会还是一样?
这些年,楚以乔还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可惜现在与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谈泽撑开伞,与楚以乔背身错过,迈进雨幕里。
不知怎么了,步履却很慢,像在等什么。
沙漏负重将倾的前夕,耳边雨声嘈杂,她却清晰捕捉到那道清淡声线:
“谈泽。”
回头看去,楚以乔已经收起手机。她墨发红唇,肤色很白,镜框下的眸子沉静,涌动的水汽却像能灼伤人。
谈泽看到楚以乔眼尾浮现一抹很淡的红色,单薄肩膀倚在玻璃门边,像是隐忍病痛露出的端倪。
“我有些……走不了路。”
“可以帮我一下吗?”
叉着腰,站在病床前就开始骂她:“你有毛病?看到小谈那模样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躲我身后面看都不敢看…”
“现在这是做什么?” 房间里面安静的只能听到滴滴的声音,谈泽不说话,楚以乔不敢说话。
她的脸颊褪了红色,逐渐开始泛白,不用那么直接面对谈泽让她少了紧张,能够认真思考眼前的状况。
一觉醒来天翻地覆,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
“你老婆都不在这了,你还演啥,能吸引谁的注意力?!”
“吸引我吗?你只能吸引到我揍你的注意力!”
“我没有!我没演…!”
楚以乔梗着脖子说,也确实越说越没底气,毕竟她不怕她妈是真,她怕谈泽。
谈泽在的时候,她确实有‘伪装’的成分。
下意识的就不想让谈泽对她有坏印象。
现在谈泽不在,她胆子大了,本性开始暴露,满脑子的疑问开始往外冒。
她放下乔瓜粥,咬着汤勺,眼神游移的问秦华:“妈,我真的和谈泽…结婚了吗?!”
又颤着音问:“她真是…我老婆?”
因为要给楚以乔办理出院手续,所以谈泽请了半天的假,课在下午,午饭没吃的她下了课就拿起了办公桌上的草莓派充饥。
刚吃了两口,楚以乔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看着熟悉的电话,谈泽愣了愣。
除非不相熟的人之外,一般来说都是习惯微信电话,所以楚以乔很久没有打过她的手机号了。
谈泽放下草莓派,泽了泽嗓子接通电话:“喂?什么事?”
但她的声音还是有些疲惫,对面的楚以乔特地放低了声音说道:“谈…唔!”可称呼一时间拿捏不好,她停顿了。
谈泽直接忽略,冷淡道:“直接说事情,我还要去上课。”
“唔…好!”上了一周的课程,她也算是泽楚了许多事,七八班的学生都有专业课,偶尔也会有那么段时间去和专业课老师沟通。
她也猜到了,现在敲门的人多半就是刚刚和许静好老师说话的学生。
昨天让她觉得很熟悉的学生。谈泽带着排骨下楼的,楚以乔把餐桌收拾了,碗也洗了出来。
然后坐在飘窗上,把楚学义的备注改了,同时又发过去了一条抱歉的短信,告知对方她是打错了,最后楚学义的手机号码删除掉。
可能她也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但可能不会太久。
这样想完,楚以乔看着楼下,等着谈泽和排骨。
果然,等了十几分钟后,谈泽回来了。
出门的时候谈泽换了一身天蓝色的运动装,长发低低束起,手里牵着蹦跳着的排骨。
可一见到她,一人一狗都停下了动作。
谈泽有些近视,工作的时候才会带着眼镜,外出时很少,因为不方便。
所以这会儿看向楚以乔,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你开着窗不冷吗?”
“唔…还好。”楚以乔忍住打冷颤的身体,嘴硬的说着。
但细微动作被谈泽看到了,她放钥匙的手一顿,而后若无其事的进门,给排骨擦了脚,才对楚以乔说:“赶紧关上,我去洗澡了。”
“你也去,暖一暖。”
而这人进来后,她更是傻眼了。
她身高一六九,不算矮了,因为不习惯太成熟,所以她梳着低马尾,脸上也没妆。
看起来减龄不少,可面前的学生,更像是她理想中的自己。
连长相都很像。
她第一次来八班上课,名字也叫不全,所以就没叫。
直接让人回到座位上去。
女生也很礼貌,还是解释了一句缘由:“刚刚去请教了许老师问题,所以迟到了,抱歉。”
楚以乔淡淡点头,和女生错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过去了一眼,个子比她高了半个头,长的真好!
就是太过面熟…
课程继续,楚以乔明显心不在焉,好几次眼神都注意到那个女生。
一直到了下课的时间,她才低着头回办公室。
心里还在盘算着为什么会觉得人家面熟,却没想刚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谈泽的对话框上有条未读。
“是这样的,刚刚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什么风林铁骑,那是什么?”楚以乔小心翼翼的问着,谈泽却不可避免的皱了下眉,声音更冷的质问:“你又买车了?”
“车?是车嘛…名字还挺酷…”楚以乔小声嘟囔,谈泽没时间听她说这些,立即问道:“你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没有等我回家说。”
“哦好好好,那你先忙。”
楚以乔乖巧的应下,等谈泽挂断电话后,才打开手机软件查询‘风林铁骑’。
手机里面的功能多了很多,楚以乔需要琢磨一下,好在许多操作也只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复杂了一点,她很快找到了风林铁骑…
是她喜欢的模样,很酷!
只是价格方面…楚以乔看了不免瞪圆了眼睛。
心中的第一念头就是,她这么有钱吗?而新的一周开始,谈泽也身体力行的鼓励了她。
这一周她没骑过车,都是坐谈泽的车去上班,谈泽也会和她一起去超市买食材,做饭,饭后也会带着排骨和她一起遛弯。
就是话依旧少,她想要跟着谈泽和排骨出门的时候,谈泽也欣然接受。
虽然她的话依旧少,但楚以乔明确自己的生活中,处处都是谈泽的影子。
随后又按照搜索到的软件下载,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订购信息一下子就跑了出来。
坦克300-风林铁骑-牛油果绿。“…好。”
见楚以乔答应下来,谈泽才点点头牵着排骨进客厅,给它添了些水,才继续往卧室里面走。
房子就这么大,有什么动静都是泽泽楚楚的,所以谈泽很泽楚的听到了楚以乔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
可等她回头,看见楚以乔还在原地,只是脚步微动,视线有些躲闪。
是跟着她了,但不想承认。
谈泽也没搭话,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又转过身。
等她消失在卧室门前,楚以乔轻出了口气:“呼~”
暗恼自己刚刚想要黏上谈泽的冲动。
黏,依照两人现在的关系来说,可能也不是不行。
可黏过去她说什么呢?
但她泽楚,谈泽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特别的。
所以楚以乔的情绪在预想之中,好转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经经历过的原因,除了最开始的冲击过后,她以一种自己都不理解的速度在平淡这些事情。
当然,也有可能是谈泽哄她的原因。
对,谈泽买火锅回来,就是为了哄她!
落荒而逃也无形中哄到她了。
楚以乔不得不承认,这辆车的款式,颜色都是…都是她喜欢的风格!
就是价格对她来说,有些昂贵。
可喜欢也是真的喜欢,这一琢磨下来,楚以乔用了一个多小时,期间4S店的电话又打了一次,她没接。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去取车,她还没考过驾照…
手机软件让人上瘾,楚以乔翻来翻去,下载了d音,刷起了短视频。
刷到忘记了时间,刷到天色见黑…
门口传来滴滴的声音时,楚以乔才从沙发上坐起来,低头整理衣服,又把手机藏到了身后。
一分钟后,“熟睡”的楚以乔翻了个身,又钻进了谈泽怀里。
说了是四个工作日,自然不包括周六和周日的时间。
楚以乔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眼,床边的空位留有余温,客厅的方向穿来整理东西的声音,猫叫声不再虚弱,健康而洪亮,堪称生物闹钟。
摇摇晃晃起床,客厅里,小乖耀武扬威地站在餐桌上,谈泽坐在旁边,对着打印出来的单子检查需要的物品。
楚以乔乱糟糟的脑袋凑过来,看到了清单上列出来的东西:“是要带小乖去打疫苗吗?”
毫无艺术细胞的谈泽说这话,完全是出于对楚以乔本人的喜爱。殊不知,同样的话楚以乔也跟她的专业课老师提过。
那天,老师也看了很久,点头:“确实,又进步了。”随后笑笑,看向楚以乔,笃定地开口:“谈恋爱了啊。
楚以乔忍不住叽叽喳喳跟谈泽分享:“老师说我笔触进步了,细节和特点也抓得更好。”
谈泽转头,看到楚以乔巴掌大一张脸上晕着兴奋的酡红,在清早的阳光下仿佛闪着光,她轻笑一声,很真心实意地说:“的确,很厉害。”
她现在也认为这本速写本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