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怀孕…
这是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结果,迟然大脑一片空白。
“我是beta…怎么会怀孕?”
医生:“这个我没办法回答你,你最好去妇产科做个b超。如果不是怀孕的话,我再给你开个胃肠镜进一步检查。”
迟然头重脚轻地走出诊室,感到茫然无措,一不留神差点被匆匆路过的人撞倒。
他去楼下又排了一次长长的挂号队,捏着妇产科的单子坐在诊室门口等待。周围多为女性,也有几个男性omega,身侧皆有陪同。
诊室门打开,一对AO夫夫走出来,年轻的omega挺着显怀的肚子,手里拿一份报告单,一旁的alpha扶着他的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报告单讨论。
“看呐,这孩子头这么大,像你,难看。”
“没事没事,头大聪明。”
“又不是你生,头大生的时候疼死了。”
“我错了老婆,别生气嘛。”
两个人吵吵嚷嚷地走远了,冰冷的机械女音响起,迟然起身走进诊室。
这一次的医生是年纪稍长的女性,面容很慈祥温和。
迟然指尖发麻,将汗湿的掌心在裤子上蹭了蹭:“我…我做b超。”
“来做产检?叫什么名字?”
“迟然。我不做产检,我…我不知道…,我本来是来看…消化科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手中的单子被攥成一团。
医生温声道:“没事孩子,别紧张,我这能看到你的病历,验过血了吗?”
迟然摇摇头。
“行,那就做个b超。”医生起身掀开一旁的蓝色帘子,露出一台庞大的机器来,“在这躺着,把衣服掀起来。”
迟然走过去在机器躺椅上躺好,掀起上衣。
医生挤了些耦合剂在他的小腹上,冰冰凉凉的。
机器探头划过皮肤,一下一下,仿佛即将书写出一个答案。
“孕六周,已经可以看见胎芽和胎心了。”
迟然的脑袋仿佛被重锤击中,眩晕不止,他无助地抓紧扶手,喃喃着:“怎么可能…”
他怀了傅望昭的孩子。
六周…这个时间差不多是…拍卖会那天晚上。
“医生,我是beta,怎么会…”
“按照通常人体结构来讲,男性beta在分化之后孕囊就会停止发育渐渐萎缩,没有生育能力。”医生用探头在迟然的小腹上缓缓划动,“你的孕囊发育很完整,之前做过检查吗?”
“在学校做过,是萎缩的。”
国家下达规定给所有中学,每位学生分化后都要接受一次身体检查,确保有因分化而造成的疾病能及时发现救治,避免信息素引发混乱的情况。
“嗯,我刚刚说的是通常情况下,但人体是很神奇的,偶有个例出现也正常,我之前遇到过几个和你相同情况的,应该是孕囊受到激素刺激导致二次发育。除此之外,还有可能促使胸部发育。”
“你的伴侣是alpha?”
迟然的脑袋乱作一团,大量的信息滞塞在大脑外,他一点一点消化着但还是进度缓慢,这会儿机械地点点头。
“我方便问一下他的分化级别吗?”
“是S+。”
医生点点头:“那就说得通了。alpha的精|液中含有性激素和信息素。分化等级越高,其中的性激素活性就越高,能起到的作用越大。如果是S+的话,就完全具备这一条件。”
“不过性激素刺激beta孕囊发育还是极小概率事件,我从医二十多年也就碰到过几例。”
医生没说的是,罕见的其一原因是上述情况要发生的条件较为严苛,因为这不是一次两次的刺激就能完成,必然是长期作用后的结果。
说白了,分化等级高达S+的alpha会和没有信息素的beta保持长期稳定的关系,这本身就是小概率事件。
“不看一看它吗?”医生说,“来之不易的小生命。”
迟然的大脑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听到医生的话下意识地偏头望向显示屏。
黑白色的影像中间,有一个豆子大的圆点,他根本想象不到它变成一个小孩子的样子。
“好小。”
“才六周呢,当然小,不过它长大的速度可是很快的,等再过一个月,它就有小人的轮廓了。”
迟然盯着那个小圆点看,莫名感受到生命的神奇,蓦地红了眼眶。
“好了。”医生抽了几张纸放在他的肚子上,“结束了。”
医生坐回位置上,在电脑上敲字,看到病人信息那里填着“19岁”、“未婚”,于是问:“伴侣来了没?”
迟然擦净残余的耦合剂,从机器上起来,低声回:“没有。”
“好吧,有个事我必须跟你讲,你的这个胚胎着床不稳,最好从现在开始打保胎针,不然之后有可能会流产。除此之外,你需要注意的地方有很多,首先就是心情,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悦。其次是饮食作息,没事多晒太阳,对胎儿也有好处。”
“怀孕前三个月不适宜同房,你这种情况更得注意。”
医生如往常一般念叨着注意事项,正准备讲日后产检的事情。就看见坐在对面的beta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要不是注意到他啪嗒啪嗒往下掉的眼泪,真以为他是在听呢。
她叹了口气:“这话我不该说,但是每次看到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就想到我闺女。”
“你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就趁月份小打了,对身体伤害小一点。”
“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
迟然眼睛通红地拿过桌上的报告单,认真道过谢之后,离开了诊室。
走出医院,厚重的积雪亮得刺眼。
来来往往的人都行色匆匆,迟然站在其中,心中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缓冲,于是没有坐车,慢慢地步行往回走。
纠结于为什么要让他怀上这个孩子已经没有意义,他目前面临的更急迫的问题是,要不要这个孩子。
他没有家人,无人可商量,只能问自己。
要这个孩子吗?
以他现在的状态和处境,能养好这个孩子吗?
迟然不自觉地将掌心覆在小腹上,明明隔着厚重的衣服布料,但他好像还是能感应到小生命的涌动。
走着走着,马路对面传来一声清脆的“爸爸”。
迟然几乎是立马抬头望过去,看到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奔跑着扑进男人怀里。男人一下子将她抱起来,脸上笑意盈盈。
这一瞬间,仿佛世界终于伸出一条小小触角,轻轻拽住了他。
迟然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想到肚子里的宝宝会长大、出生,会喊他爸爸,会从蹒跚学步到充满爱意地扑进他怀里。
他可以有与他血脉相连的家人,可以有个家。
荒败枯萎许久的内心渐渐蔓延出新绿,迟然止不住地热泪盈眶,感觉一股伴随着力量的信念出现在脑中。
他想要这个孩子!
第62章
马路对面的父女逐渐走远,迟然那鼓涨的情绪许久才平复下来。
他站在路边,终于感觉到饿,食欲大开得想要吃东西,他拦了辆出租车,返回别墅。
只是刚上车,傅望昭的视频通话就打过来。
揣了秘密的迟然心一惊,差点把通讯器扔出去,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决定好,孩子的事不能被傅望昭知道。
“喂?”他紧张地接起。
“然然,你去哪儿了?”傅望昭的神情看起来更为紧张,他的背景白花花一片,像是在医院。
迟然知道傅望昭去了南区,但是看见对方在医院,他还是条件反射地发慌,甚至是有点害怕。
“我…我出来逛逛,现在就…回去。”
傅望昭眉头舒展开了一些,缓和语气道:“然然,我不是不让你出去,但是你没吃饭,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出去,我会很担心。”
“肚子饿没饿?”
迟然诚实地点点头,盯着屏幕问:“你怎么在医院?”
“韩一诚住院了。”傅望昭眼中忽然亮出一点光,“你关心我?”
迟然抿着嘴唇思考几秒,“嗯”了一声。
傅望昭的声音温柔似水:“我后天就回去了,到时候给你带礼物,在家好好吃饭。”
“嗯。”
结束通话,迟然松了一口气。
“你老公啊?”出租车司机自来熟地搭话,“看你年纪不大,结婚这么早呀。”
迟然回了个“不是”,车内便陷入沉寂,那司机也没再说话。
到别墅后,他一进门就被刘姨拉住,对方急切关心道:“哎呦小然,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了?要不是我上去送饭找不到人,都不知道你出去了,上将都急坏了。”
“突然想出去走走。”迟然抿出个乖巧的笑,“刘姨,我饿了。”
刘姨边拽着迟然往餐厅走边说:“刘姨做了好多菜呢,想吃多少都有。”
“我巴不得你多吃点,看你那小脸儿都快瘦没有了。”
如刘姨所说,桌上果然满满当当摆了好多菜,还有汤和甜品。
迟然一落座就开始大快朵颐,端着饭碗,筷子上下飞舞地夹菜,吃得脸颊肉都微微鼓了起来。
刘姨看得惊讶又开心,感叹道:“你早些这么吃饭也不会瘦成现在这样啊,我看着都心疼,更别提上将了。”
吃了足足一碗半米饭,迟然放下筷子,之前于他而言如做任务一般的吃饭环节,眼下再次让他心生期待和幸福。
他摸摸肚子,感到双重满足。
下午,迟然又去了一趟医院,医生先给他开了一周的保胎针,到时做一次B超检查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接着打。
保胎针打在屁|股上,很疼。
迟然怕疼,看到护士手里拿着的长长针头就怕,别过头去不敢看,但是一想到它可以保护肚子里的宝宝,他便甘之如饴。
之前不爱出房间的迟然主动晒起了太阳。前段时间傅望昭让人在院子里修了个秋千椅,就是专门给他晒太阳用的。
迟然坐在秋千椅上摇摇晃晃,用通讯器搜索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看得认真入迷,回过神来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除此之外,他不免开始计划未来。
如果在这里待下去,随着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傅望昭肯定会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
迟然不敢赌傅望昭对这个小生命的态度,况且他曾经说过不允许自己生下他的孩子。
对于alpha来说,omega才是最佳的生育对象,这是基因选择的结果。
Beta如此普通,自然不配给S+级的alpha孕育后代。
迟然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可是对他而言,这个孩子无论是什么性别,无论长成什么样子、是否优秀,哪怕有身体上的缺陷,都是和他最亲近的家人。
他都会非常非常爱它。
即便傅望昭同意他把孩子生下来,迟然也不希望它在这个环境里长大。他的身份本来就见不得光,他的孩子又如何活得堂堂正正。
小时候遭到的歧视和嘲笑历历在目,迟然不会让他的孩子也经历一遍这样的痛苦。
所以,他必须离开这里!
吃过晚饭,迟然回到房间将门锁上。
他找出之前记账用的本子,翻开新的一页,一笔一划写上四个字——逃跑计划。
这项计划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迟然写一会儿想一会儿,无比认真。
仿佛他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砖瓦,一点一点砌出他一直期盼的新生活。
快写完时,迟然笔尖一顿,他突然想到,自己走了之后,傅望昭的病怎么办?
他理明白了,当初傅望昭让他每周去军区抽血,应该是为了研究出可以治疗他精神力暴动症的药。
但是自从跟跟去世、他的状态一落千丈之后,傅望昭就不让他去了。
不知道现在研究的进展如何,网上说,这种病发作起来很痛苦,还有可能猝死。
迟然抿起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轻叹一口气之后,他接着往下写。
他虽然有点担心,但是不可能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更何况,他现在有了在乎的宝宝。
「逃跑计划」写了整整两页纸,迟然放下笔,唇边的梨涡显了出来,映出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两天后,傅望昭从南区回来。
一进门就听刘姨喜笑颜开地跟他念叨,说这两天迟然的状态好了不少,不光吃饭比往常吃得多,还主动去院子里晒太阳,脸上也能看见笑模样了。
傅望昭那总是冷淡的脸上也跟着晴朗许多,柔声道:“嗯,我去看看他。”
房间里,迟然正靠在床头上,抱着平板看电影。
Alpha一进屋门,望见乖乖等他回家的迟然,心脏霎时陷入柔软的沙中。
迟然抬起头,暂停视频,说:“你回来了。”
“本来想赶昨晚的飞机回来,但是南区下大雪,没法飞。”傅望昭将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过来看看,给你的礼物。”
迟然不感兴趣,但还是下了床走过去。
“这些是南区当地有名的糕点,我排了很久的队买的。”傅望昭边说边拆开其中一个包装精美的食盒,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奶白色软糕,喂到迟然嘴边,“尝尝好不好吃。”
迟然顿了顿,张嘴就着傅望昭的手咬了一口。奶香在口腔四溢,不是很甜,但是非常香,的确好吃。
他嘴巴鼓动两下刚要说话,就看见傅望昭将被咬去一半的软糕吃掉了,神色自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但这让迟然有些不自在,他只好转回头来,注意到袋子里有一个和糕点食盒完全不同的盒子。
“这是什么?”
傅望昭没有回答,拆开盒子,拿出来个漂亮的玻璃瓶子,里面盛着液体。
迟然认得是香水,他在孟晓欢那里见过差不多的。
“我不用这个。”
Alpha沉默地牵起他的手,腕心朝上,喷了一泵香液上去,轻柔地在皮肤上涂抹均匀。
与此同时的,它的味道扑面而来。迟然说不清是什么香味,冷冷清清的,像花香,但又掺了几分苦涩。
“怎么样,好闻吗?”傅望昭问。
迟然点点头:“是什么味道?”
“这瓶香水一比一复刻我的信息素。”傅望昭闻着从迟然身上散发出的他的信息素味道,眼中满足而缱绻。
“全球只此一瓶。”
第63章
“信息素…”
空气中alpha的信息素和香水气味纠缠一块,霸道地占据迟然的鼻腔。
当然,beta只能闻到合成的香水味道。
傅望昭用指腹蹭着迟然的腕心皮肤,似乎要将什么东西揉进去:“对,我的信息素是绿绒蒿,之前跟你提过。”
迟然记得,那是一种长在高山上的植物,蓝紫色的花十分漂亮。
对于alpha和omega来说,信息素是私密的个人象征。
也是一道横在与beta之间的障碍。
曾经迟然的确十分想要知道傅望昭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还为此感到失落过。那时除此之外,他还想了解傅望昭的许多事。
可是现在,好奇和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心,已经随着那份痴心妄想的喜欢湮灭了。
知道是什么味道又如何,一比一复刻出来的又如何,beta就是闻不到alpha的信息素。
有些事情根深蒂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变的。
蓦地,迟然想到之前看过的注意事项里,怀孕期间最好不要喷香水,里面的化学成分有可能会对胎儿发育造成影响。
他条件反射般猛地将手抽出来,退后好几步。
傅望昭手心一空,有些错愕地望过去,看到迟然将腕心重重擦在衣服上,来来回回,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迟然擦了几下发现没有用,香味牢牢粘在他身上,无奈之下决定待会儿去洗个澡。
他一抬头,见傅望昭垂着眼,身体僵硬地保持刚刚的动作,神情落寞低沉。
像一株饱经霜雪、即将枯败的植物。
迟然从来没有见过傅望昭这个样子,他心生内疚,检讨自己好像有点过分,这毕竟是傅望昭大老远从南区给他带回来的礼物。
“对不起,我真的…不用香水。”
傅望昭睫毛抖了下,喉结艰涩地滚动一圈,他转过身去,将玻璃瓶放回包装盒里,扣好盖子。
“没事,不喜欢就不用。”
“还是很谢谢你的…礼物,糕点很好吃。”
“不用谢。”傅望昭的声音突然哑下去,停顿片刻,“这些糕点保质期短,尽快吃了吧。”
说完,他迈步离开了房间。
迟然望着他的背影抿起嘴唇,有些担忧自己的计划。
晚饭是久违地两个人一起在餐厅吃的,只是状态不好的人变成了傅望昭。
迟然边吃边观察对面,看到alpha仍然是情绪低落的样子。他从小便会看人脸色,猜测傅望昭是在意礼物的事情。
“你还在生气吗?”
傅望昭抬眼望过来,勉强勾了下唇角:“我没有生气,别多想,好好吃饭。”
临睡前,傅望昭送来牛奶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休息,而是转身准备离开。
“你不在这…这里睡吗?”
“你希望我在这里睡吗?”
迟然不知道傅望昭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之前他明明没问过自己意见就搬了过来。
但眼下他必须先讨好傅望昭,于是“嗯”了一声:“想你陪我。”
傅望昭怔了一瞬,表情温和起来,应了声“好”。
关了灯一片黑暗,躺下的两个人中间隔了一拳距离,迟然慢吞吞地挪过去,钻进傅望昭怀里。
Alpha身体明显一顿,随即立马将人紧紧抱着。
迟然刚要酝酿着开口,就听见傅望昭说:“然然,你知道吗,自从我妈去世之后,我就没有过家的感觉了。傅昼出轨再婚,我就住校再也没回去。寒暑假去舅舅家,可那里也不是我的家。”
“刚进军区那会儿,我隔三差五就要去外地出任务,每次回来的时候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人等我回来。”
“今天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有人在家里等着我是什么感觉。”傅望昭眼中浮出几抹笑意,“还记得我上次受伤的时候,你跑下去,哭得眼睛红彤彤的,像个小兔子。”
“我那时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明明才认识没几天,就为我掉眼泪。大概是起了个这样的头,所以后来我总是让你哭让你难过。”
“然然,以后我会对你好,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迟然的耳边是傅望昭的心跳搏动,他垂着眼鼻子有些发酸。他不知道傅望昭这番话存几分真心几分目的,但“家”这个话题令他动容共情。
他也想有个家,做梦都想,可是他梦中的家不在这里。
迟然想,傅望昭结婚之后就能拥有一个家了,他想要的这些高子彧也能做到,他们会更合适。
等自己离开,所有人都会回到正确的轨道之上,那将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迟然在傅望昭的怀里点了点头,心里却在说“对不起”。
傅望昭呼吸都急促起来,露出了连日来头一次的灿烂笑容。他很少笑,因为能让他开心的事情也很少。
其实他仍在伤怀,为什么他一离开迟然的状态就趋好,为什么迟然对他的信息素味道避之不及。
但是这些,都抵不过真真实实在他怀里的人。
只要迟然在他身边。
傅望昭低头吻上迟然的嘴唇,舌尖探入口腔内,细细碾磨他的软肉,交换彼此的津液。
唇舌间泛起水声,alpha粗声喘着,宽大炙热的手掌覆上beta的后腰,轻轻抚摸他腰窝里的小痣,情动难抑:“然然,可以吗?”
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做过了,迟然状态差,人也瘦得肋骨都凸出来,傅望昭不忍心折腾他,中间一次的易感期也是他自己熬过来的。
可他不是只管付出无欲无求,有时也想要一点甜头。
迟然闻言脊背立马绷紧,他谨记医生的话,现在还不能做。
“我用手给…给你弄行吗?”
“好,都听你的。”傅望昭眼中浓重的深情被淹没在黑暗里,他啄着迟然的嘴唇,轻轻拽过他的手。
吻随着温度升高而越来越深,迟然被傅望昭亲得迷迷糊糊,无意识地轻哼着,手也感觉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那一瞬,迟然听见alpha在他耳边低喊:“老婆。”
他立马从混沌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睁圆了眼。
傅望昭还在急促地呼吸着,看见迟然的表情被逗得笑起来,边给他擦手边说:“被吓到了?”
“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好,听你的。”
激情结束,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迟然终于找到机会。
“下周在西区有…有一个绘画协会…举办的采风活动,一共三天,我想去参加。”
傅望昭看到迟然的状态好起来,也愿意出门了,自然是十分赞成。
“想去就去,正好散散心。”
“嗯。”
傅望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会成为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第64章
逃跑计划已经完成最重要的一步,剩下的只需按部就班。
那个日子到来之前,迟然每天都要出门一次,因为怕引起怀疑,所以他不敢在外面耽搁太久。
他得在并不宽裕的时间里完成去医院打针、去银行取钱等等准备工作。
傅望昭开始早早归家,太阳还未落山他就会踏入房间,将在画画的迟然抱进怀里,亲亲他的脸颊或是耳朵。
因为心虚,迟然都会给予主动的回应。
他们仿佛一对新婚的夫夫,同桌共用餐食,一起洗澡,在床上相拥接吻。
以前总是冷漠的傅望昭会对他说:“然然,因为有你,我现在感觉很幸福。”
而在如此甜蜜温馨的气氛中,迟然默念过的“对不起”。
离开之前,迟然还有几件事要办。
他先是回到原先住了十几年的老旧小区,这里的一切都和他被赶出来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楼下的小广场上有几个小孩子在玩,让他想起来小时候的事。
小区里的孩子们嫌他是没爸妈的异类,还嘲笑他说话不利索,总之没人愿意和他玩。
起初他就自己蹲在角落里,羡慕地看着其他人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迟然就不怎么愿意出来了。
“都怪你,这么弱,害我输了,我不要和你一队了。”不远处,那群小孩中最高的一个大声道。
个子矮一点的小男孩有些局促地捏着手。
“你们谁愿意跟他一队?”
没人应答。
小男孩拽上高个子男孩的袖子:“我们再来一局吧,这次不会输了。”
“我不要。”他说着推了小男孩一把,后者倒退着踉跄几步摔坐在地上。
高个子男孩也有点懵,说了句“是你自己没站稳”,就和其他几个小孩跑走了。
迟然见状走过去,将小男孩提起来,蹲下身子给他擦掉小手上沾的沙土。
“谢谢哥哥。”小男孩说着话,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怎么掉小金豆了?”迟然软声哄着,“哥哥给你买…糖吃,不哭了啊。”
小男孩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回答:“妈妈说,不可以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迟然被逗笑:“嗯,妈妈说的对。不吃糖,那哥哥陪你玩。”
“好!”
一大一小两个人玩了一会儿捉迷藏,小男孩开心得咯咯笑个不停。
时间不早了,迟然还有事情要办,不能再继续玩下去,他只好跟小男孩告别。
小男孩不舍地抱住他的腿,仰起头:“你住在这里吗?我还可以找你玩吗?”
“我以前住在…这里。”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迟然揉揉小男孩的脑袋:“我大概,不会回来了。”
段奶奶家的房子在顶层七楼,她会在房顶上用泡沫箱种蔬菜和草莓。现在没有人照料,那些植物应该都已经死掉了。
迟然敲了敲熟悉而老旧的防盗门,上面贴的福字已经褪色变得陈旧,他不知道段莱在不在家,这次来他只是想带走一些过去自己的东西,留作纪念。
敲了两分钟也没人来开,迟然知道他这一趟应该是白来了。
蓦地,身后传来开门声,一个中年女人探出身子,喊他:“小然?”
迟然回头,看见是熟悉的邻居,说:“阿姨,你知道段莱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都好几个月没回来啦,这间房子也被他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迟然不敢相信,当时他被赶出来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拿,这件小小的屋子里残存着许多他从小到大的记忆,居然就这么被卖出去了。
“你知道卖…卖给谁了吗?”
女人摇摇头:“没见有人来住。”
“好吧,谢谢。”
迟然有些失魂落魄地下了楼,外面阳光正好,毛茸茸地笼在身上,传递着暖意。
他心想,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往事已不可追,那自己就朝前看-
离开前要做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和孟晓欢以及他的男朋友吃饭。
前不久孟晓欢约过他一次,但他当时状态差得显而易见,不想对方为他担心着急,所以拒绝了。
在他心里,孟晓欢是他最好的朋友。这回他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上面了。
两个人约在之前他们经常去吃的一家火锅店,这家店味道好又量大实惠,还有许多种类的赠送菜品,他们那会儿没什么钱,想改善伙食的时候就来这里。
往常他们都坐在吵吵嚷嚷的大厅,这次迟然定下包间,又提前付了钱。
很快,孟晓欢和他的男朋友走进包间,omega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天呐然然,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傅望昭不给你饭吃吗?”
迟然被逗笑了,打趣道:“跟你一样,我也减肥。”
“别提了,冬天一到我又开始长肉了。都怪他,”孟晓欢指着身旁的alpha,“就会说你不胖你不胖,我那天上称都涨五斤了!”
“哎呀我这个脑子,忘介绍了,这是莫风。这是迟然,我经常跟你提起的。”
莫风和迟然各自点头示意,说了声“你好”。
三人落了座,菜陆陆续续被端上来,鸳鸯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氤氲沸腾。
孟晓欢是个话痨八卦体质,许久未见迟然,恨不得把这段时间的八卦新闻一股脑倒出来。
他讲得绘声绘色,莫风就在旁边给他夹肉夹菜,偶尔捧个场。
迟然看在眼里,忍俊不禁。
莫风的外型在alpha中不算出众,长相属于周正耐看那一类,性格比较内敛。但是的确如孟晓欢所说,十分温柔体贴,会替他烫好碗筷,看孟晓欢的眼神也是柔情蜜意的。
很多事情见微知著,迟然能看出来两个人感情很好。
吃到中途,莫风出去上卫生间。
迟然问:“你们俩现在…住在一起?”
这是他通过刚才孟晓欢讲的话猜出来的。
孟晓欢难得脸红,摸了摸颈后的腺体:“是,哎呀我知道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上次发情期是他照顾我,还没有半分逾矩,我就觉得更进一步也没什么不好的。”
迟然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记得做好安全…措施。”
“放心,在做哒。”孟晓欢说完眼睛一眯,“小然然同学,你不对劲哦,最近又看了什么带颜色的东西,怎么突然懂这么多了?”
“这是生理课常识。”迟然也被逗得脸红起来,他从包里掏出巴掌大的盒子递给孟晓欢,“送你的。”
“嗯?什么好东西?”孟晓欢迫不及待地打开看,瞬间有些呆住,十分惊讶,“然然,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干嘛?”
盒子里是两枚金元宝,分量很重,现在金价居高不下,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
“一是祝福你们两个,二是下…下个月你不是…要过生日了吗。”
孟晓欢:“那也还有一个月呢,而且你要比我先过生日诶!说起来,我还没准备呢,居然被你抢先一步。”
迟然本来想说不必准备了,但这话实在奇怪,于是作罢,只说:“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挺好,还保值。我现在不缺钱,你不用替…替我担心。”
“晓欢,我很感激当初…你收留我,帮我介绍工作,也很开心和你做…朋友。”
“好端端的干嘛又说这个,你总是把这点事记在心里。你是不是自己都没注意到,每次我对你好一点,给你什么东西,你都恨不得加倍还给我。”孟晓欢叹了口气,“然然,你就是太要强了。”
“现在好啦,你终于不用每天想着还钱,可以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
迟然郑重地点点头,举起饮料杯,微笑道:“我们都会,越来越好。”
孟晓欢也举起饮料杯,和他碰了碰:“祝我们越来越好!”
吃完饭,迟然坐上出租车,对站在路边的两人招招手,心里升出几分不舍来。
两人目送着车子远走消失,莫风若有所思道:“你之前说,迟然是单身?”
“对啊,我不是还让你看看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对象,介绍一下嘛。”
“可是我感觉他身上好像有alpha的气息。”
孟晓欢惊讶道:“怎么可能,是信息素吗,我没闻到啊。”
“不是信息素,就是一种感觉,可能是我搞错了。”
迟然到别墅时已经七点多了,他提前和刘姨说好晚饭不在家吃。
回了房间,看见傅望昭正坐在他的桌前浏览电脑内容。他的桌子不算大,对alpha来说更显狭小。
傅望昭听见声音望过来,浅浅弯起嘴角,温声道:“回来了。”
“过来。”
迟然走过去,被alpha胳膊一伸拽到腿上坐着,他扫过电脑屏幕上的页面,是国外蜜月旅行攻略。
“刘姨说,你今晚和朋友出去吃饭了。”
“嗯,晓欢和他的…男朋友。”
傅望昭将下巴搁在迟然的肩膀上,问:“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迟然无法理解傅望昭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如果他去了,让他如何介绍他的身份呢。
要是孟晓欢知道自己和傅望昭的关系,不知道是会生气还是担心。
“下次吧。”迟然敷衍道。
“然然,下个月我放长假,带你出国玩,”傅望昭将电脑页面滑到最上面,缓缓向下展示,“这个城市也可以看海,这里平时会举办许多画展,还有这里…”
迟然望着那些风景优美、琳琅多彩的图片,兴致缺缺。
下个月傅望昭便要和高子彧订婚,和alpha去度蜜月的不该是他。
“怎么样,喜不喜欢?”傅望昭问。
迟然“嗯”了一声:“你安排就好。”
第65章
保胎针打满一周后,迟然在医院又做了一次b超检查。
医生告诉他,胎儿稳固许多,发育也正常,不必再打针了。
迟然偏头望向仪器屏幕,看到黑白图像上的小胚胎,眼中亮晶晶的,满是爱意期待的光。
“它是不是,比上次长大了点?”
“当然。看,”医生指着胚胎一头,“这是小家伙的脑袋。”
迟然笑起来,眼睛都弯成月牙:“我有点看不出来。”
“现在是不明显,再过几周你就能看出来了。”
检查完毕,医生说:“上次以为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就没跟你说,beta的生理构造受限没办法自然生产,你这种情况只能剖腹产,不介意吧?”
迟然摇摇头,又问:“会对宝宝不…不好吗?”
“那倒不会,主要影响的有两点,一是剖腹产之后三年内不建议再要孩子,二是肚子上会留疤,有人会介意。”
“没关系,我不介意。”
出发去西区的前一天晚上,迟然心里不安定,人也闲不下来,想做点什么转移注意,于是便开始整理衣柜里的衣服。
他自己的衣服都已经装进行李箱了,衣柜里的这些是傅望昭买给他的,大部分都还没拆吊牌。
整理到一半,傅望昭进屋来,从后面抱住他:“这些让佣人弄就好了。”
Alpha说完,手掌抚上迟然的肋骨和腰,又顺着腰线摸到他的小腹,仔细摩挲。
“终于长了点肉。”
迟然整个人几乎是立马紧绷起来,此时此刻傅望昭和自己的秘密就隔了一层皮肤,他被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傅望昭察觉出了迟然的紧张,轻笑一声:“怎么了,怕胖?”
“胖一点好,你现在太瘦了,嗯?”
迟然努力平复好情绪,点点头。
关灯上床,迟然也没有半点睡意,听到身旁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自己被alpha抱进怀里。
“明天上午的飞机?”
“嗯。”
傅望昭几轮深沉的呼吸过后,低声道:“怎么办,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迟然怔住,心中闪过一瞬的无措,他抿紧嘴唇,欲言又止。
“最近军区不…忙了吗?”
“主城的事情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南区还在乱着,韩一诚住院就是遭到了异能者袭击。”
迟然想到之前韩一诚在酒吧给他解围,有些担忧:“他还好吗?”
“当时情况是有点危险,现在没事了。”
傅望昭握住迟然的左手,一下一下捏着他的无名指指根:“快到你生日了,二十岁该好好办一下。”
“不用…以前也没办过…什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和我在一起,我会给你最好的。”alpha用指腹爱惜地蹭着beta的脸颊,“而且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
迟然垂着眼,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涌出胸口,搅得他心中发涩。
他能感觉到,傅望昭大概是有几分喜欢自己的。无论这份喜欢是出于他们数次的赤身欢爱,还是因为自己对他身体的治疗效果,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迟然,知道他初次钟意的心上人也喜欢自己,怕是要乐不思蜀了。
可惜,现在的迟然只剩梗在喉咙里的叹息。
他和傅望昭之间隔着一道天堑,不是一点迟来的喜欢就能填上的。
生日的事被迟然以困了为由揭过去,他靠在傅望昭的胸口,闭上眼睛,夜色在倒数着最后的相处时刻。
第二天早上,迟然先醒过来。
他本来生物钟就早,加上心里揣着事,比要早起去军区的傅望昭还先醒。
屋内暗得很,beta没有那样好的视力,只能瞧见alpha大概的面容轮廓。
这张脸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表情多是冷淡和愤怒的。
就是这样一个人,迟然为他开心甜蜜过,为他神伤流泪过,他给了迟然许多的初次体验,在迟然普通平淡的前十九年里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幅画。
而现在,迟然要将这一页翻过去了。
傅望昭缓缓睁开眼,对上迟然的视线,眼中溢出笑意:“偷看了我多久?”
“六点多了,你该起床了。”
Alpha没得到答案也不恼,将人搂进怀里来回抚着beta单薄的脊背,仿佛某种骨骼篆刻。
过了一会儿,傅望昭不舍地起了床,梳洗换衣服。
迟然就躺在床上看他,alpha今天穿军装,衬衫扣子系到最上一颗,抵在喉结下方。
临出门前,他走过来俯下身去吻迟然的嘴唇,温声说:“我今早开会,让王岭送你去机场,到西区了给我发消息。”
“好。”
望着傅望昭的背影渐远,迟然也起了床,准备出发。
行李箱已经提前收拾好,里面除了他来别墅时带的东西外,便是现金和伪装身份需要用的东西。
他抬起手绕到颈后,将傅望昭亲手给他戴的项链解下来,放进书桌的抽屉里。
圈在窝里的小白狗直起身子好奇地看主人,迟然走过去将它抱起来,用食指轻轻点它的额头:“我走啦。”
小白狗不明所以地咧嘴,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指。
迟然将狗放回去,拉起行李箱的把手,环顾这个屋子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床头的画上。
他的确很喜欢这幅画,高中时他曾幻想自己能如漫画主角一样,靠自己摆脱普通的身份有所不同,后来现实一次又一次冲击,他在最消沉的时候得到这幅画,感觉仿佛是对他的一种嘲讽。
而现在,他可以像这幅画里的少年一样,奔向自己的新世界了。
迟然拎着行李箱下了楼,走进餐厅,对刘姨说:“刘姨,我走之后,小白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没问题。”刘姨笑着,很是开心。
迟然能看出来,刘姨很喜欢这只小白狗,经常煮牛肉喂它。
他想,精致可爱的小狗会受到很多人的喜爱,也就不差他一个了。
别墅外,王岭在车里等着,见迟然出来,连忙下车帮他拿行李箱。
但迟然没让他拿,自己把行李箱抬上后备箱。
天还冷得很,迟然呼出几道白色水汽,他坐到车后座,透过玻璃望着眼前的别墅。
永别了。
第66章
透过舷窗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俯瞰图,迟然新奇地靠在玻璃上向外望,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
待飞机再升高一些,周围便都是绵绵软软的棉花云了。
迟然靠在椅背上,困意袭来。最近他倒是不怎么恶心想吐,但嗜睡变得严重了些。加上昨晚睡眠不足,他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迟然被耳朵的不适扰醒,他睁开眼发现飞机已经在降落了。
落地后,他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走,淹没在其中,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和未来。
迟然出机场打了一辆出租车,开去他之前订好的一家酒店。
订了三晚,但他今夜就会直接离开西区。
刚到酒店房间,傅望昭的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他顿了顿接起。
“到酒店了?”
“嗯。”
“环境怎么样,有没有不习惯?”
“挺好的。”
傅望昭叮嘱了他许多事,从饮食到出行安全,事无巨细得像送儿女初次远行的父母。
迟然耐心地听完,最后说了句“你也注意身体”。
Alpha听到低笑一声,泛着柔情的桃花眼通过屏幕注视过来,仿佛想要消除物理上的距离,面对面一样。
“知道了,老婆。”
迟然吃过午饭就在酒店附近转了转,西区没有主城区繁华热闹,街道上和商家门口设置的摄像头也没有那么多。
大概摸清位置后,他用早已买好的另一部通讯器联系了司机。
深冬天黑得很早,西区冷得尤为萧瑟,凛冽的寒风拍打着万物。
迟然坐在落地窗边的榻榻米上,朝玻璃哈气,待氤出一片水汽时,用指尖在上面画了个简笔小人。
是个宝宝模样的小人。
和司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迟然戴好帽子和口罩,拖着行李箱离开酒店。
接这趟长途订单的司机是位中年大姐,车上播放着当下流行的音乐,没有八卦地问他为什么捂这么严实,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去北区不乘飞机或是火车。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黑。
迟然低头看通讯器的屏幕,上面是他和傅望昭的聊天界面,记录的最后二人互道晚安。
西区地形陡峭多山陵,去北区要途径一条长长的环山路,这条路平时通车很多,没有什么危险性,但靠山崖那侧还是围上了栏杆。
行驶的灰色轿车后座车窗蓦地落下,一只白皙瘦削的手探出来,干脆地甩出去一道黑影。
通讯器越过栏杆,直奔漆黑的崖下,带着主人的过去,下坠直至触底,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啪嗒。”
傅望昭手里的钢笔掉落在桌上,响起突兀的声音。
正在作报告的团长和其它开会的军官都闻声望过来,那团长心中忐忑,问:“上将,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抱歉,继续。”
Alpha盯着那支钢笔,有些不安,刚刚他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悸,像是某种征兆。
昨天晚上迟然不在身边,他睡得不太好。不过他睡眠不足的次数很多,从来没出现过这种心悸的状况。
会议结束后,傅望昭回到办公室,想给迟然打电话。但又担心会打扰他的采风活动,拨号界面开了又关,直到临近中午,这通电话才拨出去。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
一连打了三次都是相同的回答,傅望昭要去按通话键的指尖开始颤抖,他也希望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导致迟然接不到电话。
可是,不安和恐惧几乎是猛地揭开蒙在他眼前的甜蜜假象,露出alpha上将本该有的敏锐和洞察力。
迟然这些天反常的乖顺和主动,甚至是答应和他重新开始,可能就是为了这一刻。
胸口里仿佛被塞上一把棱角尖锐的石子,快将他的心肉磨出血来,短暂的呼吸都是折磨。
傅望昭第一次希望自己的判断出错。
他抓起车钥匙匆匆往外走,经过王助理座位时停下,欲要说话但张开嘴发现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一样。他将在抖的手握成拳,呼吸几次才哑声说:“去查迟然在西区参加的采风活动,他在不在那,还有他的账户流水。”
说完,alpha大步离开,去停车场启动车子,猛踩油门,越野车便闷吼着离弦而出。
从军区到别墅的这段路,傅望昭无论是自己开还是别人载,都走过无数遍。
可他从来没觉得如此漫长过。
距离别墅还有两个路口时,在等红灯的傅望昭接到王助理的电话。
“上将,我查到,这几天在西区的确有一个采风活动,但是参加名单里没有迟然。还有…”王助理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似乎不知道怎么说。
“还有什么?”
“他在西区的歌里酒店订了三天房间,但是刚才酒店的人反映,人好像昨晚就离开了。”
王助理听着那头急促的呼吸声不敢再说什么,只补充了句“账户流水我现在发给你”就结束了通话。
红灯转为绿灯,所有等待的车辆准备起步,却蓦地听到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鸣笛,似凄厉的哀鸣。
终于抵达别墅,傅望昭点开助理发来的账户流水,上面显示迟然在过去的一周取了两次钱,共计237万。
上面还显示,这个账户自他和迟然签下合约、他开始定期往里打钱起,取出来的钱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三百万。
账户余额还剩几千万,迟然一分都没多取。
傅望昭闭了闭眼,无意识地将手里的通讯器捏得屏幕都裂开。
他下车上楼,疯了一样在迟然的房间翻箱倒柜,在看到抽屉里放着的那条心脏项链时,终于失去所有力气,双眼猩红。
衣服、项链、漫画…他送给迟然的东西全都在,一样没少。
迟然说他什么都不要,就真的什么都没带走。
他要跟自己两清。
“我不同意…”alpha喃喃着,“谁同意跟你两清了…”
傅望昭低垂着眼注意到抽屉深处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觉得眼生,拿出来看到上面印着的品牌logo,像是被人闷了一拳感到晕眩,他记得看电影那天迟然经过这家领带店时的古怪反应。
掀开盖子,里面果然是一条领带,酒红色的、纹理很精致。这个牌子的领带他有,知道价格不菲。
不起眼的盖子内侧还印了两行字——祝你,健康平安。
这条领带明明好好的躺在盒子里,傅望昭却感觉它好像勒住了自己的脖子,无法呼吸、痛得眼眶发涩。
“嗷呜呜呜!”待在窝里的小白狗看见有人进来主人的房间翻东西,本能地狂叫起来,试图起到震慑作用。
Alpha缓缓抬起头,看到小白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残忍的弧度,他走近,对它说:“他不要你了。”
“他不要你了!知道吗!”
小白狗被吼得连连后退,怂怂地转身将脑袋埋进软枕,屁股对着alpha。
傅望昭手里抓着领带,靠在冰凉的墙上,闭着眼睛睫毛濡湿。
他不要我了。
第67章
傅望昭赶最近一班飞机去了西区,他知道迟然现在大概率已经到了别的地方,但这里是最后的线索。
人在极度焦虑和烦躁的时候,是没办法沉下心做任何事的,哪怕是等待。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和对待以往其他案子一样,找到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继而一举擒获。
但是情绪铺天盖地涌来,取代了空气,令他连呼吸都觉得痛苦。
过去这一周多的日子,每一点甜蜜的相处,在变成线索之前都要将他的心脏刺穿一次。
如果真的能把迟然找回来,那么哪怕刺穿他千次万次也无所谓,可是拼来凑去,剩下的只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迟然留下的领带是去年五月份买的,那时他刚还完欠下的债,手里根本没什么钱,却花掉这么大一笔钱给自己买一条装饰用的领带。
所求的不过是希望他健康平安。
这份心意为什么没有被送出去,傅望昭在看到订单记录上的日期就明白了。
Alpha的记忆超群,扣上被藏在角落里的这一环,很多事情就连了起来。
那时迟然忽然对他疏远的原因,不是什么欲擒故纵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是默默退出。
自那之后,他们之间一步错步步错,他执拗地将迟然拉回漩涡中心,让他一次又一次受伤,直至彻底失望离开。
而他作为那个刽子手,现在锋利尖锐的刀终究扎进了自己身上。
痛,真的好痛。
临上飞机之前,傅望昭给顾如枫去了通电话。
“舅舅,让您失望了,这个婚我不订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听得顾如枫一愣,随即语气严肃起来:“阿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还有两周就是订婚宴,你说这种话想过后果吗?主城这些有头有脸的人都收到了请帖,你现在取消,让他们怎么看你?你不要觉得你现在位高权重,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就高枕无忧了,暗中数不清的人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就等着你从高处摔下来看笑话呢。”
傅望昭闭了闭眼,声音艰涩道:“我会和每一个收到请帖的人道歉,至于其他的我管不了也不在乎。”
“傅望昭!你非要犯这个轴是不是?就为了那个beta?我都说了不干涉你和谁在一起,订个婚能要你的命吗。你学谁不好,非要学你妈!”顾如枫说到最后几乎是在怒吼,喘着粗气。
“对不起,我不是在征求您的同意。”听到对方提起顾若蔓,傅望昭眼神黯然,“我现在倒是能懂她了。”
这时,机场广播响起:“前往西区首滋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54987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顾如枫怒道:“你去西区干什么?”
“迟然走了。”傅望昭的喉咙翻涌出血腥味,“我把他弄丢了,我要去找他。”
抵达西区后,他下飞机打开通讯器就收到许多未接来电和消息,看到王岭发来消息说,顾如枫联系他要一起处理取消订婚的事宜时,傅望昭鼻子发酸。
他还没走出机场,通讯器就急促地震动起来,是高子彧打来的。
Alpha眉间渗出寒意,接起:“喂?”
“你为什么突然取消订婚,我明明已经答应你的条件了。”omega有些鼻音,似乎是刚刚哭过。
傅望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截了当问:“你有没有找过迟然?”
直觉告诉他,迟然的离开一定有个契机,不然他不会如此匆忙地走,甚至等不到他们的合约结束。
高子彧呼吸猛烈起来:“你为了他取消订婚是不是!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我为什么要找他。”
“好,如果被我发现你撒谎我不会放过你。”傅望昭眼神凛冽,“狗仔的照片我知道是你搞的鬼,别再做多余的事。”
说完,他直接结束了通话。
高子彧看着突然灭掉的界面,又开始啜泣起来。
一旁的高父拍案而起,愤恨道:“傅望昭以为他自己多了不起,真是欺人太甚,他不订这个婚,我们高家更不稀罕。”
Omega将通讯器摔在一旁,又是哭又是跺脚:“我不管,我就要嫁他。”
高母心疼坏了,将宝贝儿子搂在怀里,边哄边对高父说:“你想想办法啊。”
傅望昭刚出机场大门就看见军区的车,是西区上将派来的。
他向来我行我素,不是个乐于在官场和人打交道的性格,更何况一般只有其他区的上将向他打申请求援的份儿,他从来不主动做这些联络应酬。
但这一次,他有求于人。
主城和四大区的军区分开管辖,跨区执法要提前提交申请,况且根本没有什么案子发生。
可是找人的黄金二十四小时,已经没留多少时间给他了。
车子将傅望昭带到军区,西区的军区没有主城大,但也一应俱全、有条不紊。
西区的上将叫李名拥,今年三十七岁,上任已有几年光景了。
他一见傅望昭就热情地伸出手:“望昭你好,久仰大名。”
傅望昭实在没有心情,但还是和他握了握手:“你好。”
“你方才邮件里说,想要查歌里酒店及附近的监控。”
“对,我想找个人,我知道这不符合规定,”傅望昭浑身那股不可一世的冰冷和自大似乎被消磨殆尽,他注视着李名拥的眼睛,真诚道:“拜托你想想办法。”
李名拥面露惊讶,他听说过许多这位主城上将的事迹,无论是战无不胜的战绩还是残酷冷傲的行事风格,好像和面前的alpha有些出入。
“你要找什么人?”
“对我很重要的人。”
第68章
迟然到北区之后,又换了辆车抵达一座名为北因的小城市。
整个北区的经济水平是四区中最低的,这里没有那么繁华发达,但胜在民风淳朴,恬静悠然。
他拖着行李箱打算先暂时入住旅馆,再着手租房子。
旅馆的前台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对他说:“开房需要身份证。”
迟然从兜里掏出身份证给她,薄薄的卡片上印着迟然的照片,然而在姓名那一栏写着“徐风”二字。
这是迟然给自己取的假名字,徐徐清风,自由自在。
旅馆的房间不大,好在朝阳,这会儿正午的阳光洒进来,站在窗边的迟然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他望向远处,看见的不是主城那耸立入云的大厦楼宇,也不是在别墅里只能看到的围墙,而是一整条热闹的街市,许多摊贩在积极地叫卖着。
直到这一刻,迟然才终于有了实感,他离开了自己生活近二十年的地方,来到一座陌生城市,重新开始。
迟然抬起手,覆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仍然平平坦坦的,但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在悄然成长。
幸好,他不是一个人-
西区军区里某间闲置的办公室。
傅望昭面前摆着一台大显示屏,上面正播放着歌里酒店大门口的监控录像。
最后还是李名拥以自己的名义调来了他需要的监控。
Alpha受惠于人不知该如何感谢,但李名拥只是笑着说:“能让你开口求人的人我倒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这次就算你欠我个人情,日后有机会还回来便是。”
通过监控找人是傅望昭在军区经常干的事,但他也深知监控视角存在盲区,不是万能的,更何况还有许多监控未能覆盖的区域。
可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此,像漂泊在海面上的人只能牢牢抓住那一块浮木,博得一点活下去的可能。
迟然是昨天下午两点钟入住的酒店,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出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
傅望昭盯着视频里纤瘦的身影,心中的思念仿佛化为实体,紧紧扼住他的喉咙,逼得他喘不上来气。
他不禁想,明明昨天早上他们两个还依偎着躺在一张床上,迟然的嘴唇那么软,亲起来让人上瘾。
尽管是虚假的甜蜜,却也让他反反复复地回忆,魔怔了一般。
顺着时间线,傅望昭继续察看其他录像。
迟然在酒店附近徘徊许久,看起来漫无目的。
直到下一帧,视频中的迟然抬头望过来,隔着屏幕与他对视,水色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
傅望昭心脏猛地抽痛了一瞬,按下暂停,画面定格。
屏幕里的迟然没有温度也触摸不到,alpha的视线在上面贪婪地流连,最后闭了闭眼,苦涩溢满全身。
他当然能明白,迟然不远万里来到西区再离开,躲避摄像头的捕捉,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不想自己找到他。
迟然是真的想和他断了,以这样一种没有转圜余地的方式。
傅望昭痛苦到生出一丝委屈,他已经知道错知道悔了,他什么都愿意改,他不订婚了甚至身份和地位都可以不要。
为什么不能给他一点机会?只要迟然留下来哪怕不理他了也好。
接下来的几天,傅望昭就坐在一张小小的办公桌前,先是将酒店和周边的监控录像看了好几遍,然后以此为圆心,一点一点向外扩大搜索范围,看到可疑的车辆就找人去查。
可是,迟然离开的时间是晚上,光线昏暗视野有限,有些车的颜色都看不真切,更别说是车牌了。
所以他不眠不休地找了三天,依然没有收获。
军区事务繁忙,李名拥没有时间招待傅望昭,于是派了个临时助理来负责傅望昭的一日三餐。
然而临时助理每次按时去送饭的时候,都发现上一次送来的餐食纹丝未动,位置都没挪一点。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是已经三天了,傅望昭什么也没吃,临时助理只好上报给李名拥。
于是李名拥抽空去看傅望昭,刚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还记得他第一次知道傅望昭是在新闻里,那年横空出世的傅望昭22岁,毕业没多久就破获一起惊动全国的案子,获一等功,破例提为主城的少将。
新闻视频里的alpha面容俊美,神色冷漠,面对记者的提问,回答淡漠轻狂,似乎谁都没放在眼里。
当时李名拥和几位军官闲聊时提起,都说这人日后能将主城翻个天。
后来证明,不过两年时间,傅望昭直接成为了历来最年轻的上将。
李名拥从未想过能看到傅望昭此时这番颓废的模样,alpha凝固在办公椅上,盯着屏幕一动不动,脸色枯萎破败,苍白的嘴唇周围冒出青色的胡茬。
如果不是他时而眨动的眼睛,李名拥都要怀疑那只是长在椅子上的一座雕塑。
李名拥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拨出一通电话。
当天晚上,赵恒来了。
他一进门看到傅望昭的样子就感到胸口发闷,又注意到桌上原封不动的饭菜,喊了他一声:“望昭。”
Alpha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地盯着屏幕看,变化的灯光映在他滞涩的脸上。
赵恒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走过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直接扳过傅望昭的身体,强迫他看着自己。
“傅望昭!不就是迟然走了吗,你至于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吗!”
傅望昭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转回去接着看监控视频。
赵恒胸口剧烈起伏着,直接将电脑和屏幕的电源统统拔掉。
“我让你再看!这都几天了,我不信你不清楚找人最黄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无异于大海捞针。”
傅望昭定在原处,面对着已经黑了的屏幕:“我能找到他。”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数次,甚至已经有点模糊了。
赵恒一下子被灭了火,长叹一口气:“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先把饭吃了行不行,身体累垮了还怎么找人?”
傅望昭将电源插回去,屏幕重新亮起来。
“我不饿。”
“祖宗,你都三四天没吃饭了还不饿,你再这样我要打电话给顾叔了,到时候看他还让不让你找迟然。”
“别打给他。”
赵恒掌握了拿捏傅望昭的技巧,边拆桌上的袋子边说:“你吃完饭,我就帮你一起找迟然,怎么样?”
“刘姨说你爱吃这鲜虾馄饨,闻着可香了,来。”
傅望昭眼珠动了动,望向那碗饱满圆润的鲜虾馄饨,眸中闪过几抹柔软。
迟然包的鲜虾馄饨很好吃,还记得他第一次做的时候是为了感谢自己帮他教训段莱,除此之外,还做了许多菜。
那时迟然小心翼翼地问他味道怎么样,他回了句“还行”,当时迟然是什么反应来着,他没注意。
Alpha回忆着,手上机械地去舀了一个放进嘴里,仔细咀嚼。
相异的味道打破了他的回忆,这不是迟然做的馄饨。
傅望昭有些费力地咽下,失去了胃口。
他盯着剩下的馄饨,想着如果有机会,他要告诉迟然,你做的菜非常好吃,我很喜欢。
可是还能有机会吗?
这样想着,傅望昭感觉整个人又沉了下去,与此同时,胃里翻涌出一阵强烈的恶心,紧接着他将刚吃下去的东西吐了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鲜血。
“望昭!”赵恒焦急叫道。
傅望昭盯着碗里那刺眼的红色,怔愣着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失去意识前,他想:
如果我死了,迟然会愿意回来看我一眼吗?
第69章
病房门口。
“病人是胃出血,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他正输着营养液暂时不用吃东西,晚上开始可以喝点粥,等情况稳定下来再正常进食。”
“好,谢谢医生。”
赵恒目送医生离开之后,叹了口气,转身推门进去,看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傅望昭,心中五味杂陈。
傅望昭晕倒在面前的那一刻,赵恒真的吓坏了,他们认识快十年,他从来没见过如此脆弱的傅望昭。
向来张扬强大的alpha,仿佛变成了一件易碎品,稍有不慎就碎得拼不起来。
赵恒在床边的椅子坐下,自言自语道:“韩一诚还没出院呢,你又住进来了。”
“都怪他一张乌鸦嘴吐不出来吉利话,说你要历情劫,你还真为了迟然把自己搞成这样。”
“唉,上哪儿能帮你把人找回来啊。”
没过一会儿,赵恒的通讯器震动起来,他走到窗边接起来。
傅望昭请了长假,王岭正忙着取消订婚的事宜。眼下军区的许多事都落在他身上,傅望昭生着病他又一时半会儿走不开,真是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
直到中午,昏睡了一晚上的傅望昭才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单调的白。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感觉头很晕,胃里像火烧一样灼痛。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变得恍如隔世起来,他坐在那里愣了几秒,才有一个认知浮出来,让他心口作痛。
迟然走了。
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可是身体的疼痛却在提醒他真的失去了什么。
“哎,你醒了。”赵恒刚刚结束一通工作电话,回身看到傅望昭醒过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紧接着,他见傅望昭低头瞥了眼手背上的置针,心道不好,连忙大步上前,却还是被对方抢先一步将针拔了。
“艹,生病了手还这么快。”赵恒看他手背上的针孔渗出血珠,无名火又冒出来,“傅望昭,你活腻了想死是不是?行,等你死了,迟然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跟你再没有半毛钱关系。”
赵恒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里,又恢复寂静。
“我只是,想去找他。”
“你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我觉得你应该很清楚,监控已经没有线索了,不如先把身体养好,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切入点。”
傅望昭突然剧烈胃痛起来,他蜷起身体用拳头抵着,额头冒出冷汗。
他当然清楚,也已经想了很多方法,别墅和附近的监控他也派人去查了,还是一无所获。
每一次收到消息就是一次失望,都在告诉他:你把迟然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赵恒见状立马去找医生过来。
营养液重新输上,医生说:“胃是情绪器官,养病期间要尽量保持心情愉悦。”
待医生走后,赵恒看着躺在病床上愣神的傅望昭,心道让他现在心情愉悦那可真是难如登天。
“要我说,不如你发布悬赏通缉令,借助群众的力量,效率肯定比现在高多了。”
傅望昭摇了下头,说:“不能发。”
他也想过,可是这样动作太大了,军区的一举一动都被异能者组织关注。万一迟然身上的异能秘密被发现,对方再先他一步找到人,后果不堪设想。
相比于找不到人,他更不想迟然出事。
晚上,终于从繁忙事务中得到点喘息时间的赵恒买了份小米粥回来。
“来,喝点粥。”
倚靠床头的傅望昭没有食欲,但还是接过了粥碗,用塑料小勺一圈一圈搅着。
黄澄澄的粥黏软糯香,让他想起之前迟然早起给他煮的粥,比这个还要香多了。
为什么他当时没觉得呢?
Alpha舀一勺粥放进嘴里,明明是稀软的流食,吞下去却像是长了刺,扎入心脏,叫他疼得厉害。
只吃了小半碗,他就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将粥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我没事了,你明早就回去吧。”
赵恒在铺自己的临时折叠床,头也没抬:“放心,明早的机票我已经买好了,军区一大摊子事等我回去呢。不过我已经留了医生的号码,你至少三天后才能出院,如果你敢提前偷跑,我立马就给顾叔打电话。”
“好。”
夜深,明月高悬,银白色的光映入漆黑的病房,安静得只能听见赵恒轻微的鼾声。
傅望昭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望向窗外,只能看见那一轮月亮。
他不由得想,如果此时迟然也在看月亮……
蓦地,alpha的脸上露出自嘲的神情。即便他们望着相同的月亮,迟然也不会想他,就算是想了,也是在想自己终于离开终于摆脱他。
终于自由了。
北区的冬夜寒风阵阵,一个劲儿地往屋里挤。迟然将窗户关紧,准备拉窗帘时,抬头看到天上的月亮,圆圆的,很美。
他没敢在窗边待太久,拉上窗帘就钻进温暖的被窝,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暖黄的光线将房间照得温馨,迟然左看看右看看,满意极了。
他前两日跟着中介看了许多房子,最终租下这一间。
一室一厅的朝南户型,客厅还有一处小阳台可以种花种菜。一公里外就是菜市场,保证每天都可以买到新鲜的肉和蔬菜。
迟然今天正式住进来,收拾整理了一整天也没觉得累。
他忍不住计划着未来,等到宝宝出生,就可以在靠窗那侧放个婴儿床,让它每天都能晒到太阳。
宝宝长大一些之后需要有单独的房间,到时他就得换个大房子了。
想到这里,迟然有些忧虑。他之前画稿存了一些钱,再加上从账户里取出来不少,虽然捐了一些出去,但这一次带走的现金仍然不是个小数目。
可坐吃山空不是个办法,日后的花销会越来越多,迟然又想给宝宝好的生活条件,思来想去他决定出去找工作赚钱。
迟然温柔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轻声道:“爸爸会努力的!”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起来,随即翻了个身,望向放在床头柜上的两个相框。
一张是奶奶的黑白遗像,一张是他和跟跟的合影,被他从之前的通讯器里打印了出来。
迟然眷念地看着他们,眼睛泛出一点水光来。
“看,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第70章
三天后,傅望昭出院,从西区返回主城。
落地当天的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密布。
王岭提前到了机场,在车外边抽烟边等。
室外温度很低,他夹烟的手冻得慌,但因为傅望昭不喜欢闻到烟味,他也就不敢在车里抽。
很快,傅望昭从大门走出,远远地他就瞧见alpha脸上的憔悴和疲惫,不由得一惊。
他跟在傅望昭身边工作快两年了,遇到过大大小小的棘手案子,从来没看他有过这副模样。
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却仿佛被什么蹉跎了好些年似的。
傅望昭上车后,王岭汇报道:“取消订婚的事办得差不多了,道歉信也都发出去了。”
“嗯。”alpha顿了顿,“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王岭在此之前生怕撞枪口,稍不留神就当了那引燃炮仗的线,没想到傅望昭竟然意外地好相与。
倒是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他启动车子打方向盘,精神放松下来之后嗅到淡淡的烟味。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他连忙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到。反应几秒后,他透过后视镜望向后座的傅望昭。
Alpha靠在椅背上,偏头望向窗外,却并不是真的在看窗外,一双桃花眼里多的是他读不懂的情绪。
王岭暗自叹了口气,轻踩油门,驶向前方。
到达别墅门口,傅望昭没下车。
王岭也就安静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傅望昭喊他名字,他“哎”了一声。
“我是不是脾气很差?”
Alpha的声音平静,不带任何语气和情绪,但王岭听着却不忍心给肯定的回答,他支吾着回了句“其实还好”。
傅望昭开门下车,进别墅前经过院子,他下意识地看过去。
空气中微小的粒子们汇聚在一起,蓦地成像。
他看见迟然坐在草地上和黄色小狗玩耍,咯咯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儿,嘴里说着“痒”。
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一阵寒风掠过,吹得他胸口发冷。
傅望昭一进别墅,听到声音的刘姨和齐叔就迎了上来。刘姨抻着脖子朝傅望昭的身后瞧,却是什么也没有。
她刚要开口问,齐叔就拽了下她的胳膊,冲她摇摇头。
傅望昭喉咙干涩,他望向刘姨,哑声问:“迟然离开之前,说过什么吗?”
“他说小白拜托给我照顾。”
“还有别的吗?”
刘姨踌躇着没吭声。
傅望昭垂下眼,眸光彻底黯淡,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便往二楼走去。
望着alpha的背影,齐叔叹了口气,刘姨发愁地小声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呦。”
迟然的房间还维持着几天前的样子,被翻得有些凌乱,也没人敢来收拾。
小白被刘姨抱走了,窗台上那株多肉也已经枯死了。
整个屋子死气沉沉,压抑得令人窒息。
傅望昭弯腰拾起地上迟然穿过的衣服,拿到鼻间闻着,上面除了清洗后残留的洗衣液味道外,什么也没有,但他还是上瘾一样地不肯松手。
所有这些穿过的衣服,都是他搭配好让迟然穿,甚至亲手给他换上。
而迟然只是沉默着,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像一个没有感情任凭摆弄的娃娃。
傅望昭靠在门上点了支烟,末端泛出鲜艳的火焰。他安静地吐烟,记忆也随着缭绕的白烟重现,像放电影似的。
坐在书桌前的迟然,捏着笔在本子上一笔一笔认真画着,几个与冷漠上将完全不符的动漫小人跃然纸上。
第一次接吻的迟然,整个人红得像是对爱情过敏,还是青涩主动地献出一吻。
伤心难过的迟然,总是无声地掉落豆大的眼泪,仿佛无论如何也消化不掉的悲伤,尽数化成实体。
情事中的迟然,喘得再厉害也不愿意叫出声,只有被磨得狠了才会发出幼猫似的声音。
……
过去三天他就是这么度过的。
被潮水般的回忆淹没,也在其中汲取氧气。
返回主城的第二天,傅望昭去到孟晓欢的家,也是迟然曾经住过的地方。
当时孟晓欢正和莫风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正看到精彩处突然听到敲门声,omega撒娇让alpha去开门。
莫风便起身去开了门,看到一个陌生英俊的alpha,有些意外。
“你找谁?”
“孟晓欢。”
莫风面色如常,但语气不快:“找他什么事?”
此时听到声音的孟晓欢走到门口,盯着傅望昭看了好几秒,才惊讶道:“傅上将?”
他没见过傅望昭,只看过朋友们分享给他的照片和视频,猛一见到真人差点没认出来。
因为真人要比照片上还帅。
傅望昭无暇顾及其他,直接开门见山:“你知道迟然去哪儿了吗?”
其实他没抱太大希望,因为既然迟然说他见过孟晓欢,就代表后者应该不知道。
但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他也不想放过。
“然然?他不是在你身边工作的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孟晓欢说着急忙去找通讯器给迟然拨电话,一直都是无法接通的状态,“怎么回事…”
他一下子记起前些天他们一起出去吃饭时,迟然说的话,还有他提前送的生日礼物…现在一回想,确实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他能去哪儿啊,他没有亲人也没有其他朋友…”omega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傅望昭看得出孟晓欢焦急的状态不像假的,脸上浮出失望的神情。
“如果你之后想到什么线索,知道他可能会去哪儿的话,麻烦告诉我。”傅望昭递给孟晓欢一张名片,转身离开。
孟晓欢低头看着手里的名片,脑海中响起几道声音。
“晓欢,你接过吻吗?”
“有喜欢的人。”“是beta,你不认识。”
“我不喜欢他了。”
“我感觉他身上好像有alpha的气息。”
他怎么没想到呢,为什么偏偏就这么巧,从来对感情一窍不通的迟然,一去到傅望昭身边就遇到了喜欢的beta。
孟晓欢视线模糊起来,他攥起拳将那张卡片握成团,直接跑了出去。
他在楼下拦住傅望昭,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瞪得很大:“然然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
“你欺负他了是不是?”
Alpha看着omega,眼中露出明显的痛苦来,他没说话,是默认。
眼睛通红的孟晓欢瞬间泪如雨下,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王八蛋!”
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迟然曾经为了还债有多努力,放弃梦寐以求的上大学机会,省吃俭用认真工作,从来乐呵呵的,没有一句对生活的抱怨。
现在他终于还完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却要被逼得放弃这里的一切远走他乡。
孟晓欢不知道,不知道这样的迟然经历了什么会瘦成那个样子,还笑嘻嘻地告诉他自己在减肥。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傅上将,我们小老百姓高攀不起您,你这么有能耐就自己去找人吧。”孟晓欢将手里的纸团扔在傅望昭身上,“我不想再看见你。”
Omega红着眼气冲冲地往回走,走到一半停住,说:“如果你还有心,就放过他。”
傅望昭定在原地,在寒风中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脚都麻了,才缓缓蹲下将纸团捡起来,起身离开。
入夜,傅望昭坐在桌前,手里是一沓照片,每一张都被塑封了起来。
是他和迟然去邻市被狗仔拍到的照片。
他们甚至连一张像样的合影都没有。
Alpha一张一张地看着,哪怕是已经看了许多次,他依然沉迷其中。
其中一张,是这么多照片里,唯一一张迟然脸上带了一点笑的。
傅望昭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们走在当地很出名的一条集市街道上,人很多,他怕走散就紧紧牵着迟然的手。
中途经过一个小摊,是一个老奶奶带着一个小女孩,在卖茉莉花手环。
摊子前聚集了几个年轻姑娘,老奶奶在认真地给其中一个手腕上编,动作有点迟缓。
小女孩就在一旁夸个不停:“哇,姐姐你好漂亮啊!手好白,戴这个真好看。你的衣服在哪里买的,和手环好配哦。”
那姑娘被哄得心花怒放,连带其他几个围观群众也跟着跃跃欲试。
傅望昭见迟然看得入神、脸上也露出笑来,于是问他:“想要这个吗?”
迟然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相关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傅望昭盯着照片上的迟然,又想抽烟了。
他刚拿起烟,通讯器震动起来,是韩一诚。
“喂?”
听到这把沙哑的嗓子和打火轮的摩擦声,韩一诚打趣的话便哽在了喉咙里,只道:“我都听赵恒说了。”
起初他不相信傅望昭会为了感情上的事如此失去理性,只以为赵恒在添油加醋地诓他,现在他信了。
“那个,南区这边我让人盯着点,如果有消息就告诉你,不过我希望他现在还是别来南区。”
傅望昭说了声“好”。
韩一诚也难得地认真起来:“望昭,我说句心里话,你们两个不合适,分开其实对彼此都好。”
他听着alpha起伏的呼吸,以及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傅望昭低声说:
“可是我现在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