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某高级美容院的休息区。


    高子彧戳弄着一杯鲜榨果汁,抱怨道:“上次您说的办法我试了,没有用,还惹他生气。”


    那天他别提有多丢脸,穿成那样被来的好几个医生看见,最后还是打了抑制剂。


    他了解到这些日子傅望昭工作很忙,几乎从早上到半夜都待在军区,没有什么时间纾解欲望。


    于是提前问顾如枫要来通行证,在自己发情期这天潜入alpha的办公室。


    虽然婚约已经定了下来,但高子彧并没有安心。尤其在得知傅望昭带那个beta出去参加朋友聚会之后,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傅望昭从来不带伴出去。


    尽管没有照片流出来,但是傅上将带一个beta出去玩的消息不胫而走,更何况还是关系好的朋友聚会。


    高子彧不敢细想傅望昭的意图,只觉得愤怒,他不知道那个beta到底给傅望昭下了什么迷魂药。


    自己真是小瞧他了。


    加上周围不少人都知道他要和傅上将订婚,明里暗里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所以这次他放下尊严主动出击,他就不相信,对于一个alpha而言,omega的吸引力比不过一个beta?


    高子彧攥紧手里的杯子,眼里迸出恨意。


    自己明明都主动到这个地步,被他爸知道之后头一回严厉地教训了他一顿,可是傅望昭还是无动于衷,甚至把他扔在房间里,让医生来给他打抑制剂。


    “子彧,这事不着急,你们以后的时间还长呢不是吗?”于臻臻端起咖啡啜了一口,“你们信息素的匹配度这么高,本来就是天生一对,等生米煮成熟饭再生个孩子,他就离不开你了。”


    高子彧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心里还是不安:“可我看望昭一时半会儿对那个beta腻不了。”


    “什么样儿的beta这么有手段?”


    “看样子倒是挺单纯的,不知道暗地里搞些什么小动作。”


    于臻臻拍拍高子彧的手:“这样吧,我找时间去见见他,你们横竖都快要订婚了,让他识相点拿钱走人。”


    高子彧面露欣喜,回握住于臻臻的手:“谢谢阿姨。”


    “客气什么,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暑假即将结束,周老师来上课的时候说,以后上课的频率得改成两周一次。


    迟然有些不舍得,但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你的进步很大,现在完全具备一个漫画创作者的基础条件。”周老师投出赞赏的目光,“我有个朋友,过段时间要开一部新漫画,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去面试他的助理。”


    “薪资不会太高,但是从头至尾跟一部漫画下来,你会学到很多东西。”


    迟然眼睛亮亮的,连连点头:“你的朋友是…是漫画家吗?”


    “应该算是,你知道南风菌吗,他的漫画好像在年轻人里还挺流行的。”


    “知道!”迟然满是惊喜,“我看过他的…漫画。”


    南风菌前段时间在连载的漫画很火,讨论度和评分都高,之前加钱来找他画的漫画人设就是那部漫画的主角。


    “南风菌老师的要…要求应该很高吧,我能行吗?”


    周老师笑道:“我相信你可以的,去试试再说。”


    “好!”


    近期来画画水平的提高,体现在他镜语出的商图上,得到了许多极高的反馈评价,这就导致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多。


    迟然又开始紧紧巴巴地排单,每天都忙得没有空闲时间。


    这天,他在赶一张加急的人设图,通讯器震动起来。


    他扫了一眼,是文黎。


    文黎倒是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他了,迟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


    “喂?”


    “迟然,最近还好吗?”文黎叹了一声,“我刚从训练营回来,又要开学了。”


    迟然:“我挺好的,你参加训练营?”


    文黎终于逮到机会大吐苦水:“是啊,特别变态的训练营,去一个没有信号的偏远地方野外拉练,每天的运动量至少二十公里,又热又累。我爸非要让我参加,说是表哥推荐的。”


    “唉,我都晒黑了。”


    “这样啊。”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文黎,顿了顿,“那你应该训练得…很厉害吧。”


    “嘿嘿,确实进步不少,下次实践课我一定能拿满分。”


    迟然“嗯”了一声,说:“你拿满分,上将也会很…开心。”


    “我也不知道表哥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课业了。”文黎嘟囔了一句,又想到什么,“迟然,你最近忙吗,有空的话出来玩。”


    “抱歉啊,我最近没有时间。”迟然没有说谎,他的时间确实排得很满。


    “表哥是不是压榨你啊,怎么总是没有时间。”


    迟然下意识反驳说“没有”,只好解释自己是要画画才没有时间。


    “哇,你好厉害,可以给我看看你的画吗?”


    “可以。”


    结束通话后,迟然挑了几张最近的练笔图发给文黎,得到了十几条的回复,全是夸奖。


    他回了个谢谢夸奖的表情包。


    时间匆匆流逝,这段日子迟然已经习惯了傅望昭的早出晚归,所以当alpha提前回来的时候,他反而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什么表情,被我吓到了?”傅望昭说着将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


    处于放松状态瘫靠在床头的迟然默默坐正:“你今天回来…挺早。”


    傅望昭随意地将领带扯松,边走向大床边解衬衫袖口的扣子,目光钉在迟然的身上。


    随着alpha的靠近,迟然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像是猛兽在靠近猎物,随时都会扑上来咬断它的脖子。


    迟然眼看着傅望昭坐在他左侧,一只手越过他的身体撑在了右侧,将他圈入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被白衬衫包裹的饱满肌肉,以及完美到令无数人痴狂的脸,就在距离他一公分的地方。


    “这些天想我了吗?”alpha的声音低沉冷清,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迟然的脸热得发烫,他不敢看傅望昭的眼睛。其实傅望昭不在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画画和跟跟几乎填满了他的日常。


    或者也可以说这是他多日来训练的成果,毕竟以后有大把傅望昭不在身边的日子,自己总要习惯的。


    他不愿意说谎,但潜意识知道如果自己说“不想”的话,傅望昭一定会生气,于是没有吭声。


    傅望昭没得到回答倒也没有追问,或许他已经默认了答案。


    炙热的吻落下,先是嘴唇,不同于以往的深入缠绵,这次是一下一下的,藕断丝连。然后到梨涡…耳垂…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迟然感觉傅望昭的呼吸比他还乱。


    “数数我们多少天没做了?”


    alpha的手探入beta的衣服里,带有薄茧的掌心抚过光滑柔嫩的皮肤,激起微微的颤抖。


    他们做过太多次了,对彼此身体的熟悉程度仅次于自己。


    尤其是迟然,他身上的敏感位置都被摸透了,此时就像待宰的小羔羊。


    “没洗澡…”他将傅望昭的衬衫攥出褶皱。


    傅望昭此时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他单手将迟然从床上抱起来,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


    浴室里水汽氤氲,似森林中的迷雾。


    两个人的身体都被热水打湿,模糊的身影映在满是水汽的镜子上。


    迟然被傅望昭放在洗手台上,浑身白皙的皮肤都泛着红晕。即便是这样的场景,他一双水润的杏眼里,还是透着懵懂和无辜。


    令人血脉偾张。


    他看到傅望昭从盒子里取出一对什么,像夹子,但又缀着铃铛。


    很快,他就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


    胸前被夹住的瞬间,迟然痛得叫出声,他抬手想取下,却被束住手腕。


    傅望昭急切地吻着他的嘴唇,哑声哄道:“乖,忍一下,马上就舒服了。”


    迟然眼睛通红,盈满了泪水。但的确如傅望昭所说,没过一会儿,疼痛就被爽麻代替。


    观察到迟然的变化,傅望昭的那根弦也绷到了极点,终于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然然,抱着腿。”


    直到天光微亮,铃铛的清脆声音才逐渐停歇。


    第42章


    西郊墓地。


    今天是段秀芝的忌日,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在医院自己拔了管,结束生命。


    迟然将一束向日葵花放在墓碑旁边,掏出手帕擦掉落在碑上的灰土。


    “奶奶,我来了。”


    他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好:“我带了你爱吃的…桃酥和香…香蕉。”


    整个墓地静悄悄的,只有迟然一个活人,他在墓前的空地盘腿坐下。


    “奶奶,你过得好吗…我学会了画画…你说我以后会…会有出息…会成为大画家,我有在努力。”


    没有人回应。


    迟然眼睛泛了红,有点哽咽,“奶奶,你怪我吗?”


    怪我没有上大学,怪我扔掉尊严当了有钱人包养的情人。


    他用袖口擦掉眼泪,挤出一个笑:“我不哭,我已经长大了。”


    “对了奶奶,我养了一只狗,它叫跟跟。有它陪着我,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一阵微风拂来,轻轻吹起迟然的头发,像是抚摸。


    又说了一会儿话,迟然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奶奶,我走了,下次来看你。”


    他望向墓碑上的照片,奶奶嘴角噙着微笑,慈祥地看着他。


    返程途中倒车的时候,迟然买了一份烤冷面,坐在车站长椅上边等车边吃。


    等了一会儿,公交车没来,反倒是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他面前。


    后座的车窗落下,露出一个女人高贵精致的脸。


    迟然起初并没有在意,专注地吃着手里的烤冷面,直到女人喊了他的名字。


    他这才投去目光,露出疑惑的表情。


    于臻臻笑得优雅得体,慈眉善目:“你好,我是望昭的继母。”


    迟然先是愣了愣,随即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去。他只知道傅望昭的妈妈去世了,并不知道还有一个后妈。


    “你好。”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觉得她特地来找他不会是什么好事。


    于臻臻的视线上下扫过迟然,心里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看这beta穿一身便宜货、吃着路边摊等公交车的穷酸样,哪里有跻身上流社会、被傅望昭当宝贝的样子。


    看来傅望昭也没把这个迟然多放在心上嘛,她觉得高子彧真是小题大做。


    “阿姨想找你聊聊天,上车吧。”


    迟然没动,他不想上车,因为他大概猜到了她要聊什么。


    “把你手里的东西扔了。”于臻臻没能掩饰住高高在上的姿态,“阿姨请你吃好吃的。”


    后方有公交车准备进站,但是因为于臻臻的车占了位置,公交车被堵在后边,司机按了几下喇叭。


    迟然没有办法,只好将剩余的烤冷面都塞进嘴里,扔掉垃圾上了车。


    这份烤冷面他破天荒地多加了肠和蛋,老板的手艺也不错,他舍不得扔掉。


    看着迟然鼓鼓囊囊的嘴巴,于臻臻在心里白了一眼,暗道“真穷酸”。


    于臻臻带迟然去了主城最大的海鲜饭店,建筑高耸气派,外部像个大城堡,内里也是金碧辉煌的,大中午开的装饰灯都晃眼睛。


    侍应生引领他们往包间里走。


    经过一个拐角处,另一伙人和他们迎面走来。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看到迟然有些惊讶,又看到他身旁的于臻臻。


    直到双方错过,他回头去看两个人的背影。


    同行的人问他:“你认识?”


    年轻男人“嗯”了一声,也没放心上,就跟着朋友离开了。


    精致宽敞的包间里。


    迟然坐在椅子上,不断有服务员进来上菜,都是一看就很昂贵的食材,足有一条胳膊那么长的大龙虾、肥美流汁的鲍鱼,还有很多他叫不出名字的食材,有熟的也有生的。


    满满一桌子的海鲜盛宴,但迟然并没有什么胃口,他只想再来一份刚才的烤冷面。


    “阿姨,您有话就…就说吧。”


    于臻臻面露讶异:“你这说话的毛病…是天生的?”


    “对。”


    “没想到你这孩子还怪可怜的。”于臻臻作出扼腕叹息的模样。


    迟然抿了下嘴唇,他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太想在别人脸上看到同情自己的表情。


    同情,又何尝不是一种优越感的体现。


    “阿姨找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聊聊天嘛,你现在和望昭住在一起对吧。”


    “嗯。”


    “你应该知道望昭年底要订婚。”


    迟然蜷起手指,睫毛颤了颤:“知道。”


    于臻臻拨弄了下头发,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和他爸爸都不反对他在结婚之前玩玩的,alpha本来那方面需求就旺盛。你可能不了解,我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都很开放的。”


    以为可以一直沉寂下去的湖面还是被搅弄起了波澜,迟然承认,他被“玩玩”这两个字刺到了。


    玩儿一个人的真心,很有意思吗?


    地位不对等,需要付出的筹码代价也天差地别。没有人在意,他是否玩得起这场游戏。


    见迟然的脸色变得苍白,于臻臻感觉胜券在握,她没想到迟然这么好对付。


    “其实望昭会看中你,我并不意外。他之前因为某些原因,对omega的信息素有一些抵触。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个年纪还没和omega谈过恋爱,说出来真是怕你笑话。你也知道,他有多受omega的欢迎。”


    迟然垂下眼,遮住眸中闪过的自嘲和失落。


    原来是这样。


    想来也是,alpha的易感期只要找omega度过就可以,何必和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上床呢。


    “子彧你应该见过,他和望昭的信息素匹配度有85%,蛮难得的。等他们结了婚,什么抵触信息素的毛病,到时候通通都能治好。”于臻臻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好孩子,阿姨就是担心你,没有学历家里条件也不好。这望昭真是的,你跟了他这些日子,他也不给你买个房子什么的。”


    “这样,阿姨这儿有一套公寓。”于臻臻从包里掏出一把公寓钥匙放在桌上,转到迟然面前,“你安心住,有时间阿姨带你去过户。”


    其实她包里还放了张五百万的支票,但照这个趋势看,一间小公寓就能把人打发了。


    迟然半低着头,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都陷入掌心,掐出极深的印子来。


    他在忍眼泪。


    绝对不能哭。


    绝对不能哭!


    大概是真的长大了,这一次迟然硬生生把眼泪忍了回去,只是倒流进嘴巴里,咸得发苦。


    他将那把钥匙转回去,说:“我不要,您收回去吧。”


    这回轮到于臻臻露出讶异的神情,她猜度着迟然的想法。


    假笑道:“阿姨是好心,等望昭订婚了,你们要是还住在一起……”


    “我会搬出去。”迟然打断她,语气认真,“我不会,打搅他们。”


    在于臻臻怔愣之际,他站起来:“抱歉,我不爱吃这些,您慢用吧。”


    说完就离开了包间。


    习惯了室内的强光,迟然走出去迎面正午的大太阳,倒也没有刺眼的感觉。


    他在路边打了辆车,坐进后座平静地看外面的景色。


    其实在今天之前,迟然也想过搬出去住的事。距离傅望昭订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不可能在傅望昭订婚之后还住在别墅。


    那他成了什么,小三?


    合约的期限还剩几个月,迟然不能一走了之,那么他就先搬出去。


    一年前的今天,命运带走了他唯一的家人,“家”也随之飘散。


    而现在,他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跟跟也不用天天被关在狗屋里。


    他会再次有一个真正的家。


    想到这,迟然心底升起几分期待,他开始在网络上搜索合适的房子。


    回到别墅,他将自己在傅望昭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拿回他的房间。


    东西没多少,他本来也没想在那一直住下去。


    迟然打算先在附近租个房子,保证傅望昭需要治疗的时候能随叫随到,等合约到期他再另做打算。


    至于解决生理需求,他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傅望昭完全可以去找高子彧,或者去找别的beta。


    beta这么多,不差他一个。


    想好一切之后,迟然开始琢磨怎么和傅望昭说。


    alpha喜怒不定,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发火,他有点打怵。


    思来想去,迟然决定把要说的话写下来。他本来就结巴,一紧张更加严重。到时候话都说不明白,反而让人生厌。


    迟然花费一下午的时间,写了好几版废稿,终于写好了。他自认为这封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且提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可以说非常完美。


    傅望昭应该会同意吧。


    第43章


    军区前些日子选拔出一批新兵,都是今年刚从军校毕业的学生,经过训练之后便陆续安排他们出任务。


    虽然指望不上什么大用,但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目前的压力。


    回家的路上,傅望昭破天荒地想放两天假。


    精力旺盛如alpha,要比其他人更能胜任长时间的工作。


    尤其是傅望昭,之前出任务的最高记录是一个礼拜没合过眼。


    那时他都没说要放几天假,因为放假也没别的事情做,破案抓异能者就是他最爱干的事。


    但现在,他好像有了更爱干的事。


    回到别墅上了楼,经过迟然原来房间的时候,傅望昭通过气息察觉出迟然在里面。


    alpha停下脚步,心生奇怪,迟然这个时间为什么待在这里。


    他没有敲门,直接按下门把手。


    屈腿坐在椅子上画画的迟然明显被开门声吓了一跳,身子一抖,看向他的杏眼睁大了些,琥珀色瞳仁轻微颤动。


    本来想发作的傅望昭霎时没了脾气,用可以称得上温柔的语气说:“怎么不在房间等我。”


    “你回来了。”迟然放下腿,摸到写好的信,迟迟没有拿起来。


    明明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有点害怕。


    傅望昭生气起来的样子实在吓人,他每每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迟然站起来走到傅望昭面前,双手将那封信递给他。


    傅望昭瞥了眼那张折起来的纸,又看迟然垂下眼不敢直视他。


    他的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地冒出期待来,有点像沙漠中的旅人期待一场大雨,又有点像深埋在大地下的种子期待春光乍泄,但都不是完全准确。


    总之,那颗尘封于冰中许久的心,好像在久违地、热烈滚烫地跳动,将冰层撞出裂缝,即将呼之欲出。


    他接过那张纸。


    很普通的一张纸,没有信封。


    傅望昭收到过非常多的情书,信封上喷香水印唇印都属于毫无新意的操作,追求者们各种新奇的招式使出来只为引起他的注意。


    但他一封都没有看过,他从来不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浪费时间。


    赵恒和韩一诚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没有情趣,要不是长着一张好脸,怕是永远都讨不到老婆。


    可现在他对这样一封普通到甚至有些简陋的信,产生了莫大的期待。


    傅望昭将那张纸展开,从头看起。


    晴朗春风顷刻变为狂风暴雨。


    如果迟然勇敢地抬起头的话,他就能看到,接下来的一分钟,傅望昭脸上的表情经历了多么大的转变。


    他感受到了从傅望昭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冰冷刺骨,他下意识地后退,想要逃离。


    果然还是惹傅望昭生气了吗?


    “想搬走?”傅望昭看完将那张纸捏成团攥在掌心,咔吱作响,“为什么?”


    alpha一步一步靠近,浑身都是危险的气息。


    迟然低着头被迫一步一步后退,终于靠在墙上没有了退路。


    “我…我上面写了…”


    “我要你亲口说!”傅望昭的声音像雷一样在耳边炸开,迟然被吓得颤抖着,眼睛里瞬间噙满泪水。


    如果怒火可以有实体,他感觉自己已经被烧成灰烬。


    “我…我不会耽误你…你的治疗,你也…也不用给我那…么多钱…”


    迟然紧张得结巴严重,手心里全是汗,抬手用袖子擦了下眼泪:“比合同…上少也可以,你别生气。”


    傅望昭死死盯着迟然的脸,看到他眼睛里的害怕和乞求,竟然感到无法呼吸。


    明明是用这么软的语气说出来的话,为什么会像刀子一样捅进心脏里呢。


    “什么叫不想继续现在这种关系?”他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喉咙在翻涌着腥甜的味道。


    “你…你要订婚了,你可以…”


    提到订婚,傅望昭就烦躁,心里像堵了块什么东西。


    “我订婚关你什么事!”


    迟然闻言愣了愣,无措地垂下眼,汗湿的掌心在裤子上来回蹭着。


    确实不关他的事。


    他心里一直很清楚,但是听到傅望昭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刺痛。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放他走呢。


    傅望昭抓着迟然的肩膀,力气很大,像是要嵌进去一样:“迟然,我说过,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都会给你,可是你什么都不要。你现在到底要什么?跟我结婚吗?”


    “我想要自由!”迟然喊出来,双眼通红。


    是!他不配和傅望昭结婚,得到陪睡的资格都得感恩戴德。


    旁人都羡慕嫉妒他爬上傅上将的床,享受到了本来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奢侈生活。


    但是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吗。


    他从来都不想当被人随意玩弄的玩物,他想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


    傅望昭眼眸颤动,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他的表情开始扭曲:“自由?好,和我在一起不自由。”


    “我是绑着你还是关着你了?”


    “搬出去就有自由了是吗?”傅望昭疯了一样掐着迟然的颌骨,“是不是找好下家了,你他妈要搬去和谁住?说话!”


    “跟你无关!”


    两个人谁也不退让地对视着,傅望昭咬着牙,怒目圆睁,信息素和精神力都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


    半晌,他松开了手。


    “迟然,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敢背着我和别人搞在一起,你们两个都别想好过。”


    迟然痛得皱起眉,眼睛通红,十分坚定道:“我不找别人,你放我走。”


    “除非我死,否则你想都别想。”


    傅望昭将手里的纸团撇到垃圾桶里,脸上恢复了冰冷和漠然,转身离开房间。


    舅舅说得对,喜欢是最没用的东西,说不要就可以不要,说换人也可以随时换人。


    他不会步顾若蔓的后尘。


    迟然被抽掉浑身力气一般跌坐在床上,闭上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


    难道只能等到合约到期了?可是到那时傅望昭就会放他走吗?


    没一会儿,傅望昭的房间传来几声闷响,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迟然起床的时候眼睛下面挂了淡淡的黑眼圈。


    他搓搓脸打起精神下楼,迎面遇到方雨,对方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本来想当作没看见,但方雨经过的时候用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


    因为睡眠不足,迟然有点头晕,这一下让他踉跄了好几步。


    他用手捂着肩头,语气平静:“你故意的。”


    方雨看见他这副故作可怜的模样就来气,阴阳怪气道:“我哪敢啊,你现在正得宠呢,上将知道了不得扒了我的皮。”


    迟然抿紧嘴唇,眼睛有些湿润,但忍着没有哭。


    方雨开始慌了,不就是撞了一下至于这样吗,他担心迟然真的会去跟傅望昭告状。


    要是吹上枕边风,他的工作就别想要了。


    方雨心里更恨迟然,但还是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行了吧,这点小事你不会跟上将说吧。”


    迟然没有回应,径自走出别墅。


    他去院子里将跟跟从狗屋里放出来,黄狗一下子扑上来,围着迟然又蹿又跳,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玩。


    看到跟跟的活泼样子,迟然脸上终于浮出一点笑意。


    给狗挂好脖套,他牵着绳准备出去。


    但在大门处的人脸识别仪器试了好几次,调整几个角度,都无法识别成功,大门也就不能开启。


    迟然有点茫然,他低头见跟跟仰着脑袋看他,似乎是在好奇和催促。


    他只好放下狗绳,回别墅去找齐叔。


    “齐叔,门口的人脸识别好…好像有点问题,我开不了门。”


    齐叔露出不忍的神情,说:“抱歉小然,是因为我把你的人脸信息从系统里删掉了。”


    “啊,为什么?”


    齐叔没有说话。


    迟然终于反应过来,脑袋仿佛中了一击,余震都足以让他晕眩。


    如果没有傅望昭的命令,齐叔怎么可能这样做。


    “可是…”迟然想到跟跟那么期待出去玩的样子,心都揪起来,“齐叔,你让我出去…一小会儿可以吗,遛完狗就…就回来,我保证回来。”


    “小然,别为难我。院子这么大,在这里遛也一样,好吗。”


    齐叔说完拍拍迟然的肩膀,离开了。


    迟然站在原地,脚似乎粘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半分。


    因为他说想要自由,所以傅望昭就让他知道真正的不自由是什么滋味。


    确实很不好受。


    他努力平复好心情,回到院子里。


    跟跟一见他,就自己叼起牵引绳的这头递过来。


    迟然胸口闷得慌,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将狗脖子上的绳扣解开。


    看到黄狗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揉揉它的脑袋,哄道:“我们今天在…院子里玩,好不好。”


    跟跟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爪子抠抠地面,小脑袋垂了下去。


    院子的确很大,黄狗在空旷的地方跑了两圈,又在草地上嗅来嗅去。


    不过迟然能看得出来,跟跟特意避开了藤萝花架以及其他种的花,像是怕不小心弄坏。


    它知道这些不能碰。


    是不是在被关进狗屋的漫长时间里,它理解了自己的主人不放它出来的原因。


    看着跟跟小心翼翼的样子,迟然心里泛痛,鼻子酸得难受。


    他想,这只黄狗会不会已经经历过一次被遗弃,所以才害怕做错事情,以至于再次被扔掉。


    迟然想到了自己。


    跟跟玩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就溜达回狗屋前趴着,懒懒地晒太阳。


    迟然也走过去盘腿坐在地上,摸它顺滑的皮毛。黄狗便翻了个身,歪着脑袋露出白粉的肚皮,撒娇似的。


    “乖宝,真可爱。”


    他知道,跟跟想去狗狗乐园,想找好朋友们玩。


    这是它每天最期待、最开心的事情。


    迟然摩挲着黄狗的额头,认真道:“明天我带你…出去玩。”


    第44章


    潮湿的水汽向上氤氲着。


    晶莹剔透的水珠划过洁白光滑的身体,留下道道水痕。


    迟然抬手关掉淋浴开关,他的指尖被热水浸得变成嫩粉色。


    穿上衣服吹好头发,他回房间坐在桌前画画。


    但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门外传来皮鞋踩上楼梯的声音,迟然放下手中的平板,心里竟然异常平静。


    傅望昭回来了。


    他蓦地想到曾经孟晓欢对alpha的评价,控制欲强,暴力又恶劣,动不动就发情,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时迟然总是软软地跟着附和:对,没有一个好东西。


    没想到,有一天他能有如此深刻的体会。


    傅望昭把他关在别墅,无非就是因为自己提出了搬离,想要逃出他的控制。


    在alpha看来,开始和结束都该由他决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一个对他有非分之想的beta说了算。


    所以迟然受到了惩罚。


    至于他的想法和感受,自然是微不足道。


    何必放在心上。


    迟然缓缓起身,指尖在发麻,他挪着僵硬的步子走到傅望昭的房间门口,抬起手,敲了敲门。


    绝大多数接触过迟然的人都觉得他好说话,脾气好到有点软弱。但其实他内心有许多标准和原则,想做的事情遇到困难也全力以赴。


    他一点都不软弱。


    只是,他习惯为在乎的人和事让度自己的感受,这次也是一样。


    门开了,alpha面容冰冷地出现在眼前。


    迟然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让他心动过的眼睛,现在让他无比冷静。


    “我不搬走了,放我出去吧。”


    “别说的我很在意你搬不搬走,”傅望昭声音依旧冰冷,只是不易察觉地呼吸急促了些,“迟然,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你不行?”


    迟然摇摇头:“我没这么想。”


    “放我出去,你让我做什么都…都行,都听你的。”


    再美丽的花朵也有花期,大多都短暂,一个春天,几个月而已。


    曾经在迟然心里盛大绽放的花,终究也逃不过凋谢的命运。


    就在这一刻,彻底枯萎破败,于傅望昭亲手带来的冬寒里。


    无声无息。


    迟然是自己脱光了上的床,惩罚也好,发泄也好,他都全盘接受。


    用这具早已不堪的身体,为跟跟换取一份自由,划算得很。


    在傅望昭压上来的同时,迟然主动攀上他的脖子,像一个合格知趣的情人。


    两个人接吻、疯狂地做|爱,从床上到落地窗前,再到浴室。


    迟然刚被放进浴缸里就昏睡了过去,眉头微微皱着。


    他的身体里里外外都是满满的alpha信息素气息,被完全包裹住,像网,也像笼。


    可惜这样的束缚对beta来说短暂而无用。


    某种意义上而言,迟然拥有他想要的自由。


    傅望昭也踏入浴缸,热水温和地侵泡着两个人的身体,连接他们的皮肤温度。


    他将迟然抱进怀里,用拇指缓慢地蹭着被他吻出的红痕,在锁骨、在胸前,还有腿根。


    信息素在热气的蒸腾下肆意妄为,附着在沉睡的beta身上,有些执拗。


    拖了半个小时,傅望昭才开始给迟然清洗,洗掉独属于他的标记。


    大概是弄得疼了,迟然哼了两声,脑袋蹭着他的肩膀,撒娇似的。


    傅望昭放缓动作,将人洗擦干净抱上床。


    迟然睡着之后很老实,窝在他怀里,身体温热又软乎乎的,抱着很舒服。


    但是迟然似乎不喜欢和他一起睡,不然为什么要搬走。


    不,迟然喜欢他,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和对方在一起。他要搬走,只是不想看到自己订婚而已。


    可是刚才在性事中的迟然,听话、顺从甚至主动,但仿佛没有灵魂一样。


    明明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不能再近,他却觉得好像更远了。


    这时,脑中闪过一种可能,随即立刻被他否定掉,有些仓惶。


    经历许多生死血腥的大脑,无法处理太过细腻的情感,凌乱复杂的思绪中似乎掺杂一抹不安。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毕竟他连死都不怕。


    会有比死亡还令人不安的事吗?


    翌日清早,迟然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铺是空的。


    他坐起来,身上依然是傅望昭的睡袍。稍稍一动,便感觉到后腰的酸痛。


    回房间换了衣服,迟然带着遛狗绳下楼,他不知道傅望昭有没有同意放他出去。


    如果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三次,他会求到同意为止。


    他走到大门口试验了下,发现自己可以出去了,松下一口气。


    狗狗乐园今天玉文盐依旧热闹非常,迟然放了绳扣让跟跟去玩。


    看着小狗咧着嘴肆意玩耍的样子,迟然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接下来几天,平时工作到再晚也会回来休息的傅望昭,一直没有回别墅。


    佣人们不免都懈怠下来,趁管家不在的时候偷偷摸鱼。


    “你说,上将也没出任务,为什么一直不回来呢?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方雨问。


    周楠刷着视频软件,漫不经心地回:“谁知道啊,可能军区有事吧,我听说最近外头不太平。”


    “可是他之前忙得再晚也会回来。”方雨眼睛一转,“会不会和那个迟然有关系?”


    “那就是玩腻了,出去找新鲜了呗,我就说他一个beta掀不起什么大浪。”


    方雨正琢磨着,余光一瞥,看见正好路过的迟然,惊得额角跳了下。


    Beta面无表情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军区办公室的隔间里。


    靠在床头的傅望昭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烦躁得把针管摔进垃圾桶。


    垃圾桶里已经堆了七八支用过的抑制剂针管,有两支针头还带着血。


    身体里的某种欲|望被强力压了下去,但依然蠢蠢欲动,撩拨着alpha的理智。


    这大概是傅望昭度过的最糟糕的一次易感期。


    明明以前没有迟然的时候,他的易感期也都是这样度过的,可是从未像这次一样,如此难熬。


    当欲|望有了具体的目标,汹涌得冲破理智,压下它就要用上百倍千倍的力气。


    偏偏躁动的精神力也在渴望着,难耐急切地驱动大脑放弃理智,去寻找最解渴的甘泉。


    傅望昭把自己关在这里,任凭如何欲火焚身,也不回别墅找迟然。


    不知道是自尊心作祟,还是不愿意看见迟然那双任凭摆弄、平淡得仿佛一滩死水的眼睛。


    这几天他每晚都梦到迟然,场景是他们刚认识那会儿。


    那时的迟然和他说话,总是软软糯糯的,不敢看他,还经常脸红,像个草莓馅儿的糯米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样。


    理智忙着和欲|望纠缠,实在没余力来思考这些。


    傅望昭只能一日日捱着,总算熬过了最痛苦的几天。


    手上攒了一些待办的案子,他出来就开始着手处理。本来以为工作可以转移注意力,结果越看越烦。长了脚似的文字四处乱跑,就是不进脑子。


    堆积的情绪找不到出口,alpha将文件夹“啪”地合上,按着太阳穴缓解头痛。


    “笃笃。”


    傅望昭调整了下状态:“进。”


    “昭哥,我来交任务报告。”一位年轻军官推门进来,递过去一份文件。


    alpha“嗯”一声,翻开看了看,眉眼间仍是层层化不开的寒霜。


    军官瞧他明显心情不好,因平日关系还不错,便说:“昭哥,最近军区压力没那么大了,你要实在觉得累就再多休息两天。”


    “不用。”


    知道傅望昭工作狂的个性,军官没再说,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道:“对了,上周我和朋友去德堡吃饭的时候遇见你之前带去moment的那个伴儿了。”


    话音刚落,只见傅望昭猛地将文件夹拍在桌子上,发出突兀的巨响,他抬眼望过来,目光犀利冷冽,像尖锐的冰刺,惊得军官眼皮一抽。


    “他和谁去的?”


    以迟然的性格,肯定不会自己去那么贵的地方吃饭。


    “不认识,一个女性omega,四十岁左右?反正保养挺好的,穿戴也很精致。”


    傅望昭皱眉:“周几的事?”


    “周三。”看见傅望昭的反应,军官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怎么了吗?”


    周三,就是那天。


    Alpha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那封信,以及流着眼泪也坚定地要离开的迟然,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傅望昭在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下,从网络上找出一张照片。


    “是她吗?”


    军官看着屏幕,点头肯定:“是她。”


    傅望昭站起来抓上车钥匙就大步往外走,直奔王助理的办公桌。


    “你去德堡海鲜城拿上周三中午十二点前后两小时的监控,找到迟然的画面发给我,尽快。”


    说完,他快速下楼,开车离开军区,直奔傅宅。


    连日来的烦躁都汇聚在一起,傅望昭压着怒火,将油门一踩到底。


    他迫切地将迟然的搬离和冷淡归咎为这一原因,似乎只要解决了它,他们两个就能回到之前的样子。


    那些模糊存在的,无法准确感知到的不安和焦虑,终于找到了出口。


    很快车子抵达傅家,alpha望向眼前这幢富丽精致的别墅。


    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


    想当初傅昼不过是个空有抱负和想法的穷小子,那时他的确意气风发有拼劲儿,不然也不会吸引顾若蔓不管不顾地嫁给他。


    后来傅昼创立的公司做出了成绩,他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才华终于得到施展,殊不知顾如枫在背后帮他打点了多少人脉。


    还记得顾若蔓去世前几天,傅望昭在门外听见她和顾如枫的对话。


    “哥,我知道是你帮了我们许多。”顾若蔓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气若游丝,“谢谢你。”


    “别谢我,做生意那些事儿我哪懂,都是爸授意的,他怕你吃苦。唉,又哭,你这病就是哭出来的。”


    “我对不起爸妈。”顾若曼哽咽。


    “小蔓,你现在后悔了吗?”


    傅望昭没有听见顾若曼的回答,只是良久之后听顾如枫长叹一声,道:“你啊。”


    真心的确存在,可是瞬息万变。


    叮-


    通讯器收到了王助理传来的视频。


    一共两段,傅望昭依次点开查看。第一段是迟然走进海鲜城的画面,他身边的人的确是于臻臻。


    第二段是包间里的画面,服务员陆续上了许多菜。于臻臻说了些什么,然后从包里拿出钥匙放在桌上,转到迟然面前。


    迟然一直低着头,摄像头的角度只能拍到他的侧脸,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傅望昭看到了他攥紧的拳,也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通讯器。


    画面中的迟然将钥匙转了回去,然后起身离开。


    视频结束图像定格,傅望昭才终于呼吸通畅了些,刚才他竟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攥在了迟然手心一样,挤压得没剩一点喘息空间。


    他明明向来不是个会感同身受的人。


    引线点燃了alpha心里的情绪炸弹,傅望昭抿紧唇,下了车摔上车门,气势汹汹地朝别墅里走。


    因为分化级别和精神力的加持,让本就不苟言笑的alpha平添几分危险感。他的周身仿佛自动生出尖锐的刺,令人难以接近,同时也作为武器将敌人扎得鲜血淋漓。


    “哎,少爷回来了。”别墅里的老佣人惊喜道。


    正在客厅看新闻的傅昼闻声赶来,面露喜色,但还是端着架子道:“你还知道回来!”


    “于臻臻呢?”傅望昭此时没有任何心思关注其他,“让她出来。”


    傅昼这才看出傅望昭来者不善,脸色变得难看:“你这逆子是什么态度,回来找事是不是?”


    “阿昭回来了?”于臻臻一步一步走下回转楼梯,举手投足间都像个优雅的贵妇。


    傅望昭眼睛瞬间危险地眯起,野生动物锁定猎物一般。


    他大步上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掐着于臻臻的脖子,将她的头掼到墙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令人胆战心惊。


    毫无防备的于臻臻只感觉眼前一黑,呼吸被瞬间剥夺,她张大嘴用力扒着傅望昭的手,但没有半点用处。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我的事。”


    傅宙大惊,怒斥:“混账,你要干什么?!”


    傅望昭充耳不闻,他不紧不慢地加重手上的力道,看于臻臻更加痛苦地挣扎,仿佛索命的阎罗。


    “这么喜欢教育别人,怎么不讲讲你当小三还勾引我的事迹?”


    肺里的空气快被挤干净,于臻臻脸色白得像纸,开始翻白眼。


    眼看着人要被他活活掐死,傅望昭眼中冷漠地闪过狠戾杀意。时隔十年,顾若蔓临死前的样子还能清楚地浮现在脑海,那个画面出现在他的梦里。


    蓦地,他想到了迟然。


    上一次他教训段莱的时候,迟然哭得可怜巴巴跟他求情。


    傅望昭手上松了劲,将于臻臻甩在地上,厉声道:“再有下次,我一定杀了你。”


    第45章


    迟然买了一份明年的日历,将3月7日用笔圈起来。


    这一天,他和傅望昭的合约将彻底结束。到时,无论如何他都要离开,结束这段荒唐的日子,开启新生活。


    他安慰自己不必太过忧心,说不定等傅望昭订婚之后,自然而然地就将他厌弃了。


    通讯器震动起来,是孟晓欢的来电。


    “喂,晓欢。”


    “然然宝贝在干嘛?想我没?你好多天都没联系我了诶,是不是快把我忘了!”


    孟晓欢依旧是活力满满的状态,带得迟然心情也放松不少。


    “想啦,最近有点忙,你不是也没…联系我?”


    “唔,嘿嘿。”孟晓欢傻笑两声,“哎呀,我这不是有点意外情况嘛。”


    迟然察觉出不对劲,还没细细品味,就听见孟晓欢开心道:“然然,我谈恋爱了!”


    “真的呀。”迟然也跟着高兴,他知道孟晓欢一直都想谈恋爱,但奈何眼光高,又对alpha有偏见,所以迟迟没着落。


    “我们在健身房认识的,他追了我一个月。其实我对他也有好感,但是你知道的,我不放心肯定要考验考验他。”


    “是alpha?”


    孟晓欢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有点娇羞:“还挺帅的。”


    “他对你好吗?”迟然问。


    “挺好哒,他人很温柔,和我之前见过的alpha都不一样。”


    迟然放下心来,抿出一个浅笑:“那就好。”


    隔着听筒,孟晓欢总觉得迟然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他只以为自己多心,又或者是许久没见面的缘故。


    “他最近忙,等过阵子咱们出来一起吃个饭。”


    “好。”


    “不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孟晓欢想到什么,“对了,上回你说有喜欢的人,现在有进展没?”


    迟然微怔,随即回忆起他们之前确实有过这样的对话。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也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我不喜欢他了。”


    “啊?不喜欢了。也对,没有眼光的坏家伙喜欢他干什么!我们然然什么样儿的找不到,还在他一棵树上吊死了?哼!”


    迟然被逗笑了:“干嘛这么义愤…填膺的。”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等着啊,我肯定给你找一个二十四孝好男友。”


    “晓欢。”迟然的语气陡然认真起来,“我现在真的不想谈…谈恋爱。”


    “好吧,你年纪还小呢,可以先搞事业。”孟晓欢说着又欢快起来,“我看到你账号现在好多粉丝啊!”


    ……


    两个人聊了一个多小时,结束通话后迟然还有点依依不舍。


    他有些怀念之前在出租屋的生活了,虽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每天一睁眼就要为债务忙碌,但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傍晚,迟然照往常一样下楼吃饭,在餐厅意料之外地看见傅望昭。


    对方都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过了,更别提同桌吃饭。


    要不是和傅望昭对上视线,迟然就打算干脆转身离开,不吃了。


    “我在鹤仙居打包了几样菜回来,有你爱吃的桂花糕。”alpha说。


    迟然这才注意到桌上不是出自刘姨之手的几道菜,上一次傅望昭带他在鹤仙居吃过的。


    他抿了抿唇,沉默坐下。


    两个人对坐着用餐,冷场般的死寂。


    Beta吃饭习惯细嚼慢咽,腮帮子鼓鼓嚼一会儿才会咽下,嘴唇沾了油亮晶晶的。


    傅望昭光顾着看,碗里的饭一点未动。他注意到迟然只夹刘姨做的菜,没吃他带回来的,包括那份桂花糕。


    “怎么不吃那些,上次你不是说好吃?”


    迟然将嘴里的饭菜吞下,垂着眼淡淡道:“其实你不用这么破…破费。”


    Alpha瞳仁微颤,捏紧了手里的筷子:“菜肯定还是刘姨做的好吃。”


    “我吃饱了。”迟然推开手边空了的饭碗,起身离开。


    傅望昭下意识地目光跟随,直到人消失在餐厅门口。


    浴室里水汽蒸腾,迟然闭着眼睛,任由热水自上而下,兜头冲刷着身体。


    这样的状态很舒服,他不想出去。


    磨磨蹭蹭地到了不得不出去的时间,迟然这才穿好衣服吹了头发上楼。


    推开房间门,他见同样刚洗过澡的傅望昭就坐在他的床上,靠在床头摆弄着他放在柜子上的卡通摆件。


    果然如此。


    刚刚被热水温过的身体陡然变冷,迟然和傅望昭对视一眼,就低下头上了床。


    其实听到佣人们讨论傅望昭不回别墅的原因时,他竟然在隐隐期盼着傅望昭真的找了新的床伴,把已经玩腻了的自己抛弃。


    可惜现在傅望昭还是回来睡他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出去看了一大圈,发现外面的床伴不够干净,要的东西又多,比不上他便宜省心吗?


    是啊,他实在想不出谁会像自己一样,都不用费什么力气,只要随随便便哄两句就能让他奉上一颗真心。


    傻得犯贱。


    傅望昭大概也是这么想他的吧。


    Alpha从背后抱上来,用力环着他的腰,炙热的体温灼烤着后背,火焰似的。


    “还在生气?”


    见迟然没有反应,他贪恋地嗅着怀里人颈间的味道,语气温柔得如爱人耳语一般:“我都知道了,于臻臻来找过你。”


    “怎么不告诉我?你是我的人,谁都不能欺负你,知不知道。”傅望昭将人抱紧,吻了吻迟然的发顶,“傻瓜。”


    迟然沉默地听着,他想,他当然是个傻瓜。


    两个人紧贴着没有一丝缝隙,温度相接。傅望昭的呼吸有些乱了,他轻轻拨开beta的衣领,吻他的脖颈和肩膀,小心翼翼得像在品尝一道佳肴。


    他已经足够克制,忍住了直接将人拆吃入腹的冲动。毕竟在过去难熬的几天里,他做梦都在想怀里的这个人。


    想到失去理智,上瘾发作一样。


    “然然。”傅望昭边亲边低声叫着。


    迟然没有回应,只是麻木地闭上眼。


    傅望昭的手滑进他的衣服里,顺着肋骨向上,揉着。


    “好像变大了点。”alpha嗓音低哑,呼吸滚烫,“beta这里也会发育吗?”


    迟然将拳头攥紧,指甲陷入掌心。泪水从紧闭的眼尾渗出,滴在床单上。


    因为这几天他也发现了身体的变化,这似乎在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体被人玩弄得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好像就算他自以为可以开启新的生活,这段日子还是会深深刻在他身上,永远都无法抹去。


    迟然应激一般猛地将傅望昭的手扒开,抱紧被子,低声说:“我有点累了,不想做。”


    圆盘状的月亮高悬在窗外的广阔天空,从室内看却小小的一隅,像被框在了画里。


    傅望昭动作僵住,有些无措,手慢慢落回迟然的腰间,竟然意外的好脾气:“好,不做。”


    他压下身体里燃起的火,只是安分地搂着人,没再有半点出格的行为。


    Beta的身体很软,泛着淡淡的香气,气血上涌的alpha觉得自己应该去洗个冷水澡,但又舍不得放开。


    最后实在忍不住牵上迟然的手,才稍稍得到满足。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如此渴望一个人,想要触碰他的身体,更想要得到他的回应。


    迟然轻轻地将手抽了出来,自然得像从手指缝隙溜走的细沙。


    莫名的不安再次袭来,傅望昭将人抱紧了些,耐心哄道:“订婚的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别人住进来,这里只有我们。”


    迟然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已经睡着了。


    第46章


    自从那日回来之后,傅望昭就没有再去军区工作。


    迟然觉得alpha有些反常,因为傅望昭不待在自己的房间,反而总是赖在他的房间不走。


    他的日常生活很简单也很充实,遛狗、画画,有时坐在椅子上一画就是一天。


    现在傅望昭硬闯了进来,让他很不适应。


    尤其是在他专注画画的时候,总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灼热得存在感很强,让人无法忽视。


    于是第二天,迟然早上遛完狗回来就背着包去自习室了。


    他不好奇也不关心傅望昭这样做的原因,无非就是想从他身上获取什么。


    不管是什么,他现在就算想给也给不出来了。


    中午傅望昭发来消息问他去哪儿了,午饭想吃什么。


    迟然眼下不想甚至是有些害怕惹怒傅望昭,自己于对方而言就像是一只蚂蚁,稍有不慎就会得到难以承受的后果。


    他惹不起。


    迟然如实回复说自己去了自习室,中午不回去吃了。


    隔了半个多小时后,对方回了一个好。


    晚上,迟然没敢回去太晚,在外面吃过饭就回了别墅。


    他一进房间,就看见桌子上放着的纸箱。走近发现那是两台画画用的设备,可触屏的超大显示器和最新款的高分辨率数位板。


    这些是每一个美术生梦寐以求的设备,足以让创作成为一种享受。


    迟然用指尖碰了碰,其实他对设备工具没有什么执念和要求,说到底还是手和脑子更重要些。


    “拆开看看。”傅望昭悄无声息地走到身边,揽住他的肩膀。


    迟然抿起唇,没有动作:“太贵了,我用不上。”


    “我特意问过周老师,他说你现在用这个刚好。”alpha将下巴搁在beta的颈窝上,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不是喜欢画漫画吗,我给你开一个工作室,到时候你安心画自己的作品,后期我再找人给你宣传。”


    “你也可以成为一名厉害的漫画家。”


    说实在的,迟然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傅望昭体贴又温柔,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恩爱缠绵的伴侣。


    他想,要是几个月前的迟然得到这番待遇,不知道会怎么欢喜雀跃,不管不顾地将整个人都献祭出去。


    可是过期的糖果变了质,迟然要不起,也不想要了。


    “上将。”


    迟然轻声开口,不带一丝波澜:“我说过,你不需要这么…破费。”


    傅望昭闻言直接从背后抱上迟然的腰,力道很大,呼吸有些急促:“然然,是我没弄清楚事情就对你发脾气,因为我不想你搬走…”


    “你想做的话可以做,我去洗澡。”迟然打断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望昭低吼。


    他将迟然转过来,面对面,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在鼓动着烦躁与不安。


    “别生气了好不好?”alpha耐着性子哄,他从来没对谁用过如此低三下四的语气。


    “我没有生气。”


    “你有!”


    他不信!迟然要不是在生气的话,怎么可能对他这样说话。


    迟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两个人之间,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傅望昭紧紧抓着迟然的肩膀,像是偏执地攥着什么。半晌,他低头亲上对方柔软的嘴唇,毫不费力地深入、辗转厮磨。


    一吻结束,alpha十分动情地低喘着,桃花眼中染上情欲。然而当他垂眸一看,对上的却是一双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的眼睛。


    刚才的唇舌接触仿佛只是他自作多情的一场幻觉。


    他甚至猜测,是不是谁把他的迟然偷走了,眼前的这个只是和迟然长得一模一样的假人。


    蓦地,傅望昭放下手,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怕再待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那个真相。


    迟然不喜欢他了。


    漫漫长夜,注定有人失眠到天亮。


    进入秋末,天气渐渐冷起来。迟然开始考虑给跟跟换一个狗屋,或者干脆在附近租一个房子。


    早上,他照常去院子里将跟跟放出来,然而走近狗屋发现,平时都会早早就欢快地等着出去玩的小狗,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迟然心生奇怪,莫名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连忙将门锁打开,发现趴着的小狗眼睛紧闭,舌头半吐了出来。


    身体没有呼吸的起伏。


    只是一瞬,迟然的世界即刻失去了所有声音,只剩鼓膜的嗡鸣。


    他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具小小的身体,喊它:“跟跟。”


    没有任何反应。


    迟然的脸都发了麻,他反复喃喃着“一定没事的”,起身就往大门跑,看见外面空空荡荡的马路更慌了神。


    眼泪成串地滚落下来,他没忍住哭出了声,转身朝别墅里跑。


    傅望昭正在餐厅吃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抬起头,就看见迟然跑了进来,哭得不成样子。


    “带我…去医院,求你。”


    前往宠物医院的路上,迟然抱着跟跟坐在后排,眼泪就没停过。


    他感受到小狗的身体温度在一点一点下降,连忙抱得更紧了些,双目失神地说:“没事的,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突然他想到什么,将食指指尖咬破,把溢出的血珠喂进小黄狗的嘴里。


    伤口很快愈合,但是跟跟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于是迟然又咬破了第二次、第三次,痛到手指失去知觉,依然没有放弃。


    “迟然!”傅望昭厉声阻止他,“马上就到了。”


    终于抵达宠物医院,医生护士们将跟跟推进检查室。


    迟然就站在外面,扒在玻璃上看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仪器检查,胸口闷得像压了块大石头。


    很快,医生就走了出来,遗憾道:“是肺部窒息导致的抽搐,你们送来的太晚了。”


    两句话到迟然的耳朵里,被解离成了不连续的字,唯独“太晚了”这三个字像尖锐匕首一样将他的心捅得鲜血淋漓。


    他一把抓住医生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你救救它,好吗?它会…没事的。”


    “救救它吧,求你了。”


    医生面露为难:“真的抱歉,你节哀。”


    迟然连连摇头,然后腿一沉干脆地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求…求你,救救它,它会…没事的。”


    “迟然!你别这样。”傅望昭皱着眉将迟然拽起来,“死了就是死了。”


    满脸是泪的迟然模糊地看着玻璃那一头躺在床上的小黄狗,张了张嘴吐不出半个字。


    最后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第47章


    “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说完这句话就迈步离开,留下迟然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发呆。


    没过一会儿,紧闭的大门打开,几个护士推着病床走出来,上面躺着的人被盖上了洁白的床单。


    迟然呆愣愣地跟着走,眼神空洞地盯着向前移动的病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病床被推进一个房间,里面凉飕飕的冷气将他吹得清醒了些。


    眼泪落在床单上,洇出一个越来越大的圆。


    “奶奶,别丢下我…一个人…”


    说着便小声啜泣起来,声音回荡在空旷阴冷的房间里,无人倾听。


    越哭越伤心,迟然直接哭醒了,他睁开眼感觉到什么东西触碰着他的眼尾。


    偏头一看,是傅望昭在用手指揩去他的眼泪。


    “做噩梦了?”


    迟然将脑袋歪到另一边,自己用手背将眼泪擦干净。


    他坐起来,哑声问:“跟跟呢?”


    “带回来了,在楼下。”


    迟然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傅望昭按住:“我问过医生,这种肺部窒息的抽搐一般不会无缘无故发生,排除先天缺陷的原因,比较大的可能是受到了惊吓。”


    “我看了监控,是方雨。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迟然猛地睁大眼睛,身体都在颤抖个不停:“我要看监控!”


    傅望昭将人抱进怀里,顺着他的后背:“别看了,相信我会处理好。”


    “你让我看!”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来,迟然的声音低下去,“求求你,让我看。”


    “好,我给你看。但你答应我,不能激动。”


    “嗯。”


    傅望昭从通讯器里调出昨天晚上后院里的监控视频,递给迟然。


    摄像头的角度正对着别墅,下方能拍到狗屋。


    经过几秒空镜,方雨出现在画面中,他并没有直奔狗屋,而是去花圃里剪了几枝月季花。


    只是在回来的时候,路过狗屋,跟跟突兀地叫了一声。


    方雨停了下来,走到狗屋跟前,怒道:“你叫什么?”


    说完,他抬腿狠狠踹向狗屋的栅栏小门:“让你叫,让你叫。”


    迟然能听见在狗屋里的跟跟不安地跑来跑去,小声“呜呜”着。


    踢了好几下的方雨终于停下来,呸了一口:“狗仗人势的东西。”


    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屏幕上,迟然攥着通讯器的手指发白,哭声因呼吸不畅被噎得短促而凄厉。


    傅望昭将通讯器抽走,给他擦眼泪,但仿佛无穷无尽似的,怎么也擦不净。


    突然,迟然用尽全力将傅望昭推开,后者不防备地被推下床,摔在地上。


    他跳下床,光着脚就跑出房间。


    “迟然!”


    迟然下了楼,冲进方雨的房间,对方正在收拾行李。


    方雨抬眼瞥了他一眼,语气怨怼:“你满意了?”


    紧接着,迟然大步走上前,没有任何迟疑地朝方雨的脸上砸了一拳。


    这是迟然第一次动手打人,冲击力震得他手很痛,但比不上心里的痛万分之一。


    方雨捂着疼得仿佛裂开的鼻梁,瞪起眼睛:“迟然,你别欺人太甚!”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迟然双手拽着方雨的衣领,眼睛通红,“你讨厌我,你可以打我,我让你打!”


    “为什么,为什么那样对跟跟,它什么都不懂,它才两岁啊,它懂什么!”


    方雨将迟然推开:“我就是讨厌你怎么了,你以为你爬了上将的床就了不起吗?”


    “一个卖屁|股的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迟然怔怔地愣住,他可以清晰听见自己的粗喘声,音量大得像是要挡住什么。


    一阵气流猛窜进来,正好击中方雨的腹部,将他拍倒在地,吐出一口血。


    傅望昭皱着眉,眉眼间结着冷冷的冰霜,他只是轻蔑地乜了方雨一眼,然后伸手准备将没穿鞋的迟然抱起来。


    却被狠狠推开:“别碰我!”


    迟然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快被他自己咬出血。


    他想到在他很小的时候,邻里街坊家的小孩们凑在一起玩,经常有几个大孩子将他围起来,笑嘻嘻地指着他,说他是“没爸妈的野种”。


    那时的他孤立无援,小小的手抓紧裤子,眼泪汪汪,只会反复地说:“我不是…我不是…”


    刚才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我不是”。


    可是,他真的不是吗?


    迟然沉默地走出房间,在大厅的桌子上找到盛着小黄狗的箱子,抱着上楼了。


    傅望昭还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有些无措,熟悉的不安又涌了上来。


    他从来没见过迟然用刚才那样的眼神看他,好像掺杂了一抹厌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迟然的一举一动,甚至是眼神,都能牵动他的心情。


    Alpha将注意力放到面前倒在地上的人,周身的戾气暴起,千丝万缕的精神力从他身体溢出,汇成一束,重锤一般砸向方雨的右腿膝盖。


    “啊—”方雨尖叫,声音凄惨,他痛苦地望向眼前高大英俊的alpha。


    和许许多多爱慕傅上将的人一样,方雨当然希望自己能得到alpha的关注,哪怕只有一点点。所以自打三年前进到别墅里工作,他想了很多办法吸引傅望昭的注意。


    但是收效甚微。


    他安慰自己,alpha天性喜欢omega,他一个beta做不到也正常。


    直到迟然的出现。


    Alpha不再像以前一样冷淡、不近人情,两个人越来越亲昵暧昧,做那些亲密至极的事,方雨嫉妒得发疯。


    现在他终于承认自己输得彻底。


    “希望这条腿能让你长点记性。”傅望昭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就上了楼。


    他敲了敲迟然的房间门,没人回应,于是抬手去按门把手,发现从里面被锁了。


    “然然,出来吃点东西。”


    Alpha又敲了两下,里面才传来迟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让我静一静。”


    “好,晚点出来吃饭,不然胃会难受。”傅望昭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走。


    屋内,迟然坐在椅子上,在他面前的箱子里,一向活泼好动的小黄狗老老实实躺在里面。


    “这是跟跟第一次…进我的房间啊。”


    “对不起,总是把你关…起来。”


    一想到昨天晚上跟跟在狗屋是多么害怕和无助,迟然又忍不住留下眼泪来,他小心翼翼地摸着跟跟的皮毛,还有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死的是我。”


    迟然将盖子合上,伸出胳膊紧紧抱着,低声喃喃着:“我在,别害怕。”


    他余光瞥见桌上摆着的日历,想到那个被他划起来的开启新生活的日子。


    突然迷茫了起来。


    他的新生活难道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吗?


    第48章


    迟然给跟跟选择了海葬,希望它的灵魂能自由自在,不受束缚,多去看看这一世没来得及见过的风景。


    他又亲手拆掉当初组装好的狗屋,将所有零部件收进袋子里,放在房间的角落里。


    还有曾经跟跟用过的小衣服、小项圈,迟然还能记起黄狗佩戴它们的样子,激动又兴奋,一个劲儿地转圈。


    跟跟是特别好满足的乖宝,它要的一点都不多。


    生活突然缺了一块,迟然一时无法适应。只是在本该出门遛狗的时间,望着窗外静静地发呆。


    冬天快来了。


    偶尔他也会对着被框成小小一幅的景色想,时间过得真快,自己在这里看过了四季,喜怒哀乐也全经历了一遭。


    在这里情窦初开,也在这里神伤心死。


    当初握着笔准备在合约上签名字的迟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接下来会经历多少事。


    “笃笃。”


    门口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有人推门进来。


    迟然收回思绪,沉默地起身坐在桌前,吃傅望昭送来的饭。


    跟跟刚去世那两天迟然什么也吃不下,胸口的石头压得他连呼吸都泛着疼,更别说吃东西了。


    那之后傅望昭就一天三顿地把饭菜拿上来,看着他吃。偶尔他去军区,就让齐叔来看着。


    傅望昭见迟然还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垂着眼只知道机械地往嘴里扒饭、咀嚼,仿佛是在完成什么任务。


    他皱起眉,心底冒出一股无名火,怒声道:“你还要这样继续多久?日子不过了是吗?”


    空气凝固寂静,仿佛停止流动。


    迟然将嘴里的饭咽下,才小声说:“对不起。”


    “你跟我对不起什么!”


    胸腔里的火越烧越旺,傅望昭感觉自己快被迟然逼疯了。他猛地起身离开房间,走到走廊尽头,对着沙包打了几拳,喘着粗气撑在栏杆上。


    无力感快要将他吞噬。


    房间里的迟然放下筷子,抿了抿唇。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的。


    只是支撑他生活下去的重心倒了一半,迟然感觉自己跌进了大雾里,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之前他想努力工作,争取早日把欠下的债还掉,之后能有余力学画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后来他想有一个家,有家人,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么现在呢?


    他从小就努力、刻苦,为的就是不再被人瞧不起,靠自己的能力过上想过的生活。


    可他现在还是被人瞧不起。


    迟然打开平板开始画画,现在画画是他仅剩的一片净土了。


    第二天,本该在几天后的周末上课的周老师,提前来了。


    当时迟然正在桌前画画,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傅望昭或是齐叔。


    一抬头,发现是周老师,露出了近日来头一回的鲜活表情:“周老师,你怎么今天来了。”


    周老师笑眯眯的,温声道:“不欢迎?”


    “欢迎!”迟然连忙搬来凳子。


    “听阿昭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我来看看。”


    迟然挤出一个笑来,作无事道:“我没事,好多了。”


    “那就好。”周老师看破不说破,直奔主题,“我们还是接着上次的讲。”


    “好。”


    周老师看了迟然最近几天的练笔画,从中很直观地感受到他的心情真的很差,比傅望昭和他说的还要差。


    但他到底不是心理专家,只能尽自己能力从专业方面引导迟然开心一点。


    一节课结束,迟然的状态果然好了些,终于有了笑模样。


    “迟然,老师有礼物要送给你。”周老师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套漫画,“这是老师最喜欢的漫画家的经典作品,珍藏版喔。”


    “谢谢周老师,但是这会不会太…太贵重了,你不用留着…作纪念吗?”


    “我还有一套,我可喜欢收集这些东西了,家里专门有一个房间放置,有机会你来我家参观呀。”


    迟然点头:“好!”


    周老师走后,迟然便开始看那套漫画,翻页都小心翼翼的。


    “这是周老师送你的?”傅望昭走进来,双手背在后面。


    “嗯。”迟然将漫画放回桌子上,“是你让周老师来…的吧。”


    他猜测这套漫画也是傅望昭让周老师送的。


    见迟然的状态比昨日好了不少,傅望昭也跟着放松下来:“他正好今天没课,说想来看看你。”


    迟然有些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傅望昭说,才能让他别再做这些多余的事。


    没有意义。


    “我也有礼物送你。”傅望昭当然不知道迟然是怎么想的,“昨天不该对你发脾气。”


    说着,他将一直藏在身后的透明箱子拿到胸前,给迟然看。


    迟然看到箱子里东西的一霎那,愣住了,随即感到有些呼吸不畅,耳朵嗡鸣。


    里面是一只白色的小狗,正乖乖巧巧地趴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


    “喜欢吗?”


    类似的记忆潮水般涌来,激得迟然眼眶瞬间红了,那种熟悉的、心脏被捅个对穿的痛感再次袭来。


    傅望昭见迟然表情不对,心中一沉:“不喜欢这个的话等会儿带你去挑。”


    小白狗似乎很喜欢迟然,一直盯着他看,小爪子一下一下地挠着箱子壁,想要出来。


    迟然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轻声说:“留下吧。”


    如果他今天不要这只狗或是别的狗,不遂了傅望昭的心意开心地收下这份礼物。他自己会遭到什么对待,迟然已经不在乎了。


    但是这只狗是鲜活无辜的小生命,经受不起任何风险。


    而他也再承受不住生命在面前消逝的痛苦了。


    傅望昭离开后,迟然将小白狗从箱子里放出来,看它在房间里撒欢儿地跑,偶尔还会因为地板太滑而摔一跤。


    这只小白狗被收拾得十分精致干净,连小脚丫的毛都是整整齐齐的,看起来逗趣可爱。


    像是omega们会养的金贵小狗。


    迟然不可避免地想到第一次见到跟跟的情景,眼泪又不受控地落下来。


    他在心里打算着,等走之前给这只小白狗找一个好的主人。


    他没办法养,他大概永远都没办法再养狗了。


    第49章


    小白狗入住迟然房间的第二天就出了状况。


    它前一天还好奇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晚上蹲在迟然脚边用脑袋蹭蹭。


    第二天早上起来,迟然发现它变得无精打采,趴在床脚耷拉着脑袋。


    倒在食碗里的狗粮一点没动。


    迟然估摸它快一整天没吃东西,肯定是饿了,但又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吃饭。


    “不会是挑食吧。”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肉罐头,打开,放在小白狗鼻子边上让它闻。


    小白狗伸出舌头舔了舔,支起身子,似乎有了食欲。


    于是迟然将罐头挖出来放在塑料碗里,见小白狗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他将食碗里的狗粮倒回包装袋里。


    狗粮包装袋上印着一只黄色小狗,迟然对着袋子发呆,良久后沉闷地叹了口气。


    晚上,迟然准备睡觉的时候,傅望昭来敲门。


    看到alpha穿着睡衣,他下意识露出戒备的神情,脊背都绷紧了。


    “你很紧张?”傅望昭被迟然的眼神刺到,声音干涩,“怕我对你做什么?”


    “我还不想…”


    迟然声音很小,他自知没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傅望昭,实在太不“敬业”。


    但他真的不想做。


    “没说要做。”傅望昭径自越过迟然走进房间,掩住有些落寞的神态,“今晚陪我睡觉。”


    小白狗对于有人侵入主人地盘有些不安,趴在窝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迟然关灯也上了床,身边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健硕身体发出的热量涌过来,他默默往床边挪了挪。


    沉寂的黑暗中,迟然蓦地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他就落入一个热得有些发烫的怀抱。


    傅望昭抱他抱得很紧,似乎在低头闻他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如释重负般,哑声呢喃:“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迟然有些茫然,他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半晌他听见傅望昭低沉地喊他“然然”,好像要说什么。


    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声音戛然而止在这个初冬的深夜,也成了日后某人每晚缠绕心间难以释怀的梦魇。


    几天后,到了顾如枫的生日。


    他一向不喜大操大办这类日子,只要在家里做些菜,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饭就好。


    可这次与往年不同,傅望昭三个月后将与高子彧订婚。顾如枫心里高兴,想将两家人聚在一起,活络活络感情。


    于是在饭店订了一个大包间,打算邀请高子彧和他的父母来参加寿宴,结果遭到了傅望昭的反对。


    顾如枫也算了解他这个外甥,倔得要命,认准的事几十头牛拉着也拦不住。


    他虽然不知道傅望昭为什么不愿意,但最终没有强求,只让他把高子彧带来吃饭。


    傅望昭同意了。


    大概是一辈子低调行事惯了,普通人在饭店办寿宴都要在门口立招牌或花篮,图个吉利,顾如枫生日这天什么也没摆,就跟平常出来吃饭一样。


    高子彧是坐傅望昭的车来的,对方下了便往停车场电梯走,步子很大,他小跑了几步才跟上。


    电梯匀速向上,谁也没说话。高子彧是想搭话的,但看alpha板着脸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就没开口。


    一路无话,直到快走到包间门口时,高子彧才大胆地挽上傅望昭的手臂,显出两个人亲密的样子。


    Alpha没有拒绝,但这并没让omega感到惊喜,反而从心底冒出一点苦涩。


    上周,傅望昭主动约他出来见面。


    他高兴坏了,花一上午的时间挑衣服做造型,甚至还穿了情|趣内衣。


    结果不仅没有多得到一点alpha的关注,反而遭到晴天霹雳。


    傅望昭提出形式婚姻的要求,两个人婚后都不得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只配合出席公众活动。


    “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话,婚约继续。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舅舅和你父母那边我去告知,会说是我自己的原因。除此之外,算我欠你们家一个人情。”


    堂堂主城上将的人情,是多少人想方设法想要得到的东西。


    高子彧浑身发冷,半晌才道:“是因为那个beta吗?”


    傅望昭皱起眉,有些不悦:“跟你没关系。”


    “好,我接受。”


    包间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围坐桌前,气氛喜气洋洋。


    “呦,望昭和子彧来了。”文晋率先打招呼,随即拍了下文黎的后背,“快跟你哥问好。”


    “哥好!嫂子好!”文黎咧着嘴快速打完招呼,接着低头看通讯器。


    “就知道玩。”文晋小声数落他。


    高子彧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先是亲切熨贴地和每一个人打过招呼,最后走到主位,将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递给顾如枫,祝贺他生日快乐。


    “谢谢子彧,都是一家人别客气,快坐。”


    众人都落了座,等待上菜的间隙,大家三三两两地聊小话题,高子彧和同在上大学的小表妹聊美容化妆,文晋则是和顾如枫聊时事新闻,傅望昭沉默地给杯子里倒上红酒。


    “有心事?”坐在傅望昭旁边的顾行蓝问他。


    顾行蓝是顾如枫的女儿,现在任职顾家企业的总裁。


    傅望昭不知道是自己表现太明显,还是alpha之间有所谓的情绪雷达,他摇摇头表示没事。


    所有人都习惯傅望昭在这种场合的少言寡语,偶尔聊到军区的事,才会和他搭上几句。


    很快一道道菜被端上来,食物的香气揉杂在和谐热络的气氛里,大家都眉眼带笑。


    唯独傅望昭神情冷清,不过他一贯冷脸,也没人觉得有异常。


    “呀,这是谁啊?”许梦云注意到旁边文黎的通讯器屏幕,语气打趣,“阿黎谈朋友了?”


    文黎将通讯器摁灭,耳朵泛红:“不是的。”


    两个人的声音不小,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娱乐八卦总是能获得更多人的关心。


    “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表姑母不是封建家长,让我看看嘛。”


    文晋刚要小声质问文黎怎么不好好学功课,净做这些浪费时间的事,被一旁的妻子按下。


    “很可爱诶,哪家的omega?”


    “他是beta,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文黎犹豫片刻,还是诚实道:“我喜欢他,但是他不喜欢我。”


    许梦云笑道:“喜欢就追嘛,你在这里干坐着,他永远也不会喜欢你。”


    文黎抿了抿唇,似乎被许梦云鼓舞到,他勇敢道:“其实这个人表哥认识。”


    此话一出,桌上所有人都看向了傅望昭。


    Alpha听力极好,从刚才开始他就注意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碎片的信息能够让他拼凑出来一些东西,但他没有拼凑,甚至有些逃避。


    办案子时,傅望昭习惯并热衷于洞察每一个细小线索、追根究底,弄清楚真相。


    现在他不想知道真相,但有人非要把这个真相剖开在他面前。


    低头一看,哦,原来是他的心脏,已经血肉模糊了。


    “给我看看。”傅望昭哑声说。


    他接过许梦云递过来的通讯器,屏幕上正是文黎和迟然。文黎搂着迟然的肩膀,两个人靠得很近,笑得也很开心。


    的确像一对情侣。


    文黎仔细地观察着傅望昭的表情,其实他有一点私心,希望对方能利用工作之便撮合撮合他和迟然。


    他倒是一直想创造机会和迟然独处,可是迟然平时给傅望昭工作,又要在业余时间画画,根本没有空闲和他出来玩。


    如果傅望昭能给迟然一些假期,那他们两个肯定就有机会升温感情。


    蓦地,傅望昭将通讯器放在桌上,低声道:“抱歉,我出去一下。”


    说完在一桌人或惊讶或愕然的目光下,离开了包间。


    入了冬,气温便逐日下降。


    傅望昭没穿外套,站在走廊尽头的观景阳台上,吹着冷风。


    他呼出一口气,化作长条的白雾,又消失在黑夜里。


    还没上菜的时候,他破罐破摔地设想着,如果今天他带迟然来,每个人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一秒,这个设想就被摁灭。


    因为他知道,迟然不会愿意来的。


    第50章


    晚上吃完饭,迟然倚靠在床头上画画。


    一旁的通讯器震动个不停,大概是来自文黎的信息。


    刚才他就发来好几条消息,说自己今晚出去参加家庭聚会,表哥和嫂子也在。听别人聊天的话题都不感兴趣,想和迟然聊。


    迟然本打算回复几句就结束,没想到对方发得更起劲儿了。


    他眼下没有聊天的空闲,就索性当没看见,继续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


    直到画完手里的稿子,发给约稿人,迟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舒展地伸了个懒腰。


    他去拿通讯器时,发现文黎给他发了二十多条消息,前面几条还在说饭桌上听到了什么趣闻,后面就开始询问他的事,譬如星座血型口味爱好,喜欢的音乐书籍电影漫画运动。


    迟然懵了。


    他随便挑了几样回,然后说:我要睡了,晚安。


    对方秒回了一个可爱的晚安表情包。


    迟然一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他和孟晓欢也是这样的聊天模式。


    放下通讯器,他便开始看周老师送的那套漫画。上课的时候周老师讲过这位作者的漫画,前期作品颇具灵气但技巧不足,后期作品技巧明显有所提高,但那股子灵气又比不上当初了。


    周老师当时说:“绝大多数时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必须得有舍弃。但是舍弃这件事,有时是主动的,有时是被动的。所以人得在能做选择的时候尽快做选择,不然等命运替你做抉择的时候,可能舍弃的恰巧就是你想留住的。”


    “对于创作者而言,灵气固然重要,但单凭它想要进行终身创作是很有难度的。许多创作者会十分焦虑于灵气消失,甚至逃避学习技巧。我希望你不要被这个所困,顺其自然。”


    迟然正看着漫画,听到爪子挠床板的声音。他偏头一瞧,发现在床下的小白狗直起身子上下抓着,似乎是在试图上床。


    见小白狗如此锲而不舍,迟然把它捞上了床。他发现小白狗很是黏人,经常凑到他身边贴贴蹭蹭的。


    这次也不例外,它一上了床就灵巧地钻进被窝,挨着他的胳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下,耳朵抖了抖。


    迟然用拇指蹭着小白狗的脑袋,眼眶却一点一点泛起红色。


    他的跟跟肯定也想和主人一起躺在软绵绵的床上,被抱在怀里,但它只能夜夜孤独地睡在狗屋,直到生命尽头。


    “对不起…”迟然用小臂盖住眼睛,“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


    无边的内疚和自责将他淹没。


    另一边,饭局还在继续。


    没有人问起刚刚傅望昭为什么突然离席而去,大家依然在热热闹闹地聊天。


    文晋这次带来了上好的红酒,傅望昭菜没吃几口,酒一杯接一杯地下肚。


    “别喝了。”顾行蓝按下他倒酒的动作,声音冷冽,“借酒浇愁也换个场合。”


    傅望昭缓缓收回了手,抬起头,隔着一张巨大的桌子,视线落在对面的文黎身上。


    文黎似乎已经吃饱了,双手并用地在通讯器上快速打着字,时不时露出情不自禁的笑来。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像是呆住了,又像是人被抽掉了生气。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别的。


    这顿饭没有吃得太晚,结束后大家陆陆续续地往外走,道别离开。


    傅望昭叫住了文黎:“跟我过来一下。”


    两个人来到那个观景阳台,文黎有些疑惑,从小到大他见傅望昭的次数不多,交流的机会就更少。也就是他考上军校之后,文晋总是让他和傅望昭多接触联络感情。


    “哥,什么事啊?”


    傅望昭眸光深沉,没有回应,伸手快速地揭开了文黎后颈的抑制贴。


    “哥?”文黎本能地捂住自己的后颈,神情迷茫。


    “果然是你。”


    “什么是我啊?你讲的我听不懂诶。”


    傅望昭抿紧唇,命令道:“通讯器给我。”


    Alpha身上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尽管身处室外,文黎却总感觉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他乖乖掏出通讯器递给傅望昭。


    屏幕被傅望昭摁亮,上面映出两个人开心的面庞。


    “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文黎看出傅望昭的不对劲,明显是不悦甚至是生气。他的第一反应是傅望昭和他爸一样,不允许他现在谈恋爱。


    “没有进展呢,人都还没追到。”


    “想追他?”


    文黎刚要回答,就听见“咔嚓”一声,他的通讯器被傅望昭徒手捏碎。


    “你干什么!”他瞪大眼睛。


    傅望昭的手心被机械碎片划出几道伤口,但他浑然不觉一般,将碎片拂入半空。


    “这是对你觊觎我的人的惩罚,以后离他远点。”


    文黎只感觉脑子被木棍闷了一下似的,他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你们?你不是要订婚了吗?怎么会?”


    “不可能!迟然说过他喜欢beta…是你,是你强迫他的对不对?”


    圈子里的事他或多或少听说过,包养情人床伴实属稀松平常的事,多少人结了婚也照样在外面玩。


    只不过父母亲严令禁止他在军校毕业之前搅进这些事里,让他安生学习。


    但是细细想来确实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如果迟然是给傅望昭工作的话,为什么会住在他的别墅。如果只是别墅的佣人,又怎么会被带去参加文家的酒会。


    傅望昭闻言皱起眉,冷声道:“轮不到你管。”


    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对视着,文黎气得喘粗气。


    “怎么了这是?”文晋找人找到这里,发现气氛不太对。


    “我弄坏了文黎的通讯器,明天赔给他一个新的。”傅望昭说。


    “多大点事,不用赔,弄坏了正好,省得他天天玩。”文晋见文黎生气了似的,拍他胳膊,“别不懂事。”


    文黎攥紧拳头,眼睛睁圆了瞪傅望昭,片刻后什么也没说就大步离开。


    文晋对文黎不打招呼就走的行为甚不满意,打圆场道:“他还是小孩子心性,你别介意。”


    冷风习习,已经只剩枝干的树木轻微晃动着,在人工光的折射下,显得有些发白。


    傅望昭回到别墅,在迟然的房间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敲敲门。


    门开了,面前的迟然穿着棉质睡衣,又乖又软,让人想抱着不撒手。


    Alpha也是这么做的,紧紧地将迟然箍在怀里,贪婪地汲取beta身上令他迷恋的气味。


    “你喝酒了。”


    那些被酒精放大的不安和焦虑,刚才一路上都在烤灼着他的五脏六腑,淬炼出新的情绪。


    他开始害怕。


    他害怕失去迟然,上一次他感到害怕,是在顾若蔓濒临离世的时候。


    傅望昭吻着迟然的发顶,现在唯有亲密的触碰才能缓解他的恐惧,但这还远远不够。


    “嗯,因为想你,所以喝酒。”


    迟然不能理解这二者之间的必然联系,他只记得上一次傅望昭喝醉之后对他做的事,身体开始发冷。


    “放开我。”


    傅望昭稍稍放开他,但紧接着吻落了下来,细密而缠绵地深入,温柔地挑逗,盼得对方的回应。


    在接吻这方面,迟然向来不是傅望昭的对手,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儿。他用力推着傅望昭但没有半点作用,口腔内被舔|弄了个遍,只能被迫地唇舌相接,发出羞耻的水声。


    等被亲软了身子,傅望昭将他抱上床,急促地呼吸着,眼睛里似乎有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和爱意。


    傅望昭抵着他的额头,手指轻轻蹭他的柔软耳垂,极尽温柔:“然然,我想要你。”


    迟然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感受到傅望昭的蓬勃欲|望,心里只有畏惧和愠怒。


    “我不想做,放过我,行吗?”


    Alpha没有听见一样,解开他的睡衣扣子,吮吻他的锁骨和胸口。


    两个人力量悬殊,迟然只能在傅望昭的禁锢下,被迫接受这些。如果说他之前还能在这场霸道的掠夺里获得一点甜蜜,那么现在只剩下屈辱和麻木。


    眼泪从眼尾溢出,划过太阳穴落在枕头上,迟然哽咽着喊道:“我不想做!你去找别人吧。”


    傅望昭终于停下,动作定格一样僵住,他缓缓支起身子,对上迟然那双湿透了的眼,仿佛在他的心里下了一场暴雨。


    “你希望我和别人上床是吗?”


    单是一个文黎就让他快发疯,而迟然却让他去找别人。


    明明以前的迟然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迟然会为他吃醋、为他哭,亮晶晶的眼睛只看向他一个人。


    迟然没说话,算是默认。


    傅望昭冷笑了一声,胸腔里的纷乱情绪混着酒精被点燃,窜出的火将他激得眼眶发酸。


    他低头狠狠吻住迟然的嘴,堵着不让他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如果这个世界有可以终身标记beta的法子,傅望昭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讨来。


    可此时此刻,他只能想到疯狂占有。


    过程中,迟然并没有感到太多疼痛,对方似乎想要用生理上的快|感来控制他的灵魂。


    但他的灵魂在哭泣。


    简单清理后,迟然睡着了。


    傅望昭身体疲乏,但精神上像绷紧了什么一样,迟迟无法入睡。


    他坐起来,望向对面的书桌。


    月色的光斑映在上面,将空间切割成了一块一块的。


    Alpha起身走到跟前,拿起桌上的台历,往后翻了两页。


    看到那个标记的日期,傅望昭竟然十分平静。


    其实好几天前他就发现了。


    明明距离新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迟然现在就把明年的台历摆了出来。


    但之前他没有查看,大概也是逃避心理吧。


    因为不想知道,他满心计划着他们的未来,但迟然计划的未来里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