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非仙非魔


    在沉睡的过程中, 华灯失去一切感知。


    她看不见,听不着,也摸不到。


    可她有种感觉, 她感觉到沈昼在她身边。


    他握着她的手,唤她的名字。


    莫名地相信了这一点, 华灯不再恐慌,安稳地等待着。


    她等了不知多久, 忽然有一刻, 耳边传来声音, 模糊而确切存在。


    又等了一段时间, 她的触感也重新回来, 她似乎躺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周围静悄悄的,能闻见一股苦涩的药香味。


    终于,她挣动着, 掀起了眼帘。


    视野从模糊转为清晰, 她看清了四周一切。


    她身处仙灵珠内, 正躺在床上,不远处苏意轻拿着把扇子,蹲在小火炉前熬药汤。


    她咳嗽了声, 就见苏意轻立马回头, 惊喜地蹿了过来。


    “灯灯!你可算醒了!呜呜呜担心死我了!”她抱着华灯的被角痛哭。


    华灯想要安抚她,无奈身上没有力气,只能动动嘴皮子:“我没事……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苏意轻抽噎地说,“多亏你道侣,他炼出了戮仙散的解药,我们都没事了。”


    “沈……”华灯顿了下, 还是说:“沈昼呢?”


    苏意轻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没表示什么:“别担心,沈昼没事,他就在外面呢。”


    边说边扶起华灯:“是不是身上没劲?沈昼说了,刚醒是会这样,躺一盏茶的功夫就好了。”


    “你怎么也在这待着?”华灯担忧地问,“他们应该没冲你来吧?”


    “没有,但是我不放心你。”苏意轻挠挠头,“而且你道侣还挺忙的,我在这看着你刚刚好。”


    她解释说:“当时虞蘅刚死沈昼就带着你离开了,可那些人跟不长眼一样往他跟前扑,非要他交出天级法宝。”


    “他应该是没打算带我一起的,但后来,估计看在我是你朋友的面子上,就捎带着把我挂上了。”


    回想起当时的那一幕,苏意轻还是有些恍惚。


    她本来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沈昼去而复返,忽然就出现在她面前,不咸不淡地垂着眼问:“你和华灯关系很好?”


    “是、是吧?”


    “你死了她会伤心?”


    “我觉得,应该会。”苏意轻小心翼翼地回答。


    沈昼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但速度不快。苏意轻怔了怔猛地反应过来,这是让她跟上的意思。


    这还等什么,她马上跳起来,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从背面看,沈昼胸膛的伤势极深,贯穿了心脏附近的位置。黑色的气息萦绕在伤口周围,苏意轻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感受到它可怖的侵蚀力。


    而沈昼居然面无波澜,抱着华灯跟没事人一样,有人敢过来打扰,反手就能让对方上天。


    他赶跑的人越来越多,身上黑色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非人非鬼,非仙非魔。


    苏意轻彻底相信,这的确,就是书里描写的那个反派。


    可是。


    她看向这个人怀里的华灯。


    如果能保护好华灯,那是不是反派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把你……挂上了?”华灯问。


    苏意轻从回忆中抽离,一言难尽:“就,春运回家后备箱挂只鸡那种吧。”


    “……”华灯心生惭愧,“辛苦你了。”


    “还行,反正跟着他比较安全嘛。”苏意轻摆手笑了声,“后来我一直跟着他,和他一起找解药需要的药材。”


    找了三天才找足所有药材,又花了整整两天两夜才炼制成型,过程极其繁复琐碎,得亏沈昼的灵力足够多,能催化炼药速度。


    “秘境里还有能炼丹的地方吗?真是难为他……”说及此处,华灯话音一顿,产生某种不好的预感。


    对面的苏意轻羞涩而笑:“讨厌啦,明知故问!”


    华灯一瞬间透心凉。


    她再也控制不住:“呕——”


    当然,什么也没吐出来。苏意轻在旁幽幽地说:“别想了,已经吃下去十天,化作养分融进你的骨血……”


    “可以了!”华灯两眼发黑,“我知道了,真的知道了,谢谢你!”


    “哎先不说这些,你身体好点没?”苏意轻扶着她道,“你要不还是快点出去看看吧,我怕你再不醒他就真把秘境整个都毁了。”


    华灯搭着她的胳膊起身,五味陈杂道:“他杀了很多人吗?”


    “啊那倒没有。”出乎意料,苏意轻给出否定的答复,“虽然我觉得他看起来是挺想杀人的,不过最后竟然一个都没杀,只有两个脑子抽风的跑过来和他自爆了。”


    “……”华灯低声说:“是吗。”


    他还记得不能杀人的约定啊。


    “来了很多人吗?”华灯边往外走边说。她身子发软,走得很勉强,不过还算能走动。


    “是很多,光我看到的就有几百个吧。”


    “他一直和这些人战斗?”


    苏意轻回答不上来。


    单方面碾压算战斗吗?


    况且沈昼赶走他们完全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之前他日日守着华灯,时刻不离,根本懒得和这些人过招。


    倒不如说直到今早,华灯体内的戮仙散彻底清除,快要醒来之时,他才离开房间,只留下苏意轻为她熬药。


    这样看,怎么像他不想和华灯见面?


    这个想法让苏意轻倍感荒谬,所以她没有说,只是把这些天的情形绘声绘色向华灯描述了一遍。


    比如他是如何坐在床沿,一遍遍为她搭脉,不厌其烦叫她的名字。


    “华灯,能听见吗?”


    “华灯,你感觉怎么样?”


    再比如苏意轻睡前看到沈昼坐在那,用法力为她护体,醒来后发现他还是坐着不动,静静地垂着眼眸。


    华灯想,完了,这得加多少工资才能报答他。


    踏出仙灵珠,尚未见到沈昼的踪影,半空中的打斗声便先一步传来。


    苏意轻搀扶她在石头上坐下,她环顾四周,打量了遍周围的情况。


    尽管沈昼手下留情,秘境还是被毁了一半。树林坍塌,山崩地裂,遍地都是坑洞,有大有小,形状不一。


    放眼望去,连河里的水都被烤干了。


    轰隆一声,两道人影坠地,华灯收回视线。


    熟悉的身影不疾不徐落到地面,隔空把人提起。


    那两人惊骇非常,血流如注,看上去浑身骨头都折了。


    沈昼随手把人一扔,说:“滚。”


    语调和姿态依然很沉稳,神情并不暴躁,也不阴郁。


    只是衣角滴落的鲜血,让他整个身影都显得格外瘆人。


    华灯不禁想起从前的那些时刻。他永远无波无澜的面庞,又有几次是像现在一样,竭尽全力压制着满身戾气。


    他转过头,见到了华灯,看不出有什么波动。


    然而头顶天空的乌云散了些,他布满阴翳的黑眸似乎也跟着透出了天光,那些嗜血的杀气一点点褪去,变回她熟悉的模样。


    苏意轻悄悄地溜走了。


    华灯毫无察觉,坐在原地看沈昼走近。


    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因为太多,已经懒得清除。


    华灯视线下滑,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把剑,以前的宝贝五号,现在的可乐和雪碧。她给的剑穗就在上面,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


    他没有用那十一把剑,也没有用一百零七把剑中的任何一把,唯独留了这一把在外面。


    因为这是他绝对不会见血的剑,是放在外面阻止他杀人的剑……和剑穗。


    他走到华灯面前,像是没有察觉她的目光,声音一如往常,低沉冷冽似冰块相击。


    “醒了。”


    “嗯……”


    说完就是一阵寂静。


    华灯犹豫地开口:“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沈昼嗯了声,说:“害怕吗?”


    “不怎么怕。”华灯说,“我知道你会来救我。”


    沈昼看着她肩膀的位置:“你说有人伤过你。”


    眼神好像要望到她的过去,连同那个捅她一刀的人一起杀死。


    “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他说。


    华灯轻轻地笑了笑,点着头说:“我知道,我相信你。”


    这句是真的。但上一句她撒谎了。


    她其实很怕,怕书里的情节真的上演,怕沈昼没有赶来救她。


    那个给她一刀的人,捅的也不是肩膀,而是心脏,当时她的确差点死掉。


    然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沈昼,这些情绪就全都忘了个干净。


    明明他冷厉的眉眼浸透血色,怎么看都比秘境里其他修士可怕得多,可她就是觉得安心。


    听到她的回答,沈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沉默地在她身旁坐下,倒让华灯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


    她想起之前沈昼杀人的情形,虽然凶狠残酷至极,却从未显出兴奋之态,显然并不沉溺其中,甚至有些厌恶。


    ……不对吧,他会厌恶杀人?


    乍然冒出的想法何其不切实际,华灯抹去了这个猜测,却还是犹豫地打开荷包,取出一样东西塞到沈昼手里。


    本来出神静坐的沈昼,忽觉手掌被人展开,一低头,掌心多了个白纸包裹的小球。


    是华灯爱吃的饴糖,她总是随身带着这些。


    “小孩子的东西。”他挑了下眉说。


    “什么啊,爱要不要!”华灯伸手想把糖夺回。


    可偏偏这个刚才还嫌弃糖果幼稚的家伙,手指轻松就将糖纸剥除,启唇送入口中。


    华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到底谁是小孩。


    小孩沈昼冲她勾了下嘴角。


    笑容很快敛去,糖却进到口中,融化成极淡的一丝清甜。


    “好点了吗?”华灯观察他的脸色,发现还是略显苍白,“是不是灵力消耗太多累着了?”


    毕竟他为了不毁掉秘境,一直把修为压在元婴期,可那些来杀他的修士足有成百上千人,其中多半在金丹以上,就算化神期都无法扛住这样的车轮战。


    “休息会就好了,以前也这样过。”沈昼摁了下眉心,随意地说。


    “下次,就算没有我的允许,只要是想伤害你的,都可以杀回去。”华灯抿了抿唇,低声说。


    沈昼闻言一顿,却低笑了声,又恢复慵懒的口吻:“对付他们,还用不着。”


    可以说傲慢至极。


    但这才是华灯熟悉的模样。她跟着笑了笑,说:“我认真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该杀就杀。”


    沈昼敷衍地应了声,说:“知道了,以后都杀光。”


    华灯:“……”大可不必,她还想多活几年!


    几句玩笑话下来,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氛围也烟消云散。沈昼舒展了下身体起身:“回去待着,你还得躺两天。”


    “好。”华灯没反驳,她现在确实累得慌。


    只是这一抬眼,就对上沈昼右侧肩胛骨的伤痕。和衣服上其他的血迹不同,这些血是属于沈昼自己的。


    玄色衣裳破开一道深深的剑痕,皮肉翻滚,血水浸湿背后,而沈昼浑然不觉。


    他和平常一样活动了下筋骨,伸手要扶华灯起来,伤口随着他的动作重新渗出血水,狰狞可怖。


    “等一下。”华灯脱口而出,顺手拦住他的动作。


    沈昼投来询问的目光。


    华灯的呼吸变得灼热,她忍着眼眶的酸意,慢慢把沈昼拉了下来。


    她没想过沈昼会受伤。


    可现在,这伤口明明白白摆在她面前,告诉她,原来这个人并非铜皮铁骨。他受了伤和普通人一样,也会流血,会疼痛。


    对上她骤然泛红的眼眶,沈昼这才回忆起什么:“有伤口?”


    掩盖伤势的障眼法遮了胸前的伤,却忘了背后也有。


    “……伤口有点深,在流血。”华灯低声说,“我给你疗伤吧,我是医修。”


    沈昼不赞同地皱眉,懒懒地说:“你才刚好,别浪费灵力。”


    “你让我治吧,不然我心里难受。”


    华灯仰头盯着他,苍白的面孔恹恹的,像只淋了雨的狐狸。


    沈昼哑然,不得不坐了下来,看她伸手覆住伤口所在的地方。


    华灯不治不知道,一治才发现,沈昼的状态比她想象的还要差。


    他体内的灵力已经完全枯竭了,假如不把境界放开到化神以上,恐怕一时难以恢复。


    可秘境容不下元婴以上的修士。


    她放下手,心乱如麻,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仿佛猜出她在想什么,沈昼笑着说:“你再感受下。”


    华灯不解地伸手感知,竟感知到他的灵力以惊人的速度瞬间回复了大半。


    这是禁术,华灯心知肚明。


    这意味着在她昏迷的十几天,沈昼一直处于不断耗尽灵力,又不断压榨神魂恢复的状态。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没说什么,开始专心为沈昼治疗伤口。


    然而不出片刻,她就挫败地垂下脑袋:“对不起,我太弱了。”


    “与你无关。”沈昼早有预料,不在意地笑了笑,“能伤到我的,都不是一般法器,很难为外力愈合,等灵力恢复,伤口自然会消失。”


    华灯不说话,他却笑得更深了,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


    “没死呢,别哭丧了。”


    华灯被他弹得叫了声,捂着额头说:“知道了,你别动手!”


    沈昼起身道:“回去吧,你该休息了。”


    “哦。”


    华灯由他抱起自己,回到仙灵珠里,重新在床上躺下。


    她缩进被子,闭着眼睛听沈昼离开,忽然抬起手,偷偷碰了下方才被他弹过的地方。


    ……幼稚鬼。她两手压着嘴角吐槽。


    第32章 他的承诺


    华灯小憩了片刻, 醒来的时候,发现沈昼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他手里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华灯闻着味道就眼前一黑, 立即想要装睡蒙混过去。


    沈昼拎着她的领子把她提了起来。


    “放开,放开……我是病人!”华灯憋着劲挣扎。


    沈昼松开手, 药碗往前一递:“喝药,病人。”


    华灯鼻子动了动, 做出呕吐的表情:“你这药怎么煎的?怕不是下毒了吧?”


    沈昼:“不想喝?”


    华灯坚定摇头:“不想。”


    沈昼:“可以, 那就吃苏意轻炼的药。”


    ……狠, 太狠了!


    华灯被他这一招堵得无话可说, 苦着脸接过药碗。


    她做足心理准备, 浅浅喝下一口。霎时间, 辛辣的味道在口腔爆发开来,直冲脑门。


    华灯快要骂人了。


    “这是药吗?”她难以置信,“你往里面加炸弹了?”


    她想把药丢远, 但沈昼按着她的肩膀, 不许她后退:“苦点才能长记性, 以后离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远点。”


    华灯喝药本来就难受,一听瞬间火了:“这是我的错吗?还不是你自己跑了,才让别人有机可乘。”


    “我才不喝!这药应该你喝!让你长长记性, 以后——”停了下, 她扁着嘴,把后面的话委屈地说完,“以后别突然离开我。”


    终于发泄出来,她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好意思看沈昼,便长叹一声抬起药碗,准备一鼓作气解决这讨厌的东西。


    忽然, 一只手伸过来将药碗夺走,薄唇抵着碗沿,苦涩的药汁被一饮而尽。


    “哎,不是……”华灯睁大眼,“我的药你喝了干嘛?我还得治病呢。”


    “不是治病的药。”沈昼放下药碗,轻描淡写说道,“治病的丹药你已经吃过了。”


    “?”华灯愣了,“那这是什么?”


    “我让苏意轻熬了最苦的药,让你长长记性。”


    “……”


    华灯:“你晚上最好睁着一只眼睡觉!!”


    沈昼:“我不睡觉。”


    啊啊啊气死了!


    华灯抓起枕头就向他砸过去,沈昼看了眼,没躲,反正也不痛。


    他就坐在那稳稳地被砸了好几下,忽然眼前又砸下什么东西,这次不大,他一伸手就接住了。


    是一个荷包,打开后,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糖果。


    “你自己煎的药自己喝。”华灯不耐烦地说,“喝完记得吃糖,我讨厌药味。”


    沈昼拿出一颗,剥开糖纸,是他没见过的样式。


    华灯瞄了眼:“字豆糖,你看上面写的什么字?”


    月牙和月满买的,为了贴合她的喜好,应该都是富贵花开一类的字眼。


    沈昼说:“囍字。”


    华灯:“……你吃吧。”


    沈昼捏着糖纸,微垂眼睫。


    这次的事,的确都是他的错。


    他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也从没给人道过歉。


    看话本里的描写,他应该……


    抬手把糖喂进华灯嘴里,他平淡地说:“没有下次了。”


    糖送过来,华灯下意识就张开嘴,她咀嚼着嘴里的糖,含糊地说:“其实我就开个玩笑,没有真的怪你。”


    沈昼嗯了声,又说:“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


    华灯笑了笑:“我知道,而且我也会保护好自己。”


    沈昼又拿出一颗糖,喂给了她。


    他没有办法描述赶回秘境的那一刻,看到华灯气息虚弱躺在地上时的心情。


    他只知道,如果不是华灯醒来后看向他的那一眼,恐怕一瞬间他就会把秘境里的人全都杀光。


    威胁她的,妨害她的,统统都要消失。


    杀虞蘅有很多办法。


    那一剑,只不过是为了惩罚他自己。


    “我还是自己吃吧。”华灯接过糖小声说,耳尖莫名有点发烫。


    她从乾坤戒里拿出新的一包糖,在沈昼的注视下吃了几颗,忽然停止咀嚼,低头说了句:“对不起,我看到了那一天的事。”


    “我知道。”沈昼说,“出秘境后,我会离开。”


    华灯怔怔地抬头。


    沈昼递给她一瓶丹药:“这是一年份的天元丹,一年后,你就不会再受我真气的困扰。”


    “可……”华灯张了张嘴。


    “我也可以清除你的记忆,让你当做从没遇见过我。”沈昼稀松平常地说完。


    “可你答应过我,你不会抛下我的!”华灯立刻掀开被子下地,站到他面前,“你为什么骗我?”


    “不是骗你。”


    “你就是骗我!”华灯话音透着颤抖,“你现在想抛下我了!”


    沈昼唇角绷直,看着她:“这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你……”


    华灯深吸一口气,坐回到床上,慢慢地缩进了内侧,拿被子裹在身上。


    “我不想跟你说话。”她闷闷的声音传出。


    沈昼问她:“为什么?你觉得这样不好?”


    “当然不好,非常不好!”华灯猛然回头,圆润的眼尾下垂着,像难过极了,“是你的错,你哪里都不好!你还说我送的剑穗像驴,那明明是兔子!”


    沈昼:“……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华灯扬起下巴:“凭什么过去?你向我的咪咪道歉了吗?”


    原来咪咪是这只兔子。


    沈昼淡淡地笑了下,在华灯因此怒火更盛之时,消失在原地。


    华灯:“???”


    她不敢相信地撒开被子,没穿鞋就跑到地上,可周围真的没有沈昼的踪迹。


    “怎么还真跑了呀……”她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然而她刚念叨完这一句,沈昼又回来了,不仅回来,还带来一个半人高的家伙。


    一头矫健雄壮的驴。


    驴被沈昼拽着耳朵,谄媚地冲华灯叫了两声,而华灯送的剑穗就被沈昼挂到它耳朵上,兔子与驴相映生辉。


    华灯定睛一看。


    嘿,还真他爹有点像。


    华灯闭上眼睛,无话可说,但她觉得心脏有点疼,应该是被气的。


    “好了吗?”沈昼显然以为她捂胸是“消气了”的意思。


    “好了。”华灯咬牙切齿,瞪了沈昼一眼。


    沈昼把驴送了回去。


    再回来的时候,华灯就站在那看他,看了会,对他说:“你答应我的事,绝对不能食言,不然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


    他说:“嗯,知道。”


    “那,拉钩?”她举起右手小指,期待地抿着嘴。


    沈昼侧身避开:“幼稚。”


    “?”华灯给了他一锤。


    他略带嫌弃地伸出尾指,敷衍地拉了下。


    想抽走时,又被华灯握住手腕:“不行不行,还有盖章。”


    两人拇指对拇指,重重一摁。


    华灯总算满意,拍手笑道:“好,就是这样,要是你胆敢骗我,一定会遭天谴的。”


    沈昼挑眉:“天谴?”他轻蔑地哼了声。


    这口气大概是:天算什么东西?


    华灯假装没听见他装逼,坐下来和他描述之前的经过。


    沈昼更在意她中戮仙散之毒的经过,对于万剑宗的事,几乎没什么反应。


    华灯情不自禁问出心底的问题:“你真不记得虞菀?”


    “不记得。”沈昼说,“死在我剑下的,不需要名字。”


    见华灯似在出神,他沉下眉眼:“你把我当成什么好人了?”


    华灯立马摇头:“没有,我一直当你是混蛋。”


    “……”沈昼盯着她:“你没什么其他要问的?”


    “没了。”


    沈昼等了会,可她已经开始用传讯碟和苏意轻聊天,聊得十分开怀,手里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对沈昼而言,感知到他人心绪是一件无可避免的事。


    那些人的负面情绪总在与他接触时达到巅峰,尤以恐惧为重。


    可她确实没有。


    没有厌恶、没有排斥、没有惶恐,她所有的心绪都那么轻盈,轻盈得像天上的云雾,从他的手心飘然溜走。


    忽然,他说:“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华灯转头,放下手中的传讯碟:“我为什么要在乎那么多东西?”


    “只要我和身边的人都活得好好的,不就够了吗?”她眨眨眼,不以为意地莞尔,“早跟你说过了,我真的很自私。”


    况且很早之前,她就下定决心,要相信自己的感受,而不是别人的言语。


    “我可以帮你忘掉那段记忆。”沈昼说。


    “不用,本来也不是完整的记忆,而且能看到你还挺好的。”


    华灯迟疑了下:“……你希望我忘记吗?”


    沈昼没说话,华灯好像明白了。


    “你是觉得……我会相信别人,然后因为所谓的道义疏远你?”


    沈昼的确曾这么认为。


    毕竟对于正道修士,道义大于一切。


    他的父亲,曾追杀一名害人无数的魔修,魔修走投无路,挟持了年仅五岁的他,将他带到城墙上。


    那个魔修说,只要父亲放下剑,就饶过他的孩子。


    他太害怕了,所以他请求父亲,放过这个魔修。


    然后就见到他敬爱的父亲举起剑,毫不犹豫,使出了最强的一招。


    那是沈昼第一次发现,他在剑道上有如此天赋,他能清晰看到父亲出剑的动作,看到剑气横扫过来的痕迹,看到自己离死亡的一刻何等接近。


    他要死了。但那个魔修看了他一眼,把他扔开了。


    他跌到城墙下,被母亲接住,母亲面色沉重地对他说:“阿昼,你父亲是为了城里的百姓才出手,你怎么能向一个魔修屈服呢?”


    所以他知道自己错了,他哭着说对不起。


    那天之后,父亲依旧是他的榜样,他每天练剑,期望能成为父亲一样心怀大义的修士。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觉得那个男人有什么错,是当年的他太过软弱,而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在意这些。


    他不会再面临同样的困境,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救他。


    “如果你是因为担心我介意,才想要抹去这段记忆。”华灯的声音将他从记忆中抽离,“那我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她难得认真地说:“在我看到的记忆里,你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杀人的。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那种情况下,如果是我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是吗。”沈昼淡淡地道。


    “是啊。”华灯一手托腮,轻松地说,“有人拿剑对着我,那我就去杀了他,人不就应该这样吗?”


    她的目光转向他,微微一笑:“也许你没错,沈昼。”


    说完,就见沈昼回望过来,他的眼皮很平静地耷拉着,语调平平:“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


    华灯:“……”


    她就知道,这狗男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安慰!


    见沈昼起身打算离开,她忽然想到白天的事,连忙把他拉到床畔:“你的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已经愈合了。”沈昼被她按着坐下,但制止了她的动作。


    “你先让我看看再说。”华灯伸手扒他的领口。


    沈昼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挥开她的手要起来。


    华灯着急了,干脆一个用力,没想到有些用力过猛,竟然直接将他推倒在床上。


    头重重撞向他胸膛,沈昼发出闷哼一声。


    华灯:“……”!!!


    许久,她僵硬地没有动作,滚烫的脸颊贴在他胸前,弱弱开口:“你……这么容易推倒的吗?”


    “……”


    “华、灯。”


    “——你想死吗?”


    第33章 床笫之上


    华灯之前就发现, 沈昼的体温一直处于偏高的状态,今天果然也是如此,甚至比之前更高了。


    慢吞吞从沈昼胸前抬头, 华灯飞快地瞄了眼,但见他眼皮紧绷, 面色不虞,一副被轻薄的良家民男模样。


    她顿时有点不爽:“我就想给你上个药嘛, 以前没人给你上过药吗?”


    沈昼不耐烦地说:“没有。”


    哪怕母亲和妹妹, 也从未做过如此亲近的举动。


    他警告道:“起来。”


    华灯维持姿势不动, 悄悄撇嘴:“我就检查下伤口, 你凶什么呀?”


    沈昼脸色一沉, 嗓音冷下去:“我不想说第二遍。”


    通常他拿出这幅语气, 今泽会立即抱头逃跑,但华灯不是。


    她毫不在意地点头:“那你就别说啊,让我看看。”


    说着伸手去扒他的衣裳。


    沈昼懒得再管, 等她看过自然不会闹了。


    只是她低着头, 长发划过他脸颊, 痒意难以忽视。就连脖子上的玛瑙链也掉出衣裳,垂落到他胸口。


    玛瑙鲜红欲滴,那截脖子却白得晃眼, 离他越近, 越让他烦躁得想要掐死。


    他眯起了眼睛,即将握住眼前纤细的脖颈。


    突然,他呼吸一顿,猛地抓住华灯的手。


    “你在做什么?”他森然问道。


    华灯被捉个正着,身子一抖,若无其事道:“看伤口啊。”


    “是吗?那这只手在干什么?”沈昼将她的手一把扯开, 力度毫不留情。


    不就摸了下腹肌吗?至于这么小气。


    华灯心虚地缩了缩肩膀,很快恢复理直气壮:“是啊,我摸了,怎样?”


    刚才见沈昼的伤势已经痊愈,可他的衣裳被扒开,线条实在漂亮,尤其是那腹肌和人鱼线……


    唉,她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不怎么样。”


    沈昼语调轻缓,握着她的手腕稍稍一转。


    “就像我把你的手拧断,也不会怎么样。”他似笑非笑地说。


    “疼疼疼,你松开!”华灯立刻叫起来。


    “我还没用力,你喊什么疼?”沈昼睨着她。


    “我不管,反正你松开!”


    沈昼不松,华灯就挣扎起来,她本来就坐在沈昼身上,此刻更是一通乱动。空出来的那只手不断推着他身体,忽然间,掌心用力不慎,擦着他腰腹滑了下去。


    她愣住,尚未分辨掌下的东西是什么,就条件反射地按了按。


    随即听到沈昼喘息了一声,手腕上的力度骤然发紧,几乎要将她胳膊捏碎。


    嗡的一声,华灯大脑一片空白。


    她好像摸到、摸到了……


    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完了,吾命休矣!


    她脸色红白交加地滚了下去,非常没有胆色地藏进被子里,俨然变成一只大气不敢喘的仓鼠。


    她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而沈昼就坐在旁边冷冷地注视她。


    和他杀人般的目光不同,他脸庞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从耳根一路蔓延,浸透了半边脖颈。


    这个人他就应该杀掉,就算不杀,上个月圆夜也不该出手帮她。


    不,早在一个多月前,他就不应该答应那么离谱的要求,以至于她越发得寸进尺,在他面前无所畏惧。


    但他已然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现在,他想不到杀她的办法。


    身边很久都没有动静,华灯的胆子渐渐回来一些。


    她无比缓慢地扯下被子,重新呼吸新鲜空气,连着吸了几大口后,终于机械地转过脑袋。


    沈昼还坐在那,眼睛半垂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不爽的气息。


    她尽量平和地说:“你看啊,其实这个吧……男子汉大丈夫,被摸一下也没什么的,对吧?”


    沈昼撩起眼皮,静静地望着她,眼底的杀气让她心脏一个激灵。


    没办法了!


    她眼一闭,心一横,抓起沈昼的手就贴过来,大义凛然道:“你摸回来吧,我不介意!”


    方才她一直在床上休息,穿的是最单薄的寝衣,冰蚕丝面料柔软贴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沈昼的手就被这样带着,只差分毫便能触碰上去。


    最诡异的莫过于此,合体期的反应力居然让他在碰到的一瞬间,才堪堪回过神来,一把攥住华灯的手让她停下。


    华灯睁开眼,刚想问他又怎么了,忽然天旋地转,脑后一痛,竟是直接被他压了下去,牢牢固定在床笫之上。


    “你……”


    “不介意?”沈昼逼近她问,“不介意什么?”


    华灯两只手都被他束缚在头顶,不安地动了动,完全挣脱不开。


    沈昼却还游刃有余,腾出一只手,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这里不介意?”


    华灯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他的手继续下移,挑起那惹人烦心的玛瑙链,手背的肌肤从她脖颈流连而过。


    “那这里呢?”他捻着玛瑙珠问,指尖若有似无挠了下颈侧的发丝,痒意袭来,华灯控制不住地战栗。


    他微微一笑,眼里带了怜悯:“你确定,自己真的不会介意?”


    华灯吐出一口气,嘴唇已经被她咬出血色。


    好吧,她果然……还是有点介意的。


    她不情愿地说:“我知道了,你快起开。”顺便踹了他一脚。


    沈昼勾起唇角,反将她的两条腿一并压住,好整以暇地说:“不要,是你自己说的。”


    华灯呼吸一颤,强忍着喘息:“我又没说让你这样。”


    沈昼反问:“那我说的话你听了吗?”


    华灯发挥绝技,无辜地问:“你说什么了?”


    沈昼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上身缓缓压下,气息纠缠不清。


    他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应该让我离开,然后过你自己的生活。那些想害你的人我会为你解决,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为什么不听话,华灯。”


    华灯猝然别过脸,回避因他接近而带来的热意,嘴上不依不饶:“我就不!”哪有老板听员工话的道理。


    越想越觉得她没错,干脆又踹了沈昼一脚:“就不就不就不!”


    沈昼稳如泰山,掐着她的腰不准她再动,华灯顿时身子一麻,完全软了下去。


    她嘴硬道:“……想说什么以后再说,你先起开。”


    沈昼慢条斯理地加重力度:“就不。”


    华灯被他的手折磨得要死,怒上心头,恶向胆边生。她脑袋往沈昼额头一撞,趁他没反应过来,右手挣脱扯来一条被子,呼啦往两人头顶一盖。


    来啊,自相残杀啊!


    她抱着沈昼的腰就是一通翻滚,两人在被子里滚了两三圈,视野昏暗,发丝勾缠,已然分不清你我。


    最后,沈昼用手肘抵住墙壁,硬是制住华灯,从被子里翻了出来。


    他看着还在被子里的华灯,那鼓起来的一坨,摁着她的后颈将她埋得更深,等听到华灯愤怒的骂声时,脸上的笑意更张扬了。


    但下一秒,他就止住笑容,神情莫测盯着自己的手掌。


    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就在他面无表情想要离开时,华灯也从被子里面探出了头。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颊贴着好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脸上表情还有点懵,眨巴着大眼睛不知想些什么。


    衣服更是乱得不成样子,腰上的绳结早已脱落,领口向肩膀一侧滑落,露出半边圆润的肩头,还有……


    还有刚刚,她想让他摸的地方。


    沈昼平静地抬起手,拉过被子,结结实实将她裹了起来。


    华灯:“?”


    她踢了脚,然而踢不开被子,效果就像是在床上蠕动了下。


    沈昼笑出了声。


    华灯:“你放我出来!你幼不幼稚,神经病!大混蛋!”


    她的骂声就像助兴剂,沈昼玩得更开心了,仿佛在他眼里华灯就是一只蚕蛹,手指戳一下,她就挣扎一下。


    还挺可爱。


    华灯:“我生气了!”


    沈昼:“嗯。”戳一下。


    华灯扭动:“我真的生气了!再也不会理你了!”


    沈昼:“真可怕。”戳戳戳。


    狗东西去死吧!!


    华灯愤怒地抬头,用尽全部力气撞向他胸口,竟然将他撞得一个摇晃,身子倒向床头,发出极轻的一声闷哼。


    但是华灯听见了。而且是第二次听见。


    她的怒火莫名一滞,像是意识到什么,飞快地说:“系统,扫描。”


    系统将扫描的画面呈给她:“宿主,他用了障眼法。”


    在沈昼仿若毫无异样的身上,胸口赫然贯穿有一道深深的剑痕,离心脏恐怕差不了多远。


    伤口不再流血,却迟迟未能痊愈,黑色的剑伤宛如一道诅咒,深深刻入他肌骨血肉。


    华灯一下从被子里挣脱,拽住他的衣领:“你的伤根本没好!”


    沈昼低头看她:“好了。”


    “你骗我,沈昼。”华灯倔强地回望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昼皱了皱眉,华灯堵着一口气,偏要去掀他的领口。


    “不用。”沈昼淡淡地挡住她。


    “你让我看看!”华灯着急了。


    可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敌不过沈昼的力气,终于她的话语软下来,近乎恳求一般:“我就看一眼,不然我不会安心的。”


    沈昼眉心跳了下,有些头疼地撤开手,也撤掉障眼法,别过眼任她去看。


    那狰狞蜿蜒的伤痕,此刻彻底暴露在华灯眼底,漆黑的色彩冲击着她的思绪,让她久久无法言语。


    沈昼靠着床头,百无聊赖地等了会,始终没听到她说话,不在意地拢了拢领口。


    她应该看完就会放下。


    可他发现,有两只手牢牢揪住了他的衣裳,似乎不愿就此遮盖掉伤口。


    他诧异地垂下眸子。


    华灯就跪坐在他身旁,小小的脑袋压得极低,不言不语,腮边静静挂着一滴泪,不知挂了有多久。


    为什么……


    沈昼茫然了一瞬。


    他吓到她了吗?


    第34章 骡肉火烧


    明明是她自己要看, 结果又被吓到。


    沈昼无可奈何,抬手按住伤口,再一次发动障眼法, 免得她看了难受。


    但华灯一下子抓住他的手,依旧盯着那道伤痕, 语气很凶地说:“不准用。”


    沈昼:“那就别看了。”也别哭了。


    可华灯听了,竟然又流下一滴泪, 仰起脸看他, 放轻了声音说:“怎么伤得这么重呀?”


    沈昼对上她的眼, 终于后知后觉。


    原来, 不是被吓到。


    他不在意地说:“很快就好了, 眼泪收一收。”


    华灯本来已经快平静了, 但她一向受不了在哭的时候被人说别哭,眼泪瞬间控制不住,汹涌地夺眶而出。


    沈昼的表情凝固了, 身子一下坐直, 强顶着禁制搜刮回忆里的内容。


    他小时候还挺爱哭的, 那时母亲怎么说来着?


    “眼泪是懦弱的象征,你要学会打倒自己的懦弱,变成你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修士。”


    每次说完他就不哭了, 证明这话很有效。


    沈昼开口:“眼泪是……”


    华灯:“呜。”


    “……”


    他僵了下, 把所有话都咽下去,一根手指粗鲁地抹去她的泪水,略显生硬地说:“真的没事,别哭了……好吗?”


    华灯:“我也不想哭……你别说话了呜呜。”


    沈昼眼角抽了下,手掌盖住胸口,再抬起时伤痕消失无踪:“你看, 已经好了。”


    “你当我是傻的吗!”华灯更难过了。


    手指轻轻点在伤口周围,她尝试用灵力治愈,却毫无效果,涩然问道:“疼不疼啊,沈昼?”


    沈昼说:“我可以屏蔽痛觉。”


    “你又骗我。”华灯又掉下一滴泪,重新问了遍:“疼不疼?”


    “……挺疼的。”


    沈昼觉得自己头比伤口更疼。


    但他说完这句,华灯吸了吸鼻子,似乎有停止流泪的趋势。她问:“谁伤了你?”


    沈昼不假思索:“虞蘅。”


    下一秒就瞥见华灯泫然欲泣的眼神,他立即改口:“反杀咒。”


    华灯愣了愣,也就是说,是他自己做的。


    反杀咒会以数倍代价返回到咒主身上,她叹息一声,擦擦眼泪:“你杀人不是很简单的吗,为什么要伤到自己?”


    怕她再哭,沈昼如实回答:“为了记住今天的事。”


    华灯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沈昼又感到了那股熟悉的烦躁。


    她露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眼神。


    可这一次,他似乎不想杀她了。


    他甚至想伤得更重些,看她的眼神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么想了,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原本有愈合趋势的伤口,突然开始崩裂流血,华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要替他包扎伤口。


    然而没等她取出丹药,手就被牢牢制住,抬头便见沈昼莫名其妙笑着的脸。


    她着急想要挣脱,又怕影响他伤势,只好小声催促:“沈昼,你放开我,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沈昼笑了起来,他笑的幅度越来越大,伤口流出的血也越来越多。


    在华灯急得又要哭出来的时候,沈昼不再笑了,他按着伤口起身,将她一并抱起来,挑着眉说:“你想治好我?”


    华灯茫然地啊了声,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沈昼说:“走。”


    随即为她披上外袍,消失在凭空出现的黑色缝隙里。


    华灯眼前一花,等她缓过来时,周围的景色已完全不同。


    这次不再是青阳宗,也不是那座白玉密室,而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


    沈昼站在悬崖边缘,眼前是漫无边际的云烟,身后是华美秀丽的宫殿。


    他将她放下来,华灯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在云上行走,而且走得稳稳当当。


    “这里是哪?”


    “天含山。”沈昼说,“这是九州灵气最充足的地方。”


    像是验证他的话语,华灯看着他的境界一路上涨,胸口的伤也开始缓慢愈合。


    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在云上跳了两下,好奇地说:“这是你的秘密基地吗?”


    “算是。”


    “那带我来没关系?”她故意问,“说不定哪天我就出卖你了。”


    “我可以让你忘掉。”显然沈昼并不在意她的恐吓。


    华灯得意洋洋地笑出来:“你忘了,傀儡术对我没效果。”


    沈昼以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那是我只对你用了最低阶的傀儡术。”


    高阶傀儡术,天底下没人能够阻挡。


    然而华灯哦了声,拖长腔调说:“那你就试试咯。”


    沈昼眼皮跳了下,盯着她的神情,发现她是真的这么确信。


    傀儡术真的会对她失效吗?


    不,他对她用过很多次,比如督促她练功的时候,那几次无疑都生效了。


    唯一失效的一次,是为了让她忘记。


    所以……不是傀儡术无效,而她能凭自己“想起来”,或者“看见”。


    是她体内那个东西在帮她吗?


    不知道那个东西能帮她到什么程度,他走之后,能不能保护好她。


    沈昼面上没什么反应,说:“那就不用了。带你来,本来也不怕你记住。”


    华灯也这么想,所以她欢快地跑进宫殿里逛了圈,又跑到后面的花园从头走到尾。


    花园深处传来隐约的动静,她好奇地走过去,脚步一顿:“这是什么?”


    沈昼从后面踱步过来,说:“九天玄荒神圣奔雷骡。”


    华灯:“所以就是骡子?”


    沈昼:“……嗯。”


    “你养这个干嘛?”


    “它主人被我杀了,我见它很喜欢我,不怕我,就把它带回来养了。”


    看着它膘肥体壮的样,华灯心说难怪,有人好吃好喝供着,换她她也喜欢。


    “你可以上去试试。”沈昼说,“它能载着你飞。”


    华灯婉拒:“不了吧,我觉得我的风格更适合仙鹤,飞驹也行,你这头骡……啊,你干什么!”


    沈昼托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放了上去。


    他拍了拍骡子的头:“带她去玩,别飞太快,否则今晚吃骡肉火烧。”


    骡子浑身一凛,面色严肃地点头,华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张骡脸上看出严肃的。


    紧接着,骡子生出翅膀,奋力拍打两下。


    她紧张地抓住骡耳朵,生怕被甩飞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无事发生。


    微妙的寂静中,只有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骡子汗流浃背,发出绝望的嘶鸣。


    华灯:“……是不是我太重了?”


    沈昼黑着脸说:“是它吃太多,飞不起来。”


    他踹了骡子屁股一脚:“飞不动可以,那就接下来一个月都给我辟谷,再飞不起来,我就把你的肉全都割掉。”


    华灯只觉得骡子肌肉一抖,两只翅膀变大一倍,在它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晃晃悠悠地……飞高了三丈。


    华灯啪啪啪鼓掌:“厉害厉害,和我第一次御剑差不多。”


    骡:“嘤嘤。”女主人比男主人好太多了吧求收养。


    沈昼已经不想多看,随手施了个法术帮它飞得更高更稳,又用法术将华灯固定在它背上,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华灯雀跃地道:“出发吧,骡兄!”


    骡子长鸣一声,载着她飞入云霄。


    目送他们走远,沈昼这才转身,不过没再进殿,而是坐到殿外的台阶上,用灵力修复着伤势。


    烈天剑悄悄从芥子空间飞出,盘旋在他周围,似乎无声地说着对不起。


    沈昼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剑柄,给它喂了几百块灵石。


    其他的剑看了,也纷纷飞出来,抢着要吃东西,沈昼不厌其烦地一个个喂过去,同样地抚摸它们的剑身。


    ……


    “不愧是九天玄荒神圣奔雷骡。”华灯坐在骡背上赞叹,“飞行体验太棒了。”


    骡子心虚地晃晃耳朵,没好意思说都是男主人的法力在拽着它飞,其实它根本没出力。


    一人一骡就这样在云海里遨游,没人发现,就在云层深处,还隐藏着一道黑色的身影。


    今泽趴在云里,缓缓前进,他即将看到那个女人的真容,他一定要——


    “啊!”


    伴随一声惨叫,他被沈昼的神识击落云端,飞速下坠。


    华灯如有所感,低头一望,惊叹道:“鸟还会掉下去吗?好笨哦。”


    骡子:“嗷嗷!”对不起了男主人的小弟,这次我就当没看到了。


    ……


    “沈昼,你谋害我!你就是个见色忘友的小人!”


    今泽站在宫殿前大声指责。


    沈昼头也不回,语气平常地说:“我跟你什么时候有‘义’字可谈?”


    今泽气结,但又无法反驳。


    确实没有义气可谈,毕竟他这么多年都在给沈昼当孙子,笑死。


    他郁闷地站着生了会气,发现沈昼没理他,反倒是烈天主动飞了过来,像找到玩伴一样绕着他飞来飞去。


    见到烈天,今泽脸色缓和不少,拿出灵石又给它喂了一顿,烈天吃饱喝足,化作一缕黑光钻进他胸膛,陷入沉眠。


    今泽没有丝毫不适,习以为常地走到沈昼身边。


    四年前,这个男人就是拿着这柄剑,孤身闯入紫阳宫,杀死他父亲和父亲的属下,将他从重重锁链中解脱。


    那座囚禁他十年的镇雷塔轰然倒塌,他久违地见到了月亮,踉踉跄跄跟在沈昼后面,一步一个血印。


    沈昼对他说:“我会传授你法术,让你用最快的速度突破元婴。你想继续当魔修,我就把教主的位置给你,你想变回修仙者,我就为你重塑仙躯制造新的身份。”


    他沉默地低着头,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


    沈昼的确履行了诺言,他的每一本功法都是沈昼亲手所写,每一道法术都是沈昼亲手所教,尽管他只教一遍,剩下的全由今泽自己琢磨。


    一年后的某天,他忍不住问:“你这么厉害,我还能做些什么回报你?”


    而沈昼把烈天剑递到他面前,回答他:“你做这把剑的剑鞘。如果有一天我失控了,就用它杀了我。”


    今泽抚摸着胸口,烈天在他身体里沉睡,没有失控的迹象,他暗自松了口气。


    他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余光一瞥,顿时震惊地张大嘴:“你多大了还吃糖?”


    沈昼慢悠悠剥开手里的糖纸,又慢悠悠送进嘴里,懒得回答他的问题。


    “你吃得出味道吗你还吃糖?分我一个,我也要吃!”今泽直接伸手去荷包里掏。


    毫无疑问,他的指骨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折断,软趴趴垂了下去。


    他捂着手叫道:“又来又来!你是不是有病?!”


    沈昼一手捏着糖纸,一手握着藕粉色的荷包,上面绣着精致的山茶花图案,怎么看都和他的气质格格不入。


    今泽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那个女人给的对不对?你前几天还为她用了烈天,你真是疯了!”


    沈昼终于肯回应他的噪音,不过只吝啬地给了一个字:“嗯。”


    “一把年纪还中美人计。”今泽露出想吐的表情。


    “你的年龄比我大。”沈昼咬着糖说。


    “放屁!老子中间那十年停止发育了!”今泽骂道,“你才是这么多年都活到狗肚子里了!”


    沈昼不置可否,今泽再接再厉道:“你别被那个女人骗了,她肯定是群仙盟派来的奸细。”


    沈昼:“那就把群仙盟都杀光,她就不是了。”


    今泽噎了下,绞尽脑汁接着道:“那就当她是清白的,但她肯定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做过的事!”


    “她知道。”沈昼笑了下说,“她说她不介意。”


    “不可能吧?那就是她很丑?性格很差?资质特别平凡希望跟你双修来突破?”


    “都没有。”沈昼说,“她是天灵根,比你我都更有资质。”


    “………”


    “不是,凭什么?”今泽怒道,“她凭什么看上你?你哪点值得她喜欢?!”


    “可能我人比较好吧。”沈昼说。


    今泽的脸完全皱在一起,看样子马上就要吐出来。沈昼这时才意识到什么,说:“她不喜欢我,只是每月给我十万灵石。”


    今泽:“什么?!……等一下,你之前给我的钱就是从她那来的?”


    沈昼:“嗯。”


    今泽:“我草,她真是瞎了眼了,有这钱干什么不好给你花?你笑什么?……你别笑了我瘆得慌,你是中邪了还是被夺舍了?!”


    沈昼确实不笑了,面无表情看向他:“她回来了。”


    今泽:“等等,我可以自己走——嗷!”


    沈昼一脚把他踹飞了出去。


    华灯坐在骡背上飞过来,瞧着天边的黑影再度惊叹道:“这鸟好能飞,都跑到这来了吗?”


    沈昼面色不变:“迷路了,是只笨鸟。”


    华灯:“看出来了,真的不太聪明。”


    说着就拍拍骡兄的脑袋,示意它落地,骡兄扇扇翅膀,悄悄看了眼沈昼。它用自己有限的大脑,回忆起之前沈昼和左护法的对话。


    “殿下啊,对道侣不能顺其自然,应该努力创造机会,加深双方感情,你看我和夫人这么多年就是巴拉巴拉。”


    骡兄的头脑瞬间清明了,它身子猛然一抖,将华灯甩落下去,高兴地叫了两声。


    上吧,我的男主人!


    华灯:“……”


    骡兄你发什么疯?


    她刚想用法术漂浮起来,忽然腰上一紧,一只手比她更快地做出行动,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了个满怀。


    然后就听到头顶传来毫无感情的话语:“今晚吃骡肉火烧。”


    骡:“???”


    第35章 玉虚金扇


    在华灯的竭力挽救下, 骡兄从沈昼的魔爪中逃脱,免于被做成火烧的命运。


    骡兄非常感动,伏在华灯脚边弱弱地叫唤着, 听得出很努力夹住嗓子。


    华灯牵着它到宫殿里面溜了圈。


    这宫殿叫断云殿,形如其名, 位居云端之上。每一个角落都浸润着馥郁的灵气,华灯走了一圈, 感觉灵脉都清爽不少。


    如果在这种环境中修炼, 难怪沈昼能变得那么强。


    她尝试着躺到一朵云彩上, 发现弹度适宜, 刚好可以用来做床。她又扯过一片云彩当做被子, 整个人像裹在棉花糖里, 驱动着云彩玩蹦蹦卡丁车。


    她正带着骡兄飞得开心,忽然身下的云开始不听使唤,以逼近过山车的速度嗖一下冲了出去。


    她让云往东, 云就往西, 让云往上云就往下, 不管怎么样就跟她反着来。


    华灯眯眼一看,果然沈昼不知何时走到大殿里,一根手指操控着她的云车, 差点把骡兄颠吐了。


    她拽着骡兄跳了下来, 不屑于玩这种小学生的游戏。


    沈昼从后面悠悠地走过来:“既然来了,不如在这突破到元婴。”


    华灯回头,惊讶道:“我这就能突破了?”


    沈昼嗯了声,说:“今天就可以。”


    华灯眼睛一亮,没有修仙者不希望变强,她也不例外。


    “我还以为我金丹巅峰的修为只是暂时的。”


    或者说一开始, 她以为这是九幽花的功效。但醒来后她查阅了已有书籍,发现普通九幽花并没有如此强的功效,除非是万年以上的品种。


    沈昼说:“金丹而已,还要什么暂时的,升了就是升了。”


    果然是他做的,华灯不放心地检查灵府:“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不会走火入魔吧?”


    沈昼勾了下嘴角:“会。”


    “啊??”华灯瞪圆眼睛,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呆萌,沈昼忍不住笑了出来。


    “……”华灯明白了,愤怒地指责他:“骗我很好玩吗?!”


    沈昼收敛笑容,耸了下肩:“都说了金丹而已,你还担心什么。”


    淦,你一个五岁就金丹的当然不会懂普通修士的艰辛啊!


    但不得不说,此时的华灯也没有半点艰辛的感觉。


    修为晋升太快,让她完全失去实感,甚至产生了元婴唾手可得的错觉。


    “那我……今天就冲击元婴呗?”她期待地说。


    “可。”沈昼说,“只要经历三次筋骨寸断、灵脉重塑的痛苦,你就能直接突破到元婴。来,我先从第一步开始帮你,手给我。”


    “你等等。”华灯蓦然清醒,“什么什么痛苦?”


    “筋骨寸断,灵脉重塑。”沈昼很有耐心地重复了遍,握住她的手,“如果速度够快,六个时辰就能结束,第一步是……”


    “那我不要了!”华灯猛地把手缩回去,分外惊恐,“你离我远点!”


    沈昼露出幼师般的目光:“这都是修行必要的痛苦,我会帮你发掘自己的潜质。”


    华灯垮起个脸:“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你不是很厉害吗?我不要痛苦,一点也不要!”


    沈昼挑了下眉:“我很厉害?”


    华灯理所当然地说:“对啊,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修士。”


    沈昼说:“好,那就换个办法,不过会慢一两年。”


    “可以可以。”华灯忙不迭点头,“我就要这个慢的。”


    沈昼笑了笑,抬头虚虚一点,一抹白光被注入华灯识海。


    “哇,这是什么,好多字!”华灯捂着头,大受震撼。


    “我为你写了三本功法。”沈昼说,“从现在开始,每半年学完一部,最多一年半便能冲击元婴。”


    “我就知道,你真是太厉害啦!”华灯笑盈盈地眨了下眼,随口开起玩笑:“你怎么这么熟练,是不是还给别人写过?”


    “嗯,写过。”


    “?”华灯的笑容渐渐消失,“写过多少?”


    “十几本吧。”沈昼粗略数了下,今泽四年来的确学了不少功法。


    “哇,那你可真厉害。”华灯毫无起伏地说。


    “还可以。”沈昼谦虚道。


    可以你个头!


    华灯不想跟他说话。她坐在骡兄背上,拍拍骡兄示意它前进,骡兄听话地驮着她往前,一直走到窗边。


    华灯低头给苏意轻发消息,告诉她今晚和沈昼离开一下,暂时不回去了,有情况传讯碟联系。


    苏意轻回了个“我懂”的表情。


    表情是她自己手绘的Q版小人,华灯瞧着可爱,顺手点了保存。


    收起传讯碟,她托着腮,凝望窗外的云海,忽然说:“我觉得这个时候应该下雪。”


    话刚说完,窗外下起鹅毛大雪。


    翘了翘嘴角,她继续自言自语:“唉,要是有个火炉就更好了,对着大雪烤火炉可是我人生的梦想。”


    身后一阵滋啦的声音,暖融融的热意袭来,火炉也凭空出现了。


    华灯依然没回头,幽幽地说:“我还想吃朱罗果,超好吃,如果这个时候能吃到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面带笑容地等了会,发现毫无动静。


    华灯:“朱罗果!妖界盛产的那个朱罗果,虽然产量少价格贵,但我觉得我应该能吃到。”


    一片沉默。


    她不满地转身,盯着沈昼。


    沈昼:“别想了,不可能有。”


    华灯:“……那燕窝、鱼翅、鸭脯、醉蟹、烧鹅,这些总可以有吧?”


    沈昼:“没有。”


    华灯深沉地叹气:“你们魔教怎么什么都没有。”


    她妥协了:“好吧,可是我想吃东西了,你们有什么能吃的吗?”


    沈昼转头对傀儡人吩咐了一句什么,傀儡人迅速地飞了出去,过了会,又端着盘子飞了回去。


    华灯好奇地凑过去一看——


    驴肉火烧,驴肉汤。


    骡兄:“……嘤!”


    华灯赶紧捂住骡兄的眼睛,扭头谴责他:“你对自己的宠物能不能有点人性?”


    沈昼无动于衷:“一只畜生也值得你护。”


    华灯刚要反驳他,忽然察觉手底下的骡兄动了,低头一看,原来是它禁不住香气诱惑,凑上前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发出呜咽的声音,似乎十分伤感。


    华灯:“……”


    行叭。


    既然这样,她也就不客气了,干脆往旁边一坐,拿起驴肉火烧吃了口。


    这一口下去,她顿时愣住。


    不是,这也太好吃了!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她双眸亮晶晶地抬头:“真的是驴肉吗?为什么这么好吃?”


    “是驴肉,而且是元婴期的驴。”沈昼瞥了她一眼,“比你境界高。”


    “谢谢,你可以闭嘴了。”


    华灯埋头大快朵颐,不多时就和骡兄一起把整桌的饭都收拾干净。


    她捂着肚子,发出满足的叹息。


    回头一看,才发现沈昼还站在那,懒洋洋倚着柱子,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仿佛看她吃饭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华灯摸了摸嘴角,确保自己脸上没有饭渣,唉,她吃相真有那么差吗?能把沈昼都看笑了。


    不过她很快就将这点疑惑抛之脑后,搬出沈昼写的功法,兴致勃勃修炼起来。


    最令她诧异的,不是这本功法有多么奇特、多么玄妙,而是语言相当深入简出,通俗易懂,甚至比她手里的《扶摇仙典》还要容易理解。


    还以为沈昼这种天才根本不明白他们的痛处呢。


    可惜她的墨白扇被虞蘅毁了,不然这功法刚好适合扇子,现在就能试一试。


    她惋惜地想着,忽然面前垂下一只玉坠,玉坠往上是错金银的扇柄,然后是金底银边的扇面。


    在某些人嘴里,这是暴发户般的审美,但在华灯眼里,这是她最喜欢的设计。


    她下意识就伸手接了过来,哗一声打开,扇面闪闪发光,她更喜欢了。


    “是你想要的?”沈昼在她身后问。


    华灯抱着扇子回头,眼里惊喜之余,还有点谨慎:“送我的?还是卖我的?卖我要多少钱?”


    “一百万灵石吧。”沈昼说。


    华灯纠结半天,认真点头:“成交!”


    沈昼:“……你真这么有钱?”


    华灯:“嗯嗯?”


    沈昼摇摇头,说:“送你的,一分不要。”


    华灯:“你还是要点吧,不然我害怕。”


    沈昼啧了声:“行,那你给钱吧,一百灵石。”


    华灯愉快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算剑穗的回礼?”她问。


    “不算。”沈昼说,“回礼以后再给。”


    礼物嘛越多越好,华灯当然不会拒绝。她端详着扇子,越看越喜欢:“它叫什么?你从哪弄来的?”


    “玉虚扇。”沈昼顿了下,莫名地就说出口:“我妹妹给的。”


    说完不止华灯愣住,他自己好像也怔了下。


    华灯震惊地问:“你还有妹妹?”


    “……是有一个。”沈昼的目光落在扇子上,“后来她死了,扇子一直留在我手里。”


    华灯摇晃扇子的动作一顿:“那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虽然她真的很喜欢。


    “你误会了。”沈昼说,“她是个器修,这把扇子从炼出来就没用过,所以才让我保管,寻个合适的人送出去。”


    华灯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欲言又止。


    沈昼失笑:“别看了,我不难过。”


    华灯心说怎么可能不难过,那是亲妹妹。


    沈昼却道:“很久以前的事,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神情淡然自若,确实没有分毫缅怀之意。


    华灯不得不相信这一点,大概是练功练得吧,毕竟他的功法看起来就邪性。


    有了武器在手,沈昼顺便教了她几个招式,都是杀敌致命的狠招,华灯丝毫没有抵触,领悟的速度很快。


    等沈昼教完了,她还在一个人练习,俨然不知疲倦。


    沈昼奇道:“你今天很勤奋。”


    华灯抽空回他:“因为我想报名金丹组的弟子大比呀。”


    沈昼:“所以?”


    华灯笑道:“所以,我当然得拿第一呀。”


    “有什么必要。”沈昼不以为意。


    “怎么没有。”华灯冲他抬了抬下巴,模样骄矜,“拿了第一,就能证明我比他们都强了!”


    沈昼随意地说:“你本来就比他们强。”


    华灯惊了下,不可置信:“你的病治好了?”


    沈昼扬眉,直觉她接下来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华灯道:“竟然能口吐人言了!”


    沈昼盯着她,突然哈哈大笑,是那种真的被逗笑了的笑,华灯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抱着胳膊莫名其妙地躲远了些。


    渐渐地,夜幕完全黑沉,华灯虽然有意多修炼,但还没习惯牺牲睡眠的生活。


    后半夜她纠结了一会,还是跑到云朵上,把自己埋进去舒服地睡着了。


    睡前她又叫了遍系统,还是没有反应,显示系统正在补充能量中,大约是那天她突然中毒让系统也受到连带影响。


    她枕在窗边,很快睡去,火炉还在呼呼地燃烧着,不知多久后,沈昼走到炉边坐下,随手拨弄着炉火。


    玉虚扇就被华灯攥在手里,睡觉也不放开,像个好不容易得到喜爱玩具的孩子,他小时候也曾这样。


    不知不觉回忆到往事,沈昼微微一笑。


    更多的记忆涌上心头,他蓦地记起来自己三四岁时的一幕。


    他牵着父亲的手,好奇地瞧着摇篮里的女婴,嫩声嫩气地问:“爹爹,为什么我叫昼,妹妹不叫夜呀?”


    他随母亲姓沈,妹妹随父亲陈,前天刚取了名字叫做陈曦。彼时小小的他,并不理解这个名字的含义。


    父亲抚着他的头笑道:“我们阿昼真厉害,还知道昼和夜呢。”


    小沈昼垂下头,不好意思地笑:“娘亲讲过我名字的意思。”


    “那娘亲有没有和你讲过,昼和夜是相对的?”


    “相……对的?”


    “因为,昼与夜无法同时出现,它们永不相见,永不相容。”男人温柔地注视着他们,“你和妹妹不同。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会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


    小沈昼似懂非懂地点头:“爹爹说得对,我要和妹妹在一起!”


    他以为都忘了,原来还记得一些往事。


    只是正如白天对华灯所说,太久了,久到他懒得去回想那些人的模样,任由他们在回忆里逐渐模糊。


    炉火旺盛,发出噼啪一声,他没有回头,声音如月光般徐徐流淌,冰凉无丝毫暖意。


    “我的父亲是个小有名气的剑修,急公好义,嫉恶如仇,做下不少好事。”


    “陈曦出生不久,父亲去世,他的仇家得知消息,一个接一个找上门。”


    “母亲疲于应对,带着我们四处游走,在这种环境下陈曦长大了。她很聪明,又有单灵根的资质,没多久就变得强大。比我强大。”


    “母亲死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伤心,还对我说,以后她会走上和母亲一样的路。为道而生,为道而亡。”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失去她。”


    后来他也确实失去了。


    他看着华灯,平静地陈述着:“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过得很快活,没有人可以更改你的意志。”


    所以,不需要证明什么。


    少女的睡颜在月光下安宁无忧,他极轻地笑了下,低声说:“像这样就好。”


    第36章 夫妻一体


    “哇宿主, 你还没死呢,吓死我了!”


    一大早,华灯就听见系统兴奋的声音。


    “你才是。”她凉凉地说, “我还以为你嗝屁了呢。”


    系统惭愧地说:“对不起,宿主, 我太没用了。”


    “算了,也是因为我受伤你才会休眠的吧。”


    “其实是因为……”是因为那个叫沈昼的人的心头血。


    系统想到自己回总部修复时得到的信息, 觉得还不能这么早告诉华灯, 免得打草惊蛇, 便含糊地道:“算是吧。”


    华灯说:“回来就好。”


    她对着沈昼的功法, 兴致勃勃试了试新得的玉虚扇, 扇子与她结了契, 用起来如指臂使,十分趁手。


    按沈昼的说法,这扇子现在仅有五品, 但随着她修为晋升, 也会一步步进阶, 完美匹配她的水平,是放眼整个修仙界都罕见的仙级法宝。


    所以她更不明白了,为什么沈昼会有一个厉害的炼器师妹妹?


    而且沈昼告诉了她, 以后不会杀人灭口吧?


    华灯搓了搓胳膊, 练功更卖力了。


    沈昼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和一个傀儡人对练,两人实力相当,打得难舍难分。


    沈昼评价:“能和你打到一起的不多了。”


    华灯:“有本事你来!!”


    沈昼一扬手,夺过傀儡人手里的剑,他还特意把修为压到筑基, 和华灯对打。


    他用化神的修为能暴打合体的掌门师父,此刻用筑基的修为也能从容接下华灯的招式。


    华灯:“你是不是开挂?”


    沈昼:“那是什么?”


    华灯扇子一扔,往云朵上一坐,郁闷道:“不打了,没意思。”


    沈昼拿起她的扇子,说:“你下手太优柔了,应该这样。”


    随手一挥,周围的傀儡人就全都四分五裂。


    “你干嘛呀。”华灯伸手抢自己的扇子,“我都跟他们打出感情了,你轻一点。”


    沈昼抛了下扇子,不让她拿,空出来的手打了个记响指,全部傀儡原地复活,一瘸一拐出去找地方修复。


    “按我刚刚的样子,你来试试。”


    在华灯抢扇子快抢到大发雷霆的时候,他终于舍得放下手,把玉虚扇递给华灯。


    华灯瞪了他一眼,抚摸着扇面嘀咕:“试试就试试。”


    她把扇子对准窗外,沈昼抬手扶了把,为她转了个方向。


    华灯也没多想,直接默念法诀,全力出手。


    此时此刻,左护法和今泽正在殿外修理傀儡人。


    今泽愤愤地说:“我堂堂紫阳宫少主,为什么要来做这种事?”


    左护法习惯性画大饼:“等您当上教主就好了。”


    今泽把手一甩,说:“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和女人谈情说爱,我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左护法:“少主别冲动,人家夫妻一体,我们终究是外人……”


    “什么夫妻?!”今泽惊悚地说,“难道他们是道侣?”


    左护法:“不然呢?”


    今泽:“可是他——”


    突然,像是感知到什么,他猛然侧头抵挡,仙剑横于胸前。然而他抵挡了第一股法力,后面却紧随着另一股熟悉的气息,直接将他掀翻下去,坠落云层。


    今泽:“我干你大爷的沈昼!”


    华灯向外面探头:“什么动静?”


    沈昼面色如常:“附近的侍卫在和你打招呼。”


    “他说什么了?”


    “说你很厉害。”


    华灯美滋滋道:“你们魔教的人还挺友好呢。”


    沈昼坦然地点头。


    一个早上过去,华灯练得差不多,便和沈昼返回秘境,省得让苏意轻等太久。


    苏意轻还在仙灵珠里,有沈昼设下的结界,这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昼说了句“有人过来我去解决下”就独自出去,苏意轻则安静地等他离开,然后一把拽过华灯。


    “你们昨晚干什么了?”她眼睛疯狂地闪烁着,不知为何莫名让华灯看出几分期待。


    “练功啊。”华灯不解地说,“然后就是看看风景。不然还能干什么?”


    确认了她所说并非假话,苏意轻大失所望,摇头叹道:“你道侣真是男人吗?一晚上净陪你练功了?”


    应该是的,华灯想,毕竟她摸到的还挺……嗯。


    赶紧把这危险的想法晃出脑袋,她转移话题道:“不知道这次来了多少人,我们出去看看吧。”


    等她们出去的时候,发现现场的人都被打跑了,只留下一地鲜血和法器碎片,然后就是悲催地趴在地上的裴见明。


    沈昼踩着他的脸说:“想要天级法宝?你还没这个本事。”


    裴见明身上的光完全熄灭,他既震惊且愤怒,伤心地说:“难道你也开了?”


    和华灯一样的问题。


    沈昼本来已经不在意华灯的来历,此刻突然感到一丝烦躁,他把裴见明的脸彻底踩进土里,说:“是啊,所以你今天得死在这。”


    “唔唔!”裴见明一张嘴就是一口黄土,完全没办法说话。


    华灯蹲下来看了会,开口说:“我记得你是火灵根?”


    裴见明:“唔!”


    她又抬头看沈昼:“留着吧,我想吃火锅了,他可以生火。”


    沈昼说:“你都金丹了,还整天想着吃东西吗。”


    华灯心说这又不是昨天你恐吓骡兄要做骡肉火烧的时候。


    不过沈昼还是撤开了脚,对裴见明道:“起来。”


    裴见明终于从土里拔出来,嘶声喊着:“士可杀不可辱!”


    沈昼抓住他的脑袋将他提起来:“你再说一遍。”


    裴见明一个激灵:“其实刚刚是我的第二人格,你别杀我,我最擅长做火锅了!”


    华灯扑哧笑出了声。


    沈昼瞥了她一眼,似乎也跟着笑了下,只是转瞬即逝。


    但是火有了,生火的工具华灯也有,食物却成了问题。


    “我要牛肉、羊肉、鸡肉……山珍蔬菜!”


    听完华灯的描述,沈昼消失了片刻,再出现时手里提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拴着各种牛羊鸡兔。


    肉质很好,可惜是活的。


    兔子甚至还在发抖,羊也颤巍巍冲他们作揖。


    华灯:“……我要的不是这种!”


    闻言沈昼投来一眼,轻哼了声,眼神有点“就知道你这么难伺候”的意味。


    华灯刚要为自己辩解,他就又消失了,回来的时候一手抓着一个红木桌,桌上摆满精致的碗盘,牛羊肉切成薄片,果子糕点一应俱全。


    华灯:“……这是哪来的?”


    沈昼淡然道:“外面有几个老东西在做烤肉,我顺手拿了一些过来。”


    这也太顺手了吧!


    而且你怎么都跑到秘境外面去了,长老们辛辛苦苦看守一个月,好不容易吃顿大餐还被你薅光了,这可真是……


    苏意轻:“真香啊。”


    华灯:“确实香,就吃这个吧。”


    准备工作就绪,裴见明蹲到锅前生火,华灯和苏意轻坐在锅边负责涮肉。


    沈昼拒绝了她们的邀请,并对烟火气表现出了厌烦,给她们留下结界就一个人出去修炼。


    也许是最畏惧的人已经离开,那只原本安安分分拴在树旁的牛,忽然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华灯,然后抬起后蹄,飞快地给了一脚。


    感知到灵力波动的华灯:“??”兄弟你找死啊?


    根本无需她出手,防御法宝就将牛震开三尺,但华灯还是懵了下,因为她手里好不容易涮完的一碟子肉全掉了,死状凄惨。


    “落到你手里,牛还真是白死了。”


    突兀的声音出现在背后,语气是熟悉的嘲讽,华灯根本不用回头,直接丢了根筷子过去。


    沈昼随手接住,笑着说:“可以,力气变大了。”


    说完就转过脸,看着正试图悄悄溜走的牛。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那双黑黝黝的眼珠一旦失去笑意,便显得格外瘆人。


    牛:“……”


    牛前腿一屈,轻轻跪下。


    华灯捂着眼睛说:“别弄得太血腥,影响我食欲。”


    沈昼快要拧断牛脖子的手顿了顿,自然地收回,转而踢了牛屁股一脚。


    看上去动作很轻,然而牛一下子飞了出去,哞哞哞消失在树林里,至于能不能活着落地,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目睹一切的裴见明下意识捂住屁股,默默加大火力输出。


    华灯夹了一筷子肉,转头想让沈昼尝尝,然而他不知何时又离开了,她只好送进自己嘴里。


    “不愧是火属性天灵根,操控火候的能力果然到位。”华灯夸了句。


    裴见明:“谢谢。”


    并不高兴好吗!


    苏意轻在旁边吸溜着汤汁,说:“毕竟他师父就是仇策剑尊嘛。”


    “噗!”华灯一口肉卡在嗓子里。


    苏意轻连忙为她拍背:“你怎么了,听到仇策剑尊这么激动?”


    华灯嘴角抽搐,压低声音说:“不出意外,你说的这个剑尊就是我在书里的姘头……之一!”


    “我擦,牛叉啊!”苏意轻竖起大拇指。


    华灯惆怅地啃了口蔬菜。


    虽然书里人物众多,但综合比较各方面因素,有三个男人可称为绝对的重量级角色——


    剑尊仇策,妖王云行,魔教教主风池。


    论实力,他们是天底下仅有其三的渡劫期;论戏份,每个人都占据至少百章以上的篇幅;论人气,三人不相上下,高岭之花、强取豪夺、相爱相杀都是热门因素。


    唯一的问题在于……


    “哎等等,这妖王云行,好像是我小男友他爸啊。”苏意轻的筷子啪嗒一声掉了。


    华灯:“你男朋友?”


    苏意轻:“云鸣玉,妖族少主,你说的云行应该就是他爹。”


    华灯沉默片刻,毅然道:“放心,我不会当你小妈的。”


    苏意轻:“好姐妹,一辈子!”


    话虽如此,还是不免羡慕:“没想到这样可望不可即的人物,竟然都是你的入幕之宾。”


    华灯不想多说,搓了把脸,问她:“你的剧情里没有这些人吗?”


    “呃。”


    仿佛联想到什么不堪的回忆,苏意轻说:“有。”


    ——“剑尊仇策痛恨妖族,追杀云鸣玉的时候差点连我一起捅死。”


    “妖王老登致力于拆散我和云鸣玉,还把我囚禁起来吊着折磨。”


    “风池更不是个东西,自己有后宫三千就算了,还想拿我炼药,助他延年益寿!”


    苏意轻越说越气:“我真是造了八辈子孽才穿进这种神经病小说。”


    华灯:“你不是甜文吗?”


    苏意轻:“我也不知道啊,难道恋爱没有波折就是甜文吗?对我一点也不甜好不好!”


    刚想再安慰她两句,华灯突然久违地接到了系统通知。


    任务:【被仇策带回洞府双修】未完成


    时限:两个月


    华灯:“???”


    现在她也需要安慰了!


    第37章 吃个火锅


    “系统, 你要不以后就别出现了。”华灯打商量。


    系统:“呜呜,我也不想的。”


    华灯:“你休眠去吧。”


    她端着手里的碗碟,食不下咽。


    如果别人还好说, 可仇策那么强,这任务她绝对做不了, 直接放弃任务折寿算了。


    当她忧思忡忡的时候,一只蝴蝶越过花丛飞了过来, 轻轻落到她指节上。


    华灯伸手想要触碰, 身后突然传出煞风景的一声:“有毒。”


    她回头, 沈昼抱臂坐在一旁, 叼着吸管在喝她的可乐。


    华灯:“你放下!”


    沈昼:“喝完了。”


    华灯倾身去夺, 杯子里果然一滴不剩, 蝴蝶也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她这时才回过味:“不对啊,你的真气不是可以抵御普通毒素吗?”


    沈昼:“哦,忘了。”


    忘你个鬼!你就是想喝可乐了吧!


    “我都没来得及摸一下。”她抱怨道。


    “丑东西, 有什么可摸的。”沈昼又给自己倒了杯可乐, 华灯的杯子是猫咪图案, 上面还竖着两个尖尖的耳朵,他捧起来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喜感。


    对他的审美,华灯已经不想多说, 反正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是丑的, 她本人应该也不例外。


    她重新拿了个杯子,问沈昼:“你现在是合体后期吧?”


    “嗯。”


    “那你什么时候冲击渡劫?”华灯说,“你仇人那么多,不渡劫能打得过吗?比如仇策剑尊,他可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剑修。”


    “仇策?”沈昼咬了下吸管,“废物。”


    华灯呵呵一笑:“人家是渡劫期。”


    沈昼:“渡劫期的废物。”


    “他是废物, 那你这么厉害怎么还没到渡劫?”华灯指指点点,“而且你四年前就输给他了,你忘了吗?”


    沈昼看过来一眼,说:“谁告诉你我输给他了?”


    “虞蘅啊。”


    “她的话你也信。”沈昼冷笑了声,“我当时就该让她大卸八块。”


    “所以你没输?真的假的?”华灯似乎十分惊奇。


    当然是真的。沈昼面色不爽地放下杯子:“仇策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放在心上。”


    华灯非常给面子地摇头:“不放了,你说得对,他就是废物!”


    什么剧情,完全不带怕的好吗。


    “所以你为什么一直不突破啊?”她更好奇了。


    沈昼的目光淡淡扫过苏意轻和裴见明。


    有人对她说过什么吗?


    苏意轻叫苦不迭,脸都要埋进碗里,大气不敢吭一声。


    见他分神,华灯用手肘戳了戳他:“我问你话呢。”


    沈昼的视线转过来,说:“离开之后,我自会闭关突破,现在还用不着。”


    华灯试探地说:“那你要是不离开呢?”


    沈昼:“不会有这种可能。”


    华灯抿了下嘴,不太高兴地说:“我觉得可以。”


    沈昼掐起一块糕点,随意地说:“不用担心,就算我走了你也不会有事。”


    她是这个意思吗!


    华灯一把将他的糕点夺走,塞到裴见明手里:“给你,拿去吃。”


    裴见明颤颤巍巍抬头:“啊?我、我的吗?”


    华灯:“对,你的。”


    她又转向沈昼,满脸无辜地道:“哎呀,好像没有你的份了。”


    沈昼不慌不忙笑了下,手里不知何时端走了她身前那碟解腻的山药糕,咬了一口悠悠地说:“现在有了。”


    “这是最后一块!”华灯张牙舞爪扑过去,“你不准吃,快吐出来!”


    沈昼当着她的面又咬下一口,偏偏每一口都咬得极轻,像是故意激怒她。


    华灯确实也被激怒了,脸直接凑过去,冲着他手上那半块张嘴就咬,连沈昼的手指一并含进嘴里。


    “嘶。”


    沈昼抽出手,指节处牙印宛然,他轻笑了声,抬手摁住她脑袋。


    “不错,金丹巅峰咬人都变疼了。”


    华灯身子一僵,别过眼假装没看到。沈昼特意把手递过去,对着她问:“所以这该怎么赔偿我?”


    “你还想要赔偿?”华灯瞪他,“想让我赔什么?”


    “不赔什么。”沈昼制住她的手,拉到眼前,“你让我咬回去。”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敢伤他的人他都要千百倍还回去,本来应该砍掉她的手,现在只是咬回去,他已经很克制了。


    “我不!”华灯猛地把手抽回,“你咬人和我咬人能一样吗?”


    “为何不一样?”


    沈昼像是来了兴趣,放弃欺负她的手,转而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


    “你干嘛?”华灯含糊地说。


    一根手指侵入她嘴里,沈昼边摸索着,边低笑地说:“看看你的牙口是不是比我的锋利些。”


    不多时,指尖摸到一颗尖锐的虎牙。


    他微微勾唇:“这颗对吧?我现在就把它拆——”


    话没说完,手指又是一痛。华灯狠狠闭合牙关,维持这个姿势,抬眼挑衅地望向他。


    沈昼厌恶疼痛,凡带给他疼痛的必须死亡。


    他锢着华灯下颌的手几乎第一时间就加重了力度。


    应该给她一点惩罚,他想。


    他的目光从华灯黑亮的眼眸下滑,落到她殷红的嘴唇上。


    因为吃了辣,所以唇色比以往更为艳丽,火光幽幽地映照而来,那抹红泛着不易察觉的水光,对着他的手指极轻微地抿了抿。


    明明眼神充满挑衅,可这动作竟然像是讨好。沈昼忽然觉得,或许不惩罚她也行。他无意识地动了动大拇指,指腹顺着肌肤上移,按在她唇间用力摩挲了两下。


    柔软得出乎意料。


    华灯似乎不太舒服,蹙眉的同时张开了嘴,他清楚地看到那条舌尖划过自己的手指。


    他没什么表情地收回手,指尖垂在身侧轻轻一捻,说:“今天不跟你计较。”


    华灯皱皱鼻子:“我还不跟你计较呢!”


    话是这样说,当察觉沈昼又想离开的时候,她干脆伸手一把将人拽下来:“你别这么不合群,一起吃点东西。”


    沈昼重新坐下来,一脸不感兴趣:“没有味道,吃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辣是痛觉,你能尝出来的。”华灯夹给他一筷子浸透辣油的蔬菜,“试试!”


    沈昼吃进嘴里,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吞咽。


    “咦?”


    难道合体期对辣度的感知也不一样?可沈昼现在的身体是元婴啊。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沈昼虽然神色没有变化,但眉头略微拧起,眼尾多出一抹薄红。


    华灯:懂了,不是不辣,只是能忍。


    她憋着笑又夹起一筷子牛肉:“尝尝这个,这个不辣。”


    沈昼扫了眼,看到牛肉的汤汁是黄色而非红色,勉强送进嘴里。


    才刚咀嚼一下,他就动作一滞,骤然咳嗽了两声。


    “逗你的,这个是最辣的哈哈哈哈!”华灯拍着手笑到直不起腰。


    沈昼咳嗽完,硬是用法力压下这股剧辣,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华灯自己也吃了一口,同样辣得受不了,赶紧拿出准备好的冰镇雪碧。


    一口下去——


    “咳、咳咳!谁把我雪碧换成热的了!”


    沈昼不仅把雪碧给她换成热的,还挑准时机又往她嘴里塞了口牛肉,华灯不甘示弱,抓起盘子就往他嘴里倒,这顿饭俨然吃成斗法现场。


    等他们打累了,桌上的东西已经被苏意轻和裴见明全吃光了。


    华灯:“……”算了,都怪沈昼!


    当天晚上,他们吃饱喝足坐在树下打马吊时,接到一条面向全部弟子的通知。


    通知表明,看守天级法宝的虞蘅师姐已叛出青阳宗,去向不明,这才致使天级法宝落入其他弟子手中。为了比赛公平性,他们特别拿出新的天级法宝,位置需各弟子自行寻找。


    华灯看完玉牌上的通知,抬头:“天级法宝在哪?”


    沈昼放出一缕神识,很快回道:“东南方位。”


    华灯:“那我们明天出发!”


    沈昼:“现在就可以。”


    “啊?”


    沈昼说做就做,拎起她落到飞剑上,华灯赶忙制止:“把意轻和裴见明也带上吧!”


    大半夜的,有苦不能她一个人吃啊。


    裴见明和苏意轻一脸懵逼被挂在剑柄上。


    华灯把苏意轻拉了上来,让她站在自己身边,只剩裴见明独自风中凌乱。


    沈昼御剑极快,不出一刻钟,四人抵达天级法宝附近。


    “这里只能走上去。”沈昼在台阶前说,“合体期设下的法术,我目前的状态解不了。”


    “那就走上去吧。”


    华灯望着漫无尽头的台阶,既视感非常强烈。这玩意,该不会就是药清宗的人建的吧?


    华灯心里吐槽一番,突然听到苏意轻的尖叫:“我靠!这大帅比谁啊!!”


    扭头一看,原来因为台阶上禁止法术的缘故,沈昼原本的易容术失效了。


    “原来灯灯你说的是真的。”苏意轻瞳孔地震,她再也不说闺蜜恋爱脑了!


    华灯默默拿出面具给沈昼戴上:“你就当没看到吧。”


    此时,裴见明正阴暗地缩在角落,疯狂戳系统:“系统,他是不是比我帅?是不是比我帅?”


    系统:“对不起,您的系统已死机。”


    裴见明:“!!!”


    华灯根本没注意这边的动静,沈昼或许注意了,但吝啬施与眼神。他抬脚就往上走,没走两步,衣袖被人扯住。


    “你就这么走啦?”华灯不满地说,大概是方才吃得太辣,嗓音微微发软,像是撒娇。


    沈昼好整以暇地反问:“不然呢?”


    “不然你可以背我呀。”华灯走近了一步,仰脸瞧着他。


    沈昼当然不想背人,可华灯看他时,偶尔会习惯性咬住下唇,本就昳丽的红色变得更深更柔软。


    他不想再看了,所以干脆转身,弯腰在她面前蹲下。


    “上来。”


    等了会,却没有动静。


    他回首,华灯还站在那,故作纠结地说:“可我记得以前有人死活都不想背我呀?唉,我也不想强人所难,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


    话到一半,沈昼点点头站了起来:“那算了。”


    “别算了啊!”华灯一急,直接整个人跳到他背上。


    她扑的力度不小,还以为沈昼至少会踉跄一下。但他始终稳稳站在原地,扶着她的腿,将她往上托了托。


    沈昼姿态轻松地开始往上走,华灯趴在他背上,竟然能感受到来自他的温度。


    她尝试着揽住沈昼的脖子,他也没说什么,更没有将她扔下去。于是她胆子更大了,悄悄摸了把他的头顶,手感意外不错。


    当她再接再厉想要再来两下时,身前的人冷不丁出声:“这个高度你可以直接摔死,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华灯缩回手,老老实实趴了下去。


    她看不见沈昼的表情,百无聊赖地晃晃腿,幅度越来越大,几乎整个人要晃下去,被他掐了一把以作警告。


    他这次掐人的力道不重,很痒,华灯受不住笑出了声,又怕他生气,赶紧说:“好啦,我会乖乖待着的。”


    沈昼哼了声,不置可否。


    华灯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真的不能留下吗?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有事要做。”沈昼隔了会回答。


    “什么事?”


    “离开。”


    很少见他说废话的时候,华灯更迷惑了:“我知道你要离开,离开之后去哪呢?”


    “不知道。”沈昼说,“应该是很远的地方。”


    华灯应该再追问他几句,可她忽然没了心情,哦了一声后就不再言语,揽住沈昼脖子的手也渐渐垂下。


    过了会,沈昼说:“看到上面的阁楼了吗?”


    华灯头也没抬,闷闷地回:“没看到。”


    台阶还有几百级,沈昼当然也没看到,他说:“上面就是天级法宝,你去拿了,我们出秘境。”


    “你很着急出去吗?”华灯慢吞吞地说,“我还想多玩两天呢。”


    “留下也可以。”沈昼说,“这次的月圆之夜就在秘境里度过吧。”


    华灯愣了下,蓦然仰头去找月亮。


    月亮升至中天,只留点点残缺,快要逼近圆满。


    第38章 蝴蝶振翅


    阁楼里不止有天级法宝, 还有其他几样法器,长老们设下禁制,每个人只允许挑选一样。


    不知道沈昼用了什么法子, 总之他大手一挥,全部法宝都飞进了华灯的乾坤戒里。


    华灯:“……”


    沈昼说:“留着吧, 有我在没人能发现。”


    说完就走了出去,守在阁楼外防止有人突然接近。


    过了会, 苏意轻和裴见明也爬了上来, 两人累得气喘吁吁, 骂遍了设计者的祖宗十八代。


    华灯挑了几样上乘的法器送给苏意轻, 苏意轻直呼没白来。


    至于裴见明……


    他崩溃道:“我爬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华灯:“你能不能理智点?”


    裴见明脱口而出:“什么理智?理智在唐朝!”


    吼完才发现不对, 三个人都安静下来, 华灯和苏意轻面面相觑。


    裴见明烦躁地摆手:“算了,你们两个土鳖根本听不懂。”


    “你才是土鳖。”苏意轻幽幽地说,竖了个中指, “泰勒公式知道吗?莱布尼茨公式知道吗?学过微经、宏经、国际贸易吗你?”


    裴见明大惊失色, 因为他确实没学过, 他是高中毕业穿来的。


    “你们,你们……”他手指了半天,说不出整句的话, “难道系统你们也——”


    华灯和苏意轻纷纷点头。


    裴见明脸色愈加苍白, 几乎摇摇欲坠。


    “原来我……不是唯一一个!”


    缓了好一会,他总算恢复些许自信:“你们还不知道吧,两百年后,我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剑修。趁现在为你们的行为道歉,抱我这条大腿还来得及!”


    华灯只觉好笑,调侃道:“你那什么书, 靠谱吗?”


    不知为何,裴见明的脸有些发红,他吞吞吐吐地说:“靠谱,怎么不靠谱?反正就和你们一样的书嘛。”


    在华灯和苏意轻的强烈要求下,她们看到了裴见明那本书的名字——《单身到死的我是怎么成为修仙界第一强者的:天灵根酸爽升级之路》。


    苏意轻:“哇偶。”


    华灯:“呃。”


    很难想象,有人会愿意穿进这种标题的书里。


    阁楼被扫荡一空,除了裴见明满脸不甘,华灯和苏意轻都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然而沈昼竟然不在。


    正当华灯困惑之时,忽然手背微痒,一只蝴蝶落在上面,翅膀轻轻扇动。


    哪来的蝴蝶?


    “哇,华灯快看!”苏意轻的惊呼声打断了她。


    她抬头,秘境中骤然起了一阵清风,数不尽的蝴蝶飞出丛林,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风拂过脸颊,吹起她的发丝,当她伸手之时,所有蝴蝶振翅盘旋,围绕她翩翩起舞,宛若阳光下的花海。


    不多时,风停了,蝴蝶顷刻消散,仿若刚才只是一场幻觉。


    华灯呆呆地站着,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但耳侧突兀响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这次看够了?”


    她扭头,说不出话。


    “一脸傻样。”沈昼屈指弹了下她脑袋,“看够了就走吧。”


    就算他用了点法术唤来这群蝴蝶,也完全不理解这究竟有什么好看的,甚至能把人看傻了。


    华灯终于回神,两手捂住额头:“我知道了!你不准动手!”


    此时,秘境外,正忙着维护法阵的长老都感受到一股来源不明的灵力波动。


    “……?”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困惑和无奈。


    这是干嘛呢又?


    *


    华灯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出了秘境。


    两个天级法宝加身,她的积分完全断层式碾压,之后还会额外获得五千灵石作为奖励。


    秘境外围满了人,裴见明一眼瞧见熟悉的人影,眼泪汪汪扑了上去。


    “哥!”


    他喊得太大声,华灯都不自觉看了过去。


    “哥,就是他们欺负我!”裴见明委屈地说。


    男人笑笑,对华灯等人道:“抱歉,舍弟不懂事,给诸位添麻烦了。”


    华灯说:“客气了,互相照应罢了。”


    她嘴上说着,脑子里不忘问系统:“这也是剧情里的人物?”


    长得好看的,她总是有点不放心。


    “是的,但他与宿主并无直接关系,不在任务对象的范畴内。”系统说,“他叫裴度云,是化神中期,青阳宗掌门的亲传弟子。”


    华灯放心了,朝裴度云点点头,两人各自做了自我介绍。


    这时苏意轻的道侣也找了过来,华灯曾见过一次,少年还是那般温和的模样,牵着苏意轻的手说:“我联系过你很多次,你为什么不回复?”


    苏意轻的脸一下子垮了,甩开他的手道:“你别总缠着我,真的很烦。”


    云鸣玉似乎习以为常,沉默地退后,但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无论苏意轻去哪,都跟得寸步不离。


    两个人跟连体婴似的,连沈昼看了都不禁皱眉:“他们两个有病吗?”


    华灯胳膊捅了他一把:“你不懂,这就是恋爱。”


    沈昼:“无聊。”


    华灯微微挑眉:“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沈昼不屑一顾:“你吃到过?”


    华灯说:“我也没有,不过看着挺有意思,应该是种不错的体验。”


    “是吗。”沈昼淡淡地收回视线,不以为然。


    这时,忽然听到华灯说:“你也可以。”


    “什么?”他侧首。


    华灯站在三步外,嘈杂人声中,嘴唇一张一合,清晰地对他说:“去感受,去爱,像其他人一样。你也可以。”


    静立须臾,沈昼说:“感受那些有什么用。”


    “好吧。”


    就知道是这个回答,华灯丝毫不恼,仍是噙着笑说:“那就祝你能体会到被爱的滋味。”


    这一回沈昼没再反驳什么,或许是根本没在意她说的话。


    霞山秘境结束,仙门大比还在继续。


    华灯报名参加了金丹组的弟子比试,接下来两天几乎没有合眼,从早到晚勤恳修炼。


    很快,属于她的场次到了。


    华灯手持扇子踏进比武场,第一反应是环顾四周,试图发现熟悉的身影。


    意料之中的,沈昼不在。


    一直到她轻轻松松赢下比赛,这人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虽然有些生气,但华灯更多的是对胜利的喜悦。


    她一面向外走,一面通过传讯碟和苏意轻分享,顺便在脑子里说:“系统,我今天都不要理他了,沈昼真的太讨厌了。”


    一句“金丹组不看”,说不来居然就真的不来了。


    “宿主,要我帮你扫描下吗?或许他就在附近。”系统说。


    “……随便你。他最好在!”华灯哼了一声。


    快要走到门口时,面前多出一个人影,华灯抬头一看,打了声招呼:“裴师兄,你来看比赛吗?这里是金丹组,裴见明不在这。”


    “见明的比赛已经结束了。”裴度云微微一笑,语调温润,“我是来找你的,华小姐。”


    “找我?”华灯诧异。


    裴度云笑容不变,从容道:“清茗轩的茶不错,不知裴某是否有幸,能邀华小姐一同前往?”


    华灯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开玩笑,只要是书里出现过的,哪怕没有直接联系她也不想接触。


    但就在这时,系统出声:“宿主,找到沈昼了,他的神识就在附近,应该正在看着你。”


    华灯瞬间改口。


    “好啊。”她笑眯眯地说,“刚好我想喝茶了。”


    两人结伴向清茗轩走去,一路相谈甚欢,华灯屡次被他逗笑,还主动跟他分享起秘境的经历。


    在两人都没注意的地方,一抹神识绕着上空转了一圈,随风向后掠去,穿透重重建筑,回到主人身上。


    芭蕉叶参差不齐的阴影下,沈昼靠着窗户,缓缓睁开眼睛。


    这男的叫什么来着?


    他对旁人向来懒得多看一眼,此刻只能勉强回想起那个男人的长相。


    清俊,斯文,是个弱得要命的小白脸。


    但如果她喜欢薛子非的脸,应该也会喜欢这种类型。


    他把玩着手里的剑穗,漫不经心地想,看来这次月圆之夜,倒是不用他操心了。


    “……”


    “丑。”他对着剑穗上的兔子说。


    哗啦一声,他翻到屋子里,窗户被整个关闭,日光完全隔绝在外,房间里再没有半点动静。


    *


    清茗轩是品茶之地,但裴度云恰好带了壶可口的葡萄酒,华灯一时兴起,顺便喝了两杯。


    裴度云言谈举止,与其弟裴见明完全不同,是真正风度翩翩的君子。


    他请华灯喝茶,就真的只是喝茶谈话,没有任何其他举动。


    趁此机会,华灯问了一个始终萦绕心头,却不知向何人求助的问题:“裴师兄听说过转世投胎之事吗?”


    这就是她思来想去多日,所得出的最贴近沈昼情况的猜测。


    裴度云并未多想,略微沉吟之后,便回答道:“九州奇人异士众多,转世投胎当然不在话下。只是千万年来,转世之法限制重重,是以愿意转世者少之又少。”


    “为何?”


    “因为修仙之人,身死则道消,若要违逆天道,强行转世,必定招致天谴。即便逃避天谴,转世动辄需要数百年,且转世者承载神魂记忆,寿元至多不过几十岁,修为更是连金丹都未必达到。”


    华灯心里咯噔一下,但听到后面,想起沈昼合体期的修为,又顿时放心不少。


    他从来蔑视天道,又何惧天谴一说?这天地束缚不了他的。


    有了隐约的答案,华灯看了眼天色,在日落前向裴度云告辞离开。裴度云亦未挽留,目送她离去。


    清茗轩离住所有些远,回去的路上华灯想着事情,不知不觉走得慢了,等到门口时,夜幕已经垂落。


    她慢吞吞推开门,屋子里幽暗一片,她以为沈昼不在,刚要宽衣休息,忽然手腕被人按住。


    她吓了一跳,好在转头就对上熟悉的黑眸,没有继续挣扎,只是抱怨了句:“你干嘛呀,怎么不点灯。”


    沈昼没有回答她,黑暗中他的眼睛仿若盯住羔羊的猎豹,平静却饱含着某种压迫感。


    他微微俯身,似乎闻到什么,声音变得更冷了:“你喝酒了。”


    华灯脑子有点迟缓,随口说:“对啊。”


    沈昼的眼睫垂下,覆盖了他眸子里的情绪,只剩下毫无温度的话语:“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华灯的手一紧,轻轻别过脸。


    她当然记得。


    这是新的月圆之夜,也是她……第二次发病之时。


    第39章 雨打芭蕉(二合一)


    “为什么喝酒?”沈昼问。


    “是果酒, 而且只喝了一点点。”华灯手指比划出“一点”的距离,“你看,我这不是没醉吗?”


    沈昼瞧着她, 脸上的确看不出醉的迹象,可说话的语调明显没有往常清脆, 像浸在酒水里。


    他不咸不淡道:“谁给你的酒都敢喝,胆子大了是吧。”


    华灯道:“不会啊, 裴师兄人很好的, 有风度懂礼节, 说话也好听。”


    “你还真看得起他。”沈昼冷冷地说, “一个化神期, 出门被人踩死都不知道。”


    华灯反驳道:“可裴师兄还年轻, 人家已经很厉害了。”


    裴师兄、裴师兄。


    “他和你什么关系,你要叫他师兄?”


    “一见如故嘛。”华灯眨着眼说,“而且你都快走了, 我多交点靠谱的朋友怎么了?”


    “他靠谱?”沈昼嗤之以鼻。


    华灯轻哼道:“总比动不动就要走的人靠谱吧。”


    “……”沈昼看着她, 抬手捏了捏眉心, 掩去脸上神色,“我的确有事要做。”


    华灯喝的酒后劲极大,此刻也不知是酒劲上来, 还是被他的话刺激到, 竟不管不顾脱口说道:“可如果我偏要你留下呢?”


    她仰着脸,固执地望着他,而他不言不语,脸色依旧平静。


    脑海里蓦地回响起裴度云的话:“转世动辄需要数百年,且转世者承载神魂记忆,寿元至多不过几十岁, 修为更是连金丹都未必达到。”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她不能知道?


    她别过头,赌气地踢了脚地上的石子,道:“那你去做你的事好了,还管我干嘛。”


    沈昼不回答,她越发难受,干脆一次性把所有话倒出来。


    “反正一个月后你也会走,到那时我是死是活你都不知道了吧!”


    “我管不着你,你也别来管我,我爱喝茶就喝茶,爱喝酒就喝酒,跟谁一起干什么都不要你管!”


    “华灯。”


    她被叫得下意识扭头,就见沈昼目光沉沉,一瞬不瞬凝望她。


    她本能地缩了下脖子,又觉得这样没气势,挺直腰杆不服气地道:“看什么?你还要凶我呀?小心我……我扣你工资!”


    沈昼微微叹息,侧开身子让她到床上坐下:“你喝醉了。”


    华灯站在原地没动。


    沈昼看了她一眼,说:“我出去一趟,子时前会回来,你先冷静下。”


    他走得很快,华灯怔怔地站了片刻,迈着沉重的腿走到床沿坐下。


    房间里空荡荡的,外面大风呼啸,乌云密布整片天空,看上去随时要下雨。


    她忽然抬手,懊恼地捂住了头。


    她不该发脾气的。


    她那样说,他一定很为难吧。


    不……或许他根本已决意要走,不存在为难一说。


    华灯抓起枕头,颓丧地往头上砸了两下。


    *


    天含山,断云殿外。


    山巅的风景一如寻常,沈昼凭空出现,久候的今泽并不意外,将将准备好的药瓶递给他:“你要的三清散。”


    沈昼扬手接过,说:“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今泽点头:“有,是……”


    沈昼打断他:“下次再说。”


    今泽:“?”那你问我干嘛?


    他憋屈地应了一声,沈昼不再多话,转身要走。只是他还没来及传送,突然发出一声清晰的咳嗽,今泽眼睛瞬间睁大。


    随即就看到沈昼抬起手,擦了擦唇角,而那里赫然流出殷红的鲜血。


    “你受伤了?!”他紧张地问。


    “不是。”沈昼淡淡道。


    今泽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愤怒地说:“这具身体快撑不住了,你为什么要把计划延期?”


    沈昼说:“你不需要过问。”


    今泽怒不可遏,第一次壮起胆子反驳沈昼:“你的剑呢?烈天!你把烈天给我,我现在就杀了你!”


    沈昼眼皮都没抬,随手一挥,烈天从今泽胸口飞出,微微铮鸣。


    今泽握住烈天,对准沈昼。


    沈昼漠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果有一天我失控了,你就用它杀了我。”这是当初沈昼对他说的话。


    可后面还有一句。


    ——“你什么时候会失控?”


    ——“四年之后,一月初八。”


    一月初八,早就已经过了。


    今泽的视线落在剑刃上,这把剑如同它的主人,即便被他人握在手里,即将斩杀剑主,也没有丝毫波动。


    这是世间最强的剑,也是唯一能杀死沈昼的剑。


    而他,是沈昼钦定的执刑人。


    云烟无声掠过,沈昼说:“来啊。”


    今泽缓缓抬眼,他的手开始抖动,直至彻底握不住剑。


    烈天从他手里飞走,重新回到他胸膛。


    今泽颓然地退后,他永远做不到像这一人一剑这般冷血。


    沈昼平淡地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径自到台阶前坐下。


    他摘下荷包,掏出一颗糖,静静地含进嘴里。


    终于,今泽想,算了。


    沈昼不想死,他还不想杀呢。


    他默默坐到沈昼旁边。过了会,沈昼开口,没什么波澜地说:“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


    今泽诧异地投去目光。


    沈昼从不与他聊这些事,况且他这个人,难道也会为此困惑吗?


    沈昼慢慢地咬着糖果。


    他并没有困惑,更称不上悔恨什么,他只是久违地想起这个问题。


    曾经的那个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做出如此决绝、如此惊世骇俗的选择?


    良久,他说:“我想不起来了。”


    他的一部分记忆尚被封存在烈天里,只有突破渡劫,才能完全拿回。


    他把糖嚼碎,咽了下去。


    这糖对任何人来说应该都是甜的,只有对他不是。


    可他还是喜欢吃,每次吃的时候,总是莫名想到那双常常望着他的眼睛。


    黑亮如曜石,安静却夺目。


    真奇怪。


    为什么那些口口声声爱他的人,总是一次次将他推远,从不回头。


    “阿昼,你别怪爹狠心。”


    “阿昼,是娘亲对不起你,你放手吧。”


    “哥,我现在才发现,我和爹娘都是一样的人。所以,别管我了,让我去死吧。”


    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满满写着要他留下来的情绪。


    他从前总是避开她的眼,遮住她的眼帘,不愿与她的目光对视。


    可现在,他忽然,很想见到那双眼睛。


    清风带走了山巅的云彩,一道鹤影划破天际,鹤唳如哀鸣。


    沈昼突然说:“你吃过火锅吗?”


    今泽一怔:“什么东西?”


    沈昼淡淡一笑:“味道不错,你下次可以尝尝。”


    说完他站起身,头也不回道:“计划推迟,四个月后我会来找你。”


    这一次,今泽不再阻拦,起身目送他离去。


    他想,或许应该见那个女人一面。


    至少知道,是什么留住了沈昼这只孤魂野鬼。


    *


    幽寂的房间里,沈昼踏雨归来,点亮屋内的灯光。


    “怎么不开灯?”他看向散落的床帏。


    华灯从床帏后探头,小声问:“你去干什么了?”


    沈昼递出药瓶:“给你拿药。”


    华灯接过去看了看,不明白:“什么药?戮仙散的毒不是解了吗?”


    “这是压制你病症的药,三清散。”沈昼说,“每月发病时服用,连续服用四月,你就再也不会遭受这份困扰。”


    华灯震惊地捏紧药瓶:“真的吗?世上竟还有这种齐药?”


    “你想要,就能有。”沈昼说,“其中一味月华凝露费了些功夫,所以现在才给你。”


    “那我应该出多少钱合适?”华灯惊喜地问。


    沈昼微微笑了下:“我说过了,剑穗的回礼。”


    华灯抿了抿嘴,也跟着笑起来,攥着床帏的手慢腾腾松开,给他让出一块地方。


    她垂下头,低声说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头顶落下一声轻笑,沈昼坐到她旁边,懒散的语气一如既往:“我不跟酒鬼计较。”


    华灯鼓起脸:“我没喝多少……算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和你说话。”


    沈昼低头,看见纤细的手指抓着他的胳膊,耳畔传来少女清甜的嗓音:“其实你要走,我不是非得挽留,但是……”


    她似乎很艰难才说出口:“我只是有点……你懂的。”


    沈昼抬眸,压下眼中笑意:“什么?”


    华灯吞吞吐吐:“就,那什么。”


    他摊开掌心,倒出一粒丹药送到她面前,盯着她湿润的眼睛,步步紧逼:“那什么?”


    华灯咬牙,一鼓作气把药吞下,闭着眼睛说道:“有点舍不得你,不想要你走,行了吧!”


    说完这一句,她羞赧难当,耳朵红了个透。


    听到笑声,她蓦地睁开眼,恼羞成怒:“憋回去,不准笑!”


    可沈昼还是笑,华灯伸手,用力地推搡他,意料之中没能将他推远。


    沈昼笑够了才说:“你可以挽留。”


    他凝视华灯隐含期待的眼眸:“三清散需连续服用四个月才能生效,我会留下来,直到你的症状完全消失。”


    华灯飞快瞄了他一眼,点头,假装淡定地“哦”了声。心情犹如雨过天晴,她嘴角翘起来,抱着膝盖,默默消化刚才吃下去的药。


    然而没多久,燥热袭来,她蓦然察觉不对。


    这感觉太熟悉,却比前几次还要强烈。


    “这个药,为什么……”她抓住沈昼的胳膊,蹙眉询问。


    沈昼说:“有一点副作用,但你可以忍过去。”


    很快地,华灯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抓着他胳膊的动作变成缠抱他。沈昼顺着她的力度让她躺下,喂了第二颗丹药。


    华灯趴在他怀里,就着他的手指,将丹药吞下,舌尖倏忽绕过他的手指,轻舔了一圈。


    沈昼别过眼,不知为何,他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气,仔细去闻却又捕捉不到。


    半晌,华灯脸色潮红地道:“不行,我忍不了!你这什么药啊……我……”


    她难以启齿,脸埋进枕头里。


    沈昼不禁蹙起了眉:“这么难受吗?”


    华灯闷闷的声音传出:“你能不能,想点办法?”


    沈昼思索:“什么办法?让你晕过去吗?”


    华灯恼怒道:“不是这种……你就一点经验没有吗?”


    沈昼大概明白了,说:“没有。”


    华灯怒道:“没见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吧!”


    沈昼依然说:“没看过。”


    华灯惊呆了:“……书也没看过?”


    沈昼:“我只看剑谱。”


    “………”


    华灯放下枕头,索性开始往外爬:“算了!我去找别人……”


    沈昼静静地看着,没有阻拦。一直到她快要爬到床沿,忽然脚腕传来冰凉的触感,粗糙的大掌一把拽住她,狠狠将她拖了回去!


    华灯猛地往后一撞,直接撞进他坚硬的胸膛,脑子都空了几秒,张嘴便想骂人。


    可他仿佛提前预知到,箍住她下巴不许她出声,另一只手锁住她腰肢,将她死死摁进怀里,低声问:“想找谁?你的裴师兄吗?”


    华灯发不出声,他下巴蹭了蹭她头顶,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这个门,他马上就会变成死人。”


    说罢,手指一松,华灯终于能开口说话。


    “你怎么这么混蛋!”她气得脸都红透了,“你不是不会吗?那我找别人怎么了?”


    “我确实不会。”沈昼不紧不慢地笑道,“不过你的话本很有趣,我已经学完了。”


    华灯一惊:“我的乾坤戒不是锁了吗?你竟然偷看我的书?”


    沈昼毫不羞愧:“我告诉你,就不是偷看。”


    华灯气结,可身体的难受已经不可阻挡,她别别扭扭地问:“那你……你学了什么?”


    “很多。”


    沈昼说着,垂下眸子注视她,明明一如往昔般平静,却让她有种随时会被吞掉的错觉。


    “你要试试吗?”他攥着她的腰问。


    他的确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从第一次见面,华灯就注意到。


    像是被这双眼蛊惑,她鬼使神差地歪了下头:“那就、试试?”


    她说完又不太好意思,轻柔地偏过头。从沈昼角度,能看见她纤长的脖颈,以及绯红的耳垂。那么脆弱,那么柔和,好像不管他做什么都可以。


    沈昼攥着她腰的手缓缓收紧,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香气。


    可是凑近了闻,又什么都没有,不是她身上的香水味。


    倒是华灯这边,见他迟迟没有动静,睁开眼疑惑地问:“你是不是根本没学会?”


    很好,还会用激将法了。


    沈昼垂眼,指尖顺着她的衣衫,缓缓下移。


    华灯愣住,随即脑子嗡一下炸开,不受控制地后退。


    沈昼按住她肩膀,说:“乖,我不会让你难受。”


    华灯的头抵到他胸膛,做不到。


    沈昼说:“听话。”


    他的话向来不说第三遍,见她不答,便不再问她。


    雨水簌簌扑打到窗上,他推开窗户,接住这从芭蕉叶滴落的水痕。


    雨水浸透指尖,被他难得温柔地捻住。


    “你停下!”华灯浑身战栗不已,骤然挣扎起来,“我、我不要了……”


    然而另一只手就搭在她背后,当她起身时,毫不费力就将她带进怀里,不容拒绝、不容后退。


    他沙哑的声音说:“华灯,你怎么总想跑。”


    华灯小声说:“是你看上去太吓人了。”


    沈昼乜她一眼,最终无奈地叹了声。他抬手,扯下发间红色的发带,侧首对她说:“帮我系上。”


    华灯依言为他将发带绑好,他转过脸,锋利的眼眸被完全掩盖,高挺的鼻梁顶着红绸,竟有种别样的妖冶。


    华灯看得移不开眼,忽觉颈侧一热,他的手指不知何时探来,压住她的脉搏。


    这只手先前很凉,现在却变得比往常还热,华灯心知自己心跳极快,悄悄往后退了些。


    好在沈昼没有追究,只是问她:“还紧张吗?”


    华灯一下明白,为何他要将眼睛蒙住,心跳的确平静不少。


    她下意识点点头,这才想起他看不见,又开口:“我本来也不紧张。你……你开始吧。”


    “嗯。”


    轻轻一个字节,让华灯的心整个提起。


    她慌乱地想要说话:“我……唔。”


    嘴唇被一根手指挡住,手指的主人似乎在笑。


    “嘘。”他说,“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华灯的身体一下子紧绷。


    “喜欢这样吗?还是这样?”他问,“为什么不回答?你不喜欢我这样摸它,还是不喜欢它和我亲近?”


    “你不准说话……不准问……哈…不准这样!”


    他的指甲轻轻挠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划拨着。


    灯光昏黄摇曳。


    床帏上两道影子交叠,在寂静的夜晚中,流出隐约的声响。


    “不准哪样?”沈昼我行我素,语调沉稳,“这样不行?”


    华灯:“不……”


    沈昼:“那这样?”


    采撷芭蕉的人充满怜惜,却绝对称不上温柔。


    雨水顺着指骨流下,他的手指被芭蕉叶彻底裹住,奇异的感觉哪怕是他也有一瞬失神。


    怎么会这么软,这么——


    “不行……沈昼……”


    少女整个人都变成一团棉。


    她好像不喜欢他这样扰乱芭蕉叶,脸颊汗湿地哭哭唧唧。


    “这个时候可以不叫我名字。”他若有似无地叹息了声。


    “唔?”下颌抵着的脑袋动了下,他知道华灯正在抬头看他,然而他没有回答。


    她以为喊出他的名字,就能抓住救命稻草。可其实他只想更用力,用力欺负得她更狠些。


    恶劣的想法在心底蠢蠢欲动,他不动声色,拍着她的背安抚:“别担心,我会让你舒服的。”


    华灯低低地啜泣一声。


    沈昼心情愉悦地感受着她的反应。


    他想知道怎样能让她更快乐,怎样能让她哭得更凶。


    但好像不论他如何逗弄,她都能乖乖受着,即便快要达到极限,变得一塌糊涂。


    沈昼低声笑道:“它好像很喜欢我的手。”


    像刚出生的小猫,遇到人的手指只会懵懂地舔蹭上来,乞求更多滋润。


    真可爱。


    他故意逗弄着,把这猫儿耍得团团转,而它全然不知。


    风声仍未停歇。


    华灯半阖着眼,已经顾不上去擦眼角沁出的泪。


    床帏一角随风掠起,隐隐可窥见其中形貌。偏偏沈昼不再出声,华灯也只好压抑着出声的冲动。


    但这份沉默,只会让其他感知变得更加清晰。


    她已经无法描述自己现在的状态,说不清是想要快点结束,还是更深地沉沦其中。


    院外疾风骤雨,忽起忽落。


    男人伸手摘落一叶芭蕉,粗粝的厚茧磨过枝叶,芭蕉蜷缩着,在雨中瑟瑟发抖。


    她忍不住抽噎两声。


    一只手从背后越来,抚摸她的脸。沈昼问:“为什么不叫?”


    华灯咬住牙关不说话。


    沈昼说:“我设了结界,没人会听到。”


    华灯摇头,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


    沈昼感受到了,但那只手没有撤开,而是直接撬开她的嘴,命令她:“叫出来,不许忍。”


    牙关被迫松开,华灯难以抑制地叫出了声。


    沈昼仿佛满意了,手背揉了下她的脸,带着夸赞的语气:“对,就这样,让我知道你在快乐。”


    华灯失神的双眼蒙住一层薄雾,她模糊地看到沈昼的样子,突然发觉她从前似乎并没有那么了解他。


    过于强大的力量,让他学会了收敛克制,好像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


    此刻她终于明白地感受到,沈昼身上透出来的气息,究竟多么富有侵略性。无孔不入、无处不占,将她牢牢束缚,不留一丝缝隙。


    如此恐怖,又如此诱她接近。


    她眨了眨眼,泪水掉下两滴,让她更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脸。


    红绸遮盖他漆黑的眸,她猜不出他的情绪。


    她突然后悔蒙上这双眼睛。


    他现在会是什么样?那双向来波澜不惊的眼,是否会多出几丝波动?


    他是否也会看着她,逐渐变得像她一样?


    好奇战胜了羞赧,她顺从心意,去勾弄沈昼脑后的绑结,然而这一举动很快被制止。


    “你又不听话。”男人捉住她的手,揉捏她柔软的指腹,语气难辨喜怒。


    窗外寒风卷过,春水潺潺不休。


    水渍渗透窗柩和门缝,缠缠绵绵流了一地,连床铺都被打湿,沿着粉嫩的衣衫蜿蜒流落。


    少女无助的呜咽,男人压抑的喘声,都在这间密闭的屋子里一浪盖过一浪。


    忽然,声音停了下来。


    华灯迷蒙地仰起脑袋,仿若催促:“嗯?”


    为什么不继续了?


    男人唇角一勾,微微侧首,似在看她:“我累了,你可以自己来。”


    “……”


    华灯懵了。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让她自己来?


    她完全不想动,可是真的好难受啊。


    这感觉简直像坐过山车被卡在最上面,她咬了咬唇,最终妥协,颤巍巍抬起沈昼放在她面前的手。


    这是她无比熟悉的手,手指修长,指甲齐整,骨骼清晰而有力。唯一不同以往的,是整只手都泛着淡淡的红色,水光犹未消散,暧昧诱人。


    华灯的呼吸凝固了,几乎要抓不住他的手掌。


    她想像沈昼一样,用这只手完成今天的任务,让她彻底解脱。可她把手拉过去,在快要触碰的地方,又突然放下了。


    “我……”她红着眼眶,浑身都因羞耻而颤抖。


    “你欺负人,我讨厌你,沈昼。”她吧嗒掉下一滴泪,委屈地重复,“我真的讨厌你,沈昼!”


    沈昼沉默少顷,叹了口气:“你又叫我的名字。”


    华灯愣了愣,没理解他的意思,但是不重要了,她眼睁睁看着那只手重新有了动作,轻车熟路回到它喜爱的地方。


    他似乎这时才放弃伪装,用尽手段翻弄,却偏偏不让她解脱。


    华灯哭着喊:“不,别这样嗯……别掐……”


    骤雨如注,不可阻挡。他始终不肯停下。


    华灯受不住了,眼泪流得像水一样,她报复地咬住沈昼的肩膀。


    她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牙齿深深嵌进肌肉,沈昼非但不恼,反而轻笑了声,手指一勾戏谑道:“它也在咬我。”


    华灯听得面红耳赤,边咬边打他:“混蛋,你怎么这么讨厌!”


    沈昼的胸膛一阵震动,他笑着说:“松口,不然我就咬回来。”


    华灯没有松口,咬得更用力了,沈昼任她咬完,将她从身上扒开,手指点住她的脖颈,缓缓滑落。


    他在找那颗痣。


    凭着记忆,摸索到她锁骨下方的位置。


    “是这里吗?”他指尖轻轻点了点,感受不出来。


    华灯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还处在可怕的余韵中,胡乱摇头:“不是……”


    沈昼微微一笑:“哦,那就是这里。”


    完全不给华灯反驳的余地,他直接低头,张嘴咬了下去。


    刺痒的感觉传来,华灯脑子炸开烟花。


    他怎么可以咬她的、她的……


    “呜。”


    可没等她将人推开,就充满恐惧地发现另一件事——他的手指,又过来了。


    大雨淅淅沥沥,门窗呼哧作响。


    风起不息,门前芭蕉零落一地,可怜地被雨点敲打,被迫溶进夜色。


    而这一夜,注定比以往更为漫长。


    第40章 雨霁天晴


    沈昼小的时候, 朋友很多,他最喜欢的男孩叫殷则京,是个富家子弟, 永远穿最好的衣裳,用最好的剑。


    殷则京是个吝啬的孩子, 并不喜爱与人分享,但他觉得沈昼人不错, 所以愿意分给他剑谱和灵药。


    在沈昼全然不成熟的观念里, 朋友就应该一辈子在一起。可后来, 殷则京搬离家乡, 据说是因为天赋出众, 被主家选去重点栽培了。


    沈昼哭着为他送别, 而殷则京虽然眼眶通红,却摆手笑着对他说:“别难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等你来找我的那一天!”


    随着年岁渐长, 沈昼如每个人那般, 遗忘了这个儿时的伙伴。直至他拜入仙门,见到了身为首席弟子的殷则京。


    他比年少时更张扬,更意气风发。


    众目睽睽的演武台上, 他一跃而下, 迎着光招手:“阿昼,快过来啊,阿昼!”


    沈昼提剑追了上去,无奈地喊:“等等我,则京!”


    仔细回想下,后来的一生, 他似乎都在说这句话:“等等我。”


    他完成儿时所想,与殷则京当了一辈子朋友,甚至见证了殷则京和陈曦的爱情。


    奇怪的是,沈昼从未怀念这样的日子。


    正如现在,他几乎回想不起关于殷则京更多的事。


    最后的那份记忆定格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殷则京抱着陈曦的尸体,平静地对他说:“你走吧,沈昼。”


    ……


    “……”


    一夜暴雨过后,庭院幽寂如许,巳时日光正盛,金灿的光芒穿透床帏,照亮了沈昼徐徐睁开的黑眸。


    他右手搭在额头上,无声盯着床帐,怀里的少女尚且酣睡,手指绞着他的衣裳。


    她睡姿并不安稳,衣衫胡乱地套着,还是她累极睡去后,他帮忙系好的扣子。


    沈昼扯过被子,盖住她裸露的肩膀,静静地出了会神。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睡过觉,更别提做梦。


    可昨天晚上,他确确实实睡着了,除了那场梦,睡得很安稳。


    眉心的刺痛一阵接着一阵。


    也许是梦境的缘故,这一次的疼痛比以往更强烈,尽管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但脸色还是逐渐苍白。


    他习惯了,本该可以忍受,但这次他忽然不想忍了。


    他搂住了怀里人的腰,从背后拥抱她,将头埋进她后颈,沉默地感受她的气息。


    她睡得正香被人打扰,也只是随手拍了拍,含糊道:“乖,我睡觉呢。”


    这是又把他当成咪咪了。


    沈昼挑了下眉,有种把她叫醒看看他到底是谁的冲动。可他终究没做,只是掐了下她的腰,轻哼一声。


    华灯搭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胸膛,呼吸绵长均匀,心跳平稳富有韵律。


    就这样听着她的脉搏,沈昼的头疼莫名散了些,不知从何时起,眼睛阖上,又睡了一觉。


    这一次,他没有梦见任何人。


    “……嗯?”


    华灯睁眼居然发现沈昼在睡觉,她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她和沈昼面对面,沈昼的胳膊搭在她腰间,她的手抵在沈昼胸膛,两个人就以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气息纠缠地沉睡。


    想到昨晚的事,华灯脸色骤然红了个透。


    他们竟然……


    不过他们本来就是道侣,纵然是假的道侣,可那也是道侣。


    华灯如是安慰自己,试图从他的怀抱撤离。奈何他搂得太紧,加之身体酸软,几乎没什么力气。


    尤其大腿的位置,大概是沈昼昨晚强行撑着她的腿,不允许她合拢的缘故,所以总觉得有点别扭。


    华灯记得很清楚,当她无意间低头时,曾见到桃粉的衣裙下,他的大掌紧紧锢着她雪白的肌肤,留下红色的印记。


    而另一只手——


    华灯赶紧打住自己的想法。


    淡定,淡定,作为接受过开化教育的人,她应该习惯这种事的发生。


    不过。


    她悄悄觑眼打量沈昼,还是感到惊奇。


    整整两个月,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沈昼睡觉,难道他真被夺舍了?


    她支着手肘,撑起小半边身子,安静凝视阳光下熟睡的男人。


    他睡着的模样真是和清醒的时候迥然不同,浓黑的睫毛闭上,遮盖了他冷漠的眼神,让人更清楚注意到他俊秀的轮廓和昳丽的线条。


    这时的他没有那么锋利,甚至显出几分乖巧。


    也只有这时,华灯才能真切意识到,曾经回忆中惊鸿一瞥的小男孩,的确成长为了眼前这个冷峻强悍的男人。


    她看着看着,突然对上一双点漆黑眸,眸子里犹带几分慵懒,勾得她心脏莫名多跳了两拍。


    华灯一瞬间和他拉开距离。


    沈昼笑了笑,下意识轻拍她的后背,如昨夜那般安抚,低沉的嗓音问:“怎么了?没睡好?”


    他不提还好,一提华灯又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再度燃烧。


    “没有,我睡得挺好的。”她嘴硬道。


    防止沈昼多问,她赶紧转移话题,把矛头对准他本人:“但是你怎么也睡着了?”


    沈昼打了个哈欠,靠着床头,吊儿郎当地说:“我不能睡吗?”


    华灯只觉好笑,敷衍地点头:“能能能,我的床很大,你随便睡。”


    两人相继起床后,华灯回忆了下最近要干的事。


    仙门大比还没结束,她得继续为比赛做准备,毕竟她说要拿第一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昼今天久违地清闲,一改常态不去修炼,而是为她指点功法。


    不知道是不是华灯的错觉,他今日似乎更懒散,也更好说话了些。


    比如练功的时候,她故意摸鱼偷懒,沈昼也不逼她,就往旁边一坐,说:“等你休息好再继续。”


    同样的招式她用错两遍,沈昼也只是平常地说:“不错,这次比之前有进步。”


    华灯:怕不是真被人夺舍了吧!


    而且今天沈昼发呆的次数也比以往多。


    他躺进藤椅看天的时候,华灯就凑到他旁边,小声问:“沈昼,你怎么了?”


    沈昼依然望着天空,轻描淡写地说:“头疼。”


    “啊?”华灯紧张起来,“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记不清了。”沈昼的声线很低,透着倦怠,“它为什么在疼?”


    后一句似自言自语,又似询问着什么人。


    华灯犹豫了片刻,悄悄伸手,触碰他的太阳穴。


    沈昼怔了怔,没有阻拦,转过眼注视她。


    华灯顶着他的目光,认真地为他按揉穴位,模样很是努力。


    沈昼笑了出来,按下她的手:“不疼了。”


    华灯不信:“真的吗?”


    沈昼说:“真的,本来也不是很疼。”


    华灯这才松了口气:“你以后头疼都可以找我,这方面我可有经验了。”


    沈昼看了看她,抬手往她头顶一敲,在她的痛呼声中笑道:“这种经验?”


    华灯:“……你别躲!让我打回去!”


    沈昼捉着她的手腕放声大笑。


    华灯打不到,改为踢他,朝他小腿用力踢了一记,得意地看向沈昼。


    沈昼挑眉道:“行,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华灯谦虚道:“哪有哪有。”


    说完才发现,沈昼仍旧没有松手。那只握惯了剑的手攥着她的手腕,骨节分明,根根修长。


    不得不承认,沈昼学习能力极强,带来的感觉也是快慰远远大于其他。


    ……怎么办。


    她根本没办法直视了。


    她懊恼地想要抽出手,忽然听到沈昼的声音,似笑非笑问:“你在想什么?”


    华灯猛地清醒,立刻回道:“关你什么事?我又没想你!”


    “啧。”沈昼说,“专心点,接着练。”


    这一回华灯不敢再出院子,一整天都和沈昼待在一起练功。


    等到天差不多黑透的时候,她收回玉虚扇,磨磨蹭蹭走到沈昼身边。


    “那个……”她清咳了声。


    沈昼躺在藤椅上,转向她,挑着眼尾懒懒地出声:“嗯?”


    华灯眨眨眼:“我是不是该吃药了?”


    沈昼的头猝然又疼了一下。


    他静了少顷,起身说:“对。”


    他跟在华灯后面,回到熟悉的屋子,随手关闭房门。灯光亮起,恍如昨夜。


    华灯拿出药瓶,盯着看了会,眼一闭心一横,吞了两粒下去。


    沈昼就在旁边看着,面色平静。


    他很少会怀疑自己的决断,但现在他情不自禁地想,他昨夜的举动究竟是否正确?


    好像越与她接触,越能意识到自己是个怪物。


    越接近她,就越想杀了她,无可抑制。


    华灯很快就难受起来,扯着他的袖子问:“你这个药方,不能改良一下吗?”


    “已经改良过了。”沈昼垂眸,“本来你应该灵力全废,现在只需稍微忍耐一下就好。”


    他一条腿压住床铺,想要继续昨晚的事。


    然而华灯仿若受惊的猫,飞快地缩进床另外一侧,偏过头说:“我……我不要你来了!”


    沈昼的动作顿住。


    他直起身,影子覆盖到华灯身上,逆光的眼眸酝酿着未知的波涛,晦暗难辨。


    华灯还在试图和他讲道理:“你不是说天底下的修士,我可以随便选吗?”


    她当然不是真的想找别人,但她觉得应该给沈昼一点被开除的危机感,免得他又像昨晚一样肆无忌惮,折磨得她快要虚脱。


    沈昼看着她:“我说过吗?”


    华灯急了:“说过啊,你怎么还反悔!”


    沈昼面不改色:“你记错了。”


    华灯被他的无耻震撼住。她拂开被子,气冲冲就往下走,嘴里说着:“我不管,反正我要去找别人,你……”


    她耳朵微微发红,小声说:“你昨晚太过分了。”


    她落地就要穿鞋,一条手臂悄无声息横到她腰前,轻而易举将她抱了回去。


    华灯的后背贴住他的胸膛,被他压倒在床榻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过分?”他的声调稀松寻常,但华灯忽地汗毛倒竖,仿佛感应到某种危险。


    “可你的反应告诉我,你很喜欢。”他慢条斯理地说。


    他的手指轻轻一动,贴着她后颈呢喃:“就像这样。”


    华灯喉咙里溢出惊呼,眼尾飞红道:“轻点……”


    沈昼微微一笑,答应得十分轻松:“好啊。”


    现在他不会怀疑了。


    除了他,没有人可以接近华灯。


    那些人都该死,裴度云、段译、唐逸峰,通通都是。


    浪潮再度席卷,华灯迅速沉没到他掀起的波涛中,双膝跪坐着,脊背簌簌发抖。


    有了昨天的经验,他几乎不怎么费力,就精准找到让她反应最大的方法。


    华灯双目失焦,神色迷离,紧紧揪住床褥,忽而听他在耳畔问:“你喜欢别的吗?”


    “唔嗯?”她在破碎的吟哦中艰难出声。


    “我看书里说,还有很多东西可以用。”他像个好学的学生,勤勤恳恳钻研着,“比如这个。”


    华灯浑身一颤,脚尖猛地绷紧:“你放了什么……!”


    沈昼轻笑道:“蛟珠,你说它好看。”


    ……她回头就把那些书全都撕了!!


    华灯难受道:“拿出去。”


    见沈昼不听,她改而抓住他青筋浮现的胳膊,哼哼唧唧地说:“我要你,不要这个……”


    沈昼的动作有几秒停滞,随后骤然加重力度。


    “停……我不是要这样……”华灯混乱地摇头,乌发披散如瀑。


    沈昼不理会,只是问她:“是要我还是要别人?”


    华灯不肯回答。


    沈昼笑了笑,说:“不是去找别人吗?就这样去吧。”


    他扬手一挥,一道水幕出现在面前,清晰呈现出床榻上的一切。


    华灯瞳孔骤缩,第一反应居然是——今天忘了蒙住沈昼的眼睛。


    她恼怒道:“你转过去!”


    “我没有看。”水幕上,沈昼的确闭着眼,“那你呢?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