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威难测啊! “嗯,我也想你了。”……
“……”
林将夜震惊到说不出话, 他无法理解——这就是人类的脑回路吗?
’刚才虞凛还在生着气,跟个混混似的在A大后门搞起□□,怎么能瞬间扯到当小三上面来了?!
“我可以继续给你钱。虞望宵给你的, 我也能给, 我会给你很多钱。”虞凛似乎在认真筹划这件事,手习惯性抬起来搭在他膝盖上,就像以前恋爱时那样。
虽然被林将夜条件反射地推开了,他也不恼,破罐破摔后服软得顺理成章。他低低说:“对不起, 你考虑考虑, 好吗?我是个很难缠的人,林将夜,你知道你甩不掉我的。”
“……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林将夜顿了顿, 举棋不定, “还是说,你现在真的有精神病?”
“我一直喜欢你,”虞凛红着眼睛笑了笑, “不然我以前腆着脸追你做什么,闲得蛋疼?”
“当然是为了让林景曜吃醋,过程中忍不住把我当代替品,又觉得我配不上,所以很嫌弃我。到这一步了,还骗人?”林将夜说得不客气, 表情也渐渐变冷。
原书里虞凛那点不堪的心路历程, 写得可是清清楚楚,林将夜都能倒背如流了。哪怕后期虞凛真的爱上了原主,那也是在历经集团风雨、性格逐渐成熟之后, 才认清了原主是唯一无条件爱慕他的人……
林将夜很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爱情故事,如今被迫牵扯其中,处于主角攻宣泄感情的暴风眼,简直比家庭伦理大战还让他感到如鲠在喉。
所以不等怔然的虞凛有所反应,林将夜忽然站起身,朝身后看了一眼:“陈叔,你就别躲着了,赶紧把虞大少抓回去。”
话音刚落,陈铭从某辆卖牛杂的餐车后方尴尬出现,他戴着鸭舌帽,手里还拿着一只作掩饰用的抹茶甜筒。
“好吃吗?”林将夜刚才还在不高兴,现在却瞬间被那抹清爽的鲜绿色吸引。
三人面面相觑着安静片刻,陈铭轻咳一声,笑道:“……冰淇淋太凉了,这个天气您不能吃。”
“哦,”林将夜乖巧点头,随即不客气地又一次催促,“把他抓走好吗,他很烦。”
陈铭倒是客气,微笑着凑近虞凛,也没有真的动手动脚:“小凛少爷,走吧。您的腿伤还需要复查,我们先去医院。”
虞凛脸色转冷,轻呵一声,像是气极反笑。
“陈铭,你全都听到了是吧?那又怎样,你们这些人就喜欢搞阴私手段,偷听很光荣,脸都不要了,”他故意放大音量,仿佛想要周围偷听八卦的路人都听见,“无所谓,我想做谁的小三就做谁的小三,关虞望宵屁事?话说回来,他才是先当小三的那一个!”
林将夜蓦地皱眉:“他没有,是你先甩的我。”
“……林将夜,你他妈别插嘴。”
“而且他情绪稳定,从来不说脏话。不像你。”
虞凛突然沉默了,他总是上扬的唇角微微拉平,看起来很难受。
像冷不丁就泄了气,他深深看了林将夜一眼,接着一瘸一拐地转身就走,似乎才刚刚想起来自己的腿在不久前骨折过。而陈铭不紧不慢跟上去,途中还不忘恣意品尝手里的抹茶甜筒。
林将夜叹了口气,帮瑟瑟发抖的烧烤摊老板一起把桌椅摆回原位,捡起洒落满地的一次性餐具,还给人家赔了损失费。
现在虞凛欠他两笔钱了。胡乱闹事一通,也不知道意义何在。
不过,虞凛的出现并非完全无用。他母亲是“疯子”这一信息,听上去值得探寻。
虞家的家庭结构必然有问题,甚至比林家更为严重,否则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大的小的一个个都看起来像有精神疾病。
即便是最正常的虞望宵,让他说句心里话,其实也不太正常。只不过林将夜心思没那么敏感,有些奇奇怪怪的监视行为他完全能接受,仅此而已。
不过事到如今,虞望宵的父母,也就是虞凛的爷爷奶奶都已去世,而且死得还挺早。
他若想知道什么从未被原书提及的虞家往事和隐秘,要么暗戳戳寻找之前来虞家老宅过中秋的一大帮子支系亲戚,要么去问虞凛,要么直接和虞望宵打听。
以虞望宵的性格,自然不会因此对他有不满,但近几日林将夜比较有空,观赏了不少人类拍摄的影视作品……脑中倒是有了“多方调查、小心求证”的概念。
单说获取信息这一行为,途中肯定有人会骗他,有人会哄他,有人会害他……总之必然会有罗生门出现。
心里想着事情,林将夜晃悠着去食堂里买了夜宵——烤全鸡一只。
回到宿舍,他先不紧不慢洗了手,戴好手套,在众人垂涎欲滴的盯视下把烤全鸡彻底庖丁解牛,美美享受一番……随后,林将夜把顾九安拉去了阳台。
顾九安非常茫然,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清淡冷脸之下,竟隐约透出点不易察觉的局促来。
他俩避着人在阳台上讲悄悄话,其实也不算是第一回了。但每次都是顾九安主动搭腔,林将夜率先找他,还真是头一次。
毕竟,他和林将夜是不熟的。真不熟。
平常他自顾自埋头学习,还要隔天去顾氏学着管理实践,而林将夜也是甫一下课就到处跑……两人几乎很难搭上话。
偏偏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其妙的本能,顾九安总想多关照他一点,而且不会冷酷地去衡量什么效益与回报。这种奇怪的牵引感时强时弱,近期更是突兀得让他烦躁。
最开始他只是想把林将夜扯出虞家那片大泥潭,可那时候的林将夜是丝毫没有听他的,说话挺难听,态度也很强硬。
早就已经碰过一次壁了,那他又何必再三番两次干涉别人的私事、兀自惴惴不安呢?
总不能是因为林将夜长得很好看吧?
好吧,确实好看。
之前厉于深给他取了个“小绵羊”的外号,林将夜周围一圈人都觉得非常贴切,几乎眨眼间就传开了,大家喊得那叫一个顺口。
唯独顾九安觉得不太对劲。
小绵羊是白白软软的草食系,有点呆,打理好的毛发很漂亮,幼年期最是可爱,适合被捧在手里当小宠物。但林将夜不是这样的。
他觉得林将夜的性格非常非常古怪,一点也不像被抱错、被双边父母轻视亏待的小少爷。顾九安在刻意观察之后,又对比了自己经历的那些破事,逐渐发现——林将夜的底气实在太足了,比他还足。简直难以理解。
哪怕林将夜真是完全仗着虞望宵撑腰,可他似乎也没有被豪门浮华迷了眼睛,一直在闷头做自己想做的事,丝毫不在意他人看法。
从某种程度上看,甚至有点任性的意思。
就例如此时此刻,在被林将夜拉去阳台之前,顾九安正在电脑前埋头整理公司里的琐碎文件,很忙。
但林将夜直接就把他喊出去了,没有半点察言观色的意思。倒是他顾九安毫无出息,不仅心事重重地胡思乱想,还忍不住凑近了再去观察林将夜的脸,努力揣测眼前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是他的生存本能,林将夜却完全不会像他这样。
所以在夜色里对上那双幽黑的眸子,顾九安下意识就小心提问:“有事要我帮忙吗?我最近都有空。”
“跟我聊点八卦。”
“……嗯?”
林将夜挤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你之前不是强烈反对我和虞望宵谈恋爱吗?为什么?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最好有证据,没有的话,八卦我也爱听。”
顾九安怔了怔,沉默着斟酌了会儿用词,才艰难开口:“不要告诉虞望宵,是我说的。”
这句话本身透露的信息,就已经非常实用了。经过林将夜多方验证,再加上李亮先前那番恳切的实例劝告(木材厂火灾),足以说明虞望宵的问题所在。
虞望宵或许真是个报复心很重的人,即便表面上温润如风,也肯定小心眼得很。
这种反差还挺有意思的。林将夜有些想笑,努力忍住了。
“嗯,我答应你。”
顾九安又纠结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虞凛的父母,被他整得很惨,我偶然遇到过一次,是亲眼见到了。据说当年的老虞董和老夫人,也是被虞望宵弄死的,而且散落在外面的私生子,一个都不敢回来,早就被赶去海外自谋生路了。”
“好厉害哦……”林将夜说着一顿,赶紧重整措辞,“你亲眼见过吗?是什么时候?”
顾九安被眼巴巴盯着,显然不说清楚是走不掉了。他无可奈何,强撑着干涩的嗓音把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那个湿冷的梅雨夜,那个年轻的、漠然的虞望宵,那双踩在虞朝源脸上的手工皮鞋,黑伞之下被烟头烫出若隐若现的烤肉香气……
人类的记忆并不牢靠,是一串可以被反复提取又再次转码收录的数据,自然会出现一定损耗,在多次回想的过程中不断丢失细节、扭曲真相。
所以,旧事经历会被滤镜化,白月光会被神圣化,小小的惊吓也可能一步步化作择人而噬的妖魔,变成不堪忍受的阴影与梦魇。
顾九安只能做到尽量客观,至于林将夜到底想如何解读,旁人其实真的无力干涉。
“你心跳好快……还好吗?”林将夜认真听完,却只说了这样一番话。
“没事。”顾九安一口咬定,明知道自己后颈渗着冷汗。“
林将夜若有所思:“虞凛的爸爸曾经被赶去海外五年,那他妈妈呢?就是在这段时间疯的吗?”
“嗯,不过消息压得非常隐蔽,伯母应该是长期居家接受治疗的,一直没有去住院。”
“你消息好灵通,真厉害。”
“……别硬夸,还想问什么?”
“我在想,他们一家人为什么都有问题呢,会不会和老虞董那一辈有关系?比如固有的遗传基因,或者是过于恶劣的家庭氛围。”林将夜一脸认真。
顾九安忽然笑了一声,倾诉欲忽然情难自已地涌出来:“咱们这个圈子,谁家没有问题?你看我奶奶,现在像个木雕一样干瘦得可怕,从早到晚坐在客厅一动不动,盯着我不说话。我大伯父也不是天生的不孕不育,他是被情人用棒球棍打成那样的,我爸的私生活比他还混乱。我妈甚至早就疯了,我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林将夜大受震撼,还有点隐隐的心虚。毕竟顾九安的奶奶,也就是那位干巴巴的顾老太太……其实早就变成活死人了,莫名其妙多了好几个,目前恐怕还在摩罗斯公馆满地乱爬呢。
但这话说出来,大概会让苦命的顾同学更加苦命。
出于这种心虚感,林将夜大胆给出补偿方案。
“给你一个建议,顾同学,趁早把你奶奶的股份拿到手里,最好在周末之前留下切实凭据。实在不行,你就先把转赠合同弄出来,握着奶奶的手直接签字。万一你爸出面阻挠,你就说是我强迫你这么做的,再提一嘴杏仁奶的事威胁他,以势压人。”
“……”
“实在不行,我叫陈铭去帮忙,直接把他打晕就是了,他多半也不敢报警的。”
“……”
到底谁在传林将夜是小绵羊,这画风显然不太对吧?顾九安心中不由疯狂腹诽。
聊起打人搞事和抢股份,平日里很安静的林将夜居然气质大变,那叫一个生机勃勃,眼睛似乎都在隐约闪闪发光,像是自带了神秘特效……
当然,顾九安也不是傻子,在震惊呆滞片刻之后,他瞬间回忆起上次在阳台的对话,很快就听懂了林将夜的暗示。
——他爸几乎必然会在这周之内出事,所以他要提前做好准备,掌握足够的话语权,以防顾氏内部大乱。
时间不会等他成长,顾家也不会给他继续深造、积蓄力量的机会,似乎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谢谢。”想通一些事情,顾九安也没有犹豫,回答得简短而郑重。
“不客气,以后还有什么八卦,记得提前和我通个气。”
林将夜礼貌地塞过去一颗糖,在顾九安再次茫然的目光中满意离去。
他最近的作息很规律,早早就洗漱完毕,睡觉之前,还帮李亮又打了几把排位赛,赢得摧枯拉朽,再次收获了几声“义父”美名。
毕竟,自从虞望宵头顶的好感进度条超过一半,他的反应速度便有了大幅提升,玩起PVP游戏……总有种降维打击的意思,不太讲道理,就连电竞社的人都来串过门,说是想招募人才。
林将夜那时也没有草率答应,他还在思考自己以后该靠什么赚钱,总不可能一直扮演虞望宵的恋人。
但每次想到这些,他就会在脑海中构建出虞望宵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时候躺在床上想着想着,这个英俊的男人会莫名其妙变成一颗酒心巧克力,香喷喷的,使他在饥饿中安然睡去。
而且睡得很香。
顾九安倒是在阳台又站了一会儿,捏着手里的水果糖沉默半晌,塞进口袋,静静看着夜色点起烟。
“叮——”
他掏出手机,脸色微变。
消息来自虞望宵的助理,是那个叫何琛的眼镜男……顾九安在奶奶的寿宴上见过他,冷冰冰的,看起来脾气不太好。
他们很官方地打了招呼,加上联系方式后也没说过话。毕竟现在顾氏不归他管。
但这一次由不得他冷处理。
何琛给他发了一张推眼镜的Q版表情,瞧着很可爱,接下来的消息却一点也不可爱。
【AAA何大押班:顾同学,晚上好。友情提示:最好别再收林同学给你的糖了,警惕血光之灾。感谢配合,合作愉快。】
【顾九安:好,我不会再收……请问这是虞董的意思吗?他连这也介意?真是辛苦何助理了。】
【顾九安:分享名片——A市单片眼镜大王·私人独家定制。】
【AAA何大押班:好好好,小顾同学,你是个好人。哎,天威难测啊!为了早半天回A市,那位现在整天阴着脸赶行程,和一坨乌云共事的滋味,那简直比扣我工资还难受。没摊上这么小心眼的官家,你就偷着乐吧……】
顾九安盯着手机,表情呆滞,连烟都忘了抽。
只不过是分享了一个高定眼镜手工艺人的联系方式,他居然能从何琛那里套出这么多话,这正常吗?
以小见大,虞望宵的心态,看起来似乎也不太正常。
怀揣着说不清的微妙心情,顾九安离开阳台,发现林将夜早就睡着了。他有心提醒,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再参合别人的感情问题,会显得自己格外居心不良。
他默默把水果糖放回林将夜的书桌上,心情复杂地洗洗睡了,却睡不安稳。
而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
林将夜懒洋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直接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落在地上时没发出一点声音,身体敏捷得有点可怕。顾九安醒得早,注意力悄然落在这边,但还是被林将夜吓了一跳。
林将夜也顾不上关注他的惊吓,快速洗漱换衣服出门,舍弃了缓慢的电梯,奔跑下楼。
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此时就停在他宿舍楼下。
他甚至没怎么喘气,拉开车门,站在门外与虞望宵对视片刻,心中却莫名其妙升起了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觉。
手机屏幕里的虞望宵,比现实中难看多了,果然还是真人更好,闻着也很香。林将夜盯着他,安静呼吸,忍不住地想。
还是板板正正的黑西装,但款式似乎不太一样,下摆设计得更加收腰,而且没系领带。衬衫领口敞开着,不合时宜,又显得比往日恣意几分。
到最后,还是虞望宵温声打破了沉默。
“今早没有课吧,天冷,先进来坐坐?”
“……嗯。”
林将夜发现自己的反应慢了半拍,才刚坐进车里,随后就又被抓住了左手。
干燥温热的触感顺着指缝向上摩挲,泛起陌生的痒意与涟漪,很快还握着他手腕捏了捏,像在掂量他有没有长肉。力道不轻不重的,怪怪的。
林将夜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本能地挪动着凑近了些,与他肩膀相碰,腿贴着腿。热度隔着布料传递,比掌心传来的慢类许多。
这样好像也怪怪的,可虞望宵没有躲开,他就觉得也没什么不合适,趁机又侧过头吸了吸这个最香的人类。
近距离吸到人类,心满意足的林将夜终于想出一个绝妙话题。
他自信开口:“我想吃饭了。”
虞望宵弯起唇:“嗯,我也想你了。”
第22章 我会忍不住想咬你 人在不知所措时会显……
黑色轿车驶向A大之外, 速度不紧不慢,径直往龙景湾的方向而去。
而林将夜安静许久,原本在思考该如何回话, 最后却选择直接瞪了虞望宵一眼。
“玉牌呢?给我看看。”
“这么凶, ”虞望宵低笑,从西装内侧拿出那块玉牌,随意递给他,“大师,请看。”
林将夜也不跟他客气, 小心地接过玉牌, 眯眼仔细打量。
很漂亮,一看就价值不菲。玉色剔透通明,边缘光滑圆润, 单面雕刻着“平安顺遂”四个大字, 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字体,就像锋芒凌厉的草绳被拧成团状,莫名显得混乱又不失秩序。
但当他指尖触碰到玉牌的那一瞬间, 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心里猛地升起一阵恶寒,无法言说的湿润与阴冷感随之席卷……犹如肉眼看不见的细密小虫,黏在他皮肤上缓慢游走,隐隐约约想往他肉里钻。
于是林将夜呼了口气,面无表情捏碎了它。
他握着一手的玉石碎屑,幽幽开口:“你怎么能把这种东西随身携带, 还放在紧贴心脏的口袋里?”
虞望宵怔了怔, 很显然没想到林将夜居然有如此“巨力”。
他眸色微深,并不打算质问什么,先将自己的手帕递过去:“碎玉不要捏在手里, 小心割伤。”
“那你先说清楚,到底想干嘛?”
“没事的,你看,我现在还没有被鬼缠上。”虞望宵的目光依然凝在他手上,似乎真的很在意这些碎屑可能造成伤害。
问题在于,林将夜这具身躯的韧性与强度,在某人不可控的揠苗助长之下,配合饮食,早就今非昔比了。
除非是用最锋利的刀刃大力劈砍,否则他的皮肤表面,几乎不可能出现一丝破损……林将夜想到这里,忽然认清了一个问题。
其实他们俩都有认知误区,无论心中是怎么猜测的,可是实际上,他和虞望宵对彼此的能耐与深浅,都不能算是真正了解透彻。
所以才总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必要的忧虑。
林将夜心里不生气了,态度顷刻间变回乖巧老实的状态。他把玉牌碎块裹进手帕里,拎起四角认认真真打个死结,没收进自己的口袋。
随后他轻轻拉住了虞望宵的手,好奇地开口:“这个世界,是不是没有阴气入体和被鬼夺舍的说法?”
他问得很直接,虞望宵也不绕弯子:“嗯,就算有,恐怕也很难验证,毕竟我们的手段不多。鬼婴确实能杀人,能量波动也会被检测到,但幸存者的健康状态,并不会出现明显变化。”
也就是说,哪怕有人和鬼打了个照面,或是交身而过,只要没被弄死……那通常都不会因此而体虚孱弱,或产生一系列恶劣影响。
见林将夜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虞望宵偏头凑近,笑了笑:“不生气了?我过关了吗?”
温热呼吸伴着熟悉的木质香气蔓延而至,彻底压住了车载香薰清新的柑橘味,带来某种难以言喻的燥动感。
林将夜瞳孔一缩,紧急抬起胳膊挡在两人脸前,本能地避免自己食欲大爆发,一口把这人鼻子咬下来。
肢体上贴贴碰碰的也就算了,脸凑得这么近,容易出问题。
他心情复杂,顺手捏了捏虞望宵的脸,权当望梅止渴。
随后林将夜选择展开重点,语气硬邦邦的:“我确实不生气了,但你随身携带那块玉牌,不就是想用自己当诱饵?我怀疑这像一种信号发送器,或者说是坐标,会吸引来不好的东西。”
虞望宵还在被捏脸,因为林将夜没舍得松手。
他冷白的皮肤很快泛起些许红意,活像是被硬生生掐出来的。但他毫不在意自己被当做捏捏玩具,照样端坐不动,看起来连心情都变好了。
被林将夜一针见血地质问,他也只是勾唇笑笑,没有半点心虚:“嗯,你说过的,这笔意外收获,对别人而言或许危险,但我不会出事。”
“话是这么说……”
“而且,我很喜欢亲自当诱饵,因为这是接触真相的最快途径。”
“结果到头来,什么也没发生。算了,这样也好。”林将夜接受了这个理直气壮的解释,至少虞望宵确实没遇到什么危险。
将心比心,如果换成他自己,肯定也不会把玉牌交给别人研究,随身携带才能更快地找出异常根源。
玉石的碎屑就在他口袋里,时不时漫出些不太舒服的违和感。无法被他忽视的细碎摩擦声,也在时刻提醒他,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偏偏当他们聊到现在时,窗外光线恰好稍微昏暗起来。
黑色轿车无声驶入了龙景湾的地下车库,时间很短,距离A大的车程不到十分钟。
林将夜好奇地扭头打量,默默记下通往电梯的行车路线。
虞望宵曾经邀请他来龙景湾住过,连钥匙和房卡都交给他了,非常真诚。但突发事件接二连三,林将夜确实没空跑来跑去,宿舍环境也挺好的,他感觉没有入住的必要。
结果这下好了,虞望宵干脆亲自把他带了过来。
才刚停好车,陈铭眨眼间就无声无息地溜了,避嫌业务非常熟练。
剩下两人安静地对视片刻,氛围莫名其妙变得有点奇怪。
虞望宵笑了笑,从容打开车门,亲手把他牵出来:“家里有你的换洗衣物,放心。”
“哦。”
“下午我送你去A大,晚上一起吃饭。”
“好。”
“明天给你定的衣服会送来,有两套,自己选喜欢的,周六再穿。”
“嗯。”
他语气挺温柔,但也直接把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让林将夜根本想不出反对意见。
稀里糊涂的,他被牵着手走进了虞望宵家里,还答应要留下来多住几天。
与摩罗斯公馆那华丽过头的装潢不同,与虞家老宅里有些复古的气质也不同……这个装修简洁的大平层,才是虞望宵最常居住的地方。
虽然家装色调几乎只有黑白灰,冷冷清清,没有任何植物,险些看不出什么生活气息。
至少厨房里的咖啡机有使用痕迹,冰箱也是满满当当,邻近的小吧台还放着几个酒杯……餐桌上是提前准备好的早餐,还热乎着,漫出丝丝黄油香气。
软胖的厚松饼叠在一起,隐约露出可口的焦黄色,形状不太规则,看起来有点像虞望宵亲手做的。
林将夜把存放食物的地方都游荡了一圈,才接过虞望宵递来的温热咖啡,在他对面坐下。
粘稠的枫糖浆沿着摇晃松饼边缘流淌而下,如同琥珀,尝起来有种特别的焦糖香。
虞望宵旁观他大快朵颐,自己却没有任何动作,只不紧不慢喝着咖啡,温声问:“喜欢吃甜的?”
“唔……”
林将夜没空回答,将裹满糖浆的松饼送入口中,心满意足地囫囵吞下,缓了缓,才安逸开口:“好吃。其实我什么都喜欢,只要味道够好。”
“你的食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大的?”虞望宵的目光柔和,看似漫不经心般问。
这该怎么回答?
林将夜小小纠结了一下,到底是没透露有关好感度的事情。
他第一次产生强烈的食欲,其实就是想把那块荧光粉牌子吃掉……而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林将夜,更想尝尝眼前这个人的味道。
说出来实在显得丧心病狂,很不美观,还没有素质。
“很早就开始了,自从认识你、又换了宿舍之后,”于是林将夜想了想,谨慎地挑出能说的部分,如实传达,“谢谢,说到底我的身体能渐渐变好,都是你的功劳。”
虞望宵神色不变,笑容依然温润:“不需要对我这样客气。”
“该说谢谢的时候,还是要说出来的,”林将夜又切开一块松饼,认真道,“谢谢你做早餐给我吃。”
“所以,要搬过来吗?”
“……唔。”
“周末来住就行,”虞望宵看着他,“陪陪我。”
这话一出来,林将夜根本没理由再推辞。
毕竟他犹豫的原因也很简单——住在宿舍里,李亮会帮他写作业。
林将夜放下小餐刀,捏捏虞望宵的手:“好。其实你完全可以用合同压我。”
“我们的关系,没有那么僵硬吧?团团,你看起来不太自在。”
“有吗?”林将夜一怔,手指忽然被勾着蹭了蹭。
“有。”
虞望宵起身绕过餐桌,径直在他身边坐下。猝不及防时,距离再一次被拉得极近。
没有躲开的理由,可是好香,比焦糖味的松饼还要可口。林将夜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吸了口气,甚至莫名其妙感到一阵理亏。
而虞望宵眸光深深:“再这样下去,我以后不敢长时间出差了,以防你不习惯我的存在。”
“……习惯是可以培养的,”莫名理亏的感觉仍占据在胸口,林将夜呼吸微滞,仓促地开始胡乱应付,“不过,我其实是一个有点怪癖的人,可能是小时候口欲期没有妥善处理……如果真的和你太熟悉,我会忍不住想咬你。”
这是把课上学到的知识直接搬过来,现学现用,但没办法,他必须要给虞望宵打个预防针。
当食欲强盛到一定程度,又无法得到真切满足,林将夜会很担心自己的脾气暴躁上涨程度,以及克制暴力的能耐。
“好,我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了?”
“团团,你现在就可以咬我一口……嘶。”
林将夜猛地偏头咬在了他侧颈上,几乎没等虞望宵话音落下。
那阵被猛然放任的冲动席卷而来,就像突发的特大海啸,也像极了盛夏里意外点燃稻草的星火,彻底没了禁锢。
滚烫血珠滑过唇齿间,被他贪婪地舔舐吞咽,吮吸声听上去格外放肆,又不成章法,犹如一匹在撕咬猎物喉管的青涩猎豹,毛毛躁躁的,全然不在乎正确的食用效率。
林将夜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仿佛身上多长出了一些笨拙而新奇的感知器官,突然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没错,他在深刻感知虞望宵的呼吸,感知那脆弱的、柔软得诡异的皮肤质地。
被犬齿咬穿时如蜜糖涌出的血液,猝不及防占据了他所有味蕾,留下无法被遗忘的永久烙印。
“呼。”
林将夜最终还是忍住了,舔舔嘴唇,用力咬着唇角缓慢退开。
因为他发现自己心跳很快,被陌生至极的亢奋感主宰着一举一动,脑海不由自主发出濒临失控的警兆。
拥有一具人类身躯后,林将夜所能体验到的感受,其实与以前颇为不同……似乎极具限制,却又在意想不到时变得极其敏感。
要冷静。
冷静,冷静。
“这样就好了吗?”
稍显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将夜蓦地僵了僵,抬眸看了虞望宵一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反倒是忽然觉得自己耳朵很烫。
他不禁伸出左手,轻轻压着虞望宵的侧颈,在伤口处试探地摸索:“疼吗?”
“不疼。”
虞望宵的反应比想象中平静,他没有流露任何反感或诧异,也不像林将夜这样耳尖发热。
分明被真真切切地咬出血了,还被指尖拨弄着新鲜的创口,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倒不如说,他似乎早就很自然地放松了下来,肢体语言非常舒展,安稳地靠在椅子上,侧着脑袋露出脆弱的脖颈,任由林将夜摆弄。
简直有些太过包容。
如果不是能清楚听见他加速的心跳,能明眼看见他头顶的进度条在不断前进,甚至泛起瑰丽的血粉光泽……徐林将夜都差点开始怀疑自己的感知了。
收回手,慢慢舔干净指尖的血珠,饥饿感勉强得到缓解。冷静下来,林将夜复而又盯向虞望宵,冷不丁出声问:“你小时候被别人打过吗?”
“嗯?”
虞望宵一怔,随后不由失笑:“怎么会,谁敢打我?”
“那为什么不怕疼呢?”
“也许是天生的。”
“那你有没有怕过什么?”
“唔……我怕无聊。”虞望宵若有所思,斟酌着给出标准答案。
“可是我这人也挺无聊的。”林将夜一本正经地跟上。
他这话是真心的,并且从不认为自己性格有趣。
曾经在老岗位上的时候,他甚至比现在更加无聊,通常会被评价为一台僵硬又疯狂的工作机器,总之是无法与同事缔造良好关系。
至于被他抢劫过灵魂小食的那些倒霉蛋……恐怕也不会给他任何优良评价。
虞望宵沉默片刻,也稍稍认真起来:“没必要在意别人怎么想,包括我的想法。”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林将夜想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可目光很快又忍不住向下游弋,落在他侧颈,“就算是你,也要每年都捐钱做慈善,外界形象维护得那么好。”
虞望宵微微勾唇,很坦诚地回应这道试探:“虞氏是家族企业,维护好我的形象,它才能稳定发展。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安心地肆意妄为。”
“……等一下,什么叫我也可以肆意妄为?”
“字面含义。”
虞望宵言简意赅,说完后不紧不慢托起他的左手,拉近至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温软的陌生触感,一触即离。像湿漉漉的鹅绒羽毛滑过手背,轻柔得恍若错觉。
林将夜有些怔忪,垂眸盯着自己僵硬收回的手,慢慢捏成拳头。
他不是很明白这一行为的意义,但很明显……效果显著。用理智压下的食欲再次席卷而来,堪称铺天盖地。
“林将夜,你可以肆意妄为。”
虞望宵语气平静,深邃的暗色眼眸透出淡淡笑意,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
“……嗯。”
咖啡早就凉了。空气悄然变得安静,两人近乎缠绕的呼吸声越来越突兀。
人在不知所措时会显得很忙。
林将夜突然站了起来,在客厅附近的几个柜子旁翻翻找找,从一个尚未开封的备用药盒里,找出了崭新的创可贴与碘伏。
他把虞望宵领口拉开,解下几颗扣子,绷着脸先检查了之前被虞凛砸伤的地方。很好,早已看不出痕迹了,恢复如初。
虞望宵好整以暇坐在原处,没有反抗,衬衫险些彻底滑落,坦露出一大片线条漂亮的肩颈锁骨,以及半遮半掩的胸肌轮廓。
可惜,林将夜很难明白他的刻意为之,一脸认真地拆开碘伏包装,声音硬邦邦:“给你上药。”
“好。”
虞望宵配合着偏头,微凉的深棕喷雾细致洒在颈侧,两张创可贴也迅速覆盖而至。林将夜很干脆地坐在了他腿上,用手指一点点耐心整理,抚平犬齿留下的凹陷。
“……好了吗?”
“嗯?”
林将夜抬头与他对视,忽然发现他声音有点不对。听起来就像被咬了一口时那样,带着明显的喑哑。
“团团,我想去洗澡。”虞望宵轻轻抿唇,似乎连看他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林将夜感觉不太妙,因为他莫名其妙闻到了一阵馥郁的玫瑰香气,陌生又熟悉。
很奇怪,能被他闻见香气的人类并不多,屈指可数。例如顾九安,最近一直都是烟熏培根的味道,没有太大改变,而虞望宵的气息却总是有着些微不同、富有层次,每次带给他的印象都极为深刻。
……难道有问题的其实是他自己?
“为什么要现在洗澡?”为了探明真相,他干脆硬着头皮问。
虞望宵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因为你坐在我身上。”
“嗯?”
“嗯。因为你很可爱,而且你坐在我身上。”
第23章 我并不想信奉你 暴风吸入!
其实虞望宵说得不算很明白, 但林将夜已经看见了。
甚至一低头就能看见。
埋藏在记忆里的人类生理知识,以一种极为突兀的方式破土而出。
他终于心领神会,有些僵硬地站起身来, 后退几步, 扭头状似忙碌地收拾起桌上的药盒。
虞望宵走得也不快,在离开之前,还贴心地帮他打开电视,调到了科教频道。
“春天来了,南非大草原上的年轻狮群……”
林将夜默默把音量调高了些, 欲盖弥彰一般, 试图遮掩浴室里清晰可闻的衣物摩挲声,淅淅沥沥的水声,沐浴露在皮肤上流淌的滑腻响动, 还有……
听力太好, 突然变成了一种很容易使人抓狂的缺点。
而且当他越是想要忽视,偏偏就越是控制不了潜意识里的关注。
林将夜忍无可忍,把餐桌上的盘子刀叉尽数收回厨房, 一个一个塞进洗碗机里,当场学习该如何使用洗碗机。
“嗡嗡嗡……”
洗上杯子盘子了,他又打开冰箱给自己做了一杯喝的。新鲜制造的冰块陆续跌落入杯中,噼里啪啦冒着雾气,浇上滋滋作响的蜜瓜苏打,玻璃杯也开始摸着冻手。
林将夜沉默地站在厨房里, 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喝着冰饮, 全神贯注倾听着洗碗机发出的嘈杂响声。
好像没什么效果。他还是能听见虞望宵的一举一动。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动作微僵,甚至忍不住怀疑虞望宵是故意的。
毕竟, 如果虞望宵没有解释缘由,随便扯个借口去洗澡,那他林将夜此刻只会是全世界最惬意的人。
他只会安安心心窝进沙发里,愉快欣赏动物世界的精彩节目,甚至舒服地浅寐片刻……绝不会莫名其妙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于初冬时节猛地喝下一大杯冰水,还不太起作用。
但故意做出如此引人遐思的行为,对他们此时和谐的关系到底有什么好处?
林将夜从来都不擅长忍耐,能忍下食欲已经拼尽全力了,所以遇上其他事情,他通常都不乐意再忍很久。
而且这具身体真的很年轻。才二十岁,太年轻了,越来越健康,也越来越……精神。
想不明白,他便直接快步走进了主卧套间,站在浴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咚咚敲门。
水声蓦地停息,磨砂玻璃透出的朦胧身影有片刻迟疑。
“怎么了?”
“虞望宵,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想法的?”
话落瞬间,浴室里的瓶瓶罐罐落在地上,发出乱七八糟的声响。
“……什么?”虞望宵似乎在低声糊弄。
林将夜眯起眼,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并强调:“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团团,稍等一下……我穿衣服。”
林将夜轻声应了,但依然像个怨灵似的直勾勾杵在门口,没有半点要远离规避的意思。
热雾与水汽撕扯着缓慢拉开的门缝,争先向外逸散,虞望宵披着浴袍出来,仓促间连上衣扣子也没扣好,就这样敞开着,脸上是被热意熏染的淡粉。
也许是因为皮肤太白,那种淡淡的粉显得无比扎眼,一路蔓延而下,连锁骨也泛着微妙的暧昧颜色。濡湿皮肤泛着格外光润饱满的漂亮质感,配上紧致有型的肌理线条,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林将夜确实移不开眼。
他以前真没注意过这些,但他现在忍不住盯着那几滴从发尾滴落的水珠,一直向下看。
唔,虞望宵颈侧的创可贴也被打湿了边角,恐怕还要再次更换。
“你很好看。”林将夜认真评价。
“嗯,你也是。”
“而且你的心跳很快。”
“……啊,原来我早就暴露了。”
“所以,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虞望宵安静了一会儿,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应。
他牵起林将夜的手腕,一言不发向外走,把人直接领到了宽敞的衣帽间里。
真的很宽敞,让林将夜稍稍有些震惊。其中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设计,可以从侧面看清从主卧延伸而来的露台。
而露台与其他房间冷淡的装修截然不同,犹如一个精心打理的微型温室。漂亮花盆纵向排开,种满了墨红色的陌生花卉,如丝绒般秾丽华美的花瓣极为抓眼,张牙舞爪地高调盛放着。
“重瓣黑天鹅,是我很喜欢的一款朱顶红。”虞望宵温声解释。
“很漂亮,种在卧室旁边,每天睡觉前都能看见吧?”林将夜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把龙景湾装修得这么冷清,是不喜欢那种奢靡的视觉效果。”
至于摩罗斯公馆的极致华丽,林将夜简单将其归结于信徒崇拜行为,很普遍,但并不一定代表个人审美。
“我喜欢的,只是比较挑剔。如果不够漂亮,不如不要。”虞望宵耐心解释着,同时推开身侧的玻璃柜门,取出一套被精细熨烫过的手工西装。
纯羊绒的浅灰马甲与西裤配套,克重不轻,正适合即将降下初雪的A市。
外套则是更深一些的灰色,林将夜接过来摸摸揉揉,发现手感格外的好。在中央空调的温度下摩挲,掌心很快涌出些隐隐的燥热。
他饶有兴趣地试穿起来,体验不错。马甲布料看似笔挺,尺寸却恰到好处包裹着腰身,堪称丝滑。将设计得有些古板保守的四颗扣子全部系上,活动时依然很舒适,而且莫名其妙显得腰更细了。
虞望宵毫不遮掩眼底的欣赏,取下两条领带,轻轻抵在他衬衫领口处,稍微对比片刻,很快选择了浅棕的款式。
将领带挂回衣架上后,虞望宵勾起唇:“不用再试黑色的那套了,周六就这样穿。你还年轻,穿浅色很好看。”
林将夜点点头,再次若有所思:“话说回来,你刚才说自己很挑剔,对吧?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你眼里我也足够漂亮了,所以你才会……”
“团团。”
下一瞬,虞望宵突兀地出声打断他,却又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斟酌自己该如何措辞。
林将夜很少能看见虞望宵的这一面,心里莫名起了兴趣。他凑近一步,几乎将自己的脸贴在虞望宵脸上,直勾勾盯着人家,小声催促:“你说嘛。”
他听见了浴巾蹭在玻璃柜门上摩挲的声音。是虞望宵的小动作,他微不可查地往后退了退,可惜身后就是衣柜,不经意间就被逼得无路可走了。
当然事到如今,虞望宵倒也不会再选择回避,毕竟他认为自己流露出的态度,向来都非常明确。
但出于一直以来的谨慎,他需要率先确认:“团团,无论我给出什么答案……会改变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看法吗?”
“绝对不会。”林将夜不假思索。
理由很简单,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好感进度条就悬浮在虞望宵头顶,每当有进展时甚至还会闪闪发光,兀自散发出瑰丽美味的色泽……傻子都看得出来,虞望宵喜欢他。
但林将夜也很谨慎,在好感度达到100%之前,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看见的景象告诉虞望宵,以防影响到双方心态,再出现什么不可预见的变故。
按理来说,提前挑破窗户纸本身就不够明智,但林将夜实在太好奇了,他非常需要分辨这种“喜欢”的性质。
——虞望宵对他的好感,究竟是“我觉得你这个人很不错”,还是“我特别馋你身子”,亦或者“我想和你谈恋爱”。
区分性质很重要,甚至能决定他接下来面对虞望宵的态度。他不反感更深入的关系,只要发展对象是虞望宵,无论是什么关系都会让他产生探索的欲望。
太香了,无法抵抗。
但林将夜对自己的情商没有半分自信。
有些事情真的需要由人类主导,否则他恐怕会做出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来,把人家越推越远。
然而,虞望宵接下来的话,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自从确认你的身份,我的想法就一直在变,”虞望宵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温热指腹覆着侧腕鲜活的动脉,不紧不慢地抚弄,“很多时候,连我自己也无法分清,功利与私心的界限。”
林将夜心里一紧,试探着开口:“我的身份,是指……”
他知道自己不是原主,虞望宵也早已知道他不是本尊,日常相处久了,只要稍微留点心眼,想瞒是肯定瞒不住的。而经历过顾老太太的寿宴,他俩已经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但是……除此之外,他应该并未透露过有关于自己上辈子的信息,因为说出去只会被当成超级神经病,根本毫无利处。
可虞望宵很明显话里有话。
“团团,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是死神的信徒,”虞望宵拉着他的手腕向上,贴在脸侧,明目张胆地吻了吻,“但我渐渐发现……其实我并不想信奉你。”
人类的嘴唇,是一种极其柔软的东西。像在触碰温暖的果冻,有足够湿润和柔软的肉感,又带着与生俱来的脆弱特质,很容易被轻轻咬破。
林将夜胡思乱想着,目光直勾勾落在他的唇角,指尖也不由自主凑了过去,揉揉捏捏:“可我本来就不是死神,你当然不应该信奉我。”
“你不是……”虞望宵眸色稍暗,却并未偏头躲开他的触碰,反而特意将嘴唇贴在他手上轻蹭着,嗓音低而含糊,“林将夜,那你究竟是谁呢?”
“一个普通的见习员工。”
“是吗?”虞望宵似乎若有所思,可完全没有失望的意思,微微翘起的唇珠不经意般抵在他掌心,催促他继续讲下去。
“嗯,我没能当成死神,所以你……”林将夜迷迷糊糊地摸到一半,动作忽然顿住了,眼睛也瞬间瞪圆,“虞望宵,摩罗斯公馆是建给我的?”
“当然,只为了你。我以为我的暗示非常明显,没想到……”
“这,这我怎么能猜到!你觉得我会爱吃活死人吗?”
“……团团,不要破坏气氛。”虞望宵蓦地瞥他一眼,黑沉沉的眸子压迫力十足。
林将夜立刻乖巧下来:“哦。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刚刚还叫我不要破坏气氛……”
“嗯?”
“没什么,我知道了。”
林将夜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扯下虞望宵的浴袍系带,解开他手感柔软的家居服纽扣,然后什么也没解释,直接把脸猛地埋进去,深呼吸。
“……”
虞望宵浑身一颤,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可以咬一口吗?”
“等等……”
林将夜完全没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双臂用力环着他悄然绷紧的腰,非常享受:“算了,你是人类,这样不健康,对你不好。”
第24章 夫管严 以后你只能花我的钱
事实证明, 把脸贴在胸肌上,并得到一个长时间的紧紧拥抱,也可以使大脑产生颇为幸福的饱腹感。
林将夜心情十分愉悦, 哪怕虞望宵很快就沉默着又回了一趟浴室, 他也依旧愉悦,甚至可以心平气和地回到沙发上,继续欣赏动物大世界。
有些很难讲出口的话,一旦说开了,就会让这段关系发展得更加顺畅。他心里清楚, 他们之间的关联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 而且必然还能更加紧密。
在林将夜看来,虞望宵终于可以被定义为真正的“自己人”了。
就算虞望宵想要切断联系,他也不会允许。
——归属感。来到这个世界后, 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归属感。
林将夜终于彻底理解了这个词背后的意义, 莫名感受到一种石头落地的轻松。
更幸运的是,虞望宵对他的行为并不反感,亦或者说, 从未反感过。其他人类大概会很害怕吧,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和一个对自己产生食欲的人共处一室……
“中午吃什么?”
林将夜又饿了,环着虞望宵的胳膊直接发问,顺便凑近些闻闻他身上舒服的沐浴乳香气。
现在他饿得理直气壮,毫不遮掩。
“羊肉火锅。”虞望宵温声回答,单手整理着衬衫领口的褶皱, 任由林将夜捏着他胳膊揉来揉去。
他似乎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完全没有被紧紧拥抱时的僵硬,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波澜不惊。
“好吃吗?我好像从来没吃过羊肉。”林将夜兴致勃勃。
“味道还不错,是药膳, 厉院长开的店。很适合你现在营养不良的状态。”虞望宵反手牵住了他,堂而皇之地十指相扣。
“……嗯,我确实营养不良。”
林将夜叹了口气。没办法,好感度涨得太快,他怎么吃都跟不上成长的速度。
也许人类用肉眼看不出来,但林将夜心里门儿清——这具躯体正在产生一些微妙的质变。
最先出现变化的是骨髓成份,而最近他发现连自己的毛孔都变小了很多,头发也越长越快,隔两天就要稍微修剪一下。
属于原主的细胞与肌理,在陆续被更为柔韧强大的组织物所修复、取代,一点一点变得愈发熟悉,愈发像他曾经拥有的躯体。
林将夜并不抵触这一变化,反而感到安心。纯粹由自身能量所创造的躯体,才是真正属于他的血肉,至少不会担心以后高强度使用神力时,莫名其妙无法支撑而爆炸死掉。
唯独原主的脊髓被他刻意留下了,暂时放在肚子里单独存着。他偷偷给原主定购了一座坟墓,打算等到能力彻底恢复后再取出来,埋进去,立个碑当作信标。
因为他没有把原主的灵魂吃掉,当初紧急交流过后就由着它自行消散离开了,现在应该还在虚无中游荡。
而游荡在虚无里的灵魂,如果有一天真的能清醒过来、想要回家,只能靠这种方式来定位出大概的世界方向。当然,经过林将夜的研究,香烛、牌位等祭祀物品应该也能产生类似效果,主要依靠活人的记忆与思念。
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会祭祀原主,也只能靠他来做了。
这件事他并未跟虞望宵商量过,因为虞望宵似乎不太喜欢那个林将夜,最初他想模仿一下原主,结果还让虞望宵对他的初始好感度降到了负数……不过没关系,他和原主之间的私密交流,其实也不太适合让别人知道,这是基本的礼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虞望宵应该也有很多。
*
“太好吃了!我们以后能不能天天吃火锅?”
“不行,你会腻的。”
“这个辣碟是怎么调出来的,好香,蘸山药特别好吃……”
“慢点,小心噎住。”
林将夜吃了整整一锅米饭,外加半锅清汤的羊肉药膳,以及不够吃又再加的麻辣羊杂煲。如果不是有心给虞望宵留一点,他能把桌上的食物全都吃光。
安静的私密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人,但别说是偶尔进来添茶的服务员了,就连虞望宵的表情,也渐渐开始微妙起来。
“我只是出差不到一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吃了?”虞望宵没忍住问,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林将夜摸摸他依然平整的腹部,感觉难得吃饱了一次,舒服地把自己摊平在椅子上,声音都变得懒洋洋的:“就这几天吧……抱歉,其实我背着陈叔偷偷点了好多外卖。”
虞望宵微微蹙眉:“不够吃就直说,给你安排的厨师只为你一个人服务,他有很多时间。别再随便点外卖了,好吗?没有营养。”
“好的。”林将夜老实本分地应了,眼睛却忍不住一直往虞望宵的领口瞟去。
靠近锁骨的创口贴,此时被板正的衬衫严严实实遮挡着,轮谁来都看不清,这里仍残留着深深的咬痕。
在龙景湾里新鲜出浴的虞望宵,和现在穿着日常西装、浑身一丝不苟的虞望宵对比起来,气质真是截然不同。
林将夜也不知道什么是上位者的气息,但他觉得这种区别很有意思。此刻的虞望宵虽然同样态度温和,然而他微笑时唇角的弧度并不一样……总而言之,肯定有那么几毫米的细微差别。
小小的差别,大大的距离感。
这种微妙的距离感,可以短暂抑制林将夜时不时弹跳而起的食欲,让他的注意力回归到正事上来。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给虞望宵也倒了一杯:“聊聊吗?我们还没聊完。”
虞望宵轻轻弯唇,接过茶杯:“我很乐意。”
林将夜压低声音:“那好,你是不是重生的?”
虞望宵喝茶的动作顿住:“……好直接。嗯,我是。”
“上辈子的车祸,是谁害的你?”
“其实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不过,如果你想知道,”虞望宵笑意依旧,没有半点记仇的意思,“所有能从虞氏分裂中获利的人,都有参与。”
“什么叫不重要!我全都要听。”林将夜瞪他一眼,不满意地戳他的脸。
在持续被戳脸攻击的威胁下,虞望宵不紧不慢说了许多细节。
他心情倒是挺好的,但林将夜听得很不愉快。因为虞望宵的总结很精辟——所有能从虞氏分裂中获利的人,都有参与。
有人负责收买司机和虞家老宅的管家,有人负责在轿车接受定期保养时,专门安排熟练工人去偷偷动手脚。后续检查时,雷达、发动机和刹车片都出现了问题。
就连汽油也被替换成了劣质柴油,油仓盖子的边缘甚至塞着易燃火柴,只要在车辆发生碰撞时有一丝燃油泄露,整辆车都会瞬间化作火海。
据何琛的调查,在中秋那一夜,从老宅下山的公路也不对劲,竟然被恶意铺了未干的沥青,颜色非常隐蔽。
偏偏最致命的是,A市秋季非常干燥,所以每天傍晚,都会有一辆洒水车定时经过那段公路,给路两侧的灌木植株浇水。
那么不可避免的,路面本身也会被水浇湿。
未干的沥青加上薄薄的清水,碰上四个干净的轮胎……哪怕刹车片没有故障,照样会面临疯狂打滑的重要危机。
为虞望宵设计的杀局层层相扣,而最初那一环,那最为关键的步骤,其实是把虞望宵从老宅里引诱出去。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书房里,何琛提到的事情吗?”虞望宵笑了笑,忽然发问。
说到这里时,虞望宵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而林将夜早就喝掉了三四杯。年份久远的黑茶回甘醇厚,却依然无法解决他喉咙里莫名的干渴。
林将夜心里冒出一阵一阵的紧张与愕然。他一直都知道虞望宵是被仇家害死的,但他确实没想到,在原书里一笔带过的所谓“意外悲剧”,居然还有如此多复杂的细节与内情。
居然有人会为了把虞望宵弄死,不择手段地设计到这个地步。
他又倒了杯茶,拿起勺子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汤。
餐桌上的菜肴尚未收拾完毕,那锅咕嘟作响的羊肉汤里早就没有多少羊肉了。好在清汤的滋味也很不错,而且越煮越好喝,是颇为爽口的鲜甜香气。
热乎乎的羊汤入肚,林将夜努力保持平静,终于开口回答:“嗯,他有提到北城的加工厂,好像出了什么事。但你当时没管这件事,让他先电话协商,不要直接赶去机场……”
话到一半,林将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找虞望宵确认:“你上辈子就是因为这个加工厂出事,需要你亲自去北城处理,所以才会在中秋的大半夜突然出门?”
虞望宵微微颔首,有些感叹:“是火灾,加上高危化工原料意外泄露,消息就要瞒不住了。何琛亲自跟进了一整年的合作,眼看着就要功亏一篑,受害者的补偿救助也要有人出面处理。
“按理来说,我必须亲自去北城一趟。”
不仅如此,为确保虞望宵一定会出门,在火灾事故发生二十分钟后,就有两名加工厂的工人突然打开直播,不惜成本买了许多流量,开始放声大哭。
他们哭诉自己惨遭老乡诈骗,被拉入了压榨劳力、没有安全保障的黑工厂,甚至指名道姓地说——某“虞姓老总”平日酷爱选妃,而且偏好于年轻又淳朴的少男少女,因此加工厂里有不少的员工家属都惨遭迫害,求助无门……
可想而知,前世的中秋夜究竟有多么混乱,稍一疏忽就会被致命危险迎头撞上。
因此在这一世,虞望宵有意识地做了预防措施,加强风控。化工原料被提前运走,那场火灾也在第一时间被迅速扑灭,因此他才能优哉游哉在老宅里看了一夜的爱情电影。
至于那两名开直播的工人,虞望宵并未提前解雇,只让何琛追根溯源查下去——收买他们两人的正主,是顾家长子的情人之一。
证据链断在她这里,想再查下去很困难。那位情人就这样被轻飘飘推出去顶下了所有罪名。
前几天初审开庭,她甚至还主动接受了记者采访,对着镜头直接指责虞望宵品行不端、迫害无知少年少女,恳请法官给她一个公道。
当然了,这种新闻被报道出来也没什么水花,对虞氏而言只是司空见惯的小小麻烦,自有专人解决。
虞望宵本来都没打算说出来,但看见林将夜沉浸又担忧的目光……他还是说了。博取同情,是一种他不算常用、却又忍不住想用一用的手段。
林将夜确实吃这一套,颇为义愤填膺:“这种造谣有点莫名其妙了吧?根本就是乱讲,你私生活一直这么干净,谁会信?”
“我们这一行,不干净的人其实很多。他们早就脏了,所以,恐怕永远不会相信,我在这个位置上可以保持洁身自好。”
虞望宵说着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继续:“与其相信我真的对很多事情不感兴趣,他们反而更愿意揣测,是我的罪行藏得太好,亦或者……我是心理变态,偷偷喜欢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林将夜认真听到最后,渐渐若有所思:“他们好坏啊,不过,别人猜你是个变态倒也正常。有些时候,你确实有点变态。”
“嗯?”
“……虽然我完全不在意,但你不能否认你是变态吧?”林将夜卡了一下,却依然义正辞严。
他之前社会化经验不足,尚未意识到被他人频繁监控、实时定位,到底代表了什么。但事到如今,认真读书、天天向上的林将夜已经有所成长。
——他弄清楚了,虞望宵的行为毋庸置疑很有问题,就是变态。
虞望宵笑意温润,不紧不慢地轻声反击:“团团,你今天吃掉了四人份的羊肉火锅。在家里的时候,你咬了我一口,还想喝我的血。”
“你本来就喜欢我这样做,你还硬了。”林将夜丝毫不觉得理亏,反而气势更胜。
人类可以用语言和表情骗人,但好感度上涨的粉色光条不会说谎!
而虞望宵沉默了足足数十秒,眼里的不自在颇为明显。他其实是一个很讲礼貌的人,至少比林将夜礼貌多了。
但他这一品行良好的优点,在某些时候会成为很明显的弱点——吵起架来豁不出去。
他实在难以习惯林将夜过于直白的言语,连呼吸都重了些,揉着太阳穴低声承认:“……嗯,我是变态。”
“诚实一点,多好。你年轻的时候凶巴巴的,现在又总是戴着面具示人,难道不会很累吗?”林将夜戳戳他的胳膊,“我知道你需要维护形象,可在我面前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我缺乏一切朴素的道德观念。”
“等等,是谁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凶巴巴的?”虞望宵忽然弯起了唇,笑容和语气都极为轻柔。
笑得很好看,就是有点渗人了,让此强彼弱的气势瞬间逆转。不知为何,林将夜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寒意从虞望宵周身渗出。
“咳……听我说完,”出于仗义之心,他暂时不打算出卖顾九安,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如果我想要评判你,标准只有两条——首先,你的行为不会阻碍我达成目的。其次,你的行为会使我们双方受益。只要满足其中一条,我就觉得你特别特别好。”
“要求是不是太低了?”
“有吗?”林将夜一怔。
虞望宵看着他,正色道:“我能给你的不止这些,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贪婪一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能满足你现在的标准。”
“可是世界上只有一个你。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理解我呢?你是唯一的例外,”林将夜也正经了几分,“举个例子,虞凛的钱和我爸的钱,我都可以毫无负担地随便乱花,因为我不在意他们。但你给我的钱就不能浪费,我把工资都存起来了,以后给你买礼物。”
他是认真的。为了处理掉虞凛送给原主的那些小玩意儿,林将夜去查过各种奢侈品的价格,结果鬼使神差看上了一块一千多万的铂金手表。
他觉得很适合虞望宵,因为这么贵的东西,戴在别人手上很容易显得像是假货,但虞望宵戴着反而恰到好处。
当西装袖口被微微扯动,露出一小截骨节分明的手腕,那块被体温染上热意的手表,也只会成为美味的装饰品之一。
但林将夜现在真的买不起,他目前连成为高级VIP客户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不联系何琛和陈铭,他甚至找不到偷偷下单预定的渠道。
存钱之行,任重而道远。
“不行。”
然而就在他暗自发奋时,虞望宵忽然口吻强硬地吐出两个字。
林将夜回过神来:“嗯?什么不行?”
虞望宵面无表情:“以后你只能花我的钱。”
“可是……”
“别人给你的钱,还剩下多少?全部交给我。”
很诡异的要求。尤其是当这个要求,出自虞氏集团董事长本人的时候。
但虞望宵露出的冷脸实在太稀有了,他微微眯着眼睛盯过来,漆黑眸子被鸦羽般的睫毛遮掩了小半,盖住一切柔软与虚情假意,只留下冰冰凉凉的不满。
特别好看。林将夜觉得这是件好事,说明他把自己刚才的话听进了心里,所以现在才能表现得像一支漂亮的薄荷甜筒,就连生气也这么好看。
林将夜一边暗自大放厥词,一边高兴地拿出手机,把零钱余额全都转给了虞望宵,小声补充:“虞凛还给过我两张银行卡……”
“把卡折了。”
“哦。”
第25章 像月亮一样 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
愉快的午餐时间过得很快。
而虞望宵那点莫名其妙的不满, 其实也消失得很快。
当林将夜火速交出所有零钱,并露出不加遮掩的愉快表情,不自在的人就变成了虞望宵。
他似乎有些懊恼, 为自己略微失控的情绪管理而感到本能不适, 很快就又调整回如沐春风的温和状态。
陈铭有事不在,虞望宵亲自驱车把林将夜送回了A大,很稳很安心。
当然,上交零钱的回报,比零钱本身要丰厚数倍。虞望宵似乎不打算让他在物质上吃一点亏, 像有某种莫名其妙的病态执念。
事到如今, 他们签下的情侣合约依然没有被废除,何琛还特意给他发了一条短信通知,说下个月工资翻倍。
“其实我有做兼职的, 不用给我那么多钱……”在回A大的路上, 林将夜还是秉着良心说了一句。
他的定期存款已经开始丰厚起来,可以支付A市一套普通居民房的首付了。也许对于那些纸醉金迷的大少爷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但林将夜非常满意。
当不再需要为自身性命担忧,他的心态就变得安逸不少,现在买吃的都不用看价钱!
虞望宵闻言只是笑笑:“你兼职赚来的钱,足够收购林家吗?”
“……不够。”
“那就用我的钱。我不是做事冲动的人,团团,让林家的资金链断裂, 是为了给你出气, 也是逼迫林炳胜交出他垄断多年的产业链。他不愿意把市场分润给更多的新生企业,喜欢在虞氏招标时做一些违规的小动作,所以我会亲手帮他, 看清事实。”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现在就让林家彻底破产?”林将夜认真听着,有些恍然,“怪不得之前我被叫回去吃晚饭,陈铭会答应和林炳胜一起喝酒……”
陈铭会出现在林家,本身就是一种友好暗示,是一鞭子抽过去之后再扔给林炳胜的糖。
所以林炳胜最近的心情才会那么好,甚至主动给他转了二十万……
虞望宵把车停在育德楼下,侧身帮他解开安全带。他们刚吃完火锅,淡淡的古龙水早已被彻底覆盖。
林将夜闻不到熟悉的木质香气,但距离还是太近,虞望宵的呼吸落在他耳边,像轻轻软软的温热羽毛扫过来,让他无端感到一阵口渴。
虞望宵仿佛对此一无所知,亲手替他理了理衣领,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在彻底做好准备之前,如果我贸然把旗下公司的供应商直接摧毁,对虞氏的发展前景没有任何好处,没人想看到不留情面的兔死狗烹。
“所以……收好邱珍给你的U盘,有些事情,虽然看起来是无足轻重的小罪名,但积累多了,就是你想夺权时最好用的把柄。林家可以活下来,但只能存活在你的手上。给别人,我看着不舒服。”
“我吗?”林将夜怔住。
“嗯。”
“我又不会管理这么大的公司……”
“别忘了,你是A大商院的学生。全国第一的专业,谁敢说你不会?”
原主确实是亲自考进来的,但这和他林将夜有什么关系!林将夜还想分辨几句,虞望宵却笑笑打断了他。
“其实你不需要亲自处理太多事情,只要学会用人就好。趁现在,趁你还在A大读书,满地都是金子。捞出几个厉害的人才,让他们以后心甘情愿、拖家带口地帮你做事。”
车窗外,似乎有一节大课刚刚结束,教学楼里涌出许多大一学生,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走过去。还有人歪头瞥到虞望宵吉利的连号车牌,稀奇地拍了张照。
“朝气蓬勃,”虞望宵勾着唇评价,从后座拿起装着电脑的书包递给他,“我当年就是这样把何琛骗来的。”
想到那位在休息日还要帮老板偷盗别人家的尸体,被迫进行一系列疑似违法犯罪行为的助理……林将夜默默同情:“他居然到现在都没辞职,到底怎么做得到的,靠你的人格魅力吗?”
“威逼利诱,坑蒙拐骗。”
“……”
短暂聊了几句没头没尾的,林将夜摸了摸袖口不起眼的定位器,虞望宵的注视中下了车,赶去上课。
这节课也在虞凛的课表上,但林将夜环视一圈,发现他果然翘课了。
据厉于深八卦,当听说虞望宵决定提前返回A市,昨天晚上虞凛就自觉地滚回了老宅继续关禁闭,半点不见之前的嚣张气焰。
林将夜哭笑不得,总感觉这一切都和自己有点关系。他其实还没敢把虞凛那番震撼的“小三”言辞说出去,以防真引起什么家族动荡。
有些话题需要斟酌,毕竟虞望宵只是看起来好说话……相处久了,谁还能骗得过谁?
不过说到底,虞凛在他的生活中根本无关紧要,林将夜要面对的挑战还有很多。
首先,像个定时炸弹一样的玉牌碎片,目前被他装在书包里随身携带。只要隔着布料包裹,碎片就不会散发出令人难受的不舒服感,但正因如此才显得更不可测。
他不放心交给任何人,只能由他天天背着。
林将夜尝试过占卜预测,给自己和虞望宵都算了算,但几乎什么也算不出来。
他只能看出自己没有性命危机,以及虞望宵很快就又能赚大钱……主要是因为这人长得太帅,将会在不久之后的游轮商宴上被直播镜头拍到正脸,然后莫名其妙小火了一下。
……总而言之,林将夜占卜的能力没有随着神力恢复而有任何改变。他算虞望宵的事情总是过于清晰,简直清晰得让人毛骨悚然,而算自己的未来,依然是一片模糊。
他知道这是一种反常现象,虞望宵和他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莫名的联系,他自己不知道的联系。
其实回想起来,虞望宵说自己是死神的信徒,似乎已经是明示了。毕竟心理正常的人类,再怎么特立独行,最多最多也就是去搞点崇拜撒旦,而虞望宵……他是真没见过比虞望宵更大手笔的。
想弄清楚这件奇怪的事,首先要弄清楚虞望宵重生的原因。
毕竟重生也不算什么罕见现象,大家都是打工的,打工时意外出了点岔子,也很正常。就像做饭颠勺时,手抖了一下就可能把锅边的菜给颠出去,一年到头,总有几个被无心遗落出去的人类灵魂。
浑浑噩噩的魂魄不会拥有清晰自我意识,在落入虚无时没有直接粉身碎骨已经很厉害了。而像虞望宵这样,重生之后的潜意识里,居然还能留下对于死神的些微印象和好感……
他的灵魂一定超级好吃,就像A5和牛,饱满强大、鲜美且富有生命力。
林将夜的心思全乱了,上课上了大半天,到晚上时他心心念念的,全是虞望宵的味道。
他生活中的第二个挑战,也随之而来——莫名其妙开始和虞望宵同居。
虽然他们已经渐渐混熟了,不过在同一个私密空间里共同生活,其实是一件非常不一般的事情。
虞家老宅里住的人很多,体验感并没有那么特别,但龙景湾顶层的那套房子,仅仅是虞望宵一个人的家。
没有管家保姆,没有住在楼下的厨师,没有夜间走动的安保人员……连何琛也没来过,这里就是虞望宵一个人的地盘。
当夜幕降临,林将夜在今日早上就体验过的微妙氛围,再次席卷而来,燥热且微妙。
林将夜不认为现在是燥热的好时机,他不适合喝那么多冷饮。A市的初雪预告就在这几天,冬天很快要来了。
幸好,虞望宵其实挺忙的。他穿着柔软的居家服,一边做饭一边开视频会议,看起来聚精会神。他没开摄像头,在征得林将夜同意后打开了音响外放,电脑里时不时会传来何琛的声音。
林将夜坐在旁边打下手,帮忙给小土豆削皮,见习期间的技能培训完美派上了用场。锋利的小刀在他手中如蝴蝶飞舞,两秒剥光一个小土豆,又快又准。
他的眼睛不需要盯着土豆,所以自然而然落在虞望宵身上,盯着他的后背和侧脸,有些出神。
虞望宵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轻轻切开青柠,在烧得极热的锅里倒了些橄榄油。他不紧不慢地放下一大块金枪鱼腹,愉悦听着油脂滋滋的响动,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灶台另一边。
这个可怕的男人在切洋葱时都不会流眼泪!
林将夜把一大碗光溜溜的小土豆递给他,攥着小刀凑上去,帮他切火腿。薄薄的火腿片层层叠叠堆积在案板上,像柔软的粉色山脉。
“刀工真好。”虞望宵勾唇夸了他一句,把切好的配菜倒进陶锅,加水炖上。而此时金枪鱼腹已经煎好出锅了,被他夹出来静置在一旁。
被高温煎过的鱼腹脂肪色泽金黄,悄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林将夜忍着没去碰,盯着虞望宵在锅里搅拌融化的黄油和面粉,深深吸了一口气。
“饿了?很快就好,把牛奶给我。”
“来了!”
如奶油般柔软滑腻的汤汁被倒入陶锅,融进了炖煮妥当的土豆与火腿之中,小火三分钟,出锅。
林将夜不怕烫,亲手把一大锅浓汤端上餐桌。虞望宵在他身后慢悠悠跟上,把脂肪饱满的金枪鱼腹切成数十片,露出内里漂亮的粉色嫩肉。
“能吃半熟的肉吗?”
“当然,全生的也能吃,爱吃。”林将夜不动声色拿了个酒杯,把虞望宵没怎么碰的红酒倒进自己杯子里,喝了一口。
只一口他就足以确认,他喝这些不会醉,更像在品尝泛着淡淡酒香的葡萄汁。
视频会议直到此时才结束,虞望宵温和做了一番简短总结,然后迅速盖上电脑。
他把林将夜的动作看在眼里,却没有再阻拦林将夜接触酒精,好感度还悄然往上跳了一跳,不动声色道:“不够吃的话,冰箱里还有几十斤。北城合作方送给我的,很新鲜,刚从海里钓出来。”
“你平常就是这么度过夜晚的吗?如果不在忙的话。”林将夜拉了张椅子,在虞望宵身侧坐下,贴得很近。
他知道人类有面对面吃饭的用餐礼仪。但他不想。
大腿贴着大腿,手臂贴着手臂,热乎乎的多么温馨。只要虞望宵不反对,他甚至有点想坐在人家腿上……可惜那样容易再次引发尴尬事件。
“嗯。虽然我说过不喜欢无趣的事,但我的生活也很无趣,”虞望宵给他装了一碗汤,勾着唇轻声说,“食谱单一,没有太多娱乐活动。我做过最有意思的日常,大概是半夜去游泳?”
“不要妄自菲薄!真正生活无趣的人,绝对不会在自家海岛上养一大群僵尸……唔,好吃。”林将夜在仔细品尝金枪鱼腹,入口即化的肥美鱼脂让他不禁眯起了眼,几乎有种自己也要融化掉的愉悦感。
虞望宵一怔,失笑道:“那是你家的海岛。我已经把它们转移到别的地方了,给你住的地方,只属于你。”
“……什么?”
“我说过的,送你一个海岛。摩罗斯公馆本来就是为你而建,不要有心理负担。”
林将夜愣住片刻,发现好像还真有这回事,虞望宵确实说过。但那是他们在顾家遇到顾老太太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是“演绎”环节,他一点都没当真。
“虞望宵,我上辈子是不是救过你的命?”他真心实意地感到好奇。
“没有。”
“我用过的镰刀掉在地球上,被你捡去当金手指了?”
“想象力不错,可惜,也没有。”
林将夜斟酌半晌,决定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我把你吃了?”
“嗯。”虞望宵表情没变,很轻地应了一声,悄然把手放在了他大腿上。
本该敏锐察觉的林将夜对此一无所知,他的脑子忽然陷入宕机状态。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特别擅长给你算命,你这条命从规则上来说已经是我的所有物了……”他咬着咸香的火腿薄片狠狠咀嚼,嚼了半天却差点把自己噎住,蓦然抬起头,“不对,这不可能啊……”
“我想,我应该不会记错自己被吃掉的事实,也不会记错进食者的长相。”
“……”
“我死了,从我的尸体中站起来,抬头就看见了你。你用镰刀穿透我的脊椎,把我轻轻勾到你的面前。”
“啊……”
“那天晚上,你真的非常漂亮。你的眼睛没有瞳孔,颜色像月亮一样,对不对?”
虞望宵的声音很平静,很有条理,也很笃定。
林将夜却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这番清晰至极的理性对答,出自于一个弱小得可以被他随手捏死的人类,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类,一个或许早就被他咀嚼吞下的人类。
而且,虞望宵温热的掌心正贴在他大腿上,就像在抚摸一件柔软的珍宝,热度透过布料炙烤着他,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坐立不安。
他知道虞望宵喜欢他,他也很喜欢虞望宵,这其实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实。当然他也猜测过,虞望宵对他产生的好感究竟是什么类型,究竟有什么理由。
但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虞望宵喜欢他的原因,居然这么简单直接……又这么匪夷所思。
林将夜压下心中诡异的不安,用仅存的理智跟他讲道理:“我相信你,可是有一个疑点。虞望宵,你看起来真的很好吃,你也许不理解我在说什么,可你的味道非常独特。我如果吃掉你的灵魂,一定会深深记住这件事的,我不应该忘了你。
“就算真的吃了,我也会把你消化掉,你会变成我力量的一部分……又怎么可能从我肚子里重生?”
虞望宵沉默半晌,露出了非常无辜的表情。
因为他确实很无辜:“不知道。我以为你会知道。”
第26章 被欲望与思念填满的深渊 我不怨恨,我……
这顿晚饭吃得很奇怪。
林将夜哑口无言, 也不知道该如何给出让虞望宵满意的答案。
他再次对自己的无知程度,有了崭新认识。
早知如此,他以前就不该顾着到处抢劫吃的, 也该参与一下同期的勾心斗角, 侵入一下不同部门信息库……怎么说也要搞点机密握在手里。
头脑简单、只凭欲望行事,果然不适合任何物种生存。
但虞望宵似乎心情还不错,手一直搭在他腿上,吃得很慢,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好吃?”
口感绵密的土豆在嘴里融化, 吸满了火腿鲜美的香气。林将夜用力吞咽:“嗯, 早上我不是咬了你一口吗?哪怕不谈灵魂,只是鲜血的味道也很美味……比你做的饭还要好吃。”
虞望宵摸了摸颈侧的创可贴,指腹缓缓揉着胶布纹理, 发出微妙的摩挲声。
他轻笑:“以后想喝我的血, 直说就好。我会很高兴。”
“你有病。”林将夜脱口而出,觉得自己要喝醉了。
喝土豆汤喝醉的。
“好凶,”虞望宵不慌不忙地继续说, “我只是按你说的那样做,保持坦诚,直接表达自己想要什么。”
“……有道理,那你还希望我做什么?说清楚一点。”
“我希望没有人能取代我的存在。我希望,如果没有我在,你就活得不好。”
虞望宵声音很轻, 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温润, 此时听起来却像濡湿柔软的蛛丝,一层一层地落在颈间,摸上去很舒服, 轻飘飘的,带着些微妙的、拉不开的粘滞感。
转眼就会有被勒死的风险。
“……”林将夜默默把桌上的半瓶红酒捞过来,给自己倒满,一饮而尽。
“不要用很难听的话骂我,我会伤心。”虞望宵眸光深深,像在示弱。
“虞望宵,我宁愿你说你想把我囚禁起来,也比现在正常。咱们能不能阳光一点?”
“我没有囚禁你的能力,不是吗?这是我的自知之明,所以……”
“所以,你选择用金钱浇灌腐蚀我,用温柔的态度蛊惑软化我,让我衣食住行都被你把控。偏偏你又很讨人喜欢,把控得太舒服了,我没有一点想离开的欲望。”林将夜颇为感慨地打断了他,努力让自己的理智回笼,心情愈发复杂。
说实话,一想到自己有段时间莫名其妙觉得虞望宵是超级大好人,他就突然很想笑。
虞望宵轻轻牵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密不可分:“你说得对,团团。如果保持现状,仍然不足以达到我的目的,我还有更加极端激进的选择。当然……无论有多么极端,最终结局都是由你选择的,对不对?”
“……对。”
“你愿意接受我的激进,所以我的计划才能产生效果。”
“对。”
林将夜心里发毛,可还是毫不犹豫给出了肯定答复。他觉得这很合理,这确实是他自己选的。
他已经不想跑路了,也不可能放得下心直接离开A市,因为……因为他怕自己走了,虞望宵被别人弄死。
重生者的红利,在主线改变之后便不复存在。现在的虞望宵,哪怕做了再充足的准备,也不代表他就永远不会在阴沟里翻船。
更何况,人家都被他吃掉了一次,心态有点扭曲似乎也很正常。
嗯,很正常。
人是他吃的,他就要负责处理后果。
林将夜把酒喝完了,他平日血色不足的嘴唇被葡萄酒染上几分秾丽,但他自己全然不知,无意识地咬了咬唇瓣,轻轻说:“我在你的冰箱里看见了鳕鱼,这个好吃吗?”
“好吃,明天中午我给你做,让陈铭送去A大。”虞望宵盯着他,温和回答。
“他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保镖吧,让他一直跟着我,是不是有点埋没人才?”
“陈铭年纪大了,让他做些轻松的工作,他很乐意养老。”
林将夜无话可说。他想了想:“我还要问你一件事。”
“嗯,说。”
“你们人类,到底在用什么方式对抗超自然的东西?尤其是你。”
林将夜把最后一片肥美的金枪鱼腹吃了,又喝了口汤,才继续:“我已经仔细看完了你们的研究报告,活死人具有趋光性,在完全黑暗的空间才会保持静止,只要有光亮出现,它们就会疯狂地扑上去,而且喜欢啃食人肉,没有消化功能,很合理……
“唯一不合理的在于,你居然点一根蜡烛就能驱散它们,这是什么原理?在顾家时你用的枪也很奇怪,没有子弹,怎么把老太太打倒的?”
虞望宵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确认林将夜是真的对这一切都感到茫然,才不紧不慢开口:“蜡烛是特殊材质,取自于十年前的一场流星雨。
“很幸运,绝大部分陨石都被虞氏收购、用作研究,提取出了一些崭新的物质,可作为功效极高的能源使用。做成蜡烛,可以燃烧一年不灭。我以前资助过的学生发表过相关论文,预测再过十年,它就能在社会上逐渐普及、甚至商业化。
“目前只能限制于个人使用,因为航天采矿也是新生项目,运输效率很低,而且……这种能源的辐射问题尚未得到彻底解决和规范。而我所利用的,就是它的辐射。人类目前可探知的超自然存在,都会因为辐射的小型释放而表现出恐惧情绪,退避三尺。”
林将夜眯起眼睛:“有辐射?这么危险,你还敢用手去碰它?”
“微量使用,对人类的危害,比不上一台手机,”虞望宵不慌不忙地解释,“你看到的那把枪也是如此,将大量提取物以压缩气体的方式储存,在射击的瞬间爆发,杀伤力很不错。唯独对人类而言,非常安全,也不怕走火。”
“……那没事了。说真的,你非常厉害。”林将夜站起身收拾餐桌,把盘子一个个摞起来抱去厨房,放进洗碗机。
虞望宵跟上来,把两枚香喷喷的方块放了进去,勾唇道:“运气好而已。当年的流星雨,基本全都落在了我为你准备的海岛上。当时我们才刚开始挖地基,我站在沙滩上,亲眼目睹那片盛景……若不是碰巧看见,也许我根本不会在意那些陨石。”
洗碗机嗡嗡启动,虞望宵一边说话,一边牵着他离开厨房,目的明确地来到了客卧旁边。
客卧对面的浴室面积也很可观,干湿分离,有一面墙的储物柜。虞望宵拉开柜子,给林将夜选了条又大又软的毛绒浴巾,又在叠好的新睡衣里挑出一件,递给他。
——纯棉的暹罗小猫印花款,有点像给青少年穿的衣服。雪白猫咪顶着煤灰似的脸蛋,每一只都直勾勾盯着人看,很莫名其妙。
“洗完澡了穿这个,我想看。”虞望宵难得语气强势。
林将夜沉默接过。虽然原书里的狗血满天飞,但直到此刻,他才莫名其妙有了一种在当金丝雀的错觉。
而且金主的喜好比他还要莫名其妙。
他呼了口气:“等等,最后一个问题。在你的上一世,这场流星雨存在吗?”
“不存在,”虞望宵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若有所思,“所以,这是你带来的好运。”
*
“记忆稳定性自检流程,启动。”
洗完澡,林将夜换上了虞望宵给他选的睡衣。但他并没有着急出去。
他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像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夜,仔细观察自己。
墨黑眼眸像褪色的潮水,缓慢地翻涌、变淡,最终吞噬了所有眼白。
质地微妙的银白色逐渐占据眼眶,像某种危险又柔软的金属,恍一看去波涛粼粼,无法界定固态与液体的边界。
“诞生日……三纪元初。苏醒日,第五个新月时。哺育我的月亮死了,祂是我的食粮,我的启明灯塔,我的通行证,也是神的酒盏……”
他声音很轻,熟练念出一串早已刻入记忆的语句,眼睛极为仔细地盯在自己身上,寻找可能出现的复生疏漏。
他的脸颊因为浴室热雾而泛着淡红,五官都长在该长的位置上,会呼吸,有心跳,毛孔存在,没有因为最近的揠苗助长而出现细节混乱和模糊。
“外观达标。肢体正常,结构合理,下一项。”
林将夜凑近了一步,继续面无表情盯着自己,柔软的银白眼眸犹如活物,在头骨里流动着,游走着,本能地舒展开来。
他轻声说:“精神检定——我不怨恨,我不愧悔。事实认知清明,祂不是我的母亲,祂是寿命已尽的月亮。祂本该死去,成为神的基石。
“我本该贪婪,我是死亡的后继者。我理应享受,我生而渴求祂的灵魂。我将会勤奋,只因死亡是永无边际的命运,是无处不在的空与满。当我加冕,万世万物皆为盛宴。”
空洞的声音在浴室里形成共振,柔和的风穿行于他发丝之间,玻璃镜面颤抖着发出哀鸣,艰难抵御着过于尖锐的无形冲击。
“……检定通过。下一项,见习名册参阅。下一项,往期任务档案。”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无形信息,以书册形式呈现出来,厚度堪称惊悚,看着就累人。林将夜也没办法,他只能平心静气一个个地看。
仔细检查他亲口吞入的每一个灵魂,被他勾走后上交处理的特殊灵魂,对他造成伤害以至于被迫当场消杀的灵魂。
除非精神出现问题,他很少会启用这种非常极端的自我检搜手段,因为林将夜总是会感到不舒服,感觉被限制在刻板的框架里,浑身难受。
但虞望宵和他今晚的“对账”,将他复生以来经历的不合理现象,提亮得越发明显。他不得不严肃地进行一次自我大检察。
林将夜想起了第一次坐上直升机的那个夜晚,当他俯瞰城市灯火时感到的熟悉感,以及……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为何熟悉的无力感。
那并不是他身处于人类躯壳里的副作用,应该也不是有谁在故意整他。
……是他自己的完整性,出了点小问题。
他的记忆里有很多空洞,有些理应有着外勤任务的记忆链,居然呈现出彻底的虚无,有些则是断了一截本来该有的内容,属于非常明显的记忆残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果然,活得太久也真不是什么好事,缺了那么多东西,他怎么会没发现呢?
“难道我那时候真的把自己炸成碎片了……难办。”
林将夜叹了口气,将疑似属于这个世界的任务记录给调取出来,慢慢检查。
很遗憾,暂时没有虞望宵的脸。至少他在残存的记忆里翻了半天,一无所获。缺损太严重,能留给林将夜的只有些许气息与味道,朦胧的印象。
——模模糊糊的夜景画面,塑料和玻璃裹着汽油的焦糊味,鲜血在烈焰下绽放的香气。过于清醒的人类灵魂,其实就像是雪团,在临终时散发出冰冷死寂的甘美,放在火里烤一烤,反而显得比任何活人都要鲜活。
林将夜知道自己的口味有些恶俗,但他其实一直都最喜欢这种“活人感”。他喜欢强大的、危险又复杂的味道,隔壁深海部门就贮存着很多类似的捕食者灵魂,但人类……足够好吃的可没那么多。
“团团,你洗澡需要两个小时?”
虞望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蓦然打断他的思考。
林将夜轻咳一声,转身开门。他现在对虞望宵确实毫无防备,不假思索就开口说事儿:“经过严肃思考,我觉得我确实吃了你。”
“……”
虞望宵没说话,沉默盯着他,呼吸极为明显地重了几分。他原本略显担忧的温和目光,在两人面对面那瞬间肉眼可见地出现了质变,漆黑眼眸如深谭泛起波澜,像被欲望与思念填满的深渊。
“怎么了……”林将夜被盯得一阵后背发毛,似乎不由自主被这个人类的情绪感染,喉咙诡异地干涩起来。
虞望宵一步一步走过来,步伐很稳。浴室里的水汽落在他发丝上,热雾氤氲得令人呼吸困难,但他优越深邃的五官被控制得非常和谐,表情极为平静。
是海啸前夕特有的那种平静。
他几乎与林将夜撞上额头,才不紧不慢地轻声说:“团团,我现在要吻你。”
不是我想吻你,是我要吻你。
“嗯。”
没错,林将夜呆滞着努力消化这个通知,最终只囫囵地回了一个“嗯”。
有点丢脸,但那又如何?
他忘记了呼吸的概念,被按着压倒在洗手台上,怔怔看向虞望宵近在咫尺的双眼。
虞望宵没有闭眼,他也没有。
暖黄灯光倾泻流淌在两人身上,点亮了虞望宵的瞳孔,倒映出他的眼眸。
那一对涌动着银白辉光的满月,在另一个人的吻里沉沦,在另一个人的眼中颤抖。
第27章 反社会行为 “……虞望宵你这个人真的……
林将夜上网冲浪时, 曾浏览过一个观点。
——在接吻时睁着眼睛,四目相对,是一种堪称反社会的变态行为。
但很显然, 他俩一个比一个变态。
林将夜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试图收敛自己异常的银白瞳色,可惜没能坚持多久。
“看着我。”他听见低低的诱哄从唇齿间溢出,带着若有若无的轻喘。
虞望宵的手轻柔按在他后颈,像在暧昧地摩挲,也是无形的催促, 逼着他无法躲避, 睁大了眼睛直面那双黑沉如深谭的眼眸。
心跳声穿破胸腔,如同鼓点击打着耳膜,太过激烈, 几乎有致幻的可怖功效。
“张嘴。”虞望宵咬了他一口, 轻轻的,另一只手滑过他的睡衣下摆,流连在他后背, 摸索着他绷紧的脊椎。
林将夜手忙脚乱地配合,依然不记得自己要呼吸,只能无措感受着眼前人的呼吸洒过来,包裹他,像高温下被汽化的蜜糖。
主动去吻虞望宵,与被他压在台面上深深地亲吻, 甚至做出一些危险动作……感觉真的完全不同。
大脑像被放在火里炙烤, 黏黏糊糊的,还必须要忍耐着想要咬掉他舌头的冲动。林将夜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是折磨, 是欢愉,是濒死般的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犹如陷入一个满是棉花糖的梦,虞望宵终于放开了他。
林将夜昏昏沉沉地坐在洗手台上,脑袋靠着背后冰冷的镜子,打算借此降温……虽然效果并不算好。
“你怎么了?”他轻咳了一声,理智勉强回笼,赶紧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事,”虞望宵在洗手,用冷水冲了好一会儿,才看似好整以暇地回答,“我喜欢你的眼睛。从上一世开始,就很喜欢。”
空气中残留着氤氲的水雾,也流连着说不出的暧昧,让人呼吸困难。
“现在我越来越能确定,我绝对把你吃了,不然你不会知道我的眼睛其实长这样,”林将夜揉了揉眉骨,嘟囔,“我天生就是没有眼白的,我知道那样很诡异……你的口味也很诡异。”
“早就知道了,你最近露馅了很多次。不过,亲眼目睹时,我还是没能控制自己。抱歉,下次想吻你时,我会提前说。”虞望宵擦干净手,轻轻搭在他膝盖上摩挲,看起来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什么时候露馅了?!”林将夜一惊。
虞望宵语气温和,看他的眼神却有些意味深长,很瘆人:“林家的车上,有很多摄像头。之前你亲亲热热地和林景曜交流时,司机看见了,我也看见了。”
不好。当时他体内的能量很不稳定,动不动就饥肠辘辘的能生吞一头牛,恐怕还真没控制好自己。以后要注意。
“咳。不是亲亲热热,我在吓唬他而已,故意让他坐立难安,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林将夜莫名心虚地解释,“我对别人没有兴趣。”
“嗯,我知道。”
真的知道吗?
林将夜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总觉得后颈凉凉的,说不准有人会因此倒霉。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就趁机多加一把火。毕竟负面情绪这种东西,一次性发泄掉才最健康。
“话说回来……虽然这个话题不适合现在说,虞凛他爸去世了,对你有什么影响吗?前几天虞凛还来找过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虞望宵勾着唇,轻声重复。
林将夜斟酌地谨慎回答:“嗯,他又喜欢我了。”
虞望宵摸摸他的脑袋,表情依然非常温和:“很正常,如果他不喜欢你,我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需要强制治疗。”
好吓人啊!
“……哈哈,”林将夜僵硬地笑了笑,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话全说出来,“他还说,你抢他的股份,害死了他爸。其实我挺担心他去找媒体乱说话的,有没有办法提前预防一下?”
“他不敢,他妈妈还在我手上。不过,团团,你很好奇吗?我的过去,以及我和虞朝源的关系,和虞凛的关系。”虞望宵仿佛能看透他,反问得一语中的。
“喜欢一个人就会对他产生好奇,这很正常吧?”林将夜把虞望宵拉近了点,抬手环住他的脖子,不打招呼地把自己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我怕你心事太重,有ptsd什么的,不愿意说,还提前去找顾九安打听了消息呢。”
虞望宵呼吸顿了顿,稳稳托着他的大腿将人抱紧,不紧不慢向浴室外走。
“打听到什么了?”他与林将夜脸贴着脸,低声问。
“打听到你年轻时会抽烟,还很凶,把你哥揍得躺在你脚下哭……”
“嗯,年少轻狂的时候会做很多蠢事,性格也冲动,说出来给你听,确实不太好意思,”虞望宵抱着他穿过走廊,侧身轻轻推开客卧的门,“但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如果会让你感觉不舒服的话……好舒服。”林将夜被放在床上,柔软崭新的被褥近乎把他包裹,他忍不住惬意地眯起眼睛。
相比起宿舍里普通的硬板床,硕大床垫给他带来的体验感简直就像是睡在云里。
“不会,只是不好意思而已。有些事情,由我亲自告诉你,总比外人扭曲的视角要更可靠,对不对?”
虞望宵坐在床边,平静地说出了让林将夜睁大眼睛的话。
“虞朝源是个恋童癖,自从我六岁开始,他一直想把我骗去和他“玩游戏”。我早熟,想尽办法没让他得逞,惊心动魄地长大……但还是被迫看到了很多恶心的事情。
“父母不在乎他的品行,只在乎虞氏的未来发展,只在乎他是否有撑起大梁的能力。我报过警,然后第一次发现,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报警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不过,有我在的虞氏,报警会变得有意义。”
“……揍得好。”林将夜坐了起来,抱住他,却发现自己一时失语。
“他的猎物不止是我,所以我不得不努力长大,努力争权,把自己包装成最不好惹的样子,横行霸道,让所有人都怕我。只有这样,我才能把他按进地里,再也翻不了身。”
“辛苦了,你一定救了很多小朋友,特别了不起。”林将夜收紧手臂,心中涌起一股挖坟的冲动。
可惜现在是法制社会,否则虞朝源一定会被他挖出来暴晒三天三夜,人人叫好。
他简直无法想象,从一个已经成熟、根基稳固的继承人手里夺权,对刚刚长大的虞望宵而言究竟有多难。
那不只是艰难,甚至会有失去生命的风险。
虞望宵任由他紧紧抱着自己,将头靠在他肩上,轻笑了一声:“虞凛在青春期时还崇拜过我,把我当年那些陋习都偷学了去。但其实我脾气挺好的,不是吗?我不喜欢那种凶悍的样子。”
“他哪里比得上你,”林将夜一口咬定,“没有你香,没有你好看,没有你身材好,也没有你这样……温柔。反正什么都比不上你。”
“爱听,以后多夸夸我,”虞望宵低声说,“他妈妈一直不知道这些内情,说起来,这也是我的问题。我不该让她知道的,是我让她变成了疯子。”
“她不知道自己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是个恋童癖?商业联姻吗?如果你对我没有那种感兴趣,我肯定早就会发现你不对劲了。”林将夜嘀咕。
又是一声轻笑。
“她怀疑过,怀疑他喜欢男人。但性取向和心理变态是完全不同的级别,她担心虞凛被伤害过,就像虞朝源曾经试图伤害我那样。但虞凛从来不提这件事,她怎么也问不出来,心里思虑太多,才把自己给担心病了。”
“那你说……虞凛……”
“虞凛到现在都认为,是我故意陷害他爸,是我给他妈妈下毒致残,是我把他的父母控制在手里,防止他与我夺权。”
“真讨厌。”
“是啊,真讨厌,”虞望宵低叹,声音变得很低,“我讨厌他。或许他也曾是受害者,或许他的大脑屏蔽了许多过往,但我真的很讨厌他。”
林将夜垂眸看着他,看见了一瞬间的脆弱,很罕见的脆弱。
“虞望宵,今晚和我一起睡吧?我抱着你。”他试探着开口。
“那样我会睡不着的。”
“为什么?”
“不要问。”虞望宵弯起唇角,有些不舍地离开了他的怀抱,抬手轻轻给他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
“会想□□?”林将夜若有所思,“我可以忍着不咬你的,也不是不……”
“团团。”
林将夜立刻噤声。
话说回来,虞望宵分明也才二十八岁,正是恰到好处的美味年纪。但自从他们越来越熟悉,有时虞望宵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扫过来,他还真有种被家长管住的心虚感。
反正立刻就不敢造次了,对于曾经是个超级大刺头的林将夜而言,真的很新鲜。
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居然并不算差,甚至还颇具情调。
“那我睡了,你也早点睡。以后有不开心的事都要和我说,”他老老实实躺进被子里,拉着虞望宵的手,主动亲了亲,“晚安,好梦。”
“遵命,晚安。明晚游轮上有好吃的,中午留点肚子。”虞望宵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下,一脸平静,顶着即将满格的好感度离开客卧。
好感度彻底满了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呢?那样应该就算攻略成功了吧?
可是虞望宵还需要他主动攻略吗?
而且那块奇怪的光屏,力量的体系结构和他本身完全不同,和这个世界也不同,想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需要虞望宵跟着全力配合。
那还是等满格后再说吧,谨慎,重新做人了必须要学会谨慎。
门关上了,林将夜却辗转难眠。
他干脆重新坐起来收拾房间,整理自己搬来的行李和衣柜。
目前他的衣服大多都在衣帽间,卧室里的衣柜还挺空的,用来存放一些杂物。
林将夜翻了翻箱子盒子,发现大量录音笔、定位器,还有完全看不出端倪的微型摄像头,都是他最开始在宿舍里挑拣出来,强行还给陈铭的。
没想到,虞望宵居然理直气壮地收下,并将它们被完好无损地放在客卧里。
林将夜又气又想笑,继续闷头整理东西,然后在衣柜里发现两台游戏机,五颜六色的、未拆封的游戏手柄,还有一个被李亮称作海景房的电脑主机。
床头柜抽屉里,甚至还躺着一只莫名其妙的豪车钥匙,大小胸针袖扣数枚,镶嵌着把他卖掉都买不起的珠宝。
“……虞望宵你这个人真的是。”
林将夜心中震撼。看来虞望宵确实早就想着和他一起住,没有半点客套和虚情假意的意思。
毕竟虞望宵似乎并不喜欢玩游戏,他只是把普通大学生会喜欢的东西都考虑到了,把自己日常会用的东西也考虑到了,而且全部安排妥当,大量购入。
虽然这些漂亮的胸针和袖口……多半都安插了小小的监控装置吧。
既然虞望宵不心虚,那林将夜也不心虚。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安排,挑挑拣拣给自己选了一对银色的袖扣,然后把其中一支录音钢笔收进了口袋,以作备用。
还是睡不着。一闭眼就能想起虞望宵亲他的样子,好绝望。
林将夜关了大灯,打开小夜灯,蜷缩回被子里玩手机,试图让温暖的中央空调把自己吹昏过去。
新消息提醒冒出来,林将夜挑眉点开,心中有点好奇。
是谁在这大半夜的来找他算命?
没错,这就是林将夜最近开展的兼职业务。很简单的赚钱方式,渠道也算正规。
首先,他现在勉强算是虞氏的员工,可以把身份挂在任何一个旗下机构里,虞望宵不会阻止他,何琛更是好说话得不行,总是乐得帮他一把。
而对于虞氏这种在小说里称王称霸,扎根在世界经济命脉里的庞然大物而言……小到餐巾纸、车窗玻璃和饮用水,大到那些吸金的生物科研和抗癌药物投资,各种方向都有虞氏的身影。
——包括部分道观的承包和线上宣传业务,宝石以及魔法石的售卖、科普,还有占星学和易经的网课等等,居然也是个长期盈利的项目。
肥水不流外人田,林将夜在进行过简单的市场调查之后,很干脆地下载了有虞氏注资的APP,通过测试、成功注册,并给自己取名为——黑山道长。
都说占卜师赚的全是恋爱脑的钱,但他没这种情商,所以不参与任何感情咨询环节,只会负责预测吉凶,以及简单明了的“是、否”答案,预测时间限定在三个月到半年之内,太长了直接不干。
没想到即便是如此偷懒的小兼职,也让他赚了很多客人的打赏。林将夜自己都想不明白,但这种冷淡的态度依然让他好评如潮,甚至还有人不断推荐别人来找他占卜。
这件事虞望宵应该是知道的,但完全不干涉他的小小事业……只是会收走他赚来的零花钱而已。
林将夜挺乐意的,这也会让他有点继续赚钱的动力。
APP里出现一个崭新的红点,某个用着白色小猫咪头像的匿名用户。出手是出乎意料的豪爽,居然直接付费五千,说是要咨询感情问题。
看在五千块的面子上,外加失眠的苦恼,林将夜这次破天荒没有拒绝。他和这小猫咪随意聊了两句,表情却一点一点微妙起来。
因为这个人是林景曜。
第28章 人类,好牛 “我找不到他!”……
林将夜不是瞎猜的, 因为对面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过明显。
根本不需要他主动套话,林景曜都快把自己的家底全都说了出来,包括自己复杂的感情经历, 混乱的人际关系, 难搞的家庭背景……这么猎奇的事情,全A市都找不出几家来。
事情走向非常清晰,虽然林将夜在林家时曾主动找林景曜交谈过,也给林景曜指出了一个暂时安全的出路,但林景曜并不完全信任他。
很正常, 换位思考的话, 林将夜也不会信任他自己。
但他确实没想到,这世界上的人类恋爱脑,不仅仅只有林煜这个蠢得出奇的特例……林景曜的思维逻辑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位假少爷大半夜的苦思冥想睡不着, 怒斥五千块重金线上占卜, 居然只为了咨询一个问题。
——虞凛和林煜,究竟谁是他真正的正缘,究竟谁才会爱上他的一切, 究竟谁才会对他好。
其实答案很明显,林将夜不需要算都知道后续内容。
在原书里,当虞凛爱上原主之后,恨不得把林景曜的存在本身都彻底销毁,几乎把他当成自己所有罪恶的根源,一切黑历史的始作俑者, 以及原主受苦受难的唯一罪魁祸首。
虞凛吻上了原主, 全世界跟着一起吻上了原主,林家也自然而然站在原主这一边。
唯有林煜最为头铁,仍然孜孜不倦地讨厌原主, 鸡飞狗跳弄出很多事端,而且会一如既往不看场合地出言攻击原主,竭尽全力把控着林家资源偏向林景曜,坚决不允许原主回家,让原主很伤心……这也是狗血故事里不可缺少的虐点。
实际上,林煜这人确实没眼力见,确实愚蠢,但也确实是个极端到纯粹的恋爱脑。
林煜的行为简直对任何人都没好处,但或许对林景曜来说……如果他保持原状,那么这可能是他这辈子能拥有的最后一份真情了。
林将夜想了想,打开录像模式,把手机立在身侧。随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差不多大的宝石,握在掌心揉揉捏捏片刻,抛向空中。
一阵奇怪的冷风从头顶吹来,拂过他的脸,顿了顿,转瞬又消失无踪。
紧接着,血红色的那颗宝石掉在他被子上,诡异地摔得七零八碎,碎末流淌开来,在某一瞬间犹如鲜血四溅。
林将夜愣了愣,看着掉回掌心的透明钻石,赶紧爬起来打扫卫生。
他也没想到效果如此震撼……选择虞凛的命运惨烈到这种地步,居然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太猎奇了,那他以后也要离虞凛越远越好。
作为对高消费客户的回馈福利,林将夜把这段震撼人心的录像发了过去,并简单说明两颗宝石分别代表了哪位男士。
林景曜没说什么,默默又给他打了五万块钱。
这笔钱林将夜收得更是毫不心虚,他到现在都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因为如果换别人来算这个命,那阵冷风不一定会立刻停下……甚至可能会被红宝石给直接砸死。
就是这么猎奇,就是这样凶险。
打扫完卫生,林将夜躺回被褥里舒了口气,忍不住还给自己和虞望宵都算了一卦。
没有致命危险,一如既往,有虞望宵在的地方就是如此平平无奇、安心可靠。
看样子,明天的游轮晚宴,应该还算和平。
*
“你有黑眼圈。”
这是翌日早晨,当虞望宵晨跑归来后,对林将夜说的第一句话。
林将夜稍稍心虚,赶紧拿起手机给他转账,五万两千整,只给自己留了三千买吃的。
这个数字非常讨巧,虞望宵收起面上的不满,似笑非笑地暂且放过了他,没有追问什么。
林将夜确实也不好解释,他昨晚的自检程序实在有点耗费精力,外加令他头晕目眩的接吻,两次简单的卜算,以及虞望宵头顶突突暴涨的好感度……一时间,他身体的营养有点跟不上。
由于饥饿和潜意识里的不安全感,林将夜睡觉前又偷偷吃了点零食,还把那一小包玉牌碎片都翻出来吃了。
没错,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把这个潜在的定时炸弹给生吞入腹。
吞进肚子里听起来很有病,但实际上这就是最安全的保管与隔绝方式。
哪怕碎片会爆炸,那至少也是在他肚子里炸的,除非真能把他炸成烟花,否则绝对不会对别人产生任何伤害。
不过,这事儿他是真不敢告诉虞望宵,他怕虞望宵把他肚子割开。
……嗯,虽然肯定割不开,但把人家惹生气了,那他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于是今天的林将夜,乖巧又能吃,黏在虞望宵身边安静地补了个午觉,努力不惹事儿,效果非常好。
成功度过一个和平的上午之后,下午很快就忙了起来。
晚宴在即,虞氏的造型团队来人了,熟练且自觉地戴上口罩和鞋套,格外利索专业,围着他们俩就开始做造型。
林将夜提前换好了昨天选的衣服,老老实实坐在全身镜前,听着耳边温柔的口令,茫然地抬起手臂,歪头、闭眼……化妆师说他皮肤很好,只给他稍稍提了点气色,化妆的流程很快结束。
而再睁眼时,林将夜有些震惊。因为太专业了。
这不是他第一天穿正式的礼服,林将夜去顾家时也穿了西装,但那次时间更仓促,也没有专门做什么造型。所以直到现在,林将夜才直观地感受到这些事儿折腾起来多麻烦……效果又是多么的好。
原本就熨烫整齐的西装外套,居然能被人用双手整理得更加精致完美,西裤垂落的褶皱恰到好处,衬衫领口也被调整为最衬他脸型的样子。
头发被吹出了小卷毛的造型,少许发胶喷上去固定,他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
相比起卫衣和毛衣这种松软任人揉捏的款式,正装带给人的感觉会成熟不少。也多了几分拘束感。
“好看吗?”
林将夜坐在椅子上,盯着镜子里稍稍陌生的自己,犹豫片刻,歪头咨询虞望宵的意见。
虞望宵看他的眼神透着淡淡热意,拿出手机,不紧不慢给他拍了十几张照片。
“好看。”虞望宵轻声说完,凑过来又拍了几张。距离拉近,被黑色西裤包裹的长腿,径直贴着他椅子扶手,是在外人面前也毫不遮掩的亲密。
林将夜轻咳一声,目光忍不住流连在他的腰间,脸有点热,立刻转头喝了口温水。他忽然间明白了虞望宵的日常心情,怪不得这人总喜欢穿正装。
——因为好看是一种感觉,而这种感觉会,在极致修饰身形的衣物中,被体现得淋漓尽致,近乎露骨。
想了想,没忍住,林将夜还是把脸贴在了他大腿上。借着难得的身高差距,他单手搂住虞望宵的腿,偷偷捏了捏,另一只手也举起手机,果断自拍一张。
虞望宵:……
手里捏捏的紧实触感,立刻变得更加紧实。林将夜又捏了捏才依依不舍放开他,翻看起手机里自己真诚的微笑,非常满意。
倒是虞望宵显得不太自在,迅速低声说:“团团,这个不能发朋友圈。”
“为什么?”
“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把脸贴在男人的腿上。类似的照片以后也不能公开。”
“为什么?”
虞望宵斟酌片刻:“他们会说你坏话,还会偷偷p图。”
“……噢,我错了我错了。”联想到林景曜在朋友圈发过的辣眼写真,林将夜恍然大悟,听话地收起手机。
天可怜见,他想表达的非常简单——他很喜欢虞望宵的大腿线条,甚至想咬两口,仅此而已。
人类,坏。
*
黑色轿车驶离龙景湾时,天际已然泛起淡淡的橘红,像陈铭最近爱吃的柑橘圣代。
化妆师们早就趁机溜了,他们有单独的七座车,需要赶着提前去现场准备,不会和虞望宵同时出发。
林将夜从后视镜里打量自己,捏了捏头顶纹丝不动的卷毛反翘,颇为感叹:“造型团队的那些人,平常是负责你一个人的形象吗?他们好厉害。”
“那就太浪费了。让他们给艺人设计妆造,才是把才华用在正途上。”虞望宵把手机递给他,屏幕里是今晚的热搜榜。
林将夜好奇点进去看,入目皆是与明星有关的词条,他们站在港口上的红毯直拍和造型,讨论度正在连连拔高。
这次晚宴确实请了很多明星,虞氏和顾氏都有出资,虽说晚宴主题是各家新产品的交流招商,顺便物色代言人,但同时也是一次极好的广告宣传途径。
例如虞氏投资的某大制作电影,上映时间定在新春贺岁档,自然要趁着初雪赶紧开始造势,主演的艺人也都会在今晚出席宣传,而且目标是艳压群芳。
林将夜听得津津有味,还让虞望宵教他怎么进行表情管理。
因为今夜的游轮上设置了舞台表演,会场内全程直播,也会有人负责拍摄游轮内部的豪华设施,进行阶段性直播。
毕竟,这艘游轮本身也是一个广告,旅游业可是有政府大力扶持的。据说即将开辟新航线,是从A市南港出发,顺着江流入海,一路通往南极的十五日之行,包吃包住包看企鹅,人均船票——十万。
对于有心关注的很多A市人而言,十万并不算天价。就算无法承担,也会注意到各类产品赞助商的名字。
如果不是虞望宵随口跟他说了点注意事项,林将夜以前真没想过,赚钱的途径有居然这么多,见缝插针塞满了广告,不会放过一丝可能吸引商机的机会。
人类,好牛。
可惜还没能聊多久,他们已经抵达现场。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弓身打开车门,微微冷风随之吹拂而至,裹着清爽的江水气息。
“虞先生,欢迎……”
工作人员的话未说完,林将夜就瞬间听见爆炸般的快门响声,闪光灯刺眼得简直致盲,尤其是对他这样感知过于灵敏的人群来说……他深吸一口气,默默敦促自己进行表情管理,挽着虞望宵的胳膊下了车。
现在他还要扮演热恋男友,要专业!
“啪。”
但就在这时,虞望宵抬手给他戴了个墨镜,不断闪烁的世界顿时平静了无数倍。
“别管他们,走吧,”虞望宵贴在他耳边低声说,温热的唇似无意般蹭过他耳廓,“带你去吃生腌海鲜。”
林将夜顿感一阵饥饿,注意力立刻转移,歪头和虞望宵说起了悄悄话:“行,我先吃你再吃,这样比较安全。我怕你被寄生虫感染。”
“……团团。”
“这次可不是破坏气氛,听我的。”
“好,都听你的。”
游轮面积极大,几乎一望无边的甲板上同样遍布媒体,正扛着摄像头采访明星。虞望宵没有停留,牵着林将夜走进船舱,熟练地避开直播镜头。
他当然有专门的套房,餐厅卧室和洗手间一应俱全。位置就在游轮第三层,房间面对甲板方向,有一整面单向玻璃,可以站在更高处欣赏海上风景。
餐桌上有提前准备好的晚饭,分量不算大,摆盘很精致。红酒已经醒好了,还有一瓶香槟系着丝带放在冰桶里,应该才打开不久,气泡很足。
至于虞望宵提到的生腌海鲜,也许是因为菜系风格不同,被暂时存放在一旁的冰柜里。这些倒是分量十足,颜色鲜艳的配菜很亮眼,酸辣香气险些透过冰柜溢出来,反正林将夜是闻到了。
“先吃点主食,对胃好。”
“好。”
林将夜乖乖坐下,用最快速度把自己面前的前菜和干酪面包一扫而空,差点噎住,随后在虞望宵无奈的注视下,快步把两大碗生腌给端回桌上,还顺手拿了两个被开膛破肚的新鲜海胆。
他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开始专心致志进行剥壳业务,效率照例高得吓人。
转眼间,两人眼前堆起高高的虾肉,像一座被酱汁浇灌的肉山,口感依然柔韧又耐嚼,而且格外入味。林将夜此时最需要这样高蛋白的能量,吃得停不下来。
“怎么样,少爷,我可以吃了吗?”虞望宵耐心等他吃过瘾了,才不紧不慢笑着开口。
“……嗯,没有寄生虫。”林将夜轻咳一声,赶紧把碗里剥好的虾全部推给他,自己用小银叉子扎了两根海蜇丝,努力细嚼慢咽。
这个世界的水母口感也很不错,又嫩又脆,可惜他以前没能抢到新鲜的灵魂,只吃过一次活了几千年的类似的老东西,味道非常抽象,林将夜不愿回忆。
“吃饱了吗?”
“半饱,”林将夜诚实回答,“我还能塞很多零食和甜品。”
“别噎着自己,先喝点香槟?”
“喝!”
高脚玻璃杯轻轻相碰,绵密气泡在震荡下迸裂,口感是清爽的果香。
“现在才是适合拍照的时候,团团,过来这边。”
林将夜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绕过餐桌,直接坐在了虞望宵腿上。
虞望宵怔了片刻,默默搂住他的腰,感觉自己已经逐渐习惯他不打招呼的亲昵。
两人背对着色彩浓郁的灿烂夕阳,头挨着头,留下一张笑容完美的合影。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林将夜点开照片,发现自己嘴唇红红的,也许是因为吃了太多酸辣的生腌虾,有点像刚刚才亲过嘴似的,“好看,能发吗?”
虞望宵欲言又止,但还是没阻止,拿出手帕按在他嘴上,擦了擦:“发吧。”
一声令下,林将夜立刻把照片发了出去,文案无需思考,搭配两颗大红爱心。他还是很敬业的,必须兢兢业业营造恩爱氛围。
朋友圈里给他点赞的人不少,亦或者说,每条有虞望宵出现的动态,热度都很高。厉于深和季停也在游轮上,还留了条评论,问他要不要上楼一起打桌球。
“朋友叫你去玩?”虞望宵扫了一眼他的屏幕,似笑非笑。
“咳,没事,不理他们。”林将夜把手帕叠好,很自然地收进自己口袋。
他最近在收集虞望宵的手帕,因为这种贴身物品很吸味道,吸虞望宵的味道……反正是纯天然无公害的熏香。
虞望宵笑笑:“想玩就去吧,现在我还没有这么强的控制欲。”
林将夜半个字都不信,但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当一晚上连体婴。
所以他干脆坐在虞望宵腿上又赖了会儿,盯着人家被红酒染色的唇珠,丝毫没意思到自己的眼神有问题:“待会儿你是不是要去忙?”
“嗯,何琛会来叫我的,”虞望宵显然不想工作,但也没办法,“你一个人小心,不要迷路。用南港的小程序可以看3D地图,一个小时后有烟花秀,到时候回来找你。”
“好哦,这个小点心的标识是什么,卖吃的吗?”
“不花钱,是每一层的酒水甜品站。你可以直接点餐让服务生送过来,别吃太凉的。”
“好哦。”
……
两人贴贴了没多久,何琛果然很快就来把虞望宵抓走了,甲板上再次响起雷鸣般的闪光灯和快门声。
林将夜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怨念了片刻,忽然发现,就算离得再远也能听见虞望宵说话,顿时安全感倍增。
听力好还是有好处的。虞望宵监视他还要放录音器,他却能隔着几层钢筋水泥直接窃听到人家的心跳声,只要精神集中就行。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收拾收拾,准备去附近的甜品站找点冰淇淋吃。
因为他馋陈铭整天偷摸着吃的那些甜筒,已经馋了很久了。
“咚咚咚——!砰砰砰——!”
但没等林将夜兴致满满地出发,套房门外猛地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很快变成砸门声,喧哗不止。
能在这种场合做出冲动行为的人,不需要想都知道是谁。
林煜被被陈铭挡在门外,喊声越来越大。他今天连陈铭都不怕了,看样子不闯进来不会罢休。
林将夜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希望他预见的死亡场合不会发生。他叹了口气,坐回餐桌旁,再次叉起两条海蜇皮:“陈叔,让他进来吧。”
下一瞬间,脸色铁青的高大男人直接闯入。林煜抬起手指着林将夜,手臂颤了半天都还在大喘气,看样子是狂奔过来的,衬衫已经湿透了。
林将夜不想靠近他,远远扔给他一瓶水,皱眉:“有事?林景曜呢,你没陪着他?”
林煜一口喝掉半瓶水,表情依然非常难看。
“小曜被绑架了!呼,呼……就在船上被绑的,我找不到他,我把附近的房间都找了一遍,找一个小时了!妈的,我找不到他!”
第29章 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红 “你是神经病。”……
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狗血绑架剧情, 果然还是发生了。
老实说,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非常普遍,A市所有豪门子弟, 只要不是被24小时严密保护的对象, 几乎都有过被绑架的童年经历。
但唯有亲身感受,林将夜才能理解一起绑架案,会给在乎自己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林煜的嘴唇极为苍白,手和腿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显然在短时间内进行了难以负荷的剧烈运动, 随时可能脱力倒下, 但又绝对不能倒下。
这样一看,虞望宵给他放定位器的行为,突然就变得特别合理起来。甚至显得格外贴心、正常……
林将夜在出神, 而林煜的话还没说完, 嗓子哑得像头公鹅。
“就是那个空中楼阁项目,B区,有四五层的喷水滑梯, 从楼顶滑下来会直接掉进水池里。那么开阔的地方,我还寻思肯定很安全……”林煜语速极快,眼睛越说越红,“没想到小曜居然从滑梯里失踪了,像原地消失的一样,我怎么也找不到!”
“在滑梯里面失踪的?听着确实有点奇怪。”林将夜微微皱眉。
游轮里的娱乐项目都配备了数十个救生员, 而且今天到处是摄像头, 想悄无声息绑走一个人,需要非常规手段和精密的计划。
绑走林景曜的行为,不会是临时起意。
林煜黑着脸吼他:“林将夜你怎么这么平静?那可是我们的弟弟, 你这没心的家伙也不着急?难道你早就偷偷做了什么!”
“我刚才还在和我老公约会,哪里都没去,你说我能做什么?”林将夜脸也黑了,“林煜你坐下,靠我们找人有什么用?真是绑架的话要靠专业人士,你联系主办说清楚了没有,让他们给出入权限才能高效率搜查,我先报警。”
林煜没有坐,他急急忙忙掏出手机,一边听话地打电话一边咬牙道:“不,你先说清楚,这事情是不是你干的?你必须对我保证,你绝对没有伤害小曜的自私想法,你绝不会助纣为虐去抢小曜的东西,发毒誓。”
“林煜,你再莫名其妙给我扣帽子,在我老公房间大喊大叫闹事,我会把你的门牙打掉,再把你的腿打断,扔进江里。”林将夜看着他,面无表情。
他不是在威胁,而是在陈述事实。唯一不实之处或许只有“我老公”三个字,毕竟扯出虞望宵的名头用一用,实在太适合让暴躁者冷静下来。
只会情绪用事的人,留在现场也是帮倒忙。
“……”
林煜果然冷静了点,本能地想回击一句,但是努力忍住了。他揉着太阳穴拼命让自己语气和缓,但效果依然不好:“林将夜,别闹小孩脾气,你这边如果有线索,赶紧说出来,不要卖关子。如果小曜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会杀了你给他陪葬。”
“神经病。”
“你……”
“你是神经病。”林将夜认真重复。
林煜气得想笑:“行,我是神经病,祖宗,你是我哥行不行?!你让虞董帮帮忙找人,以后你就是我亲爹都行。”
林将夜点点头,先发了消息通知虞望宵,随后点开通讯录,翻出顾九安的联系方式,迅速拨了过去。
现在虞望宵仍在直播镜头之下,让他突然离场不合适,而且万一有人盯着直播画面观察,还容易打草惊蛇。
他要先确认顾九安父亲的位置,排除最可疑的人。
“嘟——”
“嘟——”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不在服务区?
有点奇怪,顾九安今天应该在游轮上的,林将夜提前确认过,还让他帮忙盯着他爸。
林将夜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自己的信号也很差。
恐怕是因为船开了,按照流程出发,网络暂时有点不稳。而一旦彻底驶离港口、远离市区,信号就会越来越差,联络困难。
他立刻起身往外走,寻找有信号的角落。陈铭疑惑地看过来,压了压帽檐跟在他身后,林煜也喘着气匆忙追上:“怎么了?有线索?”
“没信号,”林将夜边走边问,“话说回来,林煜,你自己没猜过是怎么回事?比如林炳胜的那些小心思,你真的不知道?”
“不是老爸做的!我劝过他了,他答应我不会再做这种事,而且顾家也答应给我们的新项目注资,最新的设备已经全面铺设进入公立医院,除了虞氏注资的那几家以外都有,够用……”
“你真的有点笨。还有,小声说话。”
林将夜皱眉打断他,找了个开阔地位置,再次尝试给顾九安打电话。人太多了,他和顾九安也不熟,没办法透过人群和设备的聒噪,直接听声音定位到他本尊。
电话还没接通,林煜就急着反驳他:“你什么意思,不信我?”
“那你说,顾家有什么必要得罪虞望宵,就为了给你们投资?只赚十几台医疗器械的差价,还有一条垄断失败的供应链,值吗?”
“……”
“林家现在有什么能影响大局的地方?搭上邱家都没用。眼前没有压倒性的绝对好处,谁愿意拿流动资金帮你们填窟窿?你让我怎么相信林炳胜?”
这次不是没信号,而是顾九安不接电话。林将夜捏着手机,感觉说得有点渴了。
他在附近的甜品站拿了两个甜筒,分给陈铭一个,转身直接顺着扶梯小跑下楼。
既然不接电话,就只能靠他亲自去搜。
“妈的跑那么快,等等……呼,行,我承认你有道理,但照你这么说,就算老爸真的把小曜给送、送到姓顾的床上去,那也照样没意义,不是吗?这点好处对顾家不也没用?”
“说得对,所以,也许他只是一盘开胃菜。在拥有绝对利益的情况下,得到林景曜,才能让那个有权作出决策的人,更偏向林家,更愿意承担风险。”
“……林将夜,你的意思是,我爸背着我给顾家更多好处了?小曜相当于贿赂的添头,只有我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是这意思吗?”
林将夜没说话,绕开直播摄像头,径直走进二楼的客房区域,走廊漫长得几乎看不到边际。
确认这里的网络满格,他反手拨通了顾九安的微信电话,同时放慢脚步,侧耳听着每间屋子里的心跳与人声动静。
这是最高效率的排查方法,根本不需要直接闯进去。
“林将夜,说话,你是不是知道咱爸做了什么?”林煜很努力地压低声音。
林将夜舔着甜筒想了想,不打算在没拿到铁证时随口乱说。但这是一个好机会,哪怕会让他显得有点恶劣。
因为他检查过邱珍给他的U盘了,检查了很多次,里面东西挺杂的,各种相片和表格,甚至还有林炳胜初恋的照片。
但除了阴阳账本和一些喜欢大额回扣的医生名单,似乎也没有很特别的东西。光靠这些蚊子腿,根本伤不到林炳胜这样的老油条。
林将夜把看似合法的内容重新翻出来看,才发现了他心目中最不对劲的地方。
——年复一年的孤儿院大额资助款项。
那是林炳胜的个人资助,很大一笔钱。
他看到了林炳胜和资助过的小朋友们合影,抱着婴儿拍照,和院长亲切握手,有一部分照片甚至上过当地电视台的新闻,还买热搜夸过好几次。看起来清清白白,伟大极了。
但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因为林将夜去查了最初那几年的合影照片,搜索小朋友们的名字,发现他们全都在被领养之后的几年之内,人间蒸发了。
失踪,病死,旅游坠崖,意外车祸,游泳池溺亡。何琛帮他查过,越年轻的孩子,消失得越是迅速,其中一个婴儿甚至在领养当天呛奶去世,草草掩埋。
偏偏这些领养者没有任何问题,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普通家庭,他们唯一的问题或许只有……和林炳胜毫无关系。确实毫无关系。
正因如此,谁也不会把这些孩子的遭遇,与林炳胜的资助之间作出深入联想,就算真的有怀疑,也没证据。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从距离林炳胜最近的人嘴里,问出更多线索。
“你知道林炳胜办公室的保险箱密码吗?”林将夜看着气喘吁吁的林煜,表情依旧平静。
“这时候你问这个?嗯,我知道。”
不等林将夜再问,林煜冷笑了一声:“保险箱藏在一张油画后面,砌在砖头里。还有,油画不在他的办公室,是在顶层的员工卫生间里。我不说你绝对找不到,有保险箱这事儿是我妈告诉你的吧?她也不清楚细节。”
林将夜有些惊讶,吃甜筒的速度都变慢了:“突然变聪明了?”
“我只是很讨厌你,我又不是傻子。”
“那还有一个问题,你爸喜欢小孩吗?”
“不喜欢,非常厌烦。”
“从来没见过他和小孩待在一起?你确定他不是恋童癖?”
“我□□大爸,当然不是!林将夜你到底在想什么?!”
林将夜扫他一眼,脚步蓦然停下:“没礼貌。那他能给顾家的东西,恐怕比小孩本身更可怕……嗯?这间客房有血腥味,顾九安你在里面吗?”
“砰——!”
话音刚落,陈铭跟上来一脚踹烂了电子门锁,撞开房门。
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红。
浓稠血液裹满地毯,有一部分已经变成暗红色。顾九安靠坐在床头,断了一只手,脚踝被人绑在床脚的柱子上,眼神还算平静,但是嘴唇很苍白。
他的手机在房间另一头,发出恼人的铃声。
这本该是一间无人入住的客房。
“怪不得你不接电话。”林将夜收起手机,迈步绕开地毯,循着更浓郁的血腥味朝厕所里走去。
陈铭毫不犹豫来帮顾九安解绑,帮他压紧伤口,关切道:“顾少爷,感觉怎么样?发生什么事了?”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顾九安脸色暗了暗,干涩的喉咙里溢出苦笑,“陈先生,麻烦您帮我报警,让急救直升机来一趟。我爸可能快死了。”
……
“我的天……”
而与此同时,套房的另一边,林煜很后悔自己追着林将夜来了浴室。
冰冷的瓷砖地板上,躺着一个大家都认识的光头中年男人。
胸口被砍十几刀,人事不省。血色模糊了衣物和皮肉,咕叽咕叽冒着气泡,甚至还有些细碎肉沫顺着血水溜进排水渠里,再也难以寻回。
“他快要死了,呼吸很微弱,”林将夜小心翼翼凑近拍了张照,发给虞望宵,“你觉得有可能是林景曜做出来的吗?今天你们出发时,他身上有没有带刀?”
“林将夜你踏马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你没礼貌。”
“……将夜,林总,你们别吵架。我知道凶手是谁。”顾九安被陈铭搀扶着走过来,有气无力。
“谁?”林煜立刻回头。
“一个年近三十岁的女人,打扮成服务生混进来的,我见过她,她姓欧阳。”
林将夜一怔:“欧阳佳?是不是你大伯父的情人?”
这个姓氏有些特别,林将夜对她尤为印象深刻。顾家在北城雇人闹出的那些事情,虞望宵才刚和他聊过。就是这个叫欧阳佳的女人,被直接推出去顶了罪。
一审结束没多久,二审时间还没定下来,但牢狱之灾必然不能免。
顾九安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扯住他的袖子,低声说:“就是她。你出来点,别让血把鞋子弄脏了,今天穿得很好看。”
陈铭听得眉头一挑,林将夜没注意,被顾九安拉着迅速撤离了卫生间。
“欧阳佳现在应该在北城的拘留所才对,怎么会出现在A市?好奇怪。”林将夜有些疑惑。
“大概是上诉后取保候审了,交点赎金,在终审判决之前她都可以自由活动。这种事情,对顾家来说并不难做。”顾九安显得有气无力,但还是很耐心地慢慢解释。
陈铭给他简单包扎了手腕,迅速去通知工作人员。直升机还有五分钟到,被他喊来的医务团队率先把顾九安的父亲抬上担架床,进行紧急处理后,开始尝试心肺复苏。
专业的人来了,大家突然就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包括在犹如巨大楼房的游轮里寻找林景曜这件事,同样是交给熟悉场地的警备队,才更加高效。
林煜心里着急,但他一个人的力量毫无意义,只能追着顾九安继续打探:“顾家的小孩,你今天有见到林景曜吗?”
“没有。我爸说带我来玩点新鲜的,见见世面……”顾九安顿了顿,避开林煜瞬间愤怒的盯视,轻声说,“我们一进门,那女人就先砍了我一刀,然后追着我爸砍。我有轻微晕血,晕过去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将夜意味深长地眨眨眼,发现顾九安最后那句是在说谎。身为男二,他在书里可是有高光剧情的,完全不晕血,还能为了救出原主而把绑架犯两条腿都砍下来。
或许他根本没想救他爸,直接装晕了,不过这样也好。有些人类太坏了,活着就是在毒害社会。
于是在等飞机来的几分钟,林将夜干脆在床头坐下,关注起另一个话题:“你奶奶转让股份给你没?”
顾九安苍白地笑了笑:“嗯,转了,协议已经签好了。谢谢你。”
“那你以后就是顾家老大了?”
“……还有几场硬仗要打,但优势大了不少。”
“我靠!”
两人聊到一半,林煜忽然吼了一声粗口。
林将夜无语地转头看去:“能有点礼貌吗?”
“小曜找到了,幸亏我今早送给他的手表有GPS,我都忘了这码事了。警察追着信号找过去,人没事儿,幸好幸好……但是林将夜,你猜猜警察在哪儿找到的?”林煜捏着手机,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眼神却依然愤怒。
“不要卖关子。”
“哈,在你亲亲老公的海岛上!”
第30章 异食癖 微表情阅读大师
江流入海, 炸裂的新闻接踵而至,船上依然风平浪静。
有顾九安的证言,凶手很快就被及时抓获, 戴着手铐押上了直升机。这次想被保释出来, 恐怕难如登天。顾九安也被一起紧急带去接受治疗。
为了暂时封锁有凶案的消息,游轮运营方还趁着直升机起飞的时候,提前开始进行无人机表演。毕竟,如此丑闻,说到底也只是顾家内部夺权之争……真让太多人知晓内情, 他们也怕得罪顾家。
逐渐昏暗的海面上, 蓦然迸发出绚丽光影,直播镜头游走在甲板与观景台前,专注拍摄着最新裸眼3D技术的展示。
虞望宵刚刚接受完采访, 明星们在宣传即将上映的电影, 被特邀上船的博主在里面录制vlog。没有任何人知道顾家家主猝然离世的消息,一片热闹,歌舞升平。
而林将夜回到三楼, 没有理会林煜的得意表情,靠在窗边看着楼下虞望宵的背影,头也不回问陈铭:“陈叔,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吗?比如去海岛上看看?”
“没关系,警察比我们去得更快,您的弟弟不会有事……”
陈铭说到这里, 顿了顿,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他们应该会把摩罗斯公馆搜查一遍,您没有嫌疑,也不在场, 不用去做笔录。但是到时候可能要签一个知情同意的单子,线上签字就行。搜查结束后,警方会来与您确认财务损失情况,小事儿,让何琛过去就行。”
林将夜沉默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他真把海岛转到我名下了?”
“对啊,”陈铭眯眼笑,“咱们虞董就是言出必行的代表,您不信他,我可要为他抱不平了。”
“咳……”
林将夜被盯得有点心虚,默默从冰柜端出一盘生腌虾,推给陈铭。但是没给林煜。
他没有被警方怀疑,恐怕是因为产权转移的时间没多久,在众人的认知里,摩罗斯公馆显然只在虞望宵的掌控之下。
更何况,能在大量摄像头前悄无声息绑架一个人,可是需要充足资源和人力的。这些林将夜全都没有。
所以虞望宵被礼貌地请去了茶水室,作为嫌疑对象之一进行询问,林将夜歪头偷偷地听,发现绑架案的内情比他想象中还复杂。
特警能用最快速度发现林景曜的踪迹,不仅是因为他的新手表自带GPS定位功能,还因为他们提前接到了群众举报——有人在摩罗斯公馆窝藏非法物品,并且举办未经报备的聚众迷信崇拜行为,极其危险。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举报还真不算错得离谱……林将夜唇角抽了抽,有些想笑也有些庆幸,多亏他早早表达出自己对活死人毫无食欲,所以虞望宵把那批顾老太太都拉去了其他地方。
否则,不怕枪的老太太对阵持械特警,孰胜孰败还真难以料定。万一误打误撞出现人员伤亡,那事情才是真的麻烦了。
但运气好是一回事,举报者那过于明显的居心不良,就是另一回事了。想从虞望宵身上挖一块肉的人太多,林将夜不由怀疑,林景曜被绑走也是陷害的一环。
就算陷害不了虞望宵,或许还有机会反过来陷害他林将夜呢。他们几人之间的利益关系网并不复杂,打倒假少爷,很显然对他是有好处的。
“那是我重金筹备、送给爱人的礼物,麻烦各位搜查时小心一些,万一他对我发火……哄不好的。”
而另一边,虞望宵在好脾气地与警方对答,看上去颇为无奈,就好像真被欺负了似的。他面不改色张口就来,毫不心虚地把林将夜编排了一通,直接说成了史上最霸道的蛮横男友。
作为榜上有名的年轻企业家,他长期以来维持的温和良好形象,在这一刻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林将夜忍笑忍得很难受。别人看不出来,但他看得出来——虞望宵差点把自己说爽了,这人居然还真会喜欢男朋友蛮横的样子。
而负责询问的警察频频点头,眼露同情,压根不相信绑架是虞望宵会做出来的事。一板一眼走完流程之后,还态度极好地跟他道歉,保证不会随意破坏任何海岛私产。
虞望宵轻飘飘脱了身,也不着急,甚至没有想亲自过去海岛看着,显得更加问心无愧。
他只是随意把何琛派了过去,让人家全力协助警方调查。
眼瞧着虞望宵即将上楼,难得安静了许久的林煜再次鼓噪起来。
“其实有些腌臜事,虞望宵挥挥手就能解决了,全看他乐不乐意。所以你说你掺和进来做什么?这是你该碰的?”他凑过来,皱着眉压低声音,“你知道吗,最近老妈眼睛天天都是肿的,跟我说她担心你,怕你过得不好,怕你被人害了……”
“她担心我做什么?”林将夜莫名其妙。
“你是她小儿子,她不担心你难道还担心我?林将夜,你要是真怀疑咱爸有问题,找你男人帮忙就行,靠你自己胡乱折腾,能靠谱吗?你有什么搞阴谋诡计的能耐?老妈更不是这块料,别害她,也别害你自己。”
“唔……林煜,你知道吗?一切阴谋诡计,在我能把你立刻弄死并完美藏尸的前提下,都不是阴谋诡计,”林将夜语速很慢,以防他没听清,“你也没有搞阴谋诡计的能耐,怪不得我们是血亲。”
林煜看着他平静至极的漂亮脸蛋,忽然一阵毛骨悚然:“……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没能耐了?”
“说到底,你就是一个不靠谱的人,连林景曜都保护不了。怪不得林炳胜无法真正信任你,哪怕给了你总裁的位置,也会站在你身后卡着你的脖子,让你对他的私下生意一无所知。”
“林将夜!”
“而且你也老了,在股东里依然没有话语权,根本夺不了你爸的位置。对比一下,顾九安还是大学生,但他已经暗中说服了很多元老,加上顾老夫人转给他的份额,现在他可以碾压顾家大少那一派系,即便今晚就要针锋相对开股东会,他也能赢。至于虞凛……”林将夜笑笑,轻声说,“虞凛是神经病,但他长得比你帅,家里比你有钱,实际上也比你更讨林景曜喜欢。”
其实林煜听到一半就忍不住了,猛地朝着他的脸挥出一拳。但林将夜不紧不慢往旁边歪了歪脑袋,林煜根本没打到,还失去重心险些摔倒在地上。
林将夜再次轻笑,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听清楚了?那就安分一点,多想想你的存在有什么意义,活着有什么用,你凭什么能被林景曜选择?不愿意想,那这个世界的精彩就和你毫无关系,你只能老老实实当一辈子的庸人,当我和林景曜之间争斗的垫脚石。”
林煜愕然地睁大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许久都说不出话来。而当他终于把林将夜的话尽数消化之时,破防的角度却格外离奇。
“……你把我大骂一顿,还指望我帮你调查我亲爹,是吧?林将夜,你最近都骂我几次了?我是你哥!为什么你从来不骂别人就骂我一个啊?!”林煜眼睛红了,看着还真挺难受。
“因为你特别没礼貌。再说了,别人也从来不骂我啊,林煜,你有点活该了。”林将夜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意尚存的香槟,慢悠悠喝着,看起来非常气人。
林煜哑然数秒,大口大口呼吸着,紧接着居然直接被气跑了。
没办法,他真打不过林将夜,连吵架都吵不赢。万一再继续丢脸,事情被传了出去,可能小曜真的会嫌弃他,不会再考虑和他有任何未来……
“现在去见小曜最重要,我不会跟你这种喜欢诡辩的冷血家伙一般见识!”
他头也不回吼了一声,咬牙切齿攥着拳头转身离开,路上还差点和虞望宵撞了个满怀……没打招呼,硬着头皮绕开就走。
“没礼貌。”林将夜摇摇头,伸了个懒腰。
虞望宵进门时心情颇好,毫不介意横冲直撞的林煜,径直走过来捏捏他的脸:“我都听到了,团团,你好凶。”
不知道为什么,和林煜吵架的行为做出来时很自然,但一想到虞望宵居然听完了全程,林将夜就有点莫名脸热。他拉着人家的手晃了晃:“咳,我只是想趁机做个实验……具体的回家再和你解释。”
“以后对我也可以再凶一点。”
“唔?”
“我喜欢你骂人的样子,”虞望宵拿起他喝过的酒杯,自己喝了一口,“对我也可以说脏话,我会喜欢。但不要对别人说。”
“……异食癖。”林将夜在震惊中沉默半晌,只能憋出短短三个字。这也是他最近上网冲浪学到的,感觉非常精辟。
陈铭已经听不下去了,完全无法忍受自家老板这种旁若无人的行为,捏着鼻子迅速遁走门外。
而虞望宵笑意渐深,弯着唇贴在他耳边低语:“团团,说别人是异食癖之前,先想一想自己都吃过些什么,又最喜欢吃些什么。”
“……”
林将夜根本无法反驳。
于是他火速转移话题:“警察还会找你麻烦吗?”
“不会,放心。何琛一个人就能处理。我现在出面,只会被记者跟踪,最好暂时避开麻烦……你想去探望林景曜吗?”
林将夜摇头:“我不想,他没死就行。那看完烟花秀之后我们去哪儿,还需要配合你出镜吗?”
“接下来我只负责陪你玩,玩够了就撤退,不用出镜。还有,下船后去一趟仁深医院,可以吗?顾源被送到了厉院长那里,紧急抢救后收入ICU,恐怕撑不了多久,”虞望宵耐心地慢慢解释,“顾老夫人毕竟是我的朋友,我亲自看她儿子走完最后一程,情面上才过得去。”
“当然可以!我也想亲眼看看光头会怎么死……他特别坏。哎对了,你觉得林景曜是被谁抓走的?”
“我怀疑虞凛。应该有合谋者,但虞凛一定参与了。”
林将夜眼睛缓缓瞪圆:“你怀疑虞凛?”
“他把老宅的管家打晕了,我刚接到的通知。混上游轮,对他来说不算难事,”虞望宵轻叹,捏着他的手揉揉捏捏,“不管他,我们先去船里玩一会儿。”
“……等下,那他到底为什么要绑林景曜?”
“他有病。”
林将夜恍然:“好有道理,好客观!”
*
作为亮相不久、被拉出来揽客打广告的新型游轮,船上的娱乐设施确实比林将夜想象中丰富多彩。
禁烟办公室,VR游戏室,深水泳池和潜水教室,古典的小舞厅自带台球桌和闪烁迪斯科球……更别提风格不同的餐厅和酒吧,以及免税购物中心,全都是为了确保游客在长途旅行中,也能体验到文化与美食的多样性。
可惜,不能浪费造型师给他吹出的小卷毛,所以林将夜不打算退衣服进水池里玩儿,非常满足于普通的吃喝闲逛。
他拉着虞望宵专心致志地到处看,不出预料,虞望宵把他拿起来看过的东西全都买了下来,包括一套价格高昂的棒球套装。
其实林将夜只是有点喜欢那根金属球棍。
他们还偶遇了一次厉于深和季停,厉于深那声“小绵羊”卡在喉咙里蓄势待发,结果瞥见虞望宵不紧不慢跟上来,这哥俩就像老鼠看见猫似的,当场转身溜走。
“我有这么吓人?他们跑了,林煜见到我也跑了。”虞望宵若有所思,深刻反省自己最近的亲和力是否有所下降。
“人家只是比较聪明,知道不能得罪你。至于林煜……他有病。”
“好有道理,好客观。”
“咦,虞望宵你又学我说话。”
“嗯,你说话可爱。”
“那没事了。”
两人一路胡乱聊天一路逛下去,虞望宵毫不顾忌自己都买了多少东西。至于该怎么带回家的问题,不需要由他来操心,商家自然会在今晚送货上门。
但他确实很烦,因为跟在他们身后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多……“虞董同款”,似乎是一个颇具含金量的词汇,偏偏游轮上的受邀者们都不差这点钱。
虞望宵在很多事情上经验丰富,唯独对这种场合真的没经验,他太忙了,而且为安全问题考虑,从来不亲自出门逛街。
莫名其妙陪林将夜买点东西,居然差点掀起购物狂潮。令人困扰。
与此同时,看了看工作人员喜笑颜开的脸,又看了看虞望宵弧度下降一个像素点的唇角,林将夜蓦地惊讶发现,自己好像变聪明了。
他居然能读懂如此细节的微表情和脸色!
林将夜贴过去挤开工作人员,抱住虞望宵的手臂,想了想,张嘴就开哄:“宝贝我玩够了,今晚吃得好喝得好,烟花秀也很好看,特别开心……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怎么样?赶紧看完那个老光头,赶紧回家睡觉。”
他没练习过如何哄人,语气还有点生硬,但那声“宝贝”效果不错,成功让工作人员有眼色地离远了些,不敢再来谈什么黑金会员俱乐部的事情。
虞望宵笑了笑:“嗯,听你的。你还在长身体,需要充足的睡眠。”
下降的像素点终于回来了。林将夜松了口气,牵着虞望宵走上甲板。
夜色渐深,游轮已经稳稳返航、回到南港,陈铭提前把车开了过来,倚在车门前,表情有些严肃。
虞望宵瞥他一眼,不动声色上了车,直到轿车转眼间隐于夜幕,才随口问:“怎么了?”
“虞董,刚得到了消息,顾董事长情况濒危。顾老夫人得知儿子严重受伤的消息,当场……心梗去世。”陈铭有条不紊地回答,表情却略显微妙。
林将夜的表情也逐渐微妙起来。
顾老夫人,心梗去世?
这两件事连在一起,他怎么有点听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