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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玄阳的手掌一如既往地温暖, 轻缓地拂过绮雪的脸颊,顺着纤细的脖颈一路向下,扣住绮雪的后腰, 将他揽入自己的怀里。


    “别怕我。”


    他握住绮雪的手,低声在他耳边说:“那日你离开之后,我想了很多,事后向来,的确是我做得不好,我不该这么对你。”


    “阿雪,我今夜过来就是为了向你道歉, 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欺骗你,更不该强迫你跟随我回大荔山。”


    “你可以怨我、生我的气, 我会向你赔罪,但我不希望你从此疏远我,若是你不再理睬我, 我会很伤心的。”


    绮雪一怔,没有想到玄阳竟然会向他道歉, 一时间他受宠若惊,甚至有点手足无措:“圣君不必向我道歉,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我怎么可能会怪你……”


    他当然不会对玄阳有任何怨恨的情绪,反而因为玄阳向他道歉,而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了强烈的罪恶和内疚:他所信仰的神灵是那么地至高无上,他怎么可以让祂为了自己而低头?


    “你或许不怪我,但你一定害怕我。”


    玄阳轻轻地说:“之前你已经许久没有向我行礼了, 可就在方才,你不仅向我行礼,甚至回避了我的目光,你在疏远我。”


    “我只是……”


    绮雪无法否认,咬了咬唇肉,向他解释道:“我害怕的不是圣君,而是怕圣君今晚就带我回大荔山。”


    “你不想回去吗?”玄阳问,“你在故乡的朋友们都很想你,他们在祭拜我的时候,时常会提及你的名字,祈愿你平安归来,难道你不想他们吗?”


    绮雪的睫毛颤了颤:“我很想他们,可是我在这边还有没做完的事情,至少、至少我希望我能亲眼见到陛下身体康复……”


    “可如果我告诉你,贺兰寂永远无法恢复健康呢?”


    玄阳缓缓道:“我不知谢殊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救下行将就木的贺兰寂,不过就算他能为贺兰寂延寿,也至多只有十年,十年之后,贺兰寂依然必死无疑。”


    “这十年中,贺兰寂绝不会好过,他将时刻受到魇术反噬的折磨,全身剧痛,最终骨肉溃烂而死,你确定你要亲眼看着贺兰寂活活疼死吗?”


    绮雪脸色苍白:“我可以用双修之术为陛下缓解病痛……”


    玄阳微微摇头:“双修之术不是起死人肉白骨的仙术,救不了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阿雪,你什么都做不了,与其痛苦地留在他身边,不如尽早随我回山,为贺兰寂准备轮回之事,寻找一户转世的好人家。”


    说完,他感觉到怀中的绮雪浑身发抖,很轻地叹息一声,将他抱得更紧了:“我没有逼你的意思,若你执意留在他身边,我不会阻拦你。”


    “不……圣君,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回到大荔山的。”


    绮雪握紧玄阳的手,抬起浮现出水光的双眸,祈求地望向他:“只是我想知道……圣君可不可以治好陛下的身体,让他完全康复,再也不会受到魇术的反噬?”


    “……”玄阳沉默片刻,开口回答,“可以,但我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如果我用我自己作为交换呢?”


    绮雪脱离玄阳的怀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恳求他道:“只要圣君治好陛下,我便心甘情愿成为圣君的神妻,从此一心侍奉在圣君左右,永不踏出大荔山半步。”


    玄阳微怔,低头看向绮雪:“阿雪,你……”


    绮雪眸中满含哀恸之色,握住玄阳的一只手,祈求他的垂怜:“圣君……阿雪求你,求你治好陛下。”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我的一切本就是圣君的,我没有资格与圣君谈条件,只是、只是我本就一无所有,我只有我自己,我拿不出别的东西和圣君交换……”


    他有些语无伦次,虽说他早就设想过用自己交换贺兰寂的健康,但关心则乱,一听说贺兰寂的身体糟到这种地步,他还是慌了神,不知道该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打动玄阳。


    玄阳很快半跪下来,和绮雪保持平视,抬手按住他的唇瓣:“阿雪,别这么说你自己,你并非一无所有,因为你本身就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倘若你愿意嫁给我,我当然可以让贺兰寂恢复健康,而且我可以向你承诺,我将世世代代庇佑贺兰寂的转世,对我来说,这是一桩再值得不过的交易。”


    “只是阿雪,你当真要为了贺兰寂嫁给我,日后永不踏出大荔山半步吗?如果你心存犹豫,那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充足的时间考虑,可一旦你做出决定,便没有反悔的机会,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


    “我真的想清楚了,我不会后悔,我愿意成为圣君的妻子。”


    绮雪主动投入玄阳的臂弯,环住他的腰,这件事他考虑了很久,决心已经非常坚定了,何况他怎么忍心看到贺兰寂遭到病痛的折磨,无论怎样他都会答应玄阳的。


    “好。”


    玄阳回抱住他,唇边绽开笑意:“那么从此刻开始,阿雪就是我的未婚妻,我会向天下妖族下传神旨,宣布你和我的婚讯,执掌大荔山的灵狐一族负责准备我们的婚礼。”


    “等一等,圣君………”


    绮雪拉住玄阳的袖子,期期艾艾地说:“阿雪还有个不情之请……”


    玄阳温柔地回应:“你说吧。”


    绮雪小声道:“我想多留在上京一段时日,再陪一陪陛下。”


    “可以,你想留多久时日?”玄阳问。


    绮雪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我想留五年……”


    “五年太久了,两个月,我最多给你两个月陪伴贺兰寂。”


    玄阳道:“两个月之后,贺兰寂的身体一定能康复,你确认他无恙后,我便带你离开。”


    两个月后,正好就是绮雪下山满一年的时间,初秋的时节。


    想到距离自己离开已经近在咫尺,绮雪的神色黯淡下去,满心酸楚地应道:“是,圣君。”


    看到他如此难过,玄阳的神色也沉了下去,却不是针对绮雪。


    “你这样叫我如何不嫉恨贺兰寂……”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如同梦中的呓语:“阿雪,我只恨你这么爱贺兰寂,你甘愿为他孕育子嗣,甘愿为他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甚至愿意放弃自由,永远困在山中。为了他区区的数十载寿数,你牺牲了你的一切,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我觉得很值得。”


    绮雪垂下睫毛,尽管内心痛苦,却还是露出了甜甜的微笑:“真的很值得,因为我爱陛下,所以很值得。”


    “你就这么爱他……”


    玄阳平静的神色变得破碎,他一把抓住绮雪的手腕,攥得很紧,却已经是极力克制的结果,否则他一定会把绮雪的腕骨捏碎。


    他的手在颤抖,而这股战栗来源于他自己。


    明明是他掌控着绮雪,可现在浑身发抖的人是他,而不是绮雪:“你能不能也这么爱我,阿雪?我求你爱我,像爱着贺兰寂一样爱我,我也想要得到你的爱。”


    绮雪显得有些无措:“可是……我一直很爱圣君,我从出生起就仰慕着圣君,这百年日日祭拜圣君的神像……”


    “不是对神灵的爱。”


    玄阳将绮雪的手心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让他感受自己急促的心跳:“是对心上人的眷恋和爱慕,就像你爱着贺兰寂,也像……像我爱着你。”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痛苦,他分明已经拥有绮雪,绮雪是他的妻子了,他们将会永远在一起,百年、千年、万年,如风吹细沙,可以抹去所有痕迹,漫长的光阴足以抵消这短短的数月,他相信绮雪终有一日会忘记贺兰寂。


    ……他会忘记的。


    真的会忘记吗?


    玄阳不能确定,因为就算是神灵也无法完全掌控人心。


    他将绮雪捧在手心里,却感到绮雪才像是那股细沙,正一点点地从他的指缝间滑落。


    他得到了绮雪,又仿佛正在失去绮雪。


    玄阳的心弦一瞬间紧绷到极点,再没有平日的镇定,而是近乎惶恐地抱住绮雪:“我想要你同样地爱我。”


    “我……我会爱着圣君的。”


    绮雪也伸手抱住玄阳,可他的脸上尽是愧疚的神色,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对玄阳产生任何倾慕之心,从他第一次祭拜山阴娘娘的神像、第一次用小小的身子拖着果子到供桌上的时候,就注定他只会把玄阳当做他崇敬的神灵。


    玄阳永远是他的神灵,也只能是他的神灵。


    他温柔地对玄阳许诺:“我会很爱很爱圣君。”


    “……”


    玄阳心痛地闭上双眼。


    他终究还是没能等来那句话。


    不过没关系,没关系……绮雪是他的妻子,他们还有无限的、永恒的时间,终有一日,他的妻子将会爱上他。


    第92章


    玄阳抱住绮雪, 安静地坐了片刻,什么都没做就离开了。


    他不急于这一时,等到成婚后, 他想对绮雪做什么都可以,并不急于一时,他不想因妒恨而加深绮雪对他的畏惧。


    他离去之后,绮雪坐在床边发了会呆。


    还有两个月,他就要离开了……他只剩下这点时间能够陪在陛下他们身边了。


    说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可是想到贺兰寂的身体能够彻底痊愈,绮雪又觉得这是非常值得的。


    他原本就可以为了陛下牺牲一切。


    “吱呀……”


    窗户被推开一道窄窄的缝隙, 绿香球从窗外钻了进来,用一种很震撼的眼神看着绮雪。


    “?”绮雪回过神,发现她的眼神怪怪的, 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因为我太震惊了……”


    绿香球的语气宛如做梦般轻飘飘的:“你难道没感觉到吗,刚才圣君和你说话的语气有多卑微……那可是洞渊神灵啊, 全天下妖魔的至高神,就那么卑微地在你面前伏低做小, 阿雪,你也太厉害了……”


    她的话正好提醒了绮雪,确实就像她说的那样,圣君对他已经近乎祈求了, 他那么渴望得到他的爱,在他面前,圣君更像是为情所困的普通人,而不是宏大无情的神灵。


    绮雪忽然感到非常内疚和心疼,甚至有些埋怨自己, 为什么无法回应玄阳的爱,他分明就是那么地敬爱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身心都应该奉献给玄阳。


    可他就是做不到。


    他可以奉献自己的身体,可他的心已有归属,不能分给玄阳。


    绿香球蹦到绮雪的膝盖上,震惊渐渐转为兴奋,在他的腿上跳来跳去的。


    她道:“之前我没有和你说,在你失踪之后,贺兰寂因为你而重病不起,卫淮和姬玉衡也为你处置了一大批人,当时朝廷里乱糟糟的,许多文人和大臣痛恨你,写文章诟骂你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狐媚魇道、祸乱朝纲,甚至与大将军狐绥鸨合,媚惑他成为你的裙下之臣……”


    “我当时真的非常生气,他们怎么能那样说你……”


    “……”绮雪想了想,很诚恳地说,“其实没什么好生气的,他们说的基本都是实话,虽然祸乱朝纲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但朝中的动荡确实因我而起。”


    甚至他们说得还不够全面,就连太子和国师也都是他的裙下之臣。


    绿香球很激愤:“不,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们骂得多难听!总之我当时真的很生气很生气,所以叫了许多小鸟朋友,天天往他们头上拉屎!还偷听他们的秘密,到处宣扬出来,叫他们不得安宁!”


    这些事情听起来有点好笑,可绮雪知道这些都是绿香球对他的爱。


    他心中感动,轻轻握住她的翅膀:“香香,有你这个朋友可真好。”


    “哪里话,这都是我该做的,我怎么能由着他们骂你。”


    绿香球蹭蹭他的手指,继续说道:“言归正传,其实我就是想夸夸你,你的魅力真是无人能及,那些可恶的家伙也就是没近距离接触过你,凡是熟悉的人,就都会爱上你,连神灵也会为你而倾倒……”


    “你说如果天道有意识,它会不会也会爱上你?我觉得一定会的,没有人可以不爱你……”


    “我没想过这么多。”


    绮雪摇摇头,倒是不太好奇天道有没有意识,他没那么争强好胜,一定要老天爷也爱上他。


    不过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既然已经有那么多人唾弃我是妖妃,离开之前我不妨把名声更败坏一点,把罪过都揽到我自己头上,让陛下彻底远离暴君的名声。”


    绿香球一下子蹦了起来:“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凭什么呀,就算是为了贺兰寂也不值得你这么委屈自己,他们不能那样骂你!”


    绮雪摸摸她的小脑袋,温声安抚她:“没关系的,反正我会假死,以后也用不上‘绮贵妃’这个身份了,声名狼藉的妖妃又和洞渊神灵的神妻有什么关系呢?以后我好好经营神妻的身份就是了,全天下的妖魔都会歌颂我的美名。”


    “那也不行,我就是见不得你被人骂……”


    绿香球委屈地嘟囔着,反复说道:“就算是为了贺兰寂也不行。”


    “那好,我再考虑考虑。”


    绮雪安抚着她,没有继续跟她商量下去,说实话,他没想到香香的反应会这么大,看来在他失踪的期间,香香真的被有关他的流言伤透了心……


    他心疼绿香球,又安慰了她好一会,亲手给她剥了许多瓜子,绿香球这才转忧为喜,欢快地吃起了瓜子仁。


    不过绮雪并不打算完全放弃这个计划,临走之前,他一定还要做些坏事,其中最想做的就是挑唆姬玉衡和谢殊不合,只有他们反目成仇,贺兰寂才能高枕无忧。


    想想还要磋磨姬玉衡,其实绮雪真的很不忍心,也很舍不得,他真的很喜欢温柔的姬玉衡,只是为了陛下,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他不会做得很过分的,就只是想挑拨离间而已。


    绮雪摸摸绿香球,对她说道:“你早点睡,我该去找云期了。”


    “姬玉衡?”小鹦鹉叼着瓜子歪了歪脑袋,“你去找他做什么?”


    “幽会。”


    绮雪毫不避讳:“我给他传了消息,今夜去东宫见他。这段时日不见,他很想我,我也想他了……”


    “你可真是只花心的坏兔子!”绿香球惊叹,“但是我喜欢!”


    绮雪笑了笑,按照之前计划好的,先去长乐宫陪伴贺兰寂,和他相拥而眠,待贺兰寂睡着之后,他悄悄地下了床,变成兔团的模样偷偷地离开了宫殿。


    “……”


    幔帐中,本该熟睡的贺兰寂睁开双眸,目光幽深,低声唤道:“薛明。”


    薛总管掌灯走进寝殿,隔着幔帐问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贺兰寂说:“派几只擅长隐匿的妖兽,去明光宫看看太子在做什么,还有,圆圆是不是去了太子的寝殿。”


    自从重病后,贺兰寂就失去了操纵魇术的能力,不过宫中豢养着众多妖魔,即便没有魇术,宫中也处处是他的耳目。


    “是,陛下。”


    薛总管领命下去了。


    ……


    太子东宫,明光宫。


    时值盛夏,即便是夜晚也潮湿炎热,奢华的太子寝殿中摆放着冰鉴,鉴中盛满冰块,温度清凉,可姬玉衡没有丝毫睡意。


    他没有更衣,依旧严整地穿着常服,坐在窗边望着天上的明月。


    今夜恰逢十五,月如冰轮,银辉洒满人间。不过姬玉衡不是望着月光,也不是圆月,而是圆月中斑驳痕迹,像是玉兔捣药的形状,他看的就是那只兔子。


    他以前不常看玉兔,只是自从喜欢绮雪之后,他才爱屋及乌,总是会特别留心到身边的各种兔子,像是兔子玉雕,绣着白兔的手帕等等,再有就是月亮中的玉兔了。


    对他来说,绮雪就是住在月宫的小兔子,也是他心中的明月,纯洁美丽,不染红尘,可望而不可即。


    等了许久,依然不见绮雪的身影,温柔俊美的年轻人垂下眼眸,不自觉地将手探入衣袖,轻轻抚摸着手臂上的一道道伤痕。


    这么晚了……母妃还会来吗?


    想到绮雪也许不会过来了,姬玉衡不知自己应该失落还是庆幸。他之所以穿戴得这么整齐,就是不想让绮雪看到他身体上尚未愈合的伤口,以免吓到绮雪。


    这些伤口都是他对自己的惩罚,因为他弄丢了母妃。


    虽然绮雪回宫后,姬玉衡就不再继续割伤自己,但之前的割伤都很深,一时间无法愈合,如果他和绮雪太过亲密,一定会被绮雪发现,这也是他之前躲避绮雪的原因之一。


    又等了很久,绮雪还是没来,姬玉衡觉得他今晚不会过来了,还是难掩失落,准备更衣就寝了。


    可是他才起身,忽然感到一阵晕眩,一股突如其来的古怪睡意令他变得极其困倦,就这样倒在了地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淡淡的香气在寝殿中萦绕着。


    过了一会,一只雪白的兔团偷偷地溜进了寝殿,化为人形,鬼鬼祟祟地将姬玉衡的双臂拉了起来,吃力地往床榻那边拖去。


    好沉……为什么睡着的云期会这么重……


    绮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费劲千辛万苦才把姬玉衡弄到了床榻上,绝艳的面容柔情不再,只剩下满脸无奈和细密的汗水。


    没错,云期突然睡着就是他干的——早在他跟随卫淮的大军一路南下,到达南平郡的时候,一只名叫“莺娘”的狐妖曾经赠送过他十枚香丸,香丸中封存着强效的迷魂术,燃烧后就可以迷晕屋中的人,他就是用了半粒香丸迷晕了云期。


    至于为什么要迷晕云期,其实就是为了捉弄他一下,和他玩些不一样的。


    绮雪休息了一会,从玉牌中取出几条结实的麻绳,将姬玉衡的手脚和床头绑在一起,确保他无法挣脱,又用绸带蒙住了他的双眼。


    他思来想去,还是不高兴姬玉衡之前竟然不来看他,虽说是有原因的,是因为姬玉衡对他心中有愧,可他还是有点气,大概是因为姬玉衡对他太好了,哪怕事出有因,他也不喜欢姬玉衡冷遇他,就想教训姬玉衡一下。


    坦白说,绮雪就是喜欢对姬玉衡使小性子,谁叫姬玉衡对他那么温柔,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包容溺爱他,他有点被姬玉衡惯坏了。


    做好准备,绮雪脱下衣裳,袒露出美丽的肉。体,不着寸缕地爬到姬玉衡的大腿上,轻轻地摇晃他:“醒醒,太子殿下,快醒醒。”


    ……


    姬玉衡从沉睡中醒来,恢复些许感知后,就感觉到自己的四肢遭到了束缚,双眼也被绸布蒙着,整个人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


    是什么人绑了他?


    他瞬间绷紧身体,光洁的下颌线条也随之收紧,极度警惕地感知着四周。


    萦绕在空中的香气是东宫专属的焚香,身下的触感也很柔软,看来他还在自己的寝殿里,只是被人绑在了床榻上。


    确定自己没有被送出宫外,姬玉衡微微放松下来,旋即他感觉到有人坐到了他身上,丰满绵软的肉团挤着他的大腿,随着对方压下身体,一股熟悉的甜香传入了他的呼吸间。


    是母妃的香气。


    意识到绑住自己的人是绮雪,姬玉衡瞬间放松下来,喜悦盈满心头,耳根慢慢地红了。


    原来母妃没有失约,他只是到得晚了些,还把他绑在……绑在了床榻上。


    母妃想做什么呢?


    绮雪丝毫没有察觉到姬玉衡刚醒过来就认出了他,还故意用易容术变化了不同的嗓音,娇娇地问姬玉衡:“太子殿下醒了没有?”


    “……醒了。”姬玉衡轻声回答,温柔如水地问,“为什么绑住我?”


    他没有点破绮雪的身份,因为他听出绮雪特意用法术变化了嗓音,想来应该是不希望他立刻认出他,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他乐于配合他。


    “当然是因为奴婢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殿下的太子妃呀。”


    绮雪嗲里嗲气地说着,手指暧昧地在姬玉衡的胸膛上画着圆圈:“只要奸。污了殿下,怀上殿下的子嗣,太子妃的位子就是奴婢的了。”


    他语气是那么地纯真,却说着很下流的话,姬玉衡呼吸一滞,几乎是瞬间起来了,艰难晦涩地开口:“你想做孤的太子妃,可没那么容易……”


    绮雪还是第一次听到姬玉衡在他面前自称“孤”,这让他感到陌生,却也有些兴奋,他低下头舔了舔姬玉衡的耳廓:“为什么不容易?”


    姬玉衡吐息滚烫,声音变得喑哑:“孤有心上人,绝不会接受他之外的人。”


    “殿下有心上人了?”绮雪贴着他的耳朵,往耳孔里轻轻吹热气,“能不能告诉奴婢,那个人是谁?”


    “是……”姬玉衡被他吹得耳朵通红,额头渗出了薄汗,“孤的母妃。”


    “母妃?”绮雪故作惊讶,“天哪,太子殿下,你真的好下流、好龌龊,你怎么可以喜欢你的母妃?”


    他越是羞辱姬玉衡,姬玉衡就越有感觉,他如玉的面孔满是薄红,哑声承认道:“孤的确是下流龌龊之人……”


    “但是我喜欢。”


    绮雪也有些着迷,已经忘了伪装自称,趴在姬玉衡耳边娇滴滴地说着,指尖滑过姬玉衡的薄唇。


    “我就是喜欢下流龌龊,像你这样心思肮脏的男人……”


    “清心寡欲的君子太无趣了,和太监有什么分别?只有像殿下下流的伪君子才能把我……”


    他轻轻地舔他的耳孔:“把我干得很舒服吧?”


    第93章


    几乎只是瞬息之间的事, 绮雪吐出的香气还在姬玉衡的耳边打着转,姬玉衡就出了元阳。


    他的胸膛高低起伏着,耳朵烧得厉害, 刺得他有点难受,可他现在根本顾不得这些,那一刹那的绝顶让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耳孔里嗡嗡作响,还残留着濡湿的触感。


    他就这样……就这样出来了。


    绮雪甚至没做什么,只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下流的情话,他就被刺激得溃不成军, 已然丢盔弃甲了。


    姬玉衡羞愧万分,从脖颈到耳朵的红晕连成一片,皮肤的温度烫手得不行。


    他不是不觉得丢人, 也想立刻叫绮雪停下来,不要继续了。


    可是当舒爽散去,那种自深处而来的空虚和渴望开始渐渐地散发出来, 没真正碰触到绮雪,他怎么可能满足, 他当然很想要绮雪。


    ……但他真的能开口吗?他有资格开口吗?


    姬玉衡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一颗心有如在沸腾的油锅中滚动沉浮,偏偏绮雪还不满足,要再给油锅添一把柴, 直到姬玉衡亲身焚在业火里,为他化为飞灰才肯罢休。


    “殿下……”


    他如菟丝子缠绕着姬玉衡,双臂勾在他颈侧,轻柔地伏在他耳边呢喃:“殿下怎么不说话了?我想听殿下说那些肮脏的下流话,你想对我做什么, 全都说出来好不好?”


    他绵软的手掌顺着姬玉衡的胸膛往下滑,所到之处皆焚起大火。姬玉衡肩背紧绷,浑身大汗淋漓,被捆住的双手绷出青筋,指节突出地抓住麻绳,发出“咯咯”的细响。


    “母妃……”


    他的嗓子都哑了:“别这样,母妃,我受不住了。”


    “什么母妃?”绮雪说,“你要把我当成你的母妃吗?”


    他没想到姬玉衡从一开始就认出他了,还觉得自己变化了声音就能天衣无缝,只要他不摘下姬玉衡的蒙眼布,姬玉衡就不可能认出他来。


    他又坏又娇地掐姬玉衡的胸肌:“太子殿下真是下流胚子,就想睡你的母妃……难道我不如你的母妃吗?我年轻又貌美,哪里不比他好,还能把殿下伺候得很舒服……”


    他低下头,轻轻地舔了舔姬玉衡的喉结,感受着这一小块骨头在舌尖下难耐地滚动,也被姬玉衡煽动得心脏怦怦直跳,面容染满艳丽的绯红。


    他喜爱姬玉衡,看到姬玉衡为他情动的模样,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而比起心中的动容,他身体的反应更加明显,空得恨不得绞紧双腿。


    都怪谢殊那条臭泥鳅……弄了他五天五夜,把他调。教得熟透了,现在就连他自己也成了下流胚,简直就像是离不开男人了。


    绮雪的眼眸湿漉漉的,抬手将垂落的如瀑长发撩到身后,他身上也出了许多汗,发丝一缕缕地粘在他雪白的后背上,整个人宛如从水中捞出来一般,香艳到了极点。


    他开始解姬玉衡的裤带:“我来伺候殿下……”


    姬玉衡闻言身体微震:“不可以,我——”


    他窘迫地挣扎起来,不想暴露自己已经出过元阳的事实,实在是……实在是太快了,母妃若是看到,他会怎么想他……


    不过由于绮雪把麻绳捆得太结实,姬玉衡一时未能挣脱得动,绮雪抽出裤带,将裤沿往下一拽,姬玉衡结实的胯骨便露了出来。


    “……”


    姬玉衡面若滴血,两只手抓紧绳子:“母妃……”


    “你……”绮雪露出怔忪的表情,“你今天怎么这么快……”


    其实和姬玉衡想象得不一样,绮雪倒是没有笑话姬玉衡的心思,他又不是不知道姬玉衡有多强悍,甚至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他太清楚了,所以才会惊讶。


    “我……”


    姬玉衡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解释,双唇颤了颤,索性缄口不言,他……他确实是太渴望绮雪了,又被绮雪刺激得不行,可这种话说出来又太过罪恶,他实在说不出口。


    而更让他倍感煎熬的是,这份强烈的罪恶感竟因为绮雪的鼓动而变质了,他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就越是兴奋,他甚至能想象出绮雪看他的眼神,如果像以前那样,是充满轻蔑和厌恶的……


    绮雪眼睁睁地看着姬玉衡又起来了,还是熟悉的样子,大得像头驴,他那张脸生得有多么俊美清贵,气质多么多芝兰玉树,这驴货就有多么狰狞可恶,简直能捅穿肚子。


    ……要是他坐下去,真的不会坏掉吗?


    绮雪心里很是不安,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可是想了想谢殊,他又把心放了下去,两根都没事,那么一根也……


    他咬了咬唇,有点气恼于自己总是想起谢殊,不过他转念一想,在原定的未来中谢殊和姬玉衡本是一对道侣,现在他把他们两个都睡了,这难道不是挺了不起的吗,他应该自豪才对。


    绮雪脸色更红了,柔声对姬玉衡说:“殿下,我要亵。渎你了,就由你自己来评判,到底是我更好还是你的母妃更好,我到底够不够格做你的太子妃?”


    他按住姬玉衡的胸膛,两条腿抖得像刚出生的小羊,轻抽着气往下坐:“嗯……”


    姬玉衡被蒙着眼,眼前一片黑暗,他感觉到绮雪的甜香萦绕在他的身边,就像是饱满多汁的蜜桃,潮湿,温暖,甜美得醉人心脾。


    一滴汗水滴落在姬玉衡的唇上,仿佛就连汗水都是香甜的,姬玉衡张口卷入口中,压抑不住喉咙里的声音,低低地唤道:“唔,母妃……”


    绮雪慢慢地扭腰,捂住自己的小腹,小口地吸着气:“殿下,你怎么还在叫母妃,你就这么想要你的母妃?难道我不好吗,我真的不如他吗,你这样会让我伤心的。”


    “别伤心,我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姬玉衡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既舒爽又难捱,绮雪太温吞了,“你很好,真的很好,只是我——”


    “只是、只是你什么?”


    “只是我……”


    姬玉衡闷哼一声,猛地吸气,脑中的那根弦终于紧绷到极致,倏地断开了。


    “只是我忍不住了。对不起,母妃,我想要你。”


    他的双臂猛然用力,手臂的肌肉鼓起,小臂内侧鼓起青筋,渐渐被挣松的麻绳“嘭”地断开了一条,紧接着就是另一条,就这样被他硬生生地弄断了。


    他摘下蒙眼布,潮湿而晦涩的双眸对上绮雪错愕的视线,喑哑问道:“母妃当真要做孤的太子妃吗?”


    “你……你怎么能挣开绳索?这明明是用来捆妖兽的,你……啊!”


    绮雪变回了自己的声音,惊慌失措地想要爬起来,却被一双滚烫的手掌禁锢住腰肢,狠狠地往下一按,立刻说不下去了,只能发出甜蜜短促的尖叫。


    姬玉衡擅长弓骑,腰身与胯最是强劲有力,现在他毫不吝啬自己满身的气力,让绮雪体会得淋漓尽致。


    绮雪如风中秋叶般摇摇晃晃,哭红双眼也只能发出可怜而破碎的呜咽:“不行,云期,你不能这样,我受不住了……”


    姬玉衡素来温和宽容,对绮雪更是百般怜爱,可现在他只是舔去绮雪的泪,声音温柔地回应他:“方才孤同样受不住,母妃是如何待孤的,难道母妃这么快就忘了?”


    缠绵之际他自称为“孤”,透出冰冷的无情,望向绮雪的目光竟然也有几分冷漠。


    这种冷漠偏偏是因为极度的狂热与渴望而生,他被绮雪逼疯了,已经不顾一切地要将绮雪生吞活剥、拆吃入腹。


    绮雪从来没见过姬玉衡这样的眼神,被他盯得腰眼都酥了。


    他喜欢姬玉衡此刻的冷漠和阴暗,姬玉衡越是对他粗暴,他就越有感觉,这样完美无瑕的君子为他发狂、为他堕落,他如何能不开心呢?


    绮雪被按在堆叠的锦被之间,呜呜咽咽地向姬玉衡道歉:“对不起,是母妃错了……”


    姬玉衡紧贴他的后背,在他耳边低语:“不对,母妃没有错,孤心爱母妃,无论你如何对孤,孤只会甘之如饴……”


    “只是母妃……你同样爱孤,孤如何待你,你也不会生气,对不对?”


    绮雪的眼泪扑簌簌地落在锦被上:“是,是……我也爱云期……”


    “母妃想做孤的太子妃吗?”姬玉衡问。


    “那……那还是不行的。”绮雪都快坏掉了,眼睛微微上翻,却还是断断续续地说,“我是陛下的妻子,我不能——嗯!别、别这么深……”


    “只是应我一句都不行吗?”


    姬玉衡低声问:“就当是哄哄我,只有今晚,母妃最爱的人是我,难道不行吗?”


    “那……”


    绮雪心软了,姬玉衡为他神魂颠倒,他又何尝不喜爱姬玉衡:“那就只有今晚,我是你的太子妃,你是我的夫君。”


    “夫君……”


    第94章


    绮雪轻轻地唤着“夫君”, 艰难地回头望向姬玉衡,眸光缠绵如水,神态似花枝间的蜜露, 黏腻地坠落成丝,泛起熟透软烂的甜。


    姬玉衡同样凝望着他,似是微微怔住了,一时没有作答。


    他衣冠齐楚,丝绸衣袖落在绮雪汗湿的后背上,带来微微的凉意,袖中的手掌却燠热无比, 而因绮雪的一声“夫君”,更是瞬间滚烫,以惊人的力道紧紧箍住绮雪的腰身。


    五指下陷于娇嫩的皮肉, 掐出饱满的肉痕,绮雪轻呼一声,求姬玉衡轻点, 姬玉衡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铁钳般的双臂勒紧绮雪, 而后——


    “啊!”


    绮雪蓦地尖叫,失神地陷入姬玉衡的臂弯里。


    “不……这样不行……啊!”


    他眸中含泪,不停地向姬玉衡求饶,可就像是他折磨姬玉衡的时候毫不留情一般, 如今轮到姬玉衡掌控他,却也无怜惜可言,直接将绮雪推向了绝顶。


    姬玉衡彻底疯了,张开修长的五指,按住绮雪的后腰, 将他的腰身往下压。


    他却偏偏又要绮雪向后抬头,抬起胸脯和他接吻,绮雪如一张绷紧的弓,若非他腰身柔韧,早就被折腾得断成了两截。


    连幔帐都在颤抖晃动着。


    到了夜色最昏黑的时辰,留在太子寝殿的烛火熄灭了,小内侍拢着烛苗,意欲入寝殿重新点上火烛,却被里面传出的甜腻低吟吓了一跳,脸色通红地退了出去。


    湿漉漉的锦被泛起靡丽的浓香。


    绮雪浑身颤抖地坐在桌上,双手向后支撑着桌面,姬玉衡跪在他的面前。


    他的两条手臂都颤得厉害,似乎随时都会无力地塌陷下去,粉润的足尖蜷得紧紧的,被姬玉衡托着两条白生生的小腿,扣握之处汗水绵密。


    “云期,别……”


    绮雪声音微弱,他流汗流得太多,身上到处都滑腻腻的,如若蒙了细腻的珠光,美艳绝伦,只有喉咙里是干的,嗓音都有点哑了。


    泪水还在源源不断地从眼尾滚落下来,他啜泣着央求姬玉衡:“快停下来,别再——哈啊,太深了……”


    “卿卿又叫错了。”


    姬玉衡抬起头,唇边染着水光,如玉的面孔泛着薄红,含笑说道:“你该唤孤‘夫君’。”


    “夫君,我错了,别这样弄我,真的太……”


    绮雪终于撑不住自己了,酥软无力地倒在桌面上,被姬玉衡的双手扣住膝盖,温热的舌头吮上小腿。


    分明是玉洁松贞的君子,可对于此刻的绮雪而言,他竟是这般邪恶。


    他的十指邪恶,嘴唇和舌头邪恶,整个人更是淫。邪的集合体,天生受小动物喜爱的体质成了他作恶的工具,绮雪被他作弄得奄奄一息,几乎死在这极致的欲。潮里。


    温暖的怀抱成了禁锢他的囚笼,原本温柔清淡的气息也浑浊不堪,绮雪疲倦到冒出了兔耳朵和兔尾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只是睡梦中的绮雪也不太安稳。


    中间他迷迷糊糊地醒过几次,只是还没睡足,陷在半梦半醒的迷离中,感觉自己还在被姬玉衡摆弄。


    就连他睡着后也没放过他,只是动作很轻柔,能让绮雪很舒服,却又不会彻底惊醒。


    “卿卿……”


    姬玉衡亲吻着他的兔耳朵,低声轻哄道:“睡吧,夫君就在你身边。”


    他的语气是那么地温柔宠爱,绮雪的心被他哄化了,软成了春水,哪怕姬玉衡犯下天大的过错,他现在也愿意原谅他。


    算了……


    绮雪将软乎乎的耳朵搭在姬玉衡的脖颈上,被他哄得晕晕乎乎的,又陷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


    绮雪早早地醒了过来,只觉得昨夜的疲劳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他坐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懵懂,没想到身上竟然连一点酸痛都没有,不过在感受到暴涨一截的妖力后,他就想明白了,姬玉衡的元阳对他来说真是绝世的补品,吃得越多对他越有好处。


    甚至元阳多到还没消化完,现在他的肚子里都撑撑的。


    绮雪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看向身边的姬玉衡,姬玉衡还在沉睡着,真是难得,他似乎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睡颜。


    姬玉衡脱了外袍,身上穿着中衣,眉眼间神色柔和,一只手紧紧握住绮雪的手,就算在睡梦中也不放开绮雪。


    这是有多喜欢他嘛……


    绮雪心里甜甜的,伸出手指描摹姬玉衡眉眼间的轮廓,划过他眼下淡淡的青色。


    正如贺兰寂所言,姬玉衡宵衣旰食地处理朝政,实在太过操劳,所以才会下旨令姬玉衡休沐几日,否则他早早就要起身了,哪里还能陪着绮雪睡觉。


    只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陛下起床后看到他不在身边,会不会非常慌乱和惶恐,害怕他又一次消失?


    一想到贺兰寂可能正在四下寻找他,绮雪心里就很急,不仅是担心贺兰寂的身体,也担心有人找到太子东宫,撞破他和姬玉衡的私情。


    绮雪坐不住了,立刻从床尾爬下床榻,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小衣和衣裙,匆匆地往身上套。


    可他穿到一半,一双手忽地从他身后伸了过来,温柔地将他抱入怀中。


    “母妃……”


    姬玉衡醒了过来,轻声唤着他,不舍地问:“你现在就要离开吗?不能再陪我一会么?”


    绮雪摇摇头,小声告诉他:“我是偷偷出来的,陛下根本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他找不到我,肯定会很着急的,我得快点回去见他,不能让他担心我。”


    “是,我明白……”


    姬玉衡松开手,低声回应着,浓重的失望不断地在心中涌现。


    明明就在昨夜,他们二人的情浓之际,绮雪还柔情蜜意地唤他“夫君”,他也亲昵地称呼绮雪为“卿卿”,恰似一对再恩爱不过的夫妻。


    然而他终究不是绮雪真正的夫君,绮雪的夫君另有其人,甚至就是他曾经的表舅、如今的父皇,天下最尊贵的大雍国君,他又如何与天子争夺?


    姬玉衡满心苦涩,掀开锦被下床,替绮雪拾起散乱的衣裙,跪在他脚边,温柔地帮他穿好,又捧起他的雪足,亲手套上丝履。


    他眼眸低垂,藏起所有的伤心和痛苦,安安静静地侍奉绮雪,直到最后,才低声说道:“母妃路上小心。”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完美,可绮雪如何看不出他的酸楚,而他越是克制,绮雪就反而越心疼他,因为他知道姬玉衡是顾虑到他的感受,才会百般忍耐。


    绮雪忍不住抱了抱他:“别伤心,你知道我是很喜欢你的……我会再来找你的。”


    还是要等到父皇休息之后,再同他偷偷地幽会,予以他短暂的**愉吗?


    姬玉衡的心被痛苦地撕扯着,一方面,他对自己竟然会感到痛苦而万分唾弃,明明绮雪愿意垂青他,就已经是他三生有幸了,他不该贪求更多;可另一方面,他深爱绮雪,也知道绮雪爱他,贪得无厌就是他的本能,他不甘自己只能做绮雪的露水情缘。


    不行,不行……他本就是罪人,不可以一错再错,令母妃因他而为难。


    姬玉衡将手覆在手臂上,狠狠地挖破尚未愈合的伤疤,用疼痛警醒自己冷静,向绮雪露出微笑:“我会等着母妃。”


    绮雪一怔,只觉得姬玉衡的脸色忽然就白了,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额头:“你怎么了?”


    姬玉衡的前额冰凉凉的,却出了冷汗,绮雪担心他是不是不舒服,立刻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地上凉,你快起来,别跪着了。”


    姬玉衡的手猛地往回一缩,以免绮雪碰到他手臂上的血:“我没事,母妃,你无需担心我,我只是连日辛劳,晨起时略有体虚而已。”


    绮雪露出愧疚之色,觉得是不是自己吃掉了姬玉衡太多的元阳,才导致他晨起体虚:“是不是该叫太医给你号号脉?”


    “好,我会的。”


    姬玉衡露出微微笑意,劝说绮雪尽快赶回长乐宫,绮雪虽然也担心姬玉衡,但还是觉得贺兰寂那边更要紧,便点点头说道:“那好,我先回去了,我会找机会再来看你。”


    他变回兔团,直接用遁地术偷偷溜走,回到了长乐宫。


    兔团从地面冒出小脑袋,躲在柱子后偷偷地张望,发现贺兰寂和薛总管都不在长乐宫,宫女和内侍们未见慌乱之色,有条不紊地在大殿中洒扫清洁。


    还好,至少陛下没有因为他的消失而旧疾复发。


    兔团悄悄松了口气,其实别的都还好,他最担心的还是贺兰寂的身体。


    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一路遁地而来,他始终没有听到宫中有搜寻他的声音,一切安稳如常,这是不是说明……陛下知道他在哪里?


    兔团心里一惊,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先是赶紧回到自己居住的承露宫,看看有没有贺兰寂的身影,但贺兰寂不在,只有绿香球缩在窝里呼呼睡大觉。


    难道陛下去了太子东宫?


    意识到有这种可能,兔团头皮发麻,立刻折返回了明光宫。


    才一到明光宫,他就看到了天子的辇车,宫女和内侍们瑟瑟发抖地跪了满地,大殿中传来了一股血腥气。


    几个昏迷不醒的内侍和东宫亲卫被拖了出来,身后的袍服血淋淋的,显然是受了仗刑,在地上蜿蜒出粗乱的血痕。


    兔团心惊肉跳地潜伏进宫殿,只见贺兰寂端坐于主位,冷漠地睥睨着所有人,也包括跪于下首的姬玉衡。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贺兰寂。


    年轻的天子面容苍白,没什么怒意,甚至没什么表情,可他只是坐在那里,就好似坐在尸山血海堆砌的宝座之上,令人不寒而栗。


    他开口道:“昨夜有妖魔潜入东宫,可你们竟如此懈怠,没有丝毫察觉,你们是如何保护太子的?”


    众人噤若寒蝉,深深地跪伏下去,甚至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贺兰寂的视线缓缓扫过宫人们,落在亲卫头上,薛总管会意,招了招手,手持长杖的朱厌卫便走了上来,将亲卫按倒在地上。


    姬玉衡面色微变,膝行至贺兰寂身前,向他求情:“父皇,此事与他们无关,都是儿臣管教不力,还请父皇网开一面,饶他们——”


    他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贺兰寂一记重重的掌掴。


    “朕当然知道你管教不力。”


    贺兰寂冷冷地说:“他们固然有错,但你的过错更重,是你对你的亲信疏于管教,才令他们怠惰至此。”


    “不过,朕的过错才是最重的,都是朕疏于对你的管教,你才沦落至此,不仅你要受罚,朕更要受罚。”


    言毕,他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刀,狠狠地从手臂上剜下一块肉,顿时鲜血如注。


    第95章


    贺兰寂这一刀割的是小臂的内侧, 没有伤及筋脉和要害,却是活生生地剜下了一块肉,苍白的皮肤和血淋淋的切口形容了可怕的对比, 鲜血顺着他的手中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啊,陛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得不轻,胆小些的宫人更是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爬向贺兰寂,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又再割一刀下去。


    这位可是他们大雍至尊至贵的天子,他的万金之躯何其宝贵, 平时就是多掉几根头发丝都叫人发愁,更遑论他现在伤得这么重,若要问起罪来, 他们就是有几个脑袋都不砍死的!


    离贺兰寂最近的人是姬玉衡,他脸色骤变,急急地按住贺兰寂的手背, 就要抢夺他的短刀:“父皇,快住手!”


    贺兰寂大病初愈, 又流了很多血,论力量自然比不过姬玉衡,姬玉衡抢过短刀丢在一边,贺兰寂的血染红了他的双手, 令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快宣太医!”


    就在所有人乱作一团的时候,一只小小的雪白毛团弹了出来,窜上贺兰寂的膝盖,哇哇大哭地喊道:“陛下!”


    兔团趴在贺兰寂的腿上,急得叼住他的衣袖, 干净的兔毛被血污染脏了。


    他乌黑的圆眼睛冒出大颗的泪珠,粉鼻尖颤动不止,用小爪子扒住贺兰寂的手腕:“陛下,你别这么惩罚自己……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为什么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圆圆……”


    贺兰寂一怔,眉眼间的肃杀冷峻瞬间支离破碎,本能地用衣袖遮住创口,难得流露出一丝无措:“你怎么来了?”


    “我猜到你可能在这里,所以来了。你快松手,让我看看,要止血呀……”


    兔团叼住贺兰寂的衣袖,泪珠不断地往下落,他实在太心疼了,心疼到甚至忍不住埋怨贺兰寂,明明是他渡了那么多妖力才养好的身体,陛下凭什么私自伤害自己。


    可是他更怨自己,都是因为他,贺兰寂才会伤害自己。


    因为失血,贺兰寂的唇色有些泛白,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兔团,于是挥退宫人们:“你们都退下。”


    除了薛总管,宫人和侍卫全部离开了宫殿,其实时间久了,大多数宫人都知道贵妃娘娘是兔妖所化,只是这件事从没在明面上提起过,也就成了宫中人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兔团抽抽嗒嗒地变回人形,从玉牌中取出止血的药粉和疗伤丹药,给贺兰寂止血上药。


    这还是谢殊之前在古镜时给他的丹药,当时他们周围的环境危机四伏,谢殊为了以防万一,给了他许多丹药,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竟然会用在贺兰寂身上。


    谢殊收藏的丹药都是疗效绝佳的上品灵药,贺兰寂的伤口很快愈合了,只留下一片不小的疤痕,还需要一定的时日愈合,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刺眼。


    绮雪心疼地抚摸着这片伤口,眼泪依然止不住,无声地往下落着,情态楚楚可怜。


    贺兰寂垂下眼眸,为他拭去眼泪:“别哭,圆圆,你的药很管用,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绮雪坐在他的腿边,脸颊枕着他的膝盖,轻轻地蹭着他的手掌,小声问道:“陛下,你是不是已经全都知道了,才会惩罚云期和东宫的宫人们?”


    任谁都能听出贺兰寂惩罚姬玉衡的理由只是托辞,宫中本就豢养了许多妖兽,朱厌卫经常牵着妖兽在宫中巡查,东宫时常有护卫的妖兽触摸,妖兽擅闯东宫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而贺兰寂之所以要惩罚姬玉衡,理由只有一个:他发现了姬玉衡和绮雪的私情。


    他抬起泪光盈盈的双眸,哀伤地望向贺兰寂,面对他可怜的目光,贺兰寂说不出任何搪塞之辞,只能微微颔首:“是。”


    绮雪的心揪了起来:“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是昨日。”


    贺兰寂缓缓道:“你离开长乐宫后,我派遣妖魔潜入明光宫,发现你与太子夜间私会,在床笫间缠绵一夜。”


    他语气平淡,却如惊雷般震耳欲聋地炸响,一股寒意自姬玉衡的背脊窜了起来,他的心瞬间跌落谷底,已然陷入绝境。


    尽管绝望,但他没有任何迟疑,向贺兰寂叩首谢罪:“儿臣自知罪孽深重,无可辩驳,但请父皇降罪儿臣,儿臣甘愿认罪。”


    “可母妃……母妃是无辜的。是儿臣对母妃心怀不轨,贪恋母妃美色,不惜对他威逼利诱,母妃为儿臣所迫,不得不委身儿臣,他绝非自愿背叛父皇,还请父皇明察,宽恕母妃无罪。”


    他明明自身难保,却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绮雪。


    绮雪本就很伤心了,听到姬玉衡为他辩护,愈发地止不住眼泪:“不是的,威逼利诱的人其实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先引诱了云期……”


    他央求地握住贺兰寂的手,蹭着他的掌心,贺兰寂垂下眼眸,温柔地抚摸绮雪的发顶。


    贺兰寂道:“我不怪你,圆圆,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山中精灵,天性自由,对妖族而言,追逐快乐是你们的本性,我永远不会用人族的道德伦常束缚你。”


    “可太子与你不同,他自幼学习诗书礼乐、典谟训诰,又岂能不懂礼义廉耻?他与母妃私通是罪,明知故犯更是罪,我身为天子、身为人夫、身为人父,无论何种身份,都决不可轻饶他。”


    “自然……我也有过错,是我未能教导好他,我理应受罚。我割去自身血肉,以示惩戒,如今该轮到太子受罚了。”


    贺兰寂语气转冷:“自今日起,太子禁足明光宫,非诏不得出;宫人办事不力,罚俸三月,亲卫杖五。”


    薛总管记下口谕,俯身说道:“是,陛下。”


    姬玉衡深深地低头跪拜,不辨神色:“儿臣谢过父皇。”


    贺兰寂拉着绮雪的手,低声对他说:“回去吧。”


    他们一同坐上天子的辇车,绮雪攥着贺兰寂染血的衣袖,一直掉眼泪,内心被愧疚和心疼占据得满满当当的,他宁愿贺兰寂惩罚他,也不要贺兰寂这么惩罚自己。


    贺兰寂将他抱进怀里,用手帕细细地擦干他的泪痕,又沾了香膏抹在他的眼尾和脸颊上,以免绮雪因为流泪太多伤了肌肤。


    他沉默良久,开口问绮雪:“圆圆,你怪我吗?怪我将云期禁足吗?”


    “……我是怪我自己。”


    绮雪摇摇头,很努力地收住眼泪,不让眼泪融化香膏:“都是因为我不好,陛下才会惩罚自己和云期,这全都是我的错。”


    “圆圆,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贺兰寂轻声叹息:“我本不欲叫你知晓今日之事,只想对云期稍作惩戒,再将他送出上京历练几年。”


    “我并不打算严惩云期,他灵心慧性、多谋善断,更有仁德之心,是储君的不二之选,我不会因为他爱慕你而废黜他的东宫之位。”


    “只是身为你的夫君,我不能对你们之间的私情坐视不理。”


    贺兰寂声音很低,将绮雪抱得更紧,漆黑的凤眸幽深不见底:“圆圆……如果我希望你与云期断绝关系,将他送出上京,你会怨恨我吗?你会再也不理我吗?”


    “我不会怨恨陛下的,我怎么会怨恨陛下……”


    绮雪慌乱地摇摇头,揪住贺兰寂的衣袖,可是回想起姬玉衡深深低伏下去的脊背,还有他哽噎到近乎凝固的声音,他便怎么也开不了口和姬玉衡彻底断绝关系。


    他最爱最爱的人当然是陛下,任何人都比不上陛下,可是……可是他对云期的情意也不是假的,他……


    “你很喜爱他?”贺兰寂问。


    “我……”


    绮雪张了张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是很喜欢云期不假,可他有必要当着陛下的面承认吗?


    再过两个月,他就要假死离开了,无论爱着谁,他都要离开他们,既然如此,他就算答应陛下,彻底和云期断绝私情又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是提前两个月而已。


    可他从心底抗拒着这个选择,只剩两个月,他们就要再也不见了,他想跟他们每个人都好好道别,至少不能是不欢而散的,这样在他离开的时候,他们也不必追悔莫及……


    绮雪的为难和低落都太明显了,贺兰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真的很喜欢他。”


    “我……”绮雪语无伦次地说,“我是喜欢云期不假,但我最爱的只有陛下……我可以向陛下保证我不会再跟他私会了,陛下能不能不要将他送出上京?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说到最后,他太着急了,眼眸又变得湿润起来,嗫嚅说道:“别赶他走……”


    “我不会的。”


    贺兰寂安抚地摸摸他的脸:“既然你喜欢他,我就不会送他出上京。”


    “……真的吗?”绮雪吸了吸鼻子,有点不敢相信,小声地问他。


    “天子一言九鼎,岂有反悔之理。”贺兰寂轻点他的鼻尖,“应承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谢谢……”绮雪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力地抱紧他,“谢谢陛下!”


    他在贺兰寂怀里拱来拱去的,撒娇的模样和他的本体一模一样,贺兰寂冷淡的神色中透出几分温柔:“你终于笑了,圆圆,无论如何,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


    “虽然我惩罚了云期,不过在我看来,他对你有情不是坏事,我一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而在我百岁之后,有他和卫淮照顾你,我也能安心。”


    “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快乐可言,你就是我唯一的快乐。”


    “可是我不希望你的快乐只有我,如果你有许多喜欢的人,他们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你便时时刻刻都快乐。”


    “那才是我想要的。”


    “圆圆,你要快乐。”


    第96章 (一更) 我要他们嫉妒我,明白我……


    贺兰寂的声音低沉和缓, 如山涧雪水,透出淡淡的清冷,却又极尽温柔。


    他抚摸着怀中的绮雪, 绮雪的头发很软,肌肤温软滑嫩,浑身散发着甜甜的香气,抱起来的手感好极了,他只是抱着他,晦暗冗杂的心绪就会平复下来,变得如湖泊般宁静。


    他闭上双眸, 感受着绮雪的温暖和心跳。


    说他不难受吗?当然不可能,可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绮雪更重要的, 绮雪的感受要凌驾在他自己的感受之上。


    昨夜他派遣妖魔探查东宫的情况,证实了他的猜测,绮雪果然在离开他后去了东宫, 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便秘密地来到了东宫, 没有使用天子仪仗。


    月色如水,他身披黑色的斗篷,站在寝殿的屋檐下,听到屋中传出了甜蜜的啜泣。


    他的圆圆依偎在其他男人的怀抱中, 柔情蜜意地唤着“夫君”,那一刹那,强烈的嫉妒撕碎了他的心,他死死抓住窗棂,指骨用力到皮肉发白, 却终究还是没有进去打断他们,只是沉默地在檐下伫立着。


    他不会闯进去的,因为他不想惊动任何人,更不想宫人们见到贵妃和太子的私情,叫圆圆失了体面。


    何况他不想吓到圆圆,圆圆很爱他,胆子又小,若是被他当着面撞破私情,一定会惊惧又伤心,他不愿见到他难过的样子。


    所以就算再怎么痛苦,他也会克制住自己,不会将自身的情绪宣泄到圆圆头上。


    他很快回到了长乐宫,却彻底睡不着了,索性坐到书案前,叫薛总管给他取来玉石和雕刻的工具,慢慢地刻着新的玉雕。


    玉石在打磨下渐渐显出轮廓,自然是兔子的形状,他只有雕兔子才能这么快、这么熟练。


    他一面打磨,一面想了许多。


    他知道圆圆是爱他的,只不过他是只天生心软的小兔子,可以最爱一个人,但不会只爱一个人。


    对圆圆来说,爱的界限没有那么分明,或者说这种界限是人类划分的,圆圆不需要明白,就算明白也没必要遵守。


    诚然,他希望圆圆只爱他一个,就像他爱着圆圆那样,所有的情感只为他牵动,所有的心神只为他所系,他们就是彼此生命中的唯一,直到消亡为止也不会改变。


    可爱不该是这么自私的东西。


    比起寿元悠长的妖族,他的生命太短暂了,对圆圆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在如此漫长的光阴里,如果圆圆只爱过他一个,实在太可怜了,他不希望因为他的存在,圆圆的生命反而变得单薄而寂寞。


    在圆圆的一生里,他能成为过客之一,便已是三生有幸。


    他不会阻止圆圆爱上别人——与其看着圆圆为他痛苦,倒不如看着他因别人而快乐,在日后的时光里,能偶尔想起他,为他落一两滴泪,就已经足够了。


    天光将亮时,他雕好了新的玉雕,很小巧玲珑的一个,刻着三只依偎在一起的兔子,两只大点的兔子是他和圆圆,中间的小兔是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说除了圆圆之外,还有什么是他放心不下的,那就是他们的孩子。


    对于这个孩子,他感到既欢喜又忧愁,喜的是圆圆愿意孕育他们的血脉,忧的是圆圆不得不承受生育之苦,更重要的是,他能陪伴这个孩子多久,这个孩子又能陪伴圆圆多久?他会拥有和圆圆同样长久的寿元吗?


    如果孩子也不能陪圆圆走到最后……


    贺兰寂心底压着太多太多的思绪,但他早已习惯了掩饰,对于这些会让绮雪感到忧愁的事,向来只字不提。


    他将新刻好的玉雕交到绮雪的手上:“送给你的礼物,刻的是你、我和我们的孩子。”


    小小的玉雕是贺兰寂随身携带的,却并没有被他阴寒的身体焐得很暖,落在绮雪暖乎乎的手心上还是凉的。


    玉雕中的三只兔子凑在一起,温馨可爱,栩栩如生,形状刚好是圆形的,象征着圆圆满满。


    绮雪握紧光滑的玉雕,视野再次被泪水侵占,变得模糊起来。


    其实他没有怀上孩子,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陛下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如果两个月后他用假死的方式一走了之,陛下认为他和孩子全都不在人世了,他该承受多么大的痛苦?


    绮雪不敢想,也不能想,一想他就心如刀绞般地疼。他害怕自己忍不住会向贺兰寂吐露所有实情,这样他就走不了了,他的陛下一定宁愿牺牲自己,也要阻拦他嫁给圣君。


    可他别无他法,他不能对陛下见死不救,他也愿意为了陛下牺牲一切。


    “很漂亮……”


    他将玉兔贴近心口的位置,泪光盈盈地对贺兰寂说:“我真的很喜欢……陛下,谢谢你对我的宽容,对于我来说,陛下也是我的快乐,我……”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贺兰寂抱得很紧,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嚎啕大哭起来。


    他真的舍不得陛下,可他必须这么做,正是因为他爱陛下,才不得不离开,哪怕会让陛下受到伤害。


    他对不起陛下,更对不起卫淮他们……他注定要为了陛下辜负他们了。


    贺兰寂拭去他的泪水:“既然我是圆圆的快乐,如今我就在这里,圆圆为我笑一笑,好不好?”


    绮雪抹抹眼泪,朝贺兰寂露出笑意,贺兰寂亲了亲他的唇瓣,沉默片刻,开口说道:“近来京中天气炎热,再过几日,等他们收拾出皇陵附近的行宫,我便带你去行宫避暑,正好看望母后和兄长,住到入秋再回宫。”


    “没有太子,没有卫淮,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我们……圆圆,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绮雪用力地点头:“当然愿意。”


    他留在上京的时间不多了,剩下的日子当然要好好陪伴陛下,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也要跟云期他们再见一面,好好地道个别,不留下任何遗憾。


    当然,道别是对于他自己而言,他不会让他们听出他想离开的意思,不然他们会有可能识破他的假死。


    既然要道别,他就免不得要跟几位情郎相处……隐瞒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不想继续瞒着陛下了,与其一次又一次地被揭穿私情,徒增陛下伤心,倒不如趁着这回和陛下谈心的机会,全都一次说清楚,这样总比之后反复揭穿要来得好。


    而且谢殊之前还说过,他会进宫向陛下求娶他,他真怕谢殊来真的,摆出国师盛大的架势进宫强娶他,那他真的会跟这条臭泥鳅同归于尽的!


    绮雪蜷在贺兰寂怀里,紧紧咬着下唇,满脸都是犹豫和忧虑之色。


    贺兰寂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还有话想说,便问道:“怎么了?”


    “陛下……”


    绮雪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有些难堪地嗫嚅:“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讲。”


    “但说无妨。”贺兰寂宽慰他,“我听你说。”


    绮雪期期艾艾地开口:“对不起,其实我……除了云期之外还有个情郎,他是谢殊的化身,在我跌入古镜后一直保护着我,我非常感谢他。”


    “他为了保护我,受了很重的伤,可寻常丹药治不了他,为了救他,我和他双修了,不过这件事我是心甘情愿的,不存在什么迫不得已,我确实喜欢他……”


    “而且我和卫淮也没有完全断掉关系,我们后来私下见过面……我不想瞒着陛下了,陛下,你会嫌恶我滥情吗?我是不是特别坏、特别滥情……”


    绮雪越说越惭愧,乃至有点语无伦次,他想从贺兰寂怀里起身,贺兰寂却没有放手,依然将他视若珍宝地抱在怀里:“我不会嫌恶圆圆。”


    “我的圆圆只是心肠太软,又太容易招人喜爱,才会背负这样多的情债……”


    贺兰寂垂下眼眸,轻轻掰开绮雪潮湿的手心,和他十指交叠,一同握住兔子玉雕。


    “你喜爱谢殊,谢殊对你又是什么心思?他倾心于你吗?”


    绮雪不清楚贺兰寂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很小声地回答:“他应该很喜欢我吧……他说他算过卦,我是他的天定姻缘,所以他认定我会成为他的道侣。不过我当然不可能嫁给他了,我是陛下的妻子!”


    贺兰寂闻言沉默良久,直到绮雪心生不安,他忽然说道:“你可以改嫁谢殊。”


    绮雪吃惊地睁大眼睛:“什么……?”


    “不过是在我死后。”


    贺兰寂说:“我是凡人,陪伴你的时日终究太短,但谢国师是长生不老的修道之人,仙术精深、为人清正,能长久陪伴在你左右,若你真心喜爱他,自然可以改嫁他,他是值得托付之人。”


    “陛下……”


    绮雪的心酸软成一团,情不自禁抱住他的手臂:“陛下不要这么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至少能再活一百年……而且我真的不愿意嫁给谢殊,谢殊才没你说得那么好呢,他的脾气又臭又硬,我经常和他吵起来,他也不懂得哄人。”


    贺兰寂淡淡地说:“那就不嫁给他,只将他当做男宠,任你取用。”


    这可真不像是贺兰寂会说的话,绮雪怔了一会,眼尾还是潮红湿润的,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要是被谢殊听到,他又该生气了。”


    贺兰寂说:“国师一向性情淡漠,甚少理会俗事,他为你动七情六欲,是因为他心中有你。”


    “我才不管呢。”


    绮雪哼哼唧唧的,撒娇地蹭着贺兰寂的手臂:“反正我就要和陛下去皇陵了,到了那里只有我们两个,我眼里心里都只有陛下,才记不起什么‘谢输’‘谢赢’的。”


    贺兰寂握住他的手,低低地回应一句:“好。”


    他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


    “圆圆,到了行宫,你要好好补偿我。你既然说你最爱的人是我,那便证明给我看,纵使你喜欢他们,却终究抵不过我。”


    “我要他们羡慕我、嫉妒我,明白我才是你的夫君,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不可动摇,你能做到吗?”


    说着,他同绮雪拉开一段距离,深深地和他对视,漆黑的双眸终于流露出了压抑得极深的执着和占有欲,是那么地晦涩深沉,令绮雪尾椎一酥,仿佛有股电流瞬间沿着脊柱窜到天灵。


    他真的好喜欢陛下……


    绮雪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红着脸应道:“我可以……我能做到,我会好好补偿陛下的。”


    贺兰寂牵起绮雪的手,在他细软的手指上落下很轻的一吻:“我会期待的。”


    第97章 (二更) 我若不争,阿雪更不会爱……


    贺兰寂传下一道旨意, 命太仆寺准备避暑之行,大约在五日后出发。


    这五天里,他们一是要将多年没有使用过的行宫彻底洒扫一遍, 二则是要搬迁一部分文书案牍和官员办公的机构,不少官员将会伴驾随行,辅佐贺兰寂处置前朝政事,晚上住在行宫外的驿馆,也是要提前收拾出来的。


    但随行的官员中并不包括卫淮,按照旨意,他和太子姬玉衡都将留守上京, 负责镇守都城和皇宫的安宁。


    卫淮当然不同意这样的安排,接到旨意后,他立刻闯进长乐宫质问贺兰寂:“为什么让我留在上京?如果我不跟你们去皇陵, 你和阿雪由谁护卫,难道就靠你那群没用的朱厌卫吗?”


    天子禁卫朱厌卫是军中最为精悍的将士,只不过比起身为大将军的卫淮, 确实还不够看,卫淮说他们没用也没什么问题。


    贺兰寂乜了他一眼, 淡淡地说:“护卫之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多虑。京中事务便交由你和太子处置,若是出了任何差池,我唯你是问。”


    “京中这么太平, 能出什么事?留下你那个便宜儿子唬人就够了。”


    卫淮对姬玉衡向来没什么尊重可言:“还是你和阿雪的安全更重要,只有亲自跟着你们,我才能放心——”


    贺兰寂打断了他:“你不是为了和圆圆幽会?”


    卫淮的声音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不可思议地看着贺兰寂,贺兰寂的神色淡然而冷漠:“我都知道了。”


    卫淮皱了皱眉:“知道什么?”


    贺兰寂说:“知道你和圆圆余情未了, 私下常有联系。”


    “……”


    卫淮沉默片刻,收敛起所有的表情,语气莫测地问贺兰寂:“所以呢?”


    “此次避暑之行,我只想和圆圆一起度过,你不必跟来。”贺兰寂说。


    “只是不必跟着你们?”卫淮眯了眯眼睛,“你竟然不打算治我的罪?这可真不像你的作风。”


    “因为没有必要。”贺兰寂说,“就算治你的罪、将你下狱,你照样不知悔改,反而会牵连圆圆的心神,让他心疼你的伤势。”


    卫淮扬起眉梢,忽然轻笑一声,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神色戏谑地看着贺兰寂。


    “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没错,我和阿雪已经重归于好了,而且以后也不会断。我们做过夫妻,阿雪还是喜欢我的,虽然他最爱的人是你,可对我也有旧情,你不在他的身边的时候,就是我趁虚而入的时候。”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是杀了我,还是接受阿雪有我这个情郎?”


    他唇边噙笑,身为见不得光的情夫,他竟然丝毫没有被正室捉奸的慌乱和廉耻,反倒气定神闲地翘着腿,从碟中摘了两粒新鲜的葡萄丟进嘴里。


    “不管怎么选,你心里的滋味都一定不好受,就像当初的我,看着阿雪投向别人的怀抱,嫉妒得几乎发狂了,却也束手无策。”


    “阿雪就是这样,天生多情又无情,一旦你爱上他,又不想被他抛弃,就只能接受他的一切……”


    卫淮吃完葡萄,不紧不慢地擦净指间的葡萄汁,忽然笑了一下。


    “对了,还要好心提醒你一句,阿雪可不止我一个情郎。在这方面他比你有个皇帝样,该有的‘正室’都有了,不该有的‘侧室’和‘外室’也全有了,要不要我告诉你他还有哪些‘侧室’?”


    卫淮满眼含笑,口中说着“好心”,实则居心叵测,就是想气死贺兰寂。


    因为绮雪对贺兰寂的偏爱,他过去受了那么多气,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要还回来,最好把贺兰寂气得吐血,他就能报了当初被气到吐血的一箭之仇。


    可他没有想到,贺兰寂竟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我知道是谁。”


    “你知道?”卫淮一愣,狐疑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圆圆亲口告诉我的,他不想对我有所隐瞒,便向我坦露了一切。”


    贺兰寂垂下眼眸,语气平淡:“我不怪圆圆,他是妖族,本就不必遵守俗世的人伦纲常。况且我能陪伴他的时日不多,在我死前,我只想看着他幸福快乐,只要他快乐就够了。”


    “你倒是大方得很。”


    卫淮没了笑意,面沉如水地说:“说什么他快乐就够了,要是他想找一百个情夫呢,你也要由着他去吗?”


    “罢了,就算你是愿意戴一百顶绿帽子的窝囊废,可我受不了,多出一个你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要我接受他还有别的情夫?做梦!我非要赶走他们不可……”


    面对他的满腔妒火,贺兰寂只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被赶走的人就不是你?”


    “……”卫淮被他问住了,瞬间哑口无言,过去好一会才说,“阿雪不会这么对我的……”


    可他显然也不能完全肯定,语气略显迟疑。


    “别做会让圆圆伤心的事。”贺兰寂冷冷地警告他,“否则最先被赶走的人一定是你。”


    卫淮不语,静坐半晌,突然起身离去。


    临走前,他向贺兰寂撂下一番话:“我不会让阿雪伤心的,但我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我承认我不如你,所以我也不是你。阿雪对我的爱本就是我争来抢来的,我若不争,他更不会爱我。”


    “输给你就够了,我决不会再认输一次,除非我死。”-


    前往皇陵之前,如果说绮雪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那就是仍在禁足中的姬玉衡。


    东宫的新任掌事前来禀告,姬玉衡的状态不是很好。禁足的旨意是不准姬玉衡离开东宫,但东宫的庭院很大,姬玉衡是可以在院中散步的,可这两日他从未踏出过寝殿的大门,彻底禁锢了自己,甚至几乎不曾进食,送进去的菜饭基本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出来。


    姬玉衡是严于律己的性子,对自身要求得相当严苛,这回他铸成大错,以致贺兰寂惩戒自己割下血肉,他本就内疚至极,又因为担心牵连到绮雪,更是加倍地重罚自己。


    绮雪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当即便央求贺兰寂解了姬玉衡的禁足,只是在解除禁足后,姬玉衡仍旧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任谁来了都不见。


    这下绮雪坐不住了,在得到贺兰寂的允许后,他立刻变成兔团,趁着夜色溜进东宫,用小脑袋将窗户顶开一条缝隙,软乎乎的身子顺着缝隙挤了进去,跳到了地面上。


    寝殿门窗紧闭,冰鉴里的冰早就化成了水,热得像蒸笼一般,兔团紧贴地砖都觉得热,屋中的熏香还浓郁得呛鼻,害得他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只是越靠近幔帐,他就越发清晰地闻到了另一股气味,甜甜的,腥腥的,似乎是……血。


    兔团一惊,立刻跳入幔帐,只见姬玉衡跪在一尊神像前,垂落的手臂遍布割伤,鲜血淋漓。


    这些割伤显然不是在一两天内造成的,而是有新有旧,有的早就愈合了,只留下了疤痕,有的是刚刚割出来的,还在往外滴血,落在了地砖上。


    神像前摆着一把匕首,姬玉衡正要伸手拿起来,兔团立刻飞扑过去,将匕首扑出去很远。


    “……母妃?”


    姬玉衡见到兔团,黯淡的眸光瞬间颤了颤,下意识将血淋淋的双手藏在身后。


    “母妃是偷偷来见我的吗?”他有些着急,“我没事的,你快些离开吧,如今东宫没有我的人了,若是被他们发现你,也许父皇又会——”


    “你说你没事?难道我是瞎子吗,这么多血,你居然跟我说没事!”


    兔团又气又急,变成人形,从玉牌里抓出丹药就往姬玉衡嘴里塞:“你是疯了吗,为什么偏偏要跟陛下学,割自己的肉很好玩吗?难道成了父子就连这种地方也要相像吗?”


    “唔……”


    姬玉衡被丹药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含混的声音,他看着满脸焦急的绮雪,也分明地看到了绮雪对他的心疼和担忧,还是忍不住抬起染血的双手,将他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我很想你……”


    他咽下化成水的丹药,嗓音沙哑而压抑:“很想很想。母妃,你还好吗?”


    “我当然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来见你也是得了陛下的允许,他没有继续惩罚你的意思,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你自己……”


    绮雪心疼地挽起姬玉衡的衣袖,看到伤口快速愈合,变成狰狞交错的疤痕,轻轻地抚摸上去:“还有这么多旧伤,都是哪里来的?我明明记得以前没有的。”


    姬玉衡没有说话,见他似乎准备沉默到底,绮雪一下子火了,按住他的肩膀说:“你不说是吧?那好,我干脆也给我自己来上几刀,说不定这样我就能理解你和陛下都在想些什么了!”


    “不行!”


    姬玉衡神色微变,伸手将他拽住,不得不吐露实情:“这是……你失踪时我自己弄出来的伤。”


    “那时我原谅不了我自己,所以只要你一日不回来,我就一日割自己一刀。疼痛可以提醒我犯下的错,现在也是如此,这都是我应得的……我只是在赎罪,母妃不必心疼我。”


    绮雪满心酸楚地抱住他,温柔而疼惜地说道:“才不是……你没有错,你才没错呢。当初是我引诱你在先,你才会对我生出爱慕之情,就算你我相爱是错,也应该是我的过错。”


    “至于我的失踪,责任更不在你,难道是你害我失踪的吗?你分明也深受其害,那全都是道清的错。”


    “最无辜的人就是你了,云期,你千万不要自责,更不要伤害自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明明你是全天下最温柔、最善良的人,为什么偏偏总是你受欺负,就连我当初也那么欺负你,真的很对不起……”


    绮雪抱住姬玉衡的腰,语气软软地撒着娇。


    在他心里,他早就把他的云期和原著中的“姬玉衡”分开了。


    原著中的“姬玉衡”射杀了陛下,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但他的云期不是,云期这么温柔善良,怎么可能是原著里的“姬玉衡”,那个“姬玉衡”就连给云期提鞋都不配。


    姬玉衡怔住了,内心像是被一只绵软的小兔子亲昵地撞了一下,酸涩柔软的悸动和欢喜弥漫开来,将他的心脏填补得满满当当的,甚至微微抽痛着,教他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了。


    “母妃……”


    他低声唤着绮雪,干燥的掌心变得潮湿起来,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握住绮雪的手。


    “没关系的,母妃,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我根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我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早在我还是南平世子的时候,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即使明知你是大将军的情人,也没有办法忘记你,甚至在接到入京宣召的时候,我最先想到的不是天下、不是皇位,而是我终于能见到你了。”


    “我对你的倾慕永远是错的,你先是大将军的情人,后是天子的宠妃,再后你来成了我的母妃,可我明知是错的,却从未后悔过爱你。”


    “我知道,既然父皇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关系,我们也该分开了,但我的心意不会改变,我依然会爱慕母妃……”


    绮雪回握他的手,依偎着他的肩:“你想和我断开吗?”


    姬玉衡神色黯然:“我当然不想,可父皇不会允许我们继续在一起。”


    “要是他不管我们呢?”


    绮雪眨眨眼睛,仰头望向他俊美的侧颜:“如果他默许我们可以在一起,你还愿意和我相好吗,哪怕我不止你一个情郎?要是你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


    姬玉衡轻轻摇头,他从最开始就知道母妃不止有他一个情郎,甚至他才是后来的人,母妃心里能有他一个位置,他就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奢求更多。


    只是,父皇当真能宠爱母妃到这种地步吗?他竟然愿意容忍母妃拥有别的男人,甚至是他们名义上的继子?


    “你不介意就够了,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全都交给我。”


    绮雪柔声道:“我就要和陛下一起去皇陵了,你独自留在宫中,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把身体养好。”


    “到了皇陵那边,我会给你写信,托我的朋友绿香球送到你手里,她也会帮我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要是她告诉我,你没有照顾好自己,我就不理你了。”


    “一定、一定要等着我,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你要好好的。”


    “我答应你,我会等着你来见我。”


    姬玉衡内心颤动,既感动又酸涩,既期待又畏惧,闭上发酸的双眸,在绮雪的手背落下一吻。


    “我会一直等着你。”


    ……


    几天后,绮雪与贺兰寂踏上了前往皇陵的行程。


    第98章 (三更) “夫妻之事,怎会劳累。……


    绮雪与贺兰寂这次的避暑之行, 既是游玩散心,也是为了给先皇后和先太子扫墓。


    行宫修建在皇陵附近,本就是为了方便天子祭祀先祖而修建的, 距离上京不是很远,大概一天的路程,清早出发,入夜前正好能到。


    贺兰寂由于体寒,车驾上不能摆放冰盆,绮雪便坐了自己的辇车,冰盆上铺了垫子, 他变成兔团趴在冰垫上,这一路虽然天气炎热,他倒也算惬意。


    距离行宫越近, 气温也就越清凉,附近是地势和缓的山陵,湖光山色, 风景秀丽,端的是一片风水宝地。


    天子的仪仗车队刚好在太阳没山前到达了行宫, 这一夜绮雪和贺兰寂都早早休息了,翌日清晨,贺兰寂趁着天气还算凉爽,抱着迷迷糊糊的兔团进了皇陵。


    他们身后没有跟随任何宫人和侍卫, 不过有不少妖魔如影随形地蛰伏在地下和阴影里,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没睡醒的兔团窝在贺兰寂怀里,嚼着三瓣嘴,拱着肥美的兔屁又睡了过去,直到贺兰寂轻轻摸他的小脑袋, 耐心地等他渐渐苏醒,他才听到贺兰寂说:“圆圆,我们到了。”


    “……?”


    兔团睁开水雾蒙蒙的黑眼睛,映入视线中的不是坟茔或地宫,而是一栋破败的石屋。


    这座石屋是用大石头堆砌起来,缝隙间糊满了泥巴,由于山中气候潮湿,有不少草叶从缝隙中冒了出来,石头的表面也遍布着光滑的青苔,木门板腐朽不堪,甚至冒出了几朵蘑菇。


    贺兰寂说:“这就是我当年在皇陵中的住处,我在这座石屋住了六年。”


    听到他这么说,兔团瞬间清醒了不少,吃惊地打量起了石屋。


    这座小屋破不破旧还在其次,最让兔团震惊的是,它实在太小了,而且没有窗户,就好似一座坟茔,住在里面该有多么苦闷压抑啊。


    贺兰寂问:“想进去看看吗?”


    兔团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要看。”


    贺兰寂抱着他,直接将腐烂的门板拆下来卸到一边,弯腰走入低矮的门框,一股难闻的潮气顿时扑面而来。


    借着外面的光,兔团看清了石屋内部,里面和外面差不多破旧,家具只有一张塌了一半的矮榻和吃饭用的茶几,墙边摆着接水的陶罐和碗筷,角落堆积着碎石料和几把生锈的刻刀,是贺兰寂以前刻石雕用的。


    光是看着这些简陋的陈设,兔团就能想象出贺兰寂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苦,这方黑暗逼仄的天地,一个孩子竟然独自守了整整六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兔团很久没有说话,兔耳朵软软地趴了下去,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他快心疼死年幼的贺兰寂了,同时又痛恨起了老皇帝和荣妃,也不知道这两个元凶是不是也埋在皇陵里,他真想把他们的棺材板从坟里拖出来,扔进火堆里当柴火烧。


    好一会,他难过地舔舔贺兰寂的手指:“陛下,你受苦了……”


    贺兰寂摸摸兔团,抱着他来到门口,俯身摸上门框的刻痕。


    “以前母后常常为我和兄长量体,夸我们又长高了、又长大了,她故去之后,我只能自己记录,在坟茔前说给她听,你瞧,这条刻痕是我八岁那年的身高。”


    他将兔团举到刻痕前,兔团伸出爪爪摸了摸痕迹,心绪五味杂陈:“原来陛下八岁的时候这么矮吗?”


    他知道贺兰寂初到皇陵的时候经常吃不饱饭,这条刻痕完全不像是八岁孩子该有的身高,实在太矮了,可能他自从到了皇陵就没怎么长过个子。


    好在徐太妃后来偷偷救济了陛下,陛下起码能吃上饱饭了,这才生得这么高大又英俊……


    兔团抬头看了一眼贺兰寂,用爪爪比划着:“那陛下是什么时候突然开始长高的?”


    贺兰寂淡淡地说:“从我回宫那年,也就是我十二岁的时候。”


    “那年父皇生了一场很重的病,险些病亡,痊愈之后,他苍老了许多,而三皇兄正值年富力强之际,父皇对他渐渐起了猜忌之心,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接我回宫,其实是为了利用我对付三皇兄。”


    “我当然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所以我先杀了三皇兄,再将父皇杀了,也算是我对三皇兄的一片心意,好让他在黄泉路上不寂寞。”


    看完石屋,贺兰寂抱着兔团越发深入皇陵,一路上兔团看到有一些漂亮的野花开得正艳,便指挥着贺兰寂采了一捧,算是他带去的供品。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先皇后和先太子的地宫。


    两座地宫相邻修建,其实不合规制,早年也不是这样的布局,最初他们被埋在不起眼的坟茔里,还是贺兰寂登基后,才将他们迁入这两座风水绝佳的地宫。


    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座空地宫,是贺兰寂为自己预留的。


    兔团从贺兰寂怀中跳了下来,变成人形向四处张望:“你父皇的坟茔呢?”


    他一定要去这老东西的坟头上多踩几脚!


    “没有了。”贺兰寂说,“去年山中暴雨,冲开了他的坟茔,他的棺椁顺水漂流,遭雷击而裂,尸首化为了焦炭。”


    绮雪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贺兰寂又说:“这回是真的,不是我动了手脚,应该是他恶事做尽后的天谴吧。”


    “真是便宜他了。”绮雪冷哼一声,“怎么没在他活着的时候把他劈死。”


    贺兰寂淡淡一笑:“走吧,我们去祭拜母后和兄长。”


    随行的妖魔为他们提来了供品,有香烛纸钱、饭菜、黄酒、点心和绮雪摘的花,其实绮雪本来想自己亲手做点心的,只是今天来得太匆忙,他还没来得及准备,反正要在这里待差不多两个月,他们肯定还会过来,之后再做也来得及。


    他们走进先皇后的地宫,对着棺椁祭拜,一起清扫灰尘、点亮长明灯、摆上祭品,最后洒下黄酒,跪坐在蒲团前,沉默地向先皇后倾诉自己的心事。


    绮雪闭着双眸,在心里默默地跟棺椁里的先皇后絮絮叨叨着,跟她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皇后娘娘好,我是圆圆,就是当年那只被阿满救回来的小兔子,您还记得我吗?”


    “托皇后娘娘的福,这些年我一直过得很好,就在去年,我终于能变成人形了,您看,我是不是很漂亮?如果您和太子殿下还活着,应该还是会很喜欢我吧?”


    “那些伤害过您的恶人都已经死了,阿满做了皇帝,他为您和太子殿下报仇了。”


    “自从您和太子殿下离开后,阿满就一直过得很不好,他的命太苦了,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因为阿满有我了,只要有我在,他就不会苦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


    “我会付出我的一切保佑阿满,倘若您和太子殿下的在天之灵能听到我们的祷告,也请一定要多多保佑阿满呀……”


    绮雪说了很多,直到贺兰寂睁开眼睛,他还在和先皇后说话。


    贺兰寂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的侧颜,过了一会,绮雪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扭头看向贺兰寂,发现贺兰寂似乎看着他很久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陛下等我多久了?”


    “没有多久。”


    贺兰寂起身,向绮雪伸手:“走吧,我们再去祭拜兄长。”


    祭拜先太子的过程也差不多,绮雪继续在心里念叨,祈求先太子保佑他的弟弟。


    只是到了最后,他们该离开了,绮雪难免伤感:“以后我恐怕就不能常来了,我会想你们的,你们可以不用想我……就拜托你们替我照顾阿满了。”


    默念完这些,他变回兔团,跳进了贺兰寂的怀里。


    “呼……”


    一阵山风忽然吹过,清凉和缓,温柔宁静,轻轻地吹拂着兔团的兔毛,如同一双无形的手,轻柔地抚摸着他,对他做出了回应。


    “起风了。”


    贺兰寂望了一眼变化的天色,对兔团说:“快下雨了,回去吧。”-


    一场清凉的山雨来袭,雨势不大,却延绵不绝,下了足足两天才停止。


    雨过天晴后,行宫中的湖泊波光粼粼,如夺目的宝石,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兔团趴在屋檐之下的软垫上,惬意地吹着凉爽的山风,兔尾巴尖一抖一抖的。


    薛总管为贺兰寂奉上刚熬好的汤药,药汁乌黑,弥漫出苦涩的气味,贺兰寂微微蹙眉,将汤药一口饮尽,又立刻喝下了兔团给他熬的甜汤。


    “怎么样?”兔团爬上贺兰寂的膝盖,得意地问,“有段时间没给陛下熬过甜汤了,我熬汤的手艺还没有退步吧?”


    “没有退步,还是一样好喝。”


    贺兰寂用手帕擦了擦薄唇,将手帕放在托盘上,由宫人们端着托盘退了出去:“多谢圆圆。”


    “陛下还跟我客气什么呀……只要你想喝,我就给你熬。”


    兔团蹭蹭他的手掌,和他撒着娇,其实他之前也没想到,贺兰寂这么冷的性子竟然也会怕苦嗜甜,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过他很喜欢贺兰寂这不同的一面,让他觉得特别可爱。


    “圆圆有心了。”


    贺兰寂抚摸着兔团软软的身子,手指擦过他的兔耳朵,声音低沉地说:“只是对我来说,甜汤还是有些不够……你准备何时补偿我?”


    兔团尾巴尖一抖,浑身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小声问道:“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只是陛下……你的身体不要紧吗,我担心你会不会太劳累……”


    “夫妻之事,怎会劳累。”


    贺兰寂将兔团整只兔捧了起来,对上他害羞的双眸:“圆圆每夜与我同床共枕,难道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渴望?”


    这下兔团变得更粉了,他又不是木头,当然感觉得到,每晚贺兰寂都从他的身后抱住他,和他紧贴在一起……那么大,也太明显了,他当时都不好意思说话。


    兔团哼唧一会,小声说道:“既然陛下这么说了,那就今晚,给我一天准备的时间,我会好好补偿陛下的……”


    “好。”


    贺兰寂亲了亲他的粉鼻尖:“那就今晚,我等着你。”


    “你要好好补偿我。”


    第99章 (四更) “兔儿仙?”……


    深夜时分。


    贺兰寂放下毛笔, 合起书案上的奏章,走到门口望了望月亮的位置,发现时辰已经很晚了。


    自从绮雪说他要为晚上做些准备, 已经一整天不见人影了,贺兰寂担心他的安全,派了数只妖魔跟随绮雪,根据它们的禀告,绮雪没有离开行宫,只是待在神祠里专心地做着准备,它们也给他帮了不少忙, 将神祠布置得焕然一新。


    为了保持神秘感,绮雪给这些妖魔下了命令,叫它们不许向贺兰寂透露任何风声, 贺兰寂没有追问,但不可否认,他很期待绮雪为他准备的惊喜。


    又过去小半个时辰。


    贺兰寂手握陈旧的书卷, 静心阅读着其中的内容,忽然感觉到屋中烛火一跳, 一片黑黢黢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几只妖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陛下。”


    为首的娇美鹤妖低头向贺兰寂行了一礼,款款说道:“贵妃娘娘有请,还请陛下移步神祠, 娘娘正在神祠等候陛下的驾临。”


    “朕知道了。”


    贺兰寂微微颔首,放下了手中书卷,跟着它们离开了。


    行宫的规模不大,正殿距离神祠不远,贺兰寂没有乘坐辇车, 也没有唤来宫人,只是跟随在几头妖魔之后,由它们打着灯笼为他引路,在黯淡的月色下穿过庭院,来到了神祠。


    “呼……”


    山间的夜风吹拂而过,掀起潮而凉的湿气,草木繁茂,张牙舞爪地蔓延成浓绿近黑的阴影,常年无人居住的行宫纵使经过洒扫,也透出了遮掩不住的荒芜气息。


    凄清、鬼魅,黑影重重。


    贺兰寂行走在妖魔之间,如同被鬼怪引诱至深山中的清贫书生,身无长物,唯有一身绝佳的皮囊,使他成为了被山中艳鬼盯上的猎物。


    神祠的大门敞开着,映出了妖异的红光。


    贺兰寂注意到,神祠供奉的塑像被随意地丢在了外面,这座神祠供奉的正是国师谢殊,而那座被丢弃的塑像自然也是谢殊的塑像。


    除了绮雪,没人敢这么冒犯谢殊,可绮雪不仅做了,他甚至还占了谢殊的神祠,为的只是与贺兰寂共赴云雨。


    贺兰寂神色淡漠,没有理会塑像,跟随妖魔们走进了神祠。


    神祠中满是暧昧朦胧的红。


    华美轻透的红纱层叠地垂落而下,影影绰绰地遮住了深处的景象,贺兰寂没有看到绮雪的身影,便掀起红纱,向着里面走去,直到一张供桌阻拦了他的脚步。


    供桌上摆着三杯酒水,两头鹿妖穿戴严整地守在桌边,笑着向贺兰寂躬身行礼。


    “恭迎陛下,兔儿仙大人早已等候陛下多时了。山中夜晚寒凉,兔儿仙顾惜陛下圣体,专为陛下准备了药酒,以供陛下暖身之用。还请陛下先饮一杯,以免受了寒气。”


    贺兰寂双目扫过桌上的药酒,口中问道:“兔儿仙?”


    “住在神祠里的,不是神仙是什么?”


    红纱后响起了一道清媚动人的声音,微微含笑,是贺兰寂非常熟悉的:“我的原身是兔子,所以就是兔儿仙,陛下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


    贺兰寂冷峻的神色柔和下来,端起供桌上的酒杯:“多谢仙子赐酒。”


    他仰起头,将杯中的药酒一饮而尽,躯体中的寒气瞬间被酒力驱散了不少,浑身变得暖融融的。


    他放下空酒杯,对着红纱后的兔儿仙问道:“朕既已饮了药酒,是否可以拜见仙子,一睹仙子真容?”


    “这可不行,陛下还没有展示自己的诚意。”


    鹿妖笑眯眯地说:“兔儿仙喜欢供品,供品越贵重,就越能展现陛下的诚心,不知陛下要为兔儿仙奉上什么供品?”


    两只鹿妖奉上托盘,贺兰寂沉吟片刻,解下了腰间的玉佩,又将皇帝私印一并放入盘中:“还请仙子笑纳。”


    鹿妖将托盘送到红纱后,不多时,红纱后响起了兔儿仙的笑声:“多谢陛下,我收下了。”


    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红纱后先是伸出一双极美的手,十指纤纤如玉笋,肌肤如凝脂雪白,腕间系着银铃,只轻轻一动,便会发出悦耳的铃声。


    稍后,兔儿仙收回了自己的手,又露出赤。裸的雪足,脚趾莹润可爱,形状漂亮的脚指甲如粉嫩的贝壳一般,脚踝纤细,同样系着银铃,在贺兰寂的注视下轻轻地晃动着。


    鹿妖们为贺兰寂搬来一张软榻,就放在距离纱帘很近的位置,随后便退出了神祠。


    兔儿仙晃着自己粉粉的足尖,轻点软榻的垫子:“陛下,过来坐。”


    贺兰寂的视线追逐着他的脚尖,依言坐了下来,又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兔儿仙的脚,却被兔儿仙灵活地躲了过去,红纱轻晃,便缩回到贺兰寂看不见的地方了。


    “手,或者是脚。”


    兔儿仙声音妩媚,银铃响起诱惑的节奏:“陛下要选哪个?你可以用我的手或脚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贺兰寂喉头滚动,“朕不能见你吗?”


    “不可以,陛下的供品只够见到我的手或脚。”


    红纱后再次伸出了一只脚,踩上贺兰寂的膝盖,灵活地画着圆圈:“快选呀,陛下,只要你选了,我就能让你快乐……”


    “叮铃……叮铃……”


    银铃轻轻颤动着,铃声细弱,却荡人心弦、勾魂摄魄。


    红红的烛火燃烧跳动,落在雪白的足背上,勾勒出妖冶的光影。


    在这座狭窄的神祠中,属于绮雪诡艳的妖性正在不断地放大着,恍然之间,贺兰寂仿佛已被危险的鬼魅蚀骨缠身。


    艳鬼柔媚入骨,情意绵绵地与他交缠,却不知艳鬼是否会在下一刻剖开他的胸膛、吞噬他的心肝,但即便身死,他也甘之如饴,他情愿向绮雪献上自己的心肝。


    “……”


    或许是饮酒的缘故,贺兰寂阴寒的身体竟然泛起了一层蒙蒙细汗,他的嗓音也变得喑哑了。


    “你来替朕选。”


    他垂下眼眸,呼出的热气滚烫,缓缓解开衣带:“只要是你,是手是脚都可以。”


    “好呀。”兔儿仙魅惑地说,“我替陛下选,那就是脚,用脚别有一番滋味……”


    贺兰寂从善如流,将袍服解开了大半。


    长相丑陋的狞恶之物便藏不住了,“啪”地打了兔儿仙的脚背,发出沉闷闷的响动。


    “好大啊……”


    兔儿仙像是从没见过似的,语气有点怕,又有点好奇:“陛下平时是怎么养护它的,为什么能长得这么大?”


    贺兰寂扣住他的脚踝,与足心相贴,浑身微微一震:“没有……朕没有特意养过它。”


    “是吗……”


    兔儿仙将两只脚都伸了出去,并拢在一起,天真无辜地说:“那陛下就是天赋异禀了呀……里面一定存满了元阳,要是被我吃一吃,能把我喂得很撑吧?”


    贺兰寂的额角绷出青筋,闭上眼眸,哑声说道:“你可以试试……”


    “那就要看陛下的供品够不够贵重了。”兔儿仙说,“我要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全天下最贵重的珍宝……”


    银铃清脆的声响由慢到快,再到不停地铃铃作响,兔儿仙只靠双脚早就不够了,他不得不抬起小腿,又抬起大腿,最后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他不得不惊慌失措地说:“慢点、慢一点……呀啊!”


    贺兰寂的手背指骨突起,显然力道极大,猛地扣住兔儿仙的小腿,将柔软的肉掐出深陷的痕迹,差点将他整个人从纱帘后钻了出来。


    “哗啦哗啦哗啦……”


    银铃疯狂地胡乱晃动,持续响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个时刻,才戛然而止,贺兰寂手掌一松,慢慢放开了兔儿仙的小腿。


    一滴汗水落在兔儿仙的小腿上,将他烫了一下,他惊慌失措地收回了双腿,害羞地说:“好了好了,可以了吧,我的脚都红了……”


    “……”


    贺兰寂闭着眼,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只是很快他就继续问道:“你还喜欢什么供品?”


    兔儿仙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也许今晚我只要这些供品就够了?”


    “不够,远远不够。”贺兰寂说,“仙子尽管开口,无论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


    “那……”


    兔儿仙似乎在难为情地揉着红纱,纱帘后发出窸窸窣窣的纱料摩擦声。


    “你把你的衣服都给我吧,头冠我也要……啊,你可以把外袍留下来,夜里冷,你就披在肩上吧。”


    “把衣服给你就能见到你了?”贺兰寂问。


    “还是不行,不过你可以见到我的腿,还有我的尾巴……”兔儿仙小声说,“耳朵也可以借给你摸一摸。”


    “好。”


    贺兰寂解开头冠,又脱掉中衣和中裤,露出健美却苍白的躯体,近乎不着寸缕,只在肩头披着帝王的袍服,由他亲手将贴身的衣物都递到了纱帘后。


    纱帘后的兔儿仙接了过去,似乎轻轻嗅了一口,发出一点吸气声:“我喜欢陛下的味道……”


    只因为他这一句略显痴缠的话,贺兰寂就立刻起来了,语气变得极为压抑,紧紧盯着帘后:“圆圆……”


    “圆圆是谁?在我面前,陛下不要提别人,好扫兴。”


    兔儿仙娇里娇气地说着,从纱帘后伸出双腿:“现在陛下可以看到我的尾巴了。”


    雪白的长腿从帘后露了出来,可兔儿仙不是面对贺兰寂站立的,而是背对着他,饱满的雪丘和毛茸茸的兔尾巴也一并展露在了贺兰寂的眼皮下。


    兔儿仙似是趴在了桌上,双腿绷直,高高翘起了兔尾巴:“陛下……请呀。”


    第100章


    兔儿仙翘起尾巴的时候, 漂亮的腰窝向下凹陷,如一只浅浅的白瓷碗,雪丘却顶得很高, 形成极为优美的弧度。


    他一身的皮肉雪腻绵软,丰盈的大腿肉微微颤动着,脚踝挂着银铃,铃声细碎,弓起的足背沾着不少元阳,还有些许正顺着小腿肚慢慢地滑落下去,绮艳至极。


    兔儿仙的上身还藏在红纱之后, 朦胧地勾勒出纤美的线条,腰下却完全展现在了贺兰寂的眼前,任由他享用。


    “陛下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声音甜软, 抖了抖毛茸茸的兔尾巴,兔耳朵也在红纱的缝隙间若隐若现,仿佛他浑身的每一处都是为了诱惑贺兰寂而生的。


    贺兰寂晦暗滚烫的视线扫过他的每寸肌肤, 披着袍服缓步上前。


    他宽大的手掌按住兔儿仙的后腰,腕骨抵着尾巴根, 兔儿仙尾巴微颤,身体跟着瑟缩一下,本能地有点害羞,却还是热情地用小腿蹭着贺兰寂的腿:“快来呀, 陛下。”


    “不能转过来吗?”


    贺兰寂的手向上滑动,越过红纱的缝隙,轻抚着兔儿仙的脊背:“朕想看看你的脸。”


    “那可不行。”兔儿仙妩媚地说,“那是另外的价钱,你要给我更多的供品。”


    “仙子想要什么?无论你想要什么, 朕都能给你。”


    贺兰寂声音低沉,手掌滑过兔儿仙的肩头,绕到他的身前,刚好摸上了兔儿仙的唇瓣。


    他的唇那么软、那么润,唇间吐出的热气呵在掌心上,烫得贺兰寂的心也跟着热了。


    兔儿仙亲了亲贺兰寂的指腹:“可是我不想说,我要陛下自己体悟,陛下也要展现自己的诚心呀,想求见兔儿仙的真面目,可没那么容易……”


    他用脸颊蹭了蹭贺兰寂的掌心,嗓音缠绵柔媚,能酥到人的骨子里。


    可很快地,他的语气就变得有点慌乱:“陛下,你做什么呀……你是不是把药酒倒进了我的……不、不行,药酒是用来喝的,不能这么……”


    为了贺兰寂不受风寒,他特意叫妖魔们回了趟宫,从徐太妃那里拿来了珍贵的药酒,药酒清香温润,不仅不伤肺腑,还能起到暖身的作用,可是陛下他怎么、他怎么可以——


    贺兰寂半跪下来,按住兔儿仙乱晃的大腿,呼吸喷洒在他脆弱的肌肤上:“仙子赠朕药酒,朕投桃报李,回敬仙子一杯,有何不妥?”


    “不,喝不掉的,这样没法喝掉的……”


    蓬松的兔尾巴都被药酒染湿了,兔毛分成一缕一缕的,散发出淡淡的酒香,颤个不停。


    微凉的药酒很快化成了一股暖流,感受到陌生的暖意,兔儿仙浑身发颤,眼眸染上了湿润的泪光。


    这样太奇怪了,那里怎么能喝酒呢,陛下分明是在欺负人……呜,为什么还在倒……


    贺兰寂用双指轻轻扒着,倒了大半杯药酒进去,酒液也染湿了他的指腹:“难道仙子不喜欢饮酒?”


    “我……我不爱喝,你快弄出去……”


    贺兰寂见实在盛不下去了,就将杯中最后的酒水饮尽,说道:“既然仙子不想喝酒,朕便代你喝下这杯。”


    “你快……唔!嗯啊,陛下——”


    红纱之后,兔儿仙发出短促的音节,雾蒙蒙的双眸蓦地睁大,难堪地呜咽道:“不……”


    他纤细的脊背如弓弯起,软软的兔尾巴抖成筛子,扫过贺兰寂的面颊。


    贺兰寂闭上双眼,将面孔埋得更深,喉头滚动,将酒水一点点喝了下去。


    美人为杯,酒香越发甜蜜迷人,这是一只奇妙至极的酒杯,醇香的酒水仿佛源源不断,永远不会喝净,使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兔儿仙雪白的肌肤染上淡粉,发出细弱甜腻的啜泣,他的身子仿佛变成了一捧春泥,绵软得失了骨头,随贺兰寂如何摆布也无法反抗,可爱乖巧得令人心碎。


    不知过了多久,贺兰寂喝够了酒,这才站起身来,轻轻拭去唇边的酒渍。


    兔儿仙没了支撑,几乎快要从桌面滑落,还是被贺兰寂一手扶住的。


    他仿佛不胜酒力,肌肤都是滑腻腻的香汗,紧紧地吸附着手掌,简直像是逼着人不准放手,必须要将他抱进怀里疼爱。


    贺兰寂扶着他的腰,将他放回桌上,让他趴好,嗓音低哑地说:“既然仙子醉了,不如就由朕来侍奉仙子安寝。”


    说罢,他倾身而下,与兔儿仙的后背紧密相贴。


    “啊……”


    银铃再次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兔儿仙软绵绵地趴在桌面上,几乎无力承受,不得不用尽所有力气,扒住桌子的边缘,哭着说道:“慢点……”


    他的兔耳朵在头顶上一晃一晃的,耳根绑着漂亮的丝带,时不时地从红纱的缝隙间冒出来,被贺兰寂单手将两只耳朵拢在了掌心里。


    “咚、咚咚……”


    桌子被撞得晃晃悠悠的,一直向前窜动,为了稳住兔儿仙的身体,贺兰寂轻轻捉住他的兔耳朵,将他微微往后拉。


    “唔、陛下,痒……耳朵痒……”


    兔儿仙被他拉得兔耳根发痒,撒着娇地求他放手,贺兰寂便放开兔耳朵,有力的双臂紧紧箍住兔儿仙的身体,将他固定在怀中。


    隔着薄薄的红纱,贺兰寂几乎已经看清了兔儿仙娇艳的眉眼,和他眼尾的泪水。


    他微蹙眉头,发出舒爽而低沉的叹息:“圆圆……”


    兔儿仙落着泪,再也说不出什么不准贺兰寂叫他“圆圆”的话,就这样迷蒙地绝顶,一次又一次,直到近乎昏厥,贺兰寂才终于结束了一回。


    贺兰寂轻轻舒气,餍足地后退,捡起落在地上的袍服,体贴地盖在兔儿仙的身上,抚摸着他的后背:“圆圆还好吗?”


    兔儿仙彻底没了力气,很久没说话,直到贺兰寂以为他睡着了,要抱他起来,他才哼哼唧唧地说了一句:“别叫我‘圆圆’。”


    贺兰寂从善如流地改口:“仙子,朕是不是可以见你了?”


    “供品……”兔儿仙坚持,“我要供品。”


    贺兰寂抚摸着他:“朕身无长物,唯有将自己献给仙子,仙子愿意收下这份供品吗?”


    “当然……”兔儿仙说,“这就是天下最珍贵的供品。陛下,你进来吧,进来见我。”


    贺兰寂掀起红纱,走进纱帘之后,兔儿仙换了个姿势,侧躺在桌上,与贺兰寂对视,贺兰寂也终于看见了兔儿仙的真容。


    绮雪化了淡妆,比平日还要美艳动人,他几乎不着寸缕,只披着一条缀满了宝石的云肩,乌黑的云鬓间金钗与珍珠点缀,极尽华美,当真如同坠入凡尘的高贵仙子。


    他懒洋洋地用脚尖点了点贺兰寂的腿:“劳烦陛下抱我到神坛上。”


    贺兰寂依言将他柔软的身子抱了起来,将他放上了华丽的神坛。


    这座神坛原本是用来摆放谢殊的塑像,现在塑像被扔了出去,神坛也被装点一新,层层丝绸铺陈,中间洒满了鲜花,两侧摆放着贵重的珊瑚、玛瑙和宝石。


    只是当绮雪躺上去,所有的珍宝霎时黯然失色,唯有他才是最为夺目的明珠。


    绮雪恢复了些许气力,勉强坐了起来,两条小腿伸到神坛的边缘晃动着,笑盈盈地望着贺兰寂:“陛下见了兔儿仙,怎么不向兔儿仙跪拜?”


    “是。”贺兰寂跪了下来,虔诚地捧起绮雪的一只脚,“阿满拜见仙子。”


    他低下头,亲了亲绮雪的足尖,绮雪瑟缩一下,害羞地把脚收回去:“哎呀,不太干净,陛下别亲……”


    “没关系。”贺兰寂用面颊贴了贴他的足背,“仙子的一切都很干净。”


    “好啦……”绮雪脸红了,甜甜地说,“你快起来吧。”


    贺兰寂站了起来,绮雪拉着他的手,将他拉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跪在神坛上,捧起他的脸侧,亲了亲他的前额:“你很有诚心,兔儿仙会保佑你的。”


    他又亲了亲贺兰寂的嘴唇,眸中波光盈盈,荡满甜蜜的情意:“兔儿仙也会爱你。”


    “来,爬到神坛上来,兔儿仙还会爱你的……”


    他勾着贺兰寂的后颈,让贺兰寂与他一起坐在神坛上,抱着他一起跌入厚重的丝绸里-


    云月观。


    谢殊从静坐中睁开双眼,冷漠的眼眸掠过一丝波动,微微含着怒气:“绮雪……”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所有的塑像,但通常不会检查它们,这些塑像也不会主动和他关联。


    只有当天命道侣靠近塑像的时候,他才会自动感应到它们,并通过塑像的双眼看到那边的情形,他清楚地看到绮雪扔了他的塑像,霸占了他的神坛,为的竟然是与贺兰寂云雨。


    他将银龙童子唤入精舍中:“备车,去行宫。”


    睡眼惺忪的银龙童子揉着眼睛,迷糊了一会,突然清醒过来:“啊?现在吗?”


    “现在。”


    谢殊换上道袍,戴上头冠,冷冷地说道:“不然你要我忍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