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承包
吃完饭, 褚辰直接送季寒去浦东华航医疗用品有限公司找史大华,有什么两人谈吧,他得安排韩卫鹏、吴志用等人做好接待工作, 然后和大巴司机一起去机场接人。
褚辰忙着,邱秋这边也不得闲, 苗寨经过几轮会议讨论、商量, 定下了山林、坡地承包价格。
偏远、林木资源不太丰富的山林, 一亩一年的承包费用在几元到十几元不等。靠近村寨、交通相对便利且林木资源较好的山林, 承包价格则要十几块至几十块,坡地亦然。
族长家承包了20亩坡地, 准备种植太子参、柴胡、枸杞、桔梗、何首乌。
二表叔、十表叔、十一表叔各承包了30亩山林, 准备种植适合在林下生长的三七、黄精、天麻、茯苓、淫羊藿、板蓝根、石斛花等药材。
五表叔承包了10亩荒地, 准备种金钗石斛。
对此, 邱秋自然支持。
金钗石斛, 属兰科,依附于植物,通常长在树上。药材名贵,价格高, 种植起来自然也不是易事。
这几天一早,邱秋便带着叶大虎夫妻和五表叔、远志进山,选树皮厚、有纵沟、含水多、枝叶茂、树干粗大的黄桷树、梨树、樟树、青冈树做树基。
最后选中了直径10—20厘米的青冈树, 邱秋拿稻草一一做好记号,喊人过来砍倒,去除枝叶和树干上的苔藓、藻类等杂物,以减少病虫害滋生。
随之又叫几人拿锯子按30-50厚米的长度,截成一段段,运送下山, 挑到溪边,用刷子轻轻洗刷干净上面的灰尘等物,放在院中通风避光处晾上一两天。
这期间,邱秋再次带人进山,收集松树皮和一种生长在溪边、林下的水苔,并叫五表叔带人烧了一些木炭,以便给金钗石斛做基质。
凉得表面微微干燥的树段,可以打孔、开槽了。
“每隔10—15厘米打一个孔或开一个槽。”邱秋捧起一截树段,给众人讲解,“可用直径1—2厘米的钻头在树段上均匀地钻出一些小孔,孔深3—5厘米,也可以用刀在树段上开出一些宽2—3厘米、深1—2厘米的浅槽。”
众人打孔、开槽的当头,邱秋带着叶大虎、远志回了趟月湖寨,一是剪些自家后院的金钗石斛过来扦插繁殖;二是去供销社买些高锰酸钾溶液好给打好孔开好槽的树段消毒,顺便把先前买收音机的钱票还给经理。
知道邱秋回来了,邱嘉树立马赶过来,坡地承包的价格定下来了,邱秋要的位置离寨子比较近,一亩一年25块钱,最短期限为30年,长至50年。
邱秋在木芙蓉树下的藤桌旁坐下,接过青丫递来的西瓜:“要先交几年的承包费?”
“一年一年交,三年一交或是五年一交……”
邱秋知道这钱是要分到社员手里的,如今分田到户了,家家到了秋天,买种子、化肥、农具都需要用钱,便选了三年一交。
下午几人去量地,本来按邱秋的意愿先承包三十亩,她本人不在寨子里,开荒、种植、打理都得交给旁人,承包得多了,质量不容易把控。
只是大队急需用钱,推荐了这块,又推那块,这地一量便多了又多,最后高达135亩,分布在山腰、湖边、后山、林间,且石头、杂树、灌木繁多,开荒困难。
邱秋单手叉腰地站在一处山坡上,抓下头上的草帽扇了扇风:“开荒麻烦了,你们得给我找人。”
邱嘉树递了个八月瓜给她:“寨子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放心吧,我和耗子帮你找人开荒、种植。”
邱秋把草帽重新戴上,接过八月瓜,走了几步看向地上盛开着紫花的夏枯草,“开荒前,先照着我前几年写的草药大全,把几片地上的草药挖出来,不到采挖季的,看看能不能先移栽到一块。”
“好。”
邱秋扒开八月瓜的皮,咬了口,口感细密、甜而不腻,就是种子太多了,吃起来费腮帮子。
“明天你和韩大爷(会计)一块儿跟我去县里取钱。”
她在沪市农业银行的存折办了通存通兑,可以在这边的农业银行取款。
邱嘉树应了声,看看天色不早了,招呼邱秋回寨。
邱秋丢掉全是籽的八月瓜中间部分,拧开军用水壶倒水洗了洗手,跟在邱嘉树身后,由叶大虎护在身旁朝山下走去。
没有路,山石突出,灌木贼多,走得磕磕绊绊。
不时有野鸡野兔和不知名的鸟儿从眼前穿过,叶大虎带了弓箭,腰间别着枪,抬手拉弓,两箭下去射到一只野鸡一只野兔。
邱嘉树看得艳羡不已:“我试试。”
叶大虎将弓和剩下的箭递给他,远志已快步过去捡起了草丛里的野鸡、野兔。
邱秋则时不时弯腰捋把黑天天吃。
到家,青丫已在烧饭了。
远志举了举手中的野鸡野兔:“今晚吃吗?”
“处理干净给青丫,烧上吧,晚上请几位长辈过来吃饭。”
叶大虎闻言接过野兔去一旁放血、扒皮。远志放下野鸡,去灶房提出壶开水,烫毛。
邱秋洗把手脸,去后院看金钗石斛能剪出多少枝子。
耗子从盖房子的工地回来了,没看到邱秋,一问在后院,便寻了过来:“地量好了吗?承包多少亩?”
邱秋捧起一个树基,打量着上面郁郁葱葱的金钗石斛:“135亩。”
“这么多?!”
“嗯。”邱秋放下手中的树基,看向下一个。
“都是什么地?”
“坡地、草地、林地,都是大集体时剩下不好开荒的边角料,好在每一块的面积不小,种植起来还算集中。”
“那几处药材密集点?你不承包下来吗?”
邱秋脑中闪过那些药材的地理位置,“都不属于哪一个村寨、哪一个大队,怎么承包?”又高又偏,除非找公社,太麻烦了,先这样吧,等需要了再说。
邱秋算了算,后院这些金钗石斛不够五表叔家种植的,“后天你有事吗?”
“后天上梁。”
邱秋一愣:“挺快的。那是不是得摆几桌?”
“嗯,摆两桌。”
“还得撒些什么吧?”邱秋来了兴致,“我记得早年邱老实家盖房,从梁上抛撒的有喜糖、糍粑、硬币。你有糖票吗?”
“春季卖药材,我有跟收购站要糖票。糖果明天去买,糯米一早就备好了,明天让二姐帮忙蒸上,打成糍粑。”
“没换肉票?”
“不需要,我准备杀头羊,宰两只鸭,再捉一篓黄鳝,找韩大爷买一坛米酒。”
那够了。
耗子:“你后天是打算上山吗?”
“嗯,”邱秋拨了拨树基上的金钗石斛叶片,笑道:“这一茬茬长得,我都要忘了,我早年是在河谷两岸的香樟树林里发现它的,当时正值春季,金钗石斛根系发达,长出不少幼苗,我用水苔、树皮、蕨根作为种植的基质,分株移植了不少在那片香樟树上,现在想来,要是能活下来,应该有一定规模了。”
耗子知道邱秋说的河谷两岸的那片香樟树林,当年他和邱嘉树等人便是被邱秋阿爸从那儿顺着河流送出来的。
鼻子有些酸,耗子扭头看向了别处。
“上完梁,我陪你过去。”耗子瓮声瓮气道。
“不用,明天我带叶大哥、远志去。地方你知道了,以后若缺金钗石斛幼苗或是茎段扦插繁殖,可以直接过去分株、剪枝。”
耗子喉咙似堵了个硬块:“好。”
饭菜好了,邱秋亲自走了一趟,请来族长、三叔公、五叔公、七叔婆、王老汉、韩大爷和几位干部。
端起酒杯,邱秋挨个儿给大家敬酒,谢长辈们的爱护,谢大队长、副队长、治保主任、妇女主任、民兵连长、会计等人的看重,允她承包这么多土地。
“我还没毕业,暂时回不来,开荒、种植、打理都需要人,日后要仰仗各位帮忙了。在此,我先谢了。”邱秋一口饮尽杯中酒,对众人微微躬了下身。
“邱秋——”院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踏着月色走了进来,“你那些地能交给我打理吗?”
邱秋微微一愣,看向走到灯光下的人,邱卫兵,隔房堂兄,原大队长邱家安的二儿子。
邱家安因邱老实出事后,邱卫兵被食品厂辞退,邱秋跟褚辰去沪市前,将他安排在收购站,当了一名扛包的临时工。
回来几天了,一直没见到他,邱秋也没有特意去打听,想着多半在县里忙着工作呢。
邱秋:“卫兵哥。”
邱卫兵打量着邱秋,见她衣着朴素,眉头微微蹙了蹙:“回来也不说一声,要不是卫红今天去市里跟我说,等你走了我都不一定知道。”
青丫去灶房搬来一把凳子放在桌旁,随之又拿来一副碗筷。
邱秋笑笑:“坐。”
邱卫兵跟众人一一打过招呼,依言坐下。
邱秋拿起酒瓶,给他倒了半杯酒,“工作忙吗?”
邱卫兵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邱秋夹起块麻辣兔肉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吃菜,别空腹喝酒。”
“我把收购站的工作卖了。”似要肯定什么,他又道:“今年四月卖的。”
邱秋倒不觉得惊讶,当时让他去上班,他就有些不情不愿:“那你这几个月来干嘛了?分田时也不在。”
“拿着卖工作的三百块钱,我去南方了。”
邱秋看向他的衣着,白衬衫牛仔裤。
邱卫兵放下酒杯,往外站了站,让她看清楚一些:“我去南方进了些衣服鞋子在市里卖,这身就是最初进的那批我专门留下的一套。”说着他还抬了抬脚 ,让邱秋看他脚上的运动鞋。
“第一趟我便挣了五百。”
众人惊讶地吸了口凉气。
邱卫兵得意地扬扬眉,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邱秋:“卖工作的钱,我又添了两百,凑个整,算我的谢礼。”
邱秋垂眸盯着信封看了片刻,收下了。
邱卫兵惊讶地看着邱秋。
邱嘉树、耗子忙拉了他喝酒,听他说这几个月挣了多少,在市里租了家店铺,谈了个多好的姑娘等等。
至于他说帮邱秋打理地的事,谁也没有再提。
夜深了,邱秋送族长等人离开,邱嘉树、耗子架起喝醉的邱卫兵送他回家。
翌日一早,邱秋带着叶大虎、邱嘉树和韩大爷去县里取钱,10125元,清点好,当场交给了韩大爷。
邱秋带着叶大虎要去大哥家看看,便没跟邱嘉树和韩大爷一起回寨。
这钱一拿回去,轰动了。
这么多!
按户分,全寨38户,每家能分266.447元。按人口分,456口人,每人能分22.204元。
所有人都震惊了。
韩大爷咽了咽吐沫:“分吗?”
邱嘉树咬了咬牙:“分!按人口分!”
大喇叭响起,月湖寨都沸腾了。
月亮湾大队可不止一个月湖寨,它由四个寨子组成,可惜的是,邱秋承包的土地都属于月湖寨。
其他寨的人得知后,自然不愿意了。
遂邱秋和叶大虎从县里回来,刚一进寨便被人围住了,七嘴八舌都是问邱秋能不能承包些他们寨的土地?
这种情况,邱秋早有所预料,拍拍手,让大家静一静听她说。
“大家知道我承包这135亩地是用来做什么吗?”
“种药材。”
“对,种药材。我们贵州这片土地,非常适合种植见钱快的一年生药材,知道有哪些吗?”
有人摇头,有经常采药卖的叫道:“板蓝根、紫苏、牛膝。”
“非常正确。”邱秋鼓掌,接着补充道,“还有急性子、王不留行、车前子、益母草、旱莲草、茵陈、龙葵、蛇床子……”
“这些呢,都属于来钱快,无需太多种植经验,不太挑地的药植。”
“另外,大家可能不知道,荒山秃岭可种植蒲公英、野菊花、黄芩、防风、远志、山茱萸……轻度盐碱沙地可种植射干、金银花、苦参、牛蒡子、知母、甘草……微酸沙质可种植贝母、黄芪、川芎、白术、百合、芍药……”
“我能包地种植,大家为什么不可以?”
众人面面相觑,随之有人嗫嚅道:“我、我们没钱。”
邱秋扭头看向另外三个寨子的干部和邱嘉树等人,招招手,将人叫到一旁,“地荒着也是荒着,我看不如这样,先让有意愿的承包一年,承包费先欠着,等卖了药材再让他们还。至于种子、肥料、农药嘛,每个寨子统计出来,看需要多少钱,你们干部出面找银行贷款,统一由大队担保。”
几人互视一眼,心里没底:“好贷吗?”
“今年农业银行出台了政策,支持商品生产、支持农村经济全面发展,对于从事‘两户一体’(个体户、重点户和联合体)的农民,银行会以信用做担保提供贷款。”
“利息高吗?”
“5.04%。”
“这么高?!”有人惊呼。
邱秋看向邱嘉树。
5.04%的利息,邱嘉树也觉得高。
邱秋想了想:“申请无息。”
邱嘉树精神一振:“可以吗?”
“原则上是可以的,”邱秋道,“药材种植在国家支持的项目内,再加上山区农民生活困难,难以自给自足,需要国家扶持,且我们没有不良信用记录,又有大队担保。”
怎么写申请,邱嘉树不会,邱秋让他们先统计,看有多少人家愿意承包荒地种植药材,除了种子、肥料、农药,还有什么要买,比如农业机械、柴油等。
统计出来给她,她帮忙写。
想了想邱秋又道:“发展农村经济,不止种植药材这一条路可走,还可以大规模地养殖鸡鸭鹅、猪、羊,种果树。”
第142章 第 142 章 手扶拖拉机
“给社员做思想工作之前, 我觉得你们干部应该做好带头作用,每家每户先承包块荒地。”邱秋看向后山,“咱们寨荒地不多了, 你可以考虑下山林。”
邱嘉树掏出9分钱一包的经济烟红满天,抽出一根, 拿洋火点燃, 深深吸了口, 眉间竖起川字:“七几年为解决粮食短缺问题, 在邱老实的鼓动下,队里大量砍伐林木, 开荒种植水稻、苞谷。这几年你也看了, 林中动物在减少, 一些野菜、野果、药植不往深处找, 都瞧不见。山林一外包, 势必又要遭到大量砍伐……”
邱秋往上风处站了站,坚决不吸二手烟:“在不破坏山林原有的植被和生态结构的情况下,可以种植些需要在山林的自然遮荫、温度等条件下生长的天麻、石斛、白及、黄精、重楼、淫羊藿。”
“而像金银花、钩藤、瓜蒌、何首乌、三叶青等藤本药材可以攀附在山林中的树木上生长,不会与其他植物争夺地面空间。”
“松树林、杉树林、樟树林、青冈树林、桦木林……则可以种植耐阴的草本药材, 如黄精、玉竹、天冬、半夏……使山林从单一的乔木层,转变为乔、草复合群落结构,增加生物的多样性。”
邱嘉树听得心动, 弹了弹手头的烟灰,笑道:“我要是承包山林,可没时间帮你打理你那135亩荒地了。”
邱秋给他一个白眼:“咱们月亮湾大队光壮劳力就有一千多人,又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魄力贷款承包荒地种植药材,有个四十几人的剩余劳动力便够我用的。”
“对了,山林种植药材, 最好少用化肥、农药,一是会降低药材的品质,二是破坏山林的生态环境。”
“知道,化肥用多了,土地容易结块;农药会杀死一些动物昆虫。”
“嗯,肥料方面可以选择堆肥、沤肥、饼肥发酵或草木灰。药植有病虫害了,可以用除虫菊、苦楝皮、花椒、百部,回头我写个手册给你,有什么不懂的问张阳州。”
“好。”
又聊了几句,邱嘉树跟另三个寨子里的干部开会,看怎么做好带头作用鼓动社员承包山林养殖鸡鸭羊或是种植药材发展经济。
邱秋则叫上卫生所的张阳州,和叶大虎一起回家了。
青丫已经做好午饭,为明天上梁打的糍粑,端了一大盘摆在饭桌上。
邱秋拿起一块吃起来。
青丫倒杯蜂蜜水给她:“味道怎么样?”
邱秋吃的这个是红豆馅的,味道还好,随口赞了一句,转头问耗子要不要承包片山林,缺钱的话,她支援些。
耗子摇头:“还照以前,我帮你找人开荒种药材,你给我发工资。”
“行,保证不让你吃亏。”
耗子咧嘴笑,先前帮邱秋去密集点采药材卖,他每月的工资已经高达一百多了,再多,他都不敢想象。
“表姐,”远志丢下唆干净的一块鱼骨,“等我家的金钗石斛种好,我和阿爸过来帮你开荒。”
“表叔可以过来,你……就别想!”瞪他一眼,邱秋叮嘱道,“好好上学,争取考进我们中医药大学。”
远志垂头丧气道:“我没考上高中。我阿妈说了,让我跟着阿爸学种金钗石斛,等挣钱了,给我盖栋吊脚小楼、娶房媳妇,她和阿爸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张阳州“扑哧”乐了,抬脚踢踢他:“你才多大啊,就想媳妇了?!”
“不是我,是我阿妈说的。”
邱秋一块糍粑吃完,手帕子擦擦手:“明晚回去,我跟你阿妈阿爸说,九月开学,你去县初中复读。”
“鸟语我学不会。”远志自暴自弃道。
张阳州筷子一转,敲了他一记:“那是英语,跟昭昭好好学。”
昭昭会英语,远志是知道的,他和景天来跟秋姐学阴阳十三针时,昭昭带着君浩君泽航航和静静每天早上跟二爷爷学太极,时不时便听昭昭教静静几句英语日常对话,不系统,却好记。即便如此,他对学习英语还是望而生畏。
“昭昭还有什么是不会的!”远志羡慕道。
英语说得流利,《医学三字经》《药性赋》《汤头歌》《针穴经》倒背如流,《黄帝内经》讲得头头是道,便是阴阳十三针,她也有自己的认知和见解。
邱秋拿起筷子拌了拌碗里的羊肉粉:“你们年龄小,正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克服心理压力,下点苦功夫,什么学不会?”
张阳州凑近远志,小声道:“昭昭不但会英语,还会日语、法语、沪市话和广东话。”
远志捂了捂心口。
张阳州笑:“打击到了?”
可不。
邱秋吃着米粉不够味儿,拿起辣酱挖了一勺拌进粉里:“景天学习怎么样?”
远志戳了戳碗里的鱼头:“他学习好,上学早,开学读高二。”
邱秋尝一口重新拌好的粉,满意地舒展了眉头:“加油追上他。”
耗子抿一口杯中的酒:“金钗石斛不是九月、十月才适合移栽、扦插吗?”
邱秋咽下嘴里的食物:“苗寨在深山里,气温比咱们这边低,现在移植、扦插也可以。”
吃完饭,耗子去准备明天上梁要用的东西,青丫收拾厨房,去菜园薅草、浇水。邱秋等人背上竹篓,带上防虫蛇的药包进山。
贵州多山地丘陵,河流下切作用强烈,邱秋等人行走在河谷两岸深邃的峡谷边缘,一边是坡度陡峭、近乎垂直的深谷,另一边是众多野生动植物栖息地的原始茂密森林。
轰隆隆的河流声中,可见两岸地形复杂,海拔高度变化极大,气候局部差异明显,山顶烈日高照,气温高,谷底极少能看到阳光,阴冷潮湿,大夏天的都要穿薄袄。
邱秋头发高挽,一身运动装地驻足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远眺对岸,1960年那场山火烧毁的两座山头,经过20年的风雨浸染,如今又是一片葱绿。
“阿姐。”远志从密林里跑出来,朝邱秋招了招手,“你看那棵茶树,是不是四球茶?”
四球茶多生在海拔1700—1950米的群山茂林中,是贵州特有的古茶树品种,被誉为“可以喝的活化石”,是茶在进化上最原始的种之一。
邱秋随远志走过去,仰头看了看,枝叶繁茂、树冠饱满、新梢生长迅速,生机蓬勃,芽叶鲜嫩。掐一把,柔韧性和含水量都非常好。揪一片送进嘴里嚼嚼,淡淡的青苦味后,是鲜醇的爽口感,回味悠长。
“采些回去。”夏茶虽不如春茶那般细嫩,却因为高海拔和烈日的加持,口感更为独特。
远志听话地背着竹篓噌噌几下上树,采摘了起来。
张阳州抬头望了望,围着四球茶树环抱了一圈,树干周长足有1.7米,“这树得有千年了吧?”
叶大虎不懂茶,但他在热带丛林里执行过任务,会看树龄,“有了。”
张阳州看了看树上的新叶,鞋一脱背着竹篓蹭蹭跟着爬了上去。
两人在上面采茶,叶大虎在一旁警戒,怕有野狼、豹猫、眼镜王蛇、王锦蛇流窜过来。
邱秋四下查看,不时便看到几株艾纳香和一片黄精,可惜没到采挖季。
“咦,金钗石斛!”邱秋没想到,还没到那片香樟树林呢,便瞅到了长在河岸边丹霞石上的一片金钗石斛。
丹霞石结构疏松,含水量大,地表腐殖质厚,含钾量高,保肥保水能力强,非常适合金钗石斛生长。
邱秋放下竹篓,取出小药锄,小心地从丹霞石的岩缝中或表面,挑选着将金钗石斛整株挖下,装备移栽,剩下的留下。
等远志、张阳州合采一竹篓压得实实的茶叶,邱秋也挖了半篓金钗石斛。
叶大虎背起茶叶,远志将自己腾空的竹篓跟邱秋做了调换,几人顺着密林往里走。
一路上邱秋挑质量好的采挖了几株党参、何首乌、天麻、黄精,虽不到采挖季,有损药效,又因质地过于娇嫩,含水量高,不宜保存,却可以炖汤做菜。
又走了近一个小时,几人终于到了香樟树林。
“哇——”远志止不住惊呼。
张阳州快步跑过去,不敢置信地仰头看向一棵棵香樟树上,那一丛丛长势良好,肉质肥厚的金钗石斛。
有些还开着白色带淡紫色的花儿,大而美丽。
邱秋放下竹篓,四下打量了圈,吩咐道:“挑金钗石斛丛里的小幼苗移植,不够的话,再剪无花的成株。剪前注意给剪刀消毒,避免对石斛造成污染或感染。”
远志、张阳州应了一声,各挑一棵香樟树开始行动。
这一弄又是两个多小时,等几人从山里出来,已是月上柳梢。
邱嘉树、耗子打着火把等在山脚,一见远远晃动的手电筒光,忙跑了过去,接过邱秋和远志肩上的背篓,耗子关切道:“累坏了吧,要不要歇歇再回去?”
邱秋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一路疾行热的,再加上晚间林中露水重,一热一冷,真不好受:“不用了,赶紧回去吧。”
邱嘉树看向叶大虎手中提的一串野物,笑道:“你身手真不错,进山就没有空手的。”
“撞到跟前,顺手捡的。”都不用弓箭,他一个石子丢过去应声而倒。
邱嘉树听得抽了抽嘴角,转头跟邱秋道:“褚辰和昭昭打电话找你,你等会儿给他们俩各回个电话。”
“好。”
知道父女俩找她没什么大事,邱秋回家先带着远志、张阳州将剪下的金钗石斛植株的切口浸泡在清水里,茶叶和采挖的药材摊晾在晒架上,随之洗澡、吃饭。
青丫做了满满一桌饭菜,酸汤鱼、腊肉炒青椒、用羊血和豆腐混合熏制后又跟青椒一起炒的血豆腐,凉拌折耳根、南瓜豆角切成块或折成段煮熟后凉拌的素瓜豆,主食是清蒸洋芋和水煮新苞谷。
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下肚,不但胃部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给精神上带来了松弛感,邱秋神情悦愉地起身活动了下四肢,拿上手电筒,去大队部跟褚辰、昭昭回电。
褚辰这会儿带队已由无锡转至南京,苏老和陶星洲的调查结果出来了,苏老是解放前潜伏下来的G/党。
陶星洲没事,甚至他的下放都有苏老的手笔,原因是陶星洲察觉到馆里几位老前辈的下放好像跟老师苏正平有关,然而不等他查证,便被前妻姜丽举报了。
在苏正平的供词里,姜丽是他发展的下线,他最初的目标是陶星洲,只是陶星洲是那种连唱歌都正气凛然、要带人入党的气势,让他却步了。
“二姐准备十一跟陶星洲领证结婚。”电话里,褚辰没跟邱秋提张明河、苏正平两人。
“好事啊!奶奶出国回来了吗?”
“没,要到下月中旬。”
“那来得及参加二姐的婚礼。”
“他俩不准备大办,领完证,亲近的请两桌,说是请一周假,想去苏州等地转转。”
“旅游结婚啊,挺好的。什么时候,咱俩也到处走走。”
褚辰失笑:“我随时都有空,看你的时间。”
时间啊,还真没有,“我承包了135亩荒地。”虽说开荒、种植、打理都交给耗子了,由他全权处理,可选种、栽种、堆肥、沤肥不得盯着。
后续的打顶摘心、整枝修剪、中耕除草、病虫害防治、打架遮荫、蔬花蔬果,便是人不在,小册子也得准备好,做好指导工作。
“以后的假期怕都要耗在这上面了。”
褚辰眉头微蹙:“怎么承包了这么多?”
“刚分田到户,社员手头没多少钱,秋季要买粮种、买化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承包荒地的我,可不得让我多承包些。”邱秋笑道,“今天去早年移栽了金钗石斛的那片香樟树林,没想到几年无人打理,竟然长势良好。我还想说,再承包几片适合金钗石斛生长的树林呢。”
对此,褚辰除了支持,也做不了别的:“悠着点儿,别累着了。”
“嗯,知道啦。我准备明天去物资局机电农机公司,买5台手扶拖拉机以及配套的旋转耕机、6台小型抽水机、6个手动喷雾器和6个背负式喷粉器。”
“买这些需要供应票证或指标,”褚辰道,“我给你寄的侨汇券该到了,你明天去邮局看看。拿侨汇券去买,别占用寨子里的机械指标。”
“好。”又聊了几句,邱秋挂了给闺女儿子打去。
航航第一次离开妈妈,昭昭也是首次跟爸爸妈妈都分开,虽说都在清溪镇,可一到晚上,不管是昭昭还是航航眼里都噙了泪,跟妈妈说话声音都是哽咽的。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昭昭抱着弟弟,握着话筒,带着哭腔道,“我和航航想你了。”
邱秋忍不住笑道:“明天先让你远志叔带着金钗石斛回去,妈妈再晚一天好不好?”
“不好!”两人异口同声道,“我现在就想见你。”
“你俩这么默契啊!”
昭昭揉把弟弟的头,撒娇地喊道:“妈妈,我想你,你快点回来吧。”
“好、好,妈妈尽量。”安慰了几句,邱秋话锋一转,说起了承包荒地的事,135亩荒地,按25块钱一亩的价格承包,交了三年的承包费……一句句细细道来,邱秋想跟孩子们说的事,作为农民,每人分到手的22.204元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孩子有书读,家里秋季的种子、化肥有着落了。
种药材挣不挣钱?
就拿一年生的板蓝根来说吧,4月上旬播种,9月下旬收获,熟地种植每亩产量干货在200-300公斤左右,荒地的产量要比熟地低20%-30%,每亩产量大约在140-240公斤。
收购站收购的价格是1元/公斤(打的中间价),那便是140-240元。
去除25元承包费,10元种子费。
基肥施入腐熟农家肥2000公斤,磷酸钙50公斤左右,硫酸钾10公斤,定苗后追肥,需尿素10公斤;生长旺盛期,可再追施一次复合肥15公斤,共计18元左右。
人工成本,播种、施肥、除草、浇水、收割等,差不多在30元左右。
再加上灌溉用水、农具折旧等,约7元。
合计成本90元,收成140公斤的话,那便挣50元,240公斤就是150元。
按最低价走,十亩便是500元,只需五个月。
接着种半夏,秋季播种,经过一个冬季的生长,可在次年1-2月收获,一亩荒地能收100-200公斤左右,半夏的价格在2-5元/公斤(看品质)。
刨除成本,每亩能挣170多元。
咋算都比种庄稼挣钱。
昭昭听妈妈给自己算账,不解道:“那为什么只有少数人包地呢?”
“穷怕了,不敢冒险。”
昭昭听得若有所思,早把妈妈什么时候回来这个问题丢开了。
邱秋暗自松了口气,跟两小只道了句晚安,挂了电话。
从大队部出来,走在寨中青岗石铺就的街道上,耳边到处是孩童捉知了猴的叽喳声,抬头望月,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到家铺开张纸,邱秋奋笔疾书,写药材的特性(基本信息、生长习性)、选地整地(地块选择、土壤改良、整地操作)、繁殖方法(种子繁殖、无性繁殖)、田间管理……等等。
翌日一早陪远志去供销社买了高锰酸钾溶液,将人和金钗石斛交给来接的二表叔和十表叔,把收音机的钱票还给经理,邱秋和叶大虎各骑匹马,从清溪镇赶到县里,先去供销社取褚辰寄的包裹,然后到物资局机电农机公司,买手扶拖拉机以及配套的旋转耕机等物。
一台手扶拖拉机1000元,配套的旋耕机一台500元。
交了钱票,手扶拖拉机只有两台现货,另三台要等,其他都有,可以先拉回去。
第143章 第 143 章 周大平
为日后拉药材方便, 邱秋又给配了三个普通平板车斗和两个带有液压的自卸车斗。
再加上几百公斤柴油,这一下又出去了三千多。
叶大虎会开车,亦会开手扶拖拉机。另一辆带有配套车斗和旋转耕机的手扶拖拉机, 邱秋打电话给张思铭,让他帮忙介绍一位会开手扶拖拉机的过来。
张思铭握着话筒, 看看一旁的战友, 笑了:“只是开回寨吗?要不要帮你找一个长期干活的帮手?”
邱秋一愣, 全大队没有一台手扶拖拉机, 自然也没人会开它,她自然要找一个师傅, 帮她教出一批会用旋转耕机的手扶拖拉机手:“大哥有人选吗?”
“等着, 我这就带人过去。”张思铭挂了电话, 拍拍周大平的肩, “走吧, 帮你找个活。”
“我除了开车修车可不会干别的。”
“要的就是你这一身技术。”接着张思铭跟他说邱秋承包了135亩荒,准备种药材,“前期你不但要帮她教会一批会开车修车的拖拉机手,还得帮忙开荒、拉粪、撒种、施肥。我妹妹不是那种抠抠索索的人, 有什么条件你成提了。”
“我没啥要求,有吃有住就行。”一身伤地退伍回来,没想到媳妇跟人跑了, 家里连个他住的房间都没有。
“行了,知道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帮你谈,保证不让你吃亏。”
周大子平抬腿给他一脚:“你妹不是我妹啊,跟自家妹妹有什么好谈的,别看我一身伤, 有的是力气。”
“行行,妹妹暂借你一下,让你体会点家庭的温暖。”
两人斗着嘴,张思铭骑车载着他很快到了物资局机电农机公司。
一进院,周大平首先看到的是小踏雪和队里叫小红的一匹马,大步过去,伸手去抚摸两马的脊背,差点没被小踏雪赏上一脚。
周大平闪身躲开,赞道:“好马!”
小踏雪轻嗤了一声,翻着白眼看他。
“呵,小家伙挺聪明的嘛。”周大平抬手要摸它的头。
“当心它顶你!”邱秋走过来,笑道,“你好,我哥电话里说带人过来,那个人就是你吧?”
打量眼,邱秋发现他面色苍白,唇色浅淡,眼周颜色暗沉、发黑,猜测道:“刚受伤退伍回来吗?身体没养好啊。”
“放心吧,伤口已经结痂,不影响开车修车。”
张思铭跟物资局机电农机公司的负责人和叶大虎打过招呼,过来道:“回头你给他看看,他和战友送物资去前线,路上遇到伏击,腹部被刺了一刀,肾脏破裂,大出血感染了并发症,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却因为肾功能不全,不得不退伍回来。”
“没给安排工作吗?”
张思铭一言难尽地看眼周大平:“被他父母要去给他弟弟了。”
邱秋抚额,半晌小声跟她哥道:“一个月一百块钱,你看可以吗?”
“可以了。”他们这小地方,大货司机的月工资也不过是40-60元左右。
“有行李吗?”
“呐,”张思铭下巴一点自行车后座侧边绑的一个包裹,“全部身家都在哪呢。”
“那走吧,回寨。哥,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吃顿便饭?”
“不了,我下午还有事。”张思铭解下包裹放进车斗,拉过周大平,“谈妥了,一个月100元,吃住全包。”
“太高了。”周大平说罢,转身走到邱秋跟前,“我转业回来给安排的工作,一个月35元,你照这个价来就行。”
“那工作是看大门吧?”
周大平一怔:“你哥说的?”
“我猜的。”邱秋笑道,“你这身体,地方人事局肯定要照顾些。我这里不同,要的是你的技术,不但要教学,还得干活,闲不着。所以100,我出得值。”
周大平愣了愣,竟是一时无言。
“来,我帮你号下脉。”邱秋伸手搭了下他的腕,除了贫血,肾不行了,开车倒是没问题,“走吧,”邱秋指指已经被叶大虎摇响的带斗手扶拖拉机,“你开那辆。”
叶大虎跟人将6台小型抽水机、6个手动喷雾器和6个背负式喷粉器抬上车,摇响了另一台手扶拖拉机。
邱秋一手拉过小踏雪的缰绳,踩着脚蹬翻身上马,接过张思铭递过来的小红的缰绳,跟他挥挥手:“哥,我们走啦。”
“嗯,街上小心点。”今天是赶场日,街上人不少。
“知道了。”
两辆手扶拖拉机一前一后出了物资局机电农机公司,邱秋一夹小踏雪的腹部:“驾——”
小踏雪和小红哒哒跑动起来,很快跃过叶大虎、周大平,穿过旧街、月湾桥出了县城,跑过十来里砂石公路拐进青岗石铺就的山道,进了寨子。
拉满东西的两辆手扶拖拉机紧随而至,突突停在大队部门口,寨子里再次轰动了,队里还没有一辆手扶拖拉机呢,邱秋一下子弄回来两辆,真真牛叉坏了!
族长等人全过来了,围着两辆带斗的手扶拖拉机转了一圈又一圈,小孩子想上手摸一下都不让,爱惜得不行。
“邱秋,开荒用吗,咱队里也没人会开啊?”
邱秋指指周大平:“呐,专门找的开车修车师傅周大平,刚从前线退伍回来。”
众人肃然起敬,族长上前紧紧握住周大平的手:“欢迎欢迎!同志还没吃饭吧,走,去我家喝一杯。”
“身上的伤还没调理好呢,不能喝酒。”邱秋提醒道。
族长立马改口道:“喝汤。静静昨晚在田里下笼,捉到两条鲫鱼,正好熬汤喝。”
青丫从耗子盖房的工地过来,笑道:“酒菜都摆上桌了。九叔公,大家都等着你过去主持开席呢。邱秋、叶同志、周同志你们也来。”
邱秋正指挥着人将东西从车斗里卸下来,先借用大部队的仓库放放,闻言问道:“上好梁了吗?”
“嗯,九点上的。”
“行,我们忙完就过去。”
汉子们上前帮忙,很快便将东西一一抬进了仓库,邱秋拆了包大前门,一一给大伙儿发烟。
“邱秋,报名过来开荒是不是就可以跟着周同志学开拖拉机?”
“不一定要哟,前期会先选十个人来培养,等不忙了,你们可以出些油钱、再象征地交些学费跟周同志学开车修车。”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周大平,求证道:“可以吗?”
周大平看眼邱秋,朝大家正色道:“不能影响我开荒干活。”
“不影响、不影响,我们等你闲了再上门。”
“好了,都回去吃饭吧。想过来帮忙开荒的,下午找耗子报名,工钱按天结,一天一块钱。”
一天一块?!
众人哗然,“邱秋,真一天一块啊?”
“对!”
瞬间,大伙儿议论开了。
邱秋将小红还给队里,牵着小踏雪,带着叶大虎、周大平回家。
将人安排进叶大虎、耗子住的西耳房,邱秋找红纸包了五张大团结,带着两人去寨东头耗子盖房的工地吃席,张阳州已经过去了。
叶大虎和周大平不好意思空手,一人给上了两块钱。
耗子挑的这块宅基地虽偏,地方却不小,有三百多平方米,邱秋看着刚上过梁的三间砖瓦房孤零零地矗在那么大一块荒地上,偏头问过来迎接的耗子:“怎么不多盖两间?”
邱秋知道他手头不缺钱。
耗子示意她看向占满一桌的他阿妈、大哥大嫂及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就这一个个的都已经开始打主意了,再多,怕是一家子都要搬来了。”
邱秋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耗子等三人上完礼,引着他们到了主桌,跟族长等人坐在一起。
族长站在屋前说了几句,鞭炮噼里啪啦一响,随之开席。
酸汤羊肉、黄焖羊肉、苞谷羊排汤、魔芋炒鸭、麻辣黄鳝、糟辣脆皮鱼、凉拌折耳根、素瓜豆、血豆腐和一大盘糍粑,主食是大米饭。
耗子捧起米酒坛挨个儿给大家倒酒,到周大平了,邱秋忙阻止:“他伤刚好不能喝酒。”
族长亲自盛了苞谷羊排汤:“来来,周同志喝汤,多吃羊肉。”
邱秋扭头问周大平:“你对羊肉不过敏吧?”
周大平伸手接过族长递来的碗道了声谢,跟邱秋道:“我什么都吃,不挑食。”小时候穷怕了。
“那你多吃点羊肉,回头我再给你写几张药膳。”
邱嘉树拿着四个寨子统计出来的贷款数目匆匆赶来:“邱秋,你买几辆拖拉机?”
“五辆。”
族长听得一愣:“还有三辆?”
“嗯,暂时没货,要等几天。”
耗子搬了张椅子给邱嘉树,青丫递了副碗筷过来。
邱秋见他满头是汗,身上的白衫衣都湿透了,端起酸梅汁给他倒了一杯。
邱嘉树接过一口饮尽,长吁了口气,将统计的数目递给她:“给看看能申请无息贷款吗?”
邱秋扫了眼点头:“我上午去银行取款,找他们支行行长打听了,像我们这种情况,上面支持我们申请无息贷款。”
邱嘉树陡然松了口气,刚要说什么,邱卫兵提着一网兜烟酒来了。
“九叔公、三叔公、五叔公、七叔婆……”邱卫兵挨个儿打过招呼,将网兜递给耗子笑道:“恭喜啊,短短两年就盖起了砖瓦房。”
耗子伸手接过,安排他入座。
邱卫兵搬起椅子提到邱秋跟前,对她身旁的叶大虎龇牙一笑:“同志,加塞一下。”
叶大虎看向邱秋。
邱秋朝他点点头。
叶大虎搬着椅子,大家跟着一起往旁移了移,邱卫兵将椅子往邱秋身旁一放,扯了下牛仔裤裤腿,大刀阔斧地坐下,扬声叫耗子把他拿来的酒打开给他倒一杯,烟拆开给大家分分。
第144章 第 144 章 苗寨众人的心意
耗子不贪他那点烟酒, 闻声将他带来的两瓶贵州茅台打开、连同一条黄果树香烟放在他面前。
邱卫兵拿起一瓶茅台起身挨个儿给大家斟酒,言谈间尽是意气风发。
邱秋没搭理他,兀自夹了菜来吃。
邱嘉树知道邱秋爱吃糍粑, 夹了块给她,又将一碟蘸糍粑吃的白绵糖往她面前移了移。
“来来, 我敬大家一杯。”邱卫兵举杯。
叶大虎、邱秋没要茅台, 两人端起米酒, 周大平给自己倒了杯解渴的酸梅汁, 三人附和地举了举杯子仰头喝了口,继续吃菜。
“耗子这两年没少挣钱吧, 房子盖了, 上梁宴怎么没去县里寻个好厨子, 南方人家那上梁, 一月前就准备了, 请的厨师早几年做过国宴……”巴拉巴拉,酒桌上全是邱卫兵的声音,从南方的上梁宴说到广州十三行汇聚了多少家服装店,服装款式有多少, 怎么找人批发,怎么运输等。
“跟我一起过去的那几个因为资金充足,进货量大, 现在都搁市里买铺子房子了……”邱卫兵瞥眼邱秋,见自己说了一大通,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该吃吃该喝喝,心里头不由着急,他订了明天下午去广州的火车票, 可手头的资金并不充足。
三叔公听得惊异:“外头的钱这么好挣?”
“也有赔的。在食品厂那几年,我跑业务,别的没学会看货的眼光还是有的。这么跟您讲吧,但凡是我挑的货,拉回来就没有卖不掉的。”
顿了顿,邱卫兵又道,“我明天去广州沙河,那儿是另一个服装批发点,服装风格比较便宜,以中低档为主,也非常适合批量采购……对了,邱秋,我听人说沪市十六铺有一个面料批发市场,城隍庙附近有服装批发店铺,是吗?”
邱秋点头。
“那你怎么没弄些衣服、面料回来卖?”
“我一个学中医的,除了摆弄中药材,还会做什么,哪敢胡乱折腾。”
邱卫兵自得地笑道:“也是,你小时候就比较笨、比较认死理,我看你读书读傻了,这么顺手挣钱的事都不会。”
邱嘉树、耗子脸色一变,看向邱卫兵的眼神带了厉色,刚要发作,族长“啪”的一声将酒杯顿在了桌上,沉脸喝道:“挣俩钱不是你了是吧,飘的眼里还有谁?”
邱卫兵一愣,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讪笑道:“九叔公,我们小辈开个玩笑,你用不着上纲上线吧?”
“玩笑?!”族长讥讽地扬下唇,“家梁当年对你多好,就差把你当儿子养了。他去后,邱秋可有亏着你?褚辰在寨子里筹建食品厂,第一个拉的是你,你是怎么回报的?后来你阿爸出事,你被县食品厂辞退,邱秋怕你日子难过,托关系给你在收购站找个临时工,你是怎么处理的?”
“邱卫兵你不是十几岁,你二十多了,做人都做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对邱秋一个研究生指手画脚。喝醉了就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邱卫兵一张脸涨得通红,扭头看向邱秋,渐渐红了眼眶:“连你也觉得我亏欠了你?”
“你要把我当妹妹,就不会问这话。”邱秋淡定地放下碗筷。
邱卫兵一怔,瞬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喃道:“我、我是不是不该把卖工作的钱还你?”他当时看邱秋一身早年在寨子里穿的旧衣,就想在她面前显摆显摆。
“工作是邱秋帮你找的,你卖了三百,拿它当本金大挣一笔回来,谁听了不为你高兴,只要不犯法,你出息了,整个寨子都以你为荣,邱秋不高兴吗?可你是怎么做的,添两百凑够五百给她,还一副施舍的口气。邱卫兵,事是这么办的吗?”当晚,他那钱一拿出来,邱嘉树就想给他一耳光。
但凡会做点人,你送几件衣服或是给邱秋和两个孩子打个首饰,这事就过去了。想做大呢,分邱秋一股做个合伙生意,资金缺了,你张口,邱秋能不给你拿?
“我、我……”邱卫兵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邱秋眼神平静,转头吩咐耗子道:“他喝醉了,你扶他回家睡会儿。”
“嗯。”耗子推开椅子,起身过来,扶了他就走。
邱卫兵由耗子扶着走了几步,转身想说什么,邱秋只当没看见,偏头叮嘱周大平多吃点,别客气。
待人走了,族长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了声:“跟他老子一个性子。”得势便轻狂。
坐他旁边的九叔婆一脸赞同,转头跟邱秋道:“我看那小子想找你借钱,又爱面子,张不开嘴。”
“他那小算盘当谁不知道似的。”五叔公轻哼。
邱秋笑笑,给几位老人各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羊排:“别理他,咱们吃饭。”
邱嘉树代耗子招呼众人吃吃喝喝。
耗子他阿妈、大嫂原还想过来找邱秋为家中几人争一个开荒小组长的名额,因为族长方才训斥邱卫兵的话,胆寒得没敢行动。
吃罢饭,青丫叫了她阿妈、大嫂和两个妹妹一起帮着收拾,让大哥带着三个弟弟将借来的桌椅板凳还回去,打发耗子跟着邱秋回去,看那135亩荒地从哪块开始收拾。
邱秋和邱嘉树扶着喝得有些微醺的族长,送他回家,路上族长提起他家三个儿子七个孙子,想让他们过来帮邱秋开荒。
行啊,邱秋让他们找耗子报名,并许出一个小组长的名额。
“那七个小子,我还想让他们跟周同志学开车修车,有个一技之长,日后走到哪也不缺一口饭吃。”族长看着邱秋笑道,“我贪心吧?人老了,护不住了,不得不为小辈做点打算。放心,这事我跟周同志争取,我们家出学费,按县里、市里的来,人家学车一个人给多少,我家出多少。”
“这算什么贪心啊,为小辈打算,再多都不为过。”邱秋笑道,“周同志身上有伤,得好好养一个秋冬,我回沪市后,九叔公得帮我多照顾些。”
“哈哈……好、好,回头让他来家吃饭,一个大男人做饭多浪费时间啊,有那个空闲都能手把手教人开着拖拉机跑两趟了。”
邱秋莞尔:“不能把人累着了,休息要充足。”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着哩。”
将人送到门口,邱秋婉拒了族长邀请喝茶的想法,带着耗子等人去荒地一处处查看水源、土壤,看都适合种植哪些药材,一一列出来。
再挨个儿算算,前期清除荒地上的杂草、灌木、石头等物,需要多少人手和工具。
待清理干净了,需用犁或拖拉机进行翻耕,随之是平整土地、改良土壤、灌溉与排水等。
这一看一算,还得买些农具,如锄头、铲子、犁、耙、镰刀、竹筐竹篓、扁担、独轮车等。
查看完,几人回到寨子,耗子带着周大平搬了张桌子在大队部门口招人,有青壮年,也有老人、妇女和儿童,这人工怎么算?
耗子急忙跑回来跟邱秋一商量,选择了承包,最难的是前期的清理工作,草根、灌木和树木的根都要挖出来,石头捡出地头堆在一起,用以后续铺路,遂清理一亩荒地给10块。
邱秋帮忙写好无息贷款申请书交给邱嘉树,他等不及,当下便要带着会计去公社。邱秋正好有些农具要买,让他驾着牛车帮忙买回来。
她则窝在家里写荒地开耕计划,物资准备、开耕流程、土地翻耕、土壤改良……以及怎么堆肥、沤肥、饼肥发酵等。
写完,连同昨天写的药材特性等一并交给耗子做个参考。
卫生所无事,张阳州过来,在院子里给茶叶杀青,热锅投入摊放十几个小时散去水分的茶叶,用手迅速翻炒,有个3~5分钟即可。
杀青后的茶叶,放在揉捻台上,采用轻揉的方式,将茶叶轻轻揉捻成条,摊放在竹匾上用炭炉烘干。
干燥后,茶叶经筛分、拣剔等工序,去除杂质,便可冲泡饮用。
张阳州找出邱秋家的茶壶、茶碗,冲泡一壶,邀了邱秋出来品茗。
邱秋掀开茶碗盖,闻了下,清新的草木香中混合着淡淡的花香,清幽高雅;轻啜一口,茶味醇厚,有一定的鲜爽感,咽下,口腔里余留一抹淡淡的甘甜。
“炒了多少斤?”
张阳州让她看,都在竹匾上晾着呢。
邱秋目测有10斤左右,背回来的鲜茶叶有四五十斤,含水量真不少。
“你拿走一斤,明天我回苗寨带三斤,家里留一斤,剩下的我带回沪市。”
“行,等会儿我帮你用竹筒装好,半斤一装吧?”
“好。”
挑检出来的茶梗、老叶也没丢,晚上,青丫用它做了道茶香鸡,茶香浓郁,鸡肉鲜嫩。
135亩荒地一个月内全部开荒出来种植,有些不现实。邱秋准备9月先种黄精、白及、吴茱萸和金银花,10月种太子参、玄参、天冬和百合,11月种白术。
饭后将计划跟耗子一说,邱秋随之递了两个厚厚的信封给他,一个装着张五千块钱的存折和五百块钱现金,另一个塞了两千块钱的侨汇券:“不够用了打电话给我,我汇款过来。”
知道邱秋手头不缺钱票,耗子伸手接下:“好。”
“阳州,”邱秋将一个小本本递给他,“这是周同志的病历,我晚饭前写的,里面怎么施针、用药都有备注,你看看,日后怎么调养就交给你了。”
张阳州伸手接过,就着头顶昏暗的灯光翻看了起来,随之凑到周大平跟前,伸手号脉、询问病情。
“青丫,”邱秋递了两张药膳单子给她,“昨天我们背回来的药材,你看着成用了。”
“好。”
邱秋思索着还有什么事没做,片刻,叫道:“耗子,明天你跟我去趟县收购站。”
耗子:“找李站长买药材种子吗?”
“嗯。”
除了买药材种子,还要赔礼道歉,顺便送份礼物作补偿。
李站长见到邱秋愣了愣,都不敢认了,长开了,是一种浓艳的美,只眼神还是一如既往清澈。
邱秋站在门口轻笑:“李站长贵人多忘事,两年不见就不认识了。”
“哪敢哪敢,快请进,坐坐,喝点什么?”
邱秋扬了扬手中提的竹筒:“喝我带的茶吧?前天进山采的四球茶,昨天张阳州炒制的。”
张家的小子他认识。李站长笑道:“听你舅公说,他在你们大队当赤脚医生。干得还不错吧?”
“快历练出来了。”邱秋将竹筒递给他。
“好事啊,之后打算让他在哪发展?”李站长接过竹筒,打开闻了闻,笑道:“稀货啊!这古树几百年了?”
“千年。”至于张阳州的未来吗,邱秋跟张丰羽探讨过,让他在月亮湾大队再待两年,之后调入县医院。
“去深山了?”李站长问着,烧水泡茶。
“嗯,逛了逛。”
“你啊,胆子还是那么大。耗子,坐啊。”
耗子诧异地抬了抬眉,他虽然经常过来卖药材,却从没跟李站长打过交道,没想到他知道他,还记得他的名字。
耗子应了声,在邱秋身旁坐下了,就听李站长絮絮叨叨跟邱秋说近两年药材的品质。
泡好茶,一人一杯地喝着,李站长才似想到什么,一拍额头:“对了,邱秋你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邱秋将自己承包荒地种药材,需要哪些药材种子的事一说,李站长当即便应了,随即又道:“从你手中流出的药材,品质方面我从不担心。这样,我给你一个保证,你种多少我收多少。”
邱秋“扑哧”乐了,玩笑道:“求的就是您这句话呢。”厂子没建起来之前,产出的药材确实需要他这边帮忙收购。
“跟我你客气啥。”
“是,不跟你客气。所以,你也别跟我客气。”邱秋说着递了两个信封过去,“我今天过来除了找你办事,还是来道歉呢。”
“去沪市之前,我从你这儿拿了一个临时工的名额,还记得吧?”
“哦,你说邱卫兵啊?”
“是,我也是这次回来才知道他把工作卖了,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这钱我还回来不合适,所以我也就不给了,但我的孝心你得收下,另一份是给站里的员工的,你帮我分给他们吧,谢谢当年大家对我的照顾。”
“真要提当年,他们该谢你才对,你来帮忙给药材定级,可没藏私,什么都教,由此往上走的已经不下十位。”李站长说着,狐疑地打开信封一看,惊讶道:“侨汇券?!”
“对。两年没见了,我也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倒不如拿些券过来,需要啥你们自己买,我也省钱了哈哈……”
“你啊……”李站长点点邱秋,笑道,“行,我收下了。要不要到站里走走,以前的老人大多还在。”
邱秋起身:“好啊,我也想看看你们最近都收了哪些好药。”
收购站有职工八十多人,一圈下来看到的多是熟面孔。
邱秋走走停停跟人打着招呼,去仓库看看药材,便告辞到大门口跟叶大虎汇合回了月湖寨。
二表叔和景天已经在家等着了。
“邱秋,你大舅公让我带来二十位族人过来帮你开荒。”一见面,二表叔便道。
“还有五头牛和一些犁、耙。”景天补充道。
邱秋听得一愣:“人呢?”
“跟邱嘉树、张阳州去坡地了。”青丫拿着刀,对着头拴在院中的羊,颇有些无从下手,“景天,你会杀羊吗?”
景天摇头:“让我阿爸来。”
二表叔扬手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你咋这么多话呢?”一来就杀羊,什么家庭啊,邱秋的钱不是钱?
邱秋快步过去接过青丫手里的刀,刚要行动,被耗子一把夺了过去:“我来。”
叶大虎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别、别,大夏天吃什么羊啊?”二表叔过来阻拦。
邱秋扯了他的胳膊便走:“我都把地承包给寨子里的人清理了,一亩地十块钱,二表叔你们过来不是跟人抢活吗?”
“十块?!”二表叔一听急得跳脚,“你这妮子钱多得花不完是吧?”
“嗯,太多了,我想丢进水里听个响。”邱秋说完自己绷不住笑了,“走喽,快跟我去把人都叫回来,再跟我们寨子里的社员抢活干,当心引起众怒。”
“你真承包出去了?”二表叔不死心道。
“真的。”邱秋说罢还重重点了下头。
“唉,这要花多少钱啊?”二表叔心疼得直抽抽。
邱秋抿嘴笑:“不怕,花了咱再挣。”
两人带着景天、叶大虎一路疾行赶到坡地,好嘛,苗寨过来的叔伯们一个个干得热火朝天。
邱秋连忙叫停,好说歹说才将人拉下山,带回寨。
十一表叔丧气得不行:“大半夜地起来,赶了六七个小时的山路过来,结果什么也没干成。一腔热血你给我泼盆冷水。”
邱秋笑道:“放心吧,不让你们这腔热血冷掉。待会儿吃了饭,我带你们进山,咱们多背些金钗石斛回去,你们寨子有几处山头都非常适合移栽。”
十一表叔搓搓手:“我看老五种植得挺麻烦的。”
邱秋:“咱们直接在山里寻找黄桷树、乌桕树、青杠树、香樟树、槲栎树栽种。”
十表叔快走几步,一把揽住十一的肩,插在两人中间问道:“好种吗?”
邱秋点头,“选10年以上、树皮粗糙、枝叶茂密的树,用清水冲洗树干……”
大家一听还挺简单,脑子立马转开了:“邱秋,你怎么不在你们后山种些?没人手吗?”
邱秋忙摆手:“暂时没那么多精力,135亩荒地就够我折腾了。”
“我们帮你种。”
“不用、不用。下午去的那片香樟树林里长得不少,咱们挑着移植,剩下的繁殖几年,又是茂密的一片。”
说着话,二十多人进了院,宽大的院子瞬间显得小了。
邱秋和张阳州、叶大虎、景天左邻右舍地借桌椅。
族长、三叔公、五叔公先后提着米酒、鸡鸭鹅过来了,东西放下,陪众人说话。
静静、桂花婶、韩婶子、几位堂嫂拿着锅碗瓢盆、挑着成担的蔬菜来帮忙烧饭。
羊已经宰杀好,青丫大刀砍成块,该烧烧该炖炖。
厨房里的灶不够用,叶大虎帮忙在院子里用石块垒了两个简易的,很快食物的香味溢满了院。
引得早早起来路上只啃了干粮的叔伯们,直咽口水。邱秋去七叔婆家拉来十来个大西瓜,一一切开,先吃着垫垫肚子。
另弄了炭炉和烤架,切些羊肉、洗些蔬菜,削把竹签串上,再给调碗料汁,烤吧。
第145章 第 145 章 移栽金钗石斛
因则下午要进山, 邱嘉树提来的米酒无人沾杯,他最开始送来的那头羊倒是吃得丁点不剩。
用罢饭,大家一齐动手, 几下收拾好桌面洗刷好碗碟给左邻右舍送回去,顺便给几家送了张工业券。
邱嘉树、耗子、张阳州等人又挨家挨户借来竹筐、药锄、镰刀等物, 众人进山。
有过一次进入河谷两岸的经历, 叶大虎前头带路, 表叔伯们都是经年的采药人, 走惯了山路,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走得飞快。
邱秋赶不上他们, 带路人换成张阳州, 叶大虎、景天陪着她在后面慢慢地走, 顺便收集了些天麻、半夏、桔梗、党参等药材已经成熟的种子, 并挖了些黄精、重楼、何首乌和附生于树干和岩石上的铁皮石斛幼苗。
待邱秋、叶大虎、景天赶到香樟树林,二表叔等人已经分株得差不多了,按邱秋的指示,每棵树上留一两株, 剩下的都小心地分离开来放进了竹筐。
邱秋仰头看了看,每棵树上留下的一两株金钗石斛都枝干粗壮、叶片肥厚,如此待她从苗寨回来, 再带人过来剪下枝条扦插,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一片香樟树林里的金钗石斛又是一番繁荣盛景。
人多,忙碌到五点多,已经全部分株完成。
大家急忙忙从山里出来,金钗石斛洒上水, 集中装在十二个竹筐里,小心地撂放在两辆牛车上,来不及吃饭,便要出发回苗寨。
路上要走六七个小时,到苗寨已是半夜,山里的夜晚更深露重,青丫抱来稻草被褥给邱秋在中间的牛车上布置了个窝,另提来两竹筐干粮(蒸洋芋蒸苞谷、裹了腊肉粒青豆的饭团、糍粑)和两坛寨子里买来的苞谷酒。
耗子则抱来两捆葵花杆,路上当火把点,可以驱逐山里的野物。
邱秋累惨了,一步都不想走,先一步上了牛车,扒过放干粮的竹筐,抓起一个饭团,扒开包裹的苞谷叶吃了起来,并顺手给前面架车的十一表叔和景天各拿了一个递过去。
二表叔挨辆牛车检查了遍,一抬手:“好了,出发。”
“哒哒……”小踏雪从寨子里的马棚跑来,挤开十表叔等人,凑到邱秋跟前蹭了蹭,走在了一旁。
邱秋摸摸它的头:“要跟我去苗寨啊?”
小踏雪长嘶一声,歪头要吃她手里的饭团。
邱秋摊开手喂它:“只能吃这一个哦,剩下的是要给表叔、表伯他们当晚饭。”
这个点了,其实大家都饿了,邱秋喂着小踏雪,抬腿踢踢前面坐着的景天:“给大家拿饭团,吃饭。”
“唉,好。”景天跳下车,抓起竹筐里的饭团挨个儿丢给叔叔大爷,每人两个饭团、三个洋芋、两个苞谷。
想喝酒,自己倒。
众人不敢多喝,偶尔抿一口,解解馋驱驱山里的寒气。
披星戴月,一路疾行,到了夜里十二点众人这才赶到苗寨。
牛车刚一穿过寨口的石板桥,寨中的狗子便惊醒了,犬吠起来,各家各户的灯相续亮起,老人、壮劳力纷纷披衣起床、开门下楼。
询问声此起彼伏:“谁呀?”
“我,十一。”
“哎呀妈啊,你们咋这么快回来了。”一位表婶失声叫道。
邱秋“扑哧”乐了。
在众人七嘴八舌地讲解下,大家知道了,邱秋心疼自家男人/儿子/大哥/小弟呢,不舍得他们三伏天里下地帮忙开荒。
族长也出来了,听完,没说什么,只对邱秋道:“回家。”
邱秋牵着小踏雪,跟十一叔表他们挥挥手,跟在族长身后进院,灶房里已经燃起炊烟,舅婆拨开火,在给邱秋、叶大虎下米粉。
“给我。”族长接过小踏雪的缰绳,催促道,“快上去暖暖。”
景天抱起牛车上的被褥送来了,“阿姐放哪?”
“给我。”邱秋伸手接过,叮嘱道:“跟你阿爸说,金钗石斛上再洒点水。”
景天应了声,跑出门,去追赶往大部队的牛车。
金钗石斛今晚要先放在大队部仓库,明早再背进山移栽。
邱秋抱着被褥上楼,先去二楼灶间跟舅婆打了声招呼,随之朝三楼走去。
崔小草听到动静,已穿好衣服等在了楼梯口,邱秋将被褥递给她,小声道:“叶大哥跟表叔他们去大队部放东西,等会儿回来。”
崔小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小声跟邱秋道:“念秋和四个孩子都睡着了,要叫醒他们吗?”
邱秋摆摆手,轻手轻脚地推开念秋他们的门房。
邱秋离开后,昭昭和航航搬过来跟小姨和表哥们住了。
拉开灯,邱秋只看见一张大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大四小,要不是蚊帐兜着,航航这会儿已经掉下床了。
轻轻走近,撩起蚊帐,邱秋小心地接住航航,抱回了他们住的那间,接着又将昭昭移了过去。
米粉好了,舅婆在下面轻声问,要不要给她端上来。
“舅婆,我这就下去。”邱秋走到窗边,小声朝下回了句,转身给昭昭航航盖好被子,掖好蚊帐,拉灭灯,轻轻下楼。
族长拴好小踏雪,给它所在的槽前拌上草料,看它埋头吃了起来,捏着旱烟杆吸了口,摸着它的头笑了:“是头好马!”
小踏雪掀起眼皮瞟他一眼,没搭理,忙着填饱肚子呢。
又摸了摸它的脊背,族长这才关上楼下的门,转身上楼。
邱秋简单地洗了把手脸,接过舅婆端来的酸汤米粉,坐在火塘前埋头吃了起来。
舅婆夹了碟油炸泥鳅,一碟油煎知了猴放在邱秋身旁,笑道:“吃罢,这泥鳅是昭昭带着群皮猴在水田里摸的,知了猴是她今晚带人拿手电筒照的。”为此不少皮猴子挨了顿竹板炒肉,新买的手电筒大人们不舍得用,没想到被孩子们摸到手,一玩就是大半夜。
邱秋夹起只知了猴送进嘴里,嚼了嚼咽下,笑道:“我说怎么睡这么香呢,抱他们换了个房间都没反应,合着玩疯了。”
舅婆跟着乐道:“可不,一天天地不着家,回来了,哎啊,那个热闹啊,昭昭小嘴那是真能说,她一个顶一台戏了。”
族长进屋,在凳子上坐下,敲了敲旱烟袋,“能吃能睡是福,小嘴能说不吃亏。”
舅婆跟邱秋努努嘴,小声道:“一句都不能说,护得紧着哩。”
邱秋跟着笑眯了眼。
一碗米粉进肚,身子暖了。邱秋避开舅婆伸来接碗的手,起身去灶房,将碗筷洗刷干净放进橱柜,擦把手在族长和舅婆中间坐下,将她明早带族人进山移栽、扦插金钗石斛的事说了一遍。
族长狠狠吸了口烟,“怎么做你带他们移栽、扦插几株,剩下的让他们忙活,你别一直待在山里陪他们熬。”
“好。”
“苗活了,两到三年就可以采收吧?”
“嗯。”
“采收后,让他们给你五成。”
“不用……”
“听我的!”族长看着邱秋,语重心长道,“升米恩,斗米仇。邱秋你要记得,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如此才能走得长远。”
邱秋一愣,点点头。
叶大虎抱着一坛还没开封的苞谷酒回来了:“那半坛留着明早进山喝,这一坛,广云叔(二表叔)让我抱回来。”
族长:“怎么还带酒了?”
“夜里走山路冷,喝点酒驱驱寒。”邱秋解释道。
舅婆端来一大海碗酸汤米粉,又将两碟子添满放在叶大虎跟前:“快吃吧,吃完赶紧去睡,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叶大虎笑着道了声谢,端起碗呼噜噜吃了起来。
灶房里有热水,族长和舅婆催促着邱秋赶紧去泡个脚,上楼睡觉。
邱秋应了声,去灶房兑了半桶温热的水,带着盆上楼,擦洗了遍身子,倒了水,上床拥着两小只,很快睡了过去。
心里存了事,邱秋早上五点多便醒了。
拥着昭昭、航航又躺了会儿,邱秋小心地坐起来,跃过昭昭下床趿鞋,回身给两小只盖好被子掖好蚊帐,轻轻换上藏蓝色绣花鸟图案衣裤,穿上白棉袜,提上黑色千层底布鞋,扣上袢子。
三两下用手扒顺长发,拧巴拧巴往上一挽,斜插一支凤尾银簪,邱秋轻手轻脚地出门下楼,洗漱后,抹点润肤膏,取出昨天带来的药材,跟舅婆借只锅,添水2升,放入黄芪30克、丹参20克,大火煮沸转小火熬煮半小时,过滤取汁。
等它放凉的期间,邱秋和叶大虎抓紧时间吃饭,舅婆蒸的苞谷饭,炒的斗鸡菇、青头菌,又凉拌了盘折耳根。
过来一个月了,叶大虎还是吃不惯折耳根。
邱秋夹起一筷送入口中,酸辣爽口。
“阿姐——”景天、远志跑来,送来了红糖米酒鸡蛋和肠旺面,都用小盆装着,有三四碗的量。
邱秋吃得差不多了,只盛了个鸡蛋进碗里:“你们吃饭了吗?”
“这就回去吃。”景天将红糖米酒鸡蛋倒进大爷爷家的小盆里,撒腿便跑下了楼。
“等等我。”远志将肠旺面往砂锅里一倒,抱着盆追了下去。
楼梯有些陡,邱秋看得心惊胆战:“小心点。”
远志和景天已经跑进院,闻声回头朝二楼走廊上端着碗出来的邱秋挥挥手,一溜湾跑出门,窜上街上的石板路,转眼瞧不见了。
“臭小子!”邱秋笑骂了句,夹起鸡蛋几口吃完,进屋洗碗。
叶大虎饭量大,肠旺面他自己干掉了一半,甜食不爱吃,红糖米酒鸡蛋没动。
邱秋搅了搅黄芪丹参复合液(壮根抗病型生根水),待完全冷却,加入10毫升食用米醋搅拌均匀,背上竹篓拿上药锄,让叶大虎提上生根水,两人快步出了族长家,去大队部。
众人已经等着了,邱秋叫人提出金钗石斛,先将幼放进生根水里浸泡,10~15分钟即可捞出。
剪刀消消毒,成株保留顶部2—3片叶子,在5—10厘米处剪下。剪下的部分和成株的根部都浸泡在生根液里,带根的成株移栽,剪下的顶部扦插。
全部浸泡好,取出来晾着。邱秋蹲在地上拿树枝画出苗寨周围几个山头的地图,跟表叔表伯们商量,看先去哪儿移栽、扦插,后山有一片栎树,东边山里有片青冈树林,寨子西边有片枫香树,海拔均在1600米左右,都极为适合金钗石斛生长,其他的就偏远了。
“先去后山吧。”二表叔道。
邱秋点头:“去之前,咱们得先找些新鲜苔藓做基质。”
新鲜苔藓啊,这个好找,林下地面、溪边潮湿处、山谷阴坡、岩石表面、古树根部……
进山的途中,众人便铲了几大筐。
除了新鲜苔藓,邱秋还让大家准备了剪刀、小刷子、麻绳和自制的喷水壶。
到了地方,邱秋跟众人讲挑什么样的栎树:“要有十年以上的树龄,树皮粗糙、有纵裂沟纹、含水量少且透气性好,生长健康、无病虫害。”
邱秋找了一棵符合诸多条件的栎树,拿起一个小刷子,给众人示范怎么种植幼苗,“在离地1—2米的背阴面或半阴面,找一处树皮裂缝或凹陷点,”邱秋用刷子点着一处树皮裂缝处,侧了侧身,让众人看得更清楚些,“用小刷子轻轻刷去周边的苔藓、枯枝等杂物,往裂缝处铺一层湿润的苔藓,作为幼苗的附着基质,增加保水性。”
邱秋说着,弯腰从筐里抓了一把苔藓铺塞进去,随之接过景天递来的一株幼苗,将根系舒展在用苔藓做的基质上,拿麻绳将幼苗茎基部轻轻固定在树干上,“不要把根部勒太紧,以免影响生长。这时,再抓一把苔藓覆盖在幼苗根部,轻轻压实,喷水湿润。好了,都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幼苗的移栽。”
“成株我们就要找那种弯脖子树或岩石来栽了,以免塞到树皮裂缝里的那点基质达不到它的生长要求。”
“现在我们来说扦插,跟幼苗一样,我们要先在树干上找到树皮裂缝或凹陷处……”邱秋另选了棵栎树,找到背阴处的树皮裂缝处,用刀轻划树皮,形成一个浅伤口,将插条下端插入树皮缝隙中,深度约2—3厘米,“插条的斜切口,一定要贴紧树皮,然后在它周围填充苔藓固定。上面……”邱秋指了指插条的上端,“也要用草绳绑一下,避免晃动。”
“固定好,喷点水,保持插条和树皮的湿润。”
喷完水,邱秋往旁站了站,“大家看看还有什么不明白?”
听着看着挺简单。
“那都试试,不明白的再问我。”邱秋说罢,仰头寻找歪脖子树。
昭昭睁眼醒来,诧异地四处看看,怎么换屋子了,一问才知道妈妈回来了。
“人呢?人呢?”昭昭四下张望着。
“进山了。”崔小草拿来一早准备好的衣服帮她穿。
“又去采药啦?”昭昭配合地张开双手,穿上小褂,再穿上阔腿裤。
崔小草将人抱站起来,给她提上裤子,扣上小褂的扣子,“种金钗石斛去了。”
昭昭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晃了晃两只小脚脚,疑惑地道:“不是砍了树回来种吗?像五舅爷家就是这样。”
崔小草拿来鞋袜,蹲在床边给她穿上:“不是,直接种在山里。”
“哦~”昭昭张开双手往下一扑,扑进崔小草怀里,咯咯地笑道,“崔姨你快抱我下楼去茅厕,我要憋不住了。”
“淘气!”崔小草拍拍她的小屁股,抱着人起身下楼去后院。
航航被姐姐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翻坐起来,迷糊了会儿,张嘴喊道:“小姨——”
念秋从隔壁过来,“航航醒了?”
航航看看她,又瞅瞅屋里的布置:“我梦游了?”
念秋哈哈笑道:“这么小一点,你知道什么是梦游吗?”
“知道,妈妈有跟我讲过。”航航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小姨,你有一点笨。”
念秋:“……”
轻轻一戳他的额头,将人戳得一个歪斜倒在了被褥上,念秋哈哈笑着朝他扑过去,哈他胳肢窝:“说,小姨笨吗?笨吗?”
“哈哈……”航航笑得在床上打滚,气喘吁吁道,“笨、笨死啦……”
“臭小子,死嘴硬,也不知道像谁?”怕他笑岔气,念秋又挠了两把,轻轻拍了下他的屁股,“行啦,不逗你了,快起来,你妈回来了。”
“哈哈……”好一会儿,航航止住笑,扭头四顾,“妈妈呢?”
“进山了。来,穿衣服。”
在姐弟俩起床的当头,小踏雪已经追着队里的一匹小母马跑了。
族长怕它刚来不识路,跑丢了,刚要去追,便被儿子张广民拦住了:“晚上母马回圈,它跟着就回来了。”
“这马,昨天我还夸它呢,没想到这么色!”族长好笑地望了望小溪对面一直往母马跟前凑的小踏雪,笑骂道,“种也不知道好不好。”
张广民清理着一楼的牲口圈:“听阳州说,月湖寨的几匹小母马都被它勾搭了,生的崽体格倒是健壮。”
“那就行。”
两姐弟洗漱好吃完早饭,还不见邱秋回来,急了:“崔姨,我们想进山找妈妈。”
崔小草“刺啦刺啦”帮舅婆用麻绳纳着鞋底,头也不抬道:“周围山这么多,去哪找啊?”
昭昭撒腿往外跑道:“我去问问,去哪座山了。”
航航忙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在后追道:“姐姐等等我,一起。”
崔小草不紧不慢地纳着鞋底起身,跟在两小身后。
正要帮念秋去溪边洗衣服的君浩君泽见此,忙丢下抬着的盆,跟着跑出了门。
念秋:“……”
没到大队部昭昭便问到了妈妈的去向,站在路边,等弟弟跑近、崔姨过来:“妈妈去后山了,崔姨咱们也去吧。”
“后山可大了,知道具体位置吗?”
“栎树林。”
航航鹦鹉学舌道:“栎树林。”
跑来的君浩跟着笑道:“栎树林,去栎树林啦——”
崔小草无奈地叹了口气,跟昭昭讲条件:“去也行,咱得先回家一趟,找族长要进山的药包,你们的袖口、裤腿得用布条扎紧。”林子里可不只有吸血的蚂蟥,还有咬人的长蛇。
“好。”昭昭点头应了。
族长可不放心崔小草和念秋两个女娃带着四个孩子进山,叫住准备去承包的20亩坡地开荒的长子和儿媳,让他们一人背个竹筐带上食物、水和孩子们进山找邱秋。
路上四个小家伙若是走不动了,就用竹筐背着。
张广民点头应下,带上防虫蛇的药包,背上竹筐,接过阿妈准备好的食物和水,拿上猎枪,抱起航航率先走在了前面。
昭昭和君浩君泽不让人抱,三人撒腿便跑,一溜烟窜到了张广民前头。
崔小草不放心,忙快步跟上,表舅妈紧随其后。
念秋在县里长大,偶尔进山也多是跟阿姐一起,当年邱秋的身体还没恢复,那速度可想而知,第一次这么疾行,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落在了后面。
昭昭回头见了,做着鬼脸、吐着舌头笑她:“略略……小姨笨笨哒——”
君浩跟着笑道:“哈哈……小姑好笨哦。”
念秋气得叉腰指着二人叫道:“你们给我等着——”
“撵不上、撵不上……”昭昭转身撅着屁股冲她摇了摇,哈哈笑几声,撒腿又往山上冲。
君浩觉得好玩,跟着学了个遍。
君泽只想抚额,表示不认识这俩。
上山的角度不同,便是到了栎树林边,也是看不到人。
昭昭急得原地转了转,叫舅公张广民给她做个竹哨。
竹哨好做,没一会儿,张广民就做了四个给他们。
昭昭接过,试着吹了吹,接着憋足了气,吹了道悠长的哨音。
不但邱秋听到了,跟着母马进山吃草的小踏雪也听到了。
邱秋食指弯曲放进嘴里,回了个哨音。
昭昭一听,兴奋地指着一个方向蹦跳着叫道:“妈妈在那里、妈妈在那里,舅公、崔姨我们快点过去。”
遂等小踏雪哒哒跑过来,扑了个空,好在它嗅觉非常灵敏,可以通过嗅气味来寻人。
等它再次扬蹄哒哒寻来,邱秋正带着昭昭几个孩子在一个歪脖子栎树上种金钗石斛。
根部铺了厚厚的苔藓,怕它立不住或是被风刮了,还用细竹枝做了支撑架。
叶大虎察看圈周围,没见有什么危险,拿着弓箭、猎枪到附近的杜鹃、马桑、火棘等灌木林射猎了几只野鸡,几只野兔。
昭昭趴坐在小踏雪背上见了,嚷着要吃叫花鸡。
邱秋带着他们寻到一条小溪,叶大虎给野鸡放干净血,扒了内脏,塞上邱秋等人找的野葱野蒜菌子,撒点盐拌拌,和泥糊上,抛坑丢进去覆上土,点起柴堆,随之又串起两个处理好的野兔烤上。
邱秋诧异道:“你还专门带了盐?”
叶大虎点头:“你崔姐叫我带的。”
“哦。就光带了盐?”
叶大虎沉默了一瞬,拎过自己背来的竹篓,从中拿出一包花辣面、一包辣椒面、一撮味精,一小瓶油:“没有了。”
“啧啧,真不少。”邱秋扭头朝崔小草笑道,“崔姐,以后有口福了。”刚开始接触时,叶大虎可没这么细心。
崔小草抿嘴笑道:“还得再调教调教。”
邱秋握拳,冲崔小草喊道:“加油!争取让他多学点生活技能。”
“行,让他向褚同志看齐,家里家外一把抓。”
褚辰啊,他做饭也不错,只是很少动手就是啦。
昭昭几个坐不住,盯着烤架看了会儿,便带着小踏雪朝小溪摸去。邱秋、崔小草和念秋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没想到小小的溪流里面的野物倒是不少,光是鱼就有好几种,爬岩鳅、短须红水鲮、中华倒刺鲃、马口鱼、光唇鱼,还有小虾小螃蟹和站在岸边的翠鸟、白鹭。
第146章 第 146 章 租车
烤野兔的香味随风飘到栎树林, 景天、远志和几个半大的孩子,手里的活干不动了,将装有苔藓、工具和金钗石斛的竹筐放到阿爸身旁, 说一声,撒腿跑来了。
昭昭君浩君泽脱了鞋袜, 挽起衣袖裤腿已赤脚踏进溪水里有一会儿了, 见几人过来, 忙扬手叫道:“景表叔、远表叔快来帮我们捉鱼, 它好漂亮哦。”
昭昭和两个表哥围追堵截了好一会儿,还没有捉到的鱼, 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溪哥(宽鳍鱲), 又叫桃花鱼、双尾鱼, 有成人巴掌大, 似山涧溪流里的精灵, 十分机灵会跑。
邱秋带着航航在溪水边割水芹菜,景天从她身边跑过,邱秋抬手往他怀里塞了只竹篓,“用它罩。”
一群孩子在景天、远志身后一个个跟着下了水, 瞬间小小的溪流占满了人,鸟儿惊得展翅起飞,鱼儿、小虾小螃蟹四处逃窜。
都是山里长大的孩子, 个个摸鱼捉虾有一手,没一会儿在景天、远志的围堵下,便将那条溪哥给擒上了岸。
昭昭欢呼一声跑上岸,蹲在不停甩尾的溪哥身旁,拿手戳了戳它,嬉笑道:“好漂亮啊, 我要拿回家养着它。”
景天弯腰洗了把手上的鱼腥味,抬头道:“它肉质细嫩,味道鲜美,你确定不吃要养吗?”
邱秋拿着把水芹菜牵着航航过来看,跟着道:“它的肉可入药,有解毒功效。”
昭昭抿抿唇:“妈妈,这条我想养着。”
“行啊。”邱秋四下看了看,找到一块天然的石臼,用竹筒舀水浇上去,渗透得很厉害,好在溪水边有一丛芭蕉树。
邱秋过去一瞧,那么大一丛芭蕉树竟然没结一串果,折来两片嫩叶往石臼里一垫,添上水,“昭昭,把鱼放进来先养着,回家时再来取。”
“好。”昭昭应了声,抓了几次才将蹦跳着溪哥捉住,死死地扣着两腮给丢进石臼。
溪哥一见水,立马欢快地游了起来。
航航和姐姐蹲在一旁看了会儿,仰头问妈妈:“它吃什么?”
“蚂蚁、甲虫、幼鱼、虾苗、水绵、绿藻、植物叶片。”
航航一听随手揪了把脚边的草叶子丢进去喂它,溪哥飞快地游着,对叶片视若无睹。
“妈妈说了,它吃小虾。”昭昭说着,跑到溪边伸手捂住一只钩虾丢进石臼,那虾两腿一蹬,跳出石臼奔进了草丛。
航航站起来,抬脚一跺,再抬起来,一只虾稀巴烂地粘在他的鞋底上。
昭昭抬头看弟弟。
航航板着小脸,脚后跟抵着地,翘着小脚脚转头四顾,不敢跟他姐对视。
邱秋看得想笑。
昭昭捏起虾腿将它从航航的鞋底上拽下来丢进石臼,航航偷眼瞥见,忙将翘起的脚缩回去,在草地上碾了碾,暗暗松了口气。
昭昭看着石臼里张着嘴一呼一吸,却不吃草叶、虾子的溪哥:“妈妈,它咋还不吃?”
“刚捉出小溪受惊了,养个半天,饿了它就吃了。”邱秋安慰道。
“啊,溪哥、溪哥,又一条。”君浩高声叫道。
昭昭、航航一听忙朝君浩所在的方向跑去。
到了近前,昭昭“扑通”一声下了水,航航也要跳进去,被追来的邱秋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后衣领拎放在一旁,“待着别动!”
“姐姐下水了。”
邱秋看了看溪水的深浅,到昭昭小腿肚,航航下去到大腿了,“想下水啊?”
“嗯。”
邱秋抱起他蹲下,帮他脱去鞋袜,挽起裤腿,将人朝一块被溪水淹没的石头上放去,溪水冰冰凉凉的,双脚一触,航航忙缩回了脚:“凉!”
“慢慢试试。”邱秋鼓励道。
航航伸出右脚轻轻地触了下溪水,忙又缩了回去,如此反复数次,才敢将脚探进水里,站在长了青苔的石头上,那触感湿湿滑滑的,极度让人不适。
“妈妈——”航航张开两手要抱。
“不下水了?”
航航往旁看了看,指着旁边一处浅水处:“去那边。”
邱秋将人抱放在那边,航航踩着一块块小小的鹅软石,刚小心转过身往姐姐、表哥那边看去,便听远志一声欢呼:“哈哈……捉到了。”
又一条巴掌大的溪哥抛上岸,随之是景天啪啪上来的大个儿螺蛳、河蚌和另几个半大小子用草帽捞上来的黄颡鱼、白条、鲫鱼。
表舅妈、崔小草和念秋在附近各摘了半筐菌子、木耳、八月瓜、野生猕猴桃、刺梨、乌饭果、折耳根、蕨菜、沼生蔊菜。
小踏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走,拐了匹棕红色的母马过来,凑到表舅妈的竹篓前,探头要吃里面的野菜、野果。
表舅妈用镰刀切开几个八月瓜丢在草地上给它们吃,念秋跟着取出两个猕猴桃喂它们。
过来的人多了,叶大虎怕东西不够吃,将剩下的三只野鸡、两只野兔处理好,斩成块串在竹签上烤了起来。
表舅妈取出竹筐里用苞谷叶包着的饵块、饭团搁在火旁烤着加热,顺便将择洗干净的折耳根放在芭蕉叶上凉拌了下。
景天等人见了,忙将捞上来的螺蛳、河蚌、鱼儿处理干净,移出一堆火,寻块薄石板放在上面,借了叶大虎的油盐等物煎了起来。
念秋见此,洗了些菌子给他们。
景天接过,在石板一角倒些油,用野葱叶子刷开,将菌子撕成块放上去煎烤。
昭昭等四小只闻着味儿,彻底在溪水里待不住了,一个个爬上岸围在了景天身旁,盯着石板上的鱼和烤菌子直咽口水。
见菌子好了,景天用芭蕉叶折了几个小锅,夹了菌子递给他们,并折了几根柳枝梢成段给他们当筷子。
邱秋过来,捏起一个烤好的螺蛳尝了口,忙吐了,一嘴沙:“螺蛳、河蚌别烤了,都是沙。”
“没事,我们以前也这样吃。”山里的孩子没那么多讲究,只要能入嘴,饿得狠了什么不吃。
邱秋敲了他一记:“听话!”
景天摸摸被敲疼的额头,嬉笑道:“知道啦。”
背过身石板上烤熟的还是被他分给伙伴们,很快进了一帮大半小子的肚。
剩下的倒是没再烤了,拿芭蕉叶包好用草绳一系,晚点提回家吐吐沙,再让阿妈烧来吃。
到了饭点,多数东西已经烤好了,那边干活的人也都闻着味儿寻了过来。
大家带着干粮和昨天剩下的半坛苞谷酒,到了溪边纷纷放下竹筐工具,去洗了把手脸,寻处地方吃了起来。
景天拿了烤好的鱼、菌子、野菜给大家分食,昭昭四小只抱着烤好的兔腿,一个个吃得满嘴是油,叫花鸡有点腥,邱秋撕块鸡肉尝了口,便没再动了,远志用芭蕉叶托了条煎好的鱼和两朵菌子给她。
小踏雪带着母马凑到邱秋跟前,邱秋用表舅妈加热好的饭团跟十一表叔换了两个凉玉米饼喂它们。
念秋捉了串小螃蟹烤熟,扯了钳子给邱秋,邱秋摇头,都是壳,吃着费劲。
叶大虎吃了一块鸡胸肉、四个饭团,喝了一竹杯米酒,背起弓进林子,没一会儿拎回几只野兔丢给十一表叔。
十一表叔收起吃了一半的饭团,拎起野兔叫上老八、老九、老十到一旁处理。
热热闹闹的吃罢饭,昭昭爬上小踏雪的背,站在上面伸手去摘树上的野果,崔小草在旁护着,几个小的在旁看着,叫着要哪一个。
邱秋看了会儿,见崔小草护得紧,没啥危险,跟二表叔等人去栎树林查看他们上午栽种、扦插的效果,不合格的重新栽种、扦插,忙活到下午四点多,全部搞定,大家收拾东西下山,路上遇到菌子什么的顺手摘下丢进竹筐。
回到寨子,昭昭将溪哥放进族长家的水缸里养着,带着君浩等人和小踏雪跑着玩去了,邱秋去五表叔家,帮他给泡过高锰酸钾溶液的树段做基质、栽种。
水苔、松树皮、木炭等物按照一定的比例调配好,种苗泡入生根水10分钟捞出晾干。邱秋拿起一个晾干的树段,抓起一把塞入打好的孔或开好的槽,将金钗石斛种苗小心地植入其中,轻轻压实,喷点水,保持基质湿润,随之又用麻绳将其固定在树段上:“绳子需预留出生长空间,不要勒太紧,以免伤到茎秆。”
“这就种好了?”五表婶不敢置信道。
“前前后后折腾了多少天,还不复杂啊?”邱秋笑道,“金钗石斛喜半阴环境,种好的树段可放置在树冠下、屋檐边或棚子下。每天早晚喷一次水,早上温度要是过高,就向地面洒水增湿。每隔半月,记得喷些稀释的尿素和磷酸二氢钾溶液或是弄些腐熟的羊粪、碎木屑填入树段缝隙中。”
“平时吃的鸡骨、鸭骨、羊骨收集起来,花期前,磨成粉增肥。”
五表叔承包了10亩荒地,他是准备等树段都栽种好,搁荒地上搭上棚子,将金钗石斛移过去的。
远志怕阿爸阿妈记不住,拿来纸笔将邱秋说的注意事项一一写下。
交代完,邱秋看着他们栽种了十几株,见没什么问题,便告辞离开去族长家承包的20亩坡地和3位表叔承包的山林看看。
从山上种金钗石斛回来后,表舅(张广民)和表舅妈见离天黑还早,便牵着牛、扛着犁去荒地翻耕去了。另有些老人、妇人、孩子在旁边帮忙挖树根、割草、铲灌木、捡石块。
而田里的苞谷、洋芋、高粱和早稻也即将进入收获季,光靠牛和犁,得忙到什么时候啊?
翌日,邱秋骑上小踏雪带着骑着母马的叶大虎一起去了县里,找物资局机电农机公司又定了三台手扶拖拉机以及配套的旋转耕机、两个普通平板车斗和一个带有液压的自卸车斗、6台小型抽水机、6个手动喷雾器和6个背负式喷粉器,以及几百公斤柴油。
顺便又去收购站帮苗寨定了些药材种子,交足了钱票。
拿着拖拉机、种子等物的收据(后面注明有“待到货后提货”),留下苗寨的电话。两人去供销社买了些日用品,去国营饭店吃过饭,骑马往回走,经过清溪县,去邮局提了褚辰给昭昭航航寄的包裹,顺便将炮制好的对风湿性关节炎有奇效的金线吊葫芦给秋华寄去,请她帮陶星洲配药。
骑马快,却也让邱秋吃足了苦头,来回近百十里,两腿磨得生疼,回到苗寨下马腿都是抖的。
崔小草和念秋忙上前将人扶住,随之崔小草一蹲身背起邱秋上楼,帮她脱下裤子,拿了药油帮她揉按。
念秋提来桶放了老姜的热水给她泡脚解乏祛寒,表舅妈端来晚饭轻轻放在一旁。
揉按完,泡好脚,邱秋又让念秋帮她端来盆温水擦擦身子,换身衣服,开始吃饭。
一大碗鸡米粥,一碟香辣小鱼、一盘素炒菜心。
全部吃完,邱秋满足地打个饱嗝。
念秋起身收拾碗筷:“阿姐,要不要再添点?”
邱秋摇头:“吃不下了。”看看腕上的手表,19:35,今儿回来得是早。起身活动了下身子,拿上收据和一个信封,邱秋扶着楼梯扶手,小心地跟在念秋身后下了楼。
族长坐在客厅里正跟吃饭的叶大虎说话,院子里昭昭航航正和一帮孩子拆爸爸给他们寄的包裹,欢呼声、惊叹声不断。
褚辰给昭昭寄的航模材料、给航航寄的是三个轮子的小车车。
除此之外,还有袁帅等人给昭昭寄的信和礼物。
邱秋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了会儿,转身走进客厅在族长身旁坐下,将收据递了过去。
不等族长婉拒,邱秋便道:“等大伙儿收了药材再把种子的钱还给我。至于手扶拖拉机嘛,你看族中都有谁想学,让他们去月湖寨跟周大平学上一段时间,回来帮大伙儿翻地、平地、拉货,犁一亩地收多少钱,耙一亩又是多少钱,你帮我收着,算是我租给大家用了,司机罢,我按月或是按天给工资。您瞧怎么样?”
族长瞪了她一眼:“你都把话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
邱秋嘿嘿地笑,抱着他的胳膊晃着道:“这不是有您给我托底嘛。”说罢,又将信封递了过去,“这里是些侨汇券,用来买柴油、肥料和零件。”
“新车哪那么容易坏。”
“那可不一定。”
族长辩不过她,后续买柴油确实也需要票,便收下了:“犁一亩地多少钱,你定个数。”
“一公斤柴油农机站五毛六。我问了,12匹的手扶拖拉机用旋转耕机犁一亩荒地要4斤左右柴油,一天可犁田10—12亩,司机一天的工资5块钱,那犁一亩地便用1.12元的柴油,付司机5毛,再加上机械的折损,一亩地按1.8元收怎么样?”
“按两块。”族长一锤定音道,“你得挣钱呢。”
“耙地消耗少,一亩按1.5元走,这个您可不能再挣了。”
族长点点头。
邱秋接着又道:“我问运输公司了,拉货的成本在0.2元/吨公里左右,您按这个收费吧。”
族长瞟眼邱秋,知道她没说实话,哪会这么便宜?
山路跟平道可不一样,还有不足一吨呢,那也是跑一趟啊,难道不收钱了,知道跟小丫头争辩起来,说不过她,便应了声“好”,回头怎么收,还是他来定吧,不能让小丫头吃亏。
邱秋自觉解决了问题,起身下楼看昭昭教小朋友们组装航模,看航航将自己的小车车让给更小的孩子骑着在院子里飞跑。
接下来的日子,邱秋不是带人进山收集药材幼苗和种子,便是跟族中的老人学怎么炮制苗药或是系统地学习什么是苗医的两纲五经、望诊嗅诊问诊听诊摸诊弹诊蛋诊,以及内治外治奇治和对风类疾病的治疗……
第147章 第 147 章 回沪
学习的当头, 邱秋晚上也没闲着,伏案坐在灯下写药材种植手册,最后装订成册, 厚厚一沓。
记录了近百种药材的选地、育苗到采收、加工的全流程技术,同时涵盖了病虫害防治、质量管控等内容。
有时一写几近黎明, 舅婆心疼她, 每天的饭食变着花样地做, 几个孩子在家也不乱跑乱跳了, 走路都是轻轻地慢慢地,生怕打扰到她。
一周后手扶拖拉机等和种子到了, 物资局机电农机公司和收购站打来电话, 让去提货。
族长接到电话, 给在月湖寨学车的老八、老九、老十和十一打电话, 让他们去县里用车把种子拉回来。
学了一个多星期, 虽已勉强能上路,可从清溪镇到他们西苗寨是长长的几十里山路,爬高爬低,有些地方更是一边是陡峭的悬崖, 一边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几人心里没底。
最后是周大平和张思铭一人一辆前后压车给开回来的。
君浩君泽有一个多月没见张思铭了,两个小子见到阿爸, 兴奋的啊,就差跑到山头或是大队部用喇叭喊两嗓了。
张思铭弯腰一手抱起一个小崽子颠了颠:“吃胖了,结实了。”
邱秋牵着昭昭、航航过来,笑道:“还晒黑了呢。”
“咱们张家就没有白皮肤。”张思铭笑道。
邱秋一想可不是嘛,君浩君泽跟爷爷、阿爸、小姑长得可谓共用一张脸,都是浓眉大眼, 黑黄的皮肤。
“大哥——”念秋抱着跟舅婆学的绣了一半的衣服跑过来,笑道,“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张思铭诧异地扬扬眉,看向邱秋:“要带孩子们回沪市了吗?”
邱秋点头:“是该回去了,再有一周就该开学了,我们回去还得搬家安顿。”
张思铭:“搬哪?”
“徐汇区宛平南路华侨新村2号楼201室。”
昭昭接话道:“大舅,二楼整整一层都是我们家哟。”
“有暖气。”航航奶声奶气道。
邱秋摸摸他的头,解释道:“华侨新村属涉外住宅,试点分户式供暖,有燃气壁挂炉和暖气片。”
昭昭:“窗户可大可大啦,双层玻璃哦。”
邱秋惊讶地看着昭昭和航航,没想到他们对新家这么期待,还以为会对公寓的老房子恋恋不舍呢。
张思铭:“什么时候走?坐飞机还是火车?我送你们到昆明。”
“后天上午的飞机,明天我们先跟你们一起回月湖寨。”今天太晚了,回去要走夜路,开车不安全。
知道邱秋和孩子们要走,苗寨的老老少少都来了,苗家特有的银饰、衣服和千层底布鞋,以及各种干菜熏肉腊鱼苗药,装满了周大平来时开的手扶拖拉机车斗。
邱秋看得头皮发麻,跟大家一再解释,他们回沪市坐飞机,带不了那么多行李。
没人听,飞机带不了,留个地址他们寄过去呗,多大点事。
邱秋求救地看向族长。
最后,族长做主,帮邱秋留下了两麻袋苗药和几十斤熏肉腊鱼,以及寨中阿婆们给邱秋昭昭航航一人做的两身衣服和两双千层底布鞋。
银饰邱秋买得有,就不要了。
舅婆蜡染的布料给她拿了一匹。
翌日一早,吃罢饭,邱秋抱过族长、舅婆、表舅妈,跟众人挨个打过招呼,走到门口,拉住张思铭从车斗里伸来的手,抬腿爬了上去。
东西装了三麻袋一竹篓和一个装着溪哥的小桶。
旁边铺了干稻草和被褥,给他们坐。
叶大虎将四个孩子一一抱进车斗,掐着崔小草的腰往上一举,惊得她低呼一声,忙抬腿迈过车帮站了进去。
众人哄笑,崔小草狠狠瞪了叶大虎一眼,羞红了脸。
邱秋笑着打趣两句,伸手将念秋拽了上去。
叶大虎接过周大平手里的摇把,打着火几下摇响拖拉机,走到后面,跟族长等人打声招呼,双手扶着车帮往上一跃,跳了进去。
车子启动,朝前突突窜去。
景天、远志和一众小辈不舍地追着车子跟邱秋和几个孩子挥手:“阿姐、昭昭航航有空回来啊——”
昭昭扶着车帮朝后喊道:“知道啦——宏祥,航模制作手册你们要记得看啊,我回到沪市就给你们寄材料,缺什么了给我写信。”
“好——”
航航将自己的铁皮青蛙、铁皮火车、铁皮手枪、画片、泡泡胶、玻璃球、小车车都送人了,抱着音乐小火车眼泪汪汪跟大家挥手:“我还会来的——”
小踏雪跟寨子里的母马打得火热,不愿意走。邱秋没勉强,等它玩够了再让表舅送它回月湖寨。
车子到了月湖寨又是一番盛景,家里聚满了人,送东西的,询问荒地承包、药材种植的。
耗子的三间砖瓦房盖好了,院坝也拉起来了,接着再加盖一间土坯墙茅草顶的灶房就可以入住了。
他住过去后,邱家老宅便只剩周大平了。
族长让他去家里吃饭,周大平没应,他享受这种独处的清静。
邱秋递了个信封给他:“这月到年底的工资。”
2月过年,现在是八8月,到2月有6个月呢,邱秋给了600块钱和一些侨汇券。
周大平推拒着不要:“哪有人这样发工资的。”
“我后天就回沪市了,每月还要记着给你汇钱吗?”多麻烦啊。
张思铭知道妹妹不缺这点钱,在旁劝道:“拿着吧,地里你多操点心。”
周大平看兄妹俩都是一脸认真,这才伸手接过,当面清点一遍,进屋写张收据给邱秋。
邱秋看眼揣兜里了。
等到晚上见到耗子,邱秋塞了五十块钱给他——暖屋礼,另送了一条毛毯,下午回来经过县供销社专门给他买的,说是添房礼。
耗子都看笑了:“你可真会找名头。”
“给你,你就拿着,矫情什么?”邱秋白眼翻他。
耗子大乐,笑够了,将毛毯抱进西耳房,放进床头的樟木箱里,出来坐在藤桌旁邱秋对面,跟她说开荒的进度和后续的安排。
邱秋吃着西瓜听着,时不时询问、补充几句。
青丫、念秋和崔小草做好饭,邱秋带着昭昭四人出门唤人,要走了,请一顿。
族长、叔公叔婆、堂叔堂伯婶子大娘……院子里拉根电线支起一盏灯,摆了三桌,说着话,吃着菜喝着酒,一顿饭吃了两小时。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张思铭开了厂里今年才添的一辆吉普车过来送邱秋他们去机场。
东西打包绑在车顶,装溪哥的小桶放在后备厢,几人上车。
邱嘉树、耗子、周大平等人慈送到寨子口,目送车子走远,这才回去,收拾收拾下地干活。
车子到县里拐了个弯,送念秋和君浩君泽回家,顺便看看张叔、宗敏和大嫂,将买的银饰给她们,时间紧,说了会儿话,接过宗敏和大嫂包的羊肉包子,几人上车。
到了昆明,先去邮局将三个麻袋寄去沪市,溪哥人家不邮,也不能上飞机,昭昭抱着小桶差点没哭了,张思铭一再承诺,帮她好好养呢,这才作罢。
登机前,给褚辰打了个电话。
褚辰送走那20人的团,刚又和国旅合接了一个10人的特殊团,这十人,要去井冈山、延安等革命圣地,想了解我国党史。
接到电话,褚辰先让国旅的领队王曾、翻译道子平和韩卫鹏、吴志用等人带队先走,他随后到。
几个小时后,飞机在虹桥机场降落,邱秋抱着航航、牵着昭昭、身后跟着崔小草走出廊桥到达候机楼,褚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伸手抱起闺女,接过航航,褚辰看着妻子笑道:“想我了没?”
不等邱秋回答,昭昭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大声道:“爸爸我想你啦!”
航航刚睡醒人还有些迷糊,闻言跟着喃了句:“我也想了。”
邱秋揉了把两个孩子的头,打量眼褚辰笑道:“瘦了,没吃好休息好吗?”
褚辰抿唇,不开心。
感情上,邱秋表达的方式总是这么含蓄,可能这两年跟华侨接触多了,他也受了些影响,对他们那种奔放的表达方式,由不适变成习惯,再到渴望。
站在门口堵门呢,邱秋伸手将人扯到一旁,叫上崔小草,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叶大虎和青丫拿了行李过来会合。
褚辰很快调整好情绪,将儿女放坐在腿上,扭头跟邱秋道:“我明天去外地,不能陪你搬家了。我跟季寒说了,什么时候搬,你打电话跟他说一声,他带人过来帮忙。”
“去哪?”邱秋小声问道。
“井冈山,这次接的团有些特殊。”褚辰小声道。
“要不要让叶大哥跟你过去?”
“不用,上面派得有人。”
邱秋心下一松不再问了。
天热,昭昭坐不住,想去买根冰棒吃,褚辰抱着航航,牵着她去买,顺便给邱秋、崔小草等人一人买了瓶水。
很快叶大虎、青丫提着大包小包出来,几人会合,各自喝上几口水,提着行李出了候机楼,坐车回家。
将人送到家,叶大虎和崔小草便走了。
青丫烧水,邱秋带着昭昭提上暖瓶先去卫生间洗头洗澡,接着是青丫,然后褚辰给航航洗。
擦着头发,邱秋四下查看,很多东西褚辰已经打好包了。
“妈妈我摘的野果呢?”昭昭披散着一头湿发,蹲在客厅的地上翻找着从老家带回来的东西。
邱秋扒拉了下擦成半干的头发,拿着毛巾过去,先帮她擦了擦,这才给她找果子,八月瓜、野生猕猴桃、芭蕉。
昭昭分成数份,先用竹篮装了两份,提着往外走道:“我去找袁帅、任成益啦。”
邱秋忙将人拉住,往里放了一竹筒四球茶:“这筒茶给袁爷爷。”
“知道啦。”
“嗯,去吧,别多待,等会儿该吃饭了。”
“好。”
第148章 第 148 章 房产转让
知道邱秋和孩子们回来了, 隔壁601室的方妈妈送来几块自制的绿豆棒冰和半块西瓜,她家有冰箱。
邱秋回了条腊鱼,刚将人送走, 楼下汽车间的董老太(老太太的同学)来了,端着盘她的拿手菜排骨年糕, 刚出锅。邱秋夹起块排骨喂赖在爸爸怀里把玩他爸手指的航航:“好吃吧, 航航要跟董太奶说什么?”
航航蠕动着小嘴将骨头吐到爸爸手里, 嚼巴嚼巴咽下嘴里的肉, 奶声奶气道:“谢谢董太奶。”
“唉,真乖。”董一瑾四下打量圈, “昭昭呢, 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去楼上找袁帅、任成益了。”邱秋搬把椅子放她跟前, “坐。”说着又从茶盘里取块刚刚切开的西瓜给她。
董一瑾坐下, 接过西瓜咬了一口:“这瓜不错, 真甜。哪儿买的?”
“隔壁方婶刚送过来的,还有绿豆棒冰,吃吗?”
董一瑾摆手:“年纪大了,牙不行, 吃点冰的就酸疼难受。”
两人说着话,褚辰又喂航航吃了块排骨,抱着他出门, 去附近小店买两样熟食凉菜,等会让青丫下点面条,就着吃。
董一瑾看眼已经腾空的书柜和旁边撂放的成箱书籍:“邱秋,你家要搬了吧?”
“嗯,这两天搬。”
“那你们这房子怎么处理,卖, 还是往外出租?”
“不卖也不租,”邱秋看了下四周笑道,“这屋里有太多爷爷生活过的痕迹,奶奶的意思是,她偶尔回来住住,另一方面也是舍不得你们这帮同学、朋友和老邻居。”
董一瑾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好意思把自己的来意说出来。
一块西瓜吃完,又略坐了会儿起身要走,邱秋将她的盘子腾出来洗涮干净,给回了一条腊鱼。
关上门,邱秋拿条帕子将快干的头发一系,去厨房烧水下面,褚辰有段时间没在家住,冰箱、厨房连棵青菜都没有。
青丫将换下来的衣服分色放进洗衣机洗着,绿豆棒冰搁冰箱,过来看了眼,转身道:“我去方婶家借把青菜。”
“拿串芭蕉过去。”邱秋叮嘱道。
青丫应了一声,拿着芭蕉出门,不等水烧开,便提着只竹篮回来了。
邱秋探头看,有两根黄瓜、三个西红柿和一个白面瓜:“家里有麻酱,吃冷面吧。”
“好。”青丫把菜洗洗,黄瓜切成丝,西红柿片成块。
水开了,邱秋下面,面熟捞出来过凉水,再一筷筷捞进一个个大碗里,青丫给铺上黄瓜丝和西红柿片,浇上用麻酱、醋、酱油等调制的汁。
这会儿都快三点了,邱秋饿了,端起一碗搁点辣酱拌拌,夹两筷年糕排骨放上去,边吃边走到阳台的窗边,朝上喊道:“昭昭,吃饭啦——”
昭昭坐在袁家客厅的沙发上,一口蛋糕一口可乐吃得正美呢,闻言捧着小蛋糕哒哒跑到窗边,踮脚朝下喊道:“妈妈等会儿,我吃蛋糕呢。”
“行,你慢慢吃。”
话落,褚辰抱着航航提着熟食凉菜回来了。
青丫将面和年糕排骨端出来放在餐桌上,接过褚辰手里的东西装盘,酱鸭、酱牛肉、四喜烤麸和一碟水煮毛豆。
邱秋在餐桌旁坐下,尝了口酱牛肉,味道不错,夹起片喂褚辰。
褚辰张嘴吃下,抱着儿子去卫生间洗过手脸,在邱秋对面坐下,拿起碗上的筷子夹只鸭腿给航航让他拿着啃,端起面汤喝了口,“我等会儿就得走了,车给你们留下,去哪让叶大虎送你。”
邱秋看他眼睛里有血丝,伸手把了下脉:“上火了,吃完饭给你扎几针。”
褚辰没忍住,笑了。
邱秋莫名地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开心!”
青丫:“……”
邱秋白他一眼:“整天都不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
褚辰没回,看着邱秋开心地哼唱了句:“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邱秋看着犹如孔雀开屏的男人,无言了片刻,埋头吃饭。
“妈妈,我回来啦——”昭昭拎着竹篮跑进门,叫道,“袁帅不在、任成益也不在,他们去虹口游泳池学游泳了。爸爸,你等会儿开车带我们去吧?”
邱秋:“你爸爸一会儿要出差,妈妈带你和航航去锦江俱乐部好不好?那儿游泳池里的水还干净。”
“好啊。”昭昭换上拖鞋,提着竹篮给邱秋看,“袁爷爷给我拿了两瓶可乐,让我和航航喝;任奶奶送我一盒奶油小方。”
邱秋:“先放着,去洗洗手过来吃饭。”
“嗯。”将竹篮放在茶几上,昭昭去卫生间洗手,随之在邱秋身旁坐下,接过妈妈夹来的鸭腿吃了起来。
吃完饭,昭昭带着航航去楼下看孙梁、元今瑶在不在,青丫收起碗筷去厨房洗刷,邱秋拉了褚辰回房给他施针去火。
一进卧室,褚辰将门一关,把人往门上一抵,便吻了上去。
邱秋挣扎着拍了拍他的肩,吃完饭都没有漱口。
褚辰:“……”他不管,就要亲亲。
邱秋踢他,幼不幼稚?
褚辰将人锁在怀里,额头与之相抵,委屈地控诉道:“秋秋你不爱我了。”
邱秋能怎么办,哄呗,“爱你爱你,最爱你了。”
“说得这么轻松,一点诚意也没有。”
邱秋双手捧着他的脸,踮脚吻了吻他的嘴角。
褚辰扣住邱秋的后脑,瞬间掌握了主动权,要不是顾虑着家里有人,就要抱着人滚到床上去了。
好一顿耳鬓厮磨……
施完针,褚辰真的要走了,再晚就赶不上飞机了。
邱秋打开他的旅行包,查看要带的东西,衣服两套,外加一套睡衣,待会儿出门穿皮鞋,邱秋又帮他装了双运动鞋,五双袜子,五条内裤,惯用的家常药也都备齐,随之又拿了叠钱票塞进去。
褚辰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托腮看着:“保险箱里有两千现金,是前几天挣的。你要用不着,就拿银行存上。”
“我打听了,井冈山有一种红米,口感很好。”褚辰极为放松道,“知道‘小米加步/枪’吗,这里说的小米产自延安,曾滋养了无数革命战士。我回来时,都买些吧?”
“你不嫌重啊?苗寨还有贡米呢,我都没带。”一是坐飞机不方便,二是邮费钱都比米贵了。
“那我给你带延安的剪纸、布堆画。”
这个倒是可以。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提着旅行包出门,到了四楼,叫上在元今瑶家玩的姐弟俩,送褚辰去锦江俱乐部门口搭出租去机场。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昭昭牵着爸妈的手蹦蹦跳跳走在柏油路上。
“半月后吧。”
“那你开学不是迟到了吗?”
“嗯,爸爸有跟老师请假。”
“哦,我也想请假跟你一块出去玩。”
“这次不行,下次吧。”褚辰说着颠颠怀里的儿子,“航航怎么不吭声?”
航航揽着褚辰的脖子,小脸紧紧贴着爸爸的脸:“不走。”
“不舍得爸爸走?”
“嗯。”
褚辰亲了口航航的小脸,笑道:“爸爸要出去挣钱啊,没钱,过几天航航怎么去托儿所。”
“托儿所?”航航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词。
“对啊,去托儿所,那里有好多小朋友。”
邱秋:“华侨新村有托儿所吗?”
“托儿所、幼儿园都有。”
说着话,到了锦江俱乐部门口,褚辰放下儿子,松开昭昭的手,伸手抱了抱邱秋,接过她手里的旅行包,转身拉开一辆出租车的后门坐了进去,跟司机说了声去机场。
车子启动,褚辰摇下车窗,跟车外的妻儿挥手:“进去吧,我走了。”
邱秋:“路上注意安全。”
航航小嘴一撇哭道:“呜……爸爸不走……”
“爸爸再见!”昭昭追着车子跑了几步,喊道,“早点回来啊——”
“好。”
邱秋弯腰抱起航航,拿手帕给他擦了擦脸笑道:“晚上爸爸就打电话回来了,不哭哦,走咱们进去,妈妈教你们学游泳。”
找服务员买了一大两小三套相对保守的泳衣和两个黄色的游泳圈,邱秋带着两小只去了泳池,那儿有冲凉换衣服的地方。
这一玩便是一个多小时。
以前昭昭和袁帅他们也来玩过,那时因为小,没敢取下身上的游泳圈,这回,有妈妈在旁看着,昭昭适应了水温、扑腾着活动开四肢,便勇敢地取下游泳圈,在妈妈的指导游动了起来。
昭昭聪明,学东西快,离开时已经游得像模像样了。
洗过澡换上来时的衣服,提着泳衣和放了气的游泳圈,邱秋带着两小只去楼上西餐厅吃饭,顺便问问西点师傅,来他们这儿学做蛋糕需要什么条件?
王师傅笑了,“邱医生,别人来我肯定是不收的。但是你嘛……”
“不是我,是我妹妹青丫。”
哦,这位他知道,有些基础。
“我想让她在您这儿学习半年,然后回我们县里开家蛋糕店。”
王师傅眉头一松:“可以啊,什么时候来?”
“9月吧。”
“行。”
邱秋当即递了个信封过去:“你们这行的规矩我也不懂,但我知道跟人学手艺哪有不交学费的,这点钱票您收下,日后有什么需要您跟我说。”
王师傅往后退了一步,没接:“钱票就免,邱医生也知道做我们这行的,多少都有些职业病。我呢,是肩颈、腰椎劳损,下肢静脉曲张。厨房嘛,热气、面粉粉尘,再加上噪声大,这不慢性咽炎也找上门了。不求您亲自施针,给我介绍一个好医生就行。”
邱秋抬手给他把了下脉,他说的都对上了,然而除这些外,因为工作中接触高糖、高脂食材,又频繁试吃,体重已经严重超标,“饮食方面您也得控制一下,不然很容易患糖尿病和心血管疾病。”
王师傅一愣:“唉,好,听您的。”
又交流了几句,王师傅回后厨了,邱秋和两个孩子吃完饭,给青丫打包一份,提着东西,母子三人出了锦江俱乐部朝家走去。
起风了,很多人在楼下乘凉,孩子们滚铁球、捉迷藏、跳皮筋、拿着宝剑披着床单玩角色扮演等等,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昭昭拉着航航跑过去,很快跟人玩起了老鹰捉小鸡,航航扯着姐姐的衣服站在后面,没跑两下便被捉住了。
很快又是一轮。
邱秋看两人玩得开心,请一旁乘凉的任奶奶帮忙照看着点航航,便提着东西回家了。
青丫在家,一下午打扫得窗明几净,什么都归整的井井有条。
邱秋将装有奶油芝士焗意面、西冷牛排的饭盒和一个巧克力布丁拿出来,放在餐桌上:“别忙活了,快过来吃饭。”说罢打开冰箱,开了瓶正广和柠檬汽水给她。
青丫放下抹布,去卫生间洗洗手,在餐桌旁坐下,拿起巧克力布丁咬了口,“昭昭和航航呢?”
“在楼下玩呢。”邱秋将泳衣和游泳圈拿去卫生间洗洗,过两遍水端到阳台上晾起来,“我跟锦江俱乐部做西点的王师傅说好了,9月1日你过去跟他学做蛋糕。”
青丫一怔,没想到邱秋行动这么快。
“公寓离俱乐部近,你就不搬了。”
青丫心里突然又不是滋味起来:“好。”
邱秋还待要说什么,门铃响了,青丫拿着布丁去开门。
史大华来了,一见邱秋就打趣道:“你可舍得回来了。”
邱秋笑笑:“随便找个地方坐,要搬家了,屋里有些乱。”
史大华四下看看,换上拖鞋,径自走到沙发旁坐下,伸手接过助理递来的公文包,从中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邱秋。
邱秋在他斜对面坐下,狐疑地接过来伸手打开,抽出里面的东西,最上面的是一张10万的支票,下面是一份房产转让书。
转让的房产是静安区长乐路上那栋叶大虎夫妻住着给她做库房、制药房的二层砖木结构的独立式花园住宅。
“支票是马来西亚的王先生、新加坡的江先生买思眠的钱。”史大华在旁解释道。
“不是大多都已经用药材和香料抵了吗,怎么还给这么多?”
“听两人的意思,借用思眠他们谈成了几笔生意。”叫他说,10万打发叫花子呢。
“邱医生,思眠我们香港的药厂能生产吗?”怕邱秋不理解明明两人已经合作建厂了,药品为什么还要搁香港生产,邱大华又道,“华航医疗用品有限公司主要从事专用设备制造业,有药品经营资质但不涉及药品生产。”
邱秋想了想,“可以啊,我以药方入股。”专利早在去年就已经申请下来了。
史大华笑了,颇是志得意满:“你放心,保证不会亏待你半分。合同我让人明天送来。”
邱秋点点手中的房产转让书:“这个算是合作的奖励吗?”
史大华扬眉:“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行吧,她收下。
“明天我让助理接你去办过户手续。”
“好。”
第149章 第 149 章 林秋芳,搬家
翌日, 史大华的助理再来,带来了思眠的合同。
史家二房在香港的大华集团,其产业涵盖了从药物研发、生产到销售的全链条, 同时涉及相关配套服务和衍生领域。
邱秋翻看着香港大华集团的资料,助理在旁补充道:“除此之外, 大华集团于1972年初涉地产, 便买下了五块地皮, 现已相继开发, 至上月,大华售出的楼宇总值约4.1亿港元, 平均每年售楼营业额高达5000万元。上市首年净利润达3478万港元, 高出预期四成。到今年, 大华集团经过多年的发展和积累, 其市值达40.1亿港元, 增长迅速,在香港的公司中已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邱秋点着资料中有关制药方面的内容:“从1968年开始,大华集团在药品的研发上就遇到了瓶颈,并就此止步不前, 对吗?”
助理一噎,敛去了脸上的自得,点点头。
“思眠在海外卖得很好吧?”
助理想到来前小史总的交代, 坦然地笑道:“一丸难求。”
怪不得一下子给了3%的股份,单单一味思眠创造的利益,不但让大华制药业有了起死回生的希望,还给了他们登顶的勇气。
邱秋没再询问什么,拔下钢笔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小史总先前买的两套花园洋房, 是你帮忙找的房源吧?”
“是。您要买房吗?”
“嗯,我想买两套花园洋房。”人参丸、人参粉的方子交给史大柱后,去年下半年开始生产,今年三月打响名号,分红半年一给,到手已有18万。加上跟史大智合开的素食店、茶馆,一季一结账,多则四五万,少则也有两三万,再加上昨天的十万和以前的存款,减去买车买房等开销,手头的闲钱还有46万。
针灸针的分红,邱秋没要,全部用于给战士免费安装假肢了。
46万存银行,不如给两个孩子买成房或是商铺。
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您有什么要求?”
“要地段好、院子大,每套的价位在20万左右。”
还真有。
小史总准备买来投资的就有三套,“我打个电话。”
邱秋做了个请。
助理出门,往走廊上的窗边走了走,掏出大哥大拨通了史大华办公室里的电话,跟他说邱秋想买两套花园洋房。
史大华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前天瞧上的那三套,你带邱医生去看看,相中了,帮她办一下手续。另外,你问问邱医生,香港的房子要不要买。买的话,咱们公司在半山开发的不是还有几套别墅没卖出去吗,你给她介绍介绍,房款你让她不用担心,从分红里扣。”
“好。”
助理回来一说,邱秋双眸微微一闪:“香港的别墅一套多少钱?”
“半山在香港属于中高端地段,有1000平方英尺(约93平方米)左右的,每平方英尺的价格是一万港元,也有2000平方英尺(约186平方米)左右的,总价在3000万港元上下浮动。再大些,就更贵了。”
邱秋抚额,刚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结果……所有的资产加起来,也不够在香港买套93平方米的小别墅。
“先不买,没钱。”
助理笑了:“小史总说,您只管挑,房款从分红里扣。”
邱秋有些迟疑,太小了看不上,大点,没有一套低于3000万港元的……
“思眠的销路您应该比我们有信心。”助理劝道。
邱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虽对思眠行情很看好,可一丸思眠才多少钱,净利润又才多少,要卖多少丸,才能让她一年的分红就有3000万?
她可不想让两套别墅把自己套牢,继续拿出药方跟史大华合作。
见此,助理没有再劝。
两人拿上合同、药方和户口等资料,先去了相关部门做合同备案,然后去看那三套花园洋房。
两套在静安区静安寺附近,另一套在黄浦区淮海中路。
邱秋看中了静安区的那两套,一套21万,一套23万,分别写了昭昭和航航的名字。静安区长乐路那套转到了她自己名下。
剩下两万,邱秋头脑一热,在淮海中路的一处早期石库门里弄里,买了套三层的建筑,进门后有一个长方形的天井,面积有20平方米,天井四周是正房、厢房。正房的后方设有后院,面积不大,堆放着杂物。
房子紧靠淮海路,房主要出国,刚刚在房管局挂上,便被邱秋买下来了,只二楼可住人,一楼和三楼的房子被四户人家占着,可以收租。
一家四口只褚辰名下什么也没有,这套房邱秋写了他的名字。
办完所有手续,助理送邱秋回家,目送人上楼,这才一打方向盘离开。
知道邱秋从老家回来,韩鸿民调休两天,提着只西瓜来了。
邱秋拿着文件进门,他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陪航航拼地图,昭昭不在,跟袁帅四人去附近的电影院看大火的《庐山恋》。
邱秋跟史大华的助理离开没多久,叶大虎夫妻带着位四十多岁的女同志来了,这会儿正跟青丫收拾打包东西呢。
见邱秋回来,崔小草拉着女同志过来,跟她介绍道:“这位是林秋芳大姐,老党/员,组织上安排她来照顾你和孩子们的生活起居。”
“邱秋你好,”林秋芳笑道,“我在孤儿院做过五年保育员,在幼儿园当过三年老师,教过1至5年级的学生,会英语、日语,善做本帮菜和黔菜,我老家是贵州的,27岁迁居沪市,爱吃辣,会做点心。”
“你好,林大姐,”邱秋打量着林秋芳,齐耳短发,别着个黑夹子,鹅蛋脸,肤色偏黄,嘴角微翘,眼角有淡淡的笑纹,爱笑善谈,衣着干净整洁,十指圆润指甲剪得短短的,“能住家吗?”
“我独身,有一子在部队。”
邱秋微微一愣:“什么时候休息了,叫他来家坐坐。”
林秋芳很开心地应了:“唉。”
崔小草跟着笑道:“林大姐还会开车呢。”
“全能啊,”邱秋笑道,“日后辛苦你照顾一家子了。”
“我的荣幸。”
邱秋想了想:“工资一个月四十,一季两身衣服,你看行吗?”
林秋芳看向崔小草,她每月有军部发工资,再拿就多了。
崔小草帮林秋芳应下了。她跟叶大虎一样,也是拿两份工资,军部发一份,邱秋再给一笔,这事上面也是知道的,且没有反对。
人多很快收拾好了,老太太和青丫的东西没动,家电家具沙发什么的也没动,便是邱秋和褚辰住的主卧也留了被褥什么的,有人来了好入住。
下午,众人去华侨新村通风打扫,一个暑假,有空褚辰便来看看,家具家电全部到位,通电通煤气空调也装好了,他带队去无锡等地,蚕丝被、各种丝绸被面什么的买了一堆。
擦窗、除尘、给地板打蜡……
走前,邱秋、青丫、崔小草和林秋芳给每间屋子的床上挂上帐子、铺上被褥。
第二天,季寒带着两位战友开着大卡车来了,一趟便搬完了,林秋芳把自己的行李也提过来了。
邱秋让她先收拾自己的东西,中午先不开火,等会儿大家出去吃。
钢琴放客厅,电脑和一箱箱书籍搬进书房,药材收进小仓库,制药工具搁药房,褚辰买的各种摆件,一一放在了客厅或是书房的置物架上。
昭昭的连环画、模航材料、玩具放进她的小书房,航航也有自己的卧室和玩具室,在爸妈卧室旁边。
每间卧室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客厅旁边还有一个公卫,厨房装有让史大华帮忙从香港带来的燃气热水器,打开热水很快上来了,洗澡总算不用一锅一锅烧水了。
昭昭兴奋地挨间屋子转着,推开一扇扇窗,风一吹轻纱和草绿色的窗帘飘扬,拉开客厅的玻璃门,外面是一个大大的弧形阳台,家里的花搬来了数盆,客厅里放了两盆,其他的都搁在阳台上。
月季、波斯菊、百日草开得正艳,红的、粉的、黄的、白的,香气扑鼻,引得蝴蝶翩翩在枝头起舞。
看了一圈,昭昭最爱的还是自己的练舞室,当下跑回自己的房间,换上妈妈刚刚帮忙挂进衣柜的练舞服,取过柜子里舞鞋穿上,跑过去活动了下身子,压腿下腰,跳了一段幼儿版的胡桃夹子糖果仙子那一段。
邱秋打开装饰画、挂饰、相框,指挥着韩鸿文挂上。
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六扇实木绢画屏风,被叶大虎、季寒等人抬着放在沙发背后,靠墙立着。
请人从宁夏买来的仿宋“织金毯”,在黑色的中古牛皮沙发前的地板上缓缓展开铺平,那一瞬间亮色,让人惊艳。
屋里的空调都打开了,青丫看看将昭昭打开的窗一扇扇关上,站在客厅一时有些愣神,她原以为公寓的房子已经很好很好,布置得是那么精美了,没想到,这边整整一层打开,褚辰找人精装后,各种家电家具饰物一布置,会这么美!
邱秋看看表,不急着收拾自己和褚辰的东西,抱起一个西瓜切开,招呼大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或一旁的餐厅里吃西瓜,并顺手打开了上月褚辰刚买的彩电。
“妈妈,”昭昭从练舞室跑出来,询问道,“住在这里我是不是就不能跟袁帅他们玩了?”
“开学了,少年宫你得去吧?”
昭昭点头。
“那你们约着见面啊。”
“可是我等会儿就想找他们玩。”
林秋芳布置好自己的屋子,出来笑道:“什么时候去?我开车送你。”
第150章 第 150 章 邻居
“先吃饭, 吃完饭再去。”邱秋说罢,扭头问叶大虎,“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馆子吗?”
“宛平路297弄3号, 有家小白桦酒家,离这3里地, 走路20分钟, 地方不大, 有6、7张桌子, 招牌菜咸蛋黄南瓜条,猪油煎八宝饭。另一家更近, 2里地, 走路十几分钟, 叫白家餐厅, 大厅有八仙桌长板凳, 红烧河鳗做得一绝,秘制棒棒骨、蟹粉狮子头也不错。”
男士多,肯定要吃肉嘛,邱秋选了白家餐厅。
吃罢西瓜, 众人出发,大热的天,没人愿意走路, 季寒取过鞋柜上的钥匙,先一步下楼将吉普开到了楼下的柏油路上。
叶大虎过来也开着辆吉普,两辆车足够乘坐。
几分钟便到了,车子停在一旁,众人下车走进饭店,老板迎了出来, 询问几位,吃什么?
九个大人两个孩子,围着大堂的圆桌坐了一圈,邱秋接过菜单,红烧河鳗需要预订,现在叫来不及了,便没点,要了酱爆猪肝、红烧肉、排骨年糕、清蒸鲳鱼、油爆虾、咸菜黄鱼汤、油面筋塞肉、鸡毛菜炒香菇,主食有米饭、面条、菜肉馄饨。
邱秋做主,男士一人一碗菜肉馄饨,再来一小盆米饭,女士谁想吃什么点什么。
昭昭和航航见有八宝饭,姐弟俩要了一份。八宝饭亦是他家的特色,糯米蒸熟后拌入猪油,夹入豆沙,撒上核桃、葡萄干等,甜糯糯油润润。邱秋尝一口,大夏天的吃进嘴里有点腻。
“喝酒吗?”邱秋问完,不等众人回答,扬手叫来老板,要了一扎沪市啤酒,又给青丫她们叫了汽水。
季寒等会儿要开卡车回部队,叶大虎也要开车回去,两人没敢多酒,一人一杯尝了个味,韩鸿文和季寒的两个战友一人开了一瓶。
最后菜吃完,饭吃完,酒也喝完了,一个个站起来时直打嗝,邱秋去结账,新客老板给打了个折。
崔小草看得感慨:“现在做生意真灵活。”
邱秋在家经常听褚辰讲经济学,听得多了,张口道:“市场经济嘛,主要特点,私有制为主,自由竞争,消费者主权……诸多条件下,再不懂得变动,失去的就是客户和口碑了。”
说着话,众人上车,将邱秋和孩子们送回家,季寒和两位战友便要告辞。
邱秋将人喊住,噔噔跑上楼,拿了三个竹筒装的四球茶和三瓶人参丸递了过去:“不许拒绝,下次我还要用你们呢。”
季寒笑笑,对俩战友道:“听她的,收下吧。”
两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邱医生,有事你一定打电话叫我们啊。”
“好,路上小心点。”将人送走,邱秋看向闺女,“昭昭,你这会儿去茂名路公寓找袁帅吗?”
“妈妈我有些困。”
邱秋伸手抱起她:“那就睡一觉再去。”
“嗯,我上午出汗了,我想洗澡。”
“好。”
屋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叶大虎夫妻没上楼,过来跟邱秋告辞。
邱秋没挽留,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别忘了每天早上练八段锦,药吃完了过来拿。
两人应了一声,开车走了。
“邱秋,我来抱吧。”林秋芳伸手来接昭昭。
“不用了,我抱得动。”邱秋抱着昭昭上楼,航航在青丫怀里困得直点头。
“青丫,林大姐卧室旁边有间客房,9月1日之前你先住这边,等林大姐跟昭昭航航熟悉了,你再回去。”
“好。”
进屋了,邱秋放下昭昭,母女俩换鞋,邱秋看向韩鸿文,“那里还有一间小北卧,困了吧,去休息一会儿,晚上别走了。”
“不了,我就调休了两天,明天该上班了,我今天早点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有个病人要来复诊,情况有些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全身多处淋巴肿大,颈部、腋窝、腹股沟……”
“是感染,还是自身免疫性疾病或是肿瘤?”
“结核感染。”
青丫一听急了:“结核病传染,你接触几次啦?”
韩鸿文无语地瞟她一眼:“我能不知道结核病传染吗,接触时肯定做好预防措施了。”
青丫轻拍了下胸口:“吓死我了。我们倒是没事,就怕昭昭航航抵抗力低……”
航航被她一惊一乍惊醒,伸手要妈妈。
邱秋接过来,让青丫给昭昭洗澡。
“昭昭,洗完过来跟妈妈睡吧?”刚换了新地方,邱秋怕她认床或是单独一个房间害怕。
“我要自己睡,睡我的房间。”
行吧。
“林大姐、韩鸿文你们俩也去睡一会儿。”想到什么,邱秋又回头道,“韩鸿文你要想洗澡,去客厅旁边那个卫生间。”
“好。”
知道他没带换洗衣服,邱秋回房,拆开纸箱,从中取出套褚辰的睡衣给他送去:“洗完澡换上睡衣,把你的衣服搓洗一下晾在阳台上,一会儿就干了。”
韩鸿文皮道:“邱秋你快赶上我妈了。”
邱秋抬手给他一个钢镚:“我一个当师傅的,跟你爸妈有什么区别?”
“唉,那我求你件事。”
邱秋看着他微微眯了下眼,双手环胸:“说。”
“我们领导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
韩鸿文比邱秋大一岁,今年25,是该成家了。
“借钱还是借房?”
韩鸿文抚额:“就不能是别的?”
邱秋婉尔,眼里闪过一抹戏谑:“让我当你妈,陪你去相看啊?”
韩鸿文抽了抽嘴角,如实道:“她爸妈跟我一个医院,一个是外科主治医生,一个妇产科主任,她是我们医院的护士,条件挺好的,我、我有点……”
邱秋眉一挑:“自卑?”
韩鸿文坦然地点点头:“人家沪市出生、沪市长大,家庭条件这么好,我身后除了你这个师傅,还有啥。”
“看对眼了吗?”
“还没正式相看,约的是周日上午人民公园见。”
今天周五,那就是后天了。
“要我陪你过去吗?”
韩鸿文点点头:“我领导是她姨父,那天她妈、她姨陪她一块来。”
“行,我和林大姐开车去接你们,上午九点吧,咱们在你们医院门口会合。”
韩鸿文陡然松了口气。邱秋看得来气,抬手又给了他一个钢镚,“我是你师傅,你跟我还客气啥?以后有话就说,别憋在心里。”
“知道啦~”韩鸿文揉着额头,语气软软的。
“好了,赶紧洗洗睡吧。”
一觉醒来,邱秋颇有一种不知今昔是何昔的感觉,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睡的是午觉,现在是下午,不是第二天早上。
揉揉头,看了下表,14:32,轻轻抽出航航脖子下的胳膊,邱秋翻身坐起,趿鞋下床,朝外走去。
“妈妈——”
邱秋回身看向床上醒来的航航,“妈妈吵着你了?”
航航张开双手要抱。
邱秋伸手将人抱起,抚了抚他的背,开着空调,身上倒是无汗。出了卧室,邱秋抱着人去厨房烧水喝,没想到林秋芳在。
“要喝水吗,我给你倒,航航是不是要冲杯牛奶喝?”林秋芳一个小时前就起来了,这会儿正在厨房洗刷锅碗瓢盆,方便晚上做饭。
“不用,我俩喝白开水。”
邱秋看看碗筷盘碟都已经洗刷好了:“铁锅要用肥肉开锅吧?”
“嗯,我等会儿去趟菜市场,这会儿不知道能不能买到肉。”
邱秋接过林秋芳倒的凉白开,先喂航航喝了几口,自己才一气儿喝下半杯解渴,“我拿钱票给你。昭昭去茂名路了吗?”
“嗯,刚送过去。”
放下杯子,邱秋抱着航航回房,换衣服,拉开窗帘,取出一沓钱票给林秋芳送去,“这月和下月的伙食费,不够了你再跟我拿。”
林秋芳接过来点了点,找个小本本记下来,继续手头的活,等全部洗刷完,开车去附近的菜市场。
青丫和韩鸿文起来了,邱秋将航航交给韩鸿文,让他陪航航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玩具,她和青丫继续规整屋里的东西。
门铃响了,韩鸿文起身去开门,是楼上的邻居,送来一束花,以贺他们的乔迁之喜。
对方是位三十岁左右的英国籍女士,一口流利的英语,韩鸿文听得似懂非懂,忙叫邱秋。
邱秋将青丫熨烫好的衣服挂进衣柜,快步走出来,通过交流,邱秋知道对方叫珍妮,是位翻译,上月刚随丈夫从英国过来,她丈夫乔文昊是位英籍华侨,接了复旦的聘书,开学后,在数学系教计算数学。
邱秋邀人进屋,珍妮好奇地打量着客厅、餐厅的布置。
“秋,哪买的?”她指着地毯惊呼道。
“宁夏,托朋友买的。”
“哇——这个呢?”她凑近了屏风道,“好漂亮啊?”
“旧货市场淘来的。”
她好似格外喜欢中国传统的物饰,每件东西都要看了又看,惊呼声和赞叹声此起彼伏。
邱秋抱出自己的首饰盒,送她一套苗族银饰小件,玉兰花簪、玉兰耳环和一对银手镯,顺便给青丫和林秋芳也各挑了一套。
珍妮看得爱不释手,当场取下自己的钻石手链要送邱秋,怕邱秋不收,还反复地道:“回礼、回礼……”
“我送你的东西加起来,不过十来块钱……”
她飞快地用蹩脚的中文叫道:“情谊无价!这些……”她看着手中的银饰,双手一合,“现在才是我的心头好!”
邱秋见她是真的喜欢,又给她挑了枚银戒指,一个银压领和一个银胸牌,找个樟木盒给她装好,珍妮捧着开开心心地走了。
没一会儿,楼下的邻居也上来了,送来一个自己烤的奶油水果蛋糕,这是位男士,二十七八岁,在美国总领事馆上班,叫乔治。
性子有些跳脱,他对邱秋买下一整层,并全部打通装修出来的房子很好奇,邱秋带着他大略参观了遍,“秋,你找哪家公司装修的?真棒!我也想把自己的房子重新装修一下。”
“我爱人设计的,然后找零工把墙打通,铺设水电,做好防水……”
“你爱人全权指挥吗?”
邱秋点头:“他出差不在家,等他回来,有什么你问他。”
“好哒。”
参观完,乔治告辞离开,邱秋抱了一盆盛开的百日草送他。
等人走了,邱秋回头看向韩鸿文:“你不是在上夜校吗,英语也赶紧学起来。”
“好。”
邱秋接着又对青丫道:“你得张口,不能学一口哑巴英语。”
“嗯,我回去就练。”
“改天我给你俩一人买台录音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国际广播电台推出的英语教学节目《英语 900 句》《跟我学》等都有配套的磁带,我找人一并给你俩买回来,记得要好好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