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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第 131 章 二表叔、五表叔


    进山的路上, 时不时会遇到三三两背着满筐满篓菌子下山的社员。


    “大队长,收菌子的车来了吗?”有人问邱嘉树,亦有人跟邱秋说哪儿有鸡枞菌、奶浆菌、牛肝菌, 哪儿竹荪、松露最多,邱秋一一道谢。


    邱嘉树跟着回道:“来了, 在寨西头正收着呢, 快去吧。”


    山脚的菌子、草药早已被人采完了, 邱秋、邱嘉树和崔小草没停留, 一路朝密林深处走去。


    穿着雨鞋的双脚踩着铺有腐叶和苔藓的湿泥上,留下一行行脚印, 阳光穿过枝叶从头顶洒下, 照亮了下方幽暗的世界, 鸟鸣虫啼、远处孩子的欢呼奔跑、大人的交谈、林间小动物的逃窜、风吹树叶的沙沙, 声声入耳, 交织成一首美妙的乐章。


    随着深入,人声渐渐远去,林间云雾弥漫,各种菌子多了起来。


    三人没捡, 径直朝邱嘉树说的地方走去。


    空气潮湿,气温高,很快便是一身汗, 湿衣服裹在身上那个难受劲啊,总感觉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几人拄着棍,一路不停,脚步越走越快。


    金铁锁喜阳、耐干旱、耐贫瘠、耐寒、忌水多,多生长在石灰岩红壤土或黄砂壤土等微酸性土壤中, 伴生植物多为云南松,和一些栎类灌木、草本植物。


    找到云南松,多半也就寻到地方了。


    一个多小时后,邱秋捏着水湿的帕子,气喘吁吁地扶着块石头坐了下来,怪不得以前寻不到呢,位置太偏了,海拔也高,快两千多米了(他们寨子的海拔在800多米左右)。


    分布在云南松下石灰质岩石缝中的金铁锁有七八株,有的开着紫红色的花,有的结着青色的棒状蒴果,不是采摘期,邱秋没敢动,找植株旁的幼苗挖了两株,又在地上寻了二十多粒种子,挖了些土,回去移栽、培育试试。


    下山的路上,三人挑大的品相好的菌子采了些,邱秋还挖了些苔藓和腐土,准备回去栽种卷柏。


    遇到成熟的杨梅、蓝莓、羊奶果、地枇杷和折耳根、蕨菜、野葱、柴胡、水芹菜,三人摘摘挖挖割割,没到山脚每人的竹筐都装满了,天也黑透了。


    叶大虎和耗子、张阳州、大鹏、二鹏打着火把来寻。


    将竹筐交给叶大虎,邱秋揉着酸痛的两肩笑道:“这半下午的活动量,快赶上我一个月的了。”


    两条腿沉重如铅,抬脚都费劲。


    “快回去吧。”张阳州催促道,“白芷和叔公烧了水,回去洗洗换身衣服,别受凉了。”


    邱秋摸摸后背水湿的衣服,点头。


    崔小草将竹筐交给张大鹏,扶着邱秋下山。邱嘉树也不行了,上午跑公社跑县里,下午又进山,累得气喘如牛,被大鹏二鹏架着送回家,邱秋让他换身衣服过来吃饭,邱嘉树直摆手,不了,他一步都不想走。


    行吧,不勉强,等会儿让人给他送道菜。


    到家热水热饭已经备好,邱秋拿了换洗衣服先去洗澡,出来换崔小草进去。


    “谁做的饭啊?”邱秋饿了,闻着满桌的饭菜香,伸手捏条油炸泥鳅吃了起来。


    念秋举手:“我炸的泥鳅、烧的香辣田螺、干煸黄鳝,白芷准备的菌子火锅,用腊排骨吊的汤。”


    客厅的圆桌中间摆着个铜火锅,下面燃着炭火,锅里腊排骨在汤里咕嘟翻滚。


    田螺炒得多,让念秋盛出来一碗,又夹了些油炸泥鳅用盘子装着放进竹篮,交给耗子,让他给邱嘉树送去。


    采回来的果子、野菜洗些放桌旁;果子当零嘴,野菜烫火锅。


    带回来的酒开了一瓶,大人一人分了一杯,四个孩子白芷给弄了蓝莓汁。


    吃饱喝足,邱秋看泡在荷池里的几株卷柏在水里恢复了活性,便带着张丰羽、白芷、大鹏二鹏将其栽种在铺设了腐土苔藓的几个破瓦罐里。


    随之将带回来的石灰质土壤堆放在几块石灰质岩石上,将两株金铁锁幼苗和二十几粒种子种上。


    忙完,邱秋掩嘴打个哈欠,大大的眼里噙着一汪泪,好困!


    “快去睡吧。”张丰羽洗洗手,带着白芷他们要走。


    邱秋点点头:“你每天早上不是练太极吗。”朝他走近了几步,邱秋将静静在学校受欺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女孩子不会点武,出门真不安全。”


    张丰羽联想到最近两年频繁发生的拐卖案,“明天叫昭昭他们几个小的也来。”


    邱秋笑眯了眼:“嗯,好。”


    送走张丰羽等人,邱秋带着洗漱好的昭昭航航回房了,两个小家伙从县里回来便带着君浩君泽牵了小踏雪到湖边学骑马。


    不像昨天,只是在马上坐了一会儿,今天四人轮流着在小踏雪身上骑了半下午,昭昭许久不骑,航航又是初学者,邱秋担心两人明天腿疼,倒了些药油在手上,搓热后给两人全身按摩。


    没按完两小只就睡着了,盖上薄被,邱秋拿着药油去隔壁教念秋给君浩君泽按,她没力气了。


    念秋看她这样,心疼姐姐,转身出去提了桶热水来给邱秋泡脚。


    双脚放进去,直接没过小腿肚到了膝盖下,邱秋舒服地喟叹一声,笑道:“有妹妹真好!麻烦我们小念秋再切几片老姜过来。”


    念秋娇嗔地瞪了姐姐一眼,去灶房找老姜,切成片放进邱秋的泡脚桶里。


    泡过脚,出身汗,浑身舒坦了。邱秋用水擦擦身子,回房睡了。一夜无梦,睁眼醒来已经七点多,忙爬起来叫醒昭昭航航。


    昭昭没睡够,往薄被里钻了钻:“妈妈我再睡五分钟。”


    航航学姐姐,身子一翻跪趴在床上往后退了退,钻进被子里,闭着眼躺在昭昭身旁,一会儿顶不住了,忙又爬出来透气,还跟邱秋说:“闷。”


    邱秋穿好衣服,一把将人抱起来,几下扒了睡衣,给换上染好的T恤,背带裤,运动鞋,搁地上一放,拍拍他的背:“好了,出去找小姨洗漱去吧。”


    航航揉揉眼,打了个哈欠,回头跟邱秋挥挥手开门出去了。


    邱秋一把掀开昭昭身上的被子,将人拎抱在怀里,拿了两套衣服让她挑。


    昭昭双手揽着妈妈的脖子蹭了蹭,彻底清醒了,指了指白T恤、大红灯笼裤表示穿这套:“妈妈,我以前在寨子里的衣服还能穿吗?”


    邱秋坐在床沿上给她换衣服:“肯定不能穿啦,小了。想要一套啊?”月湖寨有不少从苗寨嫁进来的媳妇,穿着她们的传统服饰,青色、藏青色、蓝色、黑色棉麻的右衽上衣,宽松长裤或百褶裙,衣襟、衣袖、裤边、裙上多会绣些蝴蝶、飞鸟、龙凤、水牛、枫树、几何图案等。


    邱秋小时候的衣服是阿奶做的,就是她们苗族的款式,穿习惯了,后来做衣服也多会买来布料,找苗寨嫁来的阿嫂帮忙剪裁缝制。


    昭昭小时候穿的衣服其实多是邱秋儿时的旧衣,棉麻料子经了水,越洗越软,小孩子皮肤嫩,穿着舒服,款式也没有过时一说。


    “想。妈妈你让人帮我做两身吧?还有千层底绣花小布鞋,我也要两双。”


    “衣服嘛,妈妈有,不用做了。鞋子啊,我想想找谁。”寨子里手巧的不少,可鞋底纳得软的没有俩,昭昭学舞,不适合穿太硬的千层底。


    昭昭双眼一亮想起妈妈那一箱笼的旧衣:“妈妈,我看看。”


    “行。”邱秋将人放在床上,把灯笼裤递给她,让她自己穿,找钥匙开了梳妆台旁最上面的一个樟木箱。


    一股淡淡的防虫防霉的药味儿飘了出来,邱秋转身推开下段的摘窗,散会儿味儿,将她五六岁时穿的夏季衣服抱出来,让邱秋意外的是小鞋子也有几双,大小不一,都有□□成新。


    她记得不是让褚辰送人了吗?


    “咦,妈妈,有鞋子。”昭昭穿好裤子,把被子叠好,跳下床趿着鞋跑来,一眼瞅中了一双黑条绒绣蝴蝶缠枝花的千层底带袢布鞋,“妈妈,我要穿它。”


    邱秋看看大小,递给她:“试试合不合脚。”


    “肯定合脚。”昭昭欢快地抱着鞋子爬到高背椅上,甩开脚上的鞋,撑撑布鞋的鞋面套在脚上,一提脚后跟穿上去了,扣上鞋袢,跷着脚给邱秋看:“妈妈你看、你看,美吧?”蝴蝶的须须是阿爷用银丝制成的小弹簧,弹簧顶端缀着圆圆的小米珠,脚一动,压扁的须须弹跳起来,抖啊抖。


    昭昭越看越爱,忙将另一只穿上。


    邱秋记得小米珠好像掉了一个,偏头去看,两只鞋上的四个都在,应该是阿奶收拾入柜时,又重新找了小米珠缀上:“昭昭喜欢吗?”


    “喜欢!”昭昭眉眼里都是难掩的欢喜。


    邱秋心思一动,将挑好的两套衣裤和一双大红绣小西瓜的千层底带袢布鞋,放在梳妆台上,伸手下去,摸到一个木盒,轻轻抽出来,找出钥匙打开上面的黄铜锁,“给,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挑些出来,回沪市时带上。”


    全是银饰。


    邱秋刚出生那会儿,还是五几年,舅公依照他们那边的传统给邱秋定制了小儿首饰。


    银项圈、银手镯、银脚圈、银脚铃、银鞋花,再长大些银质的耳环、项圈、梳子、发饰越发多了。


    出嫁时,还偷偷送来了精美的银角、银冠、银胸牌、银腰带等。


    大件在另一个木盒里,这里全是她四五岁时佩戴的小件。


    一个个用红绒布装着。


    昭昭盘腿坐在高背椅里,抱着木盒挨个儿将它们从红绒布袋里取出,摆放在书桌上,银手镯、银脚圈,她也有,不过谁会嫌多呢?


    “妈妈,都给我吗?”


    邱秋摸摸闺女的头:“嗯,这些都给你,妈妈戴不上了。”


    想了想,邱秋又道:“你太姥姥留下的还有一大箱呢。”


    “这些就够我戴了,太姥姥的放着吧。”昭昭说着将银项圈戴在脖子上,拨了拨板块上挂缀的银铃,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银项链也好看,由数十个精制银环相扣连接而成。


    银锁更漂亮,元宝形状,刻了吉祥图案和文字,下面用细锁链缀着小鱼、莲花、铃铛。


    邱秋捏捏鞋头她的小脚,不顶,稍有点宽松:“穿上袜子,把东西收拾好,赶紧带上你表哥他们去卫生所跟舅太公学太极。”


    “好。”昭昭瞅瞅外面的天色,忙将脖子上的银项圈取下来,仔细地装进红绒布袋里,放进木盒,挨个儿规制好,锁上木盒放进书桌抽屉。


    邱秋拿来梳子几下帮她把头发梳通,一分为二,辫了两条辫子垂在肩头。


    昭昭摸摸小辫,换上昨天穿的运动鞋,撒腿出了屋子。


    邱秋紧随其后,一出门便瞧见了在灶房烧火的静静:“静静早,什么时候来的?”


    邱秋说着拿了牙刷竹杯去水池旁洗漱,顺便瞧了瞧昨天种下去的卷柏和金铁锁,卷柏大半已经转绿,金铁锁的叶片有些萎靡。


    “早。”静静小声地回了句,不吭声了,双眼盯着灶洞,一副很忙的样子。


    崔小草洗了咸鸭蛋放进锅里煮,笑道:“应该很早就来了,我五点半起来,她站在竹笆门外,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


    邱秋不悦地瞪了崔小草一眼:“你身体不好,还不多睡会儿,家里又没什么事。”


    崔小草笑笑,4:05人就来了,门外站个人,她和大虎怎么睡得踏实。她看了,小姑娘应该是没有表,怕迟到,便早早起床过来了。


    “航航君浩君泽,静静姑——”昭昭从厕所出来洗洗手,扬声唤道,“走喽。”


    崔小草看向静静:“火不用烧了,快去吧。”


    四个孩子和静静一走,邱秋洗漱好,开始带着叶大虎夫妻和念秋练八段锦,耗子去工地看今天能不能开工继续建房。


    一个小时后,孩子们带着小踏雪跑回来,邱秋他们这会儿也锻炼好了,收起动作,拿毛巾抹把脸,邱秋朝几人身后看看,问昭昭:“你静静姑回家了吗?”


    “割猪草去了。”


    “没吃早饭吧?”


    “她带的有饭团。”


    不用说肯定是昨天的剩饭,大夏天的放一夜,也不知道发没发酸。


    “刷牙洗脸,赶紧吃饭。”邱秋催促几个孩子。


    四人欢呼一声,拿上牙刷竹杯跑到水池旁,挨个儿接好水,排排队蹲在荷塘边比赛着刷起了牙。


    小踏雪在几人身后转了几圈,凑到邱秋面前,拿头轻轻地抵抵她。


    邱秋伸手揉揉它的大头,笑道:“我们小踏雪越来越俊了,听邱嘉树说你又瞧上匹小母马,够花心的啊!”邱秋戳着它的额头数落道,“前几年还是一年一换呢,现在我们不在家,你更来劲了是吧,一年两换!那下次我们再回来,你是不是要一年三换了?”


    小踏雪长长嘶鸣了声,掀着眼皮看她,一脸得意。


    邱秋曲指轻敲了它一记,警告道:“老实点,不然邱嘉树便要将你当成寨子里配/种的种/马跟人开价了。”


    小踏雪弹弹后蹄,咧嘴嗤了声,喷了邱秋一脸口水。


    邱秋抹把脸,气得作势要打它:“越说你越来劲是吧。”


    小踏雪委屈地嘴一撇,找昭昭告状去了。


    昭昭能怎么办,只得许诺等会儿煮黄豆给它吃。


    邱秋交代念秋多给它煮些,忙拿上药皂去洗脸。


    吃罢饭,邱秋去卫生所给张丰羽等人上课讲阴阳十三针,让念秋看着昭昭他们点,别去后山。


    十点多,苗寨来人了,二表叔、五表叔带着两位十四五岁的表弟拉了两牛车东西,茅贡米、灿米、糯米、五里香,活鸡活鸭活鹅、西瓜、小白瓜和各式蔬菜、熏肉、腊肉等。


    全是给邱秋的,怕她回来没吃的。


    进了家,放下东西,二表叔和五表叔一刻不停,带着两个表弟跟四个小陀螺似的,先是搬来梯子上房查看小青瓦有无破损,换上几块瓦,又开始修补院坝墙,打理后院的药材,清洗荷塘里的淤泥(隐隐有点臭味儿了)。


    直忙到下午五点多才弄完,洗洗手便要走。


    邱秋拦不住,强硬着将两个表弟留下了,两人也是自小跟着长辈学医学药,正好一块儿听听她讲阴阳十三针。韩鸿文家还有一间空房,邱秋又跑了一趟,借来给两人住。


    结果第二天,二表叔五表叔又送了一牛车药材过来,都是他们进深山采摘的,苗寨特有的。


    有治疗胃腹疼痛、十二指肠溃疡等疾病的朱砂莲。


    有被苗族人意为“美容长寿之果”的黑老虎和被他们誉为“神仙草”的赶黄草。


    还有治疗跌打损伤、瘀血肿痛的三叶三七和治疗肺热咳嗽、肺结核咯血、尿血病症的金线莲等等。


    邱秋要给钱,他们非但不要,走前还一人塞给邱秋一条大黄鱼,说是邱秋没工作,大城市生活不易,他们别的帮不上,给点生活费让她吃好点穿好点,别省也别委屈了自己。


    邱秋拿着装有大鱼黄的灰扑扑袋子,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的衣服,哦,这两天为了做事方便,她穿的是自己以前的旧衣。


    “回吧。”二表叔朝呆站在路边的邱秋挥挥手,“想要什么了,打个电话,我们给你凑。”


    “我真不缺钱。”邱秋紧跑几步,将袋子丢了过去,这钱她不能收,阴阳十三针的学费,族里已经给过了。


    “砰”的一声,袋子砸在牛车上,袋口散开露出一抹黄。


    五表叔忙伸手将袋子口拢住系紧,回头斥道:“你这孩子咋这么犟呢?”


    “像她阿爹。”二表叔磕了磕旱烟袋,“先收着吧,回头让三堂伯(张丰羽)给她。”


    第132章 第 132 章 分田到户,申请下来……


    站在寨头, 目送两位表叔走远,邱秋往回走,望着湖边长着烤烟的坡土、栽着秧的田头, 赤脚混在孩子堆里玩耍的昭昭航航君浩君泽,不由扬了扬嘴角, 才几天啊, 君浩君泽就黑了一个度。


    大队部旁边今年开了间小卖部, 邱秋打算过去给四个孩子一人买顶草帽。


    “邱秋, ”七叔婆跟人坐在小卖铺门口的紫木树下纳着鞋底闲聊,看到邱秋过来, 扬声问道, “你表叔他们又来了, 怎么没留人住两天?”


    “留不住, 稻子要放水, 包谷要施肥,烤烟要打叶,果树要修枝。”邱秋说着走到几位老人身旁,一一打招呼。


    “唉, 农民就是这样,一天到晚不得闲。”有人感叹道。


    “邱秋,”六狗子他奶对邱秋招了招手, “来来,问你件事。”


    邱秋朝她走近了些:“您说。”


    “跟你回来的那两位是来收药材的吧?我听队长提了一嘴。”


    “对。不过,人家要好药,像蒲公英、苍耳、鸭跖草、木芙蓉花这类的人家不要,要稀有的,高海拔生长的。”


    “你表叔拉来的那车都是什么药?”


    “朱砂莲、黑老虎、赶黄草、金线莲……”报过药名, 邱秋跟他们说这些药的生长环境、外观形态、气味、药用价值、采摘和炮制方法。


    开小卖铺的阿旺嫂听完,“他们都收什么药,邱秋你知道吧?”


    邱秋点头:“回去我写三张单子,明天给你送来一份。”另两张给大队部和卫生所。


    “行,我贴在门口,给大家伙儿都看看。”


    邱秋刚要踏进小卖铺挑选草帽,邱嘉树骑着辆自行车满头大汗地从公社回来,远远喊道:“邱秋,能联系上褚辰吗?”


    邱秋一怔,瞬间心虚了,他们坐飞机回来的事,忘记跟褚辰说了,那家伙怕还算着他们坐火车的行程等着给他们打电话呢。


    “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带团在南京,很急吗?他今天晚上应该会打电话过来。”


    邱嘉树长腿一支,自行车在邱秋身边停下:“前天,中共贵州省/委正式发出《关于放宽农业政策的指示》,明确各地可以根据本地的实际情况,实行多种形式的生产责任制。也就是说,政府允许我们实行包干到户了!”邱嘉树兴奋得双眼放光,“我要问问褚辰别的地方是怎么实施的,借鉴一下。”


    邱秋看他这样知道等不及了,找阿旺嫂借来纸笔,写了组电话号码给他:“这是南京饭店的电话,褚辰去前定了房间,你打过去问问他在不在。”


    邱嘉树伸手接过,车子一拐回大队部打电话。


    褚辰带团去玄武湖公园还没回来,邱嘉树让服务员等褚辰回来了说一声,有急事找他,让他赶紧给回个电话。


    “邱秋,什么是包干到户?”阿旺嫂问道,她方才听了一耳朵。


    “咱们现在不是集体制吗,包干到户就是把大队里已有的土地、山林、水面等生产资源进行评估、划分,确定承包的数量、期限和责任,然后与农户签订承包合同,明确双方的权利和义务。”怕她听不懂,邱秋又简略地道,“就是把土地、山林、月湖承包给个人,所得收入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承包?”


    邱秋点头:“大队会按照你们家人口、劳动力来确定,看你能承包几亩耕地、几亩草地、多少林地,一般合同的期限是三十年、五十年、七十年。”


    这话一出,不止阿旺嫂听得一颗心怦怦直跳,七叔婆等人也坐不住了,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抛向了邱秋。


    邱秋所有的知识都是看报、听褚辰在家嘀咕的,并不全面,一时被问得头大,忙买了四顶草帽逃一般回到卫生所,继续给大家上课。


    褚辰带队回到酒店已经九点了,看看表,准备给张思铭打电话,问他今天可有接到邱秋母子。


    结果刚一走到柜台前,服务员便说有位姓邱的同志下午两点多打来电话,说找他有急事。


    褚辰一看服务员递来的电话号码,是月亮湾大队的,心里咯噔一声,怕邱秋母子三人有个什么事,忙将电话拨了过去。


    “褚辰?”邱嘉树一直坐在桌前等着呢。


    “是我……”


    不等褚辰再说什么,邱嘉树噼里啪啦便将今天在公社开会的内容说了一遍,末了询问包干到户的具体细节可有先例。


    有,1978年11月24日深夜,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18户村民在一纸分田到户的“秘密契约”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79年下半年,便迎来了大丰收,从吃不饱到家里粮食多得放不下,震惊全国。


    “分田到户?”邱嘉树疑惑,“我们接到的文件是包干到户。褚辰,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有。


    分田到户是将土地、山林彻底地分到单个农户手中,让他们自主经营,不依赖集体,产品归农户自己所有,只需交公粮和农税即可。


    包干到户是在坚持土地集体所有制的基础上,把土地的经营权承包给农户,集体仍会在一些方面发挥作用,如统一组织购买种子、化肥等,在遇到自然灾害时,组织力量进行抗灾救灾。产品分配遵循“保证国家的,交足集体的,剩下才是自己的”原则。


    邱嘉树握着话筒的手一片汗湿:“你倾向哪一种?”


    “分田到户,山林、果园、菇房、月湖走承包制。”


    邱嘉树听到菇房,眉心一跳,后山的菌子多到捡不完,知青走后,侍弄菇房的人不上心,产量越来越少,去年冬天已经关闭了。


    “邱秋他们到家了吗?”褚辰问道。


    “哦,到、到了。”邱嘉树心不在焉。


    褚辰再次看了看表,本来是不想打扰邱秋休息的,可他不放心:“你让邱秋过来接下电话。”


    “啊,他们在外面,你等下。”


    邱秋带着昭昭航航八点就过来了,姐弟俩坐不住,便点了葵花杆在大队部周围照知了猴,邱秋在小卖部跟一群乘凉的大爷大娘拉家常,说的也是包干到户的事。


    邱嘉树一喊,邱秋忙跑到小树林边抱起航航拉着昭昭奔过来了。


    从邱嘉树嘴里得知邱秋带着孩子到寨几天了,褚辰都要气乐了:“离开家就放飞了是吧,心里还有我吗?”


    邱秋理亏,忙将话筒塞给昭昭:“爸爸说想你和弟弟了。”


    昭昭捧着话筒笑咧了嘴:“爸爸,我和航航也想你哟,我们刚刚抓了好多知了猴,等会儿回去让小姨帮我们用油炸一下,吃起来那滋味儿老香了。可惜,你吃不到。”


    褚辰和沈瑜之、蒋济安刚下乡那会儿,沈瑜之馋肉,跑去跟寨子里的人学着抓知了猴,拿竹签串了在火上烤,半生不熟吃下肚,夜里拉肚子一遍遍往茅厕跑,折腾得他和将济安也没睡好,第二天上工没精神,被邱老实逮着骂了个狗血喷头。现在想起来,好似上辈子的事:“油炸食物容易上火,你们少吃点。”


    “知道啦。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沪市啊?我们要到下月月底,嘿嘿老家超好玩了,水田里到处都是泥鳅、田螺、小龙虾和养的小鱼,山上遍地是菌子、野果和野菜,我们下午在月湖边还看到一群野鸭子和一只长腿鹭鸶,鹭鸶的羽毛是白色的,好漂亮啊……”


    “姐姐,”航航急了,踮脚拉着昭昭的胳膊叫道,“该我了,该我跟爸爸说话啦。”


    “好好,给你。”昭昭对着话筒道,“爸爸,航航等急了,我把话筒给他了。”


    “嗯,好。”知道女儿还有很多话要跟他说,褚辰又道,“昭昭可以给爸爸写信。”


    昭昭双眼一亮:“我明天就写。”说罢,将话筒递给航航。


    航航一拿到电话,便迫不及待道:“爸爸、爸爸,我会骑马了。”


    “航航真棒!要注意安全哟。”


    “姐姐坐在前面带我,”航航组织着语言,慢慢说道,“用围巾系着我的腰,掉不下来。”


    “办法不错。骑的时间长吗?腿疼不?”


    父子俩一问一答,昭昭在旁时不时补充几句。邱嘉树心神不定,跟邱秋说着包产到户和分田到户的区别。


    邱秋:“褚辰怎么说?”


    “分田到户,果园、山林、月湖走承包制。”


    邱秋想了想,问道:“我的户口不在大队里,能承包山林、坡地吗?”


    “种药材?”


    邱秋点头。


    “明晚我们开会,正好一起讨论一下。”


    褚辰看看表,不知不觉聊了二十分钟,“昭昭航航把电话给妈妈。”


    “妈妈,爸爸找你。”姐弟俩举着话筒异口同声道。


    邱秋知道褚辰担心什么,上前接过话筒便道:“我们在寨子里挺好的,大哥张叔阿妈给我们送了不少米面吃食,苗寨的二表叔、五表叔昨天拉来两牛车吃的用的,还帮忙修了家里的房子、院坝,清理了荷塘。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打电话。”


    褚辰听她叭叭一通说,便知在老家过得不错,大的小的都有些乐不思蜀了,“想我吗?”


    邱秋一怔:“褚辰你喝酒了?”


    褚辰一噎,红了耳尖:“你就说想不想吧?”


    “想~”声音甜得腻人。


    褚辰心里似钻进一只小蚂蚁,“挂、挂了。”


    邱秋轻“嗯”一声,挂掉电话,想了想,等了片刻打过去跟服务员说找韩卫鹏。


    电话直接转到了客房。


    邱秋询问了几句,得知褚辰没事,饭桌上没喝酒,精神头十足,放心地挂了电话。


    褚辰跟韩卫鹏住一个房间,他从楼下上来在走廊里跟一位香港来的富商聊了几句,推门进来时,韩卫鹏刚挂了电话。


    “嘿嘿……”韩卫鹏看着他笑得古怪。


    褚辰瞥他一眼没搭理,放下公文包,进浴室洗漱。韩卫鹏跟到浴室的门边,笑道:“知道刚才谁打来的吗?”


    褚辰从镜中瞅他一眼,转身关门。


    “等等,”韩卫鹏以手抵着门,喊道,“是你爱人打来的。”


    “邱秋!”褚辰一想便明白了,“你没胡说什么吧?”


    “你有情况?!”韩卫鹏惊讶道。


    “你才有情况呢。”褚辰双手环胸,不耐地瞪他一眼,“我是怕你胡言乱语,她担心我的身体。”


    “呵呵,你也知道自己有多变态呀,一天24个小时,你是恨不得20个小时都在工作,跟你一起带队真他妈的累!”韩卫鹏有气无力地后退几步,往床上一躺不想动了。


    “你睡的是我的床。”褚辰提醒道。


    韩卫鹏身子一翻背对他:“我就睡了。”


    “你能不能讲究点?”


    “我哪里不讲究了?”


    “没洗澡,没换衣服。”


    韩卫鹏气得捶床,“下次我再跟你住一个房间,我就是狗。”


    吴志用过来敲了敲门,“褚队回来了吗?”


    褚辰将解开的衬衫扣子复又扣上:“进来。”


    “队长,国旅那边打电话,说有一队15人凌晨3点到,麻烦我们帮忙安顿一下。”


    韩卫鹏翻身坐起,诧异道:“他们国旅承包的华侨饭店、丁山宾馆都住满了吗?”


    吴志用点头:“跟咱们现在住的南京饭店一样,全部满员。王队、小方和道子平都快崩溃了,打电话给我时,小方差点没急哭。”


    韩卫鹏:“那往哪儿安排啊?”小旅馆、普通的招待所肯定不行。


    拒绝也不行,安排不好他们一样跟着丢脸,还要丢到国际上去。


    褚辰蹙眉:“怎么没往无锡、镇江分流?”


    “那边也住满了。”吴志用无奈地摊摊手。


    褚辰:“来的都是哪里人?”


    吴志用看看记录本:“新加坡七人,马来西亚来的有五人,剩下三位来自台岛。”


    褚辰略一思索:“我们想办法腾出来两间房给台岛来的同胞住,我去打个电话。”


    说罢,径直出门下楼去前台,要了军区华东饭店第一招待所的电话,打过去询问有没有空房。


    有,十几间,足够人住了。然而军区招待所的主要职责是为军队内部服务,承担军队系统的会议、接待等任务,不对外营业。


    褚辰只得跟沪市军区的少将穆正卿打电话求救。


    穆正卿很快帮忙要来了批条,让褚辰接到人后,直接带去招待所,那边会有人帮忙安排。


    褚辰忙得脚不沾地,月亮湾大队这边,几次会议之后,一致决定按褚辰的方案来,分田到户,山林、果园、月湖走承包制。


    大家纷纷为邱秋可惜,一家人的户口都不在大队里,分田没有名额,不过还好,自留地留了下来,那上面被耗子种满蔬菜,有茄子、西红柿、豇豆、辣椒、丝瓜和土豆。


    分田呢,青丫从她外婆家回来了。


    这会儿,一家人都十分庆幸青丫的户口没有像二妮一样迁走,一个人能分半亩梯田、一亩坡地呢。


    抓阄选好地后,邱秋专门开了瓶酒,满上一杯敬青丫,谢她这两年多来对孩子们的照顾,对家里的辛勤付出。


    青丫捏着指尖一颗心直往下坠,说出来的话声音都是抖的:“你不用我了?”


    邱秋笑道:“我想让你带我挣钱呢。”


    那一刻,青丫的眸子亮得,多年后邱秋还能想起。


    “我准备投资一笔钱,让你开家蛋糕房,你看是想在哪儿做,县里、还是沪市?”


    “县里离家近,我的人脉也能护你。沪市有我呢,只要你不主动找事惹事,我也能护你一路前行。”


    “邱秋……”青丫的泪扑簌簌往下落,“谢谢你。我能收徒带人吗?像你一样,自己前行的时候,也拉别人一把。”


    “可以,先仅着我们寨子里的女孩来吧。”回来半月,邱秋也看到了,整个寨子几百口人,三十多户,就有20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辍学在家,不教点什么或是帮一把,她们的人生一眼可以望到底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准备先送你去锦江俱乐部跟着西点师傅学习半年。”


    青丫捂着脸,泣不成声:“谢谢,谢谢你邱秋。”


    邱秋笑着将酒杯往她面前递了递:“做一行爱一行,把心劲放在上面,好好学。”


    “嗯。”青丫重重点了下头,抹把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隔天,张丰羽的申请批下来了,三天后出发去前线。


    邱秋看着最近收上来的药材和表叔送来的,写下了一张张药方,交给张阳州、白芷等人,开始吧,两人一组,止血粉,消炎粉,止血消肿生肌的白及粉,能加速伤口愈合减少疤痕的血竭膏,治疗咽喉疼痛牙龈肿痛的冰硼散,有良好镇痛作用的延胡索丸剂,风湿膏和治疗烧伤、烫伤及各种皮肤感染的黄连膏。


    另备了化瘀止血、活血定痛的三七粉。战场上,无论是外伤出血还是动静脉出血,三七粉都可以直接敷在伤口上,通过收缩局部血管、增加血小板活性等快速止血,同时它还能促进瘀血消散,减轻伤口周围的肿胀和疼痛。


    金银花也装了不少,煎水后对伤口进行清洗或湿敷,能起到抑制细菌、病毒等病原体生长,预防和治疗伤口感染。


    二表叔、五表叔他们听说后,又送来五车药材,并从族中调来十来位制药高手,大家一起帮忙,制出来的药粉都是用瓮装的。


    送张丰羽跟前往一线的部队会合时,他的身后,跟了五辆牛车,全是制好的药粉、药丸和药膏,以及炮制好的药材。


    张丰羽一走,白芷、大鹏、二鹏回县医院上班去了,二表叔、五表叔和两个表弟邀请邱秋一家去苗寨住几天。


    邱秋选了块二十多亩的坡地,想承包来种天麻、黄精、钩藤和何首乌。


    价格大队一直没商定,去苗寨住几天也好。


    收拾两身衣服,当天邱秋便带着叶大虎夫妻、念秋和四个孩子坐表叔的牛车去了苗寨。青丫留下帮耗子给盖房的社员烧水,煮饭。


    第133章 第 133 章 苗寨1


    二表叔他们居住的西苗寨在公社西北方, 距离月湖寨有四十多里山路,每次过来看邱秋,他们都是凌晨四五点就从家出发了。


    今天从月湖寨出来时, 已是下午两点,几辆牛车一前一后到了公社所在的清溪镇, 邱秋带着念秋、崔小草下车, 去供销社、南货店买礼品。


    烟、酒、奶粉、麦乳精、菊花精、红糖、绵白糖、大白兔奶糖、水果硬糖、各式点心、布料和给孩子们的文具盒、铅笔、蜡笔、画纸、铁皮青蛙、积木、连环画等等。


    两个表叔和十位制药的叔伯要过来阻止, 被叶大虎拦着劝住了。


    东西搬了一牛车。


    两家店的经理都是褚辰早年一手提拔的, 认识邱秋,知道是她来买东西, 忙出来打招呼。


    “景天、志远, ”邱秋招手唤来俩表弟, “想买什么不, 我带的有票。”


    张景天看看撂放在牛车上的布料, 扭捏了下,问邱秋能不能换块红色的,下周大伯家的堂姐出嫁。


    不用换,邱秋进店又挑匹红色的确良, 看有红纱巾卖,一下子要了20条。


    “够吗?”邱秋偏头问张景天。


    “太、太多了。”张景天心肝直颤,呜……回到家, 保不齐就是一顿竹板炒肉。


    志远早跑了,怕邱秋问他要什么,一个把持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让表姐花钱。


    “妈妈——”昭昭站在牛车上喊道,“我们要吃冰棒。”


    行啊, 一人一个,邱秋让念秋和崔小草去拿。


    邱秋付过钱,步出供销社,抬头看到二表叔、五表叔和十来位制药的表叔伯们脖子上搭的毛巾,早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且稀疏得一扯便破,脚上穿得倒是新布鞋,就是吧,昨天下雨,邱秋见他们都是赤脚在卫生所穿行。


    想了想,邱秋转身问供销社的经理,毛巾、牙刷、牙膏、搪瓷盆、搪瓷杯、雨衣、雨鞋、解放鞋、毛巾被有多吗?


    有、有,大客户啊,经理忙带着她去仓库挑。


    邱秋的工业券不够,掏出叠侨汇券:“可以吗?不行的话,先欠着,缺多少我让我大哥明天给你们送来。”


    “可以、可以,不用劳烦张厂长,用侨汇券就行。”经理生怕晚回答一秒,侨汇券这样的富贵票就从手头溜走了。


    东西又搬了一牛车。


    这下说什么表叔们也不让邱秋乱花钱了,硬是扣住叶大虎,拉了邱秋便走。


    叶大虎眼见东西买得确实不少了,没挣扎。


    小地方再买也就这些了,邱秋也没挣扎,顺从地被二表叔推上前面孩子们坐的牛车,抓住航航拿冰棒的手,一口咬下去大半。


    君浩君泽要将自己的冰棒给大姑,邱秋没要,“吃吧,弟弟小不能吃太多冰的。”


    “妈妈尝尝我的。”昭昭举着自己的奶油冰棒送到邱秋嘴边。


    邱秋张嘴咬了一小口:“好了,妈妈自己也有。”


    念秋和崔小草给大伙儿分了冰棒,表叔伯们心疼直哆嗦,这得多少钱啊?有心不要,买了,又不好退。


    撕开包装纸,唆了口,唔,真甜!真冰!脸上的表情一个个出来了,捂腮帮子、吸溜嘴的,还有五官皱在一起的。


    大家互看一眼,指着对方笑了。


    念秋没理一帮大老爷们搞怪的表情,拉着崔小草跳上牛车,在邱秋身旁坐下,一行人很快出了清溪镇。


    看着两大车东西,表叔伯们吃罢冰棒,不舍得说邱秋,你一句、我一句地将景天和志远训得跟霜打的茄子不敢吭声。


    邱秋笑笑,将两人叫到车旁,从多学科、多角度给他们讲解《黄帝内经》,开阔二人的视野。


    几位叔伯互视一眼,不说话了,支起耳朵跟着听讲,航航君浩君泽吃罢冰棒,看着那层层叠叠的梯田,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腰,微风拂过,稻浪翻滚,不时有红嘴的相思鸟、画眉鸟、麻雀等从抽穗的稻禾上掠过,几人看了会儿,便在妈妈/大姑温和的声音里打起了瞌睡,很快在小毯子里睡着了。昭昭盘腿坐在妈妈身前听得认真。


    随着牛车一路疾行,梯田渐渐被茂密的山林所取代。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风吹来一片浸心的凉,大家纷纷穿上外套,给孩子们盖上毯子。


    树上蝉鸣此起彼伏,伴着几声清脆的鸟啼和虫鸣,欢乐的似一场夏日盛宴,参加的还有林间一晃而过的野兔、红腹锦鸡和树上探头探脑的小动物们。


    路边的野花,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在草地上开得灿烂,如同褚辰请人从新疆买来的羊毛地毯。


    景天、志远见昭昭一直探头朝草丛里的花儿看,各摘了一把送她。


    昭昭张手捧了满怀:“谢谢景表叔、志表叔。”


    两人笑笑,继续听邱秋教他们从方法论研究《黄帝内经》藏象经络学。


    “小姨,你闻闻,好香啊。”昭昭举着花朝念秋面前送了送。


    念秋轻嗅了下,各色香味斑驳,有的花朵里还藏着黑色的小飞虫:“小姨帮你编个花环戴在草帽上吧?”


    昭昭双眸一亮将花递给了她:“谢谢小姨。”


    念秋伸手接过花儿,挨个弹飞花朵里的小飞虫,量下昭昭的头围编了起来。


    再往上走,云雾渐渐弥漫开来,白色的云雾如轻纱般缭绕在山间,夕阳的余晖洒在林间,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几个孩子醒了,吵着要下去,叶大虎接过人,带他们去林中小解,顺便拿竹筒接满山泉水。


    邱秋说得口干,接过叶大虎递来的竹筒喝了几口水,让景天、志远消化消化讲的内容,捏捏发麻的双腿,活动了一下,待那股麻劲过去,由崔小草扶着步下牛车,带着孩子们跟在牛车后面走了一段,教他们认识路边生长的草啊花的,从名称与科属、形态特征、生长环境,说到采集时间与方法、性味归经、功效主治等,中间穿插着一个个小故事,听得孩子们欲罢不能。


    其知识之渊博,景天与志远听得再次双眼冒星星,听表姐讲阴阳十三针,他们就知道她的知识面之广,是在县医院当副院长的二伯爷所不能比的。没想到,连最基本、最普通的草药知识她也能讲得这么通俗易懂,听得让人耳目一新,一遍就记住了。


    叶大虎和妻子对视一眼,这是他们第一次听邱秋讲学,真是长见识了。


    五表叔扯扯他二哥的衣袖:“哥,邱秋不是月底才回沪市吗,让她在寨子里多住些日子吧?”


    “我家的吊脚楼是去年新建的,收拾得干净,让她和孩子们住我家吧?”五房的十叔凑过来小声道。


    四房的十一叔不愿意了:“十嫂烧的饭猪都不吃,要住也是住我家。”


    “呸,你别污蔑啊,你嫂子蒸的山药黑米饭那个香呀,你想吃也吃不到。”


    “呵呵……我稀罕。”


    “行了行了,别吵,住哪看邱秋自己的意愿。”


    老十和十一双眼一亮,将主意打在了昭昭和航航身上,偷偷地凑过去,哄着他们去自己家住。


    邱秋偶尔听了两句,想笑。


    带着孩子们走了一段,复又坐上牛车,等到终于看到那掩映在山林间的苗寨星点灯光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回来前,打过电话,族人举着火把早早地迎了出来。


    看到邱秋,纷纷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邱秋还是儿时被阿爸带着来过几次,这么久了,很多人都变了模样,大都不认识了。


    二表叔、五表叔挨个儿给邱秋介绍。


    邱秋一一喊人,全是长辈,舅公、舅婆、表舅、表舅妈、表叔、表婶。


    一行人簇拥着邱秋往寨子里走,几个孩子被表弟表妹们抢抱在怀里,崔小草和念秋的手被表婶们攥得紧紧地拉着往家带,叶大虎跟在后面,舅公招呼着。


    西苗寨还有十几户外姓人家,这边闹哄哄的,有几家出来查看情况,跟着过来打了声招呼。


    人被迎进了族长家的吊脚楼,热汤热饭备着呢。


    啥也别说了,先让孩子们洗脸洗手,吃饭。


    薏仁糯米粑是小七房送来的,茯苓香米饭是大房的三表婶蒸的,山药黑米饭是五房的十表婶的拿手好饭。


    陈皮酸肉是大房的舅婆做的,藿香辣子鸡是下周要出嫁的香表姐烧的,党参炖蛋是专门给几个孩子准备的……满满一大桌饭菜,汇集了一族的心意。


    族长亲自给大家斟上米酒,邱秋端起来便喝,入口甜味较为明显,酒香清幽,回味悠长,比较温和,男女老少都适用。


    “来来吃菜。”舅婆招呼道。


    邱秋确实饿了,航航有人喂,昭昭君浩君泽自己会干饭,她只管接下舅公、舅婆、表舅、表舅妈等人夹来的各式菜肴,就着满满的幸福感,一不小心吃撑了。


    舅婆带着表舅妈端来刺梨消食茶,邱秋接过来道了声谢,让舅婆和表舅妈看看外面两牛车东西是现在分,还是明早再挨家挨户给送过去。


    跟景天、志远相处的小半月,族里有多少户人家邱秋早已打听清楚,买来的东西虽做不到一人一件,一家一套还是有的。


    “现在分吧,省得搬来搬去的。”舅婆看向丈夫(族长)。


    族长点点头,问邱秋:“有单子吗?”


    有,邱秋让念秋帮着清点,一时间院子里闹哄哄的,昭昭带着航航君浩君泽跟着凑热闹,没一会儿便结识了一帮小朋友,大家约着明天去小溪沟里抓鱼、捉螃蟹。


    二表叔、五表叔和十位制药的表叔伯回家吃过饭,也过来了,有的在院子里帮着分东西,有的专门过来邀请邱秋带着孩子们去家里住,这话一出口便被族长敲了脑袋,并送了一个字“滚——”


    看着憋屈的几人,邱秋只能偷着乐。


    撵走几个不尊老的小子,族长问邱秋在沪市生活上可有困难,知道国家允许买卖房产了,便要拿东西让邱秋买套房挂在自己名下,他们离得远,别哪天受褚辰那小子欺负了,哭都没地方去。


    这次给的是金叶子。


    邱秋真诧异了,往族长跟前挪了挪:“大舅公,族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黄金?”


    族长看了她一眼,跟着小声道:“你阿爷没跟你说?”


    邱秋摇头,她只知道她家祖上是茶商,所以才有那么多小黄鱼。


    族长抬抬头,示意她看头顶的电灯泡:“解放后没多久我们这儿就有电了,知道为什么吗?”


    邱秋一脸茫然。


    “咱山里矿多,从甲午战争至‘九一八’事变期间,小鬼子派了一拔又拔人过来,先是探查,后又抓了山民偷偷地挖,一开始要的是煤、磷矿和锰矿石,后来挖到了一个金矿,”族长长长叹了口气,“当年可没少死人。我们这儿的水电站啊,就是用那帮鬼子留下的设备筹建起来的。”


    邱秋只觉心情沉重,怪不得对于上前线,寨子里的家家户户都那么积极。


    “金矿挖空了,小鬼子撤退时,寨子里剩下的三成壮丁全部出动,死咬着不放,硬生生撕下了一块肉,你大伯走时,我们给他凑了两箱,剩下的这一点,留在手里,渐渐成了死物。以后谁给你,你就拿着,留在他们手里作用不大,还不如让你拿着办点实事呢。”


    邱秋想了想点头:“我想在咱们县办个中药厂,集种植、研发、生产、营销于一体的现代化中药制药企业。不过,还要等几年,研究生毕业后,我想进研究所工作两三年,熟悉一下中药研发的每一个细节与流程。”


    神机丸二代、三代研发时,是整个军区研究院为她服务,要什么,一句话的事,一路绿灯,她只需埋头在实验室即可。


    而真正的中药研发流程不是这样的,它是一个复杂且严谨的过程,要先从需求调研、文献研究、立项论证开始,随之是资源调查、药材采集与鉴定等等,她必须从头到尾走几趟,做到步步心中有数。


    族长伸着枯树皮的老手摸了摸她的头,慈爱道:“想做就去做,我们这帮老家伙给你托底。”


    “好。”


    “去休息吧。明天先在寨子里逛逛,各家各户认认门,后天我再让人带你进山走走。”


    邱秋起身:“您也早点睡。”


    族长朝她摆摆手:“去吧。”


    表舅妈看邱秋从客厅出来了,忙过来带她去三楼。


    三楼有一间小客厅,三间卧室,以前不知道都是谁住的,反正现在全腾给邱秋他们了,叶大虎夫妻住楼梯口那间,邱秋带着昭昭航航住中间,靠里是念秋和君浩君泽住。


    灶房里烧了热水,夜里凉,没敢让他们洗澡,一人给提来一桶水,简单地擦擦身子泡泡脚,刷刷牙洗把脸,睡吧。


    大家拿到东西纷纷要来谢,都被舅婆拦下了,先让孩子们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


    一夜无梦,翌日一早,邱秋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二楼的廓下,挂了一排四五个鸟笼,族长养了三只画眉、两只黄豆雀,院子里还养了十来只竹鸡。


    趿鞋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吊脚楼依山而建,错落有致,青黛色的小瓦镌刻了岁月的印记,凭栏远眺,连绵的山峦、层层的梯田间,晨雾如一层轻柔的薄纱,在微风的轻拂下缓缓浮动。


    溪边,早起的妇人三三两两地蹲在石头上,淘洗着糯米、蔬菜,或用木槌捶打着衣物,笑声伴着流水声,在寨中回荡。


    小孩子们三五成群地拿着昨天邱秋带来的铁皮青蛙、积木在地上摆弄,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寨中那栋古老的鼓楼静静地伫立在晨光中,飞檐翘角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不知道是谁一早练起了芦笙,那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像在诉说着苗家古老的故事。


    舅婆、表舅妈端着洗好的糯米、蔬菜从溪边回来了,族长喂过笼中的画眉、黄豆雀,下楼打开一楼的牛圈,牵出一头体型较大、四肢粗壮的水牛。


    牛拴在院门外,族长回身拿起扫把清扫起了一楼的鸡窝、鸭舍和牛圈。


    很快叶大虎下去,接手了他的工作,两人交谈了起来。


    崔小草也去灶房帮忙了,邱秋摸摸有些浸凉的胳膊,关上窗,转身便见昭昭一骨碌爬坐起来,揉着眼唤道:“妈妈,我想上厕所。”


    “稍等一下。”邱秋飞快换上衣服,穿好鞋袜,抱起昭昭,扶着楼梯,小心地朝楼下走去。


    跟族长、叶大虎打声招呼,抱着人去了后院。


    将昭昭在茅厕门口放下,递了张粉红的卫生纸给她,“去吧,妈妈在外面等着。”


    厕所昨天下午刚清理打扫过,一早表舅妈点上艾草给熏了熏蚊虫,昭昭一身轻松地从厕所出来,彻底清醒了,“咦,妈妈,你看舅太公家种的天麻、杜仲、金银花、七叶一枝花,长得真好啊!”


    是呢,跟他们家一样,也在后院种满了草药。


    昭昭伸手摸了摸七叶一枝花小小的果实:“妈妈我还没见过它的花呢。”


    “回头跟你舅太公要把种子,找个花盆自己培育试试。”


    “好啊。”


    早上的山里还是蛮凉的,昭昭下来没换衣服,身上是睡觉穿短袖短裤,邱秋见她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催促道:“好了,赶紧上去,换身衣服再下来玩。”


    昭昭张手:“妈妈抱。”


    邱秋弯腰将人抱起走到前院,跟从梯田放水回来的表舅说了两句,便上楼了。


    航航已经醒了,正揉着眼找妈妈。


    第134章 第 134 章 银匠


    孩子们一个个起来后, 邱秋带着他们下楼,唤上叶大虎、族长、表舅和在厨房帮忙的崔小草一起练了几遍八段锦,大家开始洗漱。


    陆陆续续有人送来早餐, 凉拌米豆腐、丝娃娃、糯米糍粑、酸汤饵块。


    舅婆和表舅妈则做了酸汤米粉、蛋包洋芋、蔬菜烙锅。


    开饭了,族长夹起块糯米糍粑给邱秋:“小时候你来, 最爱吃的就是糯米糍粑。尝尝, 这是你二表叔一早起来打的。”


    表舅妈端来甜酒, 往邱秋、念秋、崔小草和叶大虎面前各放一碗, 舅婆则给昭昭他们各冲了一杯蜂蜜水,“来、来, 就着糍粑吃。”


    邱秋伸手接过撒有芝麻和糖粉的温热糍粑, 咬一口, 香甜软糯黏滑, 带着芝麻的颗粒感和糖粉的甜味儿, 即不过分香、也不过分甜,是她喜欢的口味。


    再喝一口清淡的甜酒,口感越发丰富、清爽了。


    “是记忆里的味道。”邱秋笑道,“小时候多久还得不了一块糖吃, 这双份的甜,可是让我没少惦记。”成人的灵魂穿过来又如何,在物资匮乏的年代, 该馋还是馋。


    族长爽朗地笑道:“喜欢就多吃点。”


    “嗯,等会儿我要谢谢二表叔,大早上的,辛苦了。”


    “尝尝我烧的蛋包洋芋。”表舅妈给邱秋和孩子们挨个儿各夹了一个。


    这个是真的好吃,新挖的土豆蒸熟后捣烂成泥,随之热锅放油, 加入蒜末、洋葱炒香,丢入酸萝卜、折耳朵、青菜丝、脆哨等配料翻炒出香味,再放入土豆泥、盐酱、葱花炒成土豆糊糊。


    今早刚下的鸡蛋加入红薯粉打散摊成蛋皮,将炒好的土豆糊糊放在蛋皮上,四面折裹起来,放在碗里,蘸点麻辣辣椒开吃,不要太香。


    航航吃不得辣,不蘸辣碟。


    其他的食物也好吃,凉拌米豆腐酸辣爽口、开胃又解暑,蔬菜烙锅外皮焦香、内部鲜嫩多汁,蘸上特制蘸料,香辣过瘾,让人欲罢不能。


    吃罢饭,不等邱秋挨家挨户上门拜访,大家都来了,带着吃的用的过来道谢,谢邱秋昨天给大家买的东西,雨衣、雨鞋、搪瓷盆、搪瓷杯、布料哪一样不是大家缺的。


    特别是昨天得了毛巾被、红纱巾和红的确良布料的待嫁、待娶的大姑娘、大小伙,更是对邱秋感激不尽。


    知道邱秋不要钱票,大家送来了茶饼、刺梨冻、杨梅汤、千层底布鞋,苗家姑娘自己织布、染色、绣制的蓝色对襟衣、宽松长裤,长辈们送来的是银耳饰、银手镯、银项链、银锁。


    邱秋没全部拒绝,衣服鞋子只给自己和昭昭一人收了一套,银饰她和四个小家伙来时便戴着呢,母女俩戴的是银压领,航航和两个表哥戴的是银手镯,长辈们送来的银饰便没要。


    念秋见阿姐和昭昭换上苗族的服饰,发型一变、银压领一戴十分漂亮,打开行李取了条还没有上身的连衣裙,跟景天的姐姐阿彩换了身衣裤和一双千层底绣花带袢布鞋,当下也换上了。


    “阿姐,好看吗?”念秋跑到邱秋跟前,转了个圈,展示道。


    邱秋帮她理理衣襟:“好看!”


    舅婆看得一脸笑意,推推舅妈,让给念秋拿个银压领来戴。


    送人哪能用旧的,正好家里有给白芷准备的嫁妆箱子,打开有成套的婚服和银饰,表舅妈从中取出银压领,亲自给念秋戴上了。


    “阿姐……”念秋摸着银压领,有些不知所措。


    成套的婚嫁饰品哪能拆开,不吉利。


    邱秋伸手帮她取下,递还给表舅妈:“舅妈,这个不能收,你有旧的吧,给她拿个旧的就行。”


    “不碍事,”表舅妈摆手解释道,“哪家能一次性打足一整套,不都是哪年收成好、有钱了,给闺女打一件,这么一件件凑起来的。这件银压锁先给念秋戴,等到秋季分粮了,我再给白芷打一个。”


    舅婆跟着劝道:“邱秋,近几年没那么多讲究了,让念秋戴着吧。”


    邱秋一时有些为难,念秋忙推推她的手:“阿姐,我不戴了。”


    族长过来笑道:“刚才你四表舅送来十几件银饰你不要,这会儿倒是为难了。老大媳妇,把银压领收起来吧。邱秋,你带念秋、昭昭和崔同志去你四表舅家看看,他是寨子里的老银匠,想要什么直接找他拿。”


    表舅妈不敢违背公爹的话,不好意思地接过银压领,跟邱秋小声道:“你四表舅喜欢烟酒,昨天他得了两包烟、一瓶酒,心里高兴着呢,去吧,别跟他客气,他存了不少好东西。”


    邱秋“扑哧”笑了:“好。”


    舅婆瞪了儿媳一眼,起身上楼道:“邱秋你等一下。”


    一会儿她拿了两包烟下来,递给邱秋:“给你四表舅带去。”


    族长一看不愿意了:“你怎么乱拿东西呢,那是邱秋给我的。”


    舅婆白他一眼:“跟侄子你也计较。”


    “正因为他是小辈,我才要计较呢。”


    邱秋收下烟,往族长跟前移了移,悄悄塞了几张侨汇券给他:“呐,自己拿着,想买什么买什么。”


    族长第一次见侨汇券,翻看下:“这票咋跟咱们平时用的不一样?”偶尔去收购站卖药材,人家会给几张票,大多是工业券和副食品券。工业券攒着买农具,副食品券都凑到年节前,买点心走亲戚了。


    “舅太公,”不等邱秋回答,昭昭咽下嘴里的茶饼,跟他道,“这是侨汇券,是海外侨胞给国内眷属汇款时,由银行根据侨汇金额按照一定比例核发的物资购销凭证……”


    族长听二弟张丰羽说过,褚辰家有海外关系,对于侨汇券的来历,便没多问,只是不可思议道:“拿着它去供销社什么都能买啊?”


    侨汇券以侨汇人民币作为面额。


    昭昭探头看了看,妈妈给的这几张,分别是5元、10元、20元、50元、100元:“侨汇券要与人民币一起使用,拿着这些券,可以到侨汇商店,购买生活用品和日用工业品。商品要是一百块,你给对方这张100元面额的侨汇券,再掏100块钱,就能买到啦。”


    “能买收音机不?”族长小声问道。


    76年二弟丰羽让人送回来一张收音机票,他用卖药材的钱买了台红星牌晶体管收音机,可惜没听俩月,大孙子订婚要去下聘了,两人结婚也没拿回来,至今还在人家娘家放着呢。


    陶老头(孙媳妇她爷)每次见到自己还嘚瑟不行,舔/着脸说他孙女孝顺。这事吧,想想就来气。


    “一台多少钱啊?”昭昭问他。


    “我76年买的八十。”


    昭昭抽出他手里的10元、20元、50元的侨汇券凑够八十,“这三张券,然后你再拿80块钱,就可以买了。”


    “这券连收音机票都能顶啊?”族长不敢置信道。


    “嗯呐。”昭昭点头,“我家买电视、冰箱、洗衣机、风扇用的都是它。”


    “冰箱、洗衣机?”听都没听过。


    “我们新房子里装的还有空调呢。”昭昭站得有些累了,拉拉他,“一老一小”蹲在院子一角叽叽咕咕聊开了。


    随着昭昭的讲解,族长对邱秋现在的生活有了一个浅显的了解,摸摸昭昭的头,族长欣慰道:“我们昭昭赶上好时候了。”


    昭昭双手捧着脸,跟着乐道:“二舅太公(张丰羽)就去过我们家,您什么时候去啊,过年行不?我带你去城隍庙看灯会,去春风得意楼听戏,去大世界照哈哈镜,去文化宫看我们的舞蹈表演。”


    “哈哈……谢谢昭昭,”族长捶捶腿,“舅太公老了,这辈子怕是去不了喽。”说不遗憾是假。


    “好了,我去寨口看看,今天都有谁去公社赶场。”族长说罢,起身朝外走去。


    舅婆一直关注着老头子呢,闻言叫道:“你干嘛,让人捎东西啊?”


    “让他们带我一程,我去买台收音机。”


    邱秋一听忙喊了声“大舅公您等等”,说罢忙一溜烟跑上楼,取了十张大团结和一沓侨汇券给他:“拿着,别不够了,还得再跑一趟。”


    舅婆点点邱秋:“你就惯着他吧?!”


    族长不要,他有钱,券也够用了。


    邱秋笑道:“你不想添几个手电筒?”她昨天才知道寨子里夜间出行都是点火把,有手电筒的没两家。


    族长拒绝道:“票够了。”


    “拿着吧。”邱秋扯着他的口袋将大团结和侨汇券塞进去,赶紧跑开了。


    “这丫头。”族长笑骂了一句,心情甚好地哼着戏文,背着双手出了家门。


    十一表叔拎了一桶鱼过来,两人迎面碰上,他打趣道:“大伯,你捡到钱了,这么开心?”


    族长扬起手里的旱烟袋轻敲了他一记:“整天就想着怎么不劳而获是吧?”


    十一表叔委屈地揉下头:“我不就随口一说吗?”


    族长低头瞅瞅他桶里的小银鱼:“去暗河了?”


    “嗯,航航不是不能吃辣吗,我弄些让大嫂给他做香煎银鱼饼、银鱼炖蛋。”


    族长挑刺道:“昭昭他们三个不能吃?”


    “想吃就吃呗,不够我再去网。”


    族长满意了几分:“今天谁赶场吗?”


    “有啊,凤山、大林一早就走了。”十一表叔打量眼族长一身簇新的衣服,“你要去赶场?”


    族长拍了拍兜:“嗯,去买台收音机。”


    “哪来的票啊?”刚一问完,似想到什么,他惊叫道,“邱秋给的!”


    “嗯,怕不够,又塞了一把。”族长一脸嘚瑟。


    十一表叔酸了,随之期期艾艾道:“大伯,我也想买一台。”


    “来家听就行了,买这么多干嘛,浪费。”


    “哦。”十一表叔双肩一搭拉,提着桶便走。


    “唉,等等,你上午没事吧?”


    “有事。我们家分的田在哪,我还没去看呢,得认认地界,再看看要不要放水。”


    他们西苗寨前几天也分田到户了,十一表叔他们几个不在家,寨子里让他们几家的婆娘优先抓阄挑地,家家的田分得都不错。


    这一季因为种子、化肥、农药是大队出钱购买的,所以收成还按集体制走,真正的单干要到下一季,虽说如此,每个人对自家田里的作物还是上心了起来,浑身是使不完的劲。


    十一表叔他们刚制药回来,队里给放了一天假,二叔表、五叔表他们哪歇得住,一早就去田里查看了。十一表叔懒散惯了,一时还没改过来,早上起来想到航航不吃辣,拎着网便去暗河网鱼去了。


    “下午再去看你的田,赶紧把鱼给你大嫂送去,套上牛车,咱爷俩去公社。”


    “不去。你去买收音机,我去干嘛?”


    就知道这小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族长掏兜,递张五元的侨汇券给他:“拿着吧,用它能买两只手电筒了。”


    “嘿嘿,真给我啊。”这是侨汇券啊,他昨天见邱秋用它买东西了,老好使了。


    族长肉疼地点点头:“快点,咱爷俩早去早回。”


    “行,您稍等。”一溜小跑将桶拎进院,跟同样要出门的邱秋说了声,转身就跑。


    邱秋低头看向脚旁满满一桶小银鱼,航航伸手去抓,昭昭忙拍他的手:“腥死了。”


    “鱼,”航航指着桶内道,“好多。”


    表舅妈放下手中纳的鞋底,过来笑道:“这是小银鱼,只有河暗里才有,也就小十一有这本事,玩去吧,中午给你们煎饼子吃。”


    “辛苦舅妈了,”邱秋抱起航航,带着昭昭、君浩君泽、念秋和崔小草向外走道,“我们去四表舅家了。”


    “去吧,他家门前种了一片石楠竹,很好找的。”


    四表舅张文正是苗族银饰技艺的传人,今年59岁,穿着件蓝布褂子,宽腿裤,戴着副眼镜,瞧着有几分斯文。


    几人到时,家里就他一个,正坐在工具间的一个小板凳上,手持錾子垂直于黑漆椅面上的半成形银片,用锤子轻轻敲击錾子顶部,在银片上錾刻花纹。


    旁边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工具,有些錾子,大小不一、刃口形状繁多,有些尖锐如针,亦有的宽阔扁平……


    身后的大工作台上,摆放着张厚重的铁砧,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锤痕。旁边放置着一些古老的模具,上面雕刻着苗族特有的图腾和花纹、龙凤、蝴蝶、花鸟、几何图案等。角落处放着一盒粗细、厚薄不一的银丝、银片,色泽银白、质地纯净。


    房间的一角,还放着一个炭炉,炉旁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坩埚和熔银的工具。


    第135章 第 135 章 种植药材,归还,张明……


    君浩、君泽和昭昭精力旺盛, 蹦蹦跳跳揪朵花、拽片叶、撵撵鸡、追追鸭,一路不曾消停,张文正听到奔进院的追逐声和孩子们的欢笑, 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朝几人看来, 随之起身道:“邱秋来了。”


    “四表舅, ”邱秋放下航航, 笑道, “我们来看看你的压箱货,跟您买些样银饰。”


    张文正无奈地点点她:“送你不要, 上门来买, 跟四表舅生份啊!”


    “那能呐。”邱秋笑道, “你打的银饰那么漂亮, 我是样样想要, 只是怕你全送我了,没饭吃。”


    “家里有田有地,不靠我这点手艺吃饭。”


    这话谦虚了,苗寨有名的老手艺人, 谁家姑娘儿子出生、满月、周岁、出嫁/成婚送聘不来找他打上一两件首饰。


    以前得的钱票扣除成本要往大队交上五成,以后不知道怎么算。


    又闲聊了几句,张文正去卧室搬来一个箱子, 都是他打来不舍得卖出去的各种精品。


    箱子打开,亮得晃眼。


    张文正取出一个个装有银饰的小屉,摆满了工作台。


    念秋和崔小草上前挑选,腰子形、半圆形的银压领,银钗、银梳、耳饰、手镯,一人挑了十几件。


    昭昭摸摸一件缀有小桃子和铃铛的小银钗:“舅太公, 你好厉害哦!”桃子打制得栩栩如生,铃铛精致可爱。


    张文正看看昭昭的穿戴,拿起小银钗插在她的丸子头上。


    昭昭没打耳洞,张文正略微遗憾地瞟眼小屉中的各种耳饰:“下午舅太公给你打一对夹耳。”


    “谢谢舅太公。”昭昭晃了晃头,铃铛叮叮当当地响,“妈妈,好看吗?”


    “好看。”


    张文正看向邱秋:“你不挑几件。”


    挑。


    首饰谁会嫌多呢,之前是不好意思白要,挑得多了,四表舅也不好不收钱票。


    张文正打的这箱银饰,多用镂空、浮雕技艺,造型新异,轻而灵动,邱秋给自己和四个孩子、老太太、二姐、大嫂、宗敏、青丫各挑了几件。


    张文正抱来个中号的箱子,帮她一一装进去,收了个成本费。


    邱秋没跟他争这个钱,打量圈没在他家看到什么有用的电器,让念秋和崔小草将箱子抬上独轮车推回族长家,她带着孩子们去大队部,给清溪镇供销社的经理打电话,请他帮忙垫付台收音机,交给去买东西的西苗寨族长捎回来,改天回去经过供销社再把钱票给他。


    对方一口应下了,问邱秋还需要什么不?


    没了。


    电视这儿收不到信号,买了没用。


    风扇也用不到,山里清凉,窗一开,风呼呼地吹,夜里还要盖被子呢。


    邱秋打量眼大队部办公室,想了想:“收音机拿两台吧。”另一台放在大队部。


    “好。”


    邱秋道了声谢,挂断电话,掏出几毛钱给在外间办公的会计七表叔。


    七表叔收下放进抽屉,将刚泡好的茶递给她一杯:“昭昭几个被宏祥他们叫走玩去了。”


    邱秋朝外看去,果然,院子里的几人早跑没了影。


    “邱秋,我听二伯(张丰羽)说,早年你在山上种了不少天麻?”


    邱秋点头,接过杯子在七表叔对面坐下,“我们那边后山有不少野生天麻,咱们采药人不都遵循一个原则嘛,采多少种多少。72~76年管得严,不让采山货卖钱,采的少种的多,慢慢形成了规模。这两年我跟褚辰去沪市上学,后山的药材便交给了耗子打理。春、冬两季他都会进山采挖、补种。”


    “你也知道咱们这儿适合天麻生长,深山区的天麻,便是由人工种植跟野生的也没多大区别,品质好,价格高,一斤35块,两季下来,每年都有三四千的收入,再加上别的药材,耗子扣除他的工资,一年交给我四五千块钱。”


    七表叔听得拿杯子的手抖了抖,前年二伯让寨子里送了二十多种药材过去,说是邱秋要的,事隔半月,他让人送回来七百八十块钱,说药材被邱秋所在的医院收了。


    这之后,时不时便会让寨子给送一些过去,但都不多,说是试药。


    时间一长,大家的希望便又落空了。


    他也知道,寨子偏、交通不便,一些珍稀的苗药生长在特定的山区,难以大规模采集和种植,最少,流通不出去,再加上他们的苗药有自身独特的理论体系和用药经验,与外面的中医和现代医学理论都有所不同,外面很多中医生都不认识,不敢用,自然也就不好卖,难以推广。


    可要是跟邱秋一样选片山头种天麻呢?


    他把这想法跟邱秋一说,邱秋举双手赞成:“我昨天还跟大舅公说呢,等我研究生毕业去研究院工作几年,就回来在咱们县建个药厂,到时候,不怕药材没人收。七表叔,种吧,缺什么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回来?”


    “嗯,回来把厂子建起来,交给人管理,我要天南地北地走走看看。”邱秋想到陈教授现在不知道又钻去哪片深山老林采药,便充满了向往。


    不但能看遍祖国山河,还能品尝到不同地方的美食,最主要的是,可以亲自去看看药材的生产地,及它周围的环境,考察一下种植的可能。


    七表叔沉默了一瞬:“晚上我们开会研究一下,看都种什么药材。”


    “金钗石斛可以考虑一下,”邱秋道,“这个我种出经验了,有现成的可以分株繁殖或是在一种无菌的条件下,用金钗石斛的茎尖、茎段、叶片等组织作为外植体,经过消毒处理后,接种到含有各种营养成分或植物激素的培养基上。”


    接着邱秋又细细地说了什么是无菌条件下,什么是外植体、什么是植物激素等。


    除了金钗石斛,金银花、天麻、黄精、太子参、白及、石松、天茱萸、栀子也可以大面积种植。


    七表叔一听起身找出了,早几年邱秋托人送来的药材手册。


    就着手册,两人一聊又是一个多小时,眼看时间不早了,邱秋才起身告辞。


    七表叔要邱秋中午去他家吃饭,邱秋摆手拒绝:“我出来时,舅婆已经在处理银鱼。”


    “十一去暗河捕捞的吧?”


    邱秋笑着点点头:“捞了满满一桶。”


    “行,回去吧。下午我带你在寨子周围转转,看哪片山头适合种什么药材。”


    “好。”


    从大队部出来,没走多远,邱秋便被银杏树下纳鞋底做绣活的族中女性长辈们叫住了,询问邱秋在外的生活,公婆可和善?褚辰兄弟姐妹几个?有没有什么大矛盾。


    自从去年11月份因为叔公带去香港的财产闹翻后,邱秋就没再登过那边的门,过年期间,也就褚辰带着昭昭、航航去了趟。


    聊了会儿,邱秋唤上赤脚在小溪边掀石头捉螃蟹的昭昭几人,回族长家吃饭。


    饭后,略睡了会儿,邱秋随七表叔查看寨子周边山头的土质,不同的药材生长所需的土质也略有不同。


    沙质土适合种天麻、太子参、麻黄、甘草、防风、知母等。


    黏质土适合种苍术、半夏、黄精、玉竹等。


    壤土适合种白术、桔梗、板蓝根、黄芪……


    与此同时,带团回到沪市的褚辰,刚到家便迎来了叔公的三孙子褚泰、助理师雅琴、香港富商李家的孙子李经纬、宋家的孙子宋长华,及六位保镖。


    李经纬和宋长华作为中间人,是陪褚泰来还书籍字画和摆件的。


    一箱字画、一箱书籍和一箱玉石摆件,由保镖抬进来,一一摆在了客厅的地上。


    师雅琴上前打开黄铜锁,掀开箱盖,递给褚辰一份保管清单:“褚生看看对不对?”


    褚辰扯了下唇,对他们连个招呼都不打,便直接上门的行为十分不满。


    接过清单翻了翻,褚辰道句稍等,转身去三楼请来位曾在博物馆工作的老先生,帮忙鉴定一下真假。


    对照着自家保管协议上的物品清单,诸辰看了看,数量是对的,只是很快便被老先生挑出来一幅清末文人临描字画(原画为明中期的花鸟图),一本造假线装书和一只注胶、染色处理的玉如意。


    师雅琴不信老先生的能力,张嘴讥讽道:“褚生想钱想疯了,随便找个老爷子便充当什么博物馆退休的副馆长,真真可笑。看看,鉴定证书,来前我们三少专门找风华拍卖行的方师傅、田师傅鉴定过的。”


    老先生伸手掏出自己早年的工作证,往桌上一拍:“拿工作证去博物馆问问,看看老子是不是假的?”


    李经纬和宋长华狐疑地互视一眼,戴上手套,拿起老先生说的假货一一瞧了瞧,字画、线装书他们缺了几分眼力,分辨不出来真假,可玉如意,看一看、摸一摸便知不对。


    光泽暗淡,缺乏天然玉石的那种明亮、灵动的玻璃光泽,密度不对、轻了,颜色过渡不太自然。


    脸一沉,二人看向褚泰的目光面露不悦,太丢脸了。


    褚辰心有准备,倒不觉得有什么,以二房的品性,全还回来才有问题呢。


    褚泰额上冒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讪笑道:“这几件确实找不到了,我怕堂弟心里介意,觉得我们二房心不诚,便自作聪明地寻了几件充数。抱歉,是我的问题,小辰你估个价,就当我买了。”


    褚辰深深看他一眼,低头问老爷子:“苏爷爷,剩下的还有问题吗?”


    “这两件我不太确定。”老爷子指着一本线装书和一幅字画道,“我给你个电话,你下楼去打,就说我找,让他赶紧过来。”


    褚辰应了声,拿着苏老爷子写下来的电话号码下楼,半个小时后,来了两位老先生,一个是平返没多久的沪市有名的收藏家,另一位是经常逛淮国旧的老法师,经二人鉴定,三件物品都有问题。


    线装书的版本属近代,跟清单里的明末版本不符。


    字画上的印章不对,纸张是做旧的。


    五件,占了物品的不足半成。


    褚辰联系李、宋两家帮忙时,说的是要回九成。毕竟,宜兴坊那边已得房、得工作、得商铺和金钱,全拿回来也不现实。


    没再计较,在大家的见证下,褚辰依照归还的实物,写了份保管物归还清单,一式四份,签下大名,按上手印。


    自己一份,褚泰一份,另两份分别交给了李经纬和宋长华。


    将东西送去银行保管,褚辰邀请几位去国际饭店吃饭,上午从南京回来,安排人过去入住时,听经理说,今天有新鲜到货的螃蟹。


    “褚同志——”刚一走进国际饭店大堂,褚辰便被迎面走来的张明河叫住了,他是褚辰在南京时被国旅要求帮忙招待的三位台岛同胞之一。


    “将我们送回来,这趟旅程还没结束吧,怎么,又接了一单?”他笑着打趣道。


    “朋友。”褚辰跟众人介绍道,“这位是台岛来旅游的张先生。”


    “叫什么先生,太客气了,大家叫我名字吧,张明河。”


    苏老捋着胡须道:“明河共影,风露皆愁,欲回春晚。张先生回来探亲吗?”


    张明河惊讶地一挑眉,“老先生好见识!”却避开了他的问题。


    “你好,”李经纬伸手笑道,“我是香港来的李经纬。”


    “你好,李少。”


    各自认识后,张明河率先笑道:“相识即缘,褚同志赏个脸,今晚这顿我来请。”


    “走吧,一起吃顿饭,但这客吗,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请。”褚辰看向褚泰、李经纬、宋长华笑道,“他们仨,褚泰是我堂弟,经纬和长华是我忘年交家的小辈,第一次来内地,接风洗尘,哪能让你破费。”


    李经纬和宋长华互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里看到抹微窘,差不多的年纪,就因为最先跟褚辰接触的是家中的长辈,他们就矮了一辈,合理吗?


    张明河:“会不会打扰?”


    褚辰莞尔:“吃顿便饭,没那么多讲究。”


    说着话,众人由服务员引领着走进电梯,上到二楼丰泽楼。


    很快菜式上齐,大家推杯换盏,褚辰杯里仍然是白开水。


    “褚同志真能坚持!”张明河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笑道,“说不喝酒,便丁点不沾。”


    “没办法,我爱人对气味敏感,闻不得酒味。”


    张明河转动酒杯的手一顿,随之若无其事道:“听韩卫鹏说,你爱人姓邱,是贵州人,贵州吃辣吧,你们口味能一致?”


    “那你没打听清楚,”褚辰笑道,“我67年下乡到贵州,一待便是十年,口味早就跟她一致。”


    “哦,贵州哪里啊?风景好吗?”


    这倒没什么好隐瞒,褚辰笑道:“凤山县,一个小地方。”


    “凤山……”张明河眼里划过一抹亮光,随即漫不经心道,“这名字一听,便知是个好地方。”


    褚辰笑笑:“吃菜。”


    张明河知道话题就此打住,再问便要引人怀疑,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夹起只蟹黄豆腐送进口中,赞道:“这道菜不错,吃不出一点蟹黄的腥味。”


    “尝尝这道芜爆双脆。”褚辰知他不喜欢太过油腻的食物,将芜爆双脆转到他面前。


    第136章 第 136 章 投资建酒店,药材种植……


    张明河十分健谈, 一顿饭没吃完,不但跟李经纬、宋长华混得称兄道弟,对原博物馆副馆长苏老、收藏家周方、老法师姜锦湛更是一口一个老哥叫得亲热。


    褚泰无言片刻, 嗤他没脸没皮:“张生是家中独子吗,这么想要哥哥?”


    “我啊, 还真是独子。不如褚生, 家里兄弟姐妹七八个, 外面更是数不胜数。”张明河不瘟不火地笑道。


    褚泰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你——”


    宋长华一把将人按下, 更是警告地瞪他一眼。


    李经纬抚额,以前没觉得褚泰蠢啊, 今天怎么净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说些犯蠢的话。


    周方转了转手中的珠串:“我跟明河一见如故, 怎么就不能兄弟相称了?在我这里, 他就是弟, 我就是他哥。明河, 晚上没事吧?”


    张明河看着褚泰挑眉一笑,朝周方摇摇头。


    “那等会儿跟哥回家一趟,认认门,看看我的收藏, 瞧上哪件了,尽管拿。”


    “好,我去见见嫂子、侄子, 顺便开开眼,瞧瞧你收藏的字画、瓷器,真看上了,周哥可不能肉疼得舍不得给啊?”张明河玩笑道。


    “你哥我是那小气的人吗?”


    苏老将剥好的蟹肉放到张明河面前:“明天不走吧?”


    张明河夹起筷蟹肉蘸点姜醋汁送进嘴里,品尝着嘴里的鲜甜,片刻方道:“我在大陆停留的时间还有一周, 苏老哥有事尽管吩咐。”


    苏老拿帕子擦擦手:“明天中午来家一趟,给你瞧个物件。”


    张明河一愣:“好。”


    褚辰狐疑地打量眼苏老,总觉得他看张明河的目光透着慈爱,像在看自家小辈。


    姜锦湛放下酒杯:“苏老头,不是说明天下乡收货吗?”


    “后天吧,你整天又没啥事,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关系。”


    “行吧。明河有兴趣吗,一起过去看看?”


    张明河:“当天能回来吗?”听韩卫鹏说,军医院有一位叫韩鸿文的医生,跟褚辰的爱人是老乡,他想过去打听打听,看他是不是凤山县清溪镇月湖寨人,认不认识阿爷阿奶和二叔。


    姜锦湛捻起块西瓜,边吃边道:“想回来也行,我们通常会住上一晚。”


    李经纬听得来了兴趣:“姜、姜大哥,你们都收什么老物件啊?”


    “传统书画、瓷器、金银首饰、古籍善本、木雕竹雕、民间刺绣、铜镜,主要看眼缘。”


    “我和长华能跟你们一块长长见识吗?”


    姜锦湛瞅眼苏老和周方,见两人没反对,笑道:“可以啊。”说罢转头瞧见端坐一方的褚辰,跟着邀请道,“小辰要是没什么事,一块儿来吧。”


    “好,谢谢姜老。”


    姜锦湛莞尔:“明河一个‘哥’刚让我觉着年轻了几岁,你一句‘姜老’又将我打回了原形。哎哟,糟老头子一个喽。”


    “我的错。”褚辰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姜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姜锦湛瞥眼他杯里的茶水:“可别……”一 杯酒对一杯茶,就知道这小子蔫坏。


    师雅琴看眼褚辰,只觉装模装样可恨的狠,轻哼了声:“虚伪!”


    宋长华听得刺耳,忍不住警告地瞪了师雅琴一眼。


    “我来吧。”张明河端起酒杯,起身笑道,“姜哥,咱哥俩走一个。”


    “唉,好。”姜锦湛瞬间眉开眼笑。


    褚辰看向张明河,相处小半月,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子这么活跃。


    吃罢饭,众人坐着又聊了会儿,张明河跟苏老打听了周方家现有的女性、小辈,起身回酒店套房,拿上从台岛带过来的一套套金饰礼盒,坐上褚辰找酒店经理安排的车跟周方去了他家。


    二人走前,褚辰将给周方的谢礼先一步放进车里——两瓶高档洋酒和一个红包。


    随即褚辰扬手叫来辆车,亲自扶了苏老和姜锦湛坐进后座,将另两个相同的提盒放进副驾驶位,叮嘱司机将二人送回家,礼盒别忘了给两人提上。


    这个时代虽不好打车,需得到固定的出租车停靠点等待,但有一点,随着改革开放旅游业的兴起,像国际饭店、华侨饭店、锦江俱乐部这样的地方,已被列为出租车停靠点。


    目送两辆车子一前一后走远,褚辰转身三言两语打发走褚泰和他的助理、保镖,邀请李经纬、宋长华另找个地方聚聚。


    二人欣然应允。


    “去锦江俱乐部吧?”李经纬道,“我们住在那儿。来前我家老爷子便让人提前定好了房间。”


    “好。”褚辰招手。


    一辆吉普缓缓在三人身旁停下。


    褚辰拉开车门,请二人上车,随之在副驾驶位坐下,跟司机说:“去锦江俱乐部。”


    司机应了声,调转车头朝锦江俱乐部开去。


    路上,三人就沪市这两年的变化和政府从去年便开始筹建的虹桥经济开发区聊了起来。


    “虹桥开发区选址在距市中心6.5公里的延安西路虹桥地区,”李经纬不解道,“这么好的地段,史大华为什么没选在此建厂,反而去了黄浦江边的烂泥渡。”


    烂泥渡正是对浦东的真实写照,有一首民谣这样唱:“黄浦江边有个烂泥渡,烂泥路边有个烂泥渡镇,行人路过,没有好衣裤。”


    褚辰:“虹桥地方小,土地资源紧缺,政府最先安排外商投资建设的是旅游宾馆、贸易中心及驻沪领馆,属于一个涉外小区。建厂的话,便是找政府申请下来一块地,也不利于工厂的后续扩展。”


    宋长华赞赏地看他一眼:“不瞒你说,我和经纬这次过来,除了给你们当中间人,还想在沪市投资建家高档酒店。”


    自家老爷子和李爷爷去年过来了一趟,回去便说,沪市现有的酒店,已经满足不了游客入住,而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沪市政府势必要开始重视酒店等旅游基础设施的建设,以满足不断增长的国内外商务、旅游需求。


    这是机遇,亦是他们重返沪市的开端。


    褚辰:“需要我帮忙吗?”


    宋长华刚要回答,车子在锦江俱乐部门口停下了。


    三人下车,褚辰付过钱引着两人往里走去,大堂经理很快迎了出来,一一打招呼。


    李经纬、宋长华上午和褚泰等人乘飞机从香港飞来沪市,一到便来办了入住手续,并小憩了会儿。


    经理记性好,李生、宋生叫得亲热,转头又问邱秋和两个孩子怎么好久没来了?


    褚辰应付了两句,便将他打发了,带着两人去了楼上的咖啡厅。


    宋李各要了杯咖啡,褚辰要了杯温开水,一盘水果,几样小点。


    看着外面城市的点点灯光,三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褚辰夫妻背后的人脉,来前二人听自家老爷子提了几句,言谈间,他二人自然是希望褚辰能帮忙引荐几位政府要员。


    招商引资嘛,没有什么不好,褚辰一口应了。


    对现有的政策方面又聊了会儿,褚辰看看表,时间不早了,交待两人早点睡,便告辞离开了。


    到了公寓楼下,褚辰脚步一转,去了电话间。


    晚上九点多,族长和十一表叔驾着牛车回来了。


    邱秋带着孩子们忙迎了上去。


    昭昭哒哒跑到牛车旁,抬头看向高高撂着的物什:“舅太公,你们都买什么呀?”


    “哈哈……那可太多了。”族长看向抱着航航走来的邱秋,笑道,“多亏你跟供销社的经理打了声招呼……”


    十一表叔跟着接话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供销社的经理这么热情呢。我和大伯一过去,妈嘛,张嘴便是张阿爷、张大哥,唤得我都迷糊了哈哈……知道大伯带的有你给的侨汇券,仓库打开,一堆瑕疵品任我们挑。嘿嘿……我跟大伯就像那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东西,看着什么都想要。”


    邱秋跟着笑道:“开心就行。带的钱票够吗?”


    族长脸色一窘,不好意思道:“三台收音机没有付钱……”


    邱秋忙道:“没事,等我回去给他。”


    “本来要付的,”十一表叔挠挠头,跟着窘迫道,“宋经理一直让我们挑让我们挑,手电筒、电池、灯泡、电线、开关、铁锅、铝锅、锅壶、卫生纸、牙膏牙刷、扳手、钳子、螺丝刀……越拿越多,减掉哪个都不舍得。本来大伯说他那台收音机不要了,宋经理说什么也不答应,怕没办法跟你交代。”


    “没事、真没事,就算你们这次不买,回去我也要买来托人送过来的。好了,快回家吃饭。”


    族长走到邱秋身边,心疼道:“花了好多钱!”


    邱秋笑着安慰道:“下午我跟七表叔在后山,寻到十三株10年生重楼、两棵8年生珠子参,三片3年生天麻。都不是采挖季,我们便没动,不过到了秋冬挖出来,足够抵你这一车东西了吧?”


    族长眉头一蹙,严肃道:“你们进深山了?”


    邱秋摸摸鼻子不敢吭声。


    族长不舍得骂她、训她,抬头瞧见过来的老七,朝他招招手,待人走近,扬起旱烟杆就敲:“我打死你个瘪犊子,山里有狼有豹有豺有野猪、毒蛇,你嫌自己命长我不管,谁让你带邱秋进深山的?!”


    七表叔护着头一边往旁边躲,边解释道:“没进深山,就是走得有些偏,我们身上戴着防虫药包呢……”


    “还敢狡辩?!!”族长下手更狠了。


    昭昭急得跺脚:“七爷爷你跑啊——”


    族长:“我看你敢!”


    七表叔确实不敢。


    邱秋一只手拉不住族长,忙将航航递给过来的表舅妈,拦着将人护在身后,解释道:“我跟七表叔进山是看土质去了。”


    拉着气喘吁吁的族长往旁走了走,邱秋道:“我昨天不是说了吗,等我研究生毕业去研究院工作几年,便回来在咱们县里建家药厂。要建厂,那是不是得有药材,光靠进山采挖野生的显然不现实,我和七表叔下午没事,便去寨子周围的山头,看看哪儿适合种什么药材。”


    “看好了?”


    “嗯,我明天写篇报告给您看看。”


    “行吧。暂时放过那小子了。”


    邱秋就着火把,看向拿着收音机便往大队部的七表叔,笑道:“真成了,他当领首功呢。”


    族长撇撇嘴,没吭声。


    邱秋扶着族长,大家簇拥着牛车去了大队部,东西一一搬下来暂放在仓库,回头看谁家需要,拿钱来买。


    族长的意思,这钱得还给邱秋,昨天晚上那几车东西送便送了,决不能没完没了,把邱秋当冤大头坑。


    当然这话,他没当着邱秋的面说出来,只跟干部和社员们说明白了。


    彼时,邱秋拿着台收音去了打银饰的四表舅家。


    褚辰打电话过来,大队部正闹哄哄地讨论着种药材的事呢。


    “爸爸——”昭昭握着话筒那个兴奋啊,叽叽喳喳地说着苗寨的生活,住的三楼多凉爽啊,吃的食物有哪些,小溪边石缝里的螃蟹多傻啊,一捉一个准……


    跟闺女聊了十几分钟,褚辰问道:“妈妈和弟弟呢?”


    “去四房的舅太公家啦,小姨去叫了,哦哦,来了来了。妈妈,爸爸找你。”


    邱秋将航航放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接过电话,笑道:“刚回酒店吗?”


    “邱秋你都不关心我。”褚辰哀怨道。


    邱秋微微一愣,笑道:“回沪市啦?”


    “嗯,上午回来的。家里空空旷旷的好安静,我一点也不习惯,想你们了。什么时候回来?”


    邱秋歉意道:“我想在老家承包片坡地种药材,因为没有先例,邱嘉树他们还没有商量好一年的承包费是多少。苗寨这边,下午我跟七表叔进山查看了几片山头,十分适合种天麻、重楼、珠子参、杜仲……”


    褚辰揉揉额头:“你不会真等到开学才回来吧?”


    邱秋心虚地望望从房梁上吊下来的灯泡,“我尽量早点回去。”


    结婚几年,褚辰从没跟邱秋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思念似涨起的潮水,势不可挡,淹没所有思绪,脑中起起伏伏的都是她的身影:“这几天我都在沪市,晚上等我电话。邱秋,给我写信,写你想我、念我……”


    邱秋抚额,至于吗,“行行,给你写,回去就写。”


    “嗯,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就过去陪你见见苗寨里的长辈。”


    两人结婚时,因为褚辰“黑五类”的身份,族长等人是强烈反对的,待邱秋怀着身孕出诊遇狼、难产的事一出,一众人更是气得不行,对褚辰越发不待见了。


    遂结婚这么多年,褚辰还没有来过苗寨。


    这边的族人不待见是一回事,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路远、有狼。


    早先路没修通,绕得更远了,其中有一段路,经常有野狼出没,族人出行都是成群结队扛着猎枪。


    他一个人过来,邱秋不放心。


    一家三口都来更不现实,山路难行,褚辰一个人都不安全,再带着幼小的昭昭和身体不好的邱秋,真遇到了野猪、野狼什么的,逃都没地方逃。


    因则这些考量,族中年年都是托人送了吃食米面,褚辰再去南货店买些点心烟酒托人送来。


    路修通还是78年的事,缩短了一半,避开了那片野狼出没的山林。


    “过来多带些侨汇券。”邱秋叮嘱道。


    “好。还需要什么吗?”


    “书,药材种植和家畜养殖方面的书。”


    “妈妈,”航航急得拍了拍桌面,“该我跟爸爸说话了。”


    “你儿子想你了,把话筒给他啦?”


    褚辰翘了翘嘴角,低低“嗯”了声。


    航航说话慢,很多地方表达不清楚,父子俩竟也聊了十几分钟。


    挂了电话,再看表十点多了,快快回去睡觉。


    等孩子都钻进被窝睡着了,邱秋拿出钢笔和信纸先写西苗寨发展药材种植的可行性,先写优势,再写可能面临的挑战,以及药材品种的选择、质量的控制、人才的培养……


    等这份报告写完,已是凌晨十二点多,掩嘴打了个哈欠,邱秋给褚辰写信,写她对这片土地未来的规划,写孩子们的日常趣事,写完倒头便睡。


    翌日一早,邱秋不但听到鸟鸣声声,还有从收音机里传来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每天早晨播出,及时传达国内外重要新闻,包括经济、政治、文化、体育等方面的信息。


    邱秋诧异地挑挑眉,没想到在山里能收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推开窗看看天色,邱秋转身换好衣服,下楼洗漱后,将西苗寨发展药材种植的可行性分析报告交给族长,信也托他看看今天可有人去公社,帮忙寄去。


    上楼跟念秋说一声,邱秋背上竹篓带着叶大虎夫妻和舅婆准备的干粮,随二表叔、五表叔、景天、志远进了山。


    第137章 第 137 章 车


    晨曦微露, 苗寨、溪沟、石板桥、层层叠叠的梯田、高低起伏的峰峦无不笼罩在轻纱般的薄雾里,湿润的空气裹挟着草木的清香浸透了脚下的青石板路。


    邱秋背着竹篓,手拿药锄, 腰间别着牛皮药囊,跟着众人出了苗寨, 径直朝深山密林走去。一身靛青色绣回纹衣裤, 乌黑的头发堆云般盘起斜插枚银簪, 银脚链在山路上敲出细碎的声响。


    山道旁, 不知名的野花竞相绽放,红的、粉的、黄的、紫的点缀在葱郁的草丛间。藤蔓缠绕的古树林, 叶片上凝结的夜露不时滴落, 砸在头上、颈间一片冰凉。


    景天折下两片野芋叶给邱秋、崔小草顶在头上, 挡一挡夜露。


    远志递来军用水壶:“阿姐, 喝一口, 我阿妈用茶叶煮的羊奶,热热的暖胃。”


    邱秋指指背上的竹篓:“你喝吧,我带的有。”


    走在前头的二表叔扒开腐殖土翻出几株野生天麻,这玩意儿无叶, 只有一个像老姜的芽直直地戳在外面。


    五表叔跟着在附近扒拉,没一会儿又寻出十几株,可惜不是采挖季。远志收起水壶, 翻出竹篓里的稻草绳系在一旁的树上,留作记号。


    邱秋蹲下抓了把腐殖土,真肥啊!拍拍手,掏出纸笔记录地形地貌、周边植物、土壤类型、气候条件……


    记完,几人在二表叔的带领下继续朝山林深处走去。


    鸟鸣声声,野物不时从眼前掠过, 蚂蚱在脚边跳跃,长蛇在树梢悬挂,苔藓裹着百年老树的根茎组成了自己的生物王国。


    很快,几株开着紫花的八角莲映入眼帘。


    这是治疗毒蛇咬伤的良药。


    二表叔留下幼苗,小心地将几株成药连根挖起,用蕨类植物的叶子仔细包好放进竹篓。景天捡起周围地上掉落的种子,一一在附近埋好。


    邱秋掏出纸笔,再次记下药植的基础信息、生长环境、生长状况等。


    没一会儿几人又瞅见了一株珍稀的金线吊葫芦。


    与此同时,褚辰送走一批从南京回来的游客,从机场回来,帮李经纬、宋长华约了外资管理部门、计划委员会、旅游局的负责人,在锦江俱乐部交流、吃饭。


    港商来沪投资建酒店,得向沪市外资管理部门咨询投资政策、了解投资环境,提交投资项目的初步意向书等相关材料,就酒店项目的可行性、政策支持等方面跟外资管理部门进行沟通,并获得他们对于项目的认可。


    计划委员会负责制定沪市的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对于重大投资项目的规划和布局有着重要的统筹作用。李经纬和宋长华需与计委沟通酒店项目的建设规模、投资金额、建设周期等,确保项目符合沪市整体的发展规划和布局要求。


    酒店行业与旅游业密切相关,旅游局不但可以帮李经纬、宋长华提供关于沪市旅游市场的现状、发展趋势、游客流量、客源结构等信息,还会从旅游产业发展的角度、对酒店的选址、功能定位等方面提出建议和意见。


    一谈便是半上午,吃完饭继续,到了下午四点,差不多都定下来了。


    几人在这边忙碌,张明河亦没闲着,上午10点左右拎着礼品到了公寓三楼苏老家。


    寒暄后,苏老打开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一份旧报纸和一枚染血的子弹。


    “我一见你便觉得眼熟,吃饭时仔细回想了遍,才记起你像谁。”苏老将报纸和子弹朝张明河推了推,“看看。”


    张明河压下心头的惊疑,拿起桌上的报纸,1945年的小报,上面有一处被铅笔圈起的地方,寥寥几字,说的是哪日有条路被封锁,小鬼子在旁边的咖啡厅击毙一名红/党。


    没刊登名字没照片,只描述了身高外貌。


    这就比较笼统了。


    张明河心头一松,放下报纸,拿手帕垫着捏起子弹瞅了瞅:“老哥看我像谁?被击毙的这位同志吗?”


    苏老笑笑,端起盖碗,拨了拨碗里的茶叶觑着他道:“是有点像他,不过他可没死。那日他倒在我家门前,是我扶他进屋,将人藏起来,并亲自帮他处理的伤口。这枚子弹,便是那时候取出来的。”


    张明河若无其事道:“苏老哥高义!这位同志如今也不小了吧,身体可好?”


    苏老定定地看向张明河,不言。


    张明河莞尔:“你不会真把我当作他的后人了吧?我爷爷要有这身份,我回来就不会是这待遇了。”


    苏老放下茶盏,遗憾道:“我还以为有生之年能再见他一面呢。”


    张明河眉一挑,诧异道:“忘年交?”


    “那倒不是,只是敬佩他一身风骨。”


    “那个年代的事我听爷爷讲过,他们的品格确实值得人敬佩。”想了想,张明河便讲了爷爷在黄埔军校的几位同学改投红/党的事,中间穿插了爷爷的祖籍家人。


    苏老听得越发遗憾了,昨天初见,他真以为张明河是故人之后。


    “你爷爷既然是南京人,你怎么没在南京多待些时日?”


    张明河苦笑了下:“族人四散,宅子都不在了,再待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苏老垂眸看向手中的茶碗,喃了句:“也是……”


    又聊了会儿,张明河看苏老情绪不佳,便告辞离开了。


    本来下午要去军医院找韩鸿文询问些情况的,因则这事,张明河警惕地取消了。


    翌日一早,几人约着去了奉贤。


    褚辰挑着买了两幅明清时流传下来的字画,一对粉彩瓷瓶,一个青花瓷盘,一个红木雕花小几,一个汉代铜镜和一个唐代铜镜。


    张明河买的都是首饰,说是给家中女性长辈挑的,雕花银簪、金戒指、玉镯。


    褚泰和他助理买的多是刺绣作品。


    李经纬和宋长华一人挑了个鼻烟鼻,说是送自家老爷子。


    苏老、周方、姜锦湛买的就多了,传统书画、瓷器、古籍善本。


    想想昭昭该练大字了,走前,褚辰又买套文房四宝。


    从奉贤回来,李经纬和宋长华觉得要留下投资建酒店了,没车不方便,想买辆车。


    因政府部门接待、外事活动,以及一些企业的特殊需求,国内已有常见的进口车品牌,如丰田、日产、奔驰、宝马等。


    宝马M1售价,换算成人民币30万元。


    奔驰280S在国际市场上的售价2.5万-3万美元左右(从不同国家过来的价格不一致),换算成人民币约3.8万-4.6万元,但由于进口关税等因素,进入中国后价格翻了一番,8万-10万元。


    丰田皇冠的价格在3万元左右。


    北京吉普212,诞生于1965年,是我国最早生产的乘用车,70年代末由中央流向地方,由军用转变为民用,不含购置税3.1万,加上购置税3.3万元。


    跟着一块儿去的褚辰看到吉普心动不已,当晚跟邱秋打电话争取后,第二天去提了辆。


    李经纬和宋长华买的都是宝马。


    褚泰去宜兴坊拜访,不知道咋就跟老大好上了,亲热得跟一个爹生的似的,知道褚辰买了辆吉普,立马给老大买了辆丰田皇冠。


    为此,还专门带着老大跑到褚辰跟前显摆了起来。


    褚辰笑笑:“堂弟偏心了。”


    褚泰眉一挑,笑得好不嘚瑟:“我也想给你买一辆啊,可惜,晚了一步。”


    “我倒无所谓,只是替二姐抱屈,兄弟姐妹几个,大哥就别说了,留学的钱爹爹都已帮他存好了。三哥自来得爹爹宠爱,亏谁也不会亏了他。我嘛有奶奶照顾,小五小六你们家给的补偿也足够他们好好生活一辈子了,唉,就二姐什么也没有。”


    当着李经纬和宋长华的面说这话,褚泰和老大的脸色立马不好了。


    褚泰冷哼一声,嗤道:“得了那么多古玩字画,也没见你给二堂姐一两件,倒是讲究我来啦。”


    “物件在奶奶名下,我可没有动的权利。”虽说老太太早已立下遗嘱,她名下的东西日后都归他,可也没有先伸手的道理。


    褚泰看着褚辰直磨牙:“那行,明天我叫人给她提辆丰田。”


    “这倒不必,她在医院工作,住宿舍,上班几步路的事,用不着汽车。我看不如这样,一辆丰田皇冠不是三万吗,拿这3万以你的名义给二姐买套房吧。”


    华侨买房,房管局那边提供的房源不但多,地理位置也好。


    褚泰自大又爱面子,几句话被激得当真要陶钱给褚韵买房。


    沪市住房紧张,武宁路74弄小区,刚刚竣工,房管局那边说,可以帮忙腾出两套,有76平方米的两室一厅和43平方米的一室一厅,灶间、卫生间均为一户独用,120元/平方米。


    褚辰一算,加上购房税,两室一厅9576元,当下便笑道:“三万全花也不现实,人家房管局能帮忙腾出两套已经很不容易了,咱也别为难他们,两室的来两套吧,一套给二姐,另一套落户在采采名下。”接着便说了下采采的情况。


    一听采采的爸爸是军人,且已由副团连升两级,成了他们部队最年轻的旅长,褚泰二话没说就应了。


    采采的户口早随褚韵迁到沪市,所以没什么波折,房子的手续便办下来了。


    一整个流程下来,没要两天,李经纬和宋长华看得咋舌。


    “我现在都不知道褚泰是蠢还是聪明了。”李经纬笑道。


    宋长华摇了摇手中的红酒:“用两套房结交一位旅长,还是很划算的。”


    “以褚辰的精明,他能让褚泰攀上孙同志?”


    “事在人为嘛。便是结交不上,那点钱在褚泰眼里又算啥。”


    “也是。”紧跟着李经纬又笑了,“褚辰倒是好玩,先跟他要三万,结果两套房买下来少用了一万多,反倒让褚泰觉得自个儿占了便宜,认为这人可交。”


    第138章 第 138 章 对象


    拿着购房合同、付款凭证和交易证明从房管所出来, 褚韵还有些愣神,扭身看向褚泰:“我请你们吃饭吧?”


    褚泰摆手:“不用。”


    褚韵在他眼里没啥价值,属于无须交结的一类。


    褚青神色复杂地扫眼褚辰:“有空带邱秋和孩子们回家看看, 爹爹姆妈还是很想你们的。”


    褚辰点点头,无意在此争辩什么, “二姐,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褚韵瞅了瞅他身旁停的吉普:“好。小泰, 那我们走了。”


    褚泰微一颔首, 坐进褚青的丰田车里,助理师雅琴跟着上车, 在他身旁坐下, 不满地瞟眼后面的褚辰, “拿您的钱当人情, 完了连声谢都没有。”


    褚泰胳膊肘抵在另一边的车门上, 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我约了他晚上吃饭。”


    “还让您请?!”


    褚泰眯了眯眼,不悦道:“师雅琴,你什么时候学会斤斤计较了?”


    “我、我还不是心疼您的钱吗?”


    褚泰轻哼了声,没再理她, 脑中闪过李、宋二人对褚辰的推崇。


    褚青还没学会开车,驾驶位坐着的是保镖,他坐副驾驶, 车子很快驶离房管局,朝锦江俱乐部开去。


    褚辰载着二姐则往广济驶去。


    褚韵坐在后面,好奇地左摸摸右摸摸:“小辰,这车多少钱啊?”


    “三万三。”


    “三万三?!”一声尖锐的惊叫发出,褚韵自己都吓了一跳,忙掩住了嘴, 小声道:“这么贵?”


    “嗯。”


    “那……老大那辆多少钱啊?”


    “三万。”


    褚韵瞬间舒服了:“看他那个傲劲,我还以为多贵呢。”


    褚辰:“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忙吗?”


    “还不是那样……”对着后视镜,瞅了眼褚辰,褚韵突然扭捏道,“我们王院长给我介绍了个对象。”


    褚辰一愣,“见了吗?”


    “嗯。”不等褚辰再问,褚韵便把男方的情况说了一遍。


    王梦凡的姨表弟,亦是“海陆空”的一员。


    刚平反回来,家有一栋老旧的石库门房子,父母已经不在了,他是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定居东北,另一个在新疆,都早成家了。


    “他是七五年下放的,下放前结过婚,没有孩子。”


    “多大?”


    “比我大两岁。”


    “做什么的?”


    “沪市大学考古专业的教授,下放前他在博物馆工作。”


    褚辰看看表:“住哪?我能见见吗?”


    褚韵迟疑了下:“他双腿有严重的风湿,现在在广济接受治疗。”


    “影响走路吗?”


    “刚入院时走路一瘸一拐的,现在好多了。”


    那应该问题不大。褚辰看向窗外,很快瞧到一家点心店,将车在店旁停下,他下去买了盒冰糕和三个哈斗。


    到了广济医院,将车停好,褚辰拎着点心随褚韵往里走,很快进了高干病房。


    男人叫陶星洲,32岁,容貌十分出色,唯有一点,两鬓染了白霜,眉间有着深深的竖纹,眼神虽温和却写满了沧桑。


    “你好,我是褚辰,褚韵的四弟。”褚辰伸手道。


    陶星洲关掉收音机,掀开膝上的盖毯,扶着椅把手站起来,与之轻握了下,“你好,陶星洲。坐,喝什么?”


    褚辰将点心放在桌上,先一走提起暖瓶,拿起只倒扣在瓷盘中的杯子:“白开水,我自己来。”


    褚韵扶着陶星洲坐下,展开毯子重新给他盖在腿上,轻声道:“要不要我帮你按按腿?”


    陶星洲摆摆手,看向端着杯子坐在一旁的褚辰:“我不止一次听表姐提起你和你爱人,听她说你在接旅游团,辛苦吧?”


    “还好。前天跟博物馆已经退休的副馆长苏老去奉贤,买了对粉彩瓷瓶、一个青花瓷盘……”


    就古董,二人聊了起来。


    陶星洲说话不紧不慢,言之有物,每一个观点都似经过岁月的沉淀,旁征博引间将晦涩的古董知识剖析得浅显易懂。怪不得沪市大学要请他过去教学呢。


    二人谈话时,褚韵已悄悄出去工作了。


    她不在,褚辰问话便没那么多讲究了:“我二姐的事你都知道吧?”


    陶星洲温和地笑笑,“我跟我前妻是邻居,是高中、大学的同学,毕业后更是一起进了博物馆工作,情谊深吧?可为了升职,她一封举报信将我送去了农场。”


    “褚辰,三十二岁的我已经不相信什么爱情了。我想要一个伴,能彼此互相取暖、互相搀扶着走下去的伴。所以,你二姐完全符合我的相求。”


    那样的黑暗他也曾经历过,褚辰理解地点点头,起身道:“什么时候结婚,让二姐提前跟我们说一声。”


    “好。”陶星洲站起来要送他,褚辰没让。


    从高干楼出来,褚辰去了院长办公室,找王梦凡再次探了下陶星洲的底,不能他说什么,便信什么。


    情况跟陶星洲说得一致,只是更详细了些。


    比如陶星洲家的房子归他个人所有,平反后,他的工资补贴有四千多,父母给留下的存款有两万多,无经济负担。


    他前妻在举报他后,立马跟他离婚嫁给了他们大学的同学,一位在物资局上班的主任,上月夫妻俩带着孩子出国了。


    “星洲脾气很好,为人谦和,爱做家务且烧得一手好饭菜,他前妻就嫌弃他这一点,说没有工作斗志,只会在家里出力,窝囊废一个。”


    褚辰诧异道:“她不是为了升职才将人举报吗?”


    王梦凡不耻地撇撇嘴:“她自负是女强人,专业知识却学得一塌糊,拿什么跟星洲比?星洲只是喜欢平静的生活,不愿跟人争,不然早就升上去了。”


    陶星洲的专业知识,褚辰是极为认可的。


    又聊了会儿,褚辰起身告辞。


    王梦凡忍不住叫道:“回去帮我跟邱秋说一声,看她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帮我表弟瞧瞧腿。”


    “好。”邱秋回老家这事,并没有对外明说,遂知道的不多。


    出了王梦凡的办公室,褚辰抬腕看表,下午四点多,离晚上的饭局还早,开车回家,路上他又买了两盒糕点,到了公寓,去三楼看望苏老,顺便跟他打听打听陶星洲的事。


    没想到一问才知,陶星洲是苏老的学生,只是怕连累老师,下放后,陶星洲主动跟苏老断了联系。


    对他的人品,苏老亦是赞不绝口。


    这下褚辰彻底放心了,又聊了会儿,告辞回家。


    一到家,便捋起袖子开始收拾东西,照邱秋和昭昭航航现在的疯玩程度,开学前不一定能回来,他得做好一个人搬家的准备。


    电话室里的小阿姨举着喇叭喊他下去接电话时,他正取了书柜里的书本报纸杂志等往箱子里装。


    “就来——”回了嗓,褚辰拍拍手,揣上钥匙,锁门下楼。


    张明河打来的,他明天准备回去,晚上请褚辰吃顿便饭以示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晚上有约了。褚辰婉言拒绝,随即又道明早开车送他去机场。


    “行,那你早点来,我请你吃早餐。”


    “好。”


    晚上的饭局,来的不只有李经纬、宋长华、褚泰、褚青,还有外资管理部门的曾温书、计划委员会的张嘉和。


    褚辰意外又不意外地跟两人打招呼,在他们身旁坐下。


    “褚辰,”曾温书给他倒了杯水,小声道,“我们今天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您说。”


    “你是学经济的,想必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们市的工业产值、上缴税收和出口总产值等十个指标均是全国第一。”


    “只一点便将整个城市的数据全部拉垮了,那便是城市建设严重落后,人均居住面积4.4平方米,而居住面积在2.5平方米以下的特困户我市有42000户,住房配套率不足30%,还有100多万平方米的危房、棚户和简屋。”


    “这么多的缺房户,政府无力承担啊。所以,”曾温书朝对面抬了抬下巴,“得请你帮忙拉笔投资。”


    褚辰:“建造商品房吗?”


    曾温书、张嘉和齐齐点头。


    “行,等会儿我探探口风。”


    饭菜上来,大家边吃边聊,褚辰很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商品房上。


    褚泰经历买房这遭,他知道这个市场缺口有多大,可没办法,他手头资金不足。


    李经纬和宋长华考虑的则是,以现在国人的工资收入,如何买得起房?买不起,房子建起来卖给谁?毕竟像褚辰这样富有的,整个沪市也只是少数,而平反归来的“海陆空”,人家不缺房,且都急不可待地想移居海外。


    两人将顾虑一说,褚辰略一沉吟,“这样吧,我带人做个市场调查,咱用数据说话。”


    可以。


    曾温书:“褚辰,怎么做,你只管说,人我来安排。”


    “好,我等会儿回去写张表,明天上午拿给你。”


    张嘉和拍了拍他的肩:“谢了,回头有什么事说一声。”


    褚辰莞尔:“等建好了,给我留一套大的。”


    曾温书不解道:“你不是在华侨新村买了一层吗?怎么,还不够住啊?”


    “两个孩子呢。”


    张嘉和跟着道:“公寓这不是有一套吗?”


    “等孩子大了,我和邱医生不得有自己的空间。”


    曾温书:“你思想倒是超前!”


    褚泰:“褚辰,你怎么没买套花园洋房啊?”


    “先开始是不允许,现在是没遇到心仪的。”本来瞧好一套,可惜去年12月卖出去了。


    褚青听得心里发堵,今天他才知道褚辰的人脉有多广,手头有多阔,以为有车有几十万存款便可压他一头的沾沾自喜,立马被击得溃不成军。


    拿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很快便醉了,指着褚辰大骂,骂他不敬兄长,不孝父母,是个虚伪之辈,无耻之徒……


    第139章 第 139 章 一更,相认


    众人看着突然推开椅子站起来, 脸红脖子粗、偏执阴郁地指着褚辰叫骂的褚青,静默、愕然片刻,纷纷朝褚辰看去。


    褚辰放下茶杯, 看向惊愕后,一脸看好戏的褚泰:“我记得气喘不能喝酒吧, 他出事了, 爹爹姆妈不知道会不会体谅你的不知情。”


    褚泰一愣, 脑中闪过在香港看到的有关大陆褚家的报告, 褚青那一页确实有写他有严重的气喘,进口药长年不断。


    “赶紧将人送去医院。”他对保镖吩咐道。


    “是, 褚总。”两名保镖上前, 架住褚青很快出了餐厅。


    褚辰看看表, 起身道:“时间不早了, 散了吧。”


    曾温书、张嘉和互视一眼:“一起走。小褚总, ”两人向褚泰致谢,“谢谢今晚的款待。”


    褚泰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好好一场饭局,让褚青搅和了:“今晚是我失礼, 改天再聚。”


    “好,到时我们来安排。”


    李经纬、宋长华跟着起身,送褚辰出门。


    “留步。”褚辰在餐厅门口站定, “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李经纬蓝衬衫袖子半挽,双手插兜,闲闲道:“什么时候,给家里安装台电话, 或是买台大哥大,现在找你真不方便。”


    宋长华附和道:“是该买了,有电话,你接旅游单也方便。”


    褚辰抚额:“新住处已经申请安装电话了。”


    电话属于稀缺资源,再加上网络建设还不够完善、电信部门的装机能力有限,所以从申请到安装没有数月甚至一年以上,别想了。


    曾温书:“初装费交了吗?”


    褚辰点头。


    张嘉和也想给家里安装一台:“多少?”


    褚辰:“3000元。”


    张嘉和吸了口冷气:“大哥大多少钱一台?”


    褚泰把玩着手中的大哥大:“公开价格2万,但一般要花2.5万才能买到,黑市售价已经飙到5万。”


    张嘉和瞬间自闭了。


    褚辰刚冒的一个头,也立马打消了,有这钱他还不如再去北京买套四合院呢。


    站在餐厅门口一侧又聊了几句,褚辰带着张嘉和、曾温书走了。


    两人开单位的车来的,褚辰站在锦江俱乐部门大门口目送二人开车离开,这才朝公寓走去。


    到了公寓楼下,照例去电话室给邱秋母子三人打电话。


    七表叔来族长家叫邱秋他们去接电话时,众人正围坐在二楼的客厅里吃晚饭,今儿进山,邱秋等人走得更远了些,遇到了片何首乌,采挖了些茯苓、半夏、天门冬、白及和龙胆。


    “邱秋,褚辰的电话。”


    “好,就来。”邱秋两口扒拉完碗里的米饭,端起米酒一口饮尽,捞起吃好饭在玩音乐小火车的航航,“昭昭,你慢点吃,妈妈和弟弟先过去了。”


    贵州溪流里有一种小螃蟹,又叫山螃蟹,个头不大,数量却其多,洗净后,将蟹钳用刀背轻轻敲裂,热锅烧油,放入干辣椒、花椒、姜蒜等一炒,麻辣鲜香,味道格外的好。


    还可以清蒸、煲粥、油炸等。


    昭昭这几天带着小朋友们捉它捉疯了,今晚桌上半数都是用螃蟹烧的菜。


    小家伙和君浩兄弟吃得正香,听到邱秋的话也只是朝她挥挥手,表示听到了。


    褚辰打电话,一是想他们了,二是跟邱秋说说陶星洲的事。


    “王院长介绍的?”


    “对,人我见了,瞧着不错,就是两膝的风湿病挺严重的。”


    “王梦凡没让人给他针灸吗?”


    “有叫法学班的秋华帮忙施针,听二姐说,现在比刚入院那会儿已经好太多了。”


    “哦,我们前几天在山里挖到株金线吊葫芦,对风湿性关节炎有奇效,回头我炮制好寄给秋华,让她给陶星洲配药。”


    褚辰应了声,跟邱秋说帮采采买房的事。


    对此,邱秋不置可否,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购房合同、付款凭证和交易证明你给二姐了?”


    “没有。采采那套我拿着呢。”


    那就行,二姐再婚后肯定很快会要孩子,时间长了人都会有偏爱和私心,谁能保证十几年后,她不会打这套房的主意。


    “孙建国那边你跟他说了吗?”


    “还没有。”


    “若是不想把购房合同什么的交给他,那就别跟他提了。”这位已经升任旅长,不管是部队还是他父母都不可能再让他单身下去,二婚走起,对采采来说,又是一个不可控因素。


    褚辰听得低低笑了:“邱秋谢谢你。”薅褚泰的羊毛帮二姐采采买房真就是一个突然的想法,主要是见不得褚泰在他面前嘚瑟,想宰他一刀。利益归到自己,得承这个情。


    可偏偏他不缺那点钱,不想承这个人情。


    “前几天跟三楼的苏老去了趟奉贤,给你和昭昭各买枚铜镜,回来看看,包你喜欢。”


    邱秋嘴角翘起:“新车开着怎么样?”


    褚辰爽朗地笑了:“我此刻的心情,就像寨子里汉子们拥有了人生的第一辆自行车。”


    邱秋脑中闪过前几年邱嘉树买自行车那天的情景,下雨了,不舍得骑,怕淋着了生锈,硬是脱下蓑衣盖在自行车上扛着回来的,还说什么自行车就是他的小情人。


    “不过一个物件。”邱秋轻嗤。


    褚辰大乐:“吃醋了?”


    “你才吃醋了呢!”邱秋脸一红,将电话塞给航航,“跟你爸爸说,他是大坏蛋,醋精转世。”


    航航如实转告,褚辰握着话筒,眼里全是笑意,此时此刻真想见到她啊,看看她孩子气的一面。


    “爸爸,我想我的小车车了,你帮我寄过来吧?”


    “好。”


    “你是不是又要忙起来了?”邱秋凑到航航耳边问道。


    “嗯,我得把车钱赶紧挣回来。”


    “那你先给我寄些侨汇券。”


    褚辰自然是满口答应,三人在屋里聊着,没一会儿,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昭昭带着君浩君泽跑来了。


    “爸爸,”接过航航递来的话筒,昭昭微微喘道,“你帮我买些航模材料寄过来吧?我要教君浩君泽和宏祥他们做航模。”


    “好。昭昭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嘻嘻我们今天捉了好多山螃蟹……”


    叽叽喳喳,昭昭对爸爸有说不完的话。


    袁帅随妈妈、大哥从外婆家回来,经过电话间往里看了一眼,见褚辰在打电话,忙将抱着的西瓜往大哥怀里一塞,跑了过来:“褚叔叔,你在跟昭昭打电话吗?”


    昭昭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立马激动地叫道:“袁帅、袁帅,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褚辰无奈地揉了揉耳朵,将话筒递给他。


    “昭昭——”


    “是我、是我,我可想你啦,嘿嘿,今天我跟小朋友们还在说你呢。”


    袁帅咧咧嘴:“说我什么?”


    “说你会做弹射式、牵引滑翔、橡筋动力、薄型塑翼……飞机模型,老厉害啦。”


    袁帅只是笑。


    昭昭接着又道:“我们在小溪边做竹蜻蜓,比谁的飞得高,我赢了,他们不服。哼!那是他们没见过我们在公寓楼下的小广场试飞航模,没去市比赛现场看大家演试……我让爸爸给我寄航模材料过来,一定要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飞行界的雄鹰。”


    “要不要我给你寄些航模制作手册?”


    昭昭看看身后的君浩君泽,“我能送给大表哥二表哥和宏祥他们吗?”


    袁帅迟疑了下,抿抿嘴:“可以。”


    眼见打得有半小时了,褚辰忙打断两小只,又跟邱秋说了两句,这才挂断电话,付钱给电话室里的小阿姨。


    “褚叔叔,能给我昭昭那边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吗?”


    “我正好有东西要寄给昭昭,你们要寄什么明天放在我家门口,我一起寄过去。想打电话了,过来找我。”


    袁帅一愣,瞬间又想到时常过来接送邱阿姨的退伍兵,没再坚持,道了声谢,挥挥手,跑进楼道,一口气上到四楼,找孙梁、元今瑶,问两人要不要给昭昭写信,他明天一起交给褚叔叔寄过去。


    元今瑶放下画笔:“你联系上昭昭了?”


    袁帅略一迟疑,摇摇头:“我听褚叔叔说,明天要给她寄东西。”


    孙梁拿了两本连环画递给袁帅:“我下午刚在新华书店买的,帮我寄给她吧。”


    袁帅:“你不写几句话吗?”


    孙梁挠挠头:“我最怕写信了。”


    元今瑶收拾了一盒扎头发的橡皮筋:“我明天早上再把它和信一块给你。”


    “那你早点,我怕褚叔叔一早就出门了。”


    这话还真说着了,翌日一早,褚辰便开车去了国际饭店找张明河。


    张明河看看表,没想到他会来这么早,打开门,让人进来,道了句“稍等”,去洗漱了。


    褚辰打开公文包,掏出纸笔,开始修改民意调查表。


    等张明河洗漱好,穿戴一新站在他面前,褚辰的表格已经修改完毕,只等再重新抄录一遍便好。


    张明河探头看了眼,惊讶道:“你做这个干嘛?”


    褚辰将沪市缺房的现状一说,张明河便明白了,抽出他手中的表格,大意看了遍,赞道:“很详细。”


    基本信息、购房需求、购房预算、房屋偏好、区域与配套,每一条下面都分的好细。


    将表格还给褚辰,张明河转了转腕上的表:“想吃什么?”


    “就在酒店餐厅随意点些吧。”褚辰说着,将表格装进公文包,掏出一个锦盒给他,“一个小纪念。”


    “什么?”盒子一打开,东马沉香特有的类似薄荷的清新凉意便散发在鼻端,再闻有一股淡淡的乳香味儿,柔和细腻,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甜。“沉香珠串啊,这品质可不便宜。”


    “没要钱,一位马来西亚华侨送的。”


    “谢了。”张明河戴在腕上欣赏了番,随即提来几个礼盒给他,“给你爱人、你闺女你儿子的。”怕褚辰不收,他又道了句,“回礼!”


    褚辰随意打开一个礼盒,是套金三件,项链、耳环、手镯。


    看看克数都不大,褚辰便没拒绝:“先放这。走吧,去吃饭。”


    张明河要了个包间,给自己点了杯咖啡、一碗瘦肉粥,几个素菜小笼和一个水果拼盘。


    褚辰比较俗,他要的是包子、油条、豆浆。


    “褚同志下乡的地方是凤山县清溪镇月湖寨吗?”


    褚辰喝豆浆的动作一顿,随之笑道:“张先生对我的生平经历很感兴趣嘛。”


    张明河捧着咖啡杯,毫不避讳道:“我听一位长辈说那儿的风景甚好。”


    褚辰笑笑,放下豆浆,夹了包子吃。


    没否认,那便是了。清了清嗓,张明河放下咖啡:“褚同志在月湖寨几年,可认识一位叫邱家梁的中年男子?”


    褚辰惊疑地看向张明河,手里的包子吃不下去了。


    张明河打开钱包,从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


    褚辰放下包子,拿帕子擦擦手接过来,只一眼,他便知道照片中的人都是谁了,月湖寨老屋阿奶收藏的也有一张。


    那是邱家梁十岁时跟哥哥邱家栋的合影。


    将照片还回去,褚辰打量眼张明河,跟邱秋是有些像,不多,邱秋的长相融合了宗敏和邱家梁身上所有的优点,更出色。


    张明河脸上倒是有几分阿爷的影子。


    “邱家栋是你什么人?”


    “我阿爸,不过他现在不叫这个名字。”


    褚辰理解地点点头,光看张明河回来后,先去了南京祭祖,便知大伯是顶替别人的名字、身份去的台岛。


    到现在还不敢光明正大地认祖归宗,只能说明他的身份还不到公开的时候。


    “邱家梁是我岳父,”这个没什么隐瞒的,一查便知,“1960年山林大火,他为救几个孩子……牺牲了。”


    张明河捏着照片,不敢置信地看向褚辰,“他,27岁就走了?!”


    褚辰点点头,“阿爷是72年被人害死的……”


    第140章 第 140 章 季寒,怀疑


    张明河怎么也没有想到, 阿爷阿奶和二叔都不在了,只留下小妹邱秋。


    “我能见见她吗?”


    褚辰摇头:“她带着孩子们回老家苗寨了。”


    “张家?”


    “嗯。邱秋想等研究生毕业去研究院工作几年,辞职回去在县里建家制药厂, 正好今年贵州那边允许农民分田到户,可以承包山林、坡地种植药材。药厂建起来, 药材的用量极大, 光靠她一个人承包山林、坡地种植药材显然不现实, 她去苗寨, 一是看望舅公他们,二是看看那边都适合种植哪些药植。”


    “你都决定今天要走了, 陡然改变主意, 不会给邱秋带来麻烦吗?”


    张明河:“阿爸职位不低, 我过来台媒那边有关注, 确实不适合去贵州。她不能因事回来两天吗?”


    “你以后不回来了?”


    “怎么会!”


    “那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张明河看向褚辰的眼神带着几分不解:“你不想让邱秋见我?为什么?”


    “跟大伯的情况差不多。”


    张明河倏然一惊:“邱秋?”


    褚辰:“阴阳十三针知道吧?送去前线的一批批学生都是邱秋带出来的。”这个是没办法隐瞒的, 只要去各大医院稍一打听便知,因为阴阳十三针在诸家医院已经用于临床治疗了。


    张明河不是学医的,他在家只听阿爸说,阿奶出自苗寨, 有一手好医术,苗寨他们张家这一支,几乎人人都懂制药:“邱秋的阴阳十三针不是出自张家、更不是学自阿奶, 对吗?”若是的话,舅公不会让邱秋一个小姑娘出头。


    “邱秋过目不忘。”哪学的,自己找理由去。


    张明河眼里的伤感尽去,唇角怎么压也压不住,一个劲地上扬。


    褚辰瞥了他一眼:“我闺女邱懿昭虽不如她妈远矣,却也比一般孩童聪明, 什么晦涩的古文、外语,听读两三遍也就会了。”


    “邱懿昭?!你们的孩子姓邱?”


    “嗯,小的叫邱懿航,昭昭给取的。”


    “哈哈……”张明河边笑边拍桌子,连声叫好:“我和你嫂子不用再生了。”


    褚辰愕然:“你几个孩子?”


    “三朵金花,大的三岁,老二和老三是双胞胎,我来时刚满月。”


    就孩子、家庭两人交流了番,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人越来越熟稔。


    待用罢饭,回到楼上客房,张明河拿了个信封给褚辰:“给秋秋和两个孩子的零花。”


    褚辰打开信封看了眼,是张两万的支票。


    “秋秋一万,两个孩子一人五千。”张明河道。


    褚辰没要,看张明河的穿着便知,并不是多富裕,大伯在那边走的是政治路线,堂哥日后接他的班,拿的是死工资。


    没直接拒绝,转手悄悄放进他的皮箱里了。


    “对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张明河突然道,“有一件事得提醒你一下。你们楼下那位退休的博物馆副馆长苏老,你离他远点。”


    褚辰一愣:“理由?”


    张明河在他对面坐下,身子探过圆几低声道:“从小到大阿爸跟我讲过他不少事,他的同窗好友,我也知道不少,却从没听他提起过,他1945年中枪被救……”接着他仔细说了前几天去苏老家拜访,苏老拿出小报和子弹一再试探他的事。


    “也许他真认错人了,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你注意点,别让他接近秋秋和孩子们。”


    褚辰听得心惊,苏老以前不住在公寓,七月初他跟人换房才搬过来。他要是有问题的话,那同样突然出现的陶星洲呢?


    稳了稳心神,褚辰道:“好,我让人查查。”


    “你小心点。”


    “嗯。”


    眼看时间不早了,褚辰拿上公文包和他送的金饰,带他下楼去机场。


    将人送走,褚辰找了个地方将民意调查表誊抄一遍,开车去外资管理部门找曾温书。


    曾温书接过褚辰递来的民意调查表一看,惊了,列得好细啊,都是勾选,基本信息里,1.您的性别,□男□女 2.您的年龄:□ 25 岁以下 □ 26 - 35 岁 □ 36 - 45 岁……3.您的家庭月收入:□ 1 百元以下 □ 1 - 2 百元……4.您目前的居住状况……再下面是购房需求、购房预算等等。


    这表一出,什么不明了。


    拍拍褚辰的肩,曾温书激动道:“我这就叫人复印,然后找人去工厂去社区找老百姓调查勾选。”


    褚辰揉揉被他拍疼的肩,笑道:“没我的事了,我先走了。”


    “唉等等,你不跟着去?”


    “你又不是没人手。”褚辰挥挥手,快步离开了。


    曾温书看着他的背影,猛然一拍额头,这样的人才,得先下手为强,想着,立马打电话跟计划委员会的张嘉和,大学生毕业分配实行“在国家统一计划下抽成调剂、分级安排”的办法,涉及多个部门管理,而负责制定分配计划的则是国家计划委员会。


    张嘉和一听曾温书现在就跟他要褚辰,龇着牙花子笑了:“别想!”


    曾温书立马急了:“你不会想跟老子抢人吧?”


    “边去。”张嘉和轻斥了一声,解释道:“褚辰是学经济的,上面希望他大学毕业后出国两年,开开眼界。”


    曾温书不服地轻哼了声:“你们也不怕把人放飞了。”


    “有邱同志在呢,飞不了。”


    褚辰出了外资管理部门,先去了趟旅游局,随之开车去军部,找从前线回来的叶兴言,一是问他知不知道大伯的事,二是让他派人调查苏老和陶星洲。


    “你是说邱秋大伯的儿子找来了?”


    “嗯。”褚辰将张明河在旅游登记的资料递给他。


    叶兴言翻看遍,打电话叫季寒,让他联系他爷爷(大军区的司令),看能不能解封邱家栋的资料,看看人到底有没有死,是不是张明河他爹?


    回复得很快:是。


    另附一条,今日做得很好,日后双方也不许公开相认。


    这事吧,从邱秋献药,进入军方视野,他们便关注了。


    张明河能一申请过来,便一路绿灯开道,跟褚辰搭上关系,都是上面安排的。没直接点明,就是想看看二人处理问题的能力。


    至于博物馆退休的副馆长苏正平和陶星洲,叶兴言交给604室的杨老师和她丈夫去调查了。


    “调查结果没出来之前,你就先别回公寓了。”叶兴言挂了电话对褚辰道。


    褚辰放松地活动了下脖子:“正好我刚才又从旅游局接了一单20人的团。”


    季寒好奇道:“旅游局的工作人员不够用吗?要分流给你?”


    “会几国外语的不多,能流利跟人对话的更少。”褚辰打量眼季寒身上的65式军服,“升职了吧?”


    季寒展颜笑了:“副团。”


    “他呀,”叶兴言接话道,“吃了没文化的亏,不然就是正团级干部了。”


    “我高中毕业。”季寒不服道。


    叶兴言:“呵,井底之蛙,也不睁眼看看,现在出门大学生是不是一抓一大把。”


    季寒呲牙道:“你去学校抓,可不就是一抓一大把。”


    叶兴言噎了噎:“我不管,反正你得去军校进修两年。”


    “没空,我下月去前线。”


    “一身伤还没调理好呢,找死啊。”


    “那我找邱医生去。”


    “去什么去,不够打扰人的,军医院不也有几个跟邱秋学会了阴阳十三针吗,让他们给你扎扎。”


    “火候不够,没邱秋医生扎得舒服。”


    褚辰看看表,该走了,提醒道:“邱秋月底回来。叶叔、小季我先走了。”


    季寒长腿一迈:“我送你。”


    褚辰婉拒道:“我开车过来的。”


    “买车了?”


    “嗯。”


    季寒笑道:“看来没少挣。”


    褚辰笑笑没接这话,反而劝道:“听叶叔的话,去军校进修两年吧。这次上战场,咱们跟人家武器的差别,你应该深有体会。”


    差的何止是武器装备啊,还有作战理念、后勤保障。


    “相比去军校,我更想在实战中不断学习、成长和改进,积累下宝贵的作战经验。”


    褚辰望着他坚毅的眼神,肃穆的神情,一身凌厉如宝刀出鞘的气质,没有再劝。


    两人缓步走到停车处,季寒一看褚辰的越野车,便手痒不已,摸摸这看看那,爱不释手。


    “今天没事吧?”


    “休养中。”


    褚辰将车钥匙抛给他:“走吧,送我回家。”


    季寒抬手敬了个礼,嬉笑道:“是!”


    坐上车,季寒发动车子,一阵风冲出军区大院,朝茂名路驶去。


    路上两人聊起了前线的事,一个说一个听,一个问一个讲。


    很快车子到了公寓楼下,季寒随褚辰上楼。


    家门口,放着四个包裹,分别是袁帅他们四人给昭昭寄的东西和信。


    进屋简单收拾了几身衣服,拿上门口的包裹,两人下楼。


    “去哪?”季寒发动车子问道。


    “先去锦江俱乐部帮即将到来的游客订好房,然后去翼风航模店给昭昭买航模材料,跟四个包裹一起寄过去。”


    待事一件件办好,也到中午了,褚辰请季寒吃饭。


    “想吃什么?”


    “西餐吧。”以前在北京他最喜欢跟一帮朋友去老莫了,昨天接到消息,卫国牺牲了,三洋炸没了一条腿。


    “听叶叔说,邱医生跟人合伙开了家假肢生产厂?”


    褚辰瞥了他一眼:“军人免费。等会儿我把另一位合伙人的电话给你,有什么需要你跟他说。”


    “免费?!”季寒惊愕道,“那么多军人……”战场上伤残的可不少。


    “邱秋和她同学最开始联系的那家假肢厂,也只收成本价。”


    季寒紧紧地抿着唇,慢慢红了眼眶,随之声音沙哑道:“谢谢。”


    “该谢的是被你们护在身后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