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 151 章 装电话
邱秋找出一只漂亮的瓷瓶, 洗洗灌上水,将珍妮送来的花束拆开,略略修剪一下插进去, 欣赏了会儿,放在餐桌中间。
看着一旁放的奶油水果蛋糕, 邱秋问航航韩鸿文青丫要不要这会儿吃?
航航想尝一块儿, 韩鸿文、青丫摆手。
邱秋打开包装盒, 切了一块放在盘子里递给航航, 剩下的放进冰箱。
吃完蛋糕,航航坐不住了, 跑去玩具房推出姐姐三岁时骑的小车车, 拉着韩鸿文要下楼。
小区里绿化做得不错, 也有游玩、溜湾的小广场, 韩鸿文跟邱秋说了一声, 带他下去了。
一会儿林秋芳买菜回来了,身后跟着昭昭、袁帅、任成益、孙梁和元今瑶。
邱秋笑道:“林大姐你去接他们了?”
林秋芳笑道:“小区附近的俩菜市场,都没生肉了,我开车走远了些, 等买好出来一看,离茂名路没多远,我想着时间也不早了, 就把昭昭接了回来。”
元今瑶:“邱阿姨,我们来看看你们的新家。”
“欢迎、欢迎,快进来。”邱秋朝几人招了招手,转身打开冰箱取出蛋糕和汽水。
昭昭换好拖鞋,迫不及待地拉了元今瑶去参观自己的地盘:“快来,看看我的练舞室, 我的小书房,我的卧室……”
邱秋拿刀给小朋友们切蛋糕。林秋芳买的东西多,米面粮油蔬菜鱼虾肉等,青丫随她下楼提了三趟,才提完。
“林大姐、青丫,来吃蛋糕。”邱秋给小朋友们分完蛋糕,招呼两人道。
林秋芳放好东西洗洗手,接过蛋糕尝了一口:“哪买的?”
邱秋指指楼下:“102室的邻居送的。”一层楼四套房,分为60多平方米的两室一厅一卫和90多平方米的三室一厅一卫。
乔治住的102室是套60多平方米的两室,在楼梯口。
“哦,那个外国小伙啊。”搬家时,林秋芳在楼梯口遇到了。
“嗯,我回乔治一盆百日草。”邱秋又指指餐桌的花束:“那是楼上301室的珍妮送来的,她喜欢我们中国的饰物,我送她一套苗族银饰,她又回我一个钻石手链。剩下的几家,我们是不是也得拜访一下。”今天之前,她还以为外国人不喜欢跟邻居打交道呢。
“我买的菜多,等会儿包些饺子一家送去一盘。”
青丫吃着手里的蛋糕,含糊道:“他们吃得惯吗?”
“送九个,让他们尝个味。他们都刚来没多久,对咱们中国菜还是充满好奇,勇于尝试的。哦,对了,四楼有两户是一家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沪市人。”邱秋住过来,小区里的家家户户资料早一步都到了她手里,谁家什么情况,人是哪里的、几口人,她心里门清。
邱秋和青丫一听便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双双看向她。
林秋芳莞尔一笑:“401室住的是小李,紧挨着住的是他姆妈和继父一家。小李的父亲早年下落不明,去年人回来了,说是在西德做生意,为了照顾儿子和报答前妻对儿子的养育之恩,这不,一次性买了相邻的两套房子。”
“紧挨着的是402室吧?”青丫含着小叉子,好笑道,“402是两居室。他缺那点钱吗,给儿子买套三间一组的房子,让前妻一家几口住两间一组。”
林秋芳笑笑:“换个人可能就不买了。”
邱秋猜测道:“这孩子没得到善待?”
“嗯,那十年不是鼓励有志青年下乡发展嘛,小李被他姆妈和继父摁头报了名,去年知青大回城,他才跟着回来。”
青丫惊讶道:“那他亲爹也够损的,明知儿子跟他姆妈继父不合,还让住在一块儿。”
林秋芳意味深长地笑笑:“都在西德成家了,能没有孩子,沪市这个人家又不指望着养老。”
傍晚邱秋见到这位叫李长更的小伙子了,骑着崭新的“铃木”牌摩托,人还未到楼下,喇叭就按得震天响,长发披肩,戴着副墨镜,花衬衫系在腰上,身着白背心的胸前挂着大大小小的链子饰物,牛仔喇叭裤又长又宽露出尖头皮鞋的一角。
邱秋扶在阳台上的栏杆往下看,到了楼前,一个急刹车摩托车停在了路边,随之长腿一伸支在那儿,抬起戴有电子手表的腕子撩了撩长发,掏出电子打火机和香烟,颇是自得地点燃,在那儿吞云吐雾。
邱秋想说不招蚊子吗,楼下可种着不少花花草草呢,她家是点了自制的蚊香,将蚊虫熏得不敢近前。
昭昭几人听到喇叭和摩托的轰鸣声跑出来,一个个握住邱秋身旁的栏杆往下看,“哇,摩托!”
“姐姐,你的车好漂亮啊!”昭昭朝下喊道。
元今瑶是学画的,夕阳下骑坐在摩托上的人,在她脑中有画面感了,“姐姐你好漂亮啊!”
李长更惊得手一抖,烟屁股戳进鼻孔里了。
邱秋没忍住“扑哧”乐了,低头跟两小只道:“那不是姐姐,是哥哥。”
李长更一把将烟折断握进手里往裤兜里一塞,抬起墨镜看向二楼阳台上的邱秋和五个小朋友,龇牙笑道:“叫叔叔。”
“叔叔好——”几人此起彼伏地叫道。
“唉,乖,等会儿叔叔给你们拿糖吃。”
袁帅:“叔叔,我们能看看你的摩托车吗?”
李长更拍拍自己的摩托,招手道:“过来,带你们骑几圈。”
几小只欢呼一声跑下楼,先是围着摩托车转几圈、摸一摸,随之在李长更的邀请下,袁帅、任成益爬坐上去,抱住他的腰。
“坐好了。”李长更说着左手捏紧离合器手柄,右脚快速、有力地踩下启动杆,随即缓慢松开离合器、轻拧油门,车子起步,可能考虑带着孩子,没敢骑太快,走得又平又稳。
带着袁帅、任成益在楼前的柏油路上转了圈,换人,这次爬上去的是元今瑶和昭昭。
邱秋站在二楼瞧见孙梁不停地抓抓胳膊、弯腰挠挠腿,转身进屋拿了瓶花露水下楼,给孩子们抹身上的蚊包。
韩鸿文带着骑着小车车的航航回来了,摩托车停下,韩鸿文上前攀谈,好奇地询问一台多少钱,买它要票吗?
两人说着话,昭昭和元今瑶从摩托车上跳下来,逗小车车上的航航,孙梁默默地爬坐在李长更身后,戳戳他的背:“叔叔,该我了。”
李长更跟韩鸿文挥挥手:“我先带他遛一圈,回头聊。”
韩鸿文跟着挥了下手,转身走近邱秋:“师傅,我该走了。”
“吃过饭再走。”
“不了,我回去吃。”
“那你上去找青丫拿条熏肉和一竹筒四球茶给你领导。”
“相亲那天再给吧?”
邱秋想了想:“行,知道怎么坐车吗?”
“知道,刚才我带航航去小区外的站牌看过了。”揉了把昭昭和航航的头,韩鸿文低声道,“昭昭、航航,我走啦。”
“我们送你。”昭昭拉起小车车上的航航,牵着他送韩鸿文去站牌坐车。
邱秋不放心,把花露水给元今瑶,跟在三人身后慢慢地往外走。
出来了,邱秋才发现不远就有个菜市场,两三百米的距离。
听看门的大爷道:“那边是双峰路,所以那个菜市场也叫双峰菜市场。往南走四五百米,也有一个菜市场,叫宛平菜市场。”
林秋芳开车出来买菜,是因为要买的东西多。
平常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
公交还没来,邱秋快步过去,找到熟食店,买了两只酱鸭、一斤酱牛肉,一分为二,塞给要上车的韩鸿文一份。
“好了,咱们回去吧。”目送着公交走远,邱秋招呼姐弟俩。
昭昭看着邱秋手里的牛皮纸包:“妈妈我闻到肉味了。”
航航跟着道:“吃肉肉。”
邱秋点了点两人的小额头:“饿了?”
活动量大,可不就饿了。
“回去吃饭。”
到了楼下,邱秋跟李长更道了声谢,招呼袁帅等人上楼。
家里青丫和林秋芳正在包饺子,邱秋将酱鸭撕开装盘,酱牛肉切片盘在碟子里,让几个小家伙先吃着,她去厨房帮忙。
林秋芳不愧是做饭的熟手,饺子皮擀得又快又好,青丫和邱秋都包不及。
很快包了一盖帘,林秋芳洗洗手,拧开火烧水。
先下一锅给孩子们吃着,接着再下一锅,盛出来过一下凉水装盘,一盘九个挨家挨户给邻居送去。
昭昭、元今瑶他们吃得差不多了,觉得好玩,接了送饺子的活。
很快一个个又拿着回礼回来了,知道他们刚搬过来,大家回的多是吃的,巧克力、炼乳、午餐肉罐头、金枪鱼罐头、菲律宾吕宋芒、美国脐橙、马来西亚榴莲干。
李长更给昭昭塞的是一把金币巧克力,他姆妈送的是两个杂面菜窝窝。
邱秋掰开蘸着辣酱尝了一口,有点拉嗓子,不过口味还算可以:“青丫、林大姐尝尝,改天咱们也蒸锅菜窝窝吃吧,用白面?”
林秋芳摆手,她早年吃伤了。
青丫也不要,这种杂粮菜窝窝她在老家吃得够够的。
“那不蒸了,剩下那个明早馏馏我吃。”
林秋芳:“你要喜欢,我明早去菜市场买把豇豆拌上猪油蒸一锅。”
“你们吃吗?要都吃那就蒸。”
林秋芳笑道:“用白面,蒸好调个料汁一拌,味道不会太差。”
昭昭举手:“我想吃。”
航航跟着道:“我也想吃。”
青丫一点他的额头,笑道:“小跟屁虫!你姐说什么你就应什么是吧?”
航航板着小脸,认真地纠正道:“我是宝宝,不是虫。”
众人大笑。
吃罢饭,又玩了会儿,林秋芳开车和昭昭一起送袁帅他们回家。
翌日一早,外资管理部门的曾温书和计划委员会的张嘉和带着装电话的来了。
邱秋忙将人迎进屋,“你们吃饭了吗?”
曾温书看眼还在餐桌旁吃饭的几人,忙道:“吃过了、吃过了。我们来早了。”
“是我们起来晚了,坐。”邱秋招呼几人在沙发上坐下,接过青丫搬来的茶水、点心、水果放在茶几上,“喝茶、吃水果。”
“你别忙,我带他们看看附近有没有电话交接箱。”曾温书起身道。
“有。”林秋芳道:“楼上楼下都有人家装电话,我带他们过去牵线。”说着她带着两位工人下楼。
邱秋看向曾温书道:“交给林大姐就好了,您坐。”
曾温书应了声,重新坐下。
“褚辰不在,家里的事劳烦你们记挂了。”
“哪里,我们还没谢他呢。”褚辰的购房民意调查表,不只帮他们拉来了李经纬、宋长华两位港商,还帮他们另拉来一位台商,目前土地使用相关合同和项目合作协议等已经签好。
第152章 第 152 章 出版、跳舞
曾温书、张嘉和略坐会便走了, 还要上班。
一个小时后,电话安装好,邱秋递上钱票送人出门。
昭昭航航拿起电话给苗寨的族长、景天、远志及他们那帮朋友挨个儿打电话, 随之又打去月湖寨找邱嘉树、耗子和赵六狗子等人,然后是大舅、张外公、小姨、君浩君泽。
采采被他阿爸接到军区过暑假, 两人通信后, 互留有电话, 昭昭对着笔记本上的数字, 旋转拨号,跨城市的长途电话, 还需长途台人工转接, 等那边接到电话把人叫来再打的空档, 昭昭忙跑到餐桌旁, 拿起茶盘里倒扣的杯子, 提起水壶倒了杯白开水喝。
航航哒哒跑来道:“姐姐,我也要喝。”
连喝几口把杯子递给弟弟,昭昭噔噔跑到电话旁,拿起话筒给袁帅、韩鸿文、二姑、大花打过去, 告诉他们,她家安电话啦,号码是多少。
航航抱着杯子, 站在姐姐身旁,小脸凑近听筒,时不时插上一句两句。
青丫看两人打电话,心疼得直抽抽,方才来安装电话的人可说了,月租费100元, 区内话费前3分钟0.2元,以后每分钟0.1元,而区间费每分钟计收0.4元,长途电话0.7元/分钟,人工转接长途一次收费0.1-0.5元,这都打多久了,快一个小时了吧。
“邱秋,让他们改天再打吧?太贵了。”
邱秋在书房检查自己写的药材种植手册,她准备问问出版社能不能出版。不过,在那之前,她得找个地方复印数份寄回月湖寨和苗寨,让他们按照手册种植药材。
“不碍事,让他们打吧,新鲜几天就好了。”
青丫张了张嘴,还待要说什么,被林秋芳叫走了,家里的棉花被大多留在公寓了,她准备带青丫去趟第一百货商店纺织品专柜,买些纯色棉布被里和棉花。
知道两人要出门,邱秋又拿了些钱票给林秋芳,让她买三台录音机、三套《英语900句》《跟我学》等磁带,给青丫、韩鸿文和昭昭。
两人刚走,昭昭挂掉大花的电话,再次拨通了西南军区的号码,采采已经在那头等着了,一接到电话,兴奋地叫道:“昭昭、昭昭,你从老家回沪市啦。”
“嗯,前天上午坐飞机回来的。”
“哇,你上天啦——”
话务听得“扑哧”乐,站在她身后的孙建国想抚额。
“是哦,我们都上天啦,天上的云好白好大哦,阳光洒下来,有的带着金边,我要是孙悟空就好了,一个筋斗翻过去,就到了你那里……你们军区好玩吗?”
“好玩啊,我昨天晚上捉了好多知了猴。悄悄告诉你哦,我爸要结婚了,宋阿姨不喜欢知了猴,说我是土孩子,脏得要命。”
昭昭眉头一竖,大声道:“她才是土孩子、小脏人呢,我们在老家天天摸泥鳅、捉黄鳝、翻石头逮小螃蟹、照知了猴,老开心了,我妈妈从来不说我脏、说我土,还夸我能干,是她的心肝小宝贝。”
昭昭不说,采采还没觉得有啥,夏天小孩子到处疯,整天一身汗一身土的,家长拍两下骂几句很正常,可昭昭的话一出口,采采瞬间委屈地红了眼眶,扭头哭道:“爸爸,你别结婚了,我不喜欢宋阿姨呜……她骂我……”
“对,二姑父你不要结婚啊,你喜欢的那个宋阿姨肯定是个恶毒小后妈……”
声音大得邱秋在书房都听到了,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朝外走道:“昭昭别胡说。”
什么恶毒小后妈,打哪听来的?
“我才没胡说,”昭昭不服地嘟囔道,“那位宋阿姨还没跟二姑父结婚呢,就嫌采采身上脏,说她是土孩子,肯定不是啥好人。”
“不嫌事大!”邱秋瞪她一眼,伸手取过她手里的话筒,“喂,采采,我是四舅妈。”
孙建国哭笑不得地抱起采采,接过话筒:“邱医生,是我。”
邱秋一愣,笑道:“要结婚了吗,恭喜啊……”
不等邱秋把话说完,孙建国忙打断道:“没影的事,你别听她们胡说。”
“哦,采采没事吧?”
孙建国看看伏在肩上的闺女,笑道:“哭鼻子呢。”
“那你哄哄她,改天再让昭昭给她打电话。”
“好。”
“等一下、等一下,”昭昭攀着妈妈的胳膊冲电话嚷道,“二姑父别挂,52XXX我家的电话号码,你告诉采采一声,让她有空了给我打电话。”
孙建国掏出口袋里的钢笔,写在手上:“好,我记下了。”
“那二姑父、采采再见。”
“昭昭再见。”
邱秋放下手中的话筒,轻点了下闺女的额头:“采采她爸结婚这事,你可不许在中间掺和,记住了吗?”
“我没掺和啊,我只是发表了下自己的意见。”
邱秋板了脸,严厉道:“不许!”
“好吧好吧,我听话。”
“好久没练琴了,快去弹会儿钢琴吧。”
“嗯。”昭昭听话地去弹琴了。
邱秋抱起航航去书房,关上门拿套拼图放在柚木地板上,让小家伙坐在地上自己拼着玩儿,她继续查看手写的药材种植手册。
下午带着药材种植手册和两竹筒四球茶、两块熏肉四条腊鱼,邱秋让林秋芳开车去中医药大学,见她研究班的书记任章华和讲师丁宜春教授。
两人看过药材种植手册,不等邱秋说什么,拿起电话帮她联系出版社。
等人过来的空档,邱秋去办公室复印了四份,分装在两个文件袋里。
她提着东西回来,两家出版社的负责人已经等着了,邱秋的名字在业内,因为阴阳十三针,十分有名。
见了人,看过药材种植手册,两人二话没说,便将最优级的合同拿出来了,基本稿酬(每千字22元)+印数稿酬。
综合考虑后,邱秋选择了科学技术出版社,它曾出版过《黄帝内经概论》《伤寒论讲义》《腧义学》《中药炮制学》《中医基础理论》等一系列医学相关书籍。
合同一签,基本稿酬便支付了,一万六千多。
对方要请他们吃饭,邱秋和两位老师都拒绝了。
将人送走,把两个文件袋里的药材种植手册分别寄给耗子和苗寨的族长,邱秋带两位老师和林秋芳去吃饭。
任章华笑道:“没想到啊,你们这班学生,最先出书的会是你这个大忙人。”
“机缘巧合罢了。”
“承包了那么多地,都种什么?”丁宜春问道。
邱秋把自己的打算一说,丁宜春担心道:“钱够吗?”
邱秋拍拍包:“您看我挣钱容易吧?”
丁宜春有些没眼看:“小财迷!”
任章华哈哈大笑。
选了家本帮菜馆,简单地用过饭菜,邱秋和林秋芳将两人送回学校家属院,开车去广济,回来几天了,还没见二姐呢。
褚韵刚和陶星洲一起在医院旁边的国营饭店吃过饭,回宿舍休息。
见邱秋过来,忙将人迎进屋,搬了把凳子给她坐。
二姐住这间宿舍,原是邱秋住的,床位也是她那个床位,她原来在仓库的同事方圆圆也在。
见到邱秋,方圆圆惊喜地嚷了一嗓:“啊——邱秋——”
邱秋看着她笑笑:“还在仓库吗?工作忙不忙?”
“嗯,我还在仓库当理货员,工作嘛,还是那样,说忙也不忙,说不忙也闲不着。”
闲聊几句,方圆圆便找借口出去了。
“二姐,秋华给陶同志配的药,用着还好吧?”
“挺好的,用上后他的两个膝盖都不疼了,肿也消去不少。”
“那就好,我听褚辰说,你俩准备十月一日结婚,被褥什么的需要我帮忙准备吗?”昨天林秋芳和青丫买了不少棉花,送去弹了几床四斤、六斤的被子,她翻出褚辰在无锡、南京买的绸缎、贡缎被面,个个都好漂亮。
“你那么忙,不麻烦你了。上次小辰过来,给我不少侨汇券,足够我们办婚礼了。”
成吧,反正她一个弟媳,也不宜插手。
又聊了几句,将现在住的地址和电话告诉她,邱秋便带着林秋芳离开了。从头到尾,两人谁也没提要去见见陶星洲。
邱秋和林秋芳到家,门还没开呢,便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真热闹啊!楼上楼下的邻居来了几位,客厅里的地毯卷起来了,沙发推到一旁,昨天刚买的录音机里放着美国那边的流行歌曲,乔文昊拥着妻子珍妮在跳交际舞,李长更在一旁教青丫。
乔治、昭昭和航航随音乐节奏摆动着身体,手臂和胯部灵活转动着,无固定套路,按乔治的话说,他们在跳迪斯科。
邱秋只看到群魔乱舞。
“秋,来来……我教你。”乔治拉了邱秋过去,扭动着身体示范着。
昭昭摆动着手臂,扭动着胯部:“妈妈、妈妈,跟我学。”
航航蹦两下,再站在原地扭扭屁股,跟着喊道:“妈妈跟我学!”
邱秋忍着笑,学着两个小家伙活动了下身子。
林秋芳也被乔治拉过来了,邱秋看到哈哈笑道:“林大姐,跳吧,活动活动,等会儿好休息。”
乔文昊和珍妮看得欢乐,也不在那跳什么交际舞了,凑过来一起扭动了起来。
昭昭和乔治将李长更、青丫拉过来加入众人,不让他们搞分裂。
玩闹大半个小时,一个个出了身汗,这才停下来,关了录音机,李长更和乔治将沙发推过来,地毯重新铺上。
青丫和林秋芳给大家倒水、切西瓜。
珍妮凑到邱秋身旁,给她看自己头上、胸前、手腕上戴的银饰:“美吧,我今天戴着去出版社,好多女同志都看直了眼。”
虽说穿得是白T恤、牛仔裤,扎的丸子头,搭配上银簪、银耳环、银手镯、银压领却也是独具风格。
“美呆了!”邱秋赞道。
珍妮开心地咯咯笑。
第153章 第 153 章 相亲,法国老太……
送走众人, 昭昭坐在地毯上翻看乔治留下的一盘盘美国流行磁带,电影《周末夜狂热》和电视剧《太空堡垒卡拉狄加》的原声带,《Off the Wall》迈克尔·杰克逊的第五张个人专辑等。
“昭昭, 洗澡睡觉了。”邱秋给她浴缸里放好水,过来唤人。
“妈妈, 等一下。”昭昭将磁带放进纸盒, 抱放在电视柜上, 看眼一旁摆放的电话机, “爸爸怎么还没打电话回来?”
“应该在忙。”
忙倒不至于,褚辰等人来晚了, 占地40余亩, 曾接待过诸多国家领导人和海内外宾客的井冈山迎宾馆住满了, 他们只得另找地方, 来到了茨坪镇红军北路16号的井冈山宾馆, 这家宾馆没有电话。
白天爬井冈山,逛博物馆、挹翠湖,一回宾馆大家都累惨了,这会儿想找个地方打电话, 只能去政府机关或企事业单位。
左右没什么大事,褚辰也就懒得给当地的导游找事了。洗漱后,早早便上了床, 明早还得赶火车到南昌,由南昌转火车前往西安,再从西安转火车到延安。
好在,西安是古城,华侨们想在那儿停留两天逛逛看看,这样也就不会一直在转火车, 给人一种急赶的感觉。
想着,褚辰沉沉地睡去。
邱秋洗漱后,拥着航航也早早睡了。
半夜,昭昭起床上厕所,再睡突然就有些害怕,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摸到主卧,悄悄爬上床,睡在了妈妈身边。
邱秋有所察觉,扯起身上的薄被给她盖上,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第二天一早,母子仨起床洗漱后,换上宽松的衣服,听着舒缓的音乐,站在阳台上练习八段锦。
乔治跑步回来瞧见,扬手笑道:“秋,你们在练中国功夫吗?”
“不是,”昭昭回道,“我们在练八段锦,是一种养生功法。乔治叔叔你要学吗?”
“可以吗?”
“可以呀。”
“谢谢昭昭,我这就来。”乔治快步上楼,没一会儿敲响了二楼的房门。
昭昭停下所有动作,跑去开门,引他到阳台。
邱秋关掉音乐,带着航航、昭昭从第一式开始教起:“双脚自然站立,双眼微阖,心气和顺,吸气时腹部微微鼓起,呼气时自然内收。双脚与肩同宽,掌心向下……”
一栋楼只有二楼有阳台,几人练着,珍妮听到动静打开窗探头往下看,惊呼道:“哇~中国功夫!昊、昊快过来,秋教大家练中国功夫呢!”
乔文昊拿着口杯,刷着牙走到客厅的窗边,跟着妻子一起朝下望去:“哦,八段锦。”
“你知道?”
“嗯,”虽然在国外出生、国外长大,他受的还是中式家庭教育,“不是中国功夫,是中国式养生法。你不是说,脖子睡得不舒服吗,过去跟邱同志学学。”
“我是外国人,她教吗?”
乔文昊的下巴朝二楼阳台上的乔治点点:“他也是外国人,邱同志并没有固步自封,不是吗?”
“我就说秋棒棒哒!嘿嘿,那我去了。”
“去吧。”
珍妮过来并没有要求邱秋从头教起,她站在众人身后,默默地跟着比划,几遍之后,动作记个差不多,邱秋和孩子们的晨练结束,送走两人,洗澡吃饭。
吃过饭,昭昭背着小包拉着航航和青丫出门去动物园,她跟袁帅等人约好了,八点半在动物园门口见。
邱秋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练习打字。林秋芳将母子仨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清洗,打扫屋子。
八点二十左右,邱秋换上外穿的浅灰色飘带领真丝衬衫,蓝色高腰阔腿裤,黑色细跟凉鞋。
衬衫飘带系成蝴蝶结,头发挽起,戴根乌木钗,对镜照了照,唇色有点淡,掏出口红,浅浅地涂上一层,好了,提上香奈儿的链条包包,拿上送给韩鸿文领导的四球茶、高档烟酒,和给女方的一副银手镯。
和林秋芳出门。
八点五十左右,车子便到了军医院门口。
韩鸿文跟两位打扮得精致的中年妇女、一位五十出头的男子已经在了。
邱秋推门下车,提着东西朝几人走去:“鸿文。”
“师傅。”韩鸿文快步迎了上来,中年男子丢掉手中的烟屁股,穿着皮鞋的脚在地上碾了碾,跟着过来道:“邱医生。”
韩鸿文走到邱秋身旁,转身给两人介绍道:“这是我领导,钱承壁。”
“钱同志你好,”邱秋伸手与之轻握了下,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随意带了些。这竹筒里的茶,是我前段时间回老家,进深山采的千年古茶——四球茶,希望你能喜欢。”
钱承壁原是客气推拒的,一听这话,忙伸手接过纸袋,取出竹筒打开闻了闻,“这味道真香,一闻就知道是好茶。邱医生,谢谢,我很喜欢。”
他妻子张鸣凤携着妻姐张鸣华的手过来笑着打趣道:“世间万物,我看就没有你不喜欢的。”
“你这话夸张了哦。”钱承壁笑道。
“张姨,张医生,”韩鸿文笑道,“这是我师傅邱秋。”
张鸣华笑道:“邱医生你好,我远远地见过你。”
“你好,张医生。”邱秋笑着打量张鸣华,韩鸿文要相亲的对象是张鸣华的小女儿,女儿肖母,便是容貌上不太像,性格方面多少也会有所遗传。
张鸣凤是军医院心外科的护士长,她对邱秋早有耳闻,第一次见,不由上下打量了番,笑道:“鸿文叫你师傅,我还以为多大呢。”
“他比我大一岁,”邱秋笑道,“我自小跟我阿奶学医,他十七八岁才跟着我在大队的医务室学认草药、学诊脉。能有如今的成就,是他勤奋努力的结果。”
钱承壁客气道:“少不了你这个老师带。”心下却忍不住嘀咕,当赤脚医生的多了,有医学天赋的也多了,可谁有他这般造化,他要不是邱秋的徒弟,被她特意要求加入阴阳十三针学习组,再奋斗十年、二十年,韩鸿文也进入不了他们军医院任职。
几人站在树荫下说笑着,几分钟后一个女生提着数瓶矿泉水急匆匆跑了过来:“妈,小姨、姨父,韩同志。”
“伏同志。”韩鸿文忙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水,帮着分给众人。
“珊珊,”张鸣凤朝外甥女招招手,将人唤到身旁,跟邱秋介绍道,“这是我姐家的闺女珊珊,她上面有一兄一姐,她最小,自小家里宠得厉害,养得娇。我跟鸿文接触一年多了,知道他脾气好,待人包容,家务活干得漂亮,这才跟两人牵线,让他们处处看看。”
伏珊珊白嫩的小脸通红,不知道是方才跑的还是羞的:“邱医生你好,我听过不少你的事,对你十分敬佩。”
邱秋看向伏珊珊,有二十三四了吧,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碎花连衣裙穿在身上,秾纤合度,流行的大波浪卷发,平添了几分成熟妩媚。
就外貌来看跟韩鸿文十分相配,“你也很棒,听鸿文说你在新生儿护理方面特别专业。”
伏珊珊偷偷朝韩鸿文看了一眼,脸更红了。
邱秋掏出红木小盒,打开亮出里面的漂亮的银手镯递了过去:“我放假回了趟老家,这是我四表舅打制的,我带回来不少。你试试看喜欢不喜欢,要是喜欢了,回头我让鸿文再给你带些。”
伏珊珊没想到第一次见面,邱秋便带了礼物:“我……”
“拿着吧。”邱秋合上盖子直接塞到了她手里。
伏珊珊不安地看向她姆妈、小姨,两人均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收下,若无意外,这桩婚事她们是认可了。
站在又说了几句,钱承壁提着东西回去上班,几人上车去人民公园。
到了门口,几人下车,林秋芳找地方停车,韩鸿文去买门票,一人五分钱。
很快林秋芳回来了,众人进园,邱秋和张家姐妹、林秋芳走在后面慢慢逛,公园前身是沪市跑马厅,如今仍保留着部分历史痕迹,如改建后的游泳池和看台。
靠近南京西路的“跑马看台”小山头成了游客登高望的地方,邱秋她们慢慢朝那边走去。
韩鸿文和伏珊珊去了荷花池、西山,然后又去景观河坐船环游。
到了十二点,众人出园,去了一街之隔的人民饭店,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中华老字号,它家的菜式融合了闽南菜、本帮菜和广式茶点,招牌菜有蟹粉豆腐、香酥鸭和菠萝咕咾肉。
除了这三个菜,几人又点了红烧划水、腌笃鲜、响油鳝丝和简易版佛跳墙。
二楼的凡尔登厅(英国式风格),今儿承接了家婚宴,几人在大厅还看到了一身红裙子的新娘子。
用罢饭,韩鸿文和伏珊珊去看电影《庐山恋》,邱秋和林秋芳将张家姐妹送回军区医院,回家了。
昭昭他们还没回来,邱秋简单洗漱后,去午睡了。
林秋芳不放心,开车去了动物园。
四点多,昭昭打来电话,他们去城隍庙玩了,不回来吃晚饭,让邱秋自己做点吃。
“你见到林阿姨了吗?”
昭昭朝身后的林秋芳招招手,“妈妈问你。”
林秋芳接过电话笑道:“我到动物园让工作人员用喇叭一喊就找到他们了。”
哦,还可以这样。
有林秋芳和青丫在,邱秋放心了:“那你们玩吧,玩尽兴点。”再有几天就开学了。
一帮孩子在从动物园来城隍庙的路上已经小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了,欢呼一声,到处逛了起来,木制西洋镜,投币二分即可通过放大镜观看《西游记》和《三国》等彩绘故事片,摊主边操作边说唱,昭昭、航航、元今瑶、袁帅、任成益、孙梁挨个儿投币观看,随之又去各种摊位逛了起来,买京剧人物面具、扯铃、橡胶弹弓、泥叫、定制书画扇面等,饿了,去南翔馒头店买一笼皮薄馅大、汤汁浓郁的小笼包,每笼5毛钱,搭配姜丝醋。
跑累了,奔上九曲桥,走进茶馆,要一壶绿豆水,搭配着鸽蛋圆子等点心,临窗而坐,俯瞰着窗下的荷花池与来往的人流。
天黑了,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行成了一条条长龙。
起风了,天凉了,一众孩子也疲了,林秋芳抱起航航,拉着昭昭,问一众孩子:“饿不饿,要不要去哪吃饭?”
青丫指指前面的十分气派的绿波廊酒楼,“去哪吃吧。”
袁帅几人摇头,一下午几乎都没有停嘴,他们不饿。
林秋芳看眼青丫:“回去吧,你要饿了,可以买包点心先垫垫。”
点心哪有热腾腾的饭菜可口,青丫没买,大家出了城隍庙,坐车往回走。
先送袁帅他们回公寓。
邱秋从书房练字出来,一个人不想做饭,洗了些水果往阳台上的小几上一放,坐在一旁的摇椅里,边听着音乐,边摇摇晃晃地吃着水果。
“秋,”三楼的一位法国老太太下班回来,从楼下经过,瞅见邱秋,叫道:“你一个人在家吗?要不要来我家喝一杯?”说着举了举手里的红酒和午餐肉。
邱秋正想找人练英语/法语/日语呢,应了声,从摇椅上起身,关上录音机,挑了盆防蚊虫的香花子,又打开冰箱拿了盒早上林秋芳蒸的素包子,出门去四楼。
403室的门没关,邱秋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是秋吗,进来吧,随便坐。”法国老太在卧室换衣服。
邱秋看了看门口铺的手工地毯,再往里是擦得锃亮的柚木地板,索性脱掉鞋,赤脚走了进去。
将香花子和包子放在大理石岛台上,邱秋打量着四周,厨房、餐厅 、客厅是打通的,米白色墙面搭配原木家具,厨房地面铺设马赛瓷砖,浅灰色布艺沙发与咖啡色地毯营造出温馨氛围。
“家具、马赛瓷砖都是我找人从香港运过来的,怎么样,我的品位还行吧?”法国老太穿着件深绿的印花大T恤,从卧室出来,笑道。
邱秋朝她竖了竖大拇指:“棒极了!”
“哈哈……”闲聊间,邱秋知道她叫艾玛,是法国文化机构的工作人员,所从事的工作是,帮助领馆推动小规模文化交流,如举办法语讲座、电影展等。
也是交谈中,邱秋知道她抱来的花香子,法国人叫作罗勒,是普罗旺斯与地中海饮食的灵魂香草。
普罗旺斯炖菜、蒜泥蛋黄酱、法式披萨、佛卡夏面包、调味古斯米或烤蔬菜沙拉,甚至黎巴嫩式卷饼配菜都少不了它。
为了让邱秋尝尝它的味道,艾玛加热了几片面包,揪了些花香子叶片洗净捣碎,放了点盐搅搅,抹在面包片上给邱秋吃。
香味很冲,倒也不难吃,可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一片面包吃完,邱秋端起红酒杯,忙饮了口,压下嘴里有些古怪的味道。
艾玛咯咯直乐。
笑罢,跟邱秋互相交流起了两国的饮食文化,听到邱秋描述中午佛跳墙的味道,目露向往,“我明天也去尝尝。”
邱秋给她写下人民饭店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昭昭他们回来了,在楼下叫,邱秋应了声,跟艾玛告辞。
回来的路上,林秋芳买了些熟食和一包馒头,招呼邱秋再吃点。
邱秋扯了个鸭腿啃,跟他们说香花子酱是什么味道。
昭昭好奇地跑到阳台上,揪了片香花子叶塞进嘴里嚼了嚼,随之忙跑到卫生间吐了。
邱秋哈哈大笑,弯腰逗看动画片的航航:“你要不要也尝尝?”
航航摇头。
要睡了,韩鸿文打来电话,说和伏珊珊相看上了,他们对彼此都很满意。今晚他是在伏家吃的饭,见了伏爸爸和她哥嫂侄子、姐、姐夫、外甥女,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你们年龄都不小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订婚、结婚?”
“还没提。”
“你分的那间宿舍可以结婚用吗?”韩鸿文入职后,秦院长照顾他,让院里给他分了间十平方米大小的单间宿舍。
邱秋去看过,门口靠窗摆着套桌椅,另一边放着盆架,再往里走,是一张靠西放的实木床,床尾立着个三开门衣橱。
便是结婚组成一个小家,也比一家几口挤在七八平方米亭子间生活得好太多了。
韩鸿文:“可以。”
那就行,“小五他们先结,彩礼要三转一响带咔咔,现在是不是又升高了,彩电、冰箱、洗衣机……”
“打住、打住!”韩鸿文急道,“我一个初级职称医生,基本工资56元,每月给我阿爸阿妈寄10块,剩下的不吃不喝,这一年多攒的也不够买三转一响的,更别说什么咔咔、彩电、冰箱、洗衣机了。”
“你放心吧,他们家知道我的情况,不会提太过分的要求。”
邱秋听得眉头一跳:“三转一响是基本吧,不能她们护士或是朋友结婚都有,轮到珊珊了,因为你穷,就什么都没有呀。你要缺票缺钱了跟我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能让人家姑娘心里憋屈。”
韩鸿文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情绪低落道:“知道了。”
邱秋想了想,“以前在大队卫生所记的病例,你那还存着吗?”
“存着呢,我没事了都会翻开来看看。”
“那你整理一下,挑一些疑难杂症重新誊抄一遍,字体好点,回头我找人出版,费用分你一半。”
韩鸿文愣了愣:“能出版?”
“为什么不能?”好歹是他们两人看病的心得。
“不用分我一半,五分之一即可。”他只是打打下手、做做回访、做下记录,治疗全靠邱秋用药施针。
第154章 第 154 章 婚期、研究方向
不知道是钱起了动力, 还是那些疑难杂症病历早已被韩鸿文记在脑中倒背如流,总之没几天厚厚一本誊抄好的五十例病案送到了邱秋手中。
邱秋查看后,又补充了些内容, 拿着本本去中医药大学找老师丁宜春,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的中医大拿陶建修、姜正真, 中医医院的临床专家赵慈、董永年等人看后, 写了前言、序, 随之给科学技术出版社的主编打电话, 邀她来家看本本。
本是国家支持出版的中医类实用书籍,又有这么多教授、中医大拿背书, 对方二话没说, 便和邱秋、韩鸿文签了合同, 亦是基本稿酬+印数稿酬, 甚至千字提高到30元。
全书有38万字, 对方先付了基本稿酬11400元。
作者能署上他的名字,跟邱秋并排站在一起,韩鸿文已经十分满足了,等邱秋给钱时, 他一再推拒,最后坚持要了五分之一,邱秋凑了个整, 给他2300元,另给他一千块钱侨汇券,叮嘱他要是不买房的话,就赶紧把三转一响准备好。
韩鸿文点点头,晚饭都等不及吃,便要离开, 想赶快跟伏珊珊分享此刻的喜悦。
身上带着那么多钱票,邱秋不放心他挤公交,让林秋芳送他。
韩鸿文没应,华侨新村跟锦江俱乐部、国际饭店一样,亦是出租车的一个站点,他坐出租。
青丫带着昭昭、航航在楼下跟小区的小朋友玩耍,林秋芳正在厨房忙活,出版社的主编安雁还在,邱秋便没坚持,叮嘱了几句,提了兜水果给他,这才送人出门。
揣着钱和票,韩鸿文犹如胸口揣了只兔子,一路心口怦怦跳得厉害,出了2号楼,欢呼一声蹦跳了起来,引得下班归来的华侨纷纷朝他看来,并善意地冲他笑笑。
韩鸿文脸一红,却眉眼飞扬,嘴巴越咧越大,一溜烟地朝小区大门口跑去,嘴中哨声悠扬。
安雁端着茶杯伏在阳台的栏杆上,注视着他的背影直至跑远,回头跟邱秋道:“我听丁教授和任书记说,你舅公那边有不少中医的好苗子,这么一个机会,怎么给他了?”
“他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50例特殊病人也是他跟我一起医治的,后续的回访也是他在跟进。若不是他现在缺钱票用了,我还想不到拿这些医案出版呢。”
安雁:“书出版了,借着你的名头,他也要扬名中医界了,可依他现在学历、能力和心性,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邱秋笑笑,端着茶盏走到她身旁,胳膊往栏杆上一支,侧着身子面对她道:“有他领导和岳父母呢,这点我倒是不担心。”
安雁扬了扬眉,韩鸿文的领导她知道,方才签合同时,听韩鸿文说了——钱承壁,他在沪上中医界确实是个人物,只是这样的人,每年不知要带多少位新入职的医生,韩鸿文能是特例?
突然看到邱秋唇边的笑,明白了,有邱秋在呢,她的徒弟怎么不是特例呢。
“他岳父母是?”
“军医院外科的主治医生伏文赋,妇产科主任张鸣华。”
安雁一愣:“他对象是伏珊珊?”
“你认识?”
“我跟她姐是朋友。”
“一家人哦。”邱秋笑道。
安雁跟着乐道:“可不,这下咱俩的关系更近了。有没有考虑过将阴阳十三针的针法出版?”
邱秋摇头:“你怕是不知道,学习阴阳十三针的医生提前都有签订保密协议。”
安雁一愣,没敢再问,转而跟邱秋聊起了贵州山区的生活。
邱秋深爱那片土地,说起跟表叔他们进山采药、溪边捉鱼无不是趣味横生,讲到小踏雪追逐母马不愿意回寨,又不免让人捧腹大笑。
青丫拎着航航骑的小车车,带着姐弟俩回来了,林秋芳的饭菜也做好了,大家洗手吃饭。
与此同时,韩鸿文难掩兴奋地揣着钱票随伏珊珊去了她家,这会儿亦坐在餐桌旁,跟伏父、伏大哥和姐夫端起了酒杯。
一高兴喝高了,头脑一热把军用书包里的钱票全兜出来了。
伏珊珊看着震惊的爹爹姆妈、大哥大嫂、二姐和姐夫,“扑哧”笑道:“傻了,姆妈你点点全是鸿文今儿挣的。”
伏父手中的酒杯“砰”的一声顿在了桌上,厉喝道:“韩鸿文你接外诊了?还是收受贿赂了?”
韩鸿文吓得一激灵,酒劲下去了一半。
伏珊珊看韩鸿文被爹爹吓得白了脸色,不悦道:“爹爹胡说什么,鸿文怎么可能接外诊、收受贿赂,这是他跟邱医生合写《特殊病种治疗案例》的出版费。”
伏父不敢相信道:“真的吗?”
韩鸿文忙点了点头:“那天师傅见过珊珊,回去说人家姑娘结婚都有三转一响带咔咔,让我也提前准备好。您也知道,我入职军医院不过一年多,一个月基本工资56元,每月寄回家10元,便是不知不喝,也买不起三转一响带咔咔。”
“师傅知道我家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让我将以前我们在老家卫生所治疗的特殊病种整理一下,交给她找人出版。我今天请假过去,就是跟师傅一起去见科学技术出版社的主编安雁签合同。这是我分到的钱,侨汇券是师傅另外给的。”
伏珊珊看了眼呆愣愣的众人,跟着补充道:“全书38万字,千字30元,邱医生原是想分鸿文一半稿费的,鸿文没要,只坚持分五分之一。”
张鸣凤回过神来,瞪了眼闺女,小蠢货,五分之一还嫌少啊?别说其他了,就问问对面你爹爹,邱医生要是愿意跟他合出一本书,别说分钱了,作者一栏挂上他的名,他能高兴得上房。
作为一名医生——著书了,后续又有多少隐形福利,岂是俩小蠢货能够想象的。
张鸣凤看着准女婿心塞的同时,不免又羡慕起他有一个好师傅:“钱拿回来,你师傅怎么说?”
“让我跟你们商量一下,看是买房还是买三转一响带咔咔。”
张鸣华跟丈夫对视一眼,拍板道:“买房!”说罢,张鸣华看向大儿子、大儿媳、二女儿和女婿,“你们也帮忙寻摸一下,看周边有什么好房源。”
二姐应了一声,问她姆妈:“要多大的?”
张鸣华点了下侨汇券:“侨汇券拿出500找人换成钱。”1元侨汇券的实际购买力约等于1-1.5元人民币(因商品种类而异)。这是在侨汇商店的换算价格,拿去黑市,1元侨汇券能卖到2.5-3元人民币。
张鸣华心里换算了一下:“按两室一厅或是三室一厅来买。”
“姆妈,”伏珊珊忙叫道,“我要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
“跟哥嫂、姐姐、姐夫说。”
伏珊珊一手抱住大嫂、一手挽着二姐,细细说着自己对未来新家的种种设想。
二姐和大嫂互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小丫头就是有福,在家有他们宠着,找对象吧,韩鸿文虽说是贵州山区来的,可人家有一个厉害的师傅,光这一条,便胜过大多沪上高干子弟了。
很快在一家人和亲戚的帮忙下,韩鸿文在军区医院旁边的老公房买了套三室户,70平方米,三个卧室,面积依次递减,最小的房间约7个平方米,阳台为整层住户共用,无客厅,厨房和卫生间独用,只是因为空间紧凑,厨房和卫生间都不大。
一平方米118元,总款8260元,韩鸿文出了一半,另一半伏家出的,户主有解放初的产权凭证,更换房产契证时,写的是韩鸿文和伏珊珊的名字。
邱秋电话里得知后,问韩鸿文还有多少钱?
500元侨汇券是伏大哥帮忙出的,拿回1400元钱,加上稿酬2300和他原来存的450元,是4150元。
买房花去4130元,家里知道他买房并相看中一个姑娘,汇来1000元,是他养父的退伍贴津和这些年攒下的钱,算下来他现在手头有1020块钱和500元侨汇券。
“大哥和姐夫昨天帮我买了些砖头、水泥、白灰,房子里的东西已经清理空了,晚上吃过饭,我们过去修修补补,重新刷两遍白灰,也就成了。回头我和珊珊学你去旧货摊淘些旧家具,添两件电器……”
邱秋惊讶道:“准备结婚了?”
韩鸿文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下,“伏叔和张阿姨让我问问你,看是10月1日好,还是腊月廿六日?”
邱秋也不懂啊,还有这事不该问他爸妈吗:“你打电话问问你爸?记得啊,褚辰他二姐10月1日结婚,你们要是选了那日,我不一定能到场。”
韩鸿文愣了下:“哦,好。”
“定好日子跟我说一声,我好给你们挑贺礼。”
韩鸿文咧了咧嘴,开玩笑道:“不用送太贵,褚主任买的绸缎被面不错,你拿一条过来就行了。”搬家时他见了,每一条都特别漂亮,沪市大小商场他看了,没找到相同的。
邱秋轻哼:“你可真会要!”褚辰那眼光,挑的可都是提花织锦或手工刺绣的双人被面,一条要价50-80元,布票12—15尺+特供票。
而沪市友谊商店中供外宾、侨眷购买的进口或特制绸缎被面,价格都高到100元以上,外加侨汇券,也没见比他买的好看。
不过也有便宜的,第一百货商店的绸缎柜台价目表,西湖牌真丝织锦被面标价38元,需布票10尺+8张工业券;涤纶缎面,单色无花纹,8-12元,布票3—4尺+工业券……
电话里邱秋说得硬气,挂了电话,还是让林秋芳开车给他和二姐各送去了一条,让他们缝婚被。
韩大爷老两口急着抱孙子,跟亲家商量后,将日子定在了9月28日,黄历中常见的嫁娶吉日。
开学了,开学了。
青丫回茂名路公寓了,翌日一早去锦江俱乐部找王师傅报到学习西点制作。
邱秋将昭昭送进了徐汇区东二小学,距家几百米。
托儿所小区里就有一个,是一位从印尼归国定居的40多岁女性开办的,会印尼语和英语,中文说得比较蹩脚。
邱秋一时有些犹豫,怕航航去了,中文没学好,便先学会了印尼语或英语。
林秋芳笑道:“早教老师、艺术/体能老师、语言启蒙老师都是从师专高薪聘请来的,人家的普通话标准着呢。”
邱秋惊讶道:“还有早教老师、艺术/体能老师啊?”以前她见的托儿所,照顾孩子的都是保育员,准备餐点、清洗餐具、消毒玩具、看顾幼儿午睡、处理衣物换洗等。最多再配一位懂婴幼儿护理、了解儿童营养需求和卫生保健知识的专业人士。
“对,人家托儿所是照着国外的模式来的。语言启蒙老师,不但教中文,还教英语,并通过儿歌、游戏的方式培养幼儿的语言感知能力。”
“那去吧。”邱秋抱起航航跟在林秋芳身后朝5号楼走去。
对方直接买下了整个一楼和前面的院子,设了0-1岁的乳儿班、1-2岁的小班、2-3岁的中班和3岁左右的大班。
航航是1978年5月份出生的,算是3岁啦,小家伙要求上大班。
老师测试后发现,他不仅语言表达能力很强,具备独立学习能力,还能识别简单的数字、字母和汉字。
可以,上大班吧。
一个月20块钱。
邱秋点点儿子的小脑袋笑道:“妈妈的研究生补助一下子去了一小半。”
“等我再长大点,我自己挣钱交学费。”航航板着小脸道。
“哈哈……”邱秋没忍住,笑了。
“妈妈我认真的。”姐姐四岁就跟爸爸去收废品挣钱了,他也能。
“嗯,妈妈相信我们航航一定能挣大钱。”
航航嘴角微微翘了翘。
又交代了几句,邱秋将人送去游乐室,让林秋芳在一旁看着等他适应个几日,便急匆匆骑着自行车去学校。
一个暑假不见,大家好像都有些变化,相互寒暄后,打扫教室、清扫院内落叶/除草、清理实验室卫生等。
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下午开个班会,交上假期作业(要求阅读《温病条辨》读书笔记),领取教材与导师沟通研究方向,大家便散了,晚上在操场放电影《华佗与曹操》。
翌日上午弄了个简短的开学仪式,他们班便开始上课了,中午找辅导员领取研究生暑假补助。
下午,邱秋提交了研究方向,民族医药与地方特色研究。
院内给她专门配了个导师,邱秋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人会是到处寻药找女儿的陈教授。
第155章 第 155 章 中医文献馆,归
上次见面还是春分前后, 陈教授回来找邱秋复诊、拿药。
半年没见,陈教授更黑更瘦了,全白的头发修剪得极短, 清癯的脸庞,紧抿的唇带着几分坚毅。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邱秋嗔怪道。
陈教授笑笑, 声音平和:“上周。本来回来看看就走的, 没想到你会申请民族医药与地方特色研究。王梦凡、钱念念、严华那帮丫头让我来试试, 上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我的报告交上去便通过了。”
“这说明咱爷俩有缘,合该是师生。”
陈教授笑道:“医患关系的师生哦, 全国只怕也找不到几对。”
邱秋眼一瞪:“怎么, 找徒弟看病很丢脸?”
陈教授忙摆手:“不, 我的荣幸。”
邱秋展颜笑了, 伸手给他号脉, 白血病控制得很好,完全没有复发的迹象:“您现在住哪?”
宜兴坊3号楼虽早已收回,可每年他寻药回来还是住在广济宿舍7号楼509室,中医药大学离广济可不近, 在住哪来回上下班就不方便了。
“宜兴坊的房子,这两年我找人重新收拾了,恢复了小玉离开时的模样。上周回来, 我抽空打扫了两天,前天刚搬过去。什么时候有空,来老师家吃一顿。”
暖房嘛,邱秋懂。
“随时都可以。”
“那明晚来吧,叫上王梦凡、严华、钱念念、苏子平,神经内科的赵高爽, 中医那边的老吴。”
“好,我来安排。对了,我们也搬家了,半月前搬的,现在住徐汇区宛平南路华侨新村2号楼201室。”
“茂名路公寓不是住得好好的吗?怎么想起来搬了,跟人换房了?”新建楼房少,不是谁都能够抢得到的,且对比现在的平均工资,每平方米的价格真不低,遂陈教授能想到的便是换房、调房政策下的惯性操作。
“你知道的我要制药,公寓地方小了,正好史大华那边能买华侨新村的房屋,我们便借用他的名额买了四套一整层打通自住。”
“手头的钱够吗?我归还的工资和补助有个小几万,这两年花了几百,剩下的可以借你使使。”
“史大华是华侨,有优惠政策,我们没花多少钱。老师你的钱是给小玉留着吗,那不如趁着房价不高,帮她买成房。”邱秋从买房起,便见识到了房价的涨势,年初还是八九十元至一百元左右每平方米呢,现在已涨到120元/平方米了。
“好房子可不好找……”见邱秋瞪着他跟个小女儿似的嘟起了嘴,陈教授忙改口道,“行,听你的,老师托人慢慢寻着。”
师生俩闲谈完,对苗医、瑶医、壮医、彝医、傣医、维医、藏医、蒙医等各民族的医药理论进行系统的梳理。如苗医的两纲两病理论,蒙医的阴阳五元学说,藏医的“三因素学说” ……
而要深入学习,势必要深入研究各民族的医学经典著作和古籍文献,如藏医的《四部医典》,蒙医的《蒙医金匮》,而苗医、瑶医、壮医等的传承全靠口传心授,还没有成文的医典和学术著作。
“任务重大啊!”陈教授轻叹。
邱秋蹙了蹙眉:“为了抢救中医药遗产,从50年代起,国家多次发布文件强调挖掘民间医药,58年《关于西医学习中医离职班情况报告的批示》中提出‘继承和发扬中医药学’。所以献方一事,至今仍在延续,各地卫生部门、中医药研究所都有积极开展民间验方收集工作,许多验方已被收录入地方中医药文献或教材。”
陈教授这两年行走民间,对此更有深层体会:“是,献方一直存在,特别是近两年,通过报纸、广播、基层宣传,各地都在大力鼓励民众献方。不过,民间许多验方、秘方仍以口传或家族私藏形式存在。”
这就要人去当地找家族收集了,加之已有的献方,工作量之大,岂是他们俩半年就能完成的?
一时之间,室内陷入了沉默。
“延毕”二字,在邱秋脑中闪过。
“对了,市中医文献研究馆最近接收了不少民间献方,涉及内科、外科、妇科等领域,下午咱俩过去看看。”
邱秋应了声,跟陈教授聊起了民族医药特色诊疗技术,苗医的熏蒸、滚蛋疗法,藏医的艾灸、拔罐、药浴,蒙医的正骨、针刺放血、壮医的针灸、经筋法等,说它们的操作方法、适应证、禁忌证及临床疗效……
这一说便到了中午放学时间,听着外面叮铃铃的铃声和学生的跑动、打闹声,两人住了嘴,收拾东西去吃饭,路上陈教授讲他这半年找过的地方、风俗、饮食文化。
吃罢饭,略午休了会儿,两人各骑着辆自行车去卢湾区南昌路218号中医文献研究馆,它在1956年成立之初,设立验方等7个业务组。
两人到地方,拿着学校开的介绍信先去找苏馆长。
由他领着去了验方组,组长余文文,爷爷是沪市中医界的大拿余宗业,最擅长的是儿科。
知道来人是邱秋,余文文惊讶地瞪大了眼:“邱医生你多大?”双眼清澈得不染尘埃,像一个被家人保护得很好、未成年的高中生。
“24岁。”
“本命年啊!”余文文打量邱秋,见她衣着简单,一头秀发用一方帕子随意地系了一下,浑身上下不见一点红色,笑道:“改天送你一朵红头花。”
苏馆长瞪她:“我们要相信科学,别搞迷信。”
余文文轻哼:“中医有哪些是能用科学来解释的?”比如经络、阴阳五行、五运六气等。
苏馆长点点她,“你给我等着…… ”
“呵,又想找我爷爷告状啊。”
邱秋“扑哧”笑道:“余组长,收来的献方我们能看看吗?”
“哦,这边请。”
50年代末沪市开展的大规模群众性献方运动中,中医文献研究馆曾从数千张验方中精选了982张方子,分为内科、妇科、儿科、外科、伤科、眼科、耳鼻喉科、牙科八章,主编出版了《验方选编》。
这本《验方选编》,邱秋在广济的图书馆曾看过,每科又分病名、主治、方药、用量、制法、用法等 。
1960年,中医文献研究馆又从各医疗机构或群众直接献给市卫生局的5.7万余方中精选351方,出版了第二辑,全书分为六病门,(感冒、百日咳、麻疹、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白喉、痢疾)、诸虫门、妇科门等 ,每方有主治、药物、用法等 。这本邱秋亦看过,并和上本一样倒背如流。
她这次前来,要看的是选剩下的方子和1960年之后的献方。
余文文将二人领进资料库,倒了两杯白开水便去忙了。
邱秋和陈教授一头扎进各式方子中,便沉浸了进去。
晚上八点多,馆中诸人早就下班了,两人才在余文文的连声催促下放下手中方子,拿上公文包出了资料室。
余文文将两把钥匙递给二人:“这是资料室的钥匙,什么时候不用了,再还给我。”
邱秋接过钥匙道了声谢,随之又道:“余组长,我每晚能带些献方回去看吗?”
余文文迟疑了下:“我明天帮你问问馆长。”
“好,多谢。”
三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推上自行车朝外走去。
看门的大爷跟余文文打招呼,询问怎么现在才走?
两人在那聊着,邱秋转头对陈教授道:“老师,我请您吃饭?”
陈教授摆摆手:“快回去吧,昭昭航航该等急了。”
“真不跟我一起吃啊?”
陈教授瞪她:“我还用得着跟你客气?”
邱秋笑笑:“行,那我走了,您路上慢点。”
陈教授跟撵小鸡似的朝她挥挥手。
邱秋抬腿骑上自行车,边朝门外驶去,边回头跟余文文和看门的大爷道:“余组长、大爷,走啦,明天见。”
陈教授没吱声,骑上自行车随邱秋出了中医文献研究馆。
“明天见。”余文文冲着邱秋的背影,高喊道。
大爷看了看走远的两人,好奇道:“谁啊,新来的吗?”
余文文含糊地应了声,跟大爷挥挥手,也骑上自行车走了。
到家爷爷还没睡,窝在客厅阳台的小书房里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怎么才回来,吃饭了吗?”余妈妈接过她的人造革皮包,询问道。
“吃过了。”单位有食堂,只是邱秋和陈教授看得沉迷,她来回叫了两趟,师徒俩嘴里应着,就是不动。她怀疑二人都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最后,索性也不叫了,饿得狠了自然就知道吃了。
“爷爷,”余文文换过拖鞋,快步走到阳台,挤在老爷子身旁,轻声道,“您知道我今儿见到谁了吗?”
老爷子放下手里的资料,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又卖关子。”
“嘿嘿,是邱秋,邱医生。”
老爷子眉一扬:“教阴阳十三针那位?”
“对,是她。可年轻啦,我还以为没成年呢。结果一问,24岁,孩子都有俩了。”
老爷子瞟她一眼:“你什么时候找人成家?”
余文文撇撇嘴:“我也想找啊,这不是没合适的吗。”
余妈妈听到这话,气道:“上周你阿姨介绍的那个小李还不好?”
“呵,大肚男!”
“你——”
“行了。”老爷子淡淡地看眼儿媳。
余妈妈:“……”又是这样,护吧护吧,护成老姑娘,看谁还要。
余文文得意地朝姆妈做了个鬼脸,凑近爷爷道:“邱医生不是中医药大学的研究生吗,她选的研究方向是民族医药与地方特色。”
老爷子听得一愣,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把钥匙,指挥着孙女站在椅子上把书柜上面的那个黑色皮箱拿下来。
打开,全是一个个用牛皮纸袋装着的资料,余文文伸手去拿。
“啪——”老爷子拍开她的手,从中取出两个牛皮纸袋,用报纸包了几层,用麻绳捆好,递给孙女:“明天帮我交给她。”
“什么啊,搞得神神秘秘的。”
“想看啊,呐,”老爷子递了一本《针灸处方学》过去,“看吧,周日我考考你。”
余文文立马跟接到烫手山芋似的,将书丢开了,“不了不了,我这脑子,就适合在中医文献研究馆翻翻资料,治病真不行。”
看着孙女逃一般跑开的身影,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小时候多好的中医苗子啊,一次练针将她爸扎瘫了,从此再不敢给人看病施针。
邱秋到家都九点多了,褚辰听到动静,先一步打开房门。
“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到家的?”邱秋惊喜地猛然一跳扑到他身上,娇声道。
褚辰伸手将人抱住,为邱秋的热情,喜得心里冒起了泡泡,“半个小时前,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出门寻你了。”
邱秋叽叽喳喳地跟他说着自己选择的研究方向,“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学校给我特意外聘了位导师,是谁,你一定猜不到。”
褚辰关上门,抱着人进屋,并悄悄朝要过来的林秋芳打了个手势,让她回去休息。
“陈教授。”
“你怎么知道?!”
“猜的。”认识的人里,也只有陈教授常年游走在外,寻药问方,没少跟新疆、内蒙、东北、四川等地的药农、药商、赤脚医生和老乡打交道。
邱秋将公文包随意地往沙发上一丢,双手捧着褚辰的脸,“吧唧”一声亲了口,“我们褚队长真聪明!”
褚辰抱着人往没有开灯的餐厅走了走,随即手一松将人放下,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扣住邱秋的后脑,狠狠地亲了上去,热情地似一团火。
邱秋被他吻得身子软成了一摊水,直往下秃噜,褚辰越发将人抱得紧了。
“咕噜噜 ——”邱秋的肚子叫了。
褚辰的动作一顿,松开了邱秋的唇,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邱秋肩上,深深嗅了下她发间的味道,轻声道:“没吃饭?”
邱秋脑中似炸开了朵朵烟花,震得她耳目昏眩,飘飘如在云端。
一把将人抱起,褚辰打开餐厅的灯,将人放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取出一盘手撕鸡和一把青菜、两颗鸡蛋、一把挂面,下了两碗面。
邱秋就伏在餐桌上,托腮看他忙活。啧,围裙一系,腰部的线条真漂亮。当然,脱了衣服,更有一种力量美。屁股嘛,比她都翘,好想摸一摸啊。
“去洗洗手,吃饭。”
邱秋色眯眯道:“不想去。”
褚辰有些不敢看她的双眸,怕忍不住把人就地正法了,视线闪躲地落在了她微微有些肿胀的红唇上,然后是天鹅颈、透过领口露出的□□……鼻子一热,一股热血流了下来。
邱秋正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看得想捂他眼呢,见此,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褚辰哀怨地看她一眼,昂着头去了卫生间,好一会儿冲洗才止住血,随之拧了条湿毛巾过来给她擦手。
邱秋饿狠了,这会儿已经拿着筷子吃了起来,他擦便让他擦,反正她左右手一样灵活,夹面,小意思。
一小碗面吃完,邱秋捏着鸡头边啃,边看着吃面的他道:“你那一小碗够吗?”
“够了。我吃过饭回来的。”下了飞机,已经六点多了,正是饭点,他们带着10位华侨先去国际饭店吃过饭,给人办好入住手续,将人安排好,这才回来。
“昭昭、航航呢,睡了吗?”
褚辰指指楼上,“去珍妮家玩了。”
邱秋仔细听,有音乐和舞步声传来:“又办舞会呢。”
“这是他们社交的一种方式。”
邱秋耸耸肩,不理解怎么有人喜欢这么吵的环境,家不该是安静、温馨的吗。
吃完饭,褚辰收了碗筷去洗刷,邱秋去洗澡护肤。
褚辰收拾好厨房,去卧室,取出这次分的钱票递给她。
邱秋解开头上的毛巾,拨了拨水湿的长发,伸手打开牛皮袋,抽出钱票数了数,3500元和1500元侨汇券。
侨汇券卖了,加一起有七千五了,大半月的收获。
褚辰站在她身后,拿着毛巾在给她擦头发,邱秋扭头拉过褚辰,亲了一口:“辛苦了。”
褚辰反客为主,拿到了主动权,随即抱着人滚到了床上……
楼上的舞会结束,珍妮牵着昭昭航航的手,将人送回。林秋芳开门接的,“嘘”了声,示意姐弟俩小声点,妈妈累了,睡了。
两人还不知道褚辰已经回来,他到家,见邱秋不在,打电话去学校,任章华说去中医文献研究馆查资料去了,他了解邱秋,这会儿还没回,定是看入了迷。
姐弟俩在楼上玩得正欢呢,他也不急着去叫,放下行李,先去卫生间,打开淋浴,洗去一身烟酒味儿。
邱秋回来,他刚洗澡出来,将头发擦干。
一场情事结束,褚辰抱着人去卫生间清洗,结果洗着洗着,又擦枪走火了。
哄睡了邱秋,褚辰才趿上拖鞋,轻手轻脚出门去看一双儿女,并悄悄地将人一个个抱了过来,改造的房子,卧室大,床自然也定制得大,睡一家四口绰绰有余。
航航六点必要去趟厕所,喝一杯奶。到点了,褚辰抱起小家伙去卫生间。
迷迷糊糊地放完水,小家伙才察觉出抱他的人不对,好硬,不太舒服,捏捏托着他两腿的胳膊,没捏住皮肉,两指去掐。
褚辰轻拍了下他的屁股,将人翻转过来,头伏在他肩上,按下马桶的冲水键。
航航后知后觉地唤了声:“爸爸?”
“嗯。”
“爸爸——”
褚辰应着,走到面盆旁,洗了洗手,去给他冲奶。
抱着奶瓶坐在爸爸腿上,航航甩着小脚脚,吸口奶,说两句,讲他现在每天要去的托儿所,都有哪些老师、同学,以及每天要学什么。
邱秋被吵醒,不想起,托腮看了眼父子俩,给昭昭掖掖薄被,叫褚辰把空调关了。
然后轻声跟他说,自己把手头的钱都花了,给两孩子一人买了套花园洋房,给他在淮海路石库门里弄买了栋房子。
褚辰惊讶地扬了扬眉:“给我买的?”
“嗯 ,花了两万,是栋三层的建筑,一楼三楼各住了两户人家,二楼是原房主一家住着,现在他们出国了,房子空下来,我还没去收拾出租。你回来正好,等会儿我把钥匙给你,你抽空过去看看。怎么安排,你看着办。”
“好。”
“秋——”乔治和珍妮过来跟邱秋学八段锦,林秋芳一开门,两人站在客厅便唤起来了。
“就来——”邱秋回了一嗓,起床换衣,头发随意一搀,别了支乌木钗。
昭昭跟条毛毛虫似的往被窝里钻了钻,她半夜醒来就知道爸爸回来了,父女俩聊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好困啊。
航航放下空奶瓶,从爸爸腿上踩着床沿爬过去,扯着她的被子大叫:“昭,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昭昭掀开被子,爬跪起来一把将小家伙扑倒,挠他痒痒:“叫谁昭呢,叫姐、叫姐。”
“哈哈姐哈哈姐……饶命啊……”
褚辰没管两人,拿着奶瓶去卫生间清洗,随之简单洗漱了下,挑了身衣服进卫生间换上,转而拍了拍床上的两小只:“快起来了。”
两人从被子里钻出来,闹得一头一身的汗,褚辰将两人抱下床,让他们自己洗漱穿衣,他则把被子叠好,拉开窗帘,打开窗换气。
父子三人收拾好,到阳台跟着练了几遍八段锦,送走乔治、珍妮,一家人吃饭。
林秋芳去小区外的早餐店买的大饼、油条、豆浆和肉馄饨。昨天昭昭就嚷着要吃油条喝豆浆,这会儿终于吃上了,一口油条一口豆浆吃得好不香甜。航航学姐姐也要了豆浆油条,只是吃了两口便摇头,要肉馄饨,褚辰吹凉了些喂他。
第156章 第 156 章 血吸虫病
吃过饭, 邱秋拎上公文包去中医文献研究馆,走前跟林秋芳说了声,晚上不用做他们的晚饭, 老师暖房,她要带昭昭航航过去。
邱秋走了没一会儿, 褚辰送姐弟俩去学校, 顺便找老师了解一下两人在校的适应情况。
昭昭性格开朗, 多才多艺, 长得漂亮,一进校便交到了两位小朋友, 一位是华侨新村1号楼的妮妮, 来自爱尔兰;另一位是家住东安路338弄的梁洁, 父母是无线电四厂的职工。
开学之初, 班干部竞选, 昭昭因为会唱会跳、普通话像小播音员一样好听,被老师和同学们选为了文艺委员。
相较于昭昭在校的开朗活泼,航航在托儿所表现的就比较高冷了,用园长的话来说, 便是话少,智商情商高,语言表达能力强, 明明不爱跟小朋友玩吧,还能将人哄得不来打扰他,并对他评价极高。
得到两个孩子在校的反馈,褚辰放心了,从托儿所出来,开车去国际饭店跟韩卫鹏、王曾等人会合带十位华侨逛上海。
邱秋来得早, 资料室比较昏暗,拉开灯,放下包,走到昨天的柜子前,取出一沓方子出来,一张张仔细翻看,突然一方子上的一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该方具有改善心肌供血、镇静安神、抗炎抗氧化等作用,服用后2~5分钟即可缓解心绞痛症状。
方名——保心丸。
邱秋看药方组成,有麝香、人参、牛黄、肉桂、苏合香、蟾酥、冰片等,便知这方子是由宋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的苏合香丸改进的,通过芳香温通治疗心脉不通引起的心绞痛。
献方的是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戴教授,一位心血管专家。
“邱医生,”余文文手中提着报纸包裹的资料推门进来,惊讶道:“你这么早就来了。”
邱秋含糊地应了声,盯着手中的方子,陷入了沉思,苏合香丸是中医开窍剂的代表方剂之一,中医辨证:适用于寒闭证,症见为突然昏倒、牙关紧闭、不省人事、手足不温、苔白脉迟等。现代多主用于治疗冠心病心绞痛、心肌梗死,以及中风昏迷、癫痫发作等属寒闭者。
若改良后的方子,真如戴教授所说,服用后2~5分钟即可缓解心绞痛症状,那这方子……必须保护起来。
“邱医生,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余文文的手在邱秋眼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思绪,“啊,什么?”
余文文抿嘴笑道:“就知道你没听到。呐,”她扬了扬手中报纸包裹的资料,“我爷爷让我拿给你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邱秋愣了下,伸手接过:“谢谢。你认识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心血管科的戴教授吗?”
“认识,他这几年在学中医。怎么了?”
邱秋将方子递给她,指了指“服用后2~5分钟即可缓解心绞痛症状”这行字:“你把方子拿给苏馆长,尽快核实上报。”
“啊?”
“去吧。”
“哦,好、好。”余文文拿着方子傻愣愣地走了。
邱秋瞧了瞧手中报纸包裹的东西,想了想寻个地方坐下,解开捆绑的麻绳,揭开一层层报纸,看了看两个牛皮纸袋,随手打开一个抽出里面的文件,只一眼,邱秋便飞速翻动了起来,随之越翻越快,一沓看完,她又迅速打开了另一个文件袋。
全是我国有关血吸虫病的记录。
一个个数据触目惊心,全国血吸虫病患者约110万人,其中钩虫感染人数约为2亿,鞭虫病约1亿,蛲虫病约八千万,姜片虫病有数百万人,丝虫病约3000万人……
她在月亮湾当赤脚医生时,没少去县医院或是跟上面申请要血吸虫药,有时没药了,她便带着小踏雪进山采草药在卫生所熬上一大锅(用以防治),让大队长通知各寨的大人孩子们过来喝汤药,或是直接让韩鸿文提到学校给孩子饮用。
并写下卫生手册让韩鸿文和老师给大人孩子们上课宣传,几年下来,已完全控制住了,她以为别的地方应该跟她所在大队情况差不多才对,没想到……已泛滥成灾。
“邱秋,看什么呢?”陈教授进来走到她身边,放下公文包,探头瞅了瞅,随之伸手抽出她手中的资料,看了起来。
邱秋回过神来,起身道:“老师来了,坐。”
陈教授拉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看了她一眼:“你也坐。”说罢,目光重新投向了手中的资料。
只看了几页,陈教授便放下了,“数据看着是吓人,但这不能说明,大家就没有努力或是放弃了。其实呢,一些科研人员、卫生系统的工作人员,一直在坚持深入研究它的流行规律或是下到一线去防治。”
“只是血吸虫病,这个疾病的本身,它跟生物学特性、社会经济条件、防治技术限制等有关。咱们就说钉螺吧,它是血吸虫唯一的中间宿主,生存能力你也知道有多强,潮湿泥土、水草、沟渠等都是它的温床,且繁殖速度极快。长江流域及南方地区的湖沼、水网、丘陵地带都是它的栖息地,尤其是洞庭湖、鄱阳湖等沿湖地区,且极难消灭。”
“它可耐受干旱、低温等恶劣条件,甚至可在水下过冬,常规的药物根本杀不死。”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农村经济落后,卫生设施匮乏、宣传不到位,诊断、治疗与防控手段不足。
轻叹一声,邱秋将文件重新包进报纸里,用麻绳捆好,中午提着去了血吸虫病防治所。
能怎么办,所长也愁,人才、资金、技术哪一样不缺,从基层组织建设、人员培训、政策推进吧,虽一直在做,可过程耗时真的很长,且效果不显。
而查病治病、灭螺、管粪管水的综合防治策略需要动员大量人力物力,对于经济基础薄弱的他们来说,落实难度太大了。
“邱医生,政府财政赤字去年已突破200亿元,又哪来的钱来加速处理这事。”
邱秋听到的全是无奈,没办法又去了趟卫生部。
韩部长亲自接待的,看过资料,他也沉默了,“我尽量向上面申请拨款,并加大基层人员的培养和选拔。”
这一刻,邱秋深刻地体会到了,在大数据面前,个人的无能为力。
提着资料,出了卫生部,邱秋给王梦凡、严华等人打电话,晚上去陈教授家吃饭。
为此,邱秋又给锦江俱乐部中餐厅的经理打电话,订了桌酒席。
回到中医文献研究馆,邱秋继续翻看起了献方,将具有地方特色的方子一一记在脑中,只等晚上回去抄写在纸上,用作选题。
快下班时,余文文来了,告诉邱秋,她问过苏馆长了,邱秋晚上可以带些方子回去,只是需要登记。
邱秋道了声谢,看看表,抽出几沓献方找余文文做好登记,放进公文包,过来跟陈教授道:“老师,我先回家接昭昭航航了。您也早点回去,我在锦江俱乐部订做了桌酒席,人家送货上门,您得回去接收。”
“花多少钱?”
“我有侨汇券,没花多少。对了,烟酒我家有,等会儿我提过去。”
“合着我就等着吃了是吧?”
“哦,我孝顺点你还不开心了?”邱秋白眼翻他。
陈教授无奈道:“注意点形象,别动不动就翻白眼。”
“只对您。”邱秋轻哼。
“行行,不说了,我的错。”
邱秋嘴角一翘,拿上公文包跟他挥挥手:“我先走了啦。王梦凡他们,我都约好了,七点在您家见。”
“知道了。”
邱秋骑车到家,没想到褚辰也回来了:“你不是陪华侨吗?”
“你老师暖房,我能不去。”说笑了句,褚辰解释道,“都去锦江俱乐部跳舞去了,有王曾、韩卫鹏他们呢,我在不在无所谓。”
行吧。
邱秋洗澡换了身舅婆给做的衣服,一身靛青色绣花草衣裤,乌黑的头发堆云般盘起斜插枚银钗和一把银插梳,胸前是三穗寨头式银压领,中心是太阳花,四周是花鸟纹,上端用银链系挂 ,下端吊坠三层银铃璎珞,造型宽大厚重,做工精致。
脚上是绣缠枝花千层底带袢布鞋,银脚链在家里敲出细碎的声响。
昭昭一看,跑进自己的卧室,打开衣柜也要换衣服,跟妈妈穿戴一样。
她穿好衣服鞋袜,戴上银压领和脚链,邱秋拿木梳给她盘发,插小钗和银插梳。
“好了,出发吧。”
褚辰提着烟酒抱着儿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母女俩手牵手跟在他和儿子身后步下楼梯,正好碰到带着朋友从外回来的珍妮:“哇,秋!”她扯着邱秋的衣服,惊叫道,“你身上的衣服真漂亮,头发挽得也好美 ,原来银饰是这么佩戴的啊!”
邱秋笑道:“怎么戴都行,没有固定的模式。”
“可我就觉得你这么穿戴好漂亮。”
“那我改天送你一套。”
“好啊好啊,谢谢你,秋。”
又说了几句,双方分开,珍妮他们上楼,邱秋牵着昭昭跟在褚辰身后上车去宜兴坊。
车子在3号楼门前一侧停下,邱秋推门下车,回身抱出昭昭、航航,牵着两小只进门,穿过天井走进一楼的客堂间。
陈教授正和锦江俱乐部来送菜的服务员站在圆桌前,从食盒里往外取菜。
邱秋定的本帮菜,有红烧肉、响油鳝糊、清蒸鲈鱼、蟹粉狮子头、清蒸大闸蟹、草头圈子、清炒时蔬等 。
主食是白米饭,另有一个小蛋糕,是青丫听到邱秋订餐,自掏腰包给加的。
褚辰放下烟酒,去外面的小店买了提汽水和一扎啤酒。
陈教授送走服务员,给昭昭、航航拿糖、水果吃。
没一会儿,王梦凡带着人来了,各自都提了东西,有长城牌暖壶、景德镇陶瓷碗碟、茶杯茶壶和沪市本地生产的成套的玻璃水杯等 。
寒暄后,大家入座。
王梦凡看着邱秋母女的穿着打扮,打趣道:“哎哟,民族服饰都穿上了,也不怕别人说你土。”
邱秋站起来张着两手展示地转了一圈:“不好看吗?”
“好看,妈妈超好看!”航航率先叫道。
大家哄笑。
钱念念伸手摸了摸邱秋身上的料子:“不掉色吧?”
“过第一次水时,还是会掉点浮色的。”舅婆自己染的,并不比现在工厂染的布匹差。
“这花绣得真漂亮。”严华跟着道。
女同志说着衣服首饰,男士们跟褚辰也不陌生,都知道他在带旅游团,跟着询问了几句,转头说起了邱秋研究的对象。
民族医药啊,涉及得太广了,众人建议邱秋挑一家研究,比如苗医苗药,她熟悉,有基础,容易出成果,好毕业。
邱秋想了想:“我考虑一下。”
喝着酒/饮料吃着菜,大家的话题东拉一句,西扯几声,已越飞越远……
夜深了,里弄里到处都是出来乘凉的老人孩子和青壮年,吵闹声、讲古声不断。
昭昭航航吃饱,悄悄溜了出去。
小孩子没有仇怨一说,昭昭带着航航很快找到了出来玩的房毓、大花、二花和三花。
还遇到了回来过周日(今天是周六)的沈瑜之,知道褚辰和邱秋也来了,问清地址,沈瑜之过来了。
陈教授他也认识,小时候陈教授在家里义诊,他一家人都在陈教授这儿看过病,拿过药。
进门寒暄后,扯了褚辰出门聊聊。
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相互问过近况,沈俞之羡慕道:“你两年没少挣钱啊。”
褚辰看他:“你跟你那位北京女朋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
“嗨,别提了。”沈俞之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我姆妈还是不同意,跟我说想愿意也行,我们结婚、过礼,还有婚房自己想办法。”
没满三十岁的大学生,不允许在校结婚,他们这一批要到82年春季毕业,褚辰劝道:“还有两年呢,够你准备了。”
沈俞之捶捶他的肩:“再接团带我一个呗。”
“怕是要到明年了。”邱秋接下来的半年都比较忙,他得把精力收回来放在家里,遂等把这十人送走,一直到寒假他都不会再接团带团了。
“不急,我等得起。”
“行,等我接团时叫你。”
“好哥们。”沈俞之揽着他的肩拍了拍。
大热天的,褚辰不耐地扯开他,去看昭昭航航他们。
“四叔。”大花近一年来,经过少年宫民族舞蹈老师的训练,已颇有几分仪态,瘦高的个子,腰背挺得笔直,衣服穿得干净整洁时尚,小脸养得白白嫩嫩的,很有些小荷初露尖尖角的模样。
“乖。”褚辰摸摸她的头,扯过跑得汗兮兮的航航,拿帕子给他擦汗。
大花抿了抿唇,借着楼上和各家门口的灯光,看向昭昭头上的银钗、银梳和胸前缀满铃铛、桃子、石榴、小鱼的银压领,低头瞅了眼身上小姑从香港给自己寄来的碎花裙、白塑料凉鞋,突然就没有了下午刚穿上时的欣喜。
“昭昭,我能用发卡换你头上的银饰吗?”二花更直接些。
昭昭抬手取下头上的银钗、银梳,“不用换,送你和三花。”说罢,将银梳递给二花,银钗插在了三花的小揪揪上。
三花摸了摸头,开心道:“谢谢昭昭姐。”
“不谢。”昭昭说罢,又跑进人群,跟人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她是辍在最后的那只小花鸡。
航航见此,忙挣开爸爸,跑过去揪住了姐姐的衣服。
欢呼、尖叫带着咯咯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日子流转,褚辰等人送走那十位华侨,回到了学校。邱秋抽空提着礼品跟余文文去了趟她家,将资料还给她爷爷余宗业。
也是这时,邱秋才知道,那些资料都是余老分散在天南地北的学生寄来后,他亲手规整的。
心痛是真心痛,无能为力也是真的无能为力。
从孙女嘴中听到邱秋的名字,他才似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知道邱秋的爱人是筹款上过报纸的褚辰,抱着一丝期待 ,让孙女将这些资料交给邱秋,看她能不能重视起来,请褚辰帮忙筹笔钱给基层,用以培养人才或是防治。
筹钱啊,邱秋咬了咬唇,“我回去看看。只是这钱筹起来,我希望是真的用到了实处。”
余老笑道:“这点你放心,我亲自让人盯着。”
回到家,邱秋将自己关在书房,翻看着有关血吸虫病的治疗资料。
它跟打虫药不一样,之前我国治疗吸虫病的药物以酒石酸锑钾为主,同时也会结合其他辅助疗法。
但酒石酸锑钾有毒性,治疗过程中会引发心律失常、肝损伤、恶心呕吐,严重时需停药抢救 。且治疗周期长,患者需住院治疗,依从性较差,在农村很难推广。
辅助药也各有局限,呋喃丙胺,有神经系统毒性风险,可用于锑剂过敏或肝肾功能不全者,但单独使用效果不及锑剂,常与敌/百虫栓剂联合使用,主要作用于童虫,对成虫效果差。
敌/百/虫栓剂是经肛/门给药,导致肛/门灼烧感 、疼痛或瘙/痒,部分患者会出现直肠充血、水肿,甚至诱发黏膜溃疡,且无法从根本上治愈血吸虫病。
而国外的药,70年代初,德国拜耳公司研发了吡喹酮。1972年在首次动物实验中证实对血吸虫有杀灭作用,两年后开始用于临床试验,1977年正式用于血吸虫病的治疗。
1978年我国沪市药工业研究院等机构开始仿制吡喹酮,同年完成实验合成和动物实验;1979年已开展临床试验;今年邱秋得到的消息,已开始投入生产。
正式投入市场,还需一段时间。
而邱秋不知道的是,这个一段时间,一等就是两年。
第157章 第 157 章 药妆、舅公表叔
反复查看血吸虫病资料的结果便是, 邱秋得出一个结论,中药难以作为根治性手段杀灭血吸虫。
因为血吸虫成虫寄生在人体内重要的血液循环通路,虫卵沉积于肝、肠等器官, 可引发肉芽肿、纤维化等慢性病变。治疗时,需快速杀灭成虫, 阻断虫卵持续的危害。
而中药多为复方, 有效成分如生物碱、黄酮类对血吸虫有一定抑制作用, 但缺乏明确的杀虫靶点, 且有效浓度与毒性剂量的窗口较窄,难以在体内达到足够的杀虫效果。
可要用上雄黄朱砂含重金属、雷公藤含生物碱这些具有明确肾毒性或免疫抑制的药物, 长期使用下, 会加重患者肝肾功能的负担。
再则不同地区、不同批次、不同人炮制的药材, 其药效果会有差异, 而血吸虫病治疗需要稳定的血药浓度以保证杀虫效果, 中药难以满足这需求。
不过,中药也不是完全不起作用,如茶籽饼中的茶皂素,可灭杀钉螺;而黄芪、灵芝等的使用, 可提高免疫功能低下的慢性期患者的重复感染风险。
褚辰下晚自习回来,一眼扫过客厅不见邱秋的身影,往里走, 航航在他的玩具房搭木头小房子,舞蹈室开着录音机,播放着钢琴伴奏,昭昭穿着白色连体练功服,软底芭蕾鞋,在练习串联擦地、小踢腿、蹲、小跳等动作, 小小的人儿,不知道反复跳多久了,一脑门的汗。
“邱秋呢,没回来吗?”褚辰转身走回客厅,问在看电视剧《沪市的早晨》的林秋芳。
林秋芳指指书房。
褚辰微微蹙起了眉,书房门开着,没开灯,黑洞洞的他以为没人呢。
“邱秋,”褚辰大步走到书房门口,“啪”一声打开了灯,看向窝在窗边小沙发上沉思的妻子:“想什么呢?”
想怎么筹钱?怎么有效又花钱少地做好血吸虫病的防治宣传工作?
关上门,打开空调,缓步走进,揉了揉她的头,褚辰将人往里挤了挤,在她身旁躺下,扯了毯子给她盖上,将人拥进怀里,“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邱秋在他怀里调整了下位置,轻轻摇了下头:“不用,我明天问问史大华,看他有没有兴趣做药妆。”什么面霜、护肤乳、护肤水、洁面膏、固体香膏、修复霜……花露水、香水……
想要什么她都能给整出来,不就是把她惯用的东西分解开,多弄些名堂吗。
至于血吸虫病的防治宣传,她也有了主意,改天约上影的导演谈谈,看他们能不能拍一组讲解血吸虫病的动画,或是有关血吸虫病从患病到治疗的家庭伦理剧。
想通了,邱秋爬起来去看闺女儿子。
昭昭开学后,少年宫的课跟着恢复了,每天放学后都由林秋芳带着航航开车送她去少年宫上课,几次之后,航航给自己报了两个班,算术与常识认知(用算盘珠子、木质数字卡认识1-100、学习简单的计数;认识交通工具、世界有名的建筑、动植物,并通过图片或标本讲解)和户外集体游戏(玩老鹰促小鸡、丢沙包、踩影子、Stop,在草坪上锻炼奔跑、躲闪能力等)。
昭昭还在练习,邱秋站在舞蹈室门口看了会儿,没去打扰,转身走进儿童房,陪航航将小房子搭好,听他拿出木制的伦敦桥建筑唱:“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这是他们在少年宫玩的一种游戏歌词,那游戏需两个孩子双手高举互搭成桥状,另有几个孩子排队从下面一边穿行一边唱这首歌,大意是伦敦桥就要坍下来了,坍下来了……
其实呢,两个搭桥的小朋友每人都有一个秘密代号(如你是西红柿他是土豆、你是苹果他是橘子、你是小鸡他是狗儿),随着这首曲子反复哼唱,搭桥的小朋友突然将手放下捉住一个在桥下穿行的小朋友,低声询问:“我是西红柿还是土豆?”
回答是土豆,便要将此人划分给土豆代号的一方,直到所有小朋友被“拷”光,双方开始点数,多的那方胜出,可以向输的那方提一个要求。
航航唱歌不过瘾,还要爸妈林阿姨姐姐一起参与陪他玩游戏。
昭昭被航航从舞蹈室拉出来,一头一脸的汗,褚辰拿干毛巾给闺女擦拭,并将客厅里的空调给关了。
陪着玩了两轮,邱秋带昭昭去洗澡,浴缸里给放了舒缓神经、增强免疫力的香草精油,泡完澡,让小家伙躺在床上,给通身按摩了番。
昭昭舒服得很快睡着了。
邱秋给她盖上毯子,掖好帐子,将台灯调到最暗,空调开到26度,这才悄悄退出小家伙的卧室,回去休息。
一夜无梦到天明,电话响起,褚辰起床去接,这才知道老太太回来了,昨夜10点下的飞机,机械厂的司机接到人后,直接给送去了茂名路公寓。
老太太有一周的休息时间,打过电话,提着四个皮箱打车便过来了。
褚辰洗漱、换衣,下楼去接。
邱秋和航航也起了,母子俩穿好衣服去唤昭昭,然后去阳台练八段锦,林秋芳在厨房做饭,海鲜粥、灌汤包、鸡蛋饼、凉拌菜。
昭昭和航航还多了杯鲜牛奶,送奶工一早送来的,用茉莉花煮开后,放了一点糖。
昭昭航航知道太奶奶回来了,八段锦练得并不专心,遂载着老太太和褚辰的出租车一进小区,便被二人瞅见了,“太奶奶——”
“太奶奶——”
两人奔到栏杆前,扬声大喊。
车子驶到楼下停住,车门打开,老太太走了出来,扬手朝母子三人挥了挥手。
“太奶奶——”
“唉。”
“太奶奶——”
“唉。”
邱秋抚额,收起动作,招呼两人道:“走吧,下去迎一迎。”
昭昭、航航撒欢奔下楼,朝老太太跑去:“太奶奶、太奶奶——”
老太太连声应着,快走几步,半蹲下身子伸手环抱住跑来的两人:“哎哟,太奶奶的宝贝,快让我看看长高了吃胖了没。”
两人在她怀里咯咯笑着,叽叽喳喳地说着这段时间的生活,并询问老太太在美国过得怎么样?
“奶奶。”邱秋走近。
老太太松开两个小宝贝,伸手抱住邱秋拍了拍,笑道,“就知道你闲不住 ,没想到还是这么忙。”
邱秋揽着她的腰,头在她肩头蹭了蹭,笑道:“欢迎回家。”
说罢,携了老太太的手朝楼上走。
老太太的屋子是个套间,一早就收拾好了,昭昭和航航拉着她走进去,说着哪哪是他们俩谁帮忙收拾的,什么摆件是他们帮忙挑选的。
老太太连声夸赞,美得两人的笑就没落下。
褚辰将四个大皮箱一一提进来,询问道:“阿奶,搁哪?”
“放客厅打开吧,都是给你们买的礼物。”
给邱秋、昭昭带的名牌服装、包包、鞋帽、首饰,给航航的衣服鞋帽和玩具,褚辰只得了一条皮带、一块名表。
青丫也有,一条珍珠项链。遂见到林秋芳,老太太也没有吝啬,送了对珍珠耳饰。
分了礼物,大家欣喜了一番,开始吃饭。
说罢在美国的见闻,话题一转,老太太道:“你们舅公和表叔想回来。”
邱秋无所谓,回来便回来呗,房子多,想住哪住哪。
褚辰想得多些:“表叔是陪着舅公回来养老,还是想趁着政策在内地发展一番?”
老太太赞许地看眼孙子,笑道:“你表叔想将日化公司迁回内地。”
邱秋跟褚辰互视一眼,这么巧的吗?昨天邱秋刚想用手头的方子,找史大华合作做药妆,今天一早便被告知,表叔的日化公司要迁回来。
老太太人老成精,看眼邱秋,笑道:“是你舅公见我两次过去都没去化妆品店消费,问了句。他知道我最是爱美,能被我认可的产品定是不差,知道我用的是你配的药霜,跟我要了一瓶。检测结果显示,药霜在肌肤护理中具有多重功效,具体的吗,他给了一沓实验单子,等会儿你们看看。”
自己的产品怎么样,邱秋不比谁都清楚,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没瞒着,将自己想跟人合作生产的药妆事说了一遍,随之提到为什么想跟人合作生产药妆,她希望借此筹一笔钱用于血吸虫病的防治。
这个好办,老太太拿手帕擦擦嘴,起身去给侄子打电话,说明情况。
那边立马表示可以汇一张支票,以他爸的名义捐给卫生部,专款专项,用于血吸虫病的防治。
随之他表示,会尽快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带着他爸回来,希望小姑能帮忙寻套房子,房钱他一起汇来。
老太太看看孙子,一口应了。
吃罢饭,邱秋打电话跟陈教授请假,这两天不去中医文献研究馆了,她准备赶紧做一批药妆,写出方子,找人申请专利。
陈教授在那边吁了口气,笑道:“总算是休息了,老头子再跟你这么熬下去,就该报废了。”开学至今,他这小徒弟可是一天没歇,每天时间排得满满的,他真怕她弦拉得太满,顶不住病倒。
邱秋轻轻地笑了,“那要不,我这一周都不去了。”
“行啊,好好地在家歇歇。”
“好,听您的。”挂了电话,邱秋骑车将航航送去托儿所,昭昭送去学校,去静安区长乐路叶大虎、崔小草住的花园洋房行去。
第158章 第 158 章 汇款,专利、上影……
到了花园洋房门口, 漆黑的院门打开着,叶大虎穿着雨鞋、一身工装地在院子里拿着水管给花草树木浇水。
瞅见推车进来的邱秋,忙放下水管, 关了水龙头,快步迎了上来:“怎么没打电话叫我去接?”说着接过邱秋手里的自行车支在一旁。
“好久没仔细看看生活的城市, 没想到变化这么大。”邱秋感叹着朝一楼的制香房走去。
叶大虎帮忙打开锁, 推开门, 笑道:“可不是吗, 录像厅、咖啡馆等新兴文化消费场所已遍布外滩,港台流行音乐通过录音机传入, 邓丽君的歌响彻里弄、街巷。”
他就是信息收集者, 对城市的变化如同摸着脉络在述说, “去年外资企业咱沪市还几乎为零, 对外贸易主要由国营外贸公司主导, 以初级产品出口为主。今年,国家允许部分沿海城市开展‘来料加工’补偿贸易,咱们市已开始接触外资合作项目,如轻工业领域的技术引进……外贸结构已向工业制品倾斜。”
叶大虎絮絮叨叨地说着, 邱秋跟着听了一耳朵,随之拿起库存药材清单,查看了起来。
叶大虎住了嘴, 却没有走,等着帮忙取药材。
邱秋自用的药霜,家里还有数瓶,这次便不必做了,她挑了些针对性强的方子,一一写下。
清热解毒类药霜, 适用于脸上有痤疮、疖肿、毛囊炎、湿疹急性期等病症的患者,需药材黄连、黄柏、黄芩、蒲公英、丹皮、赤芍、冰片,研磨后制成霜。
祛湿止痒类药霜,适用于患有湿疹、股癣、手足癣、过敏性皮炎等病症的患者,需要药材苦参、苍术、白鲜皮、蛇床子、炉甘石,水煎浓缩后冷凝成霜。
生肌敛疮类药霜,适用于患有溃疡、烧伤创面、久不收口的疮疡等患者,药材有血竭、乳香、珍珠粉、龙骨、当归,经炮制后研细成霜。
将需要的药材写成清单递给叶大虎,让他帮忙去库房取药,邱秋伏案将方子细化,随之拿起电话给史大华打去,找他借上次帮忙申请《思眠》《针灸针》专利的沈律师。
史大华一听她要沈律师,忙问道:“你想申请什么专利,药方吗?”
“药霜。”
大华集团名下没有日化方面的子公司,可他还是不免心动了:“邱医生,合作怎么样?”
邱秋拒绝了,跟他讲了做药妆的初心以及现有的合作对象:“老太太在呢,我不可能舍近求远,下次吧。”
史大华咬牙:“邱医生,你需要钱吭声啊……”
邱秋笑:“我是想到你的难处没敢张口。”香港的房产铺了那么一大摊子,跟她合作的第一家公司——华航医疗用品有限公司,针灸针的盈利全买成材料做成义肢,给伤残战士免费安装了。
最看好的思眠吧,还在生产阶段,没投入市场。
再因药妆开家子公司,对他来说,又是一笔投入,挺难的,不过嘛,邱秋相信,后续回报也是挺大的。所以一开始才会考虑他。
挂了电话,邱秋开始忙活,崔小草打扫完楼上的卫生,过来帮忙处理药材。
中午,崔小草做了凉面,邱秋吃了一大碗,又喝了些面汤,上楼睡了会儿。下午将黄柏、黄连中的生物碱,用乙醇提取后浓缩成霜;其他药材需搭配不同的制备法,如蒸馏冷凝、醇提浓缩、升华凝霜等,以保留有效成分的活性。
如此,一连忙了两天,才算全部做好。
随之她又将自己用的面霜按香港高档化妆品进行了拆解,分出了水、精华、乳、霜,并另配了瓶洗面奶。
后面,邱秋又制了批花露水,顺便给老太太、昭昭、二姐、伏珊珊各调配了瓶适合她们的香水。
这时,沈律师也到了,邱秋拿出一沓子方子给他。
沈律师一张张翻过,足有13张,后5张是香水和花露水。
将申请专利需要用的费用(前两次的费用分别是史大柱和史大华支付的)和各种材料递给沈律师,邱秋整个人都放松了。
沈律师拿起一瓶香水,往空中喷洒了点,味道真好、清爽醒脑:“有多的吗?送我一瓶。”
有啊,做了很多小样,邱秋收拾收拾都给他了:“走吧,请你吃饭。”
沈律摆摆手:“时间赶,我得去见见我老板,跟他汇报一下工作,明天一早坐飞机去美国帮你申请专利。”
“辛苦了。”
“我的荣幸。”这一样样将来都是他的资历,是他加薪的资本。
让叶大虎开车将人送去史大华那里,邱秋伸伸懒腰,拿了几瓶花露水给崔小草,收拾收拾,骑车回家。
表叔汇来的支票到了,1000万,另有300万是叫老太太帮他买房的,褚辰跑了几趟,花155万买下一套占地面积不小的花园洋房,有主楼和两栋副楼。
剩下的145万,征得表叔的同意,给提了辆90万的奔驰,55万用来修复房子、添买家具、移栽花草树木。
邱秋没管这些,拿到支票,便叫上陈教授、余老去了卫生部。
将汇款单递给韩部长,由他往上面传交,邱秋只一句话:专款专用,最好紧着一个地区的血吸虫病处理。
韩部长连连应承,说一定把话带到。
从卫生部出来,刚到家,邱秋便接到了史大华的电话,询问她还差钱不,他能帮忙筹个几十万。
邱秋笑道:“别告诉我,你掏的是自己的小金库。”
那边沉默了一瞬,笑道:“被你猜到了。”
“你现在摊子已经铺这么大了,还能承受住再开一家子公司吗?”
史大华双眸一亮,脸上绽开了笑:“再怎么说,我们大华集团也是有几十亿资产的企业,一家小小的日化厂怎么就开不起了。”
“行吧,四种香水和花露水给你。”
“就等你这句话呢,我等会儿带合同过去。”
一个小时后,史大华带着助理到了。
邱秋和助理在书房签合同,史大华在邱秋家的客厅和公卫转了转,不时拿来一块用了一半的药皂和一瓶洗发液进来了:“邱医生,这两样我也要。”
邱秋愣了愣,“那就是我随手做来用的。”
“你家里用的东西能差了。”
行吧。
助理当下拿出白纸又写了两份合同,邱秋在桌子的另一边写下方子,递过去。
史大华伸手接过:“等会儿回到公司我给沈律师传过去,正好一块儿把专利申请了。费用你别管了。”
“好。”
送走急匆匆的两人,邱秋收起史大华留下的五十万捐款支票,给上影的导演打电话,询问他拍一部血吸虫病宣传的动画片,要多少钱?
手绘动画每分钟500元左右,导演问邱秋拍多少集,到目前为止,我国的动画多以短片为主,受技术条件和创作目的影响,单部作品时长通常在10~25分钟。
邱秋亲自过去一趟才知道,全手绘动画,要经历纸稿、赛璐璐片、胶片等多个阶段,1分钟时长至少需要拍摄1440张胶片,工艺极其繁复,大大延长了制作周期。胶片、颜料等物资受配额管理,这又是一个限制,遂长篇动画的制作成本和周期各方都难以承受,故以短片为主。
1975年拍的《骏马飞腾》,每集15分钟,总时长在60分钟左右,上面拨款10万元。
另有一种是剪纸动画,价格也不便宜。
拍家庭伦理剧的话,每集的成本约为2万元。
邱秋算了下,讲血吸虫病的家庭伦理剧有个10集就差不多了,两头并进,找人写本子拍吧,当天便以史大华的名义作为投资商给了30万。只一个要求,本子一定写得有趣且贴近实事,编剧要是写不好,就去山村跟赤脚医生住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忙完这些,邱秋回到家往阳台上的摇椅里一躺,看着天边夕阳下的云卷云舒,吹着小风,不想动了。
“叮铃铃……”林秋芳从厨房出来,快步过去接起电话。
韩鸿文打来的,明天他结婚,叮嘱邱秋别忘了。
邱秋起身接过话筒:“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齐了。”
“你爸妈来了吗?”
“前天就来了,褚主任没跟你说吗?还是他开车帮忙将人从火车站接回来的。”
邱秋拍拍额头,讪笑道:“好像说了。”
“明天不忙吧?”韩鸿文紧张道。他从褚辰和昭昭嘴里不止一次听说师傅忙晕了,已到了吃饭都快要人喂的程度。
真没这么夸张。邱秋单手插兜,懒散地往一旁的斗柜上一倚:“放心吧,明天保证到。对了,定的哪家饭店?”
“我们单位食堂。”
邱秋愣了下:“哦,挺不错的。要不要我订个蛋糕提过去?”
“不用,青丫帮忙做了。”
“那行,明天见。”
“你早点来啊。”韩鸿文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啦。”挂了电话,邱秋走到厨房门口,问里面忙活的林秋芳,“前天褚辰接韩鸿文爸妈,有没有带回一个包裹。”她记得自己有打电话让舅婆帮忙看寨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谁有空,给珍妮做一套衣服和一双绣花千层底带袢布鞋,手工加布料,35元。
林秋芳:“有提一个包裹一个麻袋回来,麻袋里装的是腊鱼、熏肉、菌子干和辣酱,包裹昭昭打开看了看,给珍妮送去了。”
哦,那没事了。
邱秋转身走到阳台,又躺下了。
一会儿老太太从楼上法国老太太那儿回来,带回来一盘菠萝包,她们自己烤的。
“秋秋,来尝一个。”老太太拿油纸包着递给邱秋一个。
有巴掌那么大,吃完,今晚不用吃饭了,邱秋接过来撕了一块,剩下的还给老太太:“我吃这点就够了。”
第159章 第 159 章 柱子,来客
老太太接过邱秋递来的菠萝包, 放在盘里,看着她将撕下来的一块送进嘴里,询问道:“咋样, 好吃吗?我放了点巧克力酱,会不会太甜?”
邱秋嚼嚼, 咽下嘴里的菠萝包, 点评道:“表皮金黄酥脆, 有浓郁的奶香和黄油味儿, 面包柔软细腻,里面的流心巧克力, 甜中带点微苦, 吃着刚好。”
朝老太太竖了竖大拇指, 邱秋夸道:“第一次烤, 真棒!”
情绪值拉满, 老太太开心地笑眯了眼:“你喜欢就好,我拿去给小林尝尝。”说罢,端着去了厨房。
吃完手里的菠萝包,邱秋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再回来,便见自家的车停在了楼下,很快车门被从内推开, 褚辰和柱子分别从前面下来,拉开车后门,抱出昭昭航航。
邱秋扶在栏杆上朝下叫道:“柱子——”
柱子抬头挥手:“邱秋——”
“你们那一帮朋友,就你一个人过来参加韩鸿文的婚礼吗?”
柱子无奈道:“这个季节谁不忙,也就我过来送货,凑巧了。”
邱秋一拍额头, 想起来了“秋收秋种”可不忙吗。
“妈妈——”昭昭航航跟邱秋挥了挥手,转头帮爸爸拿东西。
一袋袋一坛坛一箱箱提上来,全是柱子从老家捎来的,腌制好的稻花鱼、刚打下来的新米,刚挖下来的新鲜天麻,晒干的菌子、木耳、茄子条,鸡枞酱、虾酱、刺梨果酱、刺梨干,成箱的菠萝、芒果、香蕉、石榴。
邱秋看馋了,当下便让林秋芳舀一碗米淘淘蒸上,拿起个馏好的馒头掰开夹了些鸡枞酱吃。
航航看妈妈吃得香,太奶奶给的菠萝包也不要了,扯扯邱秋的裙摆:“妈妈,我尝尝。”
邱秋掰了块给他,另掰了块给昭昭。
褚辰放好东西,经过娘仨身边,握住邱秋的手腕,低头咬了一大口,径直去卫生间洗手。
老太太招呼柱子坐,吃菠萝包,喝汽水。
邱秋拿着还剩两口的馒头,在老太太身旁的沙发上坐下,看向斜对面的柱子,两年多没见,柱子高了、壮了、粗犷了,完全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变得成熟稳重又多了几分陌生感。
柱子看着她乐:“咋,不认识了?”
邱秋咽下嘴里的食物,诚实地点点头:“若是路上遇见,我真不一定能认出你来。”
柱子下意识地瞅瞅自己的衣着,是十分流行的花衬衫、牛仔裤、黑皮鞋,想想他离寨时穿的灰土布棉袄棉裤:“不就换了身衣裳吗,大家都这么穿。”
昭昭倚在妈妈身边吃着手里的馒头,闻言瞧瞧柱子:“才不是呢,柱子叔以前又黑又瘦,个子低低的。”
柱子攥起拳,看向自己胳膊上鼓起的肌肉,“扑哧”笑道:“确实哦,壮了不少。”
他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便是18岁成年后,亦是时不时地饥一顿、饱一顿,没被褚辰、邱秋送到磷矿厂跟着师傅王晨海学开车之前,可不就个儿低低,黑瘦得像山里躲藏一冬的松鼠。
邱秋:“你送货过来的?”
“嗯,给全国土特产公司送批水果。”
邱秋知道褚辰有一位叫泥鳅的同学在全国土特产公司上班,早两年他便帮大哥拉线,将县食品厂生产的辣酱、香菇酱、水果罐头等销售过来。
没想到,柱子也跟对方联系上了。
“开车来的吗?”
“对,货车,停在土特产公司那边了。”
褚辰洗过手,拿了些香蕉、石榴放在茶几上,让几人先吃着,他另取了个菠萝拿去厨房削皮。
邱秋将最后一口馒头送进嘴里,拿帕子擦擦手,伸手掰了根香蕉给老太太,随之又给昭昭航航柱子各递了根,她自己也拿了根剥开皮吃起来:“去看过韩鸿文了吗?”
柱子经常在云南等地拉货贩货,对香蕉吃得够够的,接过香蕉放在桌上,取过打开的汽水喝了口:“去了,给送了几箱水果明天待客。”
“他买的新房见了吧,家具什么的都添置齐了吗?”
柱子打量眼坐下的沙发、茶几、地毯、彩电、电话和散发着冷气的空调,“基本的桌椅柜子是有了。女方那边给陪送了台黑白电视,一台洗衣机。”
“那不少了。”老太太接话道。
邱秋偏头跟老太太道:“买房的钱人家出了一半,后面装修用的水泥、白灰什么的也是女方大哥和姐夫帮忙买的。”
老太太:“鸿文这岳家家底厚啊。”
邱秋点头:“夫妻俩一个是外科主治医生,一个是妇产科主任。”那个年代学医的哪位不是有些家底的富足人家。
几人说着话,很快褚辰端着用盐水泡好的菠萝块过来了。
邱秋拿牙签扎起一块尝尝,熟透的水果,甜味十足。各喂了昭昭航航一块,招呼大家都吃。
老太太:“柱子不小了吧,有对象没?”
“21,”对象嘛,柱子摇了摇头,“没有。我不急,邱嘉树、耗子都没找呢。”
“找对象还要比吗?”邱秋看着他笑道,“遇到了就赶紧抓住,可别等错过了再后悔。”
老太太温和地笑道:“你姐这话说得有理。”
柱子脑中闪过一位傣族姑娘,随之摇摇头,将其身影晃去,“阿姐有好的帮我介绍一个。”
邱秋扎起一块菠萝轻轻地咬着:“能在沪市买房吗?”
柱子一愣:“我、我还没想过。”
“存多少钱了?”邱秋再问。
“存什么钱啊,挣的那些又和辰哥投在车上了。”
邱秋看向褚辰。
褚辰轻咳一声,解释道:“又买了两辆车。”跑运输真的很挣钱,大半年就将先前几辆车的车钱挣回来了。这不,他和柱子一商量,又买了两辆,扩大了经营范围。
“前前后后买几辆了?”老太太看着孙子好奇道。
“6辆。”买的是黄河牌大卡车,属于重型卡车,性能和配置相对较高,生产工艺也比较复杂,一辆五万多。
老太太心里大致算了一下,笑道:“你们没少挣钱啊。”
柱子心下自得,嗨嗨傻笑。
褚辰看眼妻子,神情淡淡道:“还行吧。”跟邱医生没法比。
又说了会儿话,开饭了。
昭昭、航航分坐在柱子身旁,热情地给他夹菜倒酒。
老太太陪他喝了几杯,用罢饭,早早便洗漱睡了。
柱子被褚辰安排在客房,有睡衣、内裤、浴巾等物,洗澡去公卫,怕热就开空调。
躺在软软的席梦思床上,闻着带有淡淡香味的枕巾、毯子,柱子如在梦端,这就是邱秋现在的生活吗?
来前,他回了趟月湖寨,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婶子大娘说的都是韩鸿文,说他在沪市军区医院工作,说他在沪市买房了,说他找了个护士对象……
同龄人谁不羡慕?!
他在军区医院旁边的大公房买的三室户,今个儿送水果时见了,70平方米,三个卧室,改造后,进门的那个卧室改成了客厅,另两间一个做了他们的婚房,另一间做了书房。
韩大爷夫妻过来两天了,没住宾馆,在书房打地铺,他看着……反正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老两口又何尝不失落——儿子的家没他们的位置啊。
婚房嘛,布置得挺温馨时尚的,可跟邱秋家一比,瞬间不羡慕了。
拍了拍身下的床铺,一弹一弹的,睡着就是舒服,日后他要买房、装修、置办家具得让邱秋和辰哥帮忙参谋。
韩鸿文不想买席梦思吗,买不到啊,1980年它还是稀有物品,仅限高端场所(部分涉外宾馆)或极少数家庭(如华侨)。
邱秋家的几张床都是褚辰写了尺寸,史大华找人定做的,一张普通的木床约50-100元,而席梦思床的售价则在数百元甚至上千元,属于奢侈品范畴。
翌日一早,吃过饭,褚辰开车,载着邱秋、柱子和两个孩子便出发了。
去老公房韩鸿文的新家。
邱秋带了筒四球茶、给伏珊珊的香水,和一箱高档洋烟洋酒。
开门的是韩大爷,一见昭昭航航欢喜地笑了,唤着老婆子给孩子煮桂花米酒汤圆,他则招呼大家进屋,给孩子和邱秋拿糖吃。
刚吃过饭来的,邱秋让老两口别忙活,打量眼已经布置好的婚房,询问道:“鸿文呢?”
韩大妈:“一早就走了,说是陪珊珊去什么地方化新娘妆。”
昭昭、航航四下观看门框、墙上挂的“囍”字和结婚照,以及床上铺的大红被褥,摆的花生、红枣、桂圆等。
“去迎亲的定好了吗?”
“定好了,”韩大爷道,“12个,说是他们针灸班的同学。”
那就行。
“韩大爷,我做什么?”邱秋第一次作为男方的长辈经历这些,无所适从。
韩大爷笑着拍拍身旁的位置:“来,坐,帮我招呼一会儿来的客人。”
行。
褚辰和柱子接过韩大娘手中的大红花、红“囍”字、透明胶带,带着昭昭航航下去布置婚车。
韩大娘进厨房煮桂花米酒汤圆给一会儿来的客人饮用,邱秋和韩大爷拆开她带来的洋烟,放在果盘里,和糖果一起用于招待宾客或迎亲时打点女方亲友。
很快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广济医院的王梦凡、严华、钱念念、陈教授……以及法学班在沪市的学员,然后是军区医院这边的秦院长、郑平生、季乐山、曾教授,还有军部的叶兴言、季寒、穆正卿……以及中医药大学的老师和同学……卫生部、中医文献研究馆……
就连史大华和在沪调养的史家大房的史博荣也到了。
屋里挤不下,都站在楼下了。
邱秋看着这些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她都没通知他们。
王梦凡拍拍她的肩,笑道:“你唯一在外承认的徒弟结婚,我们怎么能不来。”
人数严重超标,褚辰忙叫刚回来的韩鸿文打电话和伏家商量,看怎么处理。
第160章 第 160 章 结婚,警犬
改地方不现实, 军医院食堂的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一算人数,肯定不够吃。
伏爸爸和伏妈妈一拍板, 忙让二女婿去附近的绿杨村饭店定菜式、点心,加钱让人家到点送来。
然而有些人过来上个礼, 跟邱秋打声招呼便走了, 如史大华、史博荣、叶兴言、季寒、穆正卿、韩部长、苏馆长……
即便如此, 亦是好一番忙乱, 因为针灸班的学员陆陆续续还在从医院、学校、外地赶来,以及邱秋曾经医治的病人。
邱秋站在医院食堂门口, 和伏家父母、韩大爷夫妻一起, 一边将人送走, 一边迎了人进来, 一个中午, 声音都哑了。
婚礼由秦院长主持,小夫妻宣誓结束,开席。
韩鸿文和伏珊珊过来,引了邱秋和他们父母去吃饭。
主位上, 伏爸爸、韩大爷各自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敬大家一杯。两人结束,轮到邱秋了, 端起酒杯,邱秋朝大家笑笑,哑着嗓子道:“尊敬的各位来宾,亲朋好友,今日站在这里,我既是韩鸿文的玩伴, 亦是他的师父,更是见证他从医路走向人生路的长辈。”
“看着他和珊珊喜结连理,高兴的同时,我亦十分欣慰,在此送上祝福,祝鸿文和珊珊永结同心,百年好合。顺便对鸿文和珊珊说一句,婚姻,如同我们中医精心配伍的‘复方’——需以‘当归’之心,记得归家相守,无论行医多忙,莫忘家中灯火;需有‘枸杞’之润,滋养感情……最后,借一味合欢花祝你们:合欢花开并蒂美,杏林春暖共枕眠;岐黄缘续家兴业,琴瑟和鸣岁岁安!”说罢,朝二人举了举酒杯,抿了口。
两人忙跟着饮了口杯中的红酒。
看了看前来的宾客,邱秋无声地叹了口气,端着酒杯,带着韩鸿文、伏珊珊挨桌敬酒,并给两人介绍今儿来的人,谁谁、谁谁。
褚辰不放心,忙从宾客中抽身走到邱秋身旁,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代为敬酒。
走走停停,一轮下来,已有人起身离席,前来告辞要走了。
邱秋只得又一一送人出门。
针灸班的学生更想找邱秋探讨一下,行针途中遇到的问题。
邱秋跟他们约好时间,这才一一将人送走。
晚上还有几桌席面呢,邱秋不行了,吃了点青丫端来的蛋糕,便让柱子开车送她回家休息,褚辰留下帮着善后,昭昭航航跟着去了新房,要看人闹洞房。
到了楼下,邱秋推门下车,让柱子赶紧回去,那边送亲朋要用车,上楼进家,细跟的凉鞋一脱,邱秋赤脚便走在了地板上。
老太太忙让林秋芳帮她拿拖鞋。
邱秋往老太太身旁的沙发上一坐,拉了只抱枕环在胸前,大脑放空,双目发直。
老太太看看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邱秋掀掀眼皮,瞄眼墙上的钟,下午四点多,哪早了?
林秋芳将拖鞋放在地毯旁,跟着询问道:“怎么瞧着不开心?”
“累。”
她沙哑的声音一出口,把老太太和林秋芳吓了一跳。
“声音咋哑了?”老太太急道。
林秋芳忙去冲蜂蜜水。
邱秋接过蜂蜜水缓缓喝了几口,才小声说来了多少人,都是谁,跟她是啥关系。
老太太听得心惊:“后天你二姐结婚,不会也来这么多人吧?”他们在衡山饭店可只定了两桌,请的都是走得近的亲朋。
“应该差不多吧。”邱秋掩嘴打了个哈欠,生理泪都出来了,“要不我给他们挨个儿打通电话,让他们别来。”
林秋芳:“合适吗?”
“咋不合适,人来了,收的礼是老二的,还礼不得是邱秋,都是她的人脉、她的人情。去打吧。”老太太推推懒散散坐着不想动的邱秋。
“不想说话,也不想动,褚辰回来让他打吧。”邱秋懒懒道。
“那你躺这睡一会儿。”老太太起身换鞋往外走道,“我去你二姐那儿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邱秋朝她摆摆手,林秋芳走近,将她两腿抱放在沙发上,身子扶正,头下垫只抱枕,进屋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
空调调到26度,客厅通往阳台的窗帘拉上,林秋芳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邱秋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小区烟火升起。
收起毯子,关掉空调,拉开窗帘,打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任缓缓的晚风吹来。邱秋静立了片刻,回身走进卧室,泡了个精油澡,换身居家服,出来寻摸吃的。
林秋芳煮了海鲜粥,清炒了个时蔬,见邱秋过来,询问还要不要加什么?
邱秋摇头,够了。
一碗粥、半盘时蔬下肚,邱秋给花洒灌上水,挨个儿浇了浇阳台上养的花花草草,回头问收拾好厨房出来的林秋芳:“林姐,你说家里要不要养只小猫?”他们一家人上班上学走后,林姐在家好像也没什么事做,不如有只小动物陪伴。
“那还不如抱一只小警犬呢。”
“可以吗?”
林秋芳笑笑:“想要的话,我明天给你抱回来。”
邱秋想了下:“等昭昭航航回来,问问他俩。”
两人回来一听家里可以养小警犬,开心坏了,嚷着明天要跟林姨去部队里挑。
老太太和褚辰没反对,柱子跟着来了兴趣,他还没去过部队呢,表示明天想跟着去看看。
林秋芳一口应了。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林秋芳带姐弟俩和柱子去部队,由穆正卿带着去后勤部军犬训练队挑了只一岁的昆明犬,适应能力强,嗅觉敏锐,善追踪与搜寻,体能充沛,智力与服从性优异。
它在警队的名字叫明明,昭昭便根据它的名字,给它取了个大名——邱懿明,还办了领养手续。
邱秋看着有大腿高的警犬,愕然道:“不是说要一只小警犬吗?”
“对啊,”昭昭抱着明明开心道,“它是很小啊,刚满一岁。”
“我以为要刚出生的呢?”邱秋看着林秋芳道。
林秋芳笑笑:“警犬、警犬,既然要了,当然要一条训练好的。不然好好的崽子到了咱们手里,别再给养废了。”
邱秋无言了片刻:“住哪,要准备窝吗?”
航航:“让它住我的玩具房。”
“不,明明晚上跟我睡。”昭昭揽着明明的脖子不松手。
最后,分别在昭昭和航航的房间里给它弄了个窝,住哪看它的意愿,不能强求。
褚辰晚自习回来,见到小家伙亦是吃了一惊,好大,看着好凶!
真正接触了才发现,明明对主人的依赖性和服从性极强,更是天生的警觉。
柱子、林秋芳和姐弟俩带着它下去夜跑,邱秋将电话本递给褚辰,打电话吧,通知大家明天的婚宴可别再来了。
有些是专门为此从外地赶回来的针灸班学员,一听,有些失望。
邱秋忙接过话筒,跟他们约好明天下午在学校大课室小聚。
翌日一早,爷仨和柱子带明明围着小区里里外外跑了几圈。
吃过饭,柱子拿了五块钱给邱秋,让她帮忙给褚韵上礼,他得走了,车子空一天都是钱,几天下来可心疼死他了。
褚辰开车将人送到全国土特产公司,回来接母子仨去茂名路公寓送褚韵出嫁,老太太前天过去便没再回来,忙着查看二姐还有什么没买,顺便陪陪她。
褚辰开车到了公寓楼下,车门一开,姐弟俩带着明明撒腿朝等在公寓门口的袁帅、任成益、孙梁、元今瑶跑去。
十月一日,学校、单位各放一天假,几个小朋友围着明明叽叽喳喳很快玩到一块儿了,昭昭一手牵着航航,一手拉着明明脖子上的牵引绳,招呼四人跟他们上楼看新娘子。
褚辰和邱秋提着给褚韵的蚕丝被、香水、洗护用品跟在六个小家伙和明明身后乘电梯上楼。
帮忙开电梯的还是钟鸣,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聊着近况。
到了六楼,自家的门大开着,门上贴着大红的“囍”字,屋里布置得一片红,褚韵已化好妆,换好衣服。
一身大红的连衣裙,转身看来的那一刻,裙裾飞扬,新烫的大波浪长发跟着往后甩去,细细的弯眉,挺直的鼻,大红的唇,亮丽得如同明星一般耀眼。
“二姐,”邱秋将香水和洗护用品递给她,笑道,“你今天真美!”
“谢谢。”褚韵伸手来接,腕上戴的是百达翡丽18K黄金手动上弦隐藏式镶钻腕表,1970年生产的经典款,邱秋和昭昭各有一块,老太太从美国带回来的。
另一只腕上,戴的是对龙凤金镯。
见邱秋看来,褚韵摸摸耳上的金饰,羞涩地笑道:“都是星洲送的,说是他们家的珍藏。”
“很美!”
昭昭带着小朋友们转过一圈,牵着明明过来赞道:“二姑是今年我见过最美的新娘。”
褚韵从同事口中听说,他们前天刚参加过韩鸿文的婚礼,因此笑道:“你鸿文叔的新娘不美吗?”
“美啊,只是没有二姑高、没有二姑的妆容化得美。”
褚韵摸着脸开心地笑了:“我找上影的化妆师化的,花了十块呢。”
老太太凑近邱秋小声道:“还不如我给她化的呢。”
邱秋跟着小声道:“您那是民国妆,得配旗袍。”
老太太一听这话,顺心了,不是她的化妆技术不入流,是没有好衣服配,“我那嫁妆箱子里不是有些好料子吗,回头咱祖孙俩找冯师傅定做几身旗袍来穿。”
“好呀。”谁不喜欢华服美食呢。
十点,男方开车带着迎宾来接。
昭昭牵着明明和一众小朋友拦在家门口,不让过,要回答问题,二姑喜欢吃什么?二姑喜欢什么颜色?吵架时怎么哄她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