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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清醒


    从厕所出来, 肚子里孩子动得频繁,最近小家伙好像喜欢上熬夜了,一到晚上该睡了, 就格外兴奋。


    他闹着,邱秋怎么睡都不得劲。


    褚辰将人拥在怀里, 右手覆在邱秋肚子上, 点了点凸起的鼓包, 笑道:“再闹, 等你出来,爸爸要打屁股了。”


    邱秋跟着摸了摸肚子:“昭昭用的小衣服、小被子、尿褯子都没有带过来, 要重新买了。”


    “好, 我抽空去买。”褚辰揽着人, 跟邱秋说起了学校里的趣事。


    说他们班最喜欢上的是政治课——《中/共/党/史》。


    杨老师每每讲起党内十次路线斗争来, 都如同在讲章回体小说, 那个精彩啊,偌大的阶梯教室常常是座无虚席,很多外班外系都来听讲。


    说数学系上大课的地方,在一栋白色洋楼内, 是一个坡型教室。


    教《数学分析》的何老师,讲课逻辑严密、生动有趣。


    汪老师主讲现代概率论,他是56年沪市首届数学竞赛冠军, 脑袋转得极快,听他的课要跟得上他的思维。


    又说他们复旦思想自由,社团活动丰富多彩,每星期五的下午校园内常有各种文学讲座,文科班的同学们办的黑板报,时不时会有首打油诗出现, 读来颇有趣味。


    邱秋笑道:“这么自由、放松的学习环境,没有谈恋爱的吗?”


    褚辰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是想问我身边有没有女生吧?”


    “有吗?”


    “你算算我的时间,一周六天课,最多时一天九节,加上晚自习,学习时间长达十来个小时,有空吗?”


    邱秋补充道:“还要来回跑,照顾家里。褚主任辛苦了!”


    “甘之如饴!”察觉到手下的小家伙玩够了,消停了,褚辰亲了亲邱秋的额头,“睡吧。”说罢,伸手拉灭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夜间又在褚辰的搀扶下,起来了两次,天明醒来,褚辰已经走了。


    俞佳佳买了生煎包、小馄饨,昭昭和元今瑶吃过,上学去了。


    邱秋看表。


    “我骑车送你,赶得及,快过来吃饭吧。”俞佳佳将温在锅里的小馄饨给她端出来,生煎包搁在锅里煎下加热。


    邱秋坐在桌前,拿起勺子,舀了小馄饨吃,味道没刚出锅那会儿好:“下次叫我吧,我跟你们一起吃。”


    “好。”俞佳佳将热好的生煎包端放到她面前,“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月底。”邱秋抬头看她:“你这几天忙什么呢?”


    “我师傅以前在‘绿屋’做事,不是有很多老主顾吗,现在很多人家回来了,私下偷偷找来,想让帮忙做几套撑场面的服装。”


    “量不少。我师傅白天上班,没时间做,光靠晚上那点时间不够用,让我帮忙锁个边、钉个扣子。昨天晚上,又说让我去江苏那边帮他寻些好料子。”


    “什么时候去?”


    “今天。”


    邱秋:“那你还有时间送我?”


    “我坐十点的火车,不急。”俞佳佳说着,起身收拾客厅,把昭昭和元今瑶早上玩的布娃娃、歼-5模型,从沙发、茶几上捡起来,放到它们原来的位置,“对了,邱秋,看我师傅那意思,他想把工作卖了,在家专门给人做衣服,不过,他又担心,怕‘运动’再闹起来。”


    “闹起来倒不至于,就是现在政策不是太明朗,他这会儿大张旗鼓地辞职单干,保不齐会有人眼红,举报他。”


    冯师傅担心的也是这点。


    “褚辰的意思,经济已经在复苏,大放开,是一定的,就是什么时候,还不确定,你让他等等呗,钱是挣不完的,没必要争这点潮汐。”


    “好,我跟他说。”


    用完饭,俞佳佳让邱秋去穿外套、拿包,她麻利地将桌上的碗筷收了,送进厨房洗刷干净放好。


    出来见邱秋弯腰在穿鞋,忙过去,帮着提了一把。


    “对了,”邱秋一拍额头,指着阳台道,“史大智让人送来的新鲜天麻、石斛,送来两天了,再不吃搁在阳台上就该晒干了,你拿些给你师傅,让他煲汤喝,也给我装点,我提去医院给陈教授。”


    俞佳佳听话地拿了两个竹篮,各装了一篮子提来。


    邱秋看得好笑:“哪有你这样送礼的。我高大上的药材,被你这么一弄,跟地里挖的土豆、树上剪的柳枝有什么区别。去厨房拿几张牛皮纸,好好地包装一下。”


    俞佳佳跟着乐道:“牛皮纸外是不是要系根丝带?”


    “可以。我给陈教授那篮就不用了。”


    弄完,两人看着给冯师傅的那篮东西直乐了。


    别说,一瞅就知道东西不便宜。


    到了医院,在办公室门口分别时,邱秋跟俞佳佳交待道:“跟你师傅说,要赶紧吃,暂时吃不完的话,送人或是晒干存放起来。”


    俞佳佳应了声,走了。


    苏子平看着邱秋提着个竹篮来上班,好奇道:“带的什么?”


    “新鲜天麻和野生石斛,”怕他要,邱秋紧跟着道,“给陈教授找来补身子的。”


    “我刚刚见他在食堂吃饭,精气神瞧着不错。恢复得差不多了吧?”苏子平关切道。


    “折腾这么一番,到底亏了身子,得好好补补。”邱秋说着,穿上白大褂,提起竹篮、医药箱朝外走去,“我去高干楼了。”


    “唉,你等等,陈教授去中药材采购部上班了,你把竹篮放这吧,等会儿我帮你提过去给他。”


    “这么快就上班了?”邱秋诧异道。


    “嗯,心里着急吧。”苏子平猜测道。


    “再急,身体养不好,他也别想去外地。”


    “这一点你放心,王院长看着呢。”


    老头子固执起来,王梦凡不一定拦得住。邱秋准备等会儿给叶尔岚施完针,找他谈谈。


    放下竹篮,邱秋向外走道:“我去高干楼了,有事,让人去那找我。”


    “好。”


    叶尔岚病房里,主治医生施乐生也在,倒是没见二姐,有段时间,二姐经常来叶尔岚的病房找她的护工王姐说话、交流按摩技巧。


    这几日,邱秋布置的功课有点多,邱秋只当她又去花园哪个地方背《素问·经脉别论》了。


    邱秋洗洗手,给叶尔岚号脉。


    情绪越发稳定了,有半月没有发狂暴怒了:“王姐,昨天施过针到现在,尔岚没发脾气吧?”


    “没有,乖乖地。你不是让我多带她晒晒太阳吧,昨天上午你针灸完走后,我搬把椅子放在阳台,让她坐着晒太阳,她就往那一坐,一声不吭晒了一个多小时。下午带她下楼散步,也不乱跑、乱走,领到哪走到哪。偶尔看我的眼神,跟正常人一样。邱大夫,她是不是快清醒了?”


    邱秋点点头,琢磨了下,换了针法,随之一针刺入神庭穴、然后是百会穴、风池穴、内关穴、神门穴……运用捻转提插之法,以恰到好处的刺激量激发人体经络之气。


    王大姐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施乐生看邱秋给叶尔岚开的药方,片刻,他被人叫走了。


    四十多分钟后,邱秋收起针,刚要说什么。


    “秋——”


    一道含糊不清的字眼从叶尔岚嘴里蹦了出来,邱秋卷针包的动作一顿,看向叶尔岚。


    眼神还是直勾勾地,不过她扯了扯唇,看着邱秋又吐了个字:“秋——”


    王大姐震惊地看着叶尔岚,突然一把扣住邱秋的手腕,惊呼道:“邱大夫、邱大夫,她认人了,她认出你了!她知道你是谁了!”


    邱秋食指竖起,冲她“嘘”了声,“小声点。”


    说罢,转头看向叶尔岚,柔声道:“尔岚,秋秋是谁啊?”


    叶尔岚的眼珠微微转了一下,似在找人:“小辰——”


    “你想找褚辰对吗?”


    叶尔岚定定地看着她,没吭声。


    邱秋推了下王大姐,报了组号码给她,让她去给褚辰打电话,让人赶紧过来。


    王大姐怕记不住,赶紧拿笔把号码写在手心里,奔到门口,似想到什么,回头问道:“叶军长、董团长是不是也要通知一下?”


    “嗯。顺便把施医生、陈教授也叫过来。”


    “哎,我这去。”


    王大姐走后,邱秋找把椅子坐下,跟叶尔岚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淮海路上的各式店铺,哪家国营饭店的小馄饨最好吃,哪家的点心卖得好……


    没敢提贵州茂林大队,更没敢提蒋济安,怕刺激到她,人发疯起来,她一个孕妇制不住。


    施乐生第一个到的,一来就要去抓叶尔岚的手腕,查看她的反应。


    “施医生,”邱秋将人喊住,笑道:“她刚有清醒的迹象,你别吓着她了。”


    “抱歉,我太激动了。”


    邱秋点点头,表示理解,治了几年的病人,突然好转了,是个医生都激动。


    施乐生缓了缓情绪,拿出听诊器,轻声哄着叶尔岚,检查心率,随之又掏出小号的手电筒,撩起叶尔岚的眼皮查看她的清醒程度。


    叶尔岚被他弄得不舒服,闭着眼,猛摇头。


    “施医生……”邱秋急得站了起来,还没阻止呢,陈教授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一来,就将施乐生挤到一边了,“尔岚,你醒了。认识我是谁不?我是天天来看你的陈爷爷啊,来,别怕,我给你号号脉,看看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还没检查完呢?”施乐生不满道。


    “你一个西医,离开仪器,能检查出什么啊。边去,别捣乱。”


    邱秋过去,轻声跟陈教授说明叶尔岚刚刚的反应。


    陈教授收回号脉的手,点头道:“脉象缓和,节律整齐,沉取有力,胃气有恢复之象。”


    施乐生不明白,叶尔岚的病跟胃气有什么关系。


    陈教授解释道:“中医强调‘有胃气则生’,正常脉象应具有从容、和缓、流利的特点,即有胃气。”


    “尔岚作为精神疾病患者,她在恢复的过程中,脉象也会逐渐体现出胃气。脉象不浮不沉、不快不慢,来去从容和缓,这是脾胃功能恢复,气血生化有源的表现。”


    邱秋跟着道:“尔岚病了几年,天天圈在医院里,不怎么活动,再加上易怒暴躁,这便导致她食欲不振,消化功能减退。所以,当她病情好转时,脉象会逐渐显示出胃气,这表示,食欲和消化功能也在好转。”


    陈教授没在理施乐生,拉着邱秋到一旁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到改针法了?”


    “我看明代针灸大家凌云治愈寡妇癫狂症,用的是捻转提插之法,便想着配合我的阴阳十三针试试。没想到,还真有些成效,让她刚刚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急,慢慢来。”陈教授怕邱秋年龄小,不能平常视之,对病人抱得希望过大,最后落个失望的结局,安抚道:“等会儿,褚辰、叶军长夫妻来了,叶尔岚若是没有什么反应,你也别担心,中医治病嘛,讲究的就是一个循序渐进,即已好转,剩下的只需持之以恒加以治疗,人总会好的。”


    邱秋点点头,表示明白。


    褚辰骑车来的,没有叶兴言和董思琪来得快,两人见到女儿,叶尔岚没什么反应,正失望呢,褚辰一来,叶尔岚看着他双眸微微动了动,张嘴唤了声:“小辰——”


    “我在。”褚辰伸手拉过邱秋,看着叶尔岚笑道:“写给你的信还记得吗?”


    “秋——”


    “对,我爱上了一个女孩,想娶她为妻。”


    “邱——秋——”


    褚辰瞬间红了眼眶:“是,她叫邱秋,你回信祝福我们百年好合,永结连枝……”


    叶尔岚怔怔地看着他和邱秋,随之目光落在了邱秋鼓起的肚子上,慢慢流下了一滴泪,“我疼……我好疼……”


    说着,双手捂在了自己小腹上,蜷缩着身子滚落在地上。


    董思琪尖叫一声,扑过去,抱着叶尔岚,哭嚎道:“尔岚、尔岚,我的女儿……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她和老叶若没有下放农场,蒋济安那小子哪敢这么对她的宝贝女儿。想到这,董思琪恨得咬牙切齿,只觉买通的犯人太少了,那样的畜生就该烂死在劳改农场。


    “让开、让开,我看看。”陈教授上前扒开董思琪,给叶尔岚号脉。


    脉搏跳的一下比一下快,情绪十分激动。得把人击晕,不然,情绪波动过大,容易伤心伤身。


    邱秋被褚辰护在怀里,避在了一旁,她探头看了看叶尔岚的表情:“应该是想到了什么。陈教授,你按她的安眠穴。”


    这是一个经外奇穴,在项部,有安神定志、镇静催眠的功效,是治疗失眠的常用特效穴位,对于各种原因导致的失眠均有一定的疗效。


    陈教授伸指按下去,没一会儿,人睡着了。


    施乐生看得惊奇:“这么管用?!”


    早知道,他还给病人开什么安眠药啊!


    陈教授白他一眼,不懂中医不懂穴位的你乱按一下试试。


    只怕是越按越精神。


    留董思琪和王姐在里面守着,几人一起出了病房。


    “邱秋,”叶兴言激动道,“尔岚没事吧?”


    “让她睡吧,睡醒了再看情况。”邱秋想了想,又道:“我去拿几样安神的药材,在屋子里点上,让她睡得沉些。”


    褚辰陪邱秋去药房,没一会儿药材拿来,点上,这一觉叶尔岚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醒来,眼神已是一片清明。


    几人谁也没说话,看着她瘦弱的双手捧着个蓝瓷大碗,吃面喝汤。


    吃完,打了个饱嗝,一抹嘴,提出要去贵阳农场,见一见蒋济安。


    怕路上有意外,王梦凡给配了个善针灸的老中医,施乐生也跟着去了。


    邱秋今天又没看到二姐,去病房找她。


    人躺在床上,眼下一片青黑,昏昏沉沉的。


    一看就两三天没睡好了。


    “怎么突然失眠了?”邱秋问跟着来的施乐生的学生周医生。


    “通过这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我发现她的自责、自罪感比较强,这就给她造成了一定的睡眠障碍。”


    “周医生,我二姐住院以来,你老师给我的有关心理学方面的书,我也看了不少。心理治疗,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引导出病因,帮助患者理解自己的情感根源,处理过去未解决的心理创伤?”


    周医生点头。


    “那在引导和帮助的过程中,是不是也在一遍遍让患者去回忆那些过往,加深其在脑中的印象?”


    周医生一怔,继而又点了点头。


    邱秋轻吁了口气,怪不得她见二姐,总是昨天还情绪好好的,今天又低落了,反反复复。


    这样的话,她觉得治疗本身就有问题嘛。


    就像我们儿时在奔跑中,不小心摔倒了,有人磕在碎玻璃片上,膝盖上留下一个月牙色的白疤。


    早已长好的伤口,不提,伤者本人可能都已经忘记了。便是看到,也习以为常或是一扫而过,不当回事儿。


    但要是被人反复提起呢,本来已经模糊的记忆,是不是越来越清晰了,甚至大脑还可能会给它添加剧情,加剧这种痛苦。


    你想啊,小时候摔倒了,一骨碌爬起来,膝盖有些疼,低头一看,上面插了块玻璃碎片,胆大的可能随手就拔出来了。


    可在反复的提醒中,大脑会不会产生这么一个场景,那就是在摔倒的瞬间,双眼只能看到自己失控的身体直直朝一片碎玻璃上撞去,其中一枚,又尖又利,倏地刺入自己的膝盖骨,鲜血迸发……


    光是想一想,是不是就感到疼了?


    例子可能不恰当,可心理治疗的效果,邱秋暂时没在二姐身上看到。


    “周医生,二姐的药,我想先停一停,这几天,让她跟着我,练练八段锦,再系统地学习一下经络穴位按摩。”


    周医生迟疑了下:“她这两天失眠严重,不吃药,能一直熬到天亮不闭眼。”吃了药,副作用便是头脑昏沉,精神萎靡。


    邱秋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安眠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的?”


    “一入院就开始用了。”周医生解释道,“凡是有心理疾病的患者,都伴有失眠症状,你二姐当时虽然不严重,但是我们开药……”


    都开成惯例了是吧?


    邱秋轻吁了口气,怪她,以为施医生是精神科的大拿,老医生老专家了,对于二姐的治疗便没有多问,选择了全权放手。


    “药断了,我给她按摩或是针灸一下试试。”


    “还是你们中医法子多。我们西医,想让病人睡个好觉,只能用药了。”


    “二姐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医生笑笑,“是我们学艺不精,我听老师说,你们中医按那个什么安眠穴,一按人就睡着了,比吃药都管用,还没什么副作用。邱医生,什么时候,教教教我针灸、穴位、经络呗。”


    “行啊,回头推荐几本书给你,有什么不懂的,咱院里中医大拿这么多,随便找个人问问,都能得到答案。”


    周医生一听,知道自己想让邱大夫,推荐自己进法学班的打算落空了。笑笑,又说了几句,找借口走了。


    邱秋上前给二姐号了号脉,没说什么,起身去食堂,要了碗白粥、一碟小菜,端来,唤醒二姐,让她就着小菜把粥喝了,陪自己下去走走。


    借口走累了,邱秋在长椅上坐下,让二姐把八段锦练起来。


    看着她练了一个小时的八段锦,邱秋这才满意地带她回病房,让她提着暖瓶去水房简单冲洗了一下,换身衣服,上床躺着。


    褚韵被失眠整怕了,现在一看见床,心理上先惧了,尽管很累很困,却知道自己肯定睡不着,因为没吃药。


    “没事,你躺上去,我跟你说说话。”


    为了让她放松,邱秋讲起了昭昭捡破烂的趣事,说着说着,伸手按在她的安眠穴上,没一会儿,床上响起了呼噜声,跟拉长笛似的,一声接着一声。


    邱秋拉开褚韵床头的抽屉,从中拿出一包大白兔奶糖,分给其他几位病人,让人家包涵点,说话做事,轻点,别把人吵醒了。


    下班时,邱秋过来查看,人还睡着呢。


    去食堂买了三个馒头,夹了几筷子咸菜,给她放在床头柜上,暖瓶里接满热水,邱秋便坐电车回家了。


    周六,褚辰回来得早,去郊区买了两只鸡,邱秋到家,满屋都是天麻炖小母鸡的香味。


    “昭昭呢?”看了圈,邱秋没瞅见小家伙,“不会又捡破烂去了吧?”


    褚辰冲了杯麦乳精给她:“去旧货市场买材料了,我给她拿了两块钱。”


    “这么小,你就给她花这么大的钱?”


    “我小时候,手头上可没缺过钱。”


    邱秋瞪他:“你小时候,家里是啥条件?现在,咱家是啥条件?”


    “是有点差距。”褚辰把杯子凑近她唇边,哄道,“喝点水。放心吧,我会努力把这差距一点点拉平的。”


    第62章 第 62 章 生


    七点多, 昭昭回来了,左边的背带裤肩带耷拉在胳膊肘处,外面的开衫薄毛衣, 因为热,脱了, 搭在左胳膊上, 袖子拖在地上。右手拉着只小号的旧化肥袋子。一头汗, 一张小花猫似的脸, 头上的辫子散开了只,绑辫子的绒球花都不知道丢哪去了。


    “爸爸, 渴——”东西放往门口一丢, 就跟她爸要水喝, 嚷着渴死了。


    邱秋抱着褚辰从学校给她借的《法汉词典》背着, 闻言抬头, 便见褚辰跟个女儿奴似的,围着他闺女打转呢,喂水、擦汗、梳头扎辫、洗脸洗手,捞鸡腿。


    刚出锅的鸡腿有些烫, 褚辰把上面的肉小块小块地撕下来,放在碗里晾着,拿筷子夹着喂她。


    小家伙吃得那个美啊, 坐在小板凳上,晃着小短腿,时不时翘一下小脚脚。


    叽叽喳喳跟她爸说,他们都买了什么,废旧的铁皮桶、废旧的铁皮罐头盒,废旧的自行车零件(挡泥板、链条盖)等。


    “爸爸, 原来铝板、铜板,是管控物资啊。”


    光这一句,褚辰便笑着跟邱秋说,今儿的学费交值了。


    邱秋放下《法汉词典》,问他:“可以开饭了吗?”


    开饭、开饭。


    褚辰忙将小碗往闺女手里一塞,让她捧着自己吃,去厨房盛饭、端汤。


    天麻本身质地硬,在炖煮的过程中,经过长时间的加热,依然保持着一定的韧性和脆度,吃起来很有嚼劲,有点脆。


    邱秋夹了块放进昭昭的小碗里,小家伙夹起来就吃,“妈妈,你知道袁爷爷为什么不上班,天天在家吗?”


    “为什么?”


    “他有偏头痛病。袁帅说,疼起来,他爷爷都想拿头撞墙。所以,医生让他回家休养。妈妈,我想送一碗天麻鸡汤给袁爷爷。”


    “那你知道,一些常见的偏头痛,病因都有哪些吗?”邱秋笑道。


    “家族遗传,爱吃腌鸡腌鸭、爱喝酒、爱吸烟,紧张、焦虑、睡不着,很累啦,头部受过伤,”想了想,昭昭又道,“还有一些疾病,鼻炎,青光眼,也会引起偏头痛。妈妈,对吗?”


    邱秋点点头,补充道:“环境、药物因素,也要考虑进去。”


    “比如,他工作的环境,若有强烈的光线,噪声、刺激的气味,包括香水、烟雾、油漆味,都有可能刺激头部的神经和血管,造成偏头痛。”


    “……天麻炖鸡,可平肝熄风、镇痛、提高免疫力、滋补身体、改善脑部血液循环,为大脑提供充足的养分,对预防老年痴呆、记忆力减退等都有一定的功效。吃完饭,让你爸陪你去袁家,除了鸡汤,再送些天麻、石斛过去。”


    “我知道、我知道,妈妈为什么要送石斛,”昭昭举手道:“石斛:味甘、性微寒……可以减轻虚火对头部经络的刺激,缓解头痛。”


    “真棒!”邱秋偏头亲了亲闺女的小脸,夹了一个鸡翅给她。


    “咯咯……我还会背整本药性赋呢。”


    “嗯,我们家昭昭最聪明了!”


    褚辰看着母女俩,眼中溢满柔情,夹起鸡肝,一分为二,放进两人的碗里:“快吃吧。”


    吃完饭,褚辰拿纸箱装了些天麻、石斛,砂锅里连汤带肉剩下的有两碗多,就没再占用一个碗,直接端着砂锅,抱着纸箱,和拉着化肥袋子的昭昭,一起坐电梯上楼了。


    袁爷爷也是等两个孙子回到家,才开饭。


    老爷子年纪大了,吃饭习惯细嚼慢咽,袁帅、袁军孝顺,跟着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这会儿还都没下桌呢。


    “来,接一下。”褚辰进门,朝袁军举了举手中的箱子。


    袁军放下碗筷,起身接过箱子:“褚叔,什么呀?”


    “炖汤用的天麻、石斛。”


    昭昭张口便把天麻和石斛的药性说了一遍,末了,笑道:“我和爸爸还带了半锅天麻炖鸡哦,老香了,你们快尝尝。”


    知道天麻炖鸡对爷爷的偏头疼有用,袁帅对褚辰道了声谢,接过砂锅走进厨房,分别盛进两只碗里,一碗拿盘子扣上放进橱柜,一碗端出来放在了爷爷面前。


    “一起吃。”袁爷爷分别夹了块鸡肉放进两个孙子的碗里,招呼褚辰坐,要起身给昭昭拿汽水、水果。


    昭昭放下袋子,拍拍自己的肚子,“吃得老饱了!你看,我的小西瓜熟了。”


    袁军听褚辰的吩咐,将天麻、石斛晾在晒台上,回身笑道:“好久没吃西瓜了,昭昭,咱们切西瓜吃吧?”


    昭昭倏地捂住了小肚肚,瞪他:“你太坏了,竟然想切我的肚子。”


    “哈哈……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的西瓜熟了。”


    “比喻、比喻,你懂不懂。”昭昭气得跳脚。


    大家被她气急败坏的小模样逗笑了。


    “好了,别逗她,快来吃饭吧。”袁爷爷道,“昭昭,吃什么喝什么你自己拿,别客气,就当是在自个儿家。”


    “好哒,谢谢袁爷爷。”昭昭说着,扒拉开自己带来的化肥袋子,要爸爸帮她把东西洗洗、擦干净,等会儿用。


    褚辰脱下中山装,挽起白衫衣袖子,提起袋子里的东西在袁帅的指点下,去卫生间,接了盆水,拿毛刷,将两个铁皮罐头盒,三个挡泥板、一个链条盖,洗刷干净,用抹布擦拭干净。


    袁家有一个专门制作模型的工作室,袁帅吃完饭带着父女俩进去,拿出一卷1:48的歼-8飞机模型图纸摊在桌上,拉出一个工具箱,取出铁皮剪,示意褚辰帮忙剪开罐头盒,用小锤子一个个砸平,对着图纸剪出各个部件。


    他和昭昭则取出砂纸、锉刀,将剪好的金属边缘打磨光滑平整,避免刮伤或影响组装。


    正弄着呢,任成益、孙梁、元今瑶拉着化肥袋子过来了。


    袁爷爷带着他们在客厅又铺了一摊。


    打模好的金属材料还要进行敲打、塑形,制作出歼-8模型的机身、机翼等复杂形状。


    塑好形,将各个部件用电焊、铆钉、螺丝等连接起来。


    这次动力,没用橡皮筋,几人装的是电池。


    全部组装好,开始上漆、涂料,用胶水把一些小部件或局部进行固定。


    两架歼-8模型,几人制作了一个晚上加一个周末。


    晚上在楼下小广场试飞,褚辰和昭昭还专门买了串小炮,庆祝。


    引得楼上一众孩子和家长们纷纷探头朝下看去,或是直接跑下去,看他们挨个儿试飞。


    邱秋跟着凑了会儿热闹,上楼背《法汉词典》了。


    一个周末转瞬即逝,第二天上班,邱秋先去看二姐,一问,前天那一觉直睡到昨天下午两点。


    晚上褚韵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呢,结果,跑到小花园练了一个多小时的八段锦,回来洗个澡,把衣服洗洗晾起来,帮病房里的一位老大娘按了按脚底的穴位,九点多上床,没一会儿便打着鼾睡着了。


    一觉睡到早上六点半,起来,去小花园跑了两圈,和陈教授一起练了一个多小时的八段锦,现在,神清气爽。


    “头脑从没有的清明,感到整个脑袋都轻了几两。”褚韵笑道。


    邱秋抬手给她号脉,指下脉搏有力但不强劲,柔和且从容和缓,既不微弱,也不过于洪大。力度适中,能感受到一定的弹性和张力。


    “很好,八段锦别停,每天早晚各练一个小时。其余时间,你跟着我,我去法学班讲课,你坐后面听,我给人施针,你在旁看着,别忘了做记录。”


    “好。”略一迟疑,褚韵小声问道,“邱秋,我不用吃药了吗?”


    “嗯,先不吃了。练一段时间八段锦和幽门顺气法看看。”


    “诶。”褚韵一下子乐了。


    施医生给开的药,她越吃头越沉,心情烦躁,还睡不着。这两天一停药,整个人都轻松了。


    邱秋将医药箱递给她,起身道:“走吧,去看看陈教授。”


    出了住院部,两人去中药采购部。


    陈教授正在翻看这月要采购的中药材,瞧见两人过来,指了指对面:“坐,喝什么?白开水,还是红糖水?”


    “不用,”邱秋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给他号了下脉,“天麻、石斛吃了吗?”


    “吃了,天麻炖鸡蛋,石斛和大米同煲,我就会这两道药膳。这几天,轮换着来,就没断过。你送那点,快吃完了。品质不错啊,史大智他们挖得多吗?再让送些过来呗,我代表院里收购了。你放心,价格不会压你的,市场价是多少,咱给多少。”


    邱秋轻哼:“既然是按市场价给,卖给我们县收购站多方便,还少了笔寄运费。”


    陈教授“啧啧”了声,笑邱秋没有大局观,随之又道:“让他们寄些吧,我个人收。”


    “行。”史大智托人捎带的那两箱,左右分分,家里几乎不剩什么了。“对了,最近采购员有往东北跑的吗?我想要几株好品质的人参。”


    陈教授摇头,“我看了他们的采购计划,秋冬前都不打算往东北跑。今天我们准备去天马山种植场,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天马山?”


    “嗯,距离市区40多公里,在松江新浜镇文华村南侧。那儿有咱沪市最大的梅花鹿饲养场,亦有一个中药材种植基地,常见的有白术、白芍、明党参、虎耳草、天葵草、海金沙、茵陈、金银花……这会儿去正好,正是采摘金银花的好时候。”


    “怎么去?”


    “坐公交,然后乘牛车。”陈教授说罢,看看她的肚子,笑道,“算了,等你生产后、坐完月子,我再带你去逛逛。”


    邱秋指指褚韵:“把我二姐带上吧,天天在医院待着,憋得慌,带她过去散散心。”


    “行啊。”


    邱秋起身给他施针。


    针一拔,陈教授和小五便带着褚韵走了。


    邱秋去上课。


    时间一晃而过,一周后,叶尔岚回来了。


    整个人瘦了一圈,邱秋和陈教授过去,先后给她号了号脉,查看了下她的情况,神智是恢复了,身体那几年亏空的厉害,得慢慢进补。


    邱秋开了张药膳方子,建议叶尔岚出院回家休养。


    二十多岁的姑娘,跟社会、家庭脱节了几年,该尝试着回归家庭,融入社会了。


    叶兴言、董思琪商量了下,第二天给她办了出院手续,王姐跟着一起住进了大院,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邱秋让王姐有空学学八段锦,学会后,教教叶尔岚,每天两人一起练练。


    转眼到了月底,老太太和俞佳佳前后脚回来了,一个个带着大包小包。


    给邱秋、昭昭的锦缎、真丝料子,给她肚里孩子做衣服、小被子的细棉布、蚕丝、棉花。


    昭昭小时候的衣服、被子什么的,邱秋都没碰过,褚辰出钱出票请寨子里大娘、大嫂做,现在,她还是麻抓。


    老太太享了大半辈子的福,哪操心过这个,三个儿女有奶娘、有佣人呢,到了褚辰,50年代,出个手工费,有的是人做。


    看着细棉布、棉花,两人齐齐将目光落在了俞佳佳身上。


    俞佳佳忙摆手:“我不会。”


    “学!”老太太和邱秋齐声笑道,“小儿衣服比成人的好做,你上手试试。”


    说完,祖孙俩相视而笑。


    俞佳佳摇头,她师傅擅长做大衣、旗袍、西装,又不会做小儿衣服,她跟谁学?


    最后,几人将主意打到了隔壁的方妈妈身上。


    方妈妈还真擅长这个,方季同儿时的衣服、包被、鞋袜、虎头帽,都是她一手包办的。


    邱秋把东西抱过去,请人家帮忙做了两个包被,两套小儿衣服,又去百货商场买了两个肚兜,两个小帽子、两双小袜子。


    袁爷爷听昭昭说,家里在找尿布,让袁帅送来一大包,都是他们兄弟俩用过的。


    元今瑶她妈妈送了两身洗得软软的小衣服,孙梁爸爸扛来一个婴儿床。


    邱秋配了副抗菌的草药,用一个旧铝锅,将尿布、小衣服什么都丢进去,同草药一起煮了煮,又过了两遍凉水,晒干,收了起来。


    一家人都觉得迎接小家伙,要到月中呢。没想到,五月初七,邱秋便感到了腹部压迫感减轻,呼吸较之前顺畅了,一摸,果然,孩子入盆了。


    随之尿频、腰酸、下腹坠胀等症状都来了。


    邱秋身体特殊,不敢在家等,当天褚辰便请假,带上脸盆、暖瓶、卫生纸、尿布、邱秋和孩子的衣服,陪她住进广济妇产科病房。


    老太太出钱,要了个单间。


    陈教授不放心,跟着住了过去,就生产中可能遇到的各种可能,他和邱秋反复讨论商量后,做了几手预案。


    随着分娩临近,子宫收缩逐渐变得有规律起来,宫缩时间也在慢慢变短,强度增加。


    褚辰扶着邱秋在走廊上慢慢地走,时不时能听到旁边病房传来的孩子哭、孕妇及家人的说话声。


    王梦凡、钱念念先后都来了,给邱秋介绍位妇产科主治医生,姓张。


    张医生五十多岁,十几岁跟着外婆学接生,后来考入医科大学妇产科,听她话里的意思,这几十年,经她接生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直言她什么情况都碰到过,让邱秋放宽心,别紧张、焦虑、恐惧,她和胎儿都健康着呢,顺其自然,一切啊,上天都安排好了。


    邱秋嘴角抽抽,这怎么还迷信上了。


    不过,年龄越大的,还真越信这个。


    老太太本来比邱秋还紧张,听了她的话,当晚也不在这守着了,带着昭昭回家,该吃吃该睡睡,第二天过来精神饱满,倒是褚辰,昨夜有个“臀位”生产的,送来时产妇已经疼到近乎虚脱,面色苍白,把他给吓着了,眼下一片乌青。


    好在张医生真有几把刷子,凭借娴熟的经验技术把孩子在妈妈肚子里转了回去,最后头先生出来的,一秤五斤四两,母女平安。


    中午俞佳佳送了锅鸡汤,邱秋一碗鸡汤没喝完,羊水破了。


    邱秋忍着难受,几口将汤喝完,才跟褚辰说。


    褚辰一下子跳起来,拔腿就跑出了门,大喊:“张大夫——我家邱秋要生了——”


    张大夫就守在办公室呢,闻言,放下碗筷,快步过来了。


    查看下情况,让褚辰抱邱秋进产房。


    陈教授带着金针、棉球、酒精,跟着进去了。


    邱秋在产床上一躺好,便让陈教授将金针给自己扎在合谷穴、三阴交穴、足三里穴……


    激发经气,提高身体的应激能力,调节肝、脾、肾三脏的气血,促进宫缩,帮助邱秋在分娩中增加产力,推动胎儿下降。


    两个小时后,胎儿出生。


    邱秋有一瞬间好似回到了前世,从跌脚而行,努力学习发音,尝试唤出第一声“爹、娘、爷爷”,到了三四岁,进入垂髫之年,天真无邪,扯着爷爷的胡子,唤他老夫子,为逃避学医钻进花园假山里,闹得阖府为寻她差点报官……


    及至八九岁,别家姐妹开始有女师教导《女孝经》《女儿经》,琴棋书画、女红等技艺,她则已经在爷爷的指点下,背《素问·经脉别论》《素问·生气通天论》《素问·上古天真论》……《灵枢·天年》《灵枢·五味》……


    十五六岁,豆蔻年华,在别家姐妹频繁参加一些社交活动,展示自己的才艺、交流诗词歌赋、重视仪容仪表,学习梳妆打扮时,她已寻到了自己的道——香。


    香啊~


    最后她制的一味香,邱秋记得自己给它取名——引魂!


    引魂、引魂,这一刻,邱秋鼻端仿佛又闻到那香的味道,如晨间缥缈的雾,夕月腾起的归离,似真似幻,浮世一生。


    “哇——”


    孩子来到世间的第一声啼哭,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邱秋耳边,随之身体一沉,仿佛三魂归位。


    第63章 第 63 章 月子


    灵魂好似舒服地发出一声轻叹, 邱秋动动手臂,身上的滞感、顿感、挫感,好似一下子全消了, 从没有的轻松、畅快!


    “六斤二两,男孩。恭喜母子平安。”


    邱秋一晃神的工夫, 孩子被护士包好, 抱了出去, 一同出去的还有陈教授, 他赶着去法学班,帮邱秋代课。


    随之屋外便传来了老太太接过孩子的开心笑声, 及昭昭蹦跳着要看弟弟的声音。


    胎盘排出, 身下被张医生仔细清理过, 穿上裤子, 垫上卫生纸, 邱秋就被褚辰用被子包着,抱回了病房。


    一身的汗,头发半湿着。


    邱秋刚一躺下,就想坐起来, 拿毛巾擦擦。


    褚辰将人按住:“要什么我给你拿。”


    “对、对,邱秋,躺着别动, ”老太太抱着孩子进来道,“要什么让褚辰给你拿。”说着,将孩子抱到邱秋面前,“看看,咱家的小二俊不俊?”


    褚辰俯身凑近妻子耳边,轻声问:“换上衣吗?”


    “等会儿。”邱秋看向襁褓里的孩子。


    褚辰伸手抱起跟在太奶奶身后的昭昭, 跟着一起朝床上看去。


    小家伙皮肤红红的,眼线很长,鼻子有点小挺,唇微嘟。


    老太太越看越爱,跟辰宝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好丑!”昭昭揽着爸爸的脖子探头看向包被里的小家伙,嫌弃地撇撇嘴,“爸爸,你看他没有眉毛,红通通的像不像一只猴子,会不会抱错了?”


    几人都笑。


    褚辰亲亲闺女的脸蛋,笑道:“爸爸盯着呢,确定没有抱错。你小时候跟他一样,红通通、皱巴巴的。”


    俞佳佳从后面抚了抚她的头,笑道:“满月我们去看你,瘦巴巴的,眉毛淡得几乎瞧不到。”


    昭昭大受打击,身子一扭要佳佳姨抱自己去照镜子,看看自己跟床上的小猴子哪里像了?


    老太太笑道:“小孩子见风长,一天一个样,过几天你再看,保证咱们家小二长得又白又嫩。”


    昭昭才不信呢。


    褚韵笑道:“采采刚出生那会儿,皮肤倒是不红,跟只小猪崽一样黑,后背的胎毛又细又密,我都怕她长大了没法穿裙子、小背心,谁知道长着长着,胎毛褪去,人也漂亮了。”


    昭昭一本正经地纠正道:“采采现在也黑!”


    俞佳佳乐得不行,知道邱秋需要休息,便借机抱着人出去了。


    邱秋轻轻解开包被的绑带,号了号脉,吁了口气,是个健康的小家伙。


    “躺下睡会儿。”老太太上前帮她调整枕头,“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褚韵:“我去吧,我跟食堂的师傅熟。不用他们动手,我借个炉子,给邱秋做。邱秋,鸡汤行吗?”


    中午刚喝了鸡汤,邱秋这会儿想吃点甜的、淡的:“来一碗红糖小米粥吧。”


    “光喝粥吗?”


    “嗯。”邱秋轻应着,靠着枕头不敢动,排出体外的恶露浸着下面撕裂处,又疼又难受。


    褚韵拎着饭盒走了,老太太也跟着出去了,给老亲们打电话报喜。


    邱秋将小家伙往旁移了移,跟褚辰道:“给我一条干毛巾,我擦擦,再拿件上衣给我。”


    褚辰应了声,关上门,找了件宽松睡衣和一条干毛巾,绕过床头,坐到另一边,扶起邱秋,给她擦身换衣。


    “邱秋,我怎么感觉你说话、起身都利落了。”作为枕边人,邱秋一点变化,褚辰立马就觉查到了。


    邱秋把换下的上衣连同毛巾塞给他,往后一靠,苍白着唇虚弱地笑了笑,“我恢复了!”


    恢复了?!


    是他想的吗?


    褚辰震惊地看向妻子:“不是说,要陈教授施针治疗吗?”


    邱秋一听便想撇嘴,那老头一副银针打到现在,还没影呢。让他用自己的金针吧,他又说太软,得练练,然后就练到现在,也没见他出手。


    褚辰将衣服毛巾放进床下的盆里,坐在床边,犹自不敢相信地伸手捏捏邱秋的手、邱秋的脸、邱秋的耳、又要去摸脚……


    邱秋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我难受着呢,你干嘛?”


    “哪里不舒服?”褚辰立马紧张了,“我去叫医生。”


    “不用。”邱秋伸手将人拉住,“宫缩,得两天。”


    这个褚辰有经验,生昭昭那会儿,邱秋肚子就难受,当时是按摩小腹,刺激子宫肌肉收缩,还有一个办法,热敷。


    “躺下,还是半坐半卧?”


    邱秋怕躺下,身上的恶露漏了,弄脏床单褥子:“半坐着吧。”


    褚辰抽掉邱秋身后的枕头,抱起陪床上叠好的被子,垫在邱秋身后,这样也能减轻子宫对周围组织的压迫,缓解疼痛。


    扶着邱秋靠好,褚辰侧坐在床头,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放在邱秋下腹处,以顺时针方向轻轻按摩。


    轻声跟她说着学校里的趣事,中文系谁谁写了一篇《伤痕》文学,发表在报纸上,引得全校轰动。


    韩卫鹏喜欢上英语系的一位女生不敢表白,因为学校规定,在校生年满三十才能结婚。


    班长心灵手巧,自己摸索着组装了辆自行车。


    五一,同学们组织游玩,去了动物园……


    邱秋听着,刚有几分睡意,张医生过来,摸了摸胸,给她开奶。


    那个痛啊,邱秋差点没哭了。褚辰任她紧紧攥着手,指甲抠进肉里,心疼得跟张医生央求道:“您轻点、轻点……”


    张医生都被两口子整笑了:“开奶哪有不疼的?生你们家昭昭,没喂奶吧?”看胸不像奶过孩子的。


    褚辰点头:“生昭昭前,秋秋骑着家里的马驹出诊,遇到了野猪群和狼,当时就动了胎气,送到县医院就发动了,难产,秋秋伤了身体,没奶。”想到那夜邱秋生产时的情景,褚辰就脚底发寒。


    幸好,母女平安!


    “昭昭是喝羊奶长大的。”


    那会儿奶奶也难,天天被人盯着扫大街,哪敢帮他买奶粉。


    张医生听得唏嘘:“好了,可以喂了。”


    邱秋从不知道,孩子吃奶也会这么疼。


    喂过奶,又是一身汗。


    褚辰接过孩子,熟练地竖直抱起,让宝宝的头靠在肩膀上,一只手托住小家伙的头颈部和背部,另一只手呈空心状,从下往上轻轻拍打小家伙的背部,有那么3分钟,孩子发出一声“嗝”,好了。


    张医生看得赞许不已:“邱大夫,回头你真该给我们院里的女医生、护士们上上课,教她们怎么培养爱人带孩子的乐趣。”


    邱秋扬唇笑道:“我们家褚辰是被逼的。”


    昭昭那会儿,自己躺着虚得很,他不带怎么办?


    褚辰笑睨妻子一眼,没反驳,将孩子靠着邱秋放下,跟张医生询问了下,知道生产两小时后,可以用温水擦擦身体、洗洗下身。


    送走张医生,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褚辰起身接了两瓶热水,先将昨天回家带来的汤婆子全部灌上热水,放进被窝。


    邱秋身子发虚,没啥力气,全程都由褚辰抱着清洗、擦拭、换衣、垫卫生纸。


    小六在广济妇产科做助产护士,邱秋住院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了。


    都不用她特意打听或是遇见,院长亲自请张医生接诊的病人,能是普通人,护士间的消息多灵通,一问都知道了,法学班的邱老师。


    当晚回家,她就跟姆妈爹爹提了一嘴。


    今天下午一来上班,好嘛,邱老师进产房了。


    小六一听便急了,悄悄拿起电话给爹爹所在的图书馆、姆妈在的学校,各去了一个电话,通知两人下班了赶紧来吧,别让人挑理。


    这边,邱秋吃完一碗红糖鸡蛋小米粥,漱漱口,带着孩子睡了,二姐拿了她的脏衣服去洗,老太太催着褚辰骑车去图书馆、学校,给他爹妈报喜。


    人可以不来,一个孩子的五百块钱,是不是得给了。


    褚辰笑笑,听话地去了。


    老太太守着邱秋和孩子,没一会儿,汪淑芳来了,端着锅黄豆猪蹄汤。


    紧跟着是王梦凡、钱念念和人事主管严华,及法学班的学生们,陆陆续续都来了,邱秋彻底没法睡了。


    褚辰拎着包菜馒头报信回来,这些人才一个个离去。


    带来的东西放得到处都是,有鸡蛋、奶粉、麦乳精、点心、红糖、几尺布等。


    “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老太太跟褚辰说着,接过菜馒头,一摸热乎的,递了个给邱秋,让她趁热吃。


    邱秋一个菜馒头吃完,黄豆猪蹄汤就喝不下了,这一天的,都没怎么动,光吃了。


    老太太懊恼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吃菜馒头了。”


    邱秋笑道:“馒头里包着春笋丁,香着呢,不信你尝尝。”


    “那猪蹄汤怎么办?留着明天给你热热喝。”


    “别、别,我不想吃剩饭,你和褚辰、二姐就着菜馒头赶紧吃了。对了,昭昭和佳佳呢?”


    老太太:“看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去了,今天不回来,明天佳佳直接送她去幼儿园。”


    邱秋接过褚辰递来的温毛巾擦擦手,往后靠了靠:“书包带了吗?”


    “带着呢。”


    说话间,陈教授拎着几包药材过来了,给邱秋配的补药。


    邱秋一闻那味道直捂鼻,不吃,她选择食补。


    陈教授瞪她一眼,放下东西,洗洗手,抓起菜馒头就吃,褚辰给他盛了碗黄豆猪蹄汤。


    吃完饭,老头子絮絮叨叨交待了一堆注意事项,不放心地拎着药包走了。


    晚上,褚辰守着,让二姐陪着老太太回家住。


    第二天上午,好嘛,人更多了。


    苏子平的爱人、施乐生的爱人、304的舍友马燕燕、史巧云等,还有仓库里的同事方圆圆几个。


    这一拨刚走,军医院的郑平生来了,带着秦院长托人给买的两只老母鸡,随之是董思琪,带着季寒给小家伙准备的一大箱奶粉。


    周惠菇带着儿子江睿也来了,拿了两套她亲手缝的小衣服,和她用细绒线钩的帽子、鞋袜。


    她手是真巧,衣服做得合身又舒服,帽子、鞋袜钩得漂亮,昭昭拿着帽子爱不释手,想戴,可惜小了。


    周惠菇见此,忙笑着承诺,回去就帮她钩一顶。


    “要白色的。”冯师傅有门路,从香港那儿弄来不少画报,昭昭昨天在俞佳佳那儿看到有女生戴了顶白色的绒线帽,觉得好看,便记在了心里,伸手比划道,“要有八个角,上面蓬蓬的,下面收紧。”


    “好、好,白色的,八个角。”周惠菇应承着。


    邱秋瞪了闺女一眼,跟周惠菇道:“你别惯着她。”


    “我下班又没啥事,昭昭这是给我找了个活打发时间呢。”


    邱秋还待要说什么,昭昭捏着自己的脸颊吐着舌头,朝邱秋做了个鬼脸。


    江睿“哈哈……”笑她:“好丑!”


    昭昭小手往床上的包被一指:“那个才是真的丑呢!”


    邱秋低头看被他姐一直说丑的小家伙,很好,人家睡得香甜着呢。


    又说了会儿话,周惠菇背着江睿走了,他当初脚筋是完全断裂,手术修复后,石膏固定6周,要两到三个月左右,才能开始复健。


    他恢复得还好,已经在复健了,就是还不能走远路,下楼也不敢使劲,得要人背。


    送走两人,邱秋招手把昭昭唤到身前,“你今天怎么没去幼儿园?”儿子出生后,邱秋发现褚辰、老太太、俞佳佳、二姐对闺女越发有求必应了。


    “我去了呀,上两节课呢,第三节课是做游戏,我跟孙老师说想你了。她给佳佳姨打电话,姨姨就带我来了。”


    邱秋亲亲她的小脸蛋:“下午还要去吗?”


    昭昭扭了扭小身子,笑道:“佳佳姨要带我去看电影,我们都约好了。”


    邱秋伸手点点她的额头:“你佳佳姨忙着呢,让太奶奶带你去好不好?”


    俞佳佳眼光好,从苏州带回的布料,量多、花色出彩、质量也好,冯师傅见之心喜,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漂亮的衣料了,创作欲爆棚,越发大胆了,上周便开始请假在家接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老婆、儿子都拉上了,能放过俞佳佳这个徒弟。


    昭昭:“好啊。”


    母女俩头挨头,正说着话呢,褚锦生、谢曼凝一人提着包东西过来了。


    邱秋推推昭昭,让她去水房唤爸爸。


    褚辰放下洗了一半的尿布,过来招呼他爹。


    抱了孩子出去给他看。


    褚锦生低头瞅瞅小家伙,没有伸手要抱的意思,家里的孩子,除了老大、老三,剩下几个他哪个也没抱过。


    “起名字了吗?”


    起了,邱懿航。


    昭昭给起的,她最近不是迷上航模了吗,所以就给弟弟起了这个名字。


    一听姓“邱”,褚锦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又姓邱?”


    姓什么,邱秋和褚辰没那么在意,等两个孩子长大了,若是不喜欢,自己改呗。


    昭昭姓邱,那是因为在贵州山区,宗族观念比较重,一个家庭若没有继承人,信不信,邱秋家那五间大屋,便是保住了,也会有一堆麻烦天天找上门。


    另一点,昭昭很喜欢跟妈妈姓,因为她自小便听寨子里的老人孩子说,她是大屋的继承人,是太爷爷邱孝粮这一支顶门立户的当家人,族里开会,她再大点是有发言权的,就像妈妈一样,老牛了!


    儿子名字刚定下时,邱秋笑她:“若是弟弟也姓邱,以后大屋他也有继承权哟。”


    昭昭握了握拳:“他敢!大屋是我的,家里祖坟里的金条也是我的,以后爸爸买房,也得有我的一份!”


    邱秋惊道:“你听谁说的,家里祖坟有金条?”


    昭昭看着她腰间的金针,捂着嘴咯咯直乐,“我就知道啊!”


    邱秋服了,这小精怪长得像谁啊?


    “昭昭,妈妈身上最值钱的不是房,也不是金钱,”邱秋将小家伙揽在怀里,点点自己的额头,“是这里的药方、香方。”


    “我知道,”昭昭点点头,“爸爸跟我说了,知识才是无价的。”


    谢曼凝进屋,打断了邱秋的回忆,“姆妈,你来了,坐。昭昭给奶奶搬凳子。”


    昭昭听话地搬了把凳子放在谢曼凝身后:“奶奶坐。”


    谢曼凝拿着东西都不知道放哪,不大的屋里各种营养品、水果什么的都快堆满了。


    “咋买这么多东西?”谢曼凝将包被裹着的两身衣服,搁在季寒送的一箱奶粉上,弯腰打量了几眼,“你们可真有钱有票有人脉,奶粉一买就是一大箱。”


    “不是买的,是我妈妈的病人送的。”昭昭张嘴解释道。


    谢曼凝蹙起了眉:“你妈一个看仓库的,有几个病人敢让她看?”何况是这种能弄来大箱奶粉的有钱有势的人物。


    “我妈老厉害了,她不但看仓库,还是老师哟。”


    哦,小六是说过,医院开了个什么法学班,进修的学生都是从各大医院和中医学校选拔出来的优秀人才。


    邱秋当老师?


    谢曼凝狐疑道:“你会说法语?”她咋不信呢,一个山区里出来的小丫头,英语能考60分就不错了,哪来的途径学法语。


    嗯,老四小时候是跟他爷爷学过几年。下乡十年,儿时学的那点东西,便是没忘全,记住的也不多了吧。


    邱秋刚要回答,褚辰抱着孩子进来了,俯身轻声跟她道:“史大智的大哥来了。”


    邱秋一愣:“怎么这会儿来了?”


    褚辰笑笑,细细跟她解释道:“人家可不是这会儿才来,看模样应该来的有大半月了,一开始没有贸然找上门,应该是想看看你的医术是不是真如他弟所说。”


    史大智血糖降下来了,胰脏功能得到了很好的改善,便是他没跟家里人说,他身边的人能不说?


    史家既然有糖尿病家族史,能忍着不行动?


    肯定是一接到信就来沪市了,想必是去贵州见过史大智,将邱秋和自己的底细打听个底朝天,知道今儿家里有喜,前来祝贺交个善缘。


    褚辰的猜测对了一大半,史大柱接到自家弟弟的信,一开始是不信,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直到秦尧寄了张弟弟的照片给他,他才立马停了手头的工作,以港商的身份赶来大陆。


    他一到沪市,邱秋所有的资料便到了手上,包括她来沪市后医治的几位病人,便是他们法学班的学生,他也亲自接触了几位。


    得到一致好评,他也没有轻易去接触这位过于年轻,且行动不是那么利落、从乡村里走出来的女大夫。


    直到他亲自去了趟贵州,见到真真大变样的弟弟,在邱家住了三天,这才决定登门,并选在了她生子后的第二天,带着礼物和金牌育婴师。


    邱秋下床,在褚辰的帮助下,穿上长款大衣,系上腰带,拢了拢头发,拿块帕子系上,揽过昭昭,小声问道:“你是跟妈妈一块儿见客呢,还是去护士站跟姐姐们玩会儿?”


    昭昭咧嘴一笑,将小手塞进妈妈的大手里:“我跟妈妈。”


    邱秋笑笑,牵着她和褚辰一起将史大柱,及他的随从迎去了张医生办公室。


    史大柱跟史大智完全是两个类型,史大智刚见是肥头大耳,说话做事不着调;史大柱则是瘦,一是忌口,二是病情严重,胰脏功能几乎完全消失了,全靠药物在降血糖,然而药物吃多了,肝肾功能肯定就不好了。


    邱秋把脉,发现肝脏有损伤,肾功能下降,快发展为肾衰竭了。


    “邱大夫,我现在的视力已经开始模糊了,看东西,眼前总有黑影在飘。”


    邱秋收回手:“性功能呢?”


    史大柱苦笑了下:“看来什么都瞒不住邱大夫,早两年我就没在过性生活了。”


    邱秋略一沉吟:“我现在在坐月子,不方便给你看诊,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位老中医。”


    “陈教授吗?”史大柱笑道。


    “对,我给令弟治疗时,他全程参与,针灸交给他,药膳我亲自给你写单子。”


    “药膳跟我弟弟的不一样吗?”


    “中医讲究一人一病,一病一方。”


    “好,麻烦你们了。”


    对于他推荐的金牌育婴师,邱秋和褚辰当下就拒绝了。


    外面来的保姆,两口子哪敢用。


    王梦凡、老太太、陈教授闻讯都赶来了,办公室不大,几人一来就将褚锦生两口子挤到了外面。


    互相介绍后,邱秋让陈教授给史大柱把脉。


    把完脉,邱秋和陈教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针对史大柱的病情,专门写了套针灸治疗方案,又针对市场上现有蔬菜鱼肉,列了几张药膳。


    药也得用,血糖得控制住。


    为了尽量不给肝肾增加负担,两人把药方精简了又精简,最后只保留了八味药,让人送到配药房,炒熟后,磨成粉,饭前半小时,温水送服。


    当下,把人清出去,陈教授在邱秋指点下,给史大柱针灸。


    以通为要,以平为本,以和为宗,根据古法阴阳十三针治疗的特点,以史大柱的情况为准,一针多穴、一针多经,加强穴与穴之间的经气传导、扩散,亦加强针刺效果,促进气血运行,提高自身免疫力,激发肝肾功能,并刺激眼部穴位,改善眼周的血液循环。


    针一扎下,史大柱就有感觉了,正如弟弟所说,针扎的地方,一开始钻心的痛,慢慢变得又酸又胀,随之所有的针刺点仿佛依着某种规律连成了线,如一条条汩汩流动的溪流,流到哪疼到哪,慢慢变得鼓胀胀、热乎乎的,一种久违的舒坦,舒服得让人想呻/吟出声。


    四十五分钟的针灸结束,床上的史大柱竟然打起呼噜,睡着了。


    拔了针,给他盖上被子,两人轻轻退了出来。


    褚辰立马过来扶人。


    陈教授跟史大柱的助理和王梦凡说明情况。


    知道人睡着了,助理长松了口气,问王梦凡:“王院长,怎么办入院手续?”


    王梦凡唤了个护士,刚巧正是探头看来的小六,让她带助理去办入院手续。


    邱秋没管这些事,由褚辰扶着回病房,拿上卫生纸去趟厕所,回来倒头就睡。


    昭昭戳戳丑弟弟的脸颊,爬上床,躺在妈妈另一边。


    褚辰给她盖好被子,挨个儿拍了拍母女俩,一会儿的工夫,两人便睡沉了。


    “老四,”谢曼凝在门口喊道,“你出来一下。”


    褚辰轻手轻脚出了病房,看眼表,快十二点了:“姆妈,要出去吃饭吗?”


    谢曼凝这会儿哪有心情吃饭啊:“方才那港商真是来找你媳妇瞧病的?”


    “我媳妇一个赤脚医生,哪会看病啊,人家来找陈教授。”


    谢曼凝狐疑地打量着褚辰:“找陈教授咋找到你媳妇病房了?”


    “可能是在办公室没瞧见陈教授,知道他跟我媳妇关系好,这才寻来吧。”


    “人家一个老教授,你媳妇咋攀上的?”


    “在图书室看书认识的。姆妈,我得去食堂给邱秋打饭了,你和爹爹要吃什么?要不要我打些回来?”


    “不用。”谢曼凝一口拒绝了,瞅瞅病房里堆的礼品,想到天天熬夜复习的大儿子,开口道,“我看你们收了不少奶粉,给我拿两袋,每天我给房毓冲泡一碗,增加点营养。”


    “姆妈,我两个孩子呢。”


    “一下又喝不完。”


    “铁罐装保质期12个月,一箱4罐。玻璃瓶装的保质期9个月,有三瓶。袋装保质期4个月,最多,有六袋。你算算,在保质期内,够不够我家两个孩子喝?”


    谢曼凝:“……”


    褚辰长吐了口气,没再理她,朝老太太招了招手,让老太太守着邱秋他们,他拿着饭盒去食堂。


    二姐杀了只秦院长送的鸡,用红枣、枸杞、姜片炖了锅汤。


    褚辰过来,刚炖好,加了一点盐。


    褚辰给邱秋和昭昭打了四两米饭,把饭盒递给二姐,他端起砂锅,姐弟俩去了病房。


    第64章 第 64 章 月子2


    褚辰和二姐端着东西走到住院部楼下, 远远便见小六和史大柱的助理有说有笑地从门诊部办完住院手续回来。


    二姐打量眼史大柱的助理:“那是小六的对象吗?”史大柱过来时,她已在食堂后厨忙活了。


    “不是。”褚辰脚步没停,抬腿上楼道, “那是史大智他哥的助理。”


    “史大智的哥哥来了?”


    “嗯,来找秋秋看病。”


    二姐又朝小六看了眼, 那助理不知道说了什么, 逗得小六笑得前仰后合。


    突然想到什么, 褚辰回头轻声跟二姐道:“爹爹和姆妈来了。你要是不想见……”


    二姐上楼的脚步一顿, 将手里的饭盒摞放在褚辰捧的砂锅上,“奶奶早上说想吃阳春面了, 我去给她下一碗。”


    说罢, 转身下楼, 大步朝食堂走去。


    褚辰看着二姐的背影消失在住院部大堂, 一时间心情复杂, 却也在心里告诫自己,对待两个孩子,一定要做到公平公正,一碗水端平。


    褚锦生夫妻还没走, 老太太坐在病房里守着邱秋和孩子们,褚锦生作为公爹不好进去,谢曼凝看着老太太那是打心里发怵, 能避便避,也没进去。


    二人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条凳上,等小六回来一起去吃饭。


    “爹爹姆妈。”褚辰跟两人打了声招呼,胳膊肘一抵推开了门。


    老太太听到动静,起身过来取下砂锅上的饭盒:“怎么拿了这么多,你二姐呢?”


    “说您想吃阳春面, 给您下面去了。”褚辰说着,绕过老太太进屋,将砂锅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偏头看向床上的三人。


    五月份,天有些热,邱秋生产完身子虚,盖的是五斤重的棉花被,她没什么,昭昭就受不了了,热得一脑门的汗。


    褚辰轻轻给闺女把被子掀开,拿干毛巾给她擦汗。


    这么一折腾,昭昭眯瞪着醒了。


    褚辰倒了杯温水喂她:“还睡吗?”


    昭昭心里惦记着下午要去看电影,喝了两口,摇摇头,指着爸爸的手表问道:“几点了?”


    褚辰取下手表,点着表盘上的时针、分针和秒针所指的位置,教她看表。


    “你看,表中最短、最粗的指针是时针,它走一圈为12小时……”


    昭昭张嘴打了个哈欠,听得晕晕乎乎的。


    老太太对着门口的儿子儿媳翻了个白眼,轻轻一带关上门,回身拍了拍褚辰:“别讲了,喂昭昭吃饭。”


    说着把饭盒往他手里一塞。


    褚辰拿着饭盒问昭昭:“现在吃吗?”


    昭昭揉揉眼:“吃。什么饭啊?”


    “炖鸡,白米饭。”


    汤里放的盐少,怕昭昭吃着没味,褚辰从食堂过来时,找师傅要了点盐,拿白纸包着。


    打开白纸包,给昭昭的汤碗里放点盐,搅了搅喂她。


    门外,小六和史大柱的助理回来了,两人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助理去张医生办公室看史大柱。小六挽了谢曼凝的胳膊:“姆妈,你怎么没进四嫂病房坐坐?”


    谢曼凝朝里努了下嘴,“吃饭呢,连问我和你爹爹一声‘要不要吃’都没有。”


    小六一愣,伸手推开了病房的门:“四哥……”


    责问的话在看到病房里只有昭昭一个孩子在吃饭时,卡在了喉咙里。


    老太太眉一挑,翻动了页手里的报纸,扫视着上面的信息,张嘴道:“辰宝,你爹爹给咱家航航红包了吗?”


    没呢。


    上午抱着小家伙给爹爹看时,刚准备开口,史大柱来了。


    一忙,给忘了。


    褚辰把碗筷递给昭昭,让她自己吃着,起身去门外。


    隔着道打开的门,褚锦生听到老太太的话,起身就想开溜,被褚辰一声“爹爹”叫住了。


    轻咳了声,褚锦生急中生智道:“我想着孩子满月,不得办个满月酒,这钱……”


    “爹爹要帮着办吗?在哪个大酒店?要不要我提前过去跟他们商量一下,看看要定几桌,一桌几道菜?”


    褚锦生:“……”五百块钱,不是小数目,曼凝这几个月因为这一笔笔的支出,已经跟他闹过几次脾气了。他能说,他方才的话就是想拖一拖吗?


    谢曼凝一听他们父子俩,一个要给孩子办满月酒,一个张嘴就是大酒店,当下就急了:“又不是第一胎,一家人凑在一起,聚一聚就行啦,去什么酒店。”


    老太太放下报纸,走出来道:“我看小五结婚去的衡山饭店不错,就定在那儿吧。”


    谢曼凝急道:“这钱谁出?”


    老太太乐了,这话问的,笑死人:“你出去问问,谁家孙子办满月宴,不是爷奶出钱?”


    “可也没见谁家去衡山饭店办满月宴的呀?”


    “那在小五之前,你见几个去衡山饭店办婚宴的?既然都破例了,你在这儿跟我讲什么规矩?”


    “你……”谢曼凝气得跳脚。


    “爹爹,”褚辰凑近褚锦生小声道,“每个孩子的五百块钱,不在满月宴内吧?”


    褚锦生翻眼看他:“那你家不就占便宜了?”


    “我们家才两个孩子,三哥家可是三个呢?就这,你私下给他的补贴我还没算?”


    “你三哥一家在乡下多难,你不知道?”


    “知道,还真没我难!我15岁下乡,犁田割秧青、上肥除草、砍坡烧荒、收割打谷、伐木修屋、挖旱田犁水田、舂谷、挖煤,一年到头,从早忙到晚,混个水饱。这么重的农活,我从67年干到72年,你问问三哥他下乡11年,加起来干的活可有我那几年多?”


    褚锦生在农场待的那几年,何尝不是从早忙到晚一天不歇,那种苦那种累,他深有体会,这下看老四,终于有了一丝舐犊之情。


    “明天洗三,我给你送来。”


    “谢谢爹爹。”褚辰笑道,“我给航航存起来,留着他日后上学用,让他争取考一个好大学,给您老争光。”


    褚锦生抽抽嘴角,等小家伙考上大学,他都多大年纪了,能不能活着都是两说。


    “走吧。”褚锦生招呼妻子女儿。


    褚辰:“我送你们。”


    褚锦生摆手:“进去照顾邱秋和孩子吧。”


    褚辰停住脚步,就见他姆妈一把扯住他爹爹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跟小四说了什么,不会真答应他去衡山饭店办满月宴吧?”


    他爹爹怎么回答的,他就没再听了。


    转身回了房。


    邱秋迷迷糊糊醒来,见褚辰在给昭昭擦嘴、收拾碗筷,老太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翻看今早护士送来的报纸。


    窗外绿树成荫,阳光大好。


    邱秋靠坐起来,摸表看了眼,快一点了,睡了一个小时,该给孩子喂奶了:“褚辰帮我拧条毛巾。阿奶你们吃饭了吗?”


    “醒了。”老太太放下报纸走了过来,“我等会儿吃,你二姐给我下面去了。”


    “不用等我二姐了,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俞佳佳说着,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食盒。


    “佳佳姨——”昭昭蹦下椅子,小跑到她跟前,“你来接我看电影吗?妈妈说,你忙,让太奶奶陪我去。”


    俞佳佳看向老太太:“奶奶去吗?我买好了票,新片《大河奔流》。”


    “几张?”


    “两张。您要是陪她去,我就去忙我的了。”


    “那你忙吧,我带昭昭去。”


    “哎。”俞佳佳应了声,放下食盒,掏出电影片递了过去。


    “给我、给我。”昭昭伸手接了,翻着身上的衣服找兜兜,看哪一个又大又深,好装票。


    邱秋接过褚辰拧好的温毛巾,擦了擦胸部,抱起孩子喂奶。


    昭昭装好票,凑过来,跟着动了动嘴:“妈妈,我小时候也像他这样吃奶吗?”


    邱秋看看自己另一个鼓胀胀的胸:“要尝尝吗?”


    昭昭身子一扭抱住爸爸的腿,脸红了。


    褚辰一把将人抱起来,笑道:“吃吗?”


    昭昭扭头看看妈妈,又瞅瞅努着小嘴吃个不停地丑弟弟,猛然摇了摇头:“不吃!”


    嘴上说得坚决,眼里却充满了好奇与失落。


    邱秋等航航吃完,竖着拍过嗝,放在一旁让褚辰给他换尿布,下床用温水洗了下胸,伸手揽过昭昭哄道:“来,尝一口,看看有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喝。”


    昭昭偷偷看向老太太和俞佳佳,两人忍着笑,放下手里的饭菜,一个说,哎呀,汤咋弄手上了。另一个道,我手上也沾了鸡蛋汤,走吧,去水房洗洗。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昭昭又转头看爸爸。


    小家伙拉了,也尿了,褚辰忙着给他换尿布呢。


    “妈妈你闭上眼。”


    邱秋忍着笑,闭上眼。


    昭昭飞快地凑上去,含着乳/头猛吸了一口,邱秋吃得清淡滋补,奶味儿跟着淡淡的,微微甜,带着一点乳香,很好喝。


    一口不过瘾,昭昭抱着又吃了起来。


    邱秋怜爱地一下一下拍着女儿的背,没出声。


    奶水吸光,昭昭埋在妈妈怀里,好一会儿不敢抬头。


    邱秋低头亲亲闺女的小脸蛋,小声跟她道:“妈妈小时候也吃奶。”


    “像我这么大的小时候吗?”


    “是啊。”古代小儿夭折率高,她前世确实吃奶吃到四岁半。


    昭昭说是四岁,其实四岁生日还没过呢。


    小家伙得到妈妈的肯定,咧嘴一笑,跑到爸爸身边,扯扯褚辰的裤子,小声问道:“爸爸你吃奶吃到几岁?”


    褚辰一个多月点就跟着老爷子老太太生活了,两老带孩子,自然是喂奶粉,吃到两岁,家里开始订新鲜牛奶。


    将尿布放进盆里,褚辰看向女儿笑道:“爸爸喝牛奶,喝到15岁。”


    “牛奶也好喝。”家里给她订的牛奶,她喝着也不错,“妈妈我不吃奶了,我有牛奶喝,不跟丑弟弟抢奶喝了。”最主要的是,昭昭怕小朋友们知道了,笑话她。


    邱秋笑笑,没说什么。


    褚辰揉了揉闺女的头,端起盆去水房。


    昭昭愣了下,气得哇哇叫:“爸爸你刚给小丑猴换过尿布、擦过屁股,没洗手。啊啊……我的头发啊,肯定臭死了,我还要去看电影呢……”


    褚辰哈哈笑着走了。


    老太太和俞佳佳回来知道后,吃完饭,接了两暖瓶热水给她洗头。


    洗完,擦个半干,老太太带着她去看电影,俞佳佳跟着离开,去冯师傅家帮忙给衣服锁边、盘扣。


    二姐在食堂后厨吃过饭,躲到两点半才上来,坐了会儿,跟着陈教授去法学班上课去了。


    小六跟爹爹姆妈在国营饭店点了道红烧肉、一盘清蒸鱼、一碟青菜、一个汤,吃完饭,送走两人,去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一包红糖,两斤鸡蛋糕过来看望邱秋和孩子。


    褚辰扶着邱秋正在屋里来回走着活动活动,以便促进子宫收缩、肠道蠕动,预防便秘,加快身体恢复。


    两人商量着,明天下午就回家。


    医院虽有张医生时不时过来照看着,却不如家里清静、舒适。


    “四哥、四嫂。”


    “褚宜啊,快进来。”邱秋笑道,“坐,喝水吗,自己倒。”


    褚辰指指窗边桌上的樱桃、李子:“吃什么自己拿。”


    “我给四嫂买了包红糖,两斤鸡蛋糕。”褚宜说着,四下看了看,屋里果然跟姆妈说的一样,堆满了礼品,光是红糖就有七八斤,鸡蛋糕也有好几包。


    邱秋:“刚工作,不用买什么,你能来,四嫂就高兴。”


    褚宜脸一红,喃道:“该买的。”


    又说了两句话,褚宜逃一般出去了。


    她同事看她拎着东西进了邱秋的病房,随之又空着手出来了,好奇道:“你认识邱老师?”


    另一位捧着茶杯道:“她家应该跟邱老师是亲戚吧,中午我见褚宜爸妈来看邱老师。”


    褚宜张张嘴,想说邱秋是她四嫂,没敢开口。


    谁家嫂子住院生子,当小姑子的缩着头,一直到生完后的第二天才去看的?


    史大柱这一觉睡到下午四点。


    醒来后,洗把脸,听助理说已经帮他办好了住院手续,病房在高干楼那边。


    “史总,搬过去吗?”他们现在住在锦江俱乐部,市委的工作人员安排的,套房,肯定比广济的高干病房住着舒服,“二少治病期间住在锦江俱乐部,只上午过来做针灸,练八段锦和幽门顺气法。”


    “搬,你现在回去拿行李。”史大柱说着,对镜理了理衣袖、前襟,出了张医生办公室,走到邱秋病房门前,示意保镖敲门。


    “请进。”邱秋走一步,下面撕裂处便痛一下,强忍着走了一个多小时,刚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接过褚辰倒的红糖水喝了口。


    保镖推开门,往旁一站,守在了门边。


    史大柱专程过来道谢的。


    上午带的金牌育婴师人家没要,带的贵重礼品人家也没收,史大柱多少摸清了些这夫妻俩的脾性,这谢,就真诚多了。


    “邱大夫,我从贵州带了些古茶回来,请问我能喝吗?”


    能啊,怎么不能。


    除了古茶,邱秋又提了几种现在适合他用的草药,黄芪:可调节糖代谢,促进胰岛素分泌,增加胰岛素敏感性,增强机体免疫力,改善糖尿病患者因长期高血糖导致的免疫功能低下,预防感染及并发症。


    黄芪切片,取10—15克,用开水冲泡代茶饮,或是跟鸡肉、排骨一起煲汤。


    还有山药、葛根、玉米须、黄连等,邱秋一一讲解着药性、用法。


    褚辰拿笔记在笔记本上,等邱秋说完,撕下记下来的几张纸,递给史大柱。


    邱秋看他保镖,一身腱子肉,孔武有力,招了招手,拿过褚辰手里的笔和笔记本,画了两脚的穴位图。


    让史大柱在椅子上坐下,把鞋袜脱了,叫保镖蹲在史大柱身前,按着穴位图给史大柱按摩脚底板。


    按之前,邱秋怕他等会儿,一个鬼哭狼嚎吓到左右病房的产妇和新生儿,让他自个儿拿手帕堵住嘴。


    史大柱刚听邱秋这么说时,一身气势骇人地瞪视着邱秋。


    邱秋什么场面没见过,根本不惧,摊摊手:“你也不想让人听到你等会儿又嚎又叫吧?”


    “不会!”


    行,我看你嘴有多硬。


    邱秋一边示意保镖开始,一边让褚辰抱起航航去张医生办公室躲躲,别吓着小家伙。


    刚按时,史大柱还能攥着椅子把手,紧咬牙关忍着,等按到跟肝、肾对应的穴位时,一个没忍住,叫出了声。


    邱秋想笑,忙扭开了头。


    “停、停。”史大柱哆嗦着说完,抖着手掏出帕子塞进嘴里,冲保镖点点头,示意继续。


    邱秋看看保镖按下的力度,对保镖道:“第一次按,你可以轻点。”


    保镖能说,给史总按摩,超爽吗!有一种反欺回去的感觉,谁让史总平时不做人呢,自己是个工作狂,连带得他们也要跟着加班加班加班。


    一通按下来,保镖神清气爽,史大柱整个人虚脱了,一身的汗,西装里的衬衣都湿透了。


    邱秋倒了杯白开水给他。


    史大柱抖着手接过,喝了两口,又坐着缓了会儿,才扶着椅子站起来。


    嗯,身子好像轻了一分。


    史大柱不相信地又走了几步,甩甩胳膊扭扭腰,确实舒服了些。


    “回去把药吃了,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晚上早点睡。”邱秋交待道,“明天早上起来,去小花园找陈教授,让他教你练八段锦、幽门顺气法。”


    史大柱点点头,道了声谢,带着保镖走了。


    没一会儿让人送来两箱从贵州带回来的天麻、金钗石斛,和两根五十年份的人参、一斤史大智亲手炒的春茶。


    人参不便宜,邱秋有心不收,又实在见之心喜,她的人参丸啊,正需要人参来配呢。


    “买下吧。”褚辰道,“多少钱?我回家拿。”


    “这品质,一根最少要五百。”


    “两根给一千二?”


    邱秋点点头。


    当晚,褚辰回家一趟,拿了一千二给高干楼的史大柱送去。


    史大柱没收,见褚辰坚持,便道:“邱大夫不是要用人参配人参丸吗,配好送我一千二的人参丸吧。”


    褚辰回来一说,邱秋当下就应了,人参丸有调节免疫、抗疲劳等作用,适当用一点,能改善糖尿病患者久病导致的身体虚弱、乏力等症状。


    但一般的丸药,会用蜂蜜、淀粉等为辅料来合丸,蜂蜜、淀粉的成分会影响血糖的水平。糖尿病严重的患者,肝肾功能往往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害,对药物的代谢和耐受性与常人不同,这时服用人参丸反而会加重肝肾的负担。


    邱秋准备制一瓶人参粉送史大柱,每天晚上睡前两小时(饭后2小时左右)口服一小汤勺,可以帮助他安心安神,促进睡眠。不过,得看他对人参会不会敏感,敏感的话,服用后可能会出现兴奋、失眠等状况,那就不适合在睡前服用了。


    第二天上午,丁珉带着房毓和小五两口子拎着一篮鸡蛋、一袋红糖、一条鲫鱼来了。


    邱秋见乐问夏一只手扶着腰,挺着小腹,在小五的搀扶下进来了,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脸色,皮肤油腻暗沉,额头、下巴各起了个小豆豆,眼睑水肿,嘴唇干裂。


    嗯,是怀孕一个多月的症状。


    邱秋抓了把糖给房毓,对小五笑道:“问夏怀孕了吧,快搬把椅子给她坐,别累着了。”


    “嗯,快俩月了。”小五扶着乐问夏在窗边坐下,拿起桌上的果盘放在她面前,笑道,“本来昨天我们就要来的,问夏吐得厉害,我便带她先去了医院,找老大夫号的脉,说是男孩。”


    丁珉听得撇嘴,伸手从果盘里抓了把樱桃塞给儿子,又抓了把自己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呸呸往外吐籽。


    果盘不大,樱桃也不好买,丁珉两把,盘子里的樱桃几乎不剩什么了。


    乐问夏气得抓起剩下的几个樱桃就要朝丁珉砸过去,被小五一把按住了。


    “生啥气啊,值当地吗?”小五说罢,转头笑道:“四嫂,还有樱桃吗,我再洗些。”


    “没了。有李子,在那呢,你给问夏洗几个,别多吃,吃多了胃酸。”


    丁珉:“多洗些,我不怕胃酸。”


    小五笑笑,抓了李子去洗。


    丁珉带着房毓凑到床边看航航。


    小家伙真如老太太所说,见风长,一天一个样,今天给他用柔布巾擦脸,皮肤已经没有刚出生那会儿皱巴、发红了。


    睁开眼,眼睛又细又长。


    老太太非说跟褚辰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邱秋是没看出来,倒是跟昭昭刚出生那会儿有点像。


    “听爹爹说,你们给他起名邱懿航?”丁珉一听这名字,差点没有乐出声。


    姓“邱”好啊,姓邱日后就不会跟他儿子争宜兴坊的房子了。


    乐问夏扶着腰,慢慢走过来,跟着看向包被里的小家伙:“四哥和奶奶咋同意了?”


    邱秋笑道:“昭昭起的,奶奶听着不错,一口应了。褚辰还夸昭昭聪明呢,小小年纪就会给弟弟起名字,老牛了!”乐得昭昭开心了两天。


    第65章 第 65 章 考研


    乐问夏抚着还不凸显的孕肚, 若有所思,她家跟四嫂一样,也只有她一个女孩, 若是孩子跟她姓,爸妈不知道该怎么高兴呢。


    小五洗李子回来, 就觉得媳妇看他的眼神比新婚夜还炙热, 心下一突, 不安道:“问、问夏?”


    乐问夏撩了下最近流行的中长波浪卷发, 小声道:“奶奶对孩子姓什么不看重,你说, 让咱儿子跟我姓怎么样?”


    小五惊得瞠目结舌, 奶奶不看重, 不代表他不看重、爹爹姆妈不看重啊!


    “你不想让咱儿子跟大嫂家的房毓平分宜兴坊的房子了?”


    乐问夏“嗤”了声, 赏给他一个白眼:“跟我姓‘乐’, 他就不是你儿子?不是你褚家的子孙?”


    “……当、当然是。”


    “那不就结了,他既然是你褚家的孩子,不管姓什么,房产都该有他一份!”这话一落, 乐问夏自己便先是一怔,不由看向床上包被里的航航。


    小五潜意识里已将四哥一家排除在争产之外,倒没注意妻子话里的意思:“这、这不好吧?宜兴坊的房子户主是爹爹, 他要是不同意……”


    出于动物的直觉,乐问夏对褚锦生这个公爹,尊敬中是带着点小惧怕的。


    抿了抿唇,乐问夏伸手拧了小五一把:“今天回去,你不会先探探爹爹的口风。”


    小五一听,提起的心陡然一松, 还有转圜的余地。


    小两口说着话,丁珉扯着邱秋问道:“听爹爹的意思,你们要在衡山饭店给航航办满月宴?”


    邱秋能说这满月宴是爹爹出钱出物吗,笑笑转移话题道:“大嫂生完房毓六年,身子早养好了,怎么还没要?是不准备要二胎吗?”


    丁珉瞬间觉得嘴里的樱桃不甜了,心里的苦水快要溢出来了。生完房毓半年后,同房了两次,褚青就不愿意再碰她。


    虽然他涵养好,什么都没说,她自个儿的身体哪会不清楚,房毓一出生便十斤八两,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头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可谁记得她生得有多艰难!


    下/体撕裂,又挨了一剪刀,肚子上的赘肉能割下来二十多斤,大腿上的皮,松得能提起来。


    丁珉苦得抓起一颗颗李子塞进嘴里,却尝不出一丝酸甜。


    邱秋愣了愣,刚要说什么,褚辰提着桶煮好的艾草水,和拿着一个大号搪瓷盆的二姐进来了。


    “过来啦。”褚辰跟几人打了声招呼,放下桶,去办公室唤张医生过来给航航洗澡。


    很快,张医生来了,看着二姐拿的大红搪瓷盆,笑道:“专门买的新盆?”


    二姐点点头:“我刚刚去开水房烫了烫。”


    “这是要洗三?”乐问夏看着众人的动作,好奇道。


    沪市不比贵州,隔壁几家跟她一同生产或是比她早一天生的,没见谁家洗三的,邱秋打着哈哈道:“出生三天还没洗澡呢,趁着今天气温高,让张医生帮忙给航航洗洗,下午回家舒服些。”


    两人说话间,褚辰已将艾草水倒进搪瓷盆里,拿来柔软的毛巾、邱秋特制的婴儿香皂、干净的衣服和尿布。


    张医生摸了摸水温,有40度左右,解开航航的襁褓,取下尿布,脱去衣服,轻轻将宝宝抱入搪瓷盆里,取过褚辰手里的毛巾蘸湿,从眼睛开始清洁,由内眼角向外眼角擦拭……洗完脸,然后是头部、身体……


    航航神情放松,睁着眼,转动着头部,四下张望,小手小脚在水里轻轻地划动着。


    房毓好奇地凑到盆边,捏了捏航航的小手,扭头跟他妈笑道:“妈妈,你看,他跟我一样有小鸡鸡。”


    众人轻笑。


    洗完,擦干身体,穿上干净的衣物、垫上尿布,裹上包被,小家伙躺在床上神情舒展地咧了咧嘴。


    邱秋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轻笑:“可舒服了吧?”


    褚辰拿了个厚厚的红包送张医生出去,二姐收拾桶、盆,拿起换下来的脏衣服去洗。


    乐问夏看得轻笑:“还是四嫂会笼络人,看看,这才生活在一起多久啊,二姐都快活成你家保姆了。”


    邱秋根本不接这话,她跟二姐如何,是一句两句解释得清的吗:“问夏从农场回来两年多了吧,工作还没着落吗?”


    乐问夏一噎,不吭声了。


    小五笑道:“问夏想进咱市的交响乐团,担任大提琴手。”


    邱秋:“不好进吧?”


    “是挺不好进的,”小五笑道:“需要在乐器演奏上有扎实的基本功、出色的音乐表现力和对各种曲目风格的理解能力,上月招聘两人,光一个初试就有五十多人报名,问夏那天闹肚子,没有发挥好。这一错过,下一次招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丁眠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嫁进来那么久没见闹过肚子,偏偏那天考试就拉起来了。呵!”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怯考吗?我还说是你那天买的油条不干净呢……”乐问夏气得冲过来要跟她理论,被小五一把扯住胳膊,将人拦住了,“大嫂,一家人能不能互相体谅点,少说几句风凉话?”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乐问夏一把挣开小五的手,气道:“事实不是你买的油条不干净吗?”


    “我那天早上买了两斤油条,家里都吃了,谁都没事,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拉起来了?”


    邱秋抚额,跟他们相处真累,半天的功夫,都吵吵两回了。


    好在这时褚辰回来了,看看表,11点43,“走吧,带你们去附近饭店吃饭。”


    乐问夏气得冷哼一声,扯着小五向外走道:“不吃了,留着给大嫂填她那个无底洞吧?”


    丁珉正为肚子上的赘肉烦恼呢,一听火了,“说谁呢,你才无底洞呢,你全家都是无底洞!笑我是吧,我看你生了,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说罢,转头看向邱秋的肚子。


    今天热,邱秋穿的是件米白色风衣,老太太从箱子里翻出来、洗熨后送来的,里面是条冯师傅给定做的宽松版棉布长裙,上面是衬衫式,小圆领,带扣子,腰线是一根抽绳,邱秋松松地系了下,下面穿着丝袜,棉拖。


    肚子遮得严严的,丁珉哪看出大小来。


    不过,看邱秋的小脸,倒是什么变化,还是巴掌那么大,双眼清澈透亮,鼻梁挺直,嘴唇的颜色,因为生产的关系,有些浅淡。


    褚辰牵起房毓的小手,边向外走,边招呼道:“大嫂,走吧,去饭店。”


    几人走后,没一会儿,老太太来送饭,见没人,悄悄往航航襁褓里塞了个大红包。


    邱秋夹了排骨在吃,余光扫过,偏头笑道:“多少?”


    老太太比了个“一”。


    邱秋看那厚度不像一百:“一千?”


    老太太点点头:“上午让张医生给航航洗澡了吗?”


    “洗了,小家伙可舒服了,小手小脚动个不停,张医生连声夸呢,说他健康、活泼、爱笑。”


    是不怎么听小家伙哭,吃了睡,睡醒自个儿玩会儿,接着吃,是个乖宝宝。


    二姐洗好衣服,晾在楼上的天台上。下来,见老太太来了,唤了声“奶奶”。


    老太太指指砂锅旁边的一个饭盒:“不是想吃熏鱼面吗,给你在国营饭店买的,快吃吧,别坨了。”


    二姐应了声,搬张凳子坐在邱秋身边,打开饭盒,搅了搅面,夹起块熏鱼,咬了口,外酥里嫩,味道鲜甜,是儿时记忆里的味道。


    除了面,老太太还给她带了瓶莱蒙汽水。


    褚韵握着瓶子,牙咬着瓶盖一使劲,瓶盖飞了,气泡嘟嘟往上冒,她忙捧着吸溜了口,眯着眼咂摸了下嘴,露出一抹幸福而满足的笑。


    邱秋笑道:“很好喝?”


    褚韵捧着瓶子笑道:“小时候家里偶尔买一瓶,姆妈依次给大哥、三弟、五弟、六妹倒满,到我,连点底子都没有了。”


    “想偷偷尝一口,都只能在刷杯子时,舔一下杯壁。”


    今年过年时,四弟倒是买了一箱回来,她也分了一瓶,没舍得喝,藏在屋里,等想得狠了,去喝时,早被采采拿出去和昭昭分着喝光了。


    老太太脸一扭,出去了。


    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个。


    邱秋安抚地拍拍二姐的手:“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褚韵吸溜着面,喝着汽水,心里美得冒泡,这就是被人宠爱的感觉吗?


    褚辰带着大嫂、房毓到了国营饭店,给他们点了个糟香拼盘,一盘四喜烤麸,一大碗鸡丝面,付过钱票刚要走,见凉菜里,有道马兰头拌豆干。


    想着邱秋爱吃,交了一块钱的押金,借用店里的饭盒,让服务员打包了一份,拿着饭盒就回来了。


    五月已过了吃马兰头的季节,邱秋没想到还会有,吃着也不老,鲜嫩鲜嫩的,就着马兰头拌豆干,她又吃了半个馒头。


    剩下的另一半塞给褚辰。


    邱秋不吃剩饭,现在每天炖得汤汤水水,剩下的都被褚辰包圆了。


    吃完饭,邱秋给小家伙喂过奶,上床便睡下了。


    这一觉直睡到下午三点多。


    起来洗把脸,一家人收拾收拾,出院回家。


    褚辰叫了辆吉普,到了公寓楼下,直接薄毯一裹,抱着邱秋乘电梯上楼。


    航航由老太太抱着。


    二姐没跟着回来,吃过饭睡了会儿,醒来就去找陈教授上课去了。


    到家,邱秋松快了,活动空间大啊。


    晚上,楼上楼下,知道消息的都来了,你家拿把鸡蛋,他家拎袋红糖,孩子抱出来见见,你塞两毛,他给五毛,一会儿的工夫,航航胸前的小被里塞得鼓鼓的。


    昭昭跟着忙坏了,跑着招呼小伙伴们,给他们拿奶糖、端红糖水、递连环画,介绍自家的小丑猴。


    睡前,邱秋掏出航航襁褓里的红包、见面礼,一数,一千零十五块两毛钱:“褚辰,爹爹今天没来,那五百块钱,是不想给了吗?”


    “我明天找他。”


    “你明天该回去上课了吧?”


    “我请了一周假,还有两天。”


    “我现在回来了,在家吃饭方便,孩子乖着呢,你也别按一周算了,明天赶紧去学校吧。”


    褚辰想了想,点头应了:“那我明天下课去图书馆找爹爹。”


    不等褚辰去找,翌日一早,褚锦生便把钱送来了。


    褚辰上学早走了,邱秋还没起来,昭昭开门接的,让他进来一起吃早饭,褚锦生看看坐在餐桌前的老太太,没应。


    转眼几天过去了,邱秋撕裂的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每天便拿了《法汉词典》来回活动着背诵。


    周日这天,郑平生和秦院长突然来了。


    褚辰惊讶地扬扬眉,忙将人往屋里让。


    两人带来了沪市中医药大学招研究生的消息。


    现在报名,6月1日初试。


    “我高中毕业能报考?”邱秋惊讶道。


    “其实二月就已经开始报名了,延长至三月一日,你现在报名已经迟了。”郑平生道,“招收的考生主要是1966年前入学和1970年入学的毕业生,此外则是中医带徒和自学中医者。”


    “你的条件符合最后一条。之所以现在让你破格去报名,是因为孙建国站起来了!”


    邱秋一愣,孙建国站起来她不意外,她意外的是郑平生、秦院长消息竟如此灵通,上月月底,张成周给她打电话,孙建国还在复健。


    “邱大夫,”秦院长笑道:“你要想在医疗系统走得远,有两个途径你势必要走一遭,一是上学,二是找一个有传承的师傅。”


    邱秋:“我有师承。”


    秦院长知道邱秋自小跟她奶奶学苗医,不管她奶奶医术究竟如何,只要在外界不出名,对她的事业便帮助不大。秦院长想着立马拍板道,“邱大夫,听我的这学你得上,拿个研究生文凭,日后,评职称啊,带学生,底气足!”


    “都考什么?”褚辰拿了纸笔过来记道。


    “政治、中医古文、中医基础和中医临床,”秦院长看了看邱秋手边放的《法汉字典》,笑道:“不考外语。”


    褚辰一听要考的内容,看着邱秋直乐。


    凭着邱秋对中医四大经典的了解,和在贵州那几年行医的经验,他再带着她通一通政治,这研究生保稳了!


    邱秋却有些顾虑,广济法学班的学生,学制为一年,她倒可以交给陈教授,让他借机在沪市好好养一养身体,再不济,还有别的中医大拿呢。


    可她去上学了,孩子谁带?


    老太太是不行的,她就没怎么带过孩子,三个子女有奶娘有保姆,到了褚辰,亦是请了保姆带了两年,两岁多点,送去银行单位的托儿所,多有老爷子的学生接送。


    送走秦院长、郑平生,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


    老太太和褚辰的意思,请人。


    最好请熟人、亲戚,有带孩子经验的。


    邱秋和褚辰第一个想到的是二妮,打电话回去一问,史大智这段时间吃中二妮做的饭菜了,离不开她,且给的工资也高,一月小一百。


    邱秋和褚辰的工资加一起,也没一百多,这个口便没张。


    又找了几天,亲戚里扒拉个遍,没一个满意的。


    住在宜兴坊褚家楼下的向家好婆不知道从哪得了消息,这天,带着女儿立春来了。


    向立春今年25岁,家里的小侄女是她一手带大的,有带孩子的经验。


    只一点,邱秋觉得她年龄有些大了,怕她这一两年内会成家,到时,她研究生没毕业,是不是还得找保姆,太麻烦了,不但她要重新适应,孩子、老太太他们也要适应。


    婉拒了向家好婆的好意,一家人又愁了起来。


    邱秋边复习边寻摸着保姆,这天王争来复诊,带来一个,不是别人,耗子他姐,青丫。


    “你咋来了?”邱秋太吃惊了。


    她父亲早几年生病走了,她母亲又查出肾功能受损,邱秋来前,虽已给她母亲调理得差不多了,可不能干重活。


    青丫兄弟姐妹八个,她是老二,上面有一个哥,还没成家,下面除了耗子,都还小,一家人根本离不开她的洗洗唰唰。


    青丫咧嘴一笑:“嘉树哥和耗子让我来的。嘉树哥知道你生了,又听你电话里问二妮,就猜你这里缺人。正好我大哥月初娶了媳妇,我嫂子人能干,家里家外一把罩,嫌我当家碍眼,耗子便鼓动着让我来了。”


    挺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青丫性子爽利,干活麻利,放下包袱,搁又点起的炉子上给自个儿下了碗面,吃饱一抹嘴,开始打扫厨房、擦窗、拖地。


    邱秋让她歇歇,人家龇牙一笑:“跟着王叔坐的卧铺,睡了一路,累啥累,我都快睡板结了,不行,我得活动活动,把身子骨活动开,不然,我晚上躺在床上该难受了。”


    “邱秋,你快去看书吧,别管我,我擦洗完,烧水洗个热水澡,就做晚饭,你想吃啥?”


    “菜都在哪呢,你看着办。只一点,清淡点,盐少放。”


    “哎,知道了。”


    她没用过煤气灶、抽水马桶,邱秋耐心地教了两遍。


    老太太在楼下汽车间跟老同学打完牌,接了昭昭放学回来,霍!真干净啊,黄铜门把手,擦得锃亮,乌漆木门连点灰都没有,推开门一进屋,更闪了,窗明几净,一股清新的花香味。


    “回来了,”邱秋竖抱起刚刚吃饱奶的航航,轻拍后背,让他打出“嗝”来,“昭昭,去厨房看看谁来了。”


    昭昭一愣,放下书包,换上小拖鞋,哒哒跑到厨房门口,朝灶上忙活的长辫子姑娘一看,惊跳起来:“青丫姑——啊啊,你来了——”


    说罢,人已冲过去抱住了青丫的腿。


    青丫忙把火关小,转身抱起昭昭,乐道:“想我不?”


    “想!”昭昭说着四下看了看,“青丫姑就你一个人来吗?”


    “对。我从明天开始接送你上下学好不好?”


    “好啊、好啊。”昭昭老开心了,青丫放下她继续做饭,她便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跟青丫嘀嘀咕咕介绍楼上楼下都有哪些人,附近哪儿是菜市场,哪儿有早餐店、国营饭店、大众副食品店……


    褚辰上过晚自习回来,九点多,昭昭带着青丫已经到保姆房睡下了。


    邱秋起身给他热饭,褚辰打量着屋内的变化,“邱秋,跟你说了多少遍,衣服等我回来洗,地等我回来拖……”


    “知道,我坐月子呢。”


    “那,这谁做的?”


    “青丫来了。”邱秋把事一说,褚辰乐了,“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放心,咋不放心啊,青丫带孩子可比她精心多了。


    人也干净,怕有虱子,来前,自个儿用六六粉往头上撒了两遍,邱秋听她一说,吓得赶紧扒拉着她的头发查看,生怕她把自己的一头秀发给烧秃了。


    没中毒真是万幸!


    翌日,王争拿着广济肿瘤科复查的结果和陈教授一起来了。


    邱秋看后,又给他号了号脉,“王叔,恭喜,病情稳定住了,完全没有复发的迹象。”


    陈教授高兴地拍拍王争的肩,哈哈笑道:“我说怎么着,好人有好命!”


    王争亦是一脸喜色:“不用吃药了吧?”


    邱秋:“不用,八段锦、幽门顺气法继续练着,三个月后再过来复查。”


    “那,我可以上班吗?”


    “可以啊,只一点,别累着,别熬夜,烟酒戒掉。”


    “好。”得了病情稳住的消息,王争是一刻都不想在沪市待了,迫不及待地想回家,跟家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送走王争,转眼到了6月1日。


    昭昭幼儿园有节目,她参加了百米短跑和航模展。


    老太太、俞佳佳拿着相机陪她去幼儿园,青丫在家看孩子,褚辰骑车载着邱秋去考试。


    考试是在中医药大学的一个大教室里进行的,先考政治,后考专业。


    在考“医古文和中医基础”时,要求对《素问·至真要大论》“是故百病之起有生于本者有生于标者……用之不殆明知逆顺正行无问。”一段原文断句和译成现代汉语。


    第三场考“中医临床”,最后一道题是“任选一个你满意的病例,详述病史、临床症状、中医诊断、诊断依据、治疗方药及效果,并以理法方药加以分析”。


    邱秋是依照王争的病例写的。


    几日后发榜,去中医研究院复试。


    邱秋站在复试的人群中,略略一听众人的小声议论,才知道初试有一千两百多人,复试来的才一百二十人。


    而这次只录取27人。


    第66章 第 66 章 电器


    面试分四组, 邱秋分在第一组,前排第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负责人, 知道她还有一天才出月子,特意给的照顾。


    一间有大扇玻璃窗的屋里, 呈“7”字形, 摆了两张长桌, 主考席上, 坐着三位老师,居中那位六十多岁, 长脸瘦的颧骨突出, 放在桌上的手, 粗糙有裂口、指关节粗大。


    左手椅上的男子, 五十岁出头, 身形微胖,脸庞白里透红,衣着考究,手里盘着副核桃。右手边是位头发花白的女士, 齐耳剪发,双唇抿着有深深的纹路,眉间竖着“川”字纹。


    下手椅子上还坐着两人做记录。


    邱秋进屋问好, 开始介绍自己,叫什么,今年多大,哪里人,几岁学医,几岁诊脉看病……


    左手边的男子, 拿起邱秋的资料和成绩单,看了看下面介绍自己的邱秋,微微偏头跟中间的老者道:“军医院的秦院长推荐来的,你看成绩……”


    老者早在阅卷时就看过了,是位十分优秀的民间医者,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年轻,看着不过十七八岁。


    右边的女士没理两人的嘀咕,等邱秋介绍完,张口问道:“六味地黄丸出自哪里?都由哪些药材组成?药效是什么?”


    “出自宋代的《小儿药证直诀》,”邱秋答道,“它是北宋时期,儿科名医钱乙在东汉张仲景《金匮要略》中的‘肾气丸’基础上,去掉附子和肉桂两味药材,研制出来的。”


    “钱乙认为小儿为‘稚阳之体’,阳气本就旺盛,附子和肉桂是辛热燥亢之品,用肾气丸容易加重孩子的内热,引起胃肠功能紊乱、干扰正常生长发育,所以,他减去了这两味药,保留其余六味来治疗小儿的‘五迟’……”


    听邱秋声音清越、字正腔圆地答完,男子来了兴趣,转了转手里的核桃,笑道:“小儿腹泻,用什么药?”


    “请问是什么情况下产生的腹泻?”


    不等男子回答,老者脑中闪过自己看过的一位幼儿:“五月收麦,他娘下地回来做饭,匆忙奶过孩子,便将睡着小儿往院中树荫下的小床上一放,忙活去了,腹部给搭了条旧床单。”所以不存在腹部受凉。


    “半夜这孩子便开始拉稀,跟淘米水似的,腹内传来阵阵空鸣。第二天中午,来找看我时,已双目无神、气息微弱。”


    他没说的是,在这之前,因为腹泻,妇人已连丧两子,找到他时,浑身瘫软,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邱秋:“他母亲回来喂奶时,可有用温水清洗或是擦拭过胸部?”


    老者摇头,农村哪有那么多讲究。


    “那中间可有抽空回来喂奶?”


    老者再次摇了下头,目中闪过一抹赞赏。


    这种情况,邱秋在山寨看诊时,没少见,“顶着烈日收割麦子,当母亲的身上的衣服必是干了湿、湿了干,又因为出门时间过长,胸部发胀,渗出来的奶水被汗水打湿,发酵变质。”


    “这些变质的奶水,没及时清洗,便直接喂进孩子的嘴里进入肠胃,若是量少,再加上孩子身体比较健壮,那或许没事。孩子要是虚弱些,肯定会引起暴泻,大伤脾气……小儿脏腑娇嫩,不可骤补,只能调分水湿。”


    女士眉一挑:“如何调分水湿?”


    “从小便去。如谷熟放水,忧患自然可解。”邱秋说罢一笑,“若是我来治,我会给他抓两毛钱的车前子,碾碎成粉后,温水送服。用上两三日,这病也就好了。”


    三人互视一眼,均笑了。


    车前子:味甘、性寒、归肝、肾、肺、小肠经。


    女士眼尾舒展,笑道:“你可知车前子,最早是用来治什么病的?”


    邱秋:“尿血症。”


    老者边拿笔在试卷后面写评语,边随口问道:“你在山区可有看到过‘砍头疮’?”


    邱秋点头:“买点碱粉,好好洗个头,有那么几次,也就好了。”


    砍头疮是民间的说法,它通常是指发生在后颈部的痈或有头疽等外科病症。


    病因多为外感风、寒、暑、湿、燥,导致气血凝滞,经络阻隔,从而发为痈或有头疽。还有便是饮食不节,喜食辛辣、油腻之物,及年老体弱、气血亏虚等。


    老者扬了扬唇,不苟言笑的脸上,再次展露出笑来。


    男子和女士互视一眼,又提了几个经络针灸穴位上的问题。


    邱秋一一回答。


    老者冲邱秋摆摆手:“回去吧,等通知。”


    “理论扎实,临床经验丰富,”女士扬眉笑道,“是个好苗子!”


    外面,其他考生见邱秋一脸轻松地走了出来,纷纷围上来,小声询问都考什么?


    邱秋笑道:“每个人应该考得不一样。”


    那肯定了,不然,有一个出来的,后面不都有答案了。


    “你考的什么?”


    邱秋没有隐瞒,一一作答。


    有的听了,心里多少有些底,道了声谢,去旁边琢磨了。


    有的越听越紧张,竟出了一头汗。


    褚辰挤过来,护着邱秋出了人群,“饿不饿,我看旁边不远处有家国营饭店,卖的面挺齐全的,去尝尝?”


    邱秋看看表,才九点多:“你早上没吃好?”


    “我是看你吃得少。”


    邱秋怕前来复试的人多、考试等的时间长,不好找厕所,没敢喝汤,汤水喝得少了,吃太多干的胃里不舒服,便没用那么多。


    “谢谢褚主任的体贴!”邱秋笑罢,侧身坐在后座上,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走吧,看看有没有鳝糊面。”以往在寨子里,这个季节可正是吃鳝鱼的时候。


    干煸鳝鱼、红烧鳝段、盐酸鳝段、鳝鱼脆哨拌饭、泡椒鳝鱼丝、鳝鱼煲。


    光是想一想,邱秋就想流口水。


    国营饭店里的鳝糊面也不错,鳝鱼切丝,煸炒成鳝糊浇头,跟煮好的面条一拌,味道鲜美,口感丰富。


    邱秋吃了一大碗。


    褚辰见此,去了趟后厨,出来提着个小竹篓,里面装着三条肥美的鳝鱼。


    邱秋探头看了眼,小声道:“多少钱?”


    “比十六铺买的高价猪肉便宜些。”


    邱秋心里估了个价,便没再问了。


    骑上车,两人直接回家。


    褚辰将鳝鱼交给青丫处理,去了宜兴坊,明天航航满月,他得看看爹爹准备的烟酒糖果够不够。


    一路回来,邱秋热了一身汗,烧水去卫生间简单擦了擦,换身衣服,抱起婴儿床上的航航。


    小家伙醒着呢,一到邱秋怀里,便转着头,张着嘴找奶吃。


    邱秋抱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边喂奶,边打量着怀里的他,小脸圆了,眉毛长出来点,淡淡的比较稀疏。


    握着他的小手看看,指甲又长长了。


    邱秋喂完奶,竖着拍过嗝,将人放在沙发上,找来剪子,开始给他剪指甲,剪完手指甲,脱了袜子剪脚指甲。


    “邱秋,黄鳝你想咋吃?”青丫将米饭蒸上,洗了洗手,出来问道。


    “留一条晚上给昭昭做鳝鱼粥,另两条杀了,做鳝鱼煲。”


    青丫应了声,拿刀杀了两条,用盐搓揉去上面的黏液,冲洗干净,斩成大段备用。


    邱秋不能食用料酒和八角、桂皮、花椒等热性香料,没法给黄鳝去腥,青丫便用猪油、生姜、葱段、蒜头将鳝段煸炒至卷皮,加入香叶、山柰泡的水和适量盐、酱油炖煮,出锅前点几滴芝麻油,淋上锅边醋。


    随之又炒了个菜心,烧了个青菜鸡蛋汤。


    饭菜刚端上桌,门铃响了。


    青丫解下围裙,快步过去将门打开。


    是史大柱的助理,带着两个雇来的工人,扛了大包小包进来。


    怕邱秋拒收,进门他便解释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都是我们二少让人从云南、贵州捎回来的果子、花草。”


    “你们二少去云南了?”邱秋说着,拿起剪刀拆开一个纸箱,拨开上面的干稻草,是一个个用有光纸包着桃子。


    “嗯,他和秦尧上周去的,收购了一批品质上好的古茶,让人在香港湾仔、尖沙咀分别购买了两个铺子,准备开家茶楼和一家私房菜馆。私房菜馆的菜式,用的都是你写的食谱。回头我把合同打印好,给你送来。”


    邱秋点点头,继续拆箱,很快一个个纸箱都拆开了,一箱菠萝、一箱芒果,另有两株开花的绣球,一株杜鹃和一株月季。


    “东西是不贵重,”邱秋看着一地的东西笑道,“运费不低吧?”


    助理:“二少让人回来办事,那人顺手带回来的。”


    “坐火车,还是飞机?”邱秋好奇道。


    “火车卧铺。邱大夫,大少让我问你,夏天了,可需要冰箱、空调?”


    青丫第一次听“冰箱、空调”,好奇道,“干什么用的?”


    助理解释了番,青丫听得咋舌,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不便宜吧?”邱秋说着,拿起个芒果看了看,比往年张思铭从部队给她和昭昭寄的要大,撒开皮咬了口,唔,挺甜的。弯腰又拿了个丢给青丫:“尝尝,果肉柔软,入口即化,都是熟透的果子,放不住,得赶紧吃。”


    随之又拿了几个给助理和工人。


    助理给俩工人付了钱,将人打发走,边吃芒果,边回答邱秋方才的问题:“北京绿皮雪花冰箱100升的605元、110升635元、150升765元,进口的日立、东芝、松下,没两三千拿不下。”


    “进口空调,基本在两千至五千之间。国内春兰窗式空调CKF-3A,还算便宜,两千多元一台。”


    “你看冰箱要哪款,空调要几台,我下午给你送来。”


    邱秋听得心肝颤,这么贵的空调,竟然问她要几台?!


    她一个马上要去读书的学生,哪来的钱买这些:“不要不要,太贵了,有风扇吗?多少钱一台?”


    助理轻叹,就知道会这样,还好他资料准备得充分:“12寸大的台扇,40多厘米高,130元左右。普通吊扇价格在150-300元之间。”


    六月份,邱秋已经感到热了,不过,他们这公寓还算好些,因为楼高,前后无遮拦,晚上所有的窗打开,睡着还算凉快,也可能还没到三伏天。


    邱秋想了想,“给我送四台吊扇吧。”


    客厅一台,三间卧室各一台。


    “冰箱、洗衣机呢?”


    邱秋将芒果核丢进垃圾桶,拿卫生纸擦擦手,忍着心疼问道:“洗衣机多少钱一台?”


    “国内的白菊单缸只能洗不能甩,298元。日本东芝2KG半自动双缸,可洗可甩,470元。”


    邱秋想要双缸,但又不想买日货,“其他国家的双缸洗衣机有吗?”


    “美国用的是顶装式全自动洗衣机,价格在500-600美元之间。”


    换算成人民币,最低也要九百四十多块。


    邱秋忙冲助理摆了摆手:“先要四台吊扇。”


    助理应了声,拿着邱秋给史大柱配的人参粉走了。


    老太太打牌回来吃饭,听邱秋说,让史大柱的助理帮忙买了四台吊扇,当下回屋,拿了个存折给她。


    邱秋打开一看,三千,咧嘴笑道:“你这钱一出,我都想买空调、冰箱、洗衣机了。”


    老太太大手一挥,豪气道:“想买就买!”


    邱秋听得嘴角微翘,凑近她道:“您这过年一万,航航洗三给一千,今天又拿出来三千,手头还有钱吗?”


    老太太跟着小声道:“机械厂的人事主管找来,说他们厂想给研发人员办一个英语学习班,想请我过去教他们,顺便帮忙翻译些文件。”老了老了,还能发挥些余热,老太太只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邱秋惊讶道:“啥时候的事啊?”


    老太太跟孩子一样,朝邱秋顽皮地眨眨眼:“你猜?”


    “我忙着复试的这几天?”


    “嗯呐。”老太太心情甚好地点点婴儿床上航航的额头,笑道,“太奶奶要去上班工作了,挣了钱给我们航航买巧克力好不好?”


    小家伙被逗得咧了咧嘴,无意识地露出一个笑来。


    老太太开心地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笑道:“真乖!”


    青丫将花一盆盆搬放在阳台上,浇好水过来,“吃饭吧,水果我等会儿再收拾。”


    老太太和邱秋应了声,洗手吃饭。


    邱秋不怎么饿,只给自己盛了两三口米饭,就着吃了些鳝鱼、菜心,喝了一碗青菜鸡蛋汤。


    考完试了,邱秋只觉一身轻松,吃饱了就犯困。


    青丫看她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打,催她赶紧去睡会儿。


    邱秋应了声,抱起小床上的航航一起进屋睡了。


    *


    褚辰骑车到宜兴坊九号楼,家里锁着门,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一个人也不在,完全没有一点要办满月宴的喜庆气氛。


    掉头赶到市图书馆。


    褚锦生看到他,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褚辰一看他这表情,心里就是咯噔一声:“爹爹,你不会忘了明天航航满月,要办满月宴吧?”


    褚锦生一愣:“啊,这么快就满月了吗?!”


    褚辰无语了片刻:“衡山饭店那边你也没定宴会厅和席面了?”


    “老亲都没通知,一家人吃个饭,哪用着定宴会厅定席面?明天直接过去,吃什么现点,耽误不了事。”


    褚辰抚额:“奶奶通知了。”


    “什么?”


    “家里的老亲,奶奶挨个打电话通知了。”


    褚锦生这下跟着头皮麻了:“统计了吗,来多少人?”


    “二三十吧,加上我同学、邱秋的同事,得定五六桌。”


    “这么多?”小五结婚,两家的亲戚、同事、邻居全算上,也才十桌。


    褚辰伸手:“拿钱。”他已经不相信他爹的办事能力了,给钱吧,他去张罗。


    “没带!”


    “……晚上我去家里拿,您老准备好,别忘了去银行取。”褚辰说罢,匆匆走了。


    “褚同志,刚刚走的是你考上复旦的四儿子吧?中午了,怎么没留他一起吃饭啊,今儿食堂有香煎烤子鱼。”


    褚锦生一愣,他记忆里,好像从没有跟老四单独一起吃过饭,便是坐下好好说几句话,也很少。


    褚辰去衡山饭店定了个中小型宴会厅,设计好桌位摆放,定好菜单,这才松了口气,骑车回家。


    到公寓楼下,正好遇到助理派了工人过来送吊扇。


    吊扇得工人踩着梯子,一个个在天花板上打洞安装。


    怕打洞的声音惊着邱秋和航航,褚辰没让他们这会装,给工人拿了盒大前门,拜托人家后天再来,彼时邱秋出了月子,可以带着航航去邻居家避避。


    第67章 第 67 章 满月宴


    “回来了。”邱秋抱着同样睡醒的航航, 从卧室里打着哈欠出来,褚辰刚将工人送出门。


    “嗯。吵着你了?”褚辰关上门,走到母子俩身前, 垂眸看向她怀里的航航。


    小家伙握着小拳头,动了动头, 张眸朝他看来。


    褚辰抿唇笑了笑, 问邱秋:“喝点什么?我给你弄。”


    “温开水。”


    褚辰洗洗手, 给邱秋倒水。


    “刚才谁来了?”邱秋抱着孩子, 跟在他身后,询问道, “我听着有好几个。”


    “送吊扇的工人。”风扇没拆箱, 放在储藏室了。


    褚辰尝了下杯里的水, 温温的, 转身喂她:“安装吊扇比较吵, 你和航航还没出月子,不方便去谁家避一避,我让他们后天再来安装。”


    邱秋喝了两口,便不喝了:“给钱了吗?”


    “没。侨汇商店来送货安装的工人说, 李先生(助理)付过了。我问了,一台一百八。”


    “回头我给他。”邱秋说着,将刚刚吃饱, 换过尿布的航航放进婴儿车,走到沙发前坐下,扯了抱枕靠在腰后,“酒宴订了几桌?都有什么菜?”


    “六桌。”褚辰放下杯子,拉过茶几上的一盘芒果,边拿刀削皮, 边道:“红烧肉、草头圈子、清蒸桂鱼、酥蛋卷儿、响油鳝丝、盐水虾、茭白肉片汤……”


    “一桌多少钱?”


    “加上烟酒糖果红蛋,一桌十元。”


    六桌那就是六十,也不便宜了。


    “爹爹手头有那么多烟票、酒票、糖票、肉票、蛋票、鱼票、粮票吗?”


    褚辰把削去果皮的芒果,托着个底递给邱秋:“没有,我找人凑了些。”


    当初从老家来时,张叔和大哥张思铭给的粮票,也就刚来那个月用了些,后面邱秋、昭昭、二姐户口一落实,便没再用了。


    因为是全国通用票粮,所以长期有效。


    其他票,早几天他就怕爹爹那边会出乱子,私下找人买了些。


    邱秋接过芒果四下看了看:“奶奶和青丫呢?”


    褚辰指指老太太的房间:“在教青丫识字。”


    邱秋一个芒果吃完,起身洗洗手,悄悄将老太太的房门推开一条缝朝里看。也不知道老太太啥时候从哪找来块小黑板,竖放在椅子上,用滑石粉写了“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教青丫念了几遍,然后开始讲解。


    邱秋轻轻关上门,走到客厅挨着褚辰在沙发上坐下,抱着他的胳膊笑道:“教得挺认真的,连一年级的语文课本都找来了。”


    褚辰吃完芒果放下水果刀,拿卫生纸擦了擦手,笑道:“青丫年龄不大,这会儿学起来,等航航上幼儿园了,也好给她找个事做。”


    邱秋也是这意思,在家一待几年,总得让她学点什么,日后好谋生。


    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褚辰看看时间,起身去接昭昭,邱秋兑了温水,把航航刚刚换下来的两条尿布洗了,晾上。


    周五,幼儿园下午只上两节课,铃声一响,孙老师放下儿童故事书,说了声“放学”,昭昭飞快收起桌上的书和文具盒,扯起元今瑶,拎着书包先孙老师一步冲出了门,撒腿朝大班跑。


    “邱懿昭,跑慢点,别摔了。”孙老师担心地在后叫道。


    昭昭奔到大班后门前,松开元今瑶的手,扭身朝孙老师挥了挥手:“知道了,孙教师再见!”


    “再见。”孙老师笑着回了句,抱着书本去办公室了。


    昭昭小心翼翼推开后门一条缝,撅着屁股和今瑶一起朝里看,大班的班主任赵老师正在给这周表现好的孩子戴小红花。


    袁帅和其他四个孩子一起站在讲台上,低头看了眼胸前的小红花,突然抬头朝后门看来。


    昭昭咧嘴一笑,刚要缩回去,今瑶一个没站稳扑在了门上,“咣当”一声,门拍在墙上,今瑶和昭昭摔趴在了地上。


    同学们回头,看着地上的两人,哄堂大笑。


    赵老师无奈地轻叹一声,快步过来,伸手扶起地上的两人,查看身上有没有摔伤。


    昭昭拍拍身上的灰,跟赵老师笑道:“老师我没事!”


    赵老师气得一点她和元今瑶的额头:“下次再来捣乱,我可要告家长了!”


    两人忙点了点小脑袋,乖乖认错。


    赵老师都要被气笑了,认错倒是积极,就是不改,下周保准还犯。


    “好了,放学!”


    全班欢呼一声,纷纷收拾起桌上的东西,背上书包往外冲,有走后门的,经过两人身边,还冲她们握了握拳,喊道:“加油!欢迎下周还来扑门,哈哈……”


    元今瑶气不过,“呸”了声,冲这些小屁孩挥舞着拳头,吼道:“笑、笑鬼啊,有本事单挑!”


    任成益扯着孙梁过来,笑道:“你打得过谁啊,这么横!”


    “走啦。”袁帅背着书包,拉了昭昭的手,先一步出了教室。


    褚辰等在校门口,远远看到几人,招了招手:“昭昭、袁帅这里——”


    “爸爸——”昭昭一把甩开袁帅的手,朝褚辰奔了过去,“哈哈,爸爸你来接我了,我好开心啊~”


    褚辰弯腰接住冲来的闺女,双手一使劲将人抱在了怀里,“爸爸来接就这么开心?”


    “嗯呐!”昭昭重重点了下头,伸手开始数道,“来沪市后,我上幼儿园,除了开始那几天,爸爸就再也没来接过我了。”


    褚辰课业重,他若不是有些基础,《资本论》这门课儿时跟爷爷学过,大多学生学来最吃力的英语,他一张试卷保过。光凭他天天来回奔跑、加上这段时间的请假,怕是课业早就拉下,班主任、辅导员都要找他谈话了。


    亲亲闺女的脸蛋,褚辰歉然道:“对不起,以后爸爸尽量抽时间来接你好不好?”


    昭昭懂事地摇摇头:“不用啦,我知道爸爸上学,学得比我多得多,很忙哒。”


    褚辰刚要说什么,袁帅几人走到父女俩跟前,挨个儿唤了声:“褚叔叔。”


    褚辰揉了揉袁帅几人的头,笑道:“走吧,咱们回家。”


    这会儿,也就袁爷爷和任成益他奶在家,元今瑶和孙梁的爸妈都还没下班,褚辰邀了几个小家伙一起来家玩儿。


    昭昭跟着笑道:“来啊,咱们看动画片,今晚放《小蝌蚪找妈妈》。”


    几个孩子瞬间心动了。


    袁家、任家、元家也有电视,黑白的。


    他们想看彩色的《小蝌蚪找妈妈》,青蛙妈妈的背,听别的小朋友说是绿色的,水里的草和石头也是别的颜色。


    褚辰领着几人到家,邱秋正在厨房削菠萝。


    “妈妈——”昭昭进屋便找妈。


    “在这呢。”


    褚辰放下昭昭,换了鞋,去厨房,洗洗手,接过邱秋手里的刀,开始挖菠萝眼。


    昭昭挨个儿给小伙伴们拿草编的拖鞋,周惠菇送八角帽时,一并带来的。


    几人换了鞋,纷纷把书包撂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昭昭哒哒冲到厨房,扒着案板,看爸爸在挖什么:“啊,是菠萝!”


    张思铭在云南当兵那几年,没少往家寄贵州没有的水果。


    “什么是菠萝?”元今瑶跟着过来,看着褚辰几刀将一个淡黄色的东西切成块放进一个盛水的瓷盆里,好奇道:“吃的吗?”


    昭昭点头,跟她说菠萝是水果,怎么吃。


    不等她说完,邱秋弯腰从箱子里又拎了只菠萝给褚辰,让他削皮挖眼切开,人多,一个怕是不够吃。


    元今瑶伸手摸了摸菠萝身上一个个刺刺的突起,又摸了摸它长长的绿叶子,“世上还有长得这么怪的水果哦。”


    任成益、孙梁、袁帅也是第一次见,几人围着褚辰新奇不已。


    褚辰见此,也不急着削皮了,挨个儿让几人拎着好好看看,看够了,教他们怎么削皮挖眼。


    邱秋拿来漂亮的锡果盘,洗了几个桃子,放上几个芒果,让他们吃。


    桃子几人每年都有吃,芒果却是跟菠萝一样第一次见。


    菠萝要泡在盐水里十来分钟才能吃,昭昭招呼几人先吃芒果、桃子。


    孩子们吃着果子去了客厅,元今瑶想把菠萝和芒果画下来,跑回家拿了画画用具过来。


    邱秋给她拿了个完整的菠萝和几个芒果,让她画水彩。


    昭昭和任成益他们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电视,这会儿放的是英语讲座,看了一会儿,几人就没兴趣了,听不懂。


    昭昭擦擦手,带他们去书柜那边挑连环画。


    袁帅一眼扫过,大多都看过了。


    他取了褚辰给昭昭做的斗兽棋,叫了昭昭一起下。


    任成益抽了本民国的《水浒拾遗》,孙梁跟着取了本《北宋杨家将》。


    五点,青丫出来做饭,中午剩下些米饭,邱秋教她做了个菠萝炒饭。


    量不是太多,邱秋盛出半碗,喂褚辰两口,和青丫、老太太分着吃了,剩下的都给几个孩子了。


    吃了菠萝炒饭,青丫继续忙活,鳝鱼粥熬上,炒了盘红苋菜,切了盘高邮咸鸭蛋。


    褚辰出去,买了包馒头。


    吃饭了,袁帅、任成益、元今瑶先后被大人喊走,孙梁爸妈还没回来,一家人留了他在家吃。


    用罢饭,几个孩子又来了,看电影《小蝌蚪找妈妈》。


    邱秋跟着看了遍,晚上带着航航早早睡了。


    褚辰复习功课到十一点半,才回房。


    翌日一早,俞佳佳拎着给邱秋、昭昭和航航做的衣服来了。


    母子三人换上一看,跟三个红包似的。


    邱秋和昭昭的是长袖红裙,款式一模一样,只是一大一小。


    航航的是大红对襟和尚服,同色小裤,还有一顶红色的圆顶帽和一双小布鞋。


    邱秋给他穿上双红色的小棉袜,套上鞋子,老太太拿来对银手镯,轻轻给他戴上。


    昭昭拿着小红帽正把玩呢,见此,忙把帽子往邱秋手里一塞,噔噔跑回邱秋他们的卧室,从床下拉出个箱子,抱出褚辰给她买的首饰盒,打开,取出只银手镯戴上,又抓了对珍珠小钗,对镜比画着往头上插。


    褚辰跟过来,接过小钗给她戴上。


    昭昭美哒哒地看了看,跟身上的衣服好像不是那么搭,伸手取下小钗,找了对红绒球给她爸。


    褚辰给她绑在两条小辫的发尾处。


    对镜照了照,昭昭这才满意地朝褚辰伸手要抱。


    褚辰抱起闺女出来吃早饭。


    等到十点半,苏州、宁波那边的老亲都到了,这才一起去衡山饭店。


    楼上楼下的邻居有些跟他们一起出发,有些快开宴时才来,二姐跟邱秋广济医院的同事和学生代表一起来的。


    紧跟着是军医院的秦院长、郑平生,季寒、小卫、叶兴言夫妻,周惠菇的丈夫也跟着他们母子来了,还有褚辰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到齐了,褚锦生夫妻才带着一家子到,不过褚青没来,说是在家抓紧时间复习呢。


    老太太抱着航航,带着邱秋、褚辰和昭昭站在台上讲了几句,宴会开始。


    先上的红蛋、长寿面。


    紧接着菜一道道往上端。


    邱秋夫妻带着两个孩子和老太太、褚锦生、谢曼凝坐在主桌,同桌的是常熟来的五叔公、七叔公、九叔公和宁波老太太娘家的堂弟媳妇,其他亲戚被安排在小五他们那一桌。


    邱秋吃过一小碗长寿面、一个红蛋,和褚辰一起,挨桌给大家敬酒敬茶,邱秋杯里的是红糖水,褚辰杯里却是真的白酒。


    到了秦院长、王院长、陈教授、郑平生他们那桌,王梦凡打趣道:“邱秋,若不是中医药大学招生部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你去参加了他们的研究生考试呢。咋,是想等收到录取通知书,再告诉我吗?”


    闹哄哄的人群陡然一静,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邱秋朝她举了举杯,笑道:“还说呢,要不是秦院长、郑医生,我都不知道中医药大学今年招研究生。院长,你是不是怕我高中毕业,没有正统地学过医,考不过人家那些正规院校毕业的,给咱医院丢脸啊?”


    王梦凡抚额笑道:“唉,想将你一军呢,没想到被你拿捏了。你刚来那会儿人家都开始报名了,我见你来上班,以为你没打算参加考试呢。”


    毕竟正如邱秋所说,她高中毕业,首先这学历就不达标,说是有师承吧,她奶奶又不是什么有名的名医。


    “再说,”王梦凡笑道,“你医术那么好,我也不舍得你走啊!”


    几句话的功夫,听得谢曼凝、小五夫妻、丁珉和小六纷纷变了脸色。


    刚才来时,在门口上礼,看到上面写的什么“军医院秦茗”后面跟着一个备注(院长),广济医院王梦凡后面同样跟着一个备注,就已经够让他们惊诧了,没想到现在又听到了什么?邱秋报考了中医药大学的研究生,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好像考得还不错。


    正震得迷糊呢,史大柱带着助理来了,让人抬进来一个三层高的蛋糕。


    哈尔滨食品厂第一次接这么大一个蛋糕订单,为了力求完美,多次尝试后,时间上就紧了些。


    史大柱一见已经开宴了,忙抬腕看表,刚刚十二点。


    “没晚吧?”他问来迎的褚辰、邱秋。


    邱秋笑他:“你应该提前跟我们说一声的。”这样,可以等一等嘛。


    史大柱转头瞪助理:“你没说?”


    助理一拍额头:“忙忘了。”


    他是真的忙忘了,大少这次前来,不只是治病,还听闻内地有意开发虹口,想跟着参与部分投资,他老人家在医院里养着,那跟内地政府接触、打交道不得由他来。


    昨天能亲自跑趟褚家,那真是硬挤出来的时间。


    助理连连道歉,邱秋摆摆手,这算啥,他们满月宴走的是中式风格,蛋糕有那是锦上添花,没有也碍不着什么。


    史总的一片心意,他们收到了。


    一商量,蛋糕最后再切。


    邱秋引了史大柱和助理去秦院长他们那桌,褚辰则带着送蛋糕的两位哈尔滨食品厂的职工到了邱秋同事那桌。


    小五、乐问夏伸长脖子朝史大柱和助理看去,片刻,两人端起酒杯朝他们走了过去。


    邱秋没听几人说什么,转身和褚辰接着敬茶敬酒。


    看着那么大的三层蛋糕,孩子们哪还坐得住,早早就下了桌,围着蛋糕看了起来。


    邱秋看着吃得也差不多了,和褚辰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上台,合握着一把刀,将蛋糕从中一切为二,随之邱秋松手,让褚辰带着昭昭给大家切蛋糕、分蛋糕。


    欢声笑语中,结束了这场满月宴。


    两人接着又忙活开了,一个安排老亲或在家住两日或去车站返乡,另一人挨个儿送大家出门。


    褚锦生主动邀了五叔公、七叔公、九叔公去宜兴坊住。


    丁珉这会儿倒是乖觉,什么也没说。


    小五夫妻拿着史大柱的名片,沉浸在无言的喜悦中。


    谢曼凝带着小六找叶兴言说完话,又去找王梦凡、人事主管严华。


    第68章 第 68 章 挨揍


    江文敏看人走得差不多了, 抱着江睿,带着周惠菇走到邱秋面前,道谢。


    谢谢邱秋这段时间对他妻儿的照顾, 并仔细询问了两人病情的后续治疗。


    邱秋还有人要送,简短地说了几句, 摸了摸江睿的头, 笑道:“江同志, 癫痫病人的病情复发与否, 跟家庭氛围、身心健康有着极大的关系。”


    江文敏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 邱秋为惠菇和小睿点他呢。


    点点头, 道了声谢, 江文敏带着妻儿在邱秋的相送下, 走出衡山饭店, 去停车场,坐小卫的车,等会和叶兴言夫妻、季寒一起回军区大院。


    “邱老师。”法学班的学生秋华、张磊、宋云朵来向邱秋告别。


    “吃好了吗?”邱秋关切道。


    宋云朵抿嘴笑道:“蛋糕很好吃。”


    云朵是班里最小的学生,大家都拿她当小妹妹看待, 闻言,秋华和张磊都笑了。


    邱秋朝放蛋糕的餐桌看了看,见分得光光的, 笑道:“等我休完产假回去上班,给你们带一个。”全班30人,虽来了他们仨,却都让张磊帮忙上了礼钱。


    广济的产假是59天,还有大半月,邱秋就该上班了, 可那时离暑假也不远了。


    “邱老师,暑假我们能申请继续留在广济跟你学习吗?”张磊不注重口腹之欲,他只想多在广济跟着邱秋多学习些日子。


    邱秋讲课跟其他老师不一样,她讲《素问》《灵枢》,说起经脉、穴位、四时刺逆、五脏,如在说一个个小故事,通俗易懂,越学越有趣。


    不等邱秋回答,王梦凡大步走来道:“当然可以!邱大夫,暑假期间,我想请你带着法学班的学生临床教学。”


    邱秋没意见,正好她也想多多接触各种类型的病人:“行啊。”


    听到王院长和邱大夫的一问一答,秋华、张磊带着宋云朵开心地走了。


    严华、钱念念、苏子平、施乐生跟在王梦凡身后走来,一起跟邱秋告别。


    邱秋送他们到门外,跟严华笑道:“褚宜刚卫校毕业,年纪小,记性好,正是学习的好时候,我希望她能踏踏实实地跟在老师身后,认认真真地学上几年。”


    严华看了眼王梦凡,压低声音小声道:“王院长希望你研究生毕业还能回来,为留住你,家属她势必要给些优待。你看,要不要把褚宜调到张医生那边?”


    邱秋惊讶道:“你们就这么相信我一定能考上?”


    严华轻咳一声,笑道:“咱院长上面有人,她刚刚跟你那样说,指定是得了消息。”拍了拍邱秋的肩,严华安抚道:“放心吧,读研这事,你保稳了。褚宜之后的工作安排,你怎么说?”


    广济的助产护士,实习期为12个月。


    她们不直接跟随医生实习,多是在产科、产房等临床场景中与医生协同工作。


    便是实习结束,正式入职,也不会固定跟随某位产科医生,而是同实习时一样,以护理团队成员的身份在产科、产房等科室独立工作或是与医生协同合作。


    让她跟张医生一个妇产科主治医师实习,完全不合规矩嘛。这后门走得也太明显了,“是我姆妈和褚宜跟你提了什么要求吗?”


    严华笑笑:“你姆妈的意思,做助产护士没什么前途,她希望褚宜能跟在一位妇产科主治医生身旁,学习如何接生,日后能成为一名产科医生。”


    邱秋瞬间被气乐了,助产护士想要成为产科医生,要么参加高考,报考临床医学;要么考取医师资格证,或通过医学院组织的医学综合考试(如解剖学、生理学)。


    想通过短期培训实现,那是痴人说梦。


    让她跟在张医生身边学习,算是怎么回事儿?


    人家张医生,凭什么如扶小儿走路似的教你、带你。


    “我不希望褚宜因我受到任何优待。”


    严华对上邱秋一双清澈得过分干净的眸子,再扭头看谢曼凝拉着女儿的那一脸精明相,瞬间明白了什么:“知道了。”


    随之她探身凑到邱秋耳边,小声道:“我会跟院长说清楚的。”


    都是聪明人,双方心知肚明,这个说清楚,指的是什么。


    邱秋眉眼轻扬:“多谢!”


    送走严华等人,季寒、叶兴言夫妻过来了。


    “邱大夫。”季寒率先笑道。


    邱秋打量眼他受过伤的那条腿,见行走如常,便知没落下什么后遗症,笑道:“你们训练辛苦,今天能来,请假了吧?”


    季寒摸摸鼻子,没吭声。


    叶兴言爽朗地笑道:“这小子为了能请假过来,跟他们团长闹脾气,被罚冲厕所三天。”


    季寒俊脸微窘。


    邱秋忍不住笑了,偏头问董思琪:“尔岚近来可好?”


    “好多了,前天跟小王去郊外挖野菜,昨天早上跟她爸出门晨练,还教大院里的几位老爷子练八段锦。邱秋,谢谢你,曾有一段时间,我都在想,是不是我前世造了什么孽,报应在我女儿身上。想不开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有好几次,我连赎罪的心都有了……你不只是救了她,你还救了我,救了我们一家三口。”董思琪拉着邱秋的手,连声道谢,脸上的愁苦尽去,瞧着年轻了不少。


    邱秋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人生前半段把苦吃了,之后,必是一片坦途。”各种打击都经过了,生死皆看淡,日后,还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董思琪:“但愿!”


    又说了会儿话,三人才走。


    见没人往门口来了,邱秋转身进了小宴会厅。


    老太太跟她堂弟媳妇、侄媳妇在说话,杨展鹏夫妻在旁陪着。


    说起褚辰在复旦读大学,邱秋这月又报考了中医药大学的研究生,老太太侄媳妇孙小瓶扭头问汪淑芳:“你家俩儿子不都是高中毕业吗,去年怎么没报考?”


    汪淑芳苦笑,报什么啊,老大永宁跟一个离婚回来的知青打得火热,哪有心思考大学。小儿子永安玩性大,别说考了,让他看会儿书,不是嚷着头疼,就是坐在那儿捧着书昏昏欲睡。


    “永宁年纪大了,没报。”


    孙小瓶:“去年限制年龄到30岁,今年也有限制吗?永宁没到三十吧?”


    今年政策进一步放宽,未设定年龄上限,允许更多大龄考生报考。


    永宁今年26岁,完全在报考的范围内。


    老太太看眼汪淑芳:“永宁除了上班,整天忙什么呢?好久没见了。抽空让他来公寓一趟,我跟他谈谈。”


    汪淑芳忙点了点头:“好,回去我就跟他说。”


    谢曼凝带着小六要走,小六边转头叫跟昭昭、房毓、袁帅等人玩的大花、二花,边跟她姆妈抱怨道:“爹爹也真是的,大南房统共二十多个平方,隔了内外间,大花、二花晚上都只能在外间的客厅打地铺,五叔公、七叔公、九叔公住家里,晚上睡哪啊?”


    邱秋站定,等两人走近,笑道:“姆妈,要不让大花、二花今天跟我们回去?明早,我送她们去幼儿园。”


    谢曼凝求之不得,转头跟跑来的大花、二花道:“四婶叫你们晚上去他们那儿睡,你们跟昭昭去玩吧。晚上,我让五叔把书包给你们送去。”


    大花、二花欢呼一声,撒腿朝昭昭他们奔过去。


    母女俩走后,小五带着乐问夏凑过来道:“四嫂,史总邀我们有空去香港玩,你什么时候有空啊,一起呗?”


    邱秋:“我带着孩子,没有一年半载哪走得开。问夏不是有个表叔在香港吗,想去,打申请探亲,咋还麻烦上史总了?”


    小五:“打申请探亲不知道要多久才给批,跟着史总过去多方便啊。”


    “跟着史总过去,不用打申请吗?”邱秋对这方面,还真不是太懂。


    “要啊。”小五笑道,“他是港商,带两人过去,你说政府那边审批是不是快些?说不定,我今天把材料递上去,明天一早就能拿到。”


    人情世故,小五算是玩明白了。


    邱秋打量眼乐问夏,见她穿着件掐腰的印花白衬衫,露着微微有点突的小肚子,好奇道,“问夏怀的是多胎吗?”按理两个多月的胎儿,不该这么显怀。


    不过也有例外,那便是吃胖了,或是子宫前位、肠道胀气、多胎。


    小五:“不是啊,找的老中医号脉,肚子里只有一个,男娃。”


    乐问夏挺了挺肚子,笑道:“姆妈宠我,天天变着法地给我寻摸吃的,这不,显怀早。”


    邱秋笑笑,没再多言。


    送走两人,邱秋看时间不早了,接过青丫手里的婴儿车,唤了陈教授、杨展鹏夫妻跟他们一起回家坐坐。


    账等褚辰送完老亲从火车站回来再结。


    三人没应,出了门就坐电车走了。


    二姐跟陈教授一起回广济。


    俞佳佳伸手抱抱邱秋、昭昭,跟老太太告别,去冯师傅那儿忙去了。


    丁珉带着房毓,跟他们回公寓。


    几个孩子一下电车,撒欢就跑,去附近的利民商店买光明牌雪糕、冰砖。


    邱秋到家,喂过航航,给小家伙换过尿布、放进婴儿床,开始和青丫一起,给大家泡茶、拿水果。


    丁珉看着没见过的菠萝、芒果,笑道:“弟妹这儿好吃的真多,五叔公、七叔公、九叔公在家,等会儿我走时,给我拿些吧,爹爹姆妈不吃没关系,五叔公他们年纪大了,再不尝尝,说句实话,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吃得上?”


    心气不顺啊?搁她在儿阴阳怪气呢。


    邱秋可不惯她,仰脸笑道:“大哥这么努力,今年必是有把握考上复旦数学系了。大嫂,你是不是也该把课本捡起来?不然,日后你俩一个大学生,一个纺织厂车间女工,这差距越拉越大,还有话聊吗?不会日日夜夜相看无话可言吧?”


    “你——”


    “好了,”老太太喝了声,斥道:“你要是闲得慌,就听邱秋的,把高中课本捡起来,哪怕考个中专呢,走出去,那也是夫唱妇随。”


    老太太自己是大学生,嫁的老爷子更是出国喝过洋墨水,两子一女也是大学毕业。所以,她就挺不理解谢曼凝、褚锦生的,夫妻俩也是大学生啊,是怎么忍着对底下的孩子不管不问不教的?


    高考恢复第一年,兄弟姐妹六个,竟只有辰宝报考,今年也只有老大行动起来。


    其他孩子,老三学习不好,老二有病,就不提了。小五夫妻、老大媳妇,可都是高中生啊,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往学业上钻呢?


    “我、我能考?”丁珉不自信地扯了扯衣服,企图掩住越发隆起的腹部。


    邱秋伸手按了按,一肚子的软肉,又打量眼她的脸色:“你这是体虚、体湿、体寒。得拔湿祛寒,补气活血,让自己活动起来。”


    丁珉双眼一亮:“去了湿寒,把气血补起来,我是不是就瘦下来了?”


    邱秋:“还得增加营养,运动起来。”


    “我回去就买瓶麦乳精,晚上绕着里弄跑起来。”


    邱秋拿纸笔,写了个方子:“是我配好给你,还是你自己去药店抓药?”


    丁珉凑过来看了眼,长长一溜药材,立马担心道:“贵不贵?”


    邱秋瞪她:“给大哥、给房毓你都可以嫌贵,唯独对自己,一定要舍得!”


    丁珉撇嘴,哪家当妻子、当母亲的,不是先将爱人、儿子放在首位,自己往后靠了再靠。


    “夫妻有可能会离婚,子女长大了,谁又能保证个个孝顺、愿意给你养老。只有自己好了,那才是真的好。想不明白啊,那你就想想,自己瘦了,变漂亮了,考上大学,大哥看你会不会双眼放光?跟你一起出门,遇到他工厂的同事,会不会张嘴便道‘这是我爱人’,而不是支吾不言。”


    扎心了!


    倒春寒那几日,自己担心褚青的身体,顶着严寒、沥沥春雨,去工厂给他送大衣,他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眼里闪过的嫌弃……跟人介绍自己时的含糊不清……


    桩桩件件冲击着丁珉的神精,眼前一阵晕眩。


    一把夺过药方,丁珉咬牙:“我吃药!我参加今年的高考!”


    邱秋怔愣了下,转头看向老太太,几句话,让丁珉奋发图强了?!!


    咋这么不真实呢?


    老太太人老成精,哪会看不出丁珉和老大的婚姻早就出现问题了,可她只是个在家吃闲饭的老太婆,人家爹妈都不管,她插什么手,多嘴多舌只会招人烦。


    现在也好,知道追着老大的脚步走,还不算太笨。


    即便最后,两人分开了,变得自信张扬的丁珉,过得会比在家当保姆差?


    “家里还有高中课本吗?”老太太问丁珉。


    丁珉摇头,褚青他们兄弟姐妹的课本,早在抄家时,被人抄走烧了。褚青这次复习,课本资料都是爹爹在图书馆、新华书店哪个积压的角落给他找来的:“我明天回娘家找找我以前的课本。”


    老太太没吱声,转身走进储藏室,没一会儿,拉出一个纸箱:“过来看看,都是辰宝上学用过的,很多课本上都写有注解,挑些拿回去看吧。”


    丁珉眼眶一热,撇开了头,吸了吸鼻子,“下个月就该考试了,我、我能考上吗?”


    老太太瞪她:“去年宣布高考恢复时,留给考生的时间不也才一个多月。人家都行,你为什么不行?”


    邱秋跟着道:“我们那儿的知青当时可还要下田割稻、掰苞谷呢,不也靠着晚上下工后的那点时间复习考上了大学。”


    丁珉怔了怔,猛然一握拳,走过去,蹲在地上翻看了起来。


    邱秋冲老太太眨眨眼,扭头招呼她堂弟媳和堂侄媳妇:“表婶、表嫂,吃水果。”


    两人明天早上的火车,今天要在家住一晚。


    老太太叫青丫和昭昭跟她睡,让她俩住青丫她们那间小屋。


    青丫去铺床(昭昭的蚕丝被要收起来,重换条被子),两人都是凌晨三点起床,坐火车来的,这会儿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打。


    “床铺好了,”青丫随邱秋喊道,“表婶、表嫂,去睡会儿吧。”


    两人确实撑不住了,应了声,吃完手里的果子,去卫生间洗了把手脸,便去睡了。


    丁珉挑好书,坐在餐桌前翻看了起来。


    邱秋端着水果坐过去:“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丁珉当初为了能跟学习好的褚青成为同桌,在学业上可没少下功夫,虽说这么多年没看书了,一上手,那种熟悉的感觉很快就找回来了。


    “我先看看。”


    那你看吧。邱秋起身走到阳台,推开窗往下望,看昭昭他们回来了没有。


    昭昭这会儿啊,跟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似的,乐坏了。


    拿着邱秋给她的毛票,看看盐水棒冰、绿豆棒冰想买,再瞄一眼白熊冰砖、奶油雪糕想要,转头瞅见三色杯、紫雪糕,更是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昭昭,你快选啊?”元今瑶戳戳她的后背,让她快点,大家还排着队呢。


    “我都想吃。”


    元今瑶探头朝冰柜里看了眼,也都想尝尝:“一人买一块,大家分着吃。”


    成。


    昭昭把钱递给服务员,要了三色杯。


    元今瑶紧跟着要了个头顶巧克力帽子的娃娃雪糕。


    大家挨个儿上前挑,也有重的,比如大花就跟昭昭挑了一样的三色杯,二花跟元今瑶一样,要了一个雪娃娃。


    任成益要的是个绿豆棒冰,一拿到手,自个儿先连着咬了两大口,吃去一大半。


    房毓一见,秉着不吃亏的性格,也将自己手里的牛奶葡萄干雪糕吃下去大半,只留了一口在上面。


    昭昭一看,捧着自己的三色杯就跑,不交换着吃了。


    任成益、房毓在后面追。


    呼啦啦全跑到大路上了。


    褚辰从衡山饭店结账回来,隔着电车的窗玻璃看着在大马路上擦着自行车、吉普车、乌龟车,四下奔走逃窜的一帮孩子,吓得出了身冷汗。


    不等到站,褚辰急忙走到后门前,拍车门,叫师傅停车。


    前面的司机也吓了一跳,要不是刹车及时,非撞到前面突然窜出来的孩子不可。


    房毓捏着快化掉的一点雪糕,看着停下的电车,愣了愣,撒腿又朝昭昭追了过去。


    褚辰跟着车里的众人被急停车带得往后一倒,踉跄了下,稳住身形,跳下车,快跑几步,捞起房毓往旁一让,“啪啪”就是一顿揍,边打边朝昭昭几个喝道:“邱懿昭、任成益、元今瑶、褚大花,还不快给我停下!”


    “还有你们,”褚辰指着后面的几人,喝道,“袁帅、孙梁、二花,靠边走!”


    在房毓的哇哇大哭声中,一帮孩子被褚辰喝到一起,站在了人行道上。


    褚辰双手抱胸,看着几人,黑沉着张脸:“邱懿昭,从你去县食品厂幼儿园上学那天起,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许在大马路上打闹?不许往路中间跑?”


    昭昭捏着手里的三色杯,勾着头,僵着小身子,不敢抬头。


    她从没见爸爸像今天这么凶过!


    “说、说了。”昭昭小声音颤颤地。


    其他小朋友,面对着低气压、浑身冒冷气的褚辰,谁也不敢吱声。


    “来沪后,我有没有再次提过,不许在大马路上打闹、奔跑,要看车?要走人行道?”


    “说过。”昭昭眼一红,泪下来了,哭得泣不成声:“爸爸,呜……我错了,你别打我……”


    “我、我也错了。”房毓揉着打疼的屁股,哭得一抽一抽的,手里剩下的那点雪糕早掉了,只剩一个棍棍被他攥在手里。


    “褚叔叔,”袁帅低着头,走到褚辰身前,“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弟弟妹妹。”


    任成益和孙梁跟着认错,一群小朋友里,他仨年龄最大。


    “知不知道方才多危险?”要不是他突然叫停司机,房毓这会儿不是钻车轮下,就是被撞飞了。


    几人再次低头认错。


    褚辰真想挨个儿揍他们一顿,好好长长记性。


    可是,咋办,闺女一哭,他就有些绷不住。


    轻叹一声,抱起昭昭,褚辰一边拿帕子给她擦泪,一边跟她讲方才房毓哥哥若是被电车撞到,会怎么样……


    几个孩子齐齐看向房毓。


    房毓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刚刚他差一点被电车撞飞。


    一阵后怕,小家伙“哇——”一声,又哭开了。


    见此,元今瑶拍拍胸,直呼:“妈啊,吓死我了——”


    可不,老吓人了,大家心有余悸。


    邱秋站在窗前,看着几个孩子在大马路上奔跑、在各种车间窜行,亦是捏了一把冷汗,匆匆下楼,寻了过来。


    褚辰将闺女往她怀里一塞:“你揍她一顿。”


    他下不去手。


    邱秋本来一肚子气,一听这话,气笑了,狠狠剜他一眼,“回去跟你算账!”


    “行了,先回家。”邱秋说罢,抱着昭昭率先往公寓走去。


    褚辰拎起房毓,招呼几人跟上。


    到家,各家大人都被褚辰请来了。


    丁珉看着哭成小花猫的房毓,忙将手里的课本一丢,上前搂着问道:“乖宝、妈的乖宝,咋了?别哭啊,跟妈妈说说,谁欺负你了?”


    一听被褚辰揍了,刚要发火,又听儿子在大马路上乱跑,差点没被电车撞到,一把将人扯到膝上,“啪啪……”又是一顿揍。


    其他家长看着自家孩子,个个目露凶光,双手跃跃欲试。


    袁爷爷轻咳一声,看着缩成鹌鹑的一帮孩子,笑道:“咱文明点……去,贴着墙根站着吧,脑中好好想想,方才的行为对不对?以后还会不会往大马路上乱跑了……”


    贴着墙根站了40分钟,写检讨,写不完,不许吃饭。


    第二天,这检讨贴在了公寓大门口。


    袁爷爷、任奶奶他们亲自贴的。


    昭昭下午放学回来瞧见了,到家就缠着青丫,要青丫给她缝个口罩戴着,这样大家就认不出她是谁了。


    老太太听得好笑不已,指指卫生间,让她踩着凳子去照下镜子,看公寓楼里哪家的小孩跟她这么大点,有她这么胖的。


    “我胖吗?”昭昭疑惑地捋起袖子,看了看自己肉呼呼的小胳膊。


    邱秋放下书,朝闺女招招手,“来,让妈妈颠颠,看重了没。”


    昭昭哒哒跑到邱秋跟前,张着两手让她抱。


    邱秋抱起小家伙,颠了颠,“38斤左右,还行,不算重,不用减饭量。”


    昭昭高兴地咧了咧嘴:“妈妈,我晚上想吃肉。”


    这个月的肉票,昨天都用完了。


    邱秋看向青丫:“腊肉还有吗?”


    青丫摇头,今早宁波的表婶、表嫂回乡,都给他们带上了,水果也给她们拿了不少。


    邱秋朝闺女摊摊手:“忍着吧,这月没肉吃啦。”


    “那虾呢?”


    “虾和鱼都属于水产品,要票。”


    “呜,妈妈我想回贵州了。”在老家她可以带着小踏雪去田沟里捉泥鳅,还可以去水田里摸螺蛳。


    “等放假了,让爸爸带你回去。”


    母女俩说着话,机械厂的人事主管来了,邀请老太太明天去上班。


    “有工资吗?有肉票、鱼票吗?”昭昭张嘴问道。


    人事主管笑道:“有、有,你太奶奶是我们聘请的特殊人才,一切待遇从优。”


    邱秋拍拍昭昭的背,带着她和青丫去厨房做饭,留人事主管跟老太太在客厅说话。


    没一会儿人事主管走了,俞佳佳拎着包肉馒头来了。


    邱秋想到丁珉都开始复习要参加高考了,便问俞佳佳要不要复习一下高中知识,参加七月份的高考?


    俞佳佳摇了摇头:“我小姨跟我联系上了,她想让我去美国。”


    第69章 第 69 章 看诊


    “什么时候走?”


    “要递材料打申请, 我还不知道都需要哪些材料,怎么弄呢。”


    邱秋失笑:“我也不懂。看来,你这会儿来, 目的不纯啊?”


    俞佳佳跟着乐道:“嗯,求你家褚主任帮忙来着。”


    褚辰晚自习回来, 最早也得九点半, “晚上别走了, 跟青丫昭昭挤一挤或是去老太太那屋跟她睡。”


    俞佳佳点点头, 将手里剥好的蒜递给青丫。


    青丫接过蒜,在水龙头下冲了遍, 放在案板上啪啪一拍, 用它炒了盘鸡毛菜, 加上方才炒好的蚝油茭白, 两个菜, 一锅白粥,一包肉馒头,一家人开始吃饭。


    老太太看着一水的素,将机械厂人事主管留下的一个信封递给青丫, 让她明早去菜市场,买些鱼、肉、蛋。


    俞佳佳看了眼,把家里缺票这事记在心里。


    吃完饭, 昭昭被任成益、袁帅叫着下楼玩儿。


    青丫去厨房收拾洗刷,俞佳佳跟老太太聊天,邱秋抱起航航回屋喂奶。


    敲门声响起,不等俞佳佳起身,青丫擦擦手,跑去开门。


    一对陌生的男女。


    男人二十五六岁, 白衬衫穿得规规矩矩,眉目间带着几分憨气。


    女人瞅着三十岁上下,烫着跟乐问夏一样的中长卷发,眉毛画得又细又弯,脸涂得雪白,天热,汗一浸,跟粉刷好的大白墙被雨水冲了一样,边边角角又好似翘了皮。


    “杨同志?”青丫知道今天杨行长家的老大要来,猜测着眼前人的身份,不是那么肯定。


    杨永宁朝青丫点点头,看向屋内。


    老太太扬手笑道:“永宁来了,快进来。”


    青丫让开道。


    “褚奶奶,”杨永宁拉着女友,提着兜煮好的粽子,径直朝老太太走去,“我妈煮的粽子,让我带些过来给你们尝尝。”


    屋里开着风扇,上午刚装好的。女人走到风扇下面,身上的确良白色印花长裙瞬间贴紧了后背、臀部,裹紧了两条腿。


    灯光下,里面粉红色的内衣,清晰可见。


    青丫比自己穿粉红色内衣被人瞅见了还窘,忙移开眼,跑回了厨房。


    俞佳佳去储藏室给两人拿汽水。


    老太太笑着起身招呼,看到网兜里用粽叶包裹成三角形,草绳扎着,浸出油脂的粽子,笑道:“肉粽吗?你姆妈最会用带皮的五花肉包肉粽了,浓油赤酱地闻着就香。”


    长久没见的陌生感,被老太太两句话打破了。


    杨永宁脸上露出了笑容:“是。姆妈说,您最好这一口,带来您一定喜欢。”


    “喜欢、喜欢,我可太喜欢了。青丫,拿个盘子。”


    青丫应了声,撩起围裙擦擦手,挑了个盘子出来。


    杨永宁把手里的网兜递给她,青丫接过,提去餐桌那边装盘。


    老太太引了二人在沙发上坐下,关切道:“吃饭了吗?”


    女人悄悄地打量着屋内的布置,没吭声。


    “吃过来的。”杨永宁扭头看眼女人,笑着介绍道,“褚奶奶,这是我朋友任宛宛。”


    “宛儿,这是我跟你说的褚奶奶。”


    “褚奶奶好。”


    老太太看着任宛宛,笑着点点头,“你好。”


    “喝汽水。”俞佳佳拿开瓶器,将两瓶汽水打开,放在二人面前。


    “谢谢。”任宛宛见伸来的腕子上戴着块梅花牌手表,不由顺着胳膊看向了俞佳佳。


    俞佳佳肤白如脂,长颈、削肩、细腰、长腿,一身黑色长袖真丝长裙,裙摆长及脚踝,垂感极好地随着她的动作铺展开来,优雅从容,品味极佳。


    “这是弟媳吧?没想到你都两个孩子了,身材还这么好!”


    俞佳佳和老太太均是一愣。


    青丫扭头张嘴便道:“这是俞佳佳,邱秋的朋友。”


    “啊,不好意思,我以为……”


    “奶奶,来客了。”邱秋抱着吃饱的航航出来,见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笑道,“杨大哥吗?”


    “对,你杨叔家的老大。”老太太笑着朝邱秋招招手,介绍道:“永宁,这是褚辰他媳妇邱秋。邱秋,这是永宁和他朋友任宛宛。”


    “杨大哥,任同志。”邱秋笑着打声招呼,将航航放在婴儿床上,跟老太太说了声,带着俞佳佳和青丫出门下楼转转。


    梅雨季要来了,天气十分闷热。


    三人站在小广场边上,看昭昭他们玩了会儿捉迷藏,转身去利民商店,青丫和俞佳佳想吃雪糕、棒冰。


    邱秋不能吃凉的,称了二两话梅,服务员用牛皮纸要给她包起来,邱秋没让,就那么用牛皮纸捧着,边朝外走,边捏起一颗喂进青丫嘴里,又捏起一颗喂给俞佳佳。


    青丫第一次吃紫雪糕,含着话梅咬一口巧克力脆皮包裹的长方形雪糕,酸酸甜甜中带着一丝苦味,竟也让她幸福地眯了眯眼。


    “邱秋,”青丫没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任同志白裙子里咋穿身粉红色的内衣啊?”


    邱秋咬着话梅肉,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明天带你去第一百货,给你买两套。”青丫的内衣,邱秋见了,捡的她阿娘的大背心,洗得透光,都懈了。


    青丫脸一红,羞道:“我不要!”


    邱秋和俞佳佳被她的反应逗得咯咯笑。


    俞佳佳凑近她,小声打趣道:“你胸那么大,不穿胸衣,跑起来不会晃荡吗?”


    “俞佳佳你坏死了!”青丫一跺脚,捏着小盒盛装的紫雪糕跑远了。


    邱秋和俞佳佳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又是一阵笑。


    青丫脸颊发烫,双眸却是一片晶亮,又羞又窘又充满了期待与向往。


    楼上,老太太捧着杯茶,正听杨永宁讲他跟任宛宛的恋爱史。


    两人相识于年前的火车站。彼时,杨永宁去接人,火车站嘛,哪有不挤的,杨永宁一不小心,跟一位从乡下来看病的大娘撞在了一起。


    杨永宁连忙跟大娘道歉。


    大娘摆手没当一回事儿,结果,转身一摸口袋,钱没了。


    她以为杨永宁是小偷,反手抓住人大喊大叫,引得两个路人一把将杨永宁扑倒在地,反剪了双手,要送他去公安局。


    这时下乡归来、提着大包小包的任宛宛站了出来,替杨永宁做证,钱不是他拿的,随之朝人群里一指,嚷道:“他才是小偷,我亲眼看到了,你们不信,抓住人搜搜他的口袋。”


    大家将信将疑,还没行动呢,小偷先慌了,拔腿就跑……


    “褚奶奶,要不是宛儿,我现在不知道被送去哪个劳动农场了。”


    “你又不是小偷,公安查明了,自然放你回家。”


    “公安……”杨永宁轻哼,“那几年,被冤枉的还少吗?”


    老太太:“此一时,彼一时。”


    “褚奶奶今天叫永宁来,是劝他跟我分手的吧?”任宛宛笑道。


    杨永宁一把抓住任宛宛的手,神情激动地怒视着老太太:“不分!我死也不会跟宛儿分开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老太太:“……”这要是她孙子,她大耳刮子就扇过去了。


    小时候挺聪明一孩子,啥时候长歪了?!


    老太太捏着茶杯,笑了笑,“感情的事,冷暖自知。你们的事,我不掺和。永宁你和任同志,都是高中毕业,对高考就没有一点念想?”


    两人一愣。


    “我、我能参加高考?”任宛宛激动地唇抖了抖。


    “今年没有年龄限制,明年如何就不知道了,你们都还年轻,不想拼一把?摆脱日复一日的车间生活,走进大学院校,见识更多风景与精彩。”


    谁不想啊!


    任宛宛之前是没敢往这方面想,毕竟离开学校太久了,很多知识都忘得差不多。


    “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试试吧。”老太太鼓励道,“万一考上了呢,那就是另外一种人生了!”


    是啊,另外一种人生!任宛宛握着杨永宁的手紧了紧,她之所以紧抓着杨永宁不放,不就是想走出下只角,实现阶级跃迁吗。


    邱秋三人看着两人步出公寓,走远了,招手唤了昭昭等人,大家一起上楼。


    到家,青丫打开煤气灶,烧上水,提起两暖瓶热水,带着跑得浑身汗湿的昭昭去卫生间,先给她洗。


    “尝尝,好不好吃。”老太太拆开一个还有些温热的肉粽,递给邱秋,“天热放不住,佳佳也吃。”


    前几天端午,秋秋忙着备考,家里怕吵着她,只悄悄出去买了几个甜棕,没吃过瘾。


    邱秋接过来,第一次吃肉粽,浓油赤酱的米油发光发亮,原以为会很腻,没想到吃到嘴里,油而不腻,味道挺好。


    给褚辰留一个,余下的大家分吃了。


    吃完,挨个儿刷牙洗澡,顺便把衣服洗出来晾上。


    昭昭跑累了,洗澡出来,没一会儿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青丫抱起她回了小屋。


    俞佳佳逗睡醒的航航,老太太坐在餐桌前备课。


    邱秋给自己针灸,中医认为分娩耗气伤血,针灸(足三里、三阴交、关元)可调节气血,改善疲劳、失眠等症状。


    便秘可以针刺膀胱经或大肠经穴位,若是内分泌失调、产后焦虑,则可以针灸三阴交、肾俞等穴位。


    褚辰骑车回来,远远看着自家窗口透出的灯光,心里便是一暖。


    邱秋针灸完,收起金针,看看表,先一步打开家门,转身去给他热肉粽。


    褚辰一进家门,邱秋便端着剥好的粽子从厨房出来了。


    “尝尝。”邱秋说着,拿筷子夹了块喂他。


    褚辰弯腰吃了,换上鞋,将自行车推进储藏室,转身接过邱秋手里的盘、筷:“你们吃了吗?”


    “吃了。”邱秋跟在他身后,往客厅走道,“汪婶包好,让杨永宁带来的。”


    “什么时候来的?”


    “晚饭后,带着他女朋友。”


    褚辰听得蹙了蹙眉,邱秋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奶奶劝他们参加下月的高考,那女同志是个有野心的,若是考上,这事也就解决了。”


    褚辰没邱秋那么乐观。


    高考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去年570万人报考,录取不过27.3万人,录取率约为4.7%,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褚辰夹起块五花肉喂邱秋。


    邱秋头往后仰,摆手拒绝道:“刷过牙了。”


    褚辰没勉强,吃完肉粽,听邱秋说俞佳佳想让他帮忙看看申请去美国探亲都需要什么材料,怎么写。


    看看表,这会儿还不是太晚,褚辰出门去这层楼的小组长家,找人家询问,片刻回来了。


    跟俞佳佳道:“拿着你的户口本,写一份亲属关系公证书,证明你与你小姨的亲属关系。”


    “你小姨写给你的邀请信带上,说明探亲目的、停留时间及经济担保意愿。”


    “所谓的经济担保,是让你提供银行存款证明。证明你有能力购买来回飞机票和在美国的花销。”


    俞佳佳:“将这些交给街道办就行了吗?”


    “嗯,街道办或是公安局都行,审批通过,他们会通知你去外事部门办理护照。”


    俞佳佳长舒了口气:“我明天去银行开证明。”


    “审批不会那么快。”褚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俞佳佳点点头,和老太太一起回屋睡了。


    邱秋戳戳褚辰,让他快去洗澡。


    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这雨一下就是大半月。


    又湿又潮,水汽散不出去,卫生间的墙壁上天天渗出一层水来,空气好似一团水汽,黏黏糊糊的,衣服、被褥潮潮的泛着股味儿。


    公寓楼下,都快积水成塘了。


    褚辰、老太太、昭昭、青丫出门,必是打着伞,穿着橡胶雨靴,太阳偶尔抽空露个脸,乌云一会儿就来遮,黑沉沉的,白天家里一直开着灯。


    七月初,雨一停,酷暑立马来临,天天气温直逼三十五度左右,电扇呼呼地转,一动还是汗流浃背。


    邱秋跟青丫忙活着,打开箱子,晒霉。


    昭昭乐疯了,一放学,便往晒的被子、床单、大衣下面钻,咯咯的笑声不见停。


    褚辰七月八号期末考,天天熬到十二点才睡。


    邱秋的假期结束,带着青丫和航航去上班。


    怕青丫在办公室里待不住,邱秋将两人送去了托儿所,定好时间,到点她过去喂奶。


    为了上下班方便,邱秋用秦院长给的自行车票,去百货商场提了辆凤凰给褚辰,她骑那辆兰令,为此,还专门学了几天。


    邱秋一上班,陈教授就坐不住了,运动中有一部分中药是禁止采购的,如:生马钱子、生川乌、生草乌、生半夏、生南星、洋金花等。还有一部分产量不高,不好买,如天山雪莲、雪菊、红花、罗布麻、肉苁蓉……


    现在政策放宽了,他想亲自过去采购。


    怕邱秋不放人,陈教授拿着肿瘤科的复查结果来了。


    邱秋翻看过他递来的资料,抬手给他号号脉,病情稳定住了,药可以暂时停了:“去哪?去多久?”


    女儿报名下乡的地方是新疆,陈教授准备先去那儿找找,“一个月左右吧。”


    “你一个人吗?”


    “还有小王。”


    邱秋不放心地叮嘱道:“一个月后一定要回来,路上能睡则睡,能吃就吃,别累着,别熬夜……”


    “知道、知道。”陈教授脸上难掩激动。


    邱秋越发担心了,怕他找不到人,失望之下,备受打击,在路上再有个好歹。可这会儿,也不能说什么打击他的话。


    “什么时候走?”


    “后天一早。”


    那还有时间。


    陈教授一走,邱秋便写了两道方子去配药房,让他们给她制成丸药,拿蜜蜡封了。


    一个是急救,一个是保命。


    交代好,邱秋去法学班,接了六位学生去门诊处现场教学(其他学生由别的老师带走了),一起来的还有二姐。


    王院长让人给她在门诊大厅的一侧,摆了两张桌子。


    一开始没人过来,知道是义诊,才有一位头疼、恶心想吐的大爷试探地坐在了邱秋对面:“姑娘,你毕业了吗?”


    宋云朵“噗呲”乐了,“大爷,这是我们老师。”


    “啊,老师?”大爷忍着身体的不适,狐疑道,“这么小……”


    “大爷,我自小学医。”邱秋说着点点了脉枕,示意他把手腕放上去。


    大爷将信将疑地将手放在脉枕上,邱秋看看他的面相,便知道中暑了,没理面相上的诊断,伸手把脉,片刻收回手,让宋云朵、秋华、张磊等人挨个儿号一下脉。


    法学班的学生,要么是自小跟着家中长辈学习中医,要么就是66年或是70年之前中医药学校毕业的。


    中暑,不用把脉,就有几人看出来了。


    一号脉更肯定了。


    只有张磊和一位叫庄兴言的,号过脉,蹲下挽起大爷的左裤腿查看他的膝关节和小腿。


    膝关节红肿发热,小腿弥漫性肿胀,按一下,大爷痛得直咧嘴。


    “大爷,你小便是不是发黄?平时可有感到口干、口苦,烦躁不安?”


    大爷一一回答。


    “邱老师,”张磊道,“大爷除了中暑,还患有痛风。”


    庄兴言点头附和。


    邱秋:“看得出大爷患痛风几年吗?”


    两人对视一眼,伸手又给大爷号了号脉。


    张磊犹豫了一下:“七年多。”


    庄兴言肯定道:“十年。”


    邱秋看向大爷,“大爷,你痛风有十年了吧?”


    “对、对,十年了。药吃了,药膏贴了,针扎了,不管用。”


    邱秋让秋华给大爷开瓶藿香正气水,看诊不要钱,拿药就要钱了。


    随之又让庄兴言给大爷针灸,并说明,针灸不要钱。


    头皮针感觉区下1/3进针,针刺配以伏象下肢行针刺手法,针刺半小时后,大家再看大爷的膝盖和小腿,小腿上的红肿全消,膝盖的红肿缩小一半。


    不知谁爆发出一声惊呼,这片区域瞬间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第70章 第 70 章 撕毁通知书


    “大爷, ”有人拍了拍大爷的肩,询问道:“你的腿还痛吗?”


    大爷站起来走了几步,小腿肿消痛消, 膝盖还有些肿有些痛。


    “医生,再扎几回, 我这痛风是不是就好了?”


    庄兴言收起针, 笑道:“大爷, 十年痛风可不是几次针灸就能治好的, 得配合着汤药,治疗一段时间。”


    “行、行, 你开药, 我治。”


    “邱老师, 《金匮要略·疟病脉证并治》中说, ‘温疟者, 其脉如平,身无寒但热,骨节疼烦,时呕, 白虎加桂枝汤主之’。大爷的症状,你看我用白虎汤与桂枝配伍可好?白虎汤清热生津。桂枝汤调和阴阳,既祛外邪, 又调内虚。二者搭配,具有清热通络、祛风除湿的功效。”


    邱秋点头:“你开方给我看看。”


    庄兴言略一琢磨,提笔便写:“石膏(打碎)50g、知母18 g、甘草(炙)6g、桂枝9g。”


    邱秋接过来看了眼:“大爷胃寒,方剂中的石膏减量,因是痛风,可添加土茯苓、萆薢、秦皮降尿酸, 只一点,秦皮脾胃虚寒者慎用。膝关节疼痛若是剧烈,可加羌活、独活。”邱秋说着,把方子还给他,“把多方因素考虑进去,重新组方。”


    庄兴言捏着方子一愣,张磊等人看了看方子,跟着琢磨了起来。


    宋云朵基础最差,组方组不明白,抓着脑袋在旁碎碎念道:“茯苓:甘、淡、平;归心、脾、肾经。利水渗湿、健脾补中、宁心安神。萆薢……多用于风湿痹痛、关节屈伸不利(如痛风、风湿关节炎)。独活……祛风除湿、通痹止痛……”


    秋华拍了拍她,让她声音小点,别影响其他人。


    庄兴言、张磊几人又给大爷号了号脉,询问了些情况,凑在一起讨论了下,重写了张方子给邱秋。


    邱秋看后,满意地点点头,拿笔签字,递给庄兴言,让他陪大爷去抓药,先拿一个疗程的。


    “大爷,”邱秋叮嘱道:“您跟庄医生约好时间,每天过来一下,咱们先连续针灸一周,待症状缓解后,再调整,看是隔日一次或是两三天您来一下。”


    “医生,我这病能治好吧?”


    “能呢。”邱秋笑道:“不过有一点,我可得提醒您。”


    “您说。”


    “吃药,咱得忌点嘴。酒、糖果饮料、动物内脏、海鲜,还有豆类食品、菌类,尽量少食。”


    “那我能吃啥啊?”


    “大米白面,小米玉米高粱,红薯洋芋、各种蔬菜水果,蛋、奶,鸡鸭鹅和部分淡水鱼……”


    怕大爷记不住,张磊写了两张纸给他。


    “医生,”大爷刚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娘抢先一步坐在了邱秋对面,“你给我看看,太难受了,我也没少喝水、吃蔬菜水果啊,就是拉不出来,便秘。”


    邱秋伸手号脉,随之起身,伸手按了按大娘的腹部。


    “张磊,你们几个给大娘号号脉。”


    几人挨个儿给大娘号过脉,伸手按了按她的腹部,看了看大娘的舌苔,又问了问情况。


    秋华:“我觉得,大娘是年纪大了,各组器官功能下降,活动量减少,致使液体摄入量不足,造成的大便干结。”


    “肠胃燥热,脾津不足,大便秘结,小便频数,脘腹胀痛。”张磊说着,“邱老师,用麻子仁丸?”


    另一位叫周童地跟着附和:“我也赞成用麻子仁丸。”


    宋云朵又在旁碎碎念道:“麻子仁丸:润肠泄热,行气通便。”


    邱秋点点头,让张磊带大娘去拿药,配药房有制好的成药。


    “医生……”病人一个接一个,很快一上午便过去了。


    然而看病的队伍排得还有老长一溜。


    邱秋看看表,该给航航喂奶了,跟张磊等人交待一声,让他们轮换着去食堂吃饭,便起身离开了。


    “邱大夫,”刚一出门诊,邱秋便被一对母女拦住了去路,“麻烦您……能给我女儿看看吗?”


    女孩勾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了眉眼。


    邱秋的目光扫过她宽松衬衫下遮挡不住的鼓胀小腹,女孩紧张地扣着大拇指,僵着身子不敢抬头。


    当母亲的欲言又止。


    “别怕,”邱秋安抚地笑笑,朝一旁的树荫下走去,“跟我来。”


    女孩不动,母亲生拉硬拽将人推搡到邱秋面前,期期艾艾地小声试探道:“你看,能给偷偷流掉吗?”


    “我没干坏事!”女孩一把挣开母亲的手,吼道,“我说多少遍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母亲吓得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压着声音气道:“你肚子里都怀了,还死不承认!!”说罢,对着后背,连拍了几下。


    邱秋伸手将当妈的扯开,拉着女孩的时候,便号了下脉,随之撩起女孩的刘海,看了看面相。


    “饮食不当,饥饱失调。”


    “什么?!”当妈的吃惊道,“不、不、不是……”


    女孩亦不敢置信地看向邱秋:“我、我恶心、想吐,肚子越来越大,我、我真的没干坏事!”


    “我知道,别怕。”邱秋说着,按了按她的腹部,“是不是胀痛,还有点恶心,没吃饭就想打嗝?”


    “嗯嗯。”女孩慌乱地连连点头。


    邱秋又让她张嘴看了看,舌质淡红、舌苔白,脉细弱,是中气不足而引起的食欲不振导致的消化不良。


    “你最近是不是给她弄了很多吃的?”邱秋转头看当妈的


    “是。她、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长大,上月刚接过来,我就觉得亏欠了她,鱼啊、肉啊,水果、雪糕、饮料……敞开了让她吃。前几天,我带她去浴室洗澡,突然就发现她腹部鼓鼓的,回来饭也吃不下了,时不时还会恶心、呕吐,我、我就以为……”


    邱秋抚了抚女孩的头:“她长期生活在乡下,饮食上肯定跟沪市不同,刚刚过来,脾胃还没适应,你就塞了一堆东西,让她暴饮暴食、温凉失宜,造成了食积停滞,腹胀时痛,嗳腐吞酸,恶食、呕吐。”


    女孩听明白了,“哇”一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当妈地跟着落泪,抱着女儿,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怪妈不好……”


    邱秋掏出兜里的纸笔,开了瓶消食和胃的保和丸递给当妈的,让她带女孩去药房拿药:“跟拿药的说明情况,他会告诉你怎么服用。”


    保和丸有水丸、大蜜丸、浓缩丸、颗粒剂,邱秋不知道配药房现有的是哪一种,便没告诉她用量。


    “诶,谢谢您邱大夫。”


    邱秋摆摆手,到车棚推上车子去托儿所。


    一上午的功夫,青丫跟托儿所的几位老师都混熟了,邱秋到时,她正抱着航航跟人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什么。


    “邱大夫来了。”有人招呼道。


    邱秋笑着跟人一一打招呼。


    “哦,妈妈来了。”青丫抱着航航起身迎来。


    邱秋探头看了看小家伙,笑道:“闹了吗?”


    “乖着呢。”青丫握着航航的小手,笑道,“是不是啊航航,我们可乖了。”


    邱秋洗洗手,打开早上带来的布包,拿出一条毛巾,用饭盒兑了些温水浇在毛巾上,背过身擦了擦胸,接过航航开始喂奶。


    吃饱了,玩了会儿,小家伙便睡了。


    托人照顾着,邱秋带青丫去食堂吃饭,下午又是一顿好忙。


    六点下班,桌前还排着一溜人。


    刚平反回来,在办公室里坐诊的吴老,下班经过这边,不由驻足看了会儿,“邱大夫,要帮忙吗?”


    太需要了。


    邱秋忙让张磊给吴老搬椅子。


    吴老是沪市有名的老中医,著有《吴成焕医话》《医药笔记》,善用经方治大病,他一坐下,邱秋这边立马轻松了不少。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邱秋抬手看表,七点了。


    桌椅、医案交给张磊等人收拾,邱秋走到吴老身前道谢。


    吴老提起自己的小包,笑笑:“我听说你年初接诊一对癫痫病母子?”


    邱秋点头,边随他往外走,边仔细说了说周惠菇母子的情况。


    吴老捻了捻胡须,沉吟道:“我这也有一位小病人,今年五岁,他母亲说,孩子3岁之前,一切正常。3岁那年夏天,曾患有高热抽风,经治疗退热后,便留下了阵发性咬牙、摇头、四肢抽搐等后遗症,医院确诊为癫痫。”


    “开始只是两三个月发作一次,最近已发展为一月发作一次,且发作时间延长。前天抱来给我看,孩子精神状态极差,表情呆滞、动作木讷、双睛无神。”


    “他父母双方家族都没有癫痫病史。我看了大便,正常。指纹发青,舌淡红苔白。我个人认为,孩子是高热治疗不当,损伤了正气,风痰内生,流窜经络,才酿成此祸,进而误治为癫痫。”


    “我给他开了祛风化痰定痫的中药:陈皮8g、云苓5g……同时采用埋线取穴之法,为其治疗。”


    “埋线取穴?”邱秋惊讶道。


    穴位埋线是一种中医特色疗法,对于小儿癫痫,会根据病情的轻重和不同的临床表现,选取相应的穴位,将可吸收性线体(如医用羊肠线),快速刺入皮肤植入穴位,以起到疏通经络、调节气血、平衡阴阳的作用。


    最早用于治疗小儿麻痹后遗症。


    根据病情和穴位的不同,一般15~30天埋线一次,3~5次为一个疗程。


    相当于一个小手术了,每次操作都具有一定的专业性和风险性。


    邱秋还没用过此法。


    吴老以为邱秋不懂,细细跟她讲了一遍,末了又道:“月中复诊,你来看看我怎么操作。”


    “好。”


    到了车棚,邱秋和吴老分别,推上自行车去托儿所接青丫和航航。


    三人到家,老太太亦是刚下班回来。


    青丫忙去厨房做饭,邱秋将航航放进婴儿车,去几个孩子家找昭昭。


    先去袁帅家,还没敲门,邱秋便听到了屋内昭昭耍懒悔棋的声音。


    “妈妈——”看见邱秋,昭昭一把丢掉手里的斗兽棋,朝她跑了过来。


    邱秋伸手将人抱起,笑着向坐在棋盘前的袁老道谢。


    袁老摆摆手:“楼上楼下的邻居,不就是这样,今天你忙、明天他有事,大家互相搭打手,这日子便也和和美美了。昭昭,过来,把这盘棋陪袁爷爷下完。”


    邱秋将人放下:“去吧,下完回家吃饭。”


    “我吃过了。”昭昭边朝棋桌走去,边扭头跟邱秋道,“袁爷爷给我们蒸的螃蟹,老鲜了。”


    邱秋惊讶道:“现在就有螃蟹卖了?”


    袁老笑道:“六月黄。不大,二两左右,都是雄蟹,蟹膏还不是太饱满,肉质倒是不错,紧实、鲜美。学生上午来看我,提来了六只。”


    “我吃了一只半。”昭昭伸手比划道。


    袁老笑道:“给他们煮了红糖生姜水,呐,昭昭还有大半碗没喝呢。”


    昭昭忙吐了吐舌头:“辣。”


    袁老哈哈大笑。


    “给你们添麻烦了。”邱秋再次歉然道。


    “刚回来,忙去吧,等会儿,我让小帅送昭昭回去。”


    “好。”


    第二天,邱秋让张磊等人先去门诊坐诊,她则和二姐、陈教授去高干楼看史大柱,并做好交接工作。


    比着刚从香港过来那会儿,史大柱胖了些,脸颊不再瘦得皮包骨,丰盈了不少,气色、精神头都不错。


    邱秋伸手给他号脉,血糖控制住了,胰脏功能稍有点恢复的意思,肝肾的损伤比着刚来那会儿严重了。


    看来,便是口服的八味中药,还是给肝肾造成了负担。


    “药先停一停,每天九点我过来施针,给你的肝肾排排毒。”


    史大柱本来想出院去深圳那边看看呢,闻应立马应了声“好”。


    说做就做,邱秋起身洗洗手,接过陈教授递过来的针包,“刷”一下铺展开来,消毒施针。


    “肝俞穴:疏肝理气、活血化瘀,调节肝脏的气机,促进肝脏的解毒和疏泄功能……针刺肾俞穴可益肾助阳、强腰利水……”邱秋边施针,边跟二姐讲解。


    送走跟小王去新疆的陈教授,邱秋每天不是在门诊带学生,就是给史大柱施针,调理身体、激发身体机能、给肝肾排毒。


    转眼褚辰放假了,紧跟着昭昭也放假了,父女俩每天那个忙啊,今天去旧货市场,明天跑郊区乡下,收废品,收蔬菜、鸡蛋、鸡鸭。


    遇到好物件,褚辰顺手就留下了。蔬菜、鸡鸭,自家吃一些,其余都卖给楼里的家家户户了。


    7月20日至22日,高考。


    八月底,通知书陆陆续续下来了。


    丁珉收到了沪上轻工业专科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虽只是个大专,却也把她高兴坏了。


    褚青的通知书还没影呢,不好在家乐呵,拿着通知书、提着花大价钱从凯司令订的巧克力奶油蛋糕,跑来了。


    三伏天,那个热啊,她下午两点到的,一头一脸的汗,白衬衫都湿透了。


    老太太拿了件自己居家穿的棉布长裙给她,让她去卫生间洗洗。


    洗澡出来,邱秋打量她,脸红扑扑的,肚子下去了。


    “来,我看看。”邱秋抱着航航冲她招了招手。


    丁珉端着盆洗好的衣服,走到邱秋面前,率先伸出了手。


    邱秋号了号脉,体内湿寒去了,再按按她的肚子,皮肤紧实,不由笑了:“人家参加高考,哪个不是紧张得吃不好、睡不好,失眠、心情郁结。你倒好,吃得香、睡得实,把自己调理好了。”


    丁珉跟着乐道:“我想着,考上我赚了,考不上,我就继续在车间干呗,左右都有我一口饭吃。”


    有这心态,考上也不意外。


    吃了蛋糕,给大家看过通知书,丁珉换回自己的衣服,把老太太的棉布裙洗好晾上,欢欢喜喜地走了。


    紧跟着,杨展鹏夫妻带着大儿子和任宛宛也来了,杨永宁收到了沪上机械制造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任宛宛考上了复旦外语系。


    任宛宛特别感谢老太太,要没有老太太那番鼓励,她不会拼了命地复习,破釜沉舟地一门心思要参加高考。


    “为了有时间复习,我从你们家回去,第二天就去工厂请假了,硬是顶着我爹爹姆妈哥嫂的白眼,天天五点起床背诵课文,刷题到十二点才睡。”


    说起那一个多月的经历,任宛宛眉眼间全是笑意,她熬过来了,她成功了,她终于要走出下只角了,不是靠男人,而是靠她自己。


    邱秋看看还是一脸憨相的杨永宁,不由冲老太太眨眨眼,这下,要结束这段感情的要变成任宛宛了。


    没两天,邱秋中医药大学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来不及高兴,宜兴坊那边闹起来了。


    褚青把丁珉的通知书撕了,随之气喘病发作,把自己送进了急诊室。


    谢曼凝气疯了,扯着丁珉要撕了她,骂她心野、恶毒、跟褚青打擂台,想踩褚青一头,见不得褚青好……


    丁珉木然地任她打、任她骂,跟个木偶娃娃似的,没点反应。


    褚锦生坐在急诊室门外的长椅上,不言不语。


    小五扶着乐问夏站得远远的,生怕他姆妈碰到、撞到乐问夏。


    小六抱着哭闹的房毓在哄。


    邱秋和褚辰赶到急诊室门外,瞧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见他们来了,谢曼凝还不消停,拽着丁珉的头发,轮着胳膊扇她耳光,邱秋什么也没说,摸出腰间的金针,飞快地消了下毒,一针扎在谢曼凝左胳膊上,又一针扎在她右胳膊上。


    谢曼凝只觉两臂一麻,直往下坠,刚要怒瞪着邱秋开骂,就见她举着一枚金针对准了她的咽喉,瞬间老实了。


    褚辰叫小六抱着房毓下楼或是先回家休息,别吓着孩子。


    这会儿都夜里12点了,小六哪敢一个人骑自行车载着房毓回家啊:“我、我去找二姐,跟她挤一挤。”


    褚韵早在一个月前,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她现在白天跟在邱秋身边学习,晚上去高干楼免费给人按摩,夜里不回家,住在邱秋宿舍的床上。


    小六带着孩子一去,褚韵那个心眼浅的,该睡不好了。邱秋没让,朝长椅一指,让她抱着房毓坐在褚锦生身边,想睡就睡,反正夏天,又不冷。


    褚辰去找医生询问情况。


    邱秋看看丁珉,刚要说什么,急诊室的门打开了。


    褚锦生、谢曼凝忙冲了过去:“医生,我家褚青怎么样?”


    “暂时没事了。”医生摘下口罩道,“为避免再次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诱发气喘,住院观察两天吧。”


    谢曼凝:“诶,好。”


    褚锦生唤了小五过来,帮褚青办理住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