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41“你的裙子很美……


    与Eliza聊完,将其安全送回酒店,纪知鸢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


    她先趴在沙发上放空大脑,几分钟后习惯性地拿起手机,解锁。


    没有动静。


    无论怎么按电源键,屏幕依然是黑色的。


    思考几瞬,纪知鸢突然想起来了。


    上台之前手机的电量只有3%,等她演奏完换上休闲的衣服,手机已经自动关机。


    一路上,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原来是因为太安静了,不习惯没有消息提示音。


    不过也好,这样就没有人找她了。


    纪知鸢挣扎着从柔软的沙发上起身,回房间拿充电线。


    趁着给手机充电的空档,她去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浴室热气氤氲,水珠落入发间,顺着细嫩的肌肤滑下,最终流向地面。


    每一个毛孔都在热气的抚慰下舒展开来,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也让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


    纪知鸢闭上眼睛,水珠悬挂在长睫上,Eliza的话在脑海中浮现。


    ‘我想为你的这场演出打满分。’


    ‘感情层次清晰分明,自然引发听众共鸣。’


    ‘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有如此之大的进步,我想应该与你这段时间的经历有关。’


    Eliza以旁观者的角度,用过来人的经验开导她。


    ‘你结婚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


    最后两句话在纪知鸢耳边炸开。


    她陡然睁开双眸,抬手拭去落在脸颊的水珠,对着瓷砖墙面上的模糊倒影,喃喃道:“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吗?我真的喜欢上齐衍礼了吗?”


    纪知鸢就这样呆呆地站在花洒下,任由水流冲刷自己。


    半响,她在心里做出决定。


    “要不然,试着认清自己的真实想法?”


    浑浑噩噩地洗完澡,方才发现自己忘了拿睡衣,纪知鸢顺手取过置物架上的浴袍套在身上。


    与此同时,玄关处传来开锁声。


    齐衍礼带着一身潮气回来。


    暖橘色的灯光温柔地洒满整个房间,沙发上散落着几个俏皮的玩偶,洁白的墙壁上悬挂着精致的画作,窗台上几盆绿植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每一处细节都洋溢着他和纪知鸢的小家的温馨。


    最开始搬进来时,房子里非常冷清,简单的家具,基础的黑白灰色调,和展出的样板房相差无几,完全不能被称之为‘家’。


    后来他经常出差,在家里的时间很少,是纪知鸢精心选购并装饰,一点点地填满房子,改变了只有简单家居和黑白灰色调的冷清感,慢慢显露出家的感觉。


    而这看似不起眼的一切,却给齐衍礼孤寂的内心带去了加倍的温暖。


    下班之后,面对家里的温馨画面,全身疲惫骤然消散。


    客厅另一端,白嫩的双脚走出浴室,趿拉着拖鞋踩在地毯上。


    纪知鸢一手圈住头发,将头发放在左肩前,一手拿着干净的毛巾,擦拭发尾的水滴。


    余光注意到玄关处的人时,她停下手中动作,眸光亮了亮,惊喜开口:“你回来了。”


    如同受到某种魔咒的牵引,纪知鸢不假思索地朝男人身边走去。


    她情绪变化极快,上一秒还因他的出现而惊喜,这会儿声线变得分外委屈,出言抱怨。


    “齐衍礼,你错过了我的演出。”


    “你都不知道今天的我有多漂亮。”


    齐衍礼喉咙忽地发紧,眸色暗沉,翻涌出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移开视线,“对不起。”


    纪知鸢似乎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发梢随意搭在肩头,浴袍松松地裹着泛着粉晕的肌肤。修长匀称的小腿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青柠香气,夹杂着一丝椰奶香。


    甜腻芬芳,和她一样。


    纪知鸢从小被纪家保护得很好,没有接触过人性险恶的一面,性格单纯。


    他做不到看着她的眼睛撒谎。


    那双圆眸清澈,犹如晶莹剔透的黑曜石,窗外夜空的璀璨星辰在她眼前黯然失色。


    她的想法也很容易分辨,全部写在了脸上。


    只可惜齐衍礼没看见。


    “外面下雨了吗?”


    瞧见齐衍礼发顶和外套上沾染的点点水汽,纪知鸢下意识递上自己手中的毛巾。


    “嗯。”


    男人嗓音低哑,带了点儿鼻音。


    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生硬,又解释了一句,“回来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


    齐衍礼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而后十分自然地接过纪知鸢递来的毛巾,揽着她的肩膀往客厅走。


    纪知鸢感受到了他流露出的低颓,却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听话地坐在沙发上。


    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是工作中的烦心事导致的吗?


    正欲张嘴询问,一双大手落在她的发顶,白色毛巾遮住了她的视线。


    齐衍礼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头发。


    发顶到发尾,未曾遗漏一处。


    闷闷的女声从毛巾里传出,“我不是让你帮我擦头发。你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淋湿了。”


    齐衍礼手上动作一滞,一秒后恢复如常,平淡地说:“没关系,我想帮你擦。”


    在外人面前腰背直挺的男人,此时为了配合坐在沙发上的人的身高,背脊微弯,脑袋低垂,近乎卑微地半蹲在她腿边,而纪知鸢视线被毛巾阻挡,浑然不知。


    “齐衍礼,你不开心吗?”


    耳畔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微响动,纪知鸢踌躇着问。


    几声低沉的轻笑后,齐衍礼说:“为什么这


    么问?”


    “女人的直觉。”纪知鸢回答。


    齐衍礼垂下眼帘,喉结微微颤动,将心底翻涌的失落尽数压下。再抬眼时,声音已化作一泓温柔的清泉。


    “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有一点失落,没能亲眼看见你精心准备了很久的演奏。”


    话音落下,他在心里道歉。


    对不起,又对她撒谎了。


    自己失落的原因不是她。


    “这样呀。”纪知鸢若有所思地拖长尾音。


    紧接着,抬手拨开额前的碎发,一双明眸如星辰般闪烁,眼角眉梢都染上了雀跃的神采,活脱脱一只灵动的小狐狸。


    纪知鸢轻盈地转过身,歪着头与他四目相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她说:“等你洗完澡之后,我们琴房见。我把曲子弹给你一个人听。”


    猛然间被偌大的惊喜砸中,齐衍礼露出茫然的表情,忘了收回放在她发顶的手掌。


    “纪知鸢,因为我不开心,所以你在哄我吗?”


    他的嗓音轻柔得近乎呢喃,生怕眼前一切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美梦,一碰就破。


    女人笑脸盈盈,俏皮地眨眨眼,道:“对呀。”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齐衍礼紧紧咬住口腔内壁,牙齿不小心划破内壁,血腥味四溢,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纪知鸢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态度的转变对他造成了多大影响,理所当然说出内心所想,“我们是夫妻。”


    拥有‘纪知鸢丈夫’的身份真好,可以光明正大地享受她给予的特权。


    他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可嘴角却不自主地弯出一抹苦涩笑容,


    齐衍礼问:“那又为什么要等到我洗完澡之后呢?”


    原因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月光倾洒在四下无人的琴房,房中人同频合唱,高的娇吟,低的喘息,在身/下钢琴的协助下,奏出曼妙乐曲。


    纪知鸢向前探身,用手背感受齐衍礼额间的温度。


    “淋了雨不洗澡,你是不是想感冒发烧吗?”


    “如果病倒了,我可不会照顾你。”


    齐衍礼心脏紧了紧,望向她清澈如水的双眸,语速飞快,“我现在去洗澡。”


    不敢多看,他怕在她眸底寻到万分狼狈的自己。


    二十分钟后,纪知鸢洗干净脸上的涂抹面膜,换上一条极为正式的红色长裙,慢悠悠地走到琴房。


    本想着齐衍礼不会很快洗完澡,自己先去调试一下琴音,毕竟有一阵子没碰家里的钢琴了。


    等纪知鸢走到琴房门口时,室内暖光已然从门缝间溢出。


    压下门把手,推开琴房门。


    “你洗澡好快呀。”


    齐衍礼放在身侧的手指向内收缩,攥成拳头,而后随着胸腔缓缓舒气,手指松开。


    是的,他洗澡很快。


    尤其是今天。


    按照以往惯例,从冲澡前的准备到换好衣服走出浴室至少需要十分钟,今天却挤压在了三分钟内完成。


    齐衍礼迫不及待地来到琴房,背靠墙面站立,心跳频率失常,仿佛下一秒就会撞破胸腔,直接跳出来。


    等待纪知鸢到来的过程中,他一直用手掌捂着胸腔。


    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深呼吸,心跳终于有所缓和,堪堪恢复正常状态。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与深深的恐惧。两种极端情绪不断在齐衍礼大脑中拉扯,他像是被放在火架上反复煎烤。


    终于,他等到了能拯救自己的人。


    女人的穿着十分正式,一袭艳丽的红色长裙,长卷发稍稍遮住背后露出的旖旎风光,浅金色绑带交错在肌肤上呈现,齐衍礼禁不住陷入名为‘纪知鸢’的漩涡。


    她声线轻灵,又含着几分妩媚的甜,让他陷得更深。


    “我还打算赶在你到之前来调试琴音呢。”


    “没想到是我失算了,你比我还快。”


    失神一瞬过后,齐衍礼掩饰好眼底的异样,气定神闲地说:“那我先出去,等你调好了再进来?”


    这番回答不在预料之中,纪知鸢哑然失笑,“这倒不用,你坐在那边等我几分钟。”


    她掀开钢琴盖,试着弹了几个音,没有明显的走调情况。


    可以省去调音的流程。


    “你的裙子很美。”


    齐衍礼无意识地说出了心里话。


    从纪知鸢出现在门口开始,他的目光便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红色与她的适配度很高,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水润。


    她已经洗过澡,穿上了睡衣。


    齐衍礼没想过为了给自己演奏,她又将睡衣换成了正式礼服。


    一段调皮欢快的音符流出,似乎在对齐衍礼的夸奖表示感谢。


    纪知鸢的手指缓缓从琴键上移开,侧眸望向在场唯一一位观众。


    “我一开始打算穿今晚演出的礼服为你演奏,但我把它忘在了音乐厅的更衣室。”


    纪知鸢遗憾地说。


    她很喜欢那条香槟色鱼尾长裙,是她专门飞往巴黎找大师定制的。


    可惜了,没能让齐衍礼亲眼看见她穿上后的样子。


    “我们有很多时间。”


    “以后你可以穿上那条漂亮的裙子,让我好好欣赏。”


    纪知鸢把心中想法写在脸上,齐衍礼一眼参透,继而悉心安慰。


    他见过很多次她站在舞台上的模样。


    明媚高傲,宛若能够掌控一切的女王,而华丽的衣裙只是衬托她美貌的点缀。


    “也是。”纪知鸢点头赞同,“还有很多机会。”


    钢琴上没有摆放曲谱,乐曲里的各个音符早已烂熟于心。


    对于纪知鸢来说,背谱是演奏前最基本的操作,也是对于演出活动的尊重。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办法进行四手联弹,我就换成钢琴独奏版本了。”


    说完,纪知鸢闭上双眸,全身心地投入钢琴,轻缓的琴音从她指尖泻出。


    乐音逐渐与齐衍礼今晚在音乐厅最后一排听见的乐曲重合。


    他怔怔望着她的侧脸,微不可察地将手背在身后,指甲死死按住指腹上的厚茧。


    纪知鸢。


    能与你结为夫妻,我真的感觉很幸福。


    第42章 Chapter42“我不会放手……


    紧绷许久的神经骤然放松,倦意瞬间袭来。


    纪知鸢强撑着自己的精神为齐衍礼弹奏钢琴曲。


    瞥见她憔悴的脸色,齐衍礼有点儿心疼,并且开始后悔。


    不该让她为他单独演奏。


    但私心作祟,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最后一个音符终于落下,纪知鸢起身,面朝齐衍礼所在的方向提起裙边,微微颔首。


    如梦惊醒,齐衍礼张开双手鼓掌。


    毫不吝啬自己对她的赞美。


    “我听过最悦耳的乐曲来自于你的手下。”


    “谢谢你带我独享听觉盛宴。”


    闻言,纪知鸢顿时充满力量。


    在别人的真心认可面前,劳累和疲惫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既然如此,我再送你一首钢琴曲。”


    齐衍礼没说话,默默走近,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轻揽入怀。


    “不用了。”


    没给纪知鸢细想分辨的机会,他接着说:“我很喜欢你的演奏,但现在太晚了,这些天你也没有好好休息,我们先去睡觉好不好?”


    纪知鸢没有坚持,乖巧地点头。


    她是真的累了。


    得到夸赞,充满力量仅是一瞬间的事,说完后身心又被倦意吞噬。


    两人一同回到房间,在各自固定的床位躺下。


    纪知鸢睡在床榻的左边,左边的夜灯比较暗,她喜欢在这种氛围中玩手机。


    许是累到了极点,几乎是身体沾到床的瞬间,纪知鸢便陷入了梦乡。


    而躺在另一边的齐衍礼,眼神澄澈,没有半分睡意。


    不得不承认,今晚与祁佑航的对话对他影响很大。


    那件事情虽然不是因他而起,但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往事被人重新翻出,耀武扬威似地捆绑住齐衍礼的四肢,让他辗转难眠。


    而心头仿佛被一块巨石堵塞,他也无法呼吸。


    齐衍礼伸手按下墙壁间的开关,夜灯昏暗,眼前画面变得朦胧。


    他的视线紧紧锁在身旁睡得正香的女人,嗓音低沉温柔,催人入眠。


    “阿鸢,对不起。”


    “我不会放手”


    “除非死。”


    女人恍若未知,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呓语,然


    后懒懒翻身。


    唇角小幅度地上扬,不知道在梦里遇见了什么好事。


    两年前。


    离毕业还有一段时间。


    纪家长辈轮番上阵,劝说纪知鸢回国开展事业,即便不工作,纪家也有养她一辈子的能力。


    再者,她一个女孩子在国外不安全,他们很担心。


    尤其是纪爷爷和纪奶奶,上了年纪之后更爱唠叨,纪知鸢每天至少要打一通电话回去报平安。


    纪知鸢口头应付,实际心中早有抉择。


    她暂时不会回国,想继续留在学校深造。


    按照要求,提交完各项材料,等到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下发的那一天,纪知鸢买了回国的机票。


    她要把自己的想法面对面地讲给家人听。


    然而不曾想,家人们的担心先一步发生。


    夜幕低垂,皎月悄然藏匿于浓密的云幕之后,天际仅余几颗微弱星辰,孤寂地闪烁。


    街道两旁,昏黄的路灯洒下斑驳光影,树影在夜风中摇曳,伴随着细密的雨丝,为沉睡中的城市平添了一抹静谧与哀愁。


    纪知鸢拿上钥匙出门,步行去最近的便利店买卫生巾。


    走出公寓楼,穿过幽暗的花坛,四下寂静,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清晰而响亮。


    分明是每天都要经过多次的地方,今晚却一反常态地阴森。


    纪知鸢不由地放缓脚步,并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去往便利店的路上有一家甜品店,草莓慕斯蛋糕是这家店的招牌,每天供不应求。


    如果运气好,草莓慕斯还未售罄,她想买一块作为奖励送给自己。


    纪知鸢舔了下嘴唇,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为了在前日举办的慈善晚宴上呈现出最好的状态,她做了一个月的身材管理。


    而现在趁着明天回国,她要放纵一次。


    出门时,纪知鸢没有意识到室外在下雨,也没有带伞。


    好在是雨小,淋一会儿也并无大碍。


    她加快脚步走进便利店,用最快速度选购好所需要的用品,买单出门,纪知鸢跟随导航指引来到甜品店。


    与整条街道的凄清孤寂不同,甜品店处处透露出温暖氛围。


    店门口的天花板上挂着一排云朵形状的吊灯,暖橘色调的光亮溢出,填补了雨夜带来的寒凉。


    玻璃门被人从外推开,冷空气瞬间侵入店内。


    女人身穿浅灰色毛呢大衣,腰间是用腰带系成的蝴蝶结,许是仓促情况下系的,蝴蝶结下方的飘带长短不一,却意外地营造出一种随性而不失优雅的美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曲线。


    走近了,雨夜的朦胧逐渐消散,一张精致的东方面容映入眼帘。


    来人秀眉如远山含黛,挺翘的鼻梁下,红唇微抿,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她的面庞线条流畅,轮廓分明,宛若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在雨夜中更显清丽脱俗。


    女人似乎没带伞,雨水落在发丝上,一颗接着一颗,仿佛剔透的晶钻,折射出绚丽的柔光。


    直到寒气顺着单薄的工作服侵入身体,店员蓦地回神。


    她上玻璃柜的推拉门,脸上挂着礼貌笑容,服务态度极好地迎客,“WelcometoCloudDessertShop.”


    纪知鸢径直走向展示慕斯蛋糕的玻璃柜,开口询问:“请问还有草莓慕斯蛋糕吗?”


    她的嗓子含了一点儿被雨水浸湿过的潮气,慵懒中多出几分清润。


    “有的,正好还剩一块。”


    店员出声回答的那秒,纪知鸢微微躬身,视线落在玻璃后面的粉色蛋糕上。


    方方正正的形状,四周裹上一层粉粉的奶油,草莓酱从中间溢出,汁液流动,点缀出不规则的图案,最上面的中间是一整颗草莓,果肉晶莹剔透,汁水在口中交织,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甜、美两者并存于其中。


    “我要了,麻烦帮我包起来。”纪知鸢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动作,目光随店员打开玻璃柜的动作,紧锁在旁边的提拉米苏上。


    是每家蛋糕店都有的最经典的提拉米苏。


    细密的可可铺洒在蛋糕蛋糕糊上,棕、白两种颜色交错,顶层还有一片作为点缀的薄荷叶。


    纪知鸢的嘴唇蠢蠢欲动,很想开口和店员说,还要一个提拉米苏,请将它们打包在一起。


    最后理智战胜贪念,她牢牢闭上嘴。


    浅粉色的包装盒与草莓慕斯蛋糕的适配度很高,纪知鸢提着它走出店门。


    ‘只剩最后一块草莓慕斯’的喜悦将雨夜的阴森一扫而光。


    纪知鸢脚步轻快,不禁感叹:今晚运气真好。


    相较于出门时,街道似乎更加黑暗和安静。


    不少店铺已经关灯锁门,挂上了‘close’的门牌。


    街道转角,路灯窒暗,地面上斑驳的树影,随着雨丝的轻抚,渐渐融入了夜色之中。


    墙壁掩去大半边视线,角落传出悉悉索索的轻微响动,期间夹杂着几道不易察觉的交谈声。


    刻意压低音量,几近气声。


    在漆黑夜晚的衬托之下,更显诡异。


    人影被路灯一点点拉长,慢慢逼近转角处。


    顷刻间,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雨夜的宁静。


    纪知鸢盯着面前挡住自己去路的一行人,提着蛋糕的手指紧了紧,双脚缓慢地往后移动。


    她佯装镇定,没有将内心的恐惧泄露分毫,声线平稳,声音冷漠。


    “你们是谁?”


    “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男人抬手压低鸭舌帽的帽檐,好心回答:“纪小姐,我们家Boss想请你做客。”


    男人说的是中文,并且提早打探出了她的身份信息。


    纪知鸢瞬间意识到这点,事情变得十分棘手。


    如果是要钱,她大可将身上的钱全部递出去,包括手机和身上值钱的饰品。


    可他们不是简单的抢劫。


    她才是最终目标。


    纪知鸢一手提着草莓慕斯,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入大衣口袋,不动神色地问:“你们的老板是谁?”


    男人说:“到了目的地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好像有液体从鬓间滑下来。


    是天空飘落的雨滴,还是因恐惧冒出的汗珠?


    纪知鸢已经没有分辨的精力了。


    “纪小姐,你要清楚,你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男人语气变得不耐烦,手掌紧攥成拳,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继续补充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保你安全无恙。”


    “要不然。”男人故意拖长尾音,眼底尽是骇人的厉色,“你就自求多福吧。”


    纪知鸢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脑袋飞速转动。


    还没等她想出能说点儿什么继续拖延时间的内容,手上的小动作先一步被人察觉。


    后面有个矮一点的男人站出来,用手指着纪知鸢衣服口袋上被手机印出来的四四方方的印子。


    语气夸张,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你们看她的手指一直在动,她的手机还在口袋里面。”


    为首的男人点点头,其余人一齐涌上来。


    见状,纪知鸢即刻转身,拿出吃奶的速度往还亮着灯的店铺狂奔。


    同时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喊出:“Helpme!”


    对面一行人身形健硕,明显是练家子。


    纪知鸢没有办法与他们对抗,只能任其宰割。


    没跑出几步,肩膀被一道狠力从后面抓住,迫使她停下狂奔的步伐。


    下一秒,混杂着奇异香气、质地绵软的手帕紧紧捂住她的唇鼻。


    纪知鸢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瘫软,最后意识全无。


    不远处,一辆商务型的黑车驶入街道。


    瞬息之间,街上人影消散,重新回归空旷寂静的状态。


    只剩纪知鸢在慌乱时扔下的草莓慕斯蛋糕。


    孤零零地横在街道转角。


    雨势愈发猛烈,雷声在夜空中轰鸣回荡。


    仅存的几颗星辰悄然隐没于云层,整座城市被浓墨般的乌云笼罩,陷入一片漆黑。


    草莓慕斯蛋糕被无情的大雨冲洗成靡丽的红,最终顺着被污染的雨水汇入下水道。


    再无踪迹,仿若今晚无人涉足于此。


    城市另一端,灯火通明的大厦。


    人们跟着快节奏的鼓点扭动身体,尽情享受,释放压力。


    谁都没想到幽暗的地下室中,有个倾世绝俗的大美人。


    而女人一身狼狈,无助地蜷缩在密不透风的小黑屋。


    救救我。


    有没有人能救救我?


    我……真的……很害怕……


    第43章 Chapter43“你弄疼我了。……


    意识回笼,纪知鸢缓缓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与闭上时一样。


    入眼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只是去便利店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然后路过甜品店,然后买了一块草莓慕斯蛋糕而已。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纪知鸢本能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


    依旧是软乎乎的,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噢,想起来。


    回家的路上,有群人拦住了她的去路,要带她去见他们的老板。


    她转身狂奔,然后被人抓住,用特殊药物迷晕了。


    他们绑架了她!


    纪知鸢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出门不带伞直接淋雨的弊端在阴暗潮湿之地悉数彰显。


    即便细雨无声,浸入发间和大衣。


    冷风一吹,身体禁不住地轻颤。


    牙关的颤抖声尤为明显,好像下一秒便能将牙齿咬碎。


    救救我……


    有没有人能救救我……


    我好害怕……


    纪知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仅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希望有人能够听见她在心底的呐喊。


    现在的她只能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情。


    手机。


    对了,她还有手机。


    被迷晕之前,她正悄悄地用手机打电话向别人求助。


    纪知鸢的眼睛亮了亮,眼底燃起希望的火苗。


    她抬手,想拿出放在口袋中的手机。


    还是没办法做到。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有一点一点地往上移动。


    好在伴随时间流失,药效逐步消退,纪知鸢能拿回部分控制身体的权力。


    经过多次努力,她终于把手指伸进了口袋。


    刹那间,整个人僵在原地。


    口袋空空如也。


    他们早就拿走了她的手机。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纪知鸢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目光呆滞地望向天花板。


    映入眼帘的除了黑色,还是黑色。


    一抹热意从眼眶中溢出,滑过脸颊,顺着下颌轮廓跌落,在水泥地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不知道口袋里悄悄拨打的求救电话,有没有成功?


    不知道外界有没有人接收到了她被绑架的消息?


    还有。


    到底是谁想要见她,不惜用下三滥的手段将她带到这里?


    各种想法在脑海中划过。


    纪知鸢的身体逐渐麻木。


    不是药物的原因。


    而是太冷了,冷到四肢失去知觉。


    不知道等了多久,铁门终于被人打开。


    纪知鸢却没有感到一丁点儿喜悦。


    她知道,他们口中的Boss,想要见她的人来了。


    无从得知这人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她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室外光亮同时挤入狭小的房间。


    非常刺眼。


    对于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人来说,陡然触及刺眼灯光,无疑是一种酷刑。


    纪知鸢无法忍受地转头。


    脚步声沉重,余声回荡在房内。


    不只是脚步声。


    好像还有不同于脚步声的,别的东西触地的声音。


    ‘笃、笃、笃——’


    十分清脆。


    “纪小姐,以这种形式将你请到我的地盘做客,我很抱歉。”


    男声沉稳,听起来斯文儒雅,与他的做事风格大相径庭。


    请。


    做客。


    纪知鸢唇角勾出一抹讥嘲的弧度。


    说得比唱得还好,这人真能美化自己的形象。


    经过半分钟的适应,纪知鸢重新扭过头,朝门口望去。


    来人背对着光源,她看不清那人楚脸。


    只知道是一个男人,并且是上了年纪的男人。


    他身着一袭剪裁考究的深灰色中山装,面料挺括,线条流畅,不见一丝皱褶。衣襟上的盘扣严谨地系至领口最上端,透着一股庄重之气。


    右手还握着一柄黄梨木手杖,木质纹理细腻,雕工精致,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纪知鸢收回打量的目光,恢复了一些儿体力,语速极慢地开口。


    “你……想……干……什么?”


    然后,一双程亮的漆面皮鞋出现在视野内,她听见男人说:“别担心,我没有恶意。”


    男人慢慢蹲下,伸手掐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


    “我只是想见见传说中的纪知鸢长什么样。”


    纪知鸢用力转动脑袋,企图挣脱如铁链牢固的手指。


    没有用。


    男人摇摇头,一把甩开她。


    话语间带着不容忽视的警告,“你已经体验过了不听话的后果,还是不能学乖吗?”


    他的力气很大,而她身体虚弱。


    几乎是甩开手的那一秒,纪知鸢身体在强劲力量的驱使之下,翻了个面。


    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看不清眼前的画面,只知道男人走了,走之前还叮嘱了守在门口的人。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她想睡觉了。


    纪知鸢本能地蜷缩,双腿弯曲,抵在胸前。


    可是好冷、好痛。


    如坠冰窖。


    “阿鸢——”


    “纪知鸢——”


    好像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纪知鸢拼了命地想要站起身张望。


    是谁在找她?


    是谁来救她了!


    “纪知鸢——”


    那人声音越来越焦急,其中夹杂了几分明显的慌乱。


    下一秒,一双带着些许凉意的大掌覆上她的脸颊,似安慰地轻抚。


    冷到极致,失去知觉,将要昏迷之际,纪知鸢倏地睁开双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眉头紧锁,面带急色的俊脸。


    她骨碌碌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子,脸上全是迷茫,显然还没有从梦中的场景回神。


    下意识伸出双手,攀上齐衍礼的脖子,脑袋埋入他怀中,脸颊与他胸膛紧贴。


    听着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纪知鸢莫名的安心。


    她蔫蔫地说:“齐衍礼,我做噩梦了。”


    齐衍礼紧揽住往自己怀里钻的人,手掌在她纤薄的背脊上轻拍。


    声音低磁,出言安慰。


    “没事了,梦都是假的。”


    “我在你身边,不要害怕。”


    怀中人的情绪趋于稳定,悄悄探出脑袋,表情含着几分愧赧。


    “嗯,现在我不怕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齐衍礼弯了弯唇角,眸底尽是如春风般和煦的柔波,在昏黄夜灯的衬托之下更甚,“睡吧,我在旁边陪你,等你入眠。”


    纪知鸢点头,然后重新将脑袋埋入他胸膛前。


    两人挨得很近,衣料摩擦,发出暧昧的窸窸窣窣声。


    几秒后,纪知鸢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带给她满满安全感的男人的怀中。


    “这个噩梦不是假的,是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真实事情。”她说,“我被人绑架过。”


    纪知鸢顿了顿,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齐衍礼,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其实在事情发生之后,纪知鸢很少想起那个雨夜。


    内心万分抵触,大脑便自动开启保护功能,选择性地将其遗忘。


    而今天晚上,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跳入梦境,没


    有任何征兆。


    恐惧和慌乱一同涌现。


    犹如回到了寒风和湿气交迫的小黑屋。


    她真的很害怕。


    不愿再次体验。


    纪知鸢主动向齐衍礼揭开自己的伤疤,讲出那段痛苦的经历。


    她深陷回忆之中。


    “有一年,我在雨夜经过波士顿街道的转角,遇上了一群不怀好心的男人。”


    “他们的目标不是钱,不是色,而是我本人。”


    ……


    身穿正式中山装,拄着手杖的男人转身离开。


    铁门紧闭,隔绝所有光亮。


    纪知鸢再次被黑暗包围在狭小的空间里。


    身体愈发僵硬,她失去控制自己四肢的权力,同时也在一点点地失去感知外界的能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纪知鸢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只知道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最后,她慢慢阖上双眸,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再次苏醒。


    地点已然从小黑屋变成医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飘入鼻腔,纪知鸢秀眉轻蹙,小幅度地转动眼珠,而后缓慢掀开眼皮。


    白晃晃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四周也尽是寒意横生的白色。


    如果不是看见了站在病床旁,双眼红肿成核桃的熟悉面孔,以及压抑的抽泣声,纪知鸢倒真以为自己被冻死了,然后去到了天堂。


    “鸢鸢!”


    “鸢鸢,你终于醒过来了!”


    桑瑜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惊喜地喊道。


    语气稍显激动,中间夹杂一丝哭腔。


    桑瑜吸了吸鼻子,张开双手,习惯性地想抱抱纪知鸢。


    左脚往前迈出一小步,突然伸出的手臂拦下她的动作,将她揽入自己臂弯中。


    纪恒睿扯了一张抽纸,拭去桑瑜脸颊间残留的豆大泪珠,轻声提醒:“老婆,鸢鸢刚醒,先让医生为她检查一下身体。”


    “对对对,一看到鸢鸢醒过来,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桑瑜依偎在纪恒睿怀里,瘪嘴道,“还好有你在。”


    见此场景,纪知鸢眼前闪过几个问号。


    如果单身是一种罪过,法律会惩罚她,而不是让她一睁眼就接受狗粮暴击。


    之后发生的事情逐渐变得模糊,纪知鸢想不起更多细节。


    只记得有很多医生护士涌入病房,用各种仪器为她检查身体,叮嘱她。


    “手腕桡神经受损,需要静养右手,不能拉重物,不能过度用手,注意放松。”


    纪知鸢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一个劲地低头盯向自己被白色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手腕。


    半晌,纪知鸢找回自己的声音,声线冷漠,不带半分情绪:“我还能弹钢琴吗?”


    她想知道,她还能不能继续。


    医生没有给出确切答复,仅说了一句。


    “看你的恢复情况,如果康复训练对你有效果,而且你能坚持下去,说不定会有一线转机。”


    再然后,远在国内的纪家人千里迢迢赶往美国探望。


    不惜动用单位年假的大哥纪恒维,对纪知鸢疼爱有加的叔伯婶姆。


    甚至还惊动在家静养的爷爷奶奶,好在两位老人因身体问题,不宜乘坐飞机长途奔波。


    而最先到达的桑瑜和纪恒睿始终待在病房陪她,直到出院。


    纪知鸢问过负责她的绑架案的警官。


    是谁想害她?


    她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幕后主使在她苏醒的第二天落网,根据犯人自己的描述,最后得出结论。


    此次绑架是一位对纪知鸢在音乐方面的天赋和能力因嫉妒生恨的校友设计的,目的是让她再也不能弹钢琴。


    折磨完后,那人放了她,还良心发现地把她送往医院治疗。


    因为嫉妒,所以毁灭。


    未免太过可笑。


    纪知鸢不愿相信这番说辞。


    但是。


    她认识幕后主使。


    在校期间,那人曾三番两次地给她使绊子,大肆造谣她的私生活,污蔑她的名声,再加上手腕的伤。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纪知鸢:铁证如山,这就是事实。


    她只能接受。


    可在她意识恍惚之际,分明听见有人用中文喊她的名字。


    让她醒醒,不要睡觉。


    说到这里,纪知鸢呼吸频率加快,额间冒出冷涔涔的细汗,唇瓣不受控制地上下颤动,手指紧攥,好像正在经受极大的痛苦。


    “不说了。”


    “阿鸢,我们不说了。”


    身前男人似乎感同身受,眼角逼出一抹猩红,溢出浓烈的痛楚,疼到他喘不过气。


    齐衍礼无意识地收紧双臂,力气大得像是想将她揉入骨头里,与她血肉相融。


    “你弄疼我了。”


    纪知鸢推了推身前人的手臂,没推动。


    齐衍礼察觉到了她的心思,神色间透出一丝慌乱,双手不自觉地收回,垂在身侧,指尖微微颤动,仿佛无处安放。


    短暂的沉默中,空气似乎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房间里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跳声,唯有两人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在空气中交织,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然而双臂间的空虚感令齐衍礼难以忍受。


    片刻后,他再次将手搭在她的腰上,动作极其轻柔。内心却满是忐忑,生怕自己稍有不慎,便会再次让她感到不适。


    他敛眸,喉结缓缓滚动,艰涩开口。


    “我没控制好自己的力度,我不会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说出口的语气沉重,如同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休息了一会儿,纪知鸢状态好了不少,脸颊绽出一个牵强的浅笑,反过来安慰正在自责的男人。


    她用双手捧住齐衍礼的脸,认真地‘教育’他。


    “这件事情又不是你的错,我不准你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


    “齐衍礼,你听清楚了吗?”


    看见齐衍礼迟疑地点头后,纪知鸢换上一副轻松的姿态。


    “我奉信一句古话‘福祸相依’。”


    “谁都无法预料未来发生的事情。”


    “如果没有这次意外,我大概还在美国继续学业,不会被家人催婚,也不会和你结婚。”


    她刻意停顿几秒,缓了一口气,而后释然地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不后悔。”


    第44章 Chapter44心心念念惦记多……


    等纪知鸢的气息趋于平稳,安心入眠后,齐衍礼抽出放在她后颈的手臂。


    四周漆黑一片,有道身影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坐起身。


    在旁边女人的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触碰又分离,速度快到无人察觉。


    不敢留恋,齐衍礼快步走向厨房,打开冰箱门,拿出一瓶冰水。


    微微用力,手臂青筋凸起,肌肉轮廓分明。


    随后,瓶盖落地传出轻微的‘啪嗒’声。


    齐衍礼一手撑着冰箱门,仰起脑袋,唇角溢出的水珠划过脖颈,喉结滚动,水珠轻颤。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厨房,他手中只剩空气的瓶身被捏到变形。


    对不起……对不起……


    无论说多少次对不起,齐衍礼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带给纪知鸢的无妄之灾,也没有勇气乞求她的原谅。


    他很早就知道她被绑架的事情。


    甚至比纪家人知道得还要早。


    因为他是整个绑架事件的根源,也是另一位受害者。


    夜空墨色愈发浓稠,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阴沉沉地笼罩着城市。


    正值冬日,寒风拂过,冰霜遍布在露天阳台的栏杆扶手上。


    齐衍礼坐在阳台的木质沙发上,落寞地眺望远处高楼。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自己收到纪知鸢被绑架消息


    时的心情。


    整个人愣在原地,莫大的心慌向他袭来。


    当时齐衍礼身在纽约,带领齐氏的精英团队拿下了一个耗时半年之长的重大项目。


    压力一扫而光,身心愉悦,脸上展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


    偏偏有人不想让他好过。


    一条匿名消息毫无预兆地弹至桌面,径直跃入眼帘。


    【你心心念念地惦记多年的女人,确实有几分姿色,本人比照片更加漂亮。】


    【特别是她用那双泪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时,你猜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笑容尽数散去,再熟悉不过的中文变得生涩难懂。


    齐衍礼没有办法把一个个独立的文字串联成句子。


    心心念念地惦记多年的女人。


    纪知鸢!?


    念头冒出的瞬间,齐衍礼否决。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把自己埋藏在心底的心思保护得极好,没人能看出来。


    哪怕是从小将他带大,最了解他的齐老爷子,也未曾察觉。


    稳定了会儿心神后,齐衍礼叫来李彦。


    “去查查这个手机号码。”


    李彦随口问了一句,“现在吗?”


    齐衍礼正欲点头,不远处有人唤李彦的名字。


    “李特助,快过来玩游戏。”


    走到跟前,喊李彦玩游戏的人才看见站在一旁的齐衍礼。


    气势顿时降下不少,不敢与他对视,下意识低头,讪讪开口:“齐董,你要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吗?”


    “不去了,我想休息,你们去吧。”


    齐衍礼没有多想,出言拒绝。


    几条短信搅得他心烦意乱,根本没心情顾及其他事情。


    再加上他知道自己参与,还会让手底下的人放不开玩游戏。


    闻言,那人果然松了一口气。


    齐衍礼又说:“李彦,你先去吧。”


    大家累死累活地忙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等到释放压力的机会,他不能充当破坏气氛的罪人。


    得到顶头上司的应允,李彦毫不犹豫地投身于娱乐活动之中。


    思绪中断,齐衍礼的目光再次落到匿名短信上。


    越看,怒火越大,内心也越慌张。


    意识到自己濒临崩溃边缘,齐衍礼闭上双眼。


    他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说不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纪知鸢正好好地在家里睡觉。


    这一切只是有人试图诈他,想看他方寸大乱而专门设计的一场恶作剧。


    许是半天未等到齐衍礼的答复,对面沉不住气,再次发来消息。


    不是文字消息,是一张图片。


    逼窄幽暗的房间,墙上没有窗户,看起来异常压抑。


    地板上躺着一道纤薄的身影,如果不是身穿灰色大衣,几乎快与漆黑融为一体,极难分辨。


    霎时间,一道惊天响雷在大脑里炸开,炸得思绪七零八落。


    齐衍礼脸色骤变,上一秒的自我安慰悉数崩析,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淡定。


    四周寒意弥漫,侵入心脏,通过血液流动,蔓延身体各处,四肢变得僵硬。


    齐衍礼凭借本能,点开匿名短信的号码,回拨电话。


    意料之中,没有接通,‘嘟嘟嘟’的忙音在耳畔萦绕。


    齐衍礼大脑飞速转动,思考对策。


    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上是一个虚拟号码。


    他毫不犹豫地按下接通键,开门见山地问:“人呢?”


    “急什么,她好好地在地上躺着,没人动她。”


    “不过,等会儿就不一定了。”


    对面人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齐衍礼分辨不出对方身份。


    齐衍礼告诫自己,不能自乱阵脚,一定要保持冷静。


    他声线冷漠,“你想要什么?”


    “你。”


    对方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语气悠闲,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十分有趣的游戏。


    他是主宰一切的操纵者,而齐衍礼是局中人。


    “挂断电话后,你会收到一个地址。你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到达目的地,要不然她将代替你接受惩罚。”


    说完,对面又强调了一句:“那你一个人过来,身边不能有其他人,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或是报警,否则我会拉她一起下地狱。”


    试探几句,齐衍礼内心明了,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人对他怀恨在心,纪知鸢暂时没有受到伤害。


    可是伺机报复他的人到底是谁?


    又是谁察觉到了纪知鸢的存在?


    疑惑像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压得齐衍礼喘不过气。


    自爷爷身体渐差,专心居家休养,将公司大权托付于他一人手中开始,潜藏在暗处的小人按耐不住,各种难题和麻烦接连冒出。


    首当其冲的便是觊觎齐家掌权人之位许久的齐耀,也是他的二叔。


    齐衍礼嗤笑出声,说:“一个女人而已,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事?”  :


    机械声冰冷,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按照我的要求进行,但我知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爸是情种,爱上痴迷于艺术、向往自由的梁大画家。为了追随在她身后,他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包括你这个儿子。”


    “我想你也一样,即将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情种。”


    通话结束,屏幕上仅剩一串冷冰冰的地址。


    齐衍礼依然记得。


    那晚天气寒冷,细雨飘飘,温度接近零度。


    夜已深,最近一班飞往波士顿的航班在三个小时之后,火车亦是。


    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果断选择自己开车。


    从纽约赶往波士顿的路上,齐衍礼一脚油门踩到底,仪表盘上的数值不断飙升。


    到达那人发来的目的地时,曦光微亮,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齐衍礼眸底尽是疲惫,红血丝遍布。


    前段时间忙于项目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之前的虚拟号码。


    “齐衍礼。”对面准确无误地喊出他的名字,慢条斯理地说,“你迟到了。”


    闻言,齐衍礼视线瞥向仪表盘上的时间。


    是,他迟到了一分钟。


    而后,他看向面前那座纸醉金迷的大厦,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顶。


    纪知鸢被他们关在了这里吗?


    握住方向盘的双手用力到颤动,齐衍礼深吸一口气。


    “我到了,你在哪儿?”


    “另外,你的目标是我,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听筒中传出一阵狂笑,纵然用变声器掩饰,声音依旧瘆人。


    “没有无辜的人,从你喜欢上她的那一秒开始,她便不再无辜。”


    “她永远是你的软肋。”


    “唯一的软肋。”


    齐衍礼抑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指甲直直嵌入方向盘的软皮套里。


    他没理会对面说的话,重复自己的问题,“我已经到了你发的定位楼下,你在哪儿?”


    一字一顿,语气严肃。


    “等一下,我先确定你是否遵守了我提出来的条件。”


    对面顿时安静,像是切断了通话,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太阳缓缓从厚重的云层后探出。


    日光耀眼,刺入齐衍礼眼眸。


    激出的眼泪划过脸颊,最后被他用手背狠狠抹去。


    齐衍礼将情绪克制得很好,没有泄露出丝毫不正常的脆弱。


    “侧门左边的花丛中有个黑色布袋,你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戴到头上。”


    “然后在原地等着,有人接你过来。”


    “她怎么样了?”还是没忍住,齐衍礼语气如常地问,“我需要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谁?”


    “哦,你说你的心上人,还在睡觉。”


    “现在年轻人的睡眠质量真好,倒头就睡,哪儿都能睡。”


    那人慢悠悠地回答,没把她放在心上。


    齐衍礼熄火下车,边走边说:“不要把她关在小房子里,让她去床上睡觉。”


    “齐衍礼,你要清楚。”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你必须要听从我的吩咐,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说完,没留出再次开口的机会,对面终止通话。


    齐衍礼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滋味,非常难受。


    在驱车赶往波士顿的路上,他把对他心怀恨意、可能伺机报复的人都脑海里想了一遍。


    最后锁定在几个人身上。


    而方才电话里说‘现在的年轻人’。


    所以他应该是个上了年龄的人。


    锁定范围陡然缩减。


    齐衍礼抬手摸了摸左胸前方的口袋,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按照要求,他找到黑色袋子,拿出里面的头套戴上。


    片刻之后,有个人影出现在侧门,先是伸出手掌测试齐衍礼能不能看见眼前画面,然后拿出一条又粗又大的麻绳,牢牢捆绑住他的四肢。


    随后来人带齐衍礼走进无人问津的地下室。


    第45章 Chapter45“再坚持一下,……


    冷风阴冷,在周身横冲直撞。


    无孔不入地钻进衣服缝隙,齐衍礼体会到了刺骨锥心的寒。


    不知道顺着长廊走了多久,在前面引路的人终于停下脚步。


    下一秒,头套被人毫不留情地扯开,随手扔在地上。


    引路人转身离开。


    晃眼的亮光猛然袭来,齐衍礼不禁偏头躲闪。


    紧接着,他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与内心料想的完全一致。


    “二叔,你这是做什么?”


    齐衍礼盯着正坐在前方木椅上,悠闲喝茶的男人,眼底闪过一抹狠戾。


    “衍礼,别着急,我只是想见见你的心上人。”


    “你还愿意叫我一声‘二叔’,我们还是一家人,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齐耀放下茶杯,转而拿起手边的手杖,指腹慢慢摩挲。


    “呵,一家人。”齐衍礼自嘲地笑了笑,目光投向自己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双手。


    设局绑架他深藏在心底的女孩,以此要挟他乖乖听从一切要求。


    齐耀做出这种举动,竟然还好意思在他面前自称一家人。


    “她人在哪里?”


    “我要见她。”


    齐衍礼不想和眼前男人多说废话,他要确保纪知鸢的安全。


    只有先让纪知鸢离开这里,到达绝对安全的地方,他才能无所顾忌地与齐耀对峙。


    齐耀似乎并没有想难为齐衍礼,径直说出他渴求的答案。


    “看见那道铁门了吗?”


    “你想要的人就在里面。”


    齐衍礼毫不犹豫地朝齐耀手指的方向望去。


    视野内仅能寻到一片无穷无尽的黑。


    几秒后,他终于找到了齐耀口中的‘铁门’。


    铁门不小,却与黑暗融合在一处,让人难以察觉。


    齐衍礼死死抵住后槽牙,用力到泛白的骨节发出细微的‘咯吱’。、


    他的嗓音低哑到不忍听。


    “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你最终的目标是我。”


    “把她放了,我留下。”


    齐耀脸上笑意没有褪去,看似赞同的点头。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话音落下,他的笑容消散,展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晚了,我改变想法了。”


    齐耀起身,撑着掌中的手杖,一步一步靠近,走到齐衍礼身前停下。


    他伸出另一只空余的手臂,手掌朝向眼前人脸颊呼去。


    意料之中的清脆声没有出现,齐衍礼早有防备地后退一小步。


    这一‘不服从命令’的举动瞬间惹怒齐耀。


    “你敢躲?”


    “你不想让纪知鸢活着走出这栋大楼了吗?”


    齐衍礼身姿笔挺,丝毫没被这番震怒影响。


    他盯着齐耀,面上一片冷色。


    “想。”


    “放走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全都奉陪。”


    “但是在她没走之前,一切免谈。”


    而前方的齐耀仿佛陷入走火入魔的癫狂状态,捧着肚子,仰着头大笑。


    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他迅速走上前,扔下手杖,双手抓住齐衍礼的衣领,恶狠狠地开口:“齐衍礼,我最讨厌你这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凭什么你一出生就被内定是齐家下一任掌权人,我战战兢兢努力了几十年,将毕生的时间和精力全部投入于齐氏集团,可老头子却像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眼中只有你。他为什么不死在两年前的手术台上?他早就该死了!”


    齐耀换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用那双稍显浑浊的眼珠子盯着齐衍礼的眼睛。


    “还有你这个没人爹疼、没娘爱的怪物,也早该死了!”


    衣领被人越拉越紧,脖颈勒出一道显而易见红痕,吸入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


    齐衍礼眉头紧锁,忍不住偏头清咳。


    ‘咳咳咳——’


    与此同时,背在身后,被麻绳捆绑住的双手,正在一寸寸地寻找能够解脱当前困境的突破口。


    齐耀沉浸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美梦中,自顾自地往下说:“你死了,老头子死了,齐家便能顺理成章地落入我手中。”


    情绪愈发激动,余音环绕地下室。


    而后,齐耀用力甩开齐衍礼,转过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回原位。


    他没有弯腰捡起被自己像垃圾一样扔在地板上的手杖,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在齐衍礼面前低头。


    刹那间,身边吹来一阵阴风,齐耀被一道强大的力量扑下倒地。


    还未意识到当下发生了什么,呼吸突然变得困难,脸被涨得通红。


    上一刻困住齐衍礼双手的粗绳出现在齐耀的脖颈上,紧紧锢住,不留分毫缝隙。


    齐耀转身之际,齐衍礼正好摸到绳子中的突破口。


    手指和手腕配合,灵活转动,粗绳随之脱落。


    上初中后,齐衍礼每年暑假都会被齐老爷子扔去一个未知的地方接受军事化训练。


    各种格斗和逃生技能烂熟于心。


    而这件事情,只有齐老爷子和齐衍礼两位当事人知道。


    “你……你怎么……咳咳……”


    齐耀伸手抓住捆着自己脖子的粗绳,拼尽全力往外拉,企图汲取新鲜空气。


    他的脑袋本能往后高仰,盯着身后人的眼睛瞪得老大,好像一不小心,眼珠便会从眼眶中滚落。


    看见齐耀在自己手中拼命挣扎的表情,齐衍礼面色平淡,甚至浮上几分冷漠。


    几十岁的年龄差距摆在面前,在仅有齐衍礼和齐耀两人在场的前提下,齐衍礼是占据上风的人。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只不过齐衍礼不想将人置于死地,更不想自己身上背负一条人命。


    他膝盖借力微弯,握住粗绳的双手卸下几分力。


    但是很显然,躺在地上挣扎的男人与齐衍礼的想法背道而驰。


    外界空气进入肺部,齐耀的状态有所好转,他又开始逞威风。


    “齐衍礼,你既然敢只身前来就能料想到你无法轻易脱身。”


    “我早已在大厦内布下天罗地网,做足了万全准备,只等猎物进场。”


    “你逃不掉的。”


    而后,齐耀将话题扯去纪知鸢身上,饶有兴趣地观看齐衍礼听过后的表情。


    “不只是你,还有她。”


    “我很好奇,如果弹钢琴的人失去了双手,会变成什么样子?”


    齐衍礼没有像齐耀想的那般生气或畏惧。


    他的神情平淡如水,掀不起一丁点儿波澜。


    双手不动声色地用力,缠绕在齐耀脖颈上的粗绳再次缩紧,窒息感比前一次更加强烈。


    齐衍礼的声线犹如淬上了一层冰,寒凉之意由心而生,凝固血液。


    他说。


    “我不知道弹钢琴的人失去双手,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如果你敢对纪知鸢下手,让她受到半点伤害,那么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


    “下、地、狱。”


    尾音淹没在齐耀的挣扎声中。


    半分钟不到,各种声音慢慢消散,四周趋于一片安静。


    齐衍礼一手撑在背后,整个人坐在地上喘气。


    而齐耀失去意识,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脖子上出现一圈骇人的红。


    缓了十几秒,齐衍礼力气恢复。


    他撑着地面直起身,凑近如死尸般的人,伸手试探了一下鼻间气息。


    有气。


    气息很足。


    不用管了。


    齐衍礼放下心来,立刻朝隐匿在黑暗中的铁门跑去。


    他一边抬手,用力拍门,一边大声呼喊:“纪知鸢——”


    拍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门上铁锈纷纷落地,却始终没有听见门内人的动静。


    “纪知鸢——”


    手掌变成坚硬的拳头,齐衍礼用尽全身力气敲打。


    人肉做的手怎么抵得过硬邦邦的铁门。


    没敲几下,齐衍礼整个手背变得红肿,多处皮肤被粗糙的铁锈磨破,血肉模糊,看起来分外吓人。


    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可他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一心只想救出被绑架来关在房中的人。


    铁门从外面上锁,用一根粗长的门闩牢牢闭紧。


    若是没有专门的撬锁工具,或者是钥匙,根本打不开。


    久久没有等到纪知鸢的回应,自己也不知道她现在的状态。


    怕纪知鸢出事的恐惧在心头扩散。


    渐渐地,齐衍礼不再淡然,他开始变得急躁。


    但是没办法,铁门纹丝不动。


    齐衍礼颓废地垂下双手,眼底一片黯然,寻不到一点儿光亮。


    面对这种情况,绝对不能自乱阵脚,他要为李彦他们争取时间。


    并且他必须先把纪知鸢救出来,带去安全地带。


    齐衍礼背靠铁门,做了几次深呼吸。


    继而在心里竭力地劝慰自己:冷静下来,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倒你,纪知鸢还在等着你去救她。


    目光扫过四周,齐衍礼准备看看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工具。


    最后落在躺在地上的齐耀的衣服口袋上。


    “铁门的钥匙会不会被他放在衣服口袋里了?”


    “一定要让我找到钥匙。”


    齐衍礼小声地乞求。


    所剩时间不多,齐衍礼拖着沉重的身躯,再次来到齐耀身边。


    一双血肉模糊到分辨不出来是手的手掌从口袋探入。


    空的。


    什么都没有。


    齐衍礼的希望落空,顿时感到力不从心。


    重要的东西不会随身携带,一定是好好保存在了某处安全的地方。


    特别是关乎人命和前程的情况,行事会更加谨慎。


    他清楚这一点。


    但希望破灭,难免失落。


    齐衍礼只好另想他法,转动脚步,准备打探四周环境,同时看看能否找到派得上用场的工具。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他的诚挚祈祷,幸运悄然降临。


    转身时,齐衍礼的脚尖不小心碰到躺在地上的齐耀,某样物品坠地的清脆声响起。


    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刹那间,瞳孔微震,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狂喜。


    齐衍礼不假思索地捡起突然出现的钥匙,朝紧闭的铁门走去。


    不管是不是这扇铁门的钥匙,他都要试一试。


    ‘啪嗒——’


    打开了!


    竟然真的打开了!


    铁门不再坚硬,伸出手掌,轻轻向前便能推动。


    这一瞬间,地下室传出响亮的警报声。


    齐衍礼在心里暗道;不好。


    他快步走进黑暗的小房间。


    房间里面的可视性很差,四周被墙壁包围,密不透光。


    只能借助外部泄露其中的微弱光亮,齐衍礼堪堪看见蜷缩在墙角,皱眉闭眼,头发被汗水浸湿,身体止不住颤抖的人。


    “纪知鸢!”齐衍礼冲上前,双膝跪地,扬起一阵呛鼻的尘土。


    他的双臂穿过纪知鸢的膝盖窝,将她稳稳抱起,朝出口处飞奔。


    急促的警报声像极了一道道催命符,齐衍礼觉得自己在同时间与生命赛跑。


    他高声喊道:“纪知鸢,不要睡!”


    跟着墙面上的指示牌狂奔了许久,齐衍礼听见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说话声。


    “目标人物来了,他把诱饵就走了。”


    “按照原计划行动。”


    上面的人听见警报声追了下来,齐衍礼眉头紧锁,被迫加快脚下速度。


    阳光星星点点地洒落,清透的玻璃门折射出晃眼的日光。


    他看见出口了。


    他安排的人在出口接应。


    齐衍礼轻声呢喃。


    “纪知鸢,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逃出去了。”


    “再坚持一下,求你了。”


    成功曙光在望,齐衍礼左脚迈出大门。


    ‘砰——’


    耳边的脚步声、说话声悉数消散,仅剩一道巨响。


    齐衍礼垂眸,唇边笑容苦涩。


    “还是……失败了吗?”


    第46章 Chapter46他没有办法控制……


    最终,雨夜发生的事情深深掩埋在了纸醉金迷的大厦之下。


    消息被有心人封锁,无人知晓实情。


    与以往的每个平安夜别无二致。


    在安详与宁静中迎接新的一天到来。


    医院。


    白色身影交织重叠,穿梭于各个角落,星星点点的鲜红溅上衣领,是他们与死神搏斗的见证。


    住院部顶层的svip病房,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没有重叠的身影,没有匆忙的脚步,仅剩静谧。


    偶尔传出几道细声交谈,声音闷闷的。


    凑近后,方能分辨出交谈的内容。


    一位刚查完房的护士在长廊上与另一位护士偶遇,她张开手掌,捂住嘴巴,满脸花痴状。


    “我好像要陷入爱河了。”


    “他真的好帅,是我见过的最帅的亚洲面孔。即便他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额间青筋凸起,依旧荷尔蒙爆棚!”


    一位护士越说越起劲,另一位却面露狐疑之色,“我觉得你说得太夸张了。”


    “别不信呀,我带你去亲眼看看。”


    说着,两人一同来到病房门口,小心谨慎地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面偷瞄。


    正如方才所说,卧在病床上的男人长着一张尤为正统的亚洲脸庞,骨相优越,眉眼深邃,是不可多得的极品。


    而后男人泛白的嘴唇微动,慢慢睁开双眼,无微不至的温柔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在他眸中融合得极好。


    令怦然心动,却又不敢进一步亵渎。


    仅能止步于暗处观望。


    这是齐衍礼中弹入院的第三天。


    历经一天一夜的抢救,身体各项数值趋于正常,他转到svip病房观察休养。


    “爷爷,你怎么来了,咳咳咳……”久未进水,嗓子难免喑哑。


    咳嗽牵动伤口,他痛苦地皱了皱眉。


    齐衍礼无论无何都想不到,清醒过后,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自己深居简出的爷爷。


    爷爷竟然亲自来到美国,解决这场因权势争夺而掀起事端。


    “我再不来,你恐怕连性命都要丧失在这里了。”


    几天不见,齐老爷子鬓间添了不少白发,人看着也苍老了几分。


    嗓音仍旧浑厚。


    “没想到齐耀这般大胆,敢做出伤人性命的恶事,真是翻了天了。”


    齐老爷子使劲捶了一下木桌,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生的两个儿子没一个能让他省心。


    幸好大儿子留下了天资聪慧的孙子,也算是找到了一分慰藉。


    所以,齐衍礼不能有一丁点儿闪失。


    但手心手背都是肉,齐老爷子无法对自己的儿子下狠手。


    他说:“阿衍,那晚你和耀儿都不曾出现在波士顿,你住院是因为工作强度过大,身体承受不住,需要好生休养。事情已经结束,以后不要再提起。”


    “爷爷,您想助纣为虐吗?”齐衍礼指着自己左胸下方的伤口,鲜红的血珠染红纱布。


    齐老爷子出声劝慰:“爷爷知道阿衍受委屈了。回家后我把你二叔带过来,让他跪在你面前,向你道歉。”


    齐衍礼看出了爷爷的态度。


    很明显,爷爷先一步解决事端就是为了保全齐耀,不让自己出手伤害他。


    “爷爷,齐耀想要我的性命,这是轻飘飘的道歉就能翻篇的事情吗?”


    齐衍礼眼中凝起一抹释然的讥嘲。


    他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在谈判桌上最忌讳感情用事。”


    “要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第一步便是摒弃感情,做一个无情的机器人。”


    “爷爷,这是您教我的。”


    齐老爷子眸光深沉,终究是在齐衍礼决绝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声线中的疲惫尽数流露,“是的,我失败了。我从第一步开始就失败了,


    我无法摒弃感情。”


    病房沉寂良久,两人都是不肯让步的倔脾气。


    最后,齐老爷子给出一个看似惩罚的解决办法。


    “我让齐耀出国接手分公司,不允许他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齐衍礼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淡淡地问一句:“因此而受伤的无辜人呢?是她活该吗?”


    “你不用操心,无辜受伤的人自然会得到相应补偿,会有人看着办的。”齐老爷子蛮不在乎地说,这会儿倒是像极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


    回忆戛然而止。


    夜风轻轻拨开笼罩在天幕上的阴云,月亮展露出真颜。


    月光皎洁,倾洒而下,散落在斑驳的墙面上,为露台添了几分清冷之意。


    寒风吹乱齐衍礼的思绪。


    随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金属外壳的打火机。


    清脆的‘啪嗒’声响起,眸底火苗攒动。


    齐衍礼不喜欢烟,也不常抽烟。


    而现下,他需要用尼古丁来麻痹内心的痛苦。


    如果不曾对纪知鸢动心,那么她的手就不会受伤,也能留在学校继续深造。


    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假设皆不成立。


    齐衍礼就是一个卑劣的小人,


    齐衍礼就是喜欢纪知鸢。


    手指微微颤抖,握着打火机凑近含在唇间的香烟。


    点不燃。


    尝试多变依旧点不燃。


    眼前倏而泛起一层迷离水雾,朦胧了齐衍礼的视线。


    眼角溢出一抹热意,沾湿下睫毛,顺着脸颊,悄然无声地滑落。


    齐衍礼曾以为他将自己的心掩饰得很好。


    没人能发觉心底那段潜滋暗长的爱意。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让觊觎齐家权势和想要他性命的人钻了空子。


    此事发生之后,齐衍礼想过放手。


    哪怕割去情丝的副作用是痛不欲生,他也认罚。


    可事情远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正如齐耀在电话里所说一般‘从你喜欢纪知鸢的那一秒开始,她便不再是无辜的人。’


    纪知鸢被齐衍礼牵扯入内,成为局中人。


    让纪知鸢名正言顺地归属在他羽翼之下,是保护她安全的最佳方法。


    齐衍礼眼中亮起一道坚定的眸光。


    对不起。


    他不能放手,更不想放手。


    香烟被手指从中折断,狠狠碾压,细碎的烟草簌簌坠落地面。


    齐衍礼的身体往后靠,仰着脖子,黑眸朝夜空望去。


    阴云密布,没有一丝光亮泄出,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下一秒便要将人吸入其中。


    观望良久,他的视线转移到室内。


    房间温馨静谧,床边一盏小夜灯映出女人甜美的睡颜。


    纷乱的愁绪瞬间化为细波,眸底温柔满溢。


    盯着纪知鸢红润的脸蛋,齐衍礼弯了弯唇角。


    他伸手捂住胸口下方的第二根肋骨,掌心炙热,隐隐作痛。


    隔着柔软的棉质睡衣,一朵鸢尾花在掌下悄然盛放。


    这里也是被子弹击中的位置。


    ——


    乐团举办的活动落下帷幕,纪知鸢却不能从工作状态中脱身,享受片刻放松。


    为了还人情,她答应帮一段芭蕾舞蹈配乐。


    隔天。


    在叶芊卉的邀请下,纪知鸢来到她的工作室。


    市中心寸土寸金,四处皆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她在此豪横地包下一整层楼练舞。


    仅为自己使用,或者邀请舞蹈爱好者前来切磋交流。


    工作室似乎是刚装修的,呈现出一派崭新的面貌。


    并且每个被隔开的空间都是截然不同的装修风格。


    暖调色系的温馨风、极具未来感的科技风、简约大气的原木风……


    纪知鸢新奇地打量周围环境。


    越往里走,她越觉得不对劲。


    好多镜子呀。


    ‘分身’零落散布在各个角落。


    三百六十度的全身展示,不放过任何死角。


    纪知鸢从未有过同时照多面镜子的体验,一时有些不适应。


    默默垂头敛眸,看向自己的脚尖,


    “知鸢,这里!”


    一个女人出现在长廊上,正垫着脚朝纪知鸢挥手,语气分外兴奋。


    她身穿简单舒适的练舞服,头发梳成丸子形状,高高扎在脑后。素面朝天,五官充满了灵气。


    纪知鸢微微颔首,提脚朝叶芊卉走去。


    “你的工作室真独特,好像一个巨大的游乐园。”


    “不过我一路走过来都没有看见其他人,她们是放假了吗?”


    叶芊卉亲昵地挽住纪知鸢的手臂,带她继续往里面走。


    一边走,一边回答:“恭喜你,猜对了,就是我为自己打造的游乐园。这里也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人。”


    她们来到叶芊卉最喜欢的那间舞蹈房。


    刚一进门,纪知鸢便注意到占据整面墙的大镜子。


    清晰到不放过全身任何一处细小瑕疵。


    叶芊卉把沙发上的杂物放到一旁,说:“知鸢,过来坐。”


    舞蹈房不会出现沙发之类的用来休息的东西,但叶芊卉为自己准备了。


    沙发舒服柔软,自制力差的人一躺下去便很难再起身。


    “你想喝点儿什么?”


    “我这儿只有茶、咖啡和矿泉水。”


    纪知鸢答:“矿泉水,谢谢。”


    闲聊几句,两人正式切换成工作状态,舞蹈室的气氛变得严肃不少。


    纪知鸢为叶芊卉播放先前准备好的几段不同旋律的前奏;


    叶芊卉也将自己编排的舞蹈展现在纪知鸢面前。


    而后惊奇发现,两人的创作竟十分融洽,呈现效果几乎接近完美。


    仅细节之处需要进一步完善。


    “太好了,我算是选对人了。”叶芊卉神色激动,喜意跃上眼角眉梢,“如果换一个人合作,还不知道磨合多久。”


    纪知鸢宠辱不惊地回了一个浅笑,淡淡开口,“满意就好。”


    她对自己的业务水平很有信心,只是不确定是否能将叶芊卉描述的感情变化展现到位。


    “今天先这样,我们再约时间交流?”纪知鸢转动了下稍有僵硬的脖子,收拾东西,作势起身。


    叶芊卉直点头,脸上笑意更盛,显然是满意极了。


    “好,改天见。”


    “我送你出门。”


    转身离开时,纪知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我很喜欢你的工作室的装修风格,可以推荐一下吗?”


    之前齐衍礼答应她,可以把书房改成她喜欢的样子。


    但碍于没有空闲时间,事情便一直耽搁。


    闻言,叶芊卉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可以,等我找一下再发给你。”


    说干就干,她拿出手机,点进通讯录。


    然而还没翻到想找的联系方式,消息率先弹上通知栏。


    是一张照片。


    刹那间,叶芊卉脸上笑容凝固,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身体也在止不住地战栗。


    她扯住纪知鸢的衣角,声线轻颤。


    “知鸢,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


    “我做过这种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


    纪知鸢露出迷茫的表情,反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老公和别人上/床了。”


    “我要去捉/奸。”


    纪知鸢不由地‘啊’了一声。


    我也没做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是早就知道你老公出轨的事情吗?”


    她回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在邮轮的更衣室中听见的争吵。


    “嗯,我做过很多次让步,也给过他很多机会。”叶芊卉说,“这一次,我想让自己死心。”


    话已至此,纪知鸢不便再拒绝,应下叶芊卉的请求。


    “我陪你一起去。”


    第47章 Chapter47“你犯了是男人……


    到达目的地,叶芊卉径直走向酒店前台,说明自己的来意。


    “女士,很抱歉。我们不能随意暴露顾客的隐私。”


    意料之中的被拒绝了。


    如果能够凭借顾客的私人信息,轻易给出房卡,那么一定有猫腻。


    叶芊卉没有气馁,转而翻看手机,另寻他法。


    纪知鸢站在她


    身旁,视线看向酒店大堂内随处可见的logo。


    好熟悉。


    与齐氏集团的logo好像。


    正这样想着,纪知鸢碰上迎面走来的李彦。


    而李彦也注意到了她。


    转头向身后人交代了一句之后,他朝纪知鸢所在的方向走去。


    “太太,您来找齐董吗?”


    没留时间给纪知鸢回答,李彦自顾自的往下说:“齐董正在楼上视察工作,麻烦你等几分钟,我先让人带你去休息室坐会儿。”


    纪知鸢摆摆手,回绝了李彦等好意。


    “我不是来找他的。”


    陪叶芊卉来酒店捉奸,居然能遇上齐衍礼,真是巧了。


    而且李彦说,齐衍礼在楼上视察工作。


    纪知鸢眸光亮了亮,向李彦证实,“这是齐氏集团旗下的酒店?”


    李彦不明所以地点头,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兴奋。


    在一旁看手机的叶芊卉竖起耳朵,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凑过来。


    “知鸢,我想……”


    话说了一半,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纪知鸢看出了叶芊卉心里的小九九,然后眨了眨眼,道:“我知道,我让他去和前台说。”


    她花了十几秒在脑海中组织语言。


    “李彦,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我朋友的老公出轨了,那两个人住在十六楼的套房,我们想要房卡。”


    叶芊卉伸长脖子,满脸期待地望向李彦。


    李彦没有多问,直接答应,“好。”


    对他来说,纪知鸢说出口的话与齐衍礼的吩咐一样,都是职责范围内的事情。


    她们在原地等了不到两分钟,李彦成功带着房卡返回。


    “还有别的需要吗?”


    话音落下,纪知鸢看向叶芊卉。


    她回答:“没有,谢谢了。”


    “举手之劳而已,如果后续还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系我。”李彦抬腕,瞥了一眼手表,又说,“楼上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一切准备就绪,纪知鸢陪叶芊卉开启这趟捉奸之行。


    当下时间点人流量较少,电梯来得很快。


    两人乘上电梯,叶芊卉将房卡放在感应区,目标楼层的按钮随之亮起。


    安静几秒,纪知鸢听见她的声音,声线颤抖明显,充满了不安和焦虑。


    “知鸢,我能不能牵着你的手?”


    “我腿软。”


    叶芊卉以为自己很坚强,无论发生发生什么事情都能泰然自若。


    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不坚强,只是她伪装得很好。


    好到连她自己都被骗过去了。


    纪知鸢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微微低头,牵住身旁人的手。


    她知道叶芊卉现在需要冷静,需要有个人在旁边给予支持的力量,以及倾听。


    果不其然,叶芊卉的情绪平复许多。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吸了吸鼻子,努力逼回眼泪,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再次开口说话时,她的鼻音很重。


    “知鸢,谢谢你。”


    一开始,纪知鸢当叶芊卉在感谢自己花费时间陪她,以及帮她成功拿到房卡。


    可走出电梯后,叶芊卉猛然停下脚步,目光真挚,盯着纪知鸢吐露心声。


    “你是我在大陆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该向谁吐露内心的郁结。”


    说完,叶芊卉意识到她的话太过以自我为中心,完全没考虑纪知鸢的想法。


    匆匆开口解释:“我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也不会经常烦你。知鸢,你别担心。”


    酒店廊道很长,纪知鸢听见叶芊卉娓娓道出自己的故事。


    她说,她是港城人。


    放弃事业,放弃亲友,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婚后随丈夫来到京市,重新开始。


    她又说,结婚仅是她的一厢情愿,其实丈夫根本不爱她。


    叶芊卉和陆承柏是高中同学。


    少年时期的陆承柏痞性不羁,高中时期被父母送往远在港城的外公家。


    说好听一点是暂住,实际上是‘流放’。


    陆承柏脾气不好,不服管教,总是与班上男同学产生冲突,三番五次地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训话。


    半个月不到,他的‘光荣事迹’传遍校园,校内无人不知他的大名。


    许多学生对陆承柏避之不及,甚至连老师都拿他没办法。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叶芊卉心动了。


    她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陆承柏。


    因为他对她很好。


    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了被人珍重的滋味。


    但她认栽。


    而这份心动只有叶芊卉自己一人知晓,从未告诉过其他人。


    高中毕业,陆承柏重回大陆,叶芊卉留在港城。


    两人再无联系,也再没见过面。


    少女时期的悸动没有结果,被主人隐匿于心底。


    分开多年,叶芊卉很少想起他。


    直到一次家中长辈安排的相亲宴,两人再次相遇。


    熟悉的悸动在叶芊卉心间重现,可陆承柏不记得她了,行为举止疏离有礼,仿若面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叶芊卉知道陆承柏的相亲对象不止自己一个。


    她曾见过他对其他女人说甜言蜜语,许海誓山盟。


    一开始,叶芊卉很不甘心。


    慢慢地,她开始接受现实,一步步降低要求。


    她想,如果能光明正大地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最后叶芊卉成功了。


    与陆承柏结婚,成为他的妻子,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


    听完一整段故事,纪知鸢有点儿心疼眼前为情所困的女人。


    她不认同这种爱情观。


    为了一个完全不爱自己的男人,放弃事业,迷失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


    梦醒过后,才发现自己身处深渊。


    纪知鸢问:“这就是你明知道陆承柏出轨,但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吗?”


    叶芊卉终是忍不住了,双手捂脸,肩膀无声颤抖。


    “我以为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可以让他对我心生一丁点感情。”


    “即便不是爱情,是亲情我也能接受。”


    “但我低估了陆承柏的冷漠,他就是一个捂不热的冰块。”


    安静片刻,叶芊卉垂下双手,眼眸明显红肿不少,睫毛上还挂着细小泪珠。


    她以一个过来者的身份警示纪知鸢,语气严肃。


    “在没有确认对方心意之前,不要轻易交付真心。”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永远都要将自己摆在第一位。”


    话音落下,她们在靠近安全通道的房间的门口停下。


    一墙之隔,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


    激烈欢愉与黯然落寞。


    叶芊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仿佛下定了某种难以抉择的决心。


    睁开双眼的瞬间,她抬手刷卡,顺势压下门把手。


    ‘啪嗒’地轻响,房门露出一条细缝。


    白衬衫、西装裤、抹胸裙、黑丝袜……


    各种衣裤被主人随手乱扔,扔的地上沙发上全是,没有一处整洁的地方。


    然后她们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两人。


    兴致高涨,表情迷醉,浑然不知有外人闯入。


    一直到叶芊卉开口,陆承柏才察觉到她的存在。


    叶芊卉冷着脸,视线从床上扫过,声线平静,“陆承柏,离婚吧。”


    ……


    和纪知鸢想象中的捉奸场面不一样。


    没有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没有激烈的挣扎,更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


    房间内气氛十分平和。


    在叶芊卉说完‘离婚’两个字以后,陆承柏脸上居然出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伸出手指,勾了勾身上女人的下巴,唇角噙着笑,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


    “好啊,离婚。”


    “你自己去和两家长辈提离婚的事情。”


    “如果你能说服他们,那我还要感谢你让我重获自由。”


    忽而一阵铃声插入,截断了纪知鸢的回忆。


    瞥了眼来电显示,她愤愤不平地滑动屏幕,接通电话。


    “你在哪儿?”


    “我来找你。”


    男声温润,尾音染上些蛊惑人心的低磁,好似


    有安抚坏情绪的能力。


    纪知鸢眉头微微皱起,没好气地‘哼哼’了两声。


    “你暂时不要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很生气。”


    “我怕我听见你的声音后会迁怒于你。”


    她嗓音娇软,故作凶狠的模样活像一只被惹炸毛的小野猫,朝齐衍礼亮出自以为锋利的爪子,却起不到半分震慑作用。


    “怎么了?判处死刑之前也需要告诉犯人,他犯了什么罪吧?”齐衍礼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纪知鸢回答:“你犯了是男人的罪,我现在有点厌男。”


    听见怪异到离谱的答案,齐衍礼一时语塞,听筒传出几声无奈的轻笑。


    顿了顿,纪知鸢继续说:“不对,不是有点,是很厌男。所以你现在最好离我远远的,也不要和我打电话了。拜拜,挂了。”


    “等等。”齐衍礼抢在她挂断电话的前一秒出声,“恐怕不行,我已经来了,你回头。”


    身体比大脑更先接收到指令,纪知鸢转身望去。


    男人显然是刚忙完工作,深灰色格纹西装剪裁合体,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脖颈间。


    配上面无表情的模样,斯文又禁欲。


    让人望而却步,不敢沾染亵渎。


    他移开放在耳旁的手机,大步往前走。


    前一刻还在说厌男的纪知鸢,这会儿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目光直视朝她走来的男人。


    大脑顿时宕机,机械般地开口。


    “你、你怎么在这里?”


    齐衍礼拿起掌中的手机,在她眼前轻晃了几下,继而回答:“我来找你。”


    自从得知纪知鸢与自己在同一座大楼中,她的如花笑靥不时浮上脑海。


    齐衍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


    迅速视察完酒店的重点项目,将余下琐事扔给李彦处理,交代了几步便匆匆离开。


    齐衍礼给纪知鸢打了几个电话,可一直没人接通,于是他直接来到十六楼守株待兔。


    然后某只送走朋友,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小白兔出现在余光中,他快步追上。


    齐衍礼又拨出一个电话,给足纪知鸢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却没想过听见的结果是:她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她也不想见到他。


    刹那间,心脏骤然紧缩,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掌牢牢禁锢。


    但不与她见面是不可能的。


    他很想她。


    他忍不住想见她。


    纪知鸢的大脑还没从宕机状态恢复,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李彦告诉我,他在一楼大堂见到你了。”


    齐衍礼一边说,一边试探地牵起纪知鸢垂在身侧的手。


    见她没有别的不好的反应,表情中也没有流露类似厌恶的情绪,齐衍礼悬在半空的心脏缓缓落下。


    他带着她往电梯口走。


    “听他说,你朋友的老公出轨了,你陪她来捉奸?”


    纪知鸢点头:“对呀。”


    听完陆承柏那番令人作呕的言论,怒火‘蹭’地一下从心头冒出,直冲头顶。


    旋即将遇见李彦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我说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瞪圆了眼眸,愤愤不平地双手叉腰,“仗着别人对自己的偏爱为非作歹。”


    说罢,两人正好到达电梯口。


    趁电梯还没来,齐衍礼掰过纪知鸢的肩膀,双手握住。


    目光径直与她对视,眸底情绪暴露无遗。


    一字一句,犹如道出最珍重的承诺。


    “我不会出轨,更不会背叛你。”


    “我希望你能试着敞开心扉相信我。”


    第48章 Chapter48谁先背叛,谁就……


    叶芊卉的遭遇、Eliza的开导、齐衍礼的真情流露。


    桩桩件件,反复拉扯着纪知鸢的内心。


    她还没想清楚该如何直视自己的感情,先等来齐衍礼出差的消息。


    欧洲的分公司出了一点儿小问题,需要他亲自赶往处理。


    一连几天,纪知鸢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心底一反常态地升起些许失落。


    空荡荡的,仿佛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纪知鸢没办法自己消化与感情有关的负面情绪,她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恰逢年关将至,她来到地库,开车回到纪家。


    “奶奶,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四周传来回声。


    意料之外的,纪知鸢扑了个空。


    不只纪老太太不在家,甚至管家和保姆的身影也没看见。


    经过一番询问过后,才知道爷爷身体好转不少,于是二伯一家带爷爷奶奶去了海岛度假。


    同时给在纪家工作的人放了一周长假。


    “爸爸在家族群里提过这件事情,你没看到群里的消息吗?”桑瑜瞥了一眼自己的新美甲,色调搭配和谐,手绘图案精致可爱,简直让她爱不释手。


    “没有。”


    纪知鸢忙到脚不沾地,就连同桑瑜联系的频率都降低不少,更别提群消息了。


    她压根没注意。


    “纪恒睿也陪着去度假了,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发现纪家没人,纪知鸢第一时间联系了桑瑜,然后来到她家,在旁边陪她做美甲。


    “我才不要去。”


    “现在看到纪恒睿就来气。”


    听罢,纪知鸢立即闭上嘴,没有追问原因。


    这两人又吵架了,她不能引火上身。


    紧接着,转移话题。


    “桑桑,你会和一个不爱的人,或者不爱你的人度过漫长的一辈子吗?”


    桑瑜茫然的‘啊’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望着纪知鸢,好似在说:你被谁刺激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有敷衍搪塞,桑瑜一脸认真的思考。


    三分钟后,她给出自己的看法。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不会,感情是相互的。”


    “生活中免不了产生摩擦和争执。如果没有感情,或者仅仅是单向的感情,双方都会很累很煎熬。”


    “最理想的状态是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两人一直相安无事。往坏了想,两人各执己见,争吵不断,最后可能以两败俱伤的结果收场。”


    话音落下,纪知鸢陷入沉思。


    她非常赞同桑瑜的分析,也在生活中见过实例。


    她没有办法预料自己和齐衍礼这段婚姻的最终走向。


    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桑瑜把带着半指手套的左手放入光疗机中照灯,旋即换上一副轻松的语气。


    “不过,你的假设对我来说不成立。”


    “我的婚姻不是父母包办,而是自己决定的。”


    “并且我爱我的纪恒睿,他也爱我。”


    许是正处于争吵冷战阶段,桑瑜提到‘纪恒睿’三个字时,目光闪躲。


    但纪知鸢还没想明白自己遇到的问题,也没注意桑瑜的微表情。


    “也是,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她长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哎,头痛。”


    纪知鸢晃了晃脑袋,想把眼下的烦心事扔出去。


    桑瑜也出声开导她,说:“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时机到了,答案自然会浮现出来。”


    说罢,桑瑜的美甲也做好了。


    美甲师正在她指甲边缘涂抹营养油。


    没一会儿,桑瑜蹦跶地来到纪知鸢面前,双手抬起,把手背展现在她眼前,美滋滋地炫耀,“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和你的衣服很配。”纪知鸢给予肯定评价。


    桑瑜眼波流转,眼底掠过一抹狡黠,轻声怂恿道:“正好美甲师在这里,你也来做一个美甲?”


    纪知鸢不假思索地拒绝。


    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她还要弹钢琴。


    桑瑜眼神含了几分幽怨: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转而又提出一个要求,“既然你不和我一起做美甲,那你陪我去外面散散心吧。”


    乍一听没什么问题,纪知鸢毫不设防地答应,顺口一问:“可以呀,去哪儿散心。”


    桑瑜轻飘飘地落下两个字。


    “瑞士。”


    “瑞士?”纪知鸢滑动屏幕的


    手指悬停在半空,不解地反问。


    她以为桑瑜说的去外面散心是去什刹海或者北海公园附近绕一圈,没想到竟是出国。


    “对呀,纪恒睿去岛度假了,我也要出去旅游,我想去瑞士滑雪。”桑瑜往前挪了几小步,挽住纪知鸢的手臂,紧张兮兮地说,“你都答应我了,不接受反悔。”


    一时间,纪知鸢有些哭笑不得。


    她没有反悔的意思,只是意想不到桑瑜计划去瑞士。


    “我也没说要反悔,你紧张什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纪知鸢要看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这几天是在休假,但她不能确定之后的时间。


    “今晚去,我已经买好机票了。”


    说到后面,桑瑜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好意思和她对视,眼神飘忽,低头盯着手机。


    纪知鸢杏目圆睁,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诧。


    “你早计划好了,就等我入坑呢?”


    “是,也不是。”桑瑜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小声嘟囔,“我本来想做完美甲之后去找你,和你说这件事情,谁知道你先打来电话找我。”


    纪知鸢想:按照桑瑜这种倒打一耙的说法,还是自己破坏了她的计划。


    “你怎么知道我能不能腾出时间,陪你去瑞士滑雪?”


    桑瑜耸了耸肩膀,放在身前的手指轻轻绞着。


    她非常认真地解释。


    “我不知道呀。”


    “如果旅行安排和你的时间对不上,那么我就一个人去瑞士玩雪。”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有空陪我去瑞士。”


    “离飞机起飞还有四个小时,我们先回家收拾行李。”


    时间非常仓促,纪知鸢没有香山樾,转而去了专属于自己的复式公寓。


    公寓的行李箱里有早已准备好的旅行用品,是上一次去奥地利举办独奏会用的。


    她一直想找个时间整理,但是因为自己太懒了,一直拖着,最后不了了之。


    没想到竟然方便了现在的自己。


    两个小时后,她们在机场会面。


    桑瑜推着行李车,再次出现在纪知鸢眼前。


    “你只打算带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去瑞士吗?”


    “连托运的麻烦都省去了。”


    纪知鸢手边的二十寸行李箱与桑瑜身前堆成小山的行李箱形成鲜明对比。


    “时间太赶了,来不及收拾行李。”她不甚在意地回答,“少了什么,到时候落地再买就好了。”


    桑瑜点点头。


    钱是万能的,没有钱办不成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


    她们不用随长队蜗行托运,迅速通过专属通道,来到贵宾休息室候机,还可以任选免费提供的餐食酒水。


    没过一会儿,身穿蓝白制服的接待员走近通知。


    “女士您好,现在可以出发去登机了。”


    “好的,谢谢。”


    没有沉重的行李作为累赘,桑瑜一身轻松。


    她手心朝上,将手掌摊开摆在纪知鸢眼前,义正言辞地说:“鸢鸢,我不想让纪恒睿知道我们出国的消息,所以你的电话卡在回国之前都要放在我这里,由我保管。”


    “知道了——”


    纪知鸢拉长尾音,习以为常地回了一句。


    桑瑜不是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


    纪知鸢很清楚,被家庭环境影响,桑瑜在感情方面缺少安全感,她想让纪恒睿担心着急,以此来确定她在纪恒睿心中的重要性。


    “等几分钟,我先给齐衍礼打一个电话。”说完,纪知鸢点进手机通讯录。


    ‘嘟嘟嘟’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没有人接,电话自动挂断。


    可能是工作上有事,齐衍礼没时间看手机。


    纪知鸢不再执着,旋即退出拨号页面,通过好友列表点开聊天框。


    【纪知鸢:我和桑桑去瑞士玩雪了,这几天不会看手机,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国。勿念。】


    消息发送成功,她接过桑瑜递来的取卡针,熟练地取出电话卡,放入正在眼前轻晃地手掌中。


    “谁都不准在没回国之前偷偷联系其他人。”


    桑瑜把自己和纪知鸢的电话卡叠在一起,小心收好。


    几秒后,她又用幼稚的口吻说:“谁先背叛,谁就是小狗,要学狗叫。”


    “可以呀,反正我不是小狗,某人就不一定了。”纪知鸢笑了笑,顺势往下说。


    桑瑜拍着胸脯,展露出信誓旦旦的表情,“肯定也不是我。”


    “走吧,我们去登机。”


    ——


    祁佑航的威胁成为齐衍礼心头的一根刺。


    忽略不了,也拔不出。


    轻轻一碰,痛彻心扉。


    只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而这件事情的源头,正是齐老爷子一直维护的,远在英国的齐耀。


    总经理办公,采光极好,宽敞透亮,近两米宽的油画占据了整个墙面。


    油画用色诡丽大胆,各种不规则的色块重重叠加,打破常规的和谐,看过之后,莫名让人心生畏惧。


    正如齐耀本人一样。


    齐耀半躺在办公椅上,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猩红的烟头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忽明忽暗。


    年近五十,却无法从他脸上寻到半分岁月的痕迹。


    面对齐衍礼的突然来访,他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保持原来的姿势,缓缓掀起眼皮,旁若无人吸了一口指间的烟。


    “哟,哪阵风把齐董吹来我这又小又破的地方。”


    话语间的讽刺之意极强,仿佛是对齐衍礼的挑衅。


    没理会齐耀的冷嘲热讽,齐衍礼直接搬出齐老爷子。


    “最近爷爷问我,你在分公司的情况。”


    听见‘爷爷’一词时,齐耀脸色明显变得紧张,身体不自觉地坐正。


    眸底亮起一道微小的希望。


    是不是老爷子良心发现了,决定把他调回总公司。


    “是不是……”一句完整的话还未说出口,齐衍礼把费了不少力气从各处收集的策划案整理成册,扔到办公桌上。


    他面无表情,声线冷漠,步步紧逼。


    “你知不知道祥立医疗就是一个顶着跨共公司的名号的空壳,还有东铭公司背后控股人的身份?”


    “什么都没了解清楚就敢把公司上亿的资金投入其中,亦或是说你另有所图?”


    齐衍礼每说一句,齐耀呼吸便沉重一分。


    但在商界盘旋多年,再加上与他人虚与委蛇的经验,齐耀竭力维持着表面平静。


    “项目开展之前,我都派人做了充足的调查。”


    “既然你要质疑我,那就先拿出证据。”


    证据。


    这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齐衍礼扯了扯嘴角,溢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证据自然会有人送上门来给你。”他绕过办公桌,大步走到齐耀面前。


    一个坐在办公椅上,一个站在办公桌旁。


    身高差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之前看在爷爷的面子上,我没有追究你的所作所为。”


    “可没想到你这么愚蠢,竟然敢让人在我面前重新提起那件事情,借此威胁我。”


    “既然如此,是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


    第49章 Chapter49我希望你能接……


    “小时候,你使在我身上的阴招,我就不提了。”


    “当年爷爷重病,你设计封锁所有消息,把我拦截在加州。”


    “自顾自地掌握齐家大权,让公司股票跌了好几个点,各家股东找上门来理论。”


    齐衍礼敛眸顿了几秒。


    再次开口时,语速不急不缓,带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最重要的一点,你明知道纪知鸢是我深藏在心底,爱慕已久的人,还敢对她下手。”


    “绑架


    她,害她受伤,再无法弹钢琴。”


    “齐耀,你是真的该死啊。”


    话音落下,一颗豆大的冷汗顺着齐耀鬓角落下,脸色阴沉,写满了‘恐慌’二字。


    室外暖阳晃眼,他紧张地吞咽口水,用不怕死的语气开口。


    “纪知鸢现在又不是弹不了钢琴。”


    “当初我就不该手下留情,让她变成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残废多好。”


    “如果纪知鸢知道自己所遭遇的不幸皆因你而起,你猜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会不会向你提出离婚?”


    ‘砰——’


    巨大的闷声震响办公室。


    齐衍礼眉头紧皱,死死咬住后槽牙,手指紧攥,卯足力气,一拳砸在齐耀鼻梁上。


    “齐衍礼,你他妈的敢打我?”


    如果没有及时用手握住扶手,齐耀差点儿被这道猛力打得从座椅上摔下去。


    几秒后,脸颊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


    而后偏头吐出一口血水。


    “打你都算轻的。”


    “你真以为你找的人能威胁到我?若是如此,我便不会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齐衍礼伸手扯出一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每一根手指。


    直到皮肤泛起微微的红色他才停下动作。


    湿纸巾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揉作一团,随后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


    齐衍礼冷声说:“你先担心自己能不能守住这个总经理身份,没有老爷子的庇护,你齐耀什么都不是。这一次我也不会再顾及任何情面。”


    此次欧洲之行的目的达到,仅剩下一些零星琐事,不用齐衍礼亲自出面处理,他便也就没多停留。


    第二天,齐衍礼搭乘飞机回国。


    落地京市,已是下午三点。


    正好是下班的时间点。


    齐衍礼打开手机,聊天页面有许多尚未打开的小红点。


    可唯一的置顶对话框没有半分动静。


    与纪知鸢的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五天前,他出发去欧洲的那个早上。


    【齐衍礼:我这几天不回家,临时接到要去欧洲出差的消息。】


    【齐衍礼: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昨天说的话,我希望你能接纳我。】


    【纪知鸢:好,我知道了。】


    【纪知鸢:我会仔细考虑。】


    之后几天,齐衍礼没有收到纪知鸢考虑结果的答复,也没有主动联系她。


    不是不想。


    齐衍礼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较劲,一直忍着不找她。


    在国外还能忍。


    现在回到国内,与纪知鸢之间的距离骤然缩减,脚踩同一片土地,呼吸同一处呼吸。


    不能与她见面的一分一秒都令齐衍礼万分煎熬。


    手指自然形成肌肉记忆,即便不看手机,也能在通讯录中准确找到纪知鸢的姓名。


    不假思索地拨出电话。


    没有回应。


    现下正是纪知鸢练琴的时间段,不能及时接收到电话和消息很正常。


    最开始,齐衍礼并未在意。


    他知道她肯定在乐团练琴。


    下飞机后,齐衍礼没打算回公司,立即投身于工作,而是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回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开车去往乐团。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她。


    来电铃声响起,心脏骤然紧缩。


    齐衍礼用余光撇了一眼屏幕,杂糅着酸楚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爷爷。”


    对面落下劈头盖脸的呵斥声,不难听出其中的紧张与戒备。


    “阿衍,你去英国找齐耀了?”


    齐衍礼早已预料到齐老爷子的兴师问罪,只是没想到这么早。


    落地京市不到一小时,电话便紧追了过来。


    他声线发涩,回答道:“对。”


    对面发出震怒的声音,“齐衍礼,你答应过我,那事皆由我出面处理,就此翻篇。”


    不知道从哪儿听闻的风声,还是有心人将齐衍礼去找齐耀的事情夸大其词展现在齐老爷子面前。


    没有见到纪知鸢的焦灼情绪在内心愈演愈烈,外加上齐老爷子不分黑白地呵斥,现在齐衍礼的心情极差。


    他不愿与齐老爷子多费口舌之争。


    “现在不想翻篇的人不是我,是他齐耀。”


    “你先去了解了解他在私底下做的事情再来找我对峙。”


    齐衍礼草草结束话题,挂断电话。


    整个人靠在车椅上,脑袋往后高仰,露出流畅完美的侧脸,手背抵住额头,疲惫地闭上双眸。


    他真的……好想纪知鸢。


    还未到下班时间点,乐团门口人来人往,进出的车辆很多。


    齐衍礼没随车流驶入乐团的内部停车场,而将车停在乐团对面,一街之隔的临时停车位上。


    眼瞧天色一点点变暗,从大门离开的人越来越多,腕间手表的时针也来到数字‘7’处,他却始终没有看见纪知鸢的身影。


    齐衍礼可以肯定她今天没有开车。


    走出家门之前他特意留意了地下车库,她的车停在原位。


    难道她又主动留在乐团加班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齐衍礼想。


    然后拿出手机,再次点进通讯列表。


    拨出电话的瞬间,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齐衍礼把手机从耳旁移开,心里有点儿诧异。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继而迅速下车,快步朝乐团大门走去。


    四周响起的鸣笛声被齐衍礼抛之脑后。


    该不会又发生了类似于在雨夜的波士顿街头的事情?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齐衍礼毫不犹豫否决自己的猜想。


    他马上就能见到纪知鸢了。


    她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在琴房等他。


    踏入乐团大门,齐衍礼用余光瞥到几张稍显熟悉的面孔。


    祁佑航,以及他身旁的乔怡。


    没有纪知鸢。


    “齐衍礼,你怎么来了?”乔怡叫住他,狐疑地问,“鸢鸢让你来拿她落在琴房的东西吗?”


    话音落下的刹那,乔怡接收到一道凌厉目光,呼吸不禁一滞,又问:“怎,怎么了?”


    齐衍礼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极为沉重。


    “你的意思是纪知鸢不在琴房?”


    乔怡迷茫地点头。


    “她都三天没来乐团了,你不知道吗?”


    刚问出口,答案便已出现在面前男人紧皱的眉头上。


    齐衍礼不知道纪知鸢出门旅游的事情。


    “纪知鸢没和我说。”掩饰不住的难过从话语间流露,齐衍礼长睫敛下,眸底翻涌着漆黑墨色,“她……去哪儿了?”


    齐衍礼这才发现,如果纪知鸢没有透露行踪,自己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寻找她。


    他不熟悉与她相伴多年的好友,更没有她们的联系方式。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请假了。”


    对于齐衍礼的问题,乔怡爱莫能助。


    纪知鸢没有告知乔怡自己的行程,甚至这则消息都是乔怡从两人共同的经纪人口中听说的。


    “知鸢出国旅游了。”


    站在一旁充当了许久倾听者的祁佑航出声,四道目光齐唰唰地望向他,场面出奇安静。


    祁佑航径直迎上齐衍礼探究的眼神,唇角弯出挑衅的弧度,“难道知鸢没有向你提起过,她想去瑞士滑雪吗?”


    左一个知鸢,右一个知鸢,唤得极其亲切。


    齐衍礼火气瞬间蹿了上来,好看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颈间青筋凸起,指间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看样子,知鸢应该是没和你提过。”


    ‘没和你提过’五个字被祁佑航加重语气说出口,脸上的挑衅意味更加明显。


    乔怡和祁佑航本就推迟了下班时间,在琴房加练了半个小时,这会儿乐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一楼大厅仅剩他们仨人。


    不知怎地,齐衍礼身体突然松懈,恢复成泰然自若的状态,礼貌轻笑。


    “提过,她让我陪她去瑞士玩雪。”


    “最近工作太忙,一时间忘了。”


    祁佑航脸上笑意微微僵住,若有所思地扯着唇角,试探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纪知鸢的消息只发给了我一人。”


    纪知鸢给祁佑航发了消息?


    纪知鸢为什么会告诉祁佑航自己的去向行程?


    在纪知鸢心中,他齐衍礼就这么比不上祁佑航吗?


    听罢,齐衍礼有些维持不了自己佯装出来的没事人模样。


    一连串的疑问从心底冒出,如同陨石坠落,在他心间轰击出千疮百孔的陨石坑。


    齐衍礼好想知道纪知鸢发出的消


    息的内容,也想求证祁佑航所说内容是否属实。


    但他喉咙好似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塞,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连张开嘴巴都成为极其难办到的事情。


    好在不止齐衍礼心生好奇,有道女声插入,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乔怡戳了戳祁佑航的手臂,眨巴着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不可能吧,她都没给我发消息说出国旅游的事情。”


    “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有骗人的必要吗?”


    祁佑航语气无奈,但仔细点儿能听出其中夹杂了一分炫耀,他翻出聊天记录,把手机递给乔怡。


    继而又道:“你自己看吧。”


    乔怡没跟祁佑航客气,伸手接过。


    “还真是鸢鸢发的消息。”


    一锤定音,终于得到最后的审判。


    齐衍礼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零星散落了一地,是他那不堪重负的心。


    齐衍礼告诉自己:纵使再想知道纪知鸢发的内容,你也要忍着,不能凑近去看。不要让自己看上去太卑微、太掉价。


    然而理智落败。


    齐衍礼把注意力集中在余光上,企图用余光偷瞄手机屏幕里的文字。


    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很难,根本看不清楚。


    许是听见了齐衍礼的心声,下一秒,乔怡柔声读出消息内容。


    “我和桑桑去瑞士玩雪了,这几天不会看手机,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国。”


    “勿念。”


    勿念。


    纪知鸢居然对别的男人说勿念。


    不要思念她,不要想她。


    齐衍礼气得差点儿笑出声。


    那他呢?


    他心心念念了她那么久,她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勿念’。


    又或许,纪知鸢根本想不到他会思念她。


    齐衍礼,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在心里唾骂自己。


    第50章 Chapter50她想让别人看她……


    世界另一端。


    仿若童话般的冰雪世界。


    如柳絮一样的雪花在空中翩翩纷飞。


    没一会儿,屋顶、树枝、街道都被染成纯净无暇的白色。


    酒店门口。


    纪知鸢兴头正盛,整个人还沉浸在用高山滑雪板从山顶俯冲而下时,肾上腺素飙升,失重感带来的强烈刺激中,她一手抱着粉色头盔,喜滋滋地说:“好久没有这种酣畅淋漓的感受了,太爽了。”


    释放所有压力,摒弃一切烦心事,将自己置身于天地之间,全心全意地享受。


    风声沙沙,从耳畔呼啸而过,没有丝毫眷恋。


    “是啊。”桑瑜伸展手臂,转动肩膀,在身旁附和,“早就该来享受了,上班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还总是挨骂。”


    纪知鸢抬手把寒风吹起的碎发挽至耳后,接着竖起大拇指道:“赞同。”


    玻璃门感应自动打开。


    两人迈进酒店,玻璃门随之关闭,风雪和寒冷尽数隔绝在外。


    “而且这似乎是我第一次不带手机出门,完完全全地享受旅行。”


    纪知鸢本能探向口袋,想看自己有没有错过重要的消息。


    直到摸到一团空气,她这才意识到手机被自己放在了酒店房间的玄关柜上。


    桑瑜放缓脚步,落后纪知鸢一小步。


    她讪讪地应了声,语气似乎含了几丝心虚的成分。


    桑瑜回应好像有点儿心虚。


    这个想法从纪知鸢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她摇了摇脑袋。


    桑瑜为什么会心虚?


    桑瑜有什么好心虚的?


    肯定是自己多想了。


    “好困呀,一踏进酒店就累了。”纪知鸢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面带倦意地说,“桑桑,我们快点回去睡觉吧。”


    两人走到房间门口。


    纪知鸢还未换下厚重的滑雪服,在外衣口袋中艰难翻找房卡,而后刷卡开门。


    “呼——”她长舒一口气,立即甩开脚上的笨重的雪地靴,把脱下来的围巾放在置物架上。


    “泡完澡再睡觉肯定很舒服。”


    “桑桑,你说是吧?”


    字里行间皆流露出满足而惬意的情绪。


    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应。


    纪知鸢不明所以地唤了一声,“桑桑?”


    紧接着回头探查情况。


    与自己身穿同款滑雪服的桑瑜站在门口,神色稍显紧张,掌中的包带被手指捏出条条褶皱。


    “桑桑,你愣在门口做什么?”


    “快进来呀。”


    纪知鸢出声催促。


    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宽敞明亮,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以往纪知鸢和桑瑜出门旅游也是如此,在没有纪恒睿的情况下,同住一间套房。


    桑瑜朝房门敞开的方向瞟了一眼,犹豫地指着对面房门说:“鸢鸢,今晚我不和你一起睡了,我住对面房间。”


    纪知鸢茫然的‘啊’了一声,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人,好像正在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


    霎时间,纪知鸢回过神,脸色瞬变,微微拔高音量。


    “你是不是背叛我了!”


    下一秒,纪恒睿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径直跃进纪知鸢的视野。


    他展现出自己蹩脚的演技,用过度夸张的语气说:“老婆,妹妹,原来你们也在瑞士,真是太巧了。”


    一道恶寒从脚底延伸至天灵盖,纪知鸢的身体不由地战栗了一下。


    妹妹。


    没有外人在场时,纪恒睿向来都是直呼大名,什么时候用过‘妹妹’这一正儿八经的称呼。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直呼我大名吧。”


    怕纪恒睿开口后,再次说出‘妹妹’二字,纪知鸢赶忙出言抗议。


    “怎么,不乐意啊。”


    “你本来就是我妹妹,我偏要叫。”


    “妹妹、妹妹、妹妹。”


    纪恒睿一边不怕死似的与纪知鸢对着干,当她的面,冲她叫了几遍‘妹妹’,一边搂着桑瑜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中带。


    这一举动成功激怒纪知鸢,气得她差点儿想冲去前台借针线,然后把纪恒睿的嘴缝上。


    “好了。”桑瑜面露无奈之色,看着眼前这对幼稚到极点的兄妹,及时站出来打圆场,“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学生一样,一言不合就开始拌嘴。”


    纪知鸢双手抱胸,眼神幽怨,轻飘飘地落下两句。


    “明明是你们俩先吵架,我才陪你来瑞士玩雪。”


    “像小学生的人是你们俩才对。”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有点儿想齐衍礼。


    不对。


    不是有点儿,是很想他。


    纪知鸢不想看别人秀恩爱,她想让别人看她秀恩爱。


    自知理亏,桑瑜悻悻地笑了两声,没敢多言。


    她拍了拍纪恒睿的后背,示意让他和自己一起接受纪知鸢的吐槽。


    “你怎么过来了?”纪知鸢连称呼都懒得加,反正他们也知道自己问的人是谁。


    纪恒睿说:“我坐飞机来的。”


    “我是问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怎么过来的。”


    纪知鸢提了一口气,逼迫自己匀出几分耐心,重复说了一遍。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就是不想回答,和她玩文字游戏。


    内心深受因愧疚而产生的煎熬,桑瑜鼓起勇气开口:“鸢鸢,对不起,是我告诉他的。”


    看样子,吵架后的三天冷静期已过,两人再次和好如初。


    纪知鸢眸光沉下一分,默默在心里思索。


    耳边传来纪恒睿的声音。


    他护着桑瑜,把罪责一股脑地揽在自己身上。


    “这事儿不怨桑桑,要怪就怪我。”


    “是我让她告诉我你们的地址的,是我想飞过来见她。”


    被纪恒睿这么一打岔,纪知鸢内心遭受背叛的愤怒消散不少,仅剩无语。


    她还真是他们俩夫妻play中的一环。


    “我又没说什么,你们急什么?”


    纪知鸢清楚的知道,只要纪恒睿和桑瑜吵架,受难的必定是自己。


    所以她巴不得他


    们赶紧和好,最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样吧,你们学两下小狗的叫声,我就大人有大量的都不计较了。”纪知鸢上前几步,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说。


    尾音还未完全落下,她又补充道:“桑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谁先背叛,谁就是小狗。”


    “汪汪——”


    “汪汪汪——”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纪知鸢瞬间笑弯了眼睛,五官愈发明媚动人。


    她十分潇洒地摆了摆手,说:“行了,我同意把桑桑还给你,但你们也得把手机卡还给我。”


    纪知鸢非常遵守自己许下的承诺。


    说交电话卡就上交电话卡。


    说不准和其他人联系就没有发出一条消息。


    但桑瑜先一步破坏承诺,既然如此,纪知鸢也没有再遵守的必要。


    她想要回自己的电话卡,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然可以。”桑瑜没有半秒迟疑,一口答应,“等几分钟,我在包里找一下。”


    十分钟过去,三个人仍站在走廊上,保持先前的站位没有动。


    而桑瑜的神色越来越焦急,手上动作加快,嘴里念叨:“不对呀,我明明记得我把它放在包里了,怎么找不到了呢?”


    “别着急,越急越乱。”


    “我们先进房间,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再找。”


    说完,纪恒睿侧头看向纪知鸢,询问她的意见,“鸢鸢,你觉得呢?”


    “来这边吧,我们一起仔细地找找。”纪知鸢把房门往外推开了一些,方便他们走进房间。


    桑瑜一心只顾着翻包,没看脚下的路,差点儿被门口的地毯绊倒。


    见状,纪恒睿牵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房间内带,提醒道:“看路,小心点儿。”


    桑瑜完全听不进他说的话,声音焦急,染上几分哭腔。


    “鸢鸢,对不起。”


    “我前天把自己的电话卡拿出来时,还在包里看见你的了,不知道为什么又不见了。”


    桑瑜快步走向沙发,双手抓住两侧拉链,一把将包倒过来。


    ‘哗啦哗啦——’


    钥匙、钱包、化妆品等等零碎的小物件悉数出现在沙发上,占据了不少空间。


    没有。


    没有。


    到处都找不到小小的电话卡的身影。


    半个小时过去,事情没有一点进展。


    纪恒睿开口,试图唤起桑瑜的回忆。


    “桑桑,有没有记错地方的可能?”


    “你没有将电话卡装在包内,而是放在了某件衣服的口袋,或者是行李箱里面?”


    桑瑜想也没想,直接道:“不可能。”


    电话卡很重要。


    重要的东西只可能被她放在随身携带的包包里。


    “找不到就算了,大不了回国之后再补办一张。”


    眼见找卡无望,纪知鸢不再执着,哈欠连天地坐在沙发上。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泡澡睡觉才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对不起,我……”桑瑜再一次出言道歉,懊恼地抓了几下头发。


    她这番冒冒失失的坏习惯真需要好好纠正了。


    纪知鸢强撑着精神,不让正在打架的上下眼皮阖上,放柔声线,“没关系,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你也不是有心的,不用一直道歉。”


    桑瑜知道纪知鸢肯定不会怪罪于她,毕竟是自己造成的错误,应该承担相应损失。


    继而自告奋勇地说:“我帮你去买一张临时电话卡应急。”


    纪知鸢想了想,摇头拒绝。


    “算了,不用那么麻烦。”


    “算算日子,我们在瑞士玩了近一周,也该回去了。”


    “而且酒店也提供了网络。”


    一顿利弊分析下来,纪知鸢成功说服眸底流露出自责与懊悔的女人。


    “那我们先去对面了,你好好休息。”


    “如果有事,随时过来找我们。”


    桑瑜心情好转不少,不像半小时前那般低落,她细声地叮嘱纪知鸢。


    “好。”


    话音落下,房间大门随之紧闭。


    桑瑜和纪恒睿消失门口,偌大的套房只剩纪知鸢一人。


    孤零零的,看上去有点儿可怜。


    同样,也是纪知鸢最讨厌的氛围。


    使人心生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


    只不过,她现在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想泡个热乎乎的澡,然后享受在床上休息的幸福时光。


    调好水温,放好水,纪知鸢裹着浴巾迈入浴缸。


    身体一点一点地被温水浸没,水流顺着浴缸外壁滑落,在暗灰色瓷砖上形成深浅不一的水坑。


    纪知鸢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懒懒地半躺在浴缸里,手臂纤薄白净,轻搭在浴缸边沿。


    手臂朝外伸展,她摸索放在矮桌上的手机。


    纵使没有插卡,也妨碍不了她玩手机,反正酒店里有Wi-Fi。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手机画面一直处于加载中?为什么无法刷新动态?


    倒拾了一会儿,纪知鸢认命。


    她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啊!


    先是滑雪时姿势没摆好,栽了跟头;再是桑瑜背叛她们的约定,还丢了她的电话卡;现在又是手机连不上网络,泡澡的时候玩不了手机。


    纪知鸢想:回国之后,她必须要找一位大师算算自己的运势。


    啊啊啊,太无聊了。


    但她暂时又不想离开周身的温暖环境。


    纪知鸢勾了一缕被温水沾湿的黑发,缓缓缠绕指间。


    余光不经意从浴室的置物架上扫过,纪知鸢发现架子上摆着几本色调明亮,构图大胆的杂志。


    是酒店为顾客准备的最新一期的《Vogua》。


    一边泡澡,一边欣赏杂志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纪知鸢探出身体,伸手去够置物架上的《Vogua》。


    动作幅度过大,四溅的水花沾湿了杂志封面。


    练琴之余,她经常浏览各大时尚品牌的官网,喜欢有新意、有个性地设计,几乎每次都会为自己的心动买单。


    以往都是在网上了解新品,或是各门店的店员主动发消息介绍新品。


    纪知鸢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儿八经地翻阅实体杂志,获取新品信息。


    翻了几页,她兴致缺缺地揉了揉疲倦的眼睛。


    没有一样能入眼。


    时尚果然是一个圈。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被冠上‘复古’二字后身价高涨,成为资本家的圈钱利器。


    她可不会傻傻地当冤大头。


    水温渐凉,热气消散。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纪知鸢拿过事先准备好的清爽干净的浴袍穿上,打算将阵地从浴室转移至卧室。


    抬手之间没注意,‘啪嗒’一声,《Vogua》跌落地面。


    她躬身捡起,一个熟悉的logo跃入眼帘。


    R.X大师又设计出新款包包了!


    纪知鸢盯着杂志内页的图例,眸底燃起势在必得的志气。


    好喜欢。


    好心动。


    她一定会将它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