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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雨夜造访“就一次。”


    陈寅洲独自开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外面的大雨一直未停。


    他的住宅座落在地势较高的位置,既能俯瞰不远处纸醉金迷的浮华都市,院周又清幽安静,下雨时还因地势因素不会积水,庭院里被暴雨冲刷了几个小时,也只是湿冷气息较重而已。


    车在车库里停好,陈寅洲伸出手指在雾蒙蒙的雨夜里探了探,索性直接倾身走进了雨里。


    就在他穿过庭院,刚打开房屋正门要进去的前一秒,裤腿却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陈寅洲一顿,低头去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湿淋淋的,穿着白裙女内搭的女人正蜷缩在门口,见他低下头来,一张煞白的脸立即绽放出笑容:“你回来啦?”


    在这样如此漆黑的夜晚,身后是细密的雨声,满院又空无一人,楼上怀孕的妻子正在睡觉,阿姨也不在家,而家门口这个脚边缠着他的女人狼狈程度又堪比水鬼,任谁都会吓得心跳加速。


    但陈寅洲只是定了定神站在原地,不出几秒就反揪住那“女鬼”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塞进了家门。


    不是别人,正是岑菲。


    她在拍戏途中经常飞来飞去出席各式各样的活动,所以回到临海也并不稀奇。


    但在这种时候出现


    在他家门口,就很稀奇了,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当下雨越下越大,冷风一吹,就连陈寅洲那被雨水溅湿的裤腿都觉得凉风阵阵,再这样下去,这人冻死在他家门口都有可能。


    岑菲跟个掉进水里的小狗崽似的,被他一路拎进门去,最后放在玄关口的皮垫凳上坐着。


    大厅黑漆漆的,江一诺在楼上睡觉,没人开灯,但好在暖气十足,屋内暖和极了。


    也仅仅就是在这样短暂的黑暗中,她轻轻地啜泣起来。


    陈寅洲放在开关上的手指顿了顿,还是按下了墙边的所有开关。整个大宅顿时灯火通明。


    在暗中哭泣的女人再也无处遁形,果然止住了哭声。


    陈寅洲脱掉外套换鞋,随后去客房旁的浴室里拆了一条一次性毛巾递给她,站在她旁边没有离开。


    “有什么事情不能打电话说?”他道,“你总是忘记我已经结婚了,也忘了你是个公众人物。”


    继上次之后,这次他讲话不再留情面,语气平和,却字字带刀。


    也不知道见血了没,反正岑菲一言不发,似乎硬要把自己憋出内伤。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擦头发,黑色的大衣已经全部湿透,里面那件白裙子的裙摆脏兮兮的,低头看了一眼后,这才有些求助性地看向了陈寅洲。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寅洲因为她道歉的话语轻皱了下眉,显然不是特别有耐心在门口和她周旋,但好在没有打断她,也没有惨无人道地将人就此赶出去。


    “我给你经纪人打电话,让她送你回去。”他说着就准备拨电话。


    原本沉静的人听到经纪人三个字后,突然如被踩到尾巴的动物一般跳了起来扑向他:“你不要给她打电话”


    陈寅洲面色瞬间冷下:“你瞒着她偷偷回来的?”


    岑菲不答,抓住陈寅洲袖口那如冰块似的手指一直在往下滴水,滴到了光洁的地板上。


    陈寅洲后退一步,本以为用极轻的力道就能扯回袖子,却不想被她牢牢地攥住。


    她那薄薄的妆容已经被大雨冲刷得精光,嘴唇苍白,皮肤冻得宛如一块冷玉,眼中蓄满了痛苦,看着狼狈不已:“信息你不回,电话你一定也不肯接我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只放假这一天,明天我就得回去了。求你原谅我,妈妈的事情我真的不算知情,我没想到她会对小江做到那种地步,我更不知道她们的下一步目标是陈家——”


    事已至此,加上前段时间生意中的摩擦,陈、岑两家的界限已经愈发分明,她知道多说无益。


    但她十分懊悔,她知道,她和陈寅洲之间本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产生隔阂,她唯一犯的错误,是在于江一诺。


    她千不该、万不该纵容母亲拿江一诺的前途去赌。


    可是母亲的下一步若是陈家,她作为站在和陈寅洲对立面的人,难道要背叛家里人吗?


    岑菲痛苦地蹲下身去。


    湿漉漉的、冷硬的长发顺着她的脊背倒向一旁,发丝间堆积的雨水顺势往下滴,弄湿了地板。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陈寅洲的声音:“我理解你,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


    “但是岑菲,希望你认清楚。从你站到我的对立面开始,你就永远会站在那里,站在对面看着我,而不是和我肩并肩。”陈寅洲很少和岑菲谈心,这让岑菲的注意力一开始有些分散。


    等她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的时候,她却看见陈寅洲已经准备上楼去了。


    他的背影冷硬、挺拔。


    在这一瞬间她知道,他绝不回头。


    “我给阿姨发了信息,她说会来接你。”他最后说。


    岑菲愣住了。


    她知道,等回到家中后,她一定会面临一次家庭性的狂风暴雨-


    陈寅洲洗完澡后拎着脏衣篮去楼下洗衣服,扭头望了眼玄关,发现人已经被接走了。


    其实在五分钟前,他就在走廊里听见了一楼开门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细腻的雨声被挡在外面,而那强硬又怒不可遏的巴掌,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大宅里显得尤为清晰。


    所以他下楼时刻意慢了脚步,等到两人全部离开后他才出现。


    以后泾渭分明也好,谁都不会再心软。


    脏衣篮越拎越沉,等走到洗衣间他去检查篮子时,果然发现江一诺这个小迷糊把自己的包也不小心一起丢进脏衣篮里了。


    这个包是她自己挑的款式,说是后来大半年才订到的货,看着平平无奇,却价值不菲。


    一般只要是江一诺看上的东西,陈寅洲付钱的时候很利索,从来都不过问,当下正好冷不丁和它面对面了,便拎出来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就要紧了,他发现有张白色的皱巴巴纸条正摇摇欲坠地挂在手柄边,似乎是拿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带出来的。


    打开,那纸条里是一串电话号码,旁边还加了个表情。


    挤眉弄眼的,一看就不像好人写的。


    陈寅洲把那团纸条捏在手里,这才想起孟绍今日和他说起来的那件事。


    “你老婆好像被人追了。”


    “是医院门口冒出来的黄毛,反正不像好人。”


    陈寅洲当时在陪客户,收到消息后也没有仔细看,直到面前这张纸条的出现,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


    他掏出手机,回复了孟绍那隔了五六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她什么反应。”


    对面秒回:“什么反应我没看到,那个黄毛长得挺帅的,但是特轻浮。”


    “盯着,有第二次就查他。”


    陈寅洲下了命令就收掉手机,把衣服全部送到楼下去清洁后才上来睡觉。


    江一诺原本睡着了,可等身后的人一贴上来她就醒了。


    或许是因为进入孕中期,所以她的睡眠质量开始逐渐变得没有保障。


    “回来了。”她道。


    “嗯,你继续睡。”带着沐浴露香气和水汽的坚硬身体紧紧地贴着她滑腻的后背,湿凉的晚安吻落在她的后颈。


    “医生怎么说?”男人的手臂绕到她腰前,轻柔地抚摸着她凸起的肚子。


    “不是发给你看了嘛,没问题的。”江一诺覆上他的手背,“别担心。倒是你,洲立的新闻我看见了,你说回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呀?”


    “诬告。”身后的人道。


    江一诺沉默片刻:“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诬陷容易证明难。


    “做酒店都会遇到各类情况,正常。”身后人很平静,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好像真的稀松平常一般。


    但自从江一诺对洲立有印象以来,这种负面新闻似乎是第一次,哪里平常了?


    “可只有你们自己知道是诬告,对于不明真相的公众来说,形象还是会受损的啊。”


    “处理好了,刘警官他们也来看过了,明天某个时间节点会放出完整的监控视频,到时候旅游协会也会帮洲立发一个联合申明。”陈寅洲说罢把她翻过来躺平,不想她分身操心这种事情,“好了。你能帮我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睡觉养身体。”


    其实这件事的底层逻辑特别简单。


    商战中最简单的配方就是泼脏水,看着成本又低又脏又简单方便。


    但是,耐不住做事的人蠢。


    他们太急了,自己背包里带着装摄像头的工具进


    门,安好摄像头当天就开始贼喊捉贼。


    酒店报警后,拆下来检查的时候就发现那是刚刚装好不久甚至还什么都没拍到东西的新设备,等警察一问对方吓得直接就招了。


    愚蠢至极,闹得像过家家一样。


    陈寅洲想,如果是他,他一定会前后间隔半个月的时间,让第一批人进入酒店安装摄像头,第二批再装作是顾客上网闹这件事,第三步才是买水军,第四步则是大批量把这件不大不小的事一直冲在热搜上,作为“后劲”。


    但做这件事的人明显太蠢,人傻钱多还恨他,有点像小时候在某度假海岛玩沙子,对方尿他脚上,他雇了一堆光屁股小孩要尿回来,却被人家又暴打了一顿的范某人。


    现在,这玩意终于长大了一点,学会了一些手段,一出手却依旧在从小就认识他的陈寅洲面前无处遁形。


    果然。


    当天下午,陈寅洲还没往范家打电话,范家的大哥却给他打了电话亲自道歉,还邀约他过段时间一起去考察国外的某处森林地皮,透露了新的投资计划,还让秘书将整理好的全套资料全部发到了邢宏的邮箱。


    陈寅洲当时粗略看了看,发现范家老大这次诚意不错,就把资料留下了。


    对面这个体面的生意人诚意至此,唯一目的只是希望洲立在澄清这件事时不要把范家扯出来,家丑不可外扬,他清楚,也懂规矩。


    于是他才联系旅游协会、求助警方进行澄清,但不透露细节。


    江一诺粗略通过陈寅洲的只言片语推断出前因后果,这才恍然大悟:“范胜田做的?他怎么敢啊,什么时候了。”


    是啊,什么时候了。


    江一诺一说出口就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从自己的事情出现开始,陆续就有人朝陈寅洲动刀。


    难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陈家,而她江一诺,当时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缺口?


    那个缺口开了以后,什么苍蝇蚊子都可以进去了?


    陈寅洲没否认她的猜测。


    江一诺这么聪明,又有什么能瞒得过她?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陈家散发出的味道十分诱人,但与此同时它有着几代人共同构建起来的铜墙铁壁。


    江一诺并未被陈家人公开承认过,甚至都算不上什么缝隙。


    外面的豺狼虎豹若非在近些日子闻到了些别的味道,又怎会开始聚集、蓄力攻击?


    所以陈寅洲在反应过来江一诺这件事或许只是幌子之后,开始做了准备。


    他前后安排过理财师在资产配置方面做了调整,律师做辅助,秘密进行了一些计划,给江一诺保留了不少资产,好像在做什么准备似的。


    但他当晚只告诉了江一诺些别的:“其他事都与你无关。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永远支持你。”


    言下之意就是他会一直站在她身后,是一对随时会带她起飞的翅膀,也是一块钢铁铠甲。


    只要有他陈寅洲在,她就永远有底气。


    这时候的江一诺还不知道,或许,陈寅洲说的并不是玩笑话,更不是像全天下的愚蠢男人一样,在动情时刻才会说出的骗人的鬼话。


    第62章 有点意思他是谁。


    旅游协会的发声似乎没有带来特别大的反响,很多人并不买账,甚至现在洲立的官博下已经涌出大批量水军,就如同被训练过话术一般,纷纷“回忆”起了自己曾经入住洲立时的不愉快经历。


    并且在说完自己的经历以后,几乎都要加一两句话,表明自己曾经不敢说的原因,内涵洲立背后有后台,会捂嘴。


    浪潮有时候就是这样,会在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时候无差别地先后攻击到靠近海边的所有人。


    事发后的一个周末,陈寅洲的名字甚至被推到了浪潮的巅峰,洲立的事情还引发了当地不少媒体出来点评如今的酒店管理问题。


    洲立这边舆论压力日渐增大,大批量媒体的采访邀约、朋友们的关心和不明真相、不带好意的外界人士的探听的声音铺天盖地。


    就连已经很久没有过问过儿子近况的陈君泰都知道了消息,委婉地拒绝了外界的关心后,转头和妻子一起给儿女们开了个线上家庭会议。


    敏锐如陈家人,大家都知道这次的事情只是一个开端,因此,尤为重视这次的家庭会议。


    那天之后怎么解决的,江一诺不知道,但在互联网中,于洲立不利的热搜一夜之间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当地官方也出来陆续辟谣,其他部分的舆论也就慢慢散了。


    陈寅洲对此没有多做评价。


    从事发开始,没有任何惶恐、焦虑、或是担忧的情绪,他永远是镇定自若的那个,似乎从来都可以直面恐惧,可以成为站在高塔上睥睨一切的王,也接受任何成王败寇的丛林法则。


    这点和江一诺很像。


    可遗憾的是她从未有过能够和她坚定地肩并肩站在一起的家人,除了陈寅洲。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她慢慢地离不开他的原因之一。


    “其实他们不是这样的。这对父子俩对于未来陈寅洲的个人发展意见相左以后,他就没有再怎么回过家,只是这一次事态发展超出了控制,叔叔才会出来说话,否则,他们可能就会一直这样。”


    这件事还是林储一告诉江一诺的,是在巩文乐的单身宴聚会上——他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


    这应该会是一场关注度较高的婚礼,毕竟是五大家族之一的巩家独子和官城谢家小女儿的婚礼,即便谢家向来低调,可是这一对毕竟也是从小青梅竹马,不亚于岑、陈两家。


    加上最近有两家在背后推波助澜,放出两人曾是同学的照片,这和从未公开同过框、并且在公众场合甚至无任何眼神交流的二人挑起了极大反差,引起了公众的好奇心。


    媒体宣传已经全部就位,会从360度直播这次的婚礼,关注度会只增不减。


    在小情小爱面前,商业强强联姻和门当户对是绝对严厉的原则,富家子女们再清楚不过。


    谢聪伊和巩文乐再怎么不高兴,却也不会闹事。


    巩家人也只当巩文乐一时间还没忘记小宁,婚前怎样,就由他去了。


    自从小宁离开以后,巩文乐就变得很沉默,在这次的宴会中大醉一场,陈寅洲一直在旁边陪着的。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烦心事,由陈寅洲陪着巩文乐,看起来就多了些合理的理由,巩文乐不让别人近身,却压根没赶他走,两个人就一直坐着喝酒喝到了深夜。


    到后面江一诺和林储一都有些昏昏欲睡,还有几个他们关系好的女性朋友也都困了,于是大家商量着要去楼上睡觉。


    陈寅洲见状拍了拍巩文乐的肩,转头去找江一诺,准备先把她送上楼安顿好再回来陪巩文乐喝酒。


    会馆楼上的房间有很多,念及孕妇的睡眠质量,陈寅洲选了三层最靠里面的那间。


    同行的时候送走了朋友们,最后只剩林储一和他们上楼。


    谁知几人刚上到三楼,就听见从门缝里传出来咆哮的女声。


    “我到了!谁说我没去?要我拍张照片给你们吗?所以你非要让我来打招呼做什么?我看明天也别结了,他还在为那个女人伤心!没用的东西。”


    几人边听边往前走,互相递了个眼神,都不由自主地把江一诺护在了中间。


    不知道是从哪扇没有关好的门缝里传出来了,越往走廊深处走越发觉女声清晰。


    “是,他伤心我理解,但我和我对象在一起八年,我有在他面前提过我对象一句吗?明天结婚谁他妈不难过啊?而且这些日子他给过我好脸吗?不给我好脸还把别人往我面前带,我是无所谓,但是我凭什么要在朋友们面前丢面子?搞得像我多喜欢他一样!”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女声越说到最后越委屈,最后甚至还带上了哭腔:“妈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特别过分,他带那个女人上了储一的船岑菲和曼珠在啊,储一一家都在,当时大家都在!陈寅洲和他女朋友也在!你知道我有多丢人吗呜呜呜就和今天一样——”


    被点到名字的林储一和陈寅洲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两人寻着正声音朝某扇虚掩的门望去时,那门下一秒却被人拉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


    她发现门口的三个人后有些错愕,泪痕都来不及擦掉,呆愣几秒才迅速低头离去。


    林储一刚想叫住她给她递纸,却又见她倒回来,似乎专门是来找陈寅洲的。


    “上次那个酒会我二姐有事先走了,说到时候亲自去给雅素姐赔礼道歉。”谢聪伊边用胡乱用手背蹭干脸上的泪边道,“她们的私人微信没有加上,你推我吧,我搭个线。”


    陈寅洲出于绅士没有长时间看她,最后也只是点了下头,表明自己会带到话。


    她说完后,又好奇地看了眼江一诺的肚子,匆匆下楼去了。


    林储一望着她的背影,将掏出一半的纸又塞回了自己口袋里去。


    他的房间也到了。


    站在门口,好像想说点什么,还没张口,却被陈寅洲拍了下肩膀。


    “船上那件事和你无关。”


    “什么?”他后知后觉从自己的思想漩涡中退出来,有点疑惑地看向陈寅洲。


    “巩哥告诉你,他要带小宁,你怎么说?”


    林储一被陈寅洲问懵了。


    半晌才垂下头:“好吧,其实也并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江一诺这时也补了一句:“你尽力了。至少在我的部分,我很开心。”


    林储一这时才抬了抬眸,眼神温柔又明亮:“真的吗?”


    “嗯,很棒的一次体验。”江一诺语气轻快地道,“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呢。”


    她的表情十分诚恳,说话间眼神带着丝丝温柔的鼓舞力量,好像那次真的是特别好、很真实的体验,而发烧、呕吐和晕船,全部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但陈寅洲可是记得。


    她一生病他就印象深刻。


    但他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把江一诺一送进门,就低头道了谢。


    “生病忘记了?”他顺手轻敲她脑袋。


    “那也不能说啊。”江一诺坐在入口处的沙发上,想弯腰换鞋,被陈寅洲拦住。


    “我在你就别动。”他说着蹲下身给她换鞋。


    江一诺默默看着他给自己换鞋,趁着他起来的时候,亲了他一口,又把手伸向他皮带下,飞速作乱几下又抽回手。


    她干完坏事还不说话,倒在沙发上闷笑,偷瞄陈寅洲的反应。


    陈寅洲猝不及防被人碰到某处,下意识躬腰躲避,反应过来后又震惊又无奈,站在原地愣了一秒才单膝跪到沙发上,另一只腿撑着不让身体真的压到她的肚子,才作势找她要个说法。


    “你说的啊,你在我就不用动,这事儿上我不一直这样吗。”她满嘴跑火车,一脸狡黠。


    当下,她满面春光,活泼、生动。


    好像前些日子里的那个接受了他的她,慢慢回来了。


    她会因他而开心,也会生气不理他,要他哄哄。


    有时候有些小高傲,有时候又撒娇粘人,猫咪一样毛茸茸软乎乎的,而不是把面对外人的情绪也都压在他面前,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稳定的样子:“我没事”。


    那不是信任,是警惕,会让陈寅洲提心吊胆。


    江一诺见对面的男人愣住了,以为自己惹到他不开心了,便伸手去拽他衣角哄他:“好了我知道你最近憋得难受,以后都不逗你了,等生完再”


    可她还没说完,就见对面的脸在自己面前迅速放大,唇上掠过一个轻柔的吻。


    陈寅洲低头亲了她一下,又迅速起身,什么都没说。


    江一诺勾他手指:“干嘛。”


    陈寅洲不答。看着面上依旧没什么笑意,眉头却比往日舒展得多。


    江一诺玩他手指又摸他的婚戒:“一直带着呀?”


    “嗯。”他垂眸也看向那枚婚戒,反扣住江一诺的手,“不戴怎么证明我有主。”


    “好吧,我的就乱扔。”江一诺有点不好意思。


    但其实那些首饰和婚戒她都珍藏得挺好的,打算到了特殊日期再用,比如纪念日拍照啊或者婚礼的时候再戴。


    当然,如果她有婚礼的话。


    “你高兴就行,戴不戴一样的。”陈寅洲显然不太在意。


    只是,他略微幽深的目光一转,看向她的肚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一诺打他手,装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脸皮真厚呀。”


    “说到这件事,听说有人想认识你?”他不应她的话,倒是不经意问起来了别的。


    江一诺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语气快得有点不自然,眼神也开始躲避。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些,那一切却都落入了陈寅洲眼里。


    但他一如既往地镇定,也比往日更有耐心:“真没有?”


    “没有,我每天都和你在一块,人家哪有机会认识我?再说了,我都怀孕了。”她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好像没兴趣再谈论这个话题。


    陈寅洲沉默。


    这和他预料中江一诺的反应好像不太一样。


    第一,他没提是哪种“认识”。


    第二,即便她立马听懂了他在问什么,他也以为江一诺会借机打趣这件事,毕竟,这在感情稳定的他们之间,这种事情纯属是夫妻间的乐趣。


    就像陈寅洲偶尔去外面吃饭,会有人给他大胆示好,但他就会亮出婚戒或者手机壁纸,回家来若是江一诺闻到不正常的香水味,他会故意逗她,说点什么。


    坦坦荡荡反而没什么,着急否认,倒像是有点故事。


    第63章 厚脸皮就当我接受不了吧。


    见陈寅洲还瞧着她,江一诺这下才算是品过味道来了。


    她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不过,你应该可以信任我吧?”


    说罢,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看着就是有家庭的呀,还会有人想‘认识’我吗?”


    站在对面的男人好似被她“家庭”那两个字说得一愣,半晌都再没了反应。


    江一诺便继续逗他,站起身来开始解项链:“听到什么风声了?吃得哪门子醋?”


    为一个乱七八糟的人吃醋可不是陈寅洲的格局。


    当时江一诺和小元拍花絮他都没真的生气。


    他主要还是怕有人打扰到她。


    她现在在陈寅洲眼里,就是个从外面被他抱回家的浑身是伤的小兔子,表面温柔可人,却是个最能忍耐的,痛到骨折了都不叫,也不让他担心。


    偏是这样的才不让他放心。


    好在今天看她状态好了点,陈寅洲才稍微宽心。


    “没打扰你就好。”他也没提孟绍早就和他说过这件事,只是嘱咐,“有事就告诉我,别撑着。”


    江一诺无声点头,伸出双臂,做了个要拥抱他的姿势。


    陈寅洲长腿一迈就来到了她身边,弯腰抱她的时候,那只戴着婚戒的手指又十分珍惜地滑过她凸起的小腹。


    “刚才注意力在巩哥那,没来得及问你,吃饭的时候有没有不舒服?”


    江一诺轻拍了拍他的背:“放心,我好多了,那些事情早就过去了。”


    “嗯。下楼了,巩哥在等我。早点睡。”陈寅洲说罢就要起身,却突然见她不动了,眉头也皱了起来。


    “怎么了?”他问。


    江一诺不答,神情复杂,抚在腹部的手指突然开始来回摩挲。


    陈寅洲瞬间严肃:“疼?”


    江一诺缓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又把陈寅洲的手抓过来,摁在自己的肚子上。


    一秒、两秒过去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踢了他手掌一下。


    世界安静了。


    夫妻俩在这一秒抬起眼对视——在对方眼底的倒影里,两人都看到了自己的情绪。


    有对新生命体感存在的新奇、敬畏、震撼,还有无与伦比的幸福感。


    可偏偏,陈寅洲的感受要更深些,更缓慢些。


    这和他第一次看见影像里的胎儿带给他的感受相比,甚至只增不减。


    在这种时候,比起普通男人对妻子的感激,在他这里更多的偏偏是属于他自己那种私密的、无法表达的欣慰。


    欣慰这个不在他们计划中出生的孩子,真真正正在茁壮成长,一步一步,把对面这个女人彻底留在他身边的理由变得更加充足。


    孩子有了动静,在她肚皮里翻跟头、打鼾、睡觉,不再只是一个和江一诺血脉相连的胚胎。


    只要一出生,便会一辈子被冠以两个人血脉相连的称号,叫她日后即便反悔了,也还是他孩子的母亲,要和他纠葛一生。


    当然,妄想用孩子拴住女人的,也不止陈寅洲一个。


    所以他比谁都更懂巩文乐。


    有时候他也想,这或许是巩哥唯一的安慰了。


    胎动是一件好事。


    对于生过孩子的女人、经常见惯了的医生们来讲,是一件再频繁不过的事。


    可对于新手父母来说,或许带来的更多是手足无措,就连一向在外独当一面、遇事杀伐果断的陈寅洲也不例外。


    他先是和沈沛凝打了电话,后者让他来取防妊娠纹的凝胶,随后他又一直等在江一诺洗澡时的门外。


    当然,这是从发现江一诺走路不稳容易摔跤后他就养成的习惯,邢宏不知道,只是进来后发现浴室门口有个凳子,他有些疑惑而已。


    “地址发你了,顺便把这个交给她。”陈寅洲把上次母亲要他交给沈沛凝的东西丢进了邢宏怀里,“取了凝胶直接送回来,多晚无所谓,给你留了间房。”


    邢宏愣愣地听完,半天才反应过来老板就为了取老板娘预防妊娠纹的凝胶,竟然让他开车两个小时来回


    这往日里,这种临时起意一般是孟绍需要做的活,他当然不知道。


    他一直接触的都不是生活化气息很重的陈寅洲,而是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老板,是很多时候总让人觉得手起刀落太狠,甚至为了达到某些目的有着孤注一掷般的勇气的钢铁一样的男人,竟然还有这种柔情的时候。


    不过就是苦了他


    但工作就是工作,邢宏的性格倒也不抱怨,就是需要消化一会儿就觉得自己能做了。


    见邢宏半天没动,陈寅洲竟也没像往日工作时间那般严厉催促,倒是多了句诚恳平等的感谢话语:“辛苦。”


    邢宏浑身不适,觉得有些割裂,低头匆匆出门去了。


    一路上,未婚的他都在好奇,那什么凝胶,一天不涂就会长满整个肚子吗?那孕妇真的好辛苦。


    他正想着,手机突然传来叮的一声。


    邢宏观察了下路况,拿起手机瞥了一眼,这才发现是转账通知,备注:路费,开车小心-


    江一诺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行为有些古怪,也不顾头发湿乎乎的,就跪到行李箱前翻来翻去。


    翻东西的时候,她瞥了眼阳台,确认陈寅洲正站在外面打电话,便放心翻找起来。


    也不知道是她找的太用心还是陈寅洲过来的时候脚步太轻、又恰巧没说话,等他到江一诺旁边了,她也没发现。


    正当她把找到的东西撕开后,撩起衣服的时候,却发现陈寅洲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进来了,而且正站在旁边看着她撩起衣服露出细嫩的皮肤。


    这种事于女人变成母亲后,本来就有心理接受的时间,何况当下正被陈寅洲这样看着。


    这下再厚脸皮的人都要脸红了。


    江一诺一时变得有些着急,可碍于他还没挂电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手上的溢/乳/贴也没法再往自己胸前贴去。


    陈寅洲夹着电话给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他来帮忙。


    这个男人在她孕期时间递增以后正经程度也逐渐增加,江一诺当下看他表情正常就没多想,于是乖乖抓着撩起的衣角把它们一起推到锁骨的位置固定,然后低头看他操作。


    陈寅洲上次见这个东西还是在半夜,他睡醒见江一诺半夜坐在床边,怕她冷,给她披衣服的时候见她满脸是泪痕地在撕什么东西,才知道有这个东西。


    那天把他心疼坏了,哄了人半天,便不再让她用这个东西。


    后来去咨询沈沛凝,才知道江一诺自己买的东西不太合适,这才用上了相对舒服些、又不会弄湿衣服的溢/乳/贴。


    同时,沈沛凝还提醒陈寅洲,江一诺不告诉他这件事是因为自己也没太接受,所以要他多关注孕妇的心理健康。


    那次之后陈寅洲就和江一诺约定,但凡身体上的任何变化都要告诉他,他陪她一块承担。


    后来他忙,偶尔问起这件事,江一诺也是含糊其辞。


    如今被他当场撞见,自然要亲自了了她的心结。


    容器里盛着牛奶时,若是倒满了会溢出来滴在桌子上,人看见后就会去擦,否则等干了就会留下痕迹。


    陈寅洲也是这个反应,从桌上抽了张柔软的面巾纸后,叠了叠就去帮她蘸。


    此时,电话那头的人话语也未停,似乎又说了什么,陈寅洲才道:“嗯,杨达的材料抄送给DGM再审一下。”


    语气淡淡,眼神专注,手指夹着纸巾擦拭她皮肤的动作却分毫未停。


    由于在外面待了好一阵,所以指尖还残留着夜晚的寒气,那不经意触碰的每一瞬,都让她温热的皮肤浑身一机灵。


    或许又是男人正一边听工作电话一边做这件事,这幅场景瞬间让江一诺的羞耻心到达了极限。


    “擦干净了!我自己贴。”她实在忍不住了,手指一滑,衣摆却完全罩在了陈寅洲的胳膊上。


    这下,场面更混乱了。


    江一诺深吸一口气,索性站在原地没动。


    陈寅洲察觉不对劲,立即对电话那头道:“我这边有事,稍等。”


    等掐了电话,他把手机丢进一旁的沙发里,三下五除二撩起她的衣服替她贴好了。


    干爽、舒适,只是摸着还是像有伤口似的,仍旧有些痛。


    江一诺还是不说话。


    陈寅洲靠近她,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小幅度替她揉腰:“累了?”


    她不回答,吸了吸鼻子。


    陈寅洲的胳膊僵了一瞬,迅速把她从自己怀里捞出来,果然见她眼睛红红的:“为什么哭?”


    “觉得自己像牛。”


    震惊、无奈和心疼等词汇完全不足以形容年轻的男人骤然变化的瞳孔。


    很显然,在维护孕妇心理健康这方面,纵然是已经储备过一些知识的陈寅洲也是十分生疏的。


    有好一会儿,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洲洲。我——”


    江一诺难得用完全认真、不带丝毫撒娇或是俏皮的语气和他说话。


    “其他事情我都还好,但我发现自己目前好像就是没办法接受这个,我想得太简单了。”


    “我曾经是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但我太天真了,我光想着我会怎么教育她,和她生活在一起如何让她拥有最美好的童年,再平安快乐地长大。”


    “我却忽略了,做母亲也是需要一个转变过程的,我其实我发现自己很难以接受一些变化。”


    对面的男人无言片刻,似乎是再三斟酌字句后才道:“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和短时间内没法适应母亲的身份是两件事。”


    他搂住她的腰,用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了,伤神。”


    江一诺任由他搂着自己,低头又看看自己那凸起的、顶着陈寅洲金属皮带扣的肚子,小声问了一句:“上次沛凝姐跟你说,它可能会多大来着?”


    陈寅洲有些无奈,但还是伸手比了一下——那位置大概是在他们胸口下的位置。


    江一诺也只是看了一眼,那豆大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滴在了他的手上,砸得他心颤了几秒。


    第64章 海岛别墅“还没见一面。”……


    “我说了,这些事情——”他掰过江一诺的头,强迫她望向自己,“都不用担心。”


    “现在科技很发达了,你爱美,怕长纹,或者什么其他的,只要能做到的,我都会满足你。”


    江一诺眼神微顿。


    小宁曾经也听到过这样的话么?


    只多不少吧。


    甚至当时巩文乐兴冲冲地把月子中心都找好了,却怎么都没想到,小宁会狠心到最后联合巩家人一起骗她。


    就连江一诺都不知情她竟然能连孩子都不会留下。


    而那个最后被


    秘密引产掉的无辜孩子,仿佛从头到尾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或许,也只是或许。


    小宁曾经也希望孩子能好好出生、平安长大。


    但若是让孩子生在那样的家庭里,父母分离,父亲再婚,未尝不是一种残忍。


    所以她才会这么果决,甚至到最后会答应巩家人,让孩子根本就不要来到这个世间上。


    而于巩家人来说,多一个孙子好是好,但一个没结婚没孩子的男人,当然比一个带了孩子的男人更配得上别人家的千金。


    在巩文乐的视角看来,一切就十分残忍了。


    孩子死了,心爱的人携家人给的分手费离他而去,仿佛这么多年两人一直坚持抵抗家里的恋爱诺言就是他一个人苦苦支撑的笑话。


    他的世界彻底坍塌。


    最后,至于小宁的喜怒哀乐,或许早就因为已经注定的结局,一点一滴烟消云散了。


    “既然没有结果就不要惦念了,提早离开。若是有人肯像电视剧那样给我们付钱,自然是拿到就走。不然,是在折磨我们,还是在折磨他们呢?”


    “一诺,你知道的,他们生来就肩负着使命,和我们不一样的。你还妄想他为你做到什么程度呢?”


    “有一天,若是为了他好,你会不会也放手呢?”


    小宁的提醒又在耳旁响起。


    江一诺一时间莫名产生了恍惚,宛如幻听了一般。


    这边陈寅洲还抱着她,那边的门却突然被人咚咚敲响,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江一诺回过神去,见陈寅洲已经打开了门。


    已经醉醺醺的巩文乐被面色复杂的林储一搀扶着正站在门外。


    林储一看见室内穿着单薄的江一诺立即移开视线,有些抱歉地对陈寅洲道:“打扰你们休息了。巩哥一直闹着找你,不然你出来一下?”


    陈寅洲嗯了一声,又回过头,眼神去找江一诺:“先睡觉。一会我上来给你涂油。”


    不知道这两个字哪里戳到巩文乐的筋了,原本醉倒在一旁摇摇晃晃的他却突然抬起一直垂着的脑袋,大声嚷嚷道:“涂油?涂什么油?到最后孩子能不能保得住都不知道还涂什么几把油!”


    最隐秘的心事莫名被戳中,江一诺心虚地深吸了口气,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有些变化。


    好在陈寅洲根本没回头,林储一也慌忙捂住闹起来的巩文乐的嘴,有些抱歉地对江一诺笑了笑。


    门关上了。


    江一诺跌坐在了床上。


    手边的茶几上还丢着没有来得及扔掉的溢/乳/贴外包装,不远处的养生壶里还温着热水,旁边摆着一些点心。


    脚边是一双毛茸茸的防滑拖鞋,拖鞋里塞着干净舒适的袜子。


    是给洗完澡后的她准备的。


    也只是在这里度假一天而已,陈寅洲都能给她铸造起一个属于她才有的安全屋,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江一诺想,巩文乐这件事若是也发生在他身上,他会怎样呢?


    有的人,如巩文乐,会直接飞去海岛上度假散心,然后跑出金灿灿的别墅酒店蹲在冰凉的沙地上抽烟抽到想吐,再把主理人送他的十几个w的外套狠狠丢在沙地里,用它泄愤似地碾灭在黑暗中迸发的火星,嘴里怒骂有的女人的良心不如他养了几个月的宠物,再一脚踢飞搁浅在岸边的发红水母。


    当然,再等朋友来了以后,恨不得住在酒窖里醉死当场,再被当地媒体写进新闻得到众人的唏嘘后以极致表达他内心的痛苦。


    有的人,如陈寅洲。


    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可能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背地里会发狠般工作,连烦躁的欲望都没有。


    后来,在某个抬眸的瞬间,在潮湿的雨夜中,顺着玻璃上的雨痕,甚至是从唱片机里磨出的音乐戳中了他的哪根弦后,他才会被潮水般的回忆淹没,视线再投向已经插满烟头的烟灰缸。


    他的痛苦甚至已经四分五裂到无法表达。


    真情饶过谁。


    但如巩文乐、陈寅洲这类人,放在古代则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在现代则是从小受尽贵族教育的,又是和母系亲缘近的。


    纵使脑子里有控制不住的恶劣想法,到底心底有根红线,他们都不会踏过。


    江一诺心里清楚。


    她想,小宁大概也是清楚的,才那样潇洒地离去了吧。


    可曾经的江一诺好像也能做到。


    现在为什么不行了呢?


    她注意自己好长一段时间了。


    在和陈寅洲重新相处的这段日子很奇特,那种被人放在心上彻头彻尾在意、庇护的感觉很奇特,那种设想自己失去对方的痛感和被亲吻、在温情时刻拥抱对方,甚至在出现潜在竞争者时一点点侵蚀心脏的酸涩感也很奇特


    她曾经恋爱多次都没有过和陈寅洲这种的深入体验,她发现自己好像早就对这样隐隐约约亟待离别的钝痛和亲密无间的倚偎感到沉迷。


    这些记忆碎片好像五颜六色的糖果:表皮坚硬,酸到发苦,可全部融化掉了尝在嘴里,甜甜的,暖融融的,有点像被人们称为爱情的东西。


    有那么一刻,她感到幸福,却又好像感到有些绝望,于是只得缩进被窝里打断思考,顺便把脸也埋了进去。


    可没那么好运。有好一会儿,她都没办法从这样的设想中抽离出去。


    越想越睡不着,她索性又开了灯,拿手机问陈寅洲:巩哥怎么样?


    那边过了很久才回过来:还行。


    诺诺子:好好照顾吧,现在应该是巩哥最脆弱的时候。


    C:饿没,夜宵来了,让人给你送一份?


    诺诺子:不吃了,吃多了想吐。


    C:又恶心了?


    诺诺子:安啦,我是说吃多了晚上睡不着会很胀的意思。


    C:嗯,饿了告诉我。


    诺诺子:别喝太多哦。


    C:知道。


    江一诺和他发完消息,又愣愣地望着屏幕一会儿,好久才放下手机。


    这里的隔音不太好,一直闹到半夜,她能隐隐约约听到楼下的跳水声、音乐声和远处开船的声音。


    但好在今日出奇的困,她没怎么醒来,唯独偶尔迷迷糊糊感觉有人上来看过她,又吻过了她的额头,还给她肚子上涂了冰冰凉凉的凝胶,最后给她掖了掖被角。


    她知道是陈寅洲。


    意识好像醒了,但身体太沉,醒不过来。


    孕妇的睡眠质量和食欲一样,有时候就是个谜,所以第二天江一诺发现自己一觉睡到中午也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好像陈寅洲一夜都没回来。


    楼下的音乐好像一夜未停。细看窗外下了些小雨,今日是阴天,房内有些潮气。


    江一诺翻身起来简单洗漱好后又坐回了床上,准备给陈寅洲打电话。


    走廊里的声音乱糟糟的,她皱了皱眉把音量调大,对面却无人接听。


    此时门被人很大力地敲响了。


    甚至都不是敲,倒是像砸门了,声音听起来急促万分。


    江一诺心中冒出不好的预感,开了门见是巩文乐和林储一在门口。


    巩文乐还穿着昨夜喝醉时的衬衫,经过一夜的蹂躏,衬衫皱巴巴的,人似乎还淋了雨,头发是湿的,一贯笑意盈盈的脸上竟然十分严肃。


    一向总是宽慰人的林储一表情也不怎么好。


    “巩哥,储一,怎么了?”她问。


    巩文乐一言不发准备直接进去,可林储一却抓住他的胳膊,还是先问了句:“我们能进吗?”


    江一诺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内裤昨天还洗了挂在阳台,还有不好给外人看的东西也丢在茶几上,于是道:“稍等我一分钟。”


    其实也就是十几秒的样子,她就又冒出来了,把门拉开让两人进。


    “洲子让我们帮你收下东西。”林储一道。


    巩文乐像蝗虫过境似的,进门后只要看见像是江一诺和陈寅洲的物品就往行李箱里塞,扫过的地方干干净净,全程一言不发,甚至差点把人家酒店里那套有百年历史的展示版餐具都给人带走。


    还是林储一制止了他:“估计还有那两个保温杯是他们的,别的都是酒店的。”


    巩文乐收拾完东西,恰逢接了个电话,直接出门去了。


    林储一望着一脸懵懂的江一诺,有些抱歉地道:“还有别的落下的吗?我们恐怕马上就必须离开这个酒店。”


    江一诺不明所以:“陈寅洲呢?”


    林储一避开她的视线,只是去推行李:“先下去再说吧,你得赶紧回到临海,有事情需要你处理。”


    回程途中没有第


    四个人出现。


    从上飞机到最后抵达临海,江一诺都没再见到陈寅洲,也联系不到他。


    来接人的是陈寅洲以前留给她的司机。


    一共来了两辆车。


    这次不同的是,一辆车里坐着孟绍,后面坐着邢宏和许久不见的沈沛凝。


    另外一辆车是商务车,专程放他们的行李。


    江一诺是从看见沈沛凝她们以后开始彻底慌了的。


    沈沛凝恰逢年假,海岛上有住处,之前在离她们大概个把小时距离的度假别墅内休息,昨晚吃饭时还见了面,她喜清净,看过巩文乐后匆匆回去了。


    邢宏昨晚也在那里,甚至连夜帮忙开车去取之前陈寅洲忘在姐姐那里的凝胶。


    两人如今却一同出现在临海接她,看样子是连夜飞回来的。


    而孟绍的表情,和以往也十分不一样。


    他反而在这种时候显得异常冷静镇定和彬彬有礼,帮忙搬行李,问她身体状况,礼貌到和巩文乐一样反常。


    一系列古怪的迹象都在表明,一个让往日里总是对她冷嘲热讽的男人都没心思再作弄这些那些事情,一定是出事了。


    而且不是小事。


    第65章 Day1守护。


    陈寅洲朋友不少,但成年人到访彼此家中的频率常常会因各式各样的礼节和原因而减少,这在他们成年之后更甚。


    因此他家中一般是较为冷清的,除了做饭和清洁人员,就是送菜的,就连巩文乐和林储一也很少能齐齐和他在家中宅院里见面或者居住,除非是真的有事登门。


    就像今日,任外人都能看出来大家的反常。


    江一诺被众人护送回家以后,沈沛凝和孟绍一起出门,邢宏在陈寅洲的书房里进进出出。


    而巩文乐和林储一在陈家赖了两顿饭,直到临近黄昏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期间他们也装模作样去宅子背后的小型自建足球场逛了一圈,又上了楼上健身房,还去了陈寅洲最宝贝的雪茄室参观,就好像真的只是闲来无事来替好友照看对方怀孕的妻子一样。


    当然,无论这两个人怎样表现出无事发生,但在江一诺眼里就是不同寻常。


    然而她已经从上午的焦躁不安到现在已经全然冷静了下来,照常安排阿姨做饭,邀他们吃饭,等到晚饭过后,还招呼两人看电视。


    等人上楼时,巩文乐都有些憋不住了,把林储一拽到一旁:“咱俩今天演得好吗?”


    “猜到了。”林储一望着她平静离去的背影,压低声音道。


    “猜到了?”巩文乐大惊。


    “肯定猜到他出事了。”林储一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道,“她一下午都魂不守舍,一直在看手机发信息”


    “网上查得到?”巩文乐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白费功夫了。


    林储一摇头,顺势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些:“这个事情涉及的人太多,正在顺藤摸瓜,等到定了才会一起出新闻,现在要是有风声,打草惊蛇了,上面早就出面压了。”


    巩文乐点头,片刻又捂住自己的脸:“我开始觉得我真累,现在觉得洲子更累。他怎么一个事儿接着一个事儿,他老子真——”


    林储一见周围无人,也放松下来,他拍了拍巩文乐,恢复正常音调:“行了,咱们陈寅洲肯定没事,你想啊他多聪明啊,这浑水他会趟?”


    “那要是真有老爷子的事呢?”巩文乐反问。


    “啊——是啊,如果真有这事呢。”林储一说完这句话,自己愣住了,和巩文乐对视上后,见对方也是一愣。


    很显然,他们比谁都了解陈寅洲。


    自古临海大家族代代经商,每个家族子弟都被以严格培养。


    纵使早年出了些离经叛道的,却也最终都回到了家族中去。


    大家都知道,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浪荡潇洒,而让父辈的根基毁在自己这代手里。


    从陈寅洲巩文乐他们开始,时代变迁,年轻人观念逐渐与上一代不同,虽对未来一辈的发展方向颇有争执,可却始终都是心系同一个方向。


    他们这些人常常有许多放不下也走不出的东西,不能随心所欲,心底也是苦的,就算有人长时间会把这样的无助全部发泄在情爱、爱好、飙车、聚会或是投资中去,也只是偶尔麻痹一瞬而已。


    很少人为自己而活,更多的人是为了家族而活。


    就像当时知道陈家祖辈一直有购入森林的爱好时,尚且年幼的巩文乐和林储一还不解。


    直到发现自己家中购入的物资突然某一天爆炸升值之后,才逐渐明白过来长辈的前瞻性。


    时代的洪流是会把一切冲散的,而冲不灭的确是早已预测到、储存好的,很难出差错的东西。


    这些东西现在因为唾手可得而被人嗤之以鼻,但在百年后,则可能会成为永不再生的绝版。


    而物以稀为贵。


    电视机里,两个已经失去多年联系又重逢的人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背景音缓缓流淌进他们身边。


    巩文乐看不下去,去掏手机,一边小声问道:“陈老爷子还没醒?”


    林储一摇头:“雅素姐刚还发了消息,说还在ICU。”


    “陈姐那里怎么样?”


    “雅素姐目前没事。”林储一道,“她都结婚都十几年了,一直是独立账户。”


    “那行。”


    “明天他们不会闯进来吧?”


    “还真有可能,有时候有人会在家里藏东西,比如泳池啊,地库啊,情妇家里啊,所以可能都会查。但查归查,咱不能把人吓着了。”巩文乐说着,下意识抬头往楼上那边望了一眼,“孕妇可脆了,情绪也不能激动。”


    楼下的两个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他们也没注意到,刚才已经上楼去的人根本没有进卧室,而是一直没有离开楼梯。


    她感受到两人话语中的停顿,怕自己暴露,半天都没动。


    两人的对话有时她听不清,有些断断续续的。又或许,本来他们也没说出什么关键信息。


    聪明如江一诺,若是她用心,基本能把那些串起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但现在让她感到难熬的是,也就只是穿着比较单薄站在楼梯口待了一小会儿而已,孩子就在她肚子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让她难受得站不住,只得先上楼去了。


    那边的林储一已经着手准备联系房子了:“住我那儿吧,安全。”


    “也行,你名下房子多,选一处给人塞进去。”巩文乐摸了摸下巴,发觉自己粗糙得胡渣都长出来了,顿了顿,他眼睛一红,又道,“对了,记得找个离医院近的,随时找人跟着。”


    林储一手指一顿:“放心,我那里人多。”


    “对了,时间应该是多久来着?”


    “不会超过三个月。”林储一说得斩钉截铁,“只要他撑得过去,三个月怎么着也能见到了。”


    巩文乐抹了把脸。


    他好像没工夫再看电视了,把遥控器一摁,叹了口气,坐在原处发呆-


    很难形容这个时期的胎动是出自于什么缘故。


    江一诺只知道,沈沛凝和孙越都提醒过她,孩子后面会更有劲,会踢到肚皮上顶起一个形状,也可能会踢到她的内脏,可能让她整夜整夜睡不着,严重的可能还会踢坏她的肋骨。


    当下,她心中再有复杂的心事,也自然无从凝神去想。


    以往这个时候,陈寅洲只要一见她脸色有变化,便会把人搂到怀里安抚,若是知道是这个情况,他会比她还紧张。


    有一次孩子在肚子里动来动去,太频繁了,弄得她睡不着。


    当时陈寅洲正在书房里工作,她只好敲门去找他,爬到他怀里靠一会儿。


    她也不打扰他,但是陈寅洲一定会让出一条腿让她坐下,她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重了不肯,但是男人会直接把她抱在腿上,再安抚她的肚子,这种时候情况就会好很多。


    江一诺躺在床上,在感受着腹腔里强烈的牵拉感的同时,只能一边


    调整呼吸以安抚孩子,一边也学着陈寅洲往日的手法,解开衣襟把手指贴到自己的肚皮,再拍一拍道:“我是妈妈,别动了。”


    以往只要陈寅洲告诉孩子自己是爸爸,孩子果真就会安安静静不再动了,好像他的声音有什么安抚的魔力一般,究其管用。


    于是今天她也学来了。


    但好像不太管用。


    难道是想听到她爸爸的声音?


    直到很久以后,那孩子终于折磨得她精疲力尽了,才没再乱动。


    江一诺出了一层虚汗,缓了缓才撑着腰坐起来去翻手机,想给孙越拨电话又怕她担心,索性留了个言:“近期出去玩了有事不在,等你休假再联系哦。”


    留完言她又和下午一样继续上网,然而,她寻遍网络没有一丝一毫的踪迹。


    给陈寅洲打了无数个电话,也已经从刚开始的无人接听转到了彻底关机。


    她觉得奇怪,陈寅洲究竟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以至于根本没办法再给她留言?


    其实她是想问的,那会时间已经临近傍晚,江一诺在沙发上坐了一天才意识到,她根本从巩文乐和林储一这两个人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


    他们反复对视后统一的答案只有一个:陈寅洲家里有事,给他派去欧洲了,加密处理一些事情所以外界联系不到,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


    这个话术表面上叫旁人听起来显得天衣无缝,刚开始就连江一诺也有点相信了,但又转念一想,才发觉处处都是漏洞。


    家里出事了给他派去欧洲脱困?那是在欧洲的产业出事了吗?为什么又走得那么急连一句话都不和她说?


    陈寅洲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江一诺和他认识很多年,自己也谈过不少恋爱,她知道有的男人属于一有事情会把处理事情置于消息报备之前,等处理完才会回复,但陈寅洲不是的。


    好像在他的世界里,江一诺就是他的星球中心,他一定是围着她转的,去哪里,做什么,做不到时时刻刻都在,那就抽出分秒的时间留言。


    有时候哪怕只是一个几秒的语音,有时候哪怕在郊区手机没信号了,甚至是邢宏开车回来拿文件后亲自登门的转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江一诺一定知道,陈寅洲出事了。


    而且是在外力之下。


    事发突然,他那时应该根本就没办法再拿手机,甚至周围没有一个人可以给她带话-


    凌晨四点。


    林储一换床后根本没睡好,所以手机稍一震动他人就醒了。


    “他们来我家了。”陈雅素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十分冷静,“会检查很久。”


    这句话结束,通话很快也就结束了。


    她没有再多说。


    但这通电话的意图很明显,她是知道林储一受了陈寅洲的嘱托,这几天在亲自照顾江一诺才打来的电话。


    林储一立马就理解了她的意思,迅速起床穿衣服去隔壁敲巩文乐的门,一边给司机打电话。


    事不宜迟。


    昨天先是陈家老宅,然后是陈雅素的家,那么下一个,则一定是陈寅洲的住宅了。


    趁着巩文乐跳下床懵懵懂懂套衣服的时候,林储一问:“要带什么走吗?”


    巩文乐一愣:“带啊,要是真有,就带。”


    见林储一不动,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搓了搓脸立即道:“出了事和你林储一无关,是我做的。”


    林储一摇了摇头:“我是说,要是真有,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巩文乐在这一秒也冷静了,但只是思考了两秒,立马扒开他大步走出去了:“我去看看,要是有,管他娘的对不对,都得给他带走了,怎么着也不能让他陈寅洲折在老子身上。”


    第66章 Day2煎熬。


    江一诺被连人带行李一起塞进车内的时候,外面已然狂风作响,偶尔有惊雷轰顶。


    一驶入大路,还尚未过桥时就能看见前面已经堵成了长龙。


    大桥顶有紫电在浓厚的乌云中阵阵作响,桥下翻涌着滚滚江水,耳边满是咚咚敲打窗户的雨声,叫本就着急赶路的人很难心安。


    林储一坐在后座,一边安抚咒骂天气的巩文乐,一面又安抚身旁的江一诺:“今晚就委屈你先住我那里,澜渌那边,你就暂时先别回了,因为——”


    他是个最不会撒谎的,尤其是当下对着正用期盼的神情望着他能给点什么信息的江一诺的时候,更是语塞。


    好在巩文乐插了句嘴:“就听储一的,澜渌壹号那破地方当时我就看不上,我让洲子别买他非不听。是,大晚上的俯瞰城市的时候挺美,但每次开车上去人都绕晕了,我们嫌麻烦得要命。这段时间呢,你跟着我们先下去住,已经雇了个保姆,待会就见到了,专门照顾孕妇的,人家可有经验了。”


    澜渌壹号是陈寅洲的住处,不久前他们还说这里环境清幽适合居住,这会儿又说这些话,什么话都让他说了,讲得还天衣无缝。


    这下江一诺更加确定了,陈寅洲这边必定是出什么问题了,是洲立那边吗?


    也就是这么胡乱想着一路,就到了林储一名下的某套住处。


    雨下了一路,没有要停的意思,或是市中心的缘故,在越靠近中心的地方堵得越狠,等车彻底驶入小区车库的时候,已经临近午时。


    “这个小区人气足,绿化不错,晚上可以出来散步。周围城市化服务也好,之前是我买来给我弟上学用的,对面就是他们学校。但你放心,这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我才叫人来打扫过。”林储一介绍道。


    他买的这个户型是小跃层,虽有邻居,但和别墅的配置差不多,宽敞,有院子,卧室在楼上,还有大阳台。


    等巩文乐他们带她去放了行李、介绍完房间之后,又嘱咐她道:“密码发你手机上了,你在这里先住几天,等洲子回来接你。雇的人买菜去了,一会回来给你做饭。她还会开车,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她送你。”


    她点点头。


    虽然两兄弟的逻辑线前后不通顺,比如为了照顾她,非要让她来这里住,还雇了个人之类的,那陈寅洲家以前的阿姨又不是摆设?很明显的谎言。


    但她知道这两个人什么都不会和她说的,就也配合,不让他们担心:“知道了。”


    见江一诺似乎比想象中好应付得多,巩文乐也松了口气。


    他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对林储一道:“行了,我要走了,换个衣服。”


    林储一一惊,这才想起来巩文乐原本从那边回来的第二日要结婚来着,但因为陈家的突发事件还有陈寅洲的拜托,他就特地朝后推了一天,改到了今天去领证。


    巩家和陈家向来交好,没说什么,他的推迟谢家那边也没表态,当然,他甚至收不到什么表态,毕竟谢聪伊甚至没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他都联系不到她。


    要结婚,还得先给谢家那边打个


    电话再报备一声才行。


    江一诺这时也想起来这回事了,让他赶快去办事。


    谁知道人去洗手间待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拎着手机在客厅里踱步。


    林储一试探性看他脸色:“怎么了?”


    “谢家人说今天领证不好,改天。”巩文乐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听得出语气松快了不少。


    “那就好。”


    照顾江一诺的人马上就回来了,林储一怕江一诺总和他们待着不自在,于是暗示巩文乐,表示他们先走。


    巩文乐接收到他的信号,却在准备离开之前又坐了回来。


    “小江,哥有点事儿和你讲。”他看着江一诺。


    “你说。”


    “我知道,我哥俩也瞒不过你。”巩文乐一咬牙,在林储一的警告下,还是忍不住说了些什么,“洲子现在那边是有点状况的,他老爷子在ICU,然后他呢,自己现在有点麻烦事缠身,可能会影响到房屋住宅之类的问题,也可能——”


    他话没说完,被林储一打断了。


    “别说了。”


    “能不说吗,小江是他老婆,俩人领了证的,到时候电话打到她这来问怎么办?”巩文乐急了。


    “洲子会没准备?”林储一怕江一诺担心,也急道。


    “他能准备什么?他唯一能准备的方式就是”巩文乐说得自己都愣了,索性大手一挥,“小江,你听哥哥和你说,要是有人给你打电话问这件事呢,从头到尾,反正你不知道,说不知道就完事,要是有人找你过去,你就把你那个B超单子给人传过去,你是个孕妇,出了事情大家都怕担责任,所以不会让你去那地儿吃苦。”


    他嘱咐到这里,林储一想了想也斟酌着补充道:“是的,要是有人打电话,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就行了,反正他家的事情,你应该也不清楚,人家要是再深一步调查也会去他的房子找,不会太打扰你。”


    “如果非要见你,那让他们上你这儿来,你记得提前告知我们,我俩到时候一道过来陪你。”巩文乐说完后就站起来了,前后环视了下房间,又点头喃喃自语,“算安全的,有啥事你就打电话啊,别客气。”


    江一诺听得云里雾里,但看林储一担忧的神色和巩文乐严肃的神情,加上话里没头没尾的嘱咐,她还是点了头:“放心吧,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担心。”


    见她没多问,两人便以为彻底安了她的心,刚打算离开,却又被人叫住了。


    “我能问一句,你们见到他最后一面,他说了什么吗?那时候是几点?”


    林储一知道,江一诺这个女孩是心思很通透又头脑聪明的,当下正从他们口中套信息呢。


    但陈寅洲临走前的嘱托是千万不要让她卷进来,如果还是被找上了,就按照他说得办。


    这个方法能很好的保护江一诺,但却十分伤人,林储一又怎么说得出口?


    他只得含混其词地安慰道:“就是拜托我们照顾你。所以,你一定要带着宝宝好好的哦。”


    雨声未停,窗外的树叶被打得噼里啪啦响。


    江一诺没再说话,巩文乐看了她一眼,拍了拍林储一的肩膀后道:“走了。”


    等目送两人彻底离去,她这才摸出手机调出联系人,给傅守聿发了条消息:“最近怎么样?”


    时间差不多正在午时,那边似乎也休息了,她的消息发过去不过十几分钟左右,傅守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小姑姑。”那边男人的声音顺着电流传了过来,比往日里听见的要更低沉一些,或许又有感冒加持的缘故,她还听见对方带着一点鼻音。


    “啊。”江一诺以前站在傅守聿面前时确实能没脸没皮地逗他,大侄子大侄子地叫,偏偏她这个侄子是个最懂礼节又真的尊重长辈的,她叫侄子他就叫姑姑,让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新婚快乐。”他见江一诺应声,又道,“礼物还没来得及送给你,等你空了,一起吃饭。”


    “啊?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那件事虽然是邢宏找傅守聿那边对接的,但一定不会谈及私事,怎么就传到傅守聿这里去了?


    “我和Jason通过电话,他说的,你们结婚了。”傅守聿也没替陈寅洲遮掩,如实回答。


    江一诺有些震惊,登时注意力就被拿了去:“哎呀他怎么还会说到这些啊。”


    傅守聿那边轻笑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他也知道我们的关系,早都调查了。”


    江一诺心中咯噔了一下,这才知晓陈寅洲竟早就已经知道她和傅守聿的关系了。


    作为傅家的私生女,当年傅家当家主母为了掩盖她这个私生女的事实,掩盖她母亲是傅家老爷子的情妇这件事下了不少功夫,甚至还扯到了傅老爷子,一时间丑闻不断,牵连了很多人。


    闹得那么大,陈寅洲一定也听说过这件事。


    她的真实身份原来这么早就暴露在陈寅洲面前了。


    可他好像好不在意,还将计就计帮她撤了热搜,什么也没问,直到现在。


    电话那端听见江一诺沉默,知她在多心了,便道:“小姑姑,记得乔乔是怎么和我们说的吗?即使真要论对错,也轮不到你我,所以,宽心。还有,据我所知,Jason是个桀骜不驯的人,他并非会在意这些,尤其是,出身。”


    江一诺吸了吸鼻子,这才缓过神来:“他知道我的身世以后,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说办婚礼的话,他答应邀请我来。”傅守聿答,“你没有别的娘家人。”


    江一诺鼻头一酸,捏紧了电话。


    “他最近怎么样?婚礼筹备如何。”傅守聿顺势问下去,似乎是知道她有事情找他。


    “不怎么样,我其实——”江一诺现在急死了,但还是不好意思开口就麻烦傅守聿,“想问”


    “陈家出事了,你不知道,”傅守聿接过她的话说,“他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


    “对,现在我被安顿在他朋友的公寓里,你能不能告诉我,或者帮我打听一下他到底出什么事了?”江一诺连忙道。


    “有个人出事了,许多底下送荤腥的人自然就浮出水面了。上面继续摸,发现生意场的下场了不少。现在消息封得很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在顺藤摸瓜的查,查得很细,具体细到每个只要联系过的人都会被叫去问话,时间不定。”


    江一诺虽不做生意,也不懂场上的事,但她以前多少听陈寅洲和巩文乐他们说起过这些,略懂一二,听完后便总结道:“原来如此。那你觉得,他爸爸,还有他,他家到底?”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后才答:“这件事不是我说了算,小姑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这段时间回家来吧,乔乔也在。”


    第67章 Day3-Day5珍贵。


    “你忘啦。”江一诺望着窗外朦胧的雨,对着电话那边道,“我说过了,爸爸既然已经好了,你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很安全。”


    不是她不回去,而是,那里也不是她的家。


    有印象开始,母亲就带着她搬家躲债,在国外待不下去了又回来,怕被找到了又再出去。


    她都没怎么见过那个出手阔绰的企业家父亲。


    童年时期唯一的一次,是母亲躲在暗处故意弄丢她,让她误入了某一家酒店的一楼大厅,那里有很多穿西装打领带的高大男人们,还有一些穿着笔挺职业长裙的漂亮女性,旁边还跟着许多扛着摄像机的人群,一行人浩浩荡荡,队伍像一条长龙。


    小小的她在那时懵懂地入了镜头。


    或许是镜头的缘故,也或许是什么其他的,为首的那个人看见她后,突然停了下来,摸了摸兜里,没摸到,又问随行的人要了一块巧克力,然后塞进了她手里。


    走出镜头之外,她最终还是被赶了出去,差点在炎热的天气里晕倒。


    母亲后来屡屡那这件事教训她:“知道了吗?这就是他。”


    很久以后,直到她在病床上见到他昏迷不醒的样子时,才发现,那个素昧谋面,被母亲拿勒索的名义而给过多年抚养费的老爹,好像也不过如此。


    她不会替自己和母亲原谅他,却也不恨他。


    像陌生人一样。


    但那时的她还是留在临海,和侄儿傅守聿相认之后,秘密照顾了一段时间她的父亲,直到他好转,发现很多事他好像再也记不起来了以后,她反而轻松了许多。


    或许这就是江一诺和傅家人的命运。


    她的前半生也没什么好讲的,她选择不了出身,选择不了父母,唯一选择的,就是她未来要走的路。


    在美国念书时,她自己便知晓和同学们的差距,也知道做得大而强的


    企业,每年光给员工交社保都要交几十亿,可于许多普通人来讲,或许上下三代人都挣不到这些钱。


    年纪轻轻早就想清楚了这些道理,因而她不抱怨别人,也不羡慕别人。


    也正是这样的心态,叫她在见到傅守聿之后,待他更为平和。


    初始把两个人绑在一起的契机就是她的父亲,他的爷爷,两人一拍即合,当时还因为母亲的事情她受了伤,伤疤都是傅守聿找人带她去处理的,希望她不要留疤。


    那次以后她便知道,傅守聿是唯一一个,和她有着血缘关系,却不渴求从她身上拿到什么的亲人。


    他待她反而像老友,会相亲相爱,会鼎力相助,会无论何时都愿意和她站在同一处。


    可两人却终究是不同的。


    有些苦吃过就是吃过,不能装作连伤痕都没有的样子。


    双商高如傅守聿,又怎么不知道小姑姑的处境,他没有再多讲,只是道:“爷爷给你留的礼物还在,我一直帮你守着的,谁也拿不走。要是有需要的那一天,随时知会我。”-


    接连几天,临海一直在阵雨,未有停下的意思。


    在这个房子里雇来负责照顾她的保姆阿姨有些不那么好相处,她嫌厨房清洁麻烦,不太爱在房内做饭,直接买了食材去小区内的私厨来烹饪三餐,每天再叫私厨的人拿餐车送上楼,等她吃完又会运回去,房子整天也没个声响;而原本说好的住家照顾,也在这几天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没回来。


    江一诺自林储一他们离开那天开始,总共就见过这位阿姨一面。


    好在她最近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又觉得自己本身也没到事事都需要人照顾的程度,就也没太计较这件事。


    她近期也没什么胃口吃饭,糊口即可。


    屋内的暖气因为是自用,一直烧得很热,加上最近夜间多梦,白天查重启账号的资料和视频,同时也时刻关注网络等傅守聿的消息,偶尔拉开窗帘看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等累了就窝在沙发上昏睡。


    这天又到了晚饭时间,外面传来敲门声。


    “您好,您的餐到了。”


    她立即掀开毯子下来,等开门后才发现今天来送餐的又是另一个人。


    开始她也没太注意,只是觉得青年身影高大,又因为围着围巾挡住了半张脸,便以为他就是私厨送餐的人,于是道:“姚阿姨的餐是吧?放这边,等吃完我再给那边发消息。”


    男青年开始也只是应了一声,可却因在临走前回头瞥她的那一眼,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江一诺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多看了他一眼。


    小卷毛,长睫毛,五官立体得像混血,个子高,随意围个围巾都有在西伯利亚的味道,除了徐文西还有谁。


    她迅速皱起了眉。


    “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住这里?”徐文西顿了顿,这才开始打量她的住处,“我以为你跟着人家,能住得更好来着。”


    徐文西的嘴巴向来损,干事还没个正形,却偏偏每次都是撞上江一诺心情最差的时候,自然她免不了给他好脸色。


    她无意再做纠缠,也不问了,摆摆手,意思是叫他赶紧走。


    但他偏不走,还帮她把餐车推过来帮她摆上餐桌。


    江一诺叹口气,去接他手里的盘子:“我这事多,你别闹了。”


    “我没闹啊,这不是在帮你。”徐文西边说边加快了手中的速度,“我告诉你啊,你雇那保姆不行,她做的我都看不下去了,这几天你吃的饭都是我做的。”


    江一诺一顿,好像在认真听他讲。


    “还xx家政的金牌,你老公一看就没自己雇过保姆,没经验。好的阿姨一般都不是公司主推的,都是圈子里熟人介绍,抢都来不及抢。你像我妈,要不是之前高血压进了医院,她早就被人约走了。”徐文西边摆盘子边碎碎念,“你这个食谱也是,一个人根本吃不了,还好这几天都是我做的,留子出品,高质量。”


    徐文西见江一诺没再真的赶他,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更加没脸没皮:“哎你说我这什么运气,直接沿袭家族产业,伺候前女友孕期。”


    江一诺瞪他一眼:“行了,吐槽完了?”


    “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凶?我惹你了?咱俩不是和平分手吗。”徐文西继续碎碎念,“哦我知道了,你是因为你老公那事儿吧,现在特烦?我刚好也知道——”


    听他说到这里,她立即敏锐抬头:“你怎么知道的?”


    “害呀,谁不是这圈子的?大家都知道啊。别那么紧张,边吃边说呗。”他见江一诺状态十分不对,也不敢再过度玩笑,立马安抚着人坐下。


    “我老爹出事以后,我记得当时也是叫了我妈过去的,但我妈又不是正牌老婆,实在和他没有别的交集,人家也来了家里,什么都没找到”徐文西边说边看江一诺听他说话听得太仔细,正一粒米一粒米往嘴里送,有些急了,盛了一碗汤给她,“你是孕妇,虐待自己也别虐待孩子好吧?”


    江一诺被这样一说也反应了过来,没再拒绝徐文西的汤。


    “然后呢?”她问。


    “后来什么事都没有了啊。”徐文西摊了摊手,“去银行调了流水,发现他给的抚养费的确都是他自己正规渠道的收入,我妈和我就都没事,还要怎样啊。”


    江一诺一听,没再讲话,却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徐文西家里情况特殊,也有过类似经历,或许他这里的消息还能准确一些。


    他母亲年轻时一直是临海这边富人圈里比较有名气的家政人员,人长得漂亮、情商高又温柔随和,也非常能干,她的能力不忌公寓、跃层,平层和独栋,从房屋内部服务到院子里的打理花草,还有修剪草坪和驱虫等等,几乎样样精通。


    他妈是在他爸的父母家工作时认识的。


    当时在一起时他妈一直以为他爸单身,就等着娶自己,但等到后来生了徐文西也没给名分,也就是那时他妈妈才知道,他爸早就有个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还有好多个像她这样的“外室”。


    有的人也是一样被他蒙在鼓里,有的人是自愿的。


    徐文西的妈不愿意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关系就和他爸断了。


    徐文西从小到大一直没怎么见过他爸,只知道他爸给钱比较大方。


    他爱酷爱钻研厨艺,他老爹就出钱给开餐馆,他要出国上学,要买车买房,他老爹都照办。


    于他而言,他爹像个提款机,没感情却离不开。


    后来他爹出了事,他和妈妈都很少提起这个人了。


    “所以是这样才让你住到这里来的吗?”徐文西边说又边回头打量了下房屋,“还是说,这个房子只是买来备用,到时候孩子长大直接去对面上X大附小啊?那可是重点学校,你老公还蛮有眼光。”


    江一诺摇头:“是他朋友的房子,他们让我在这里先住着。”


    对于孩子教育的事情,还太早了。


    两个人的事情都没有完全解决,何谈孩子的未来?


    况且,按照陈寅洲的性格,估计从小就要给孩子送到国际学校去念,要是念不好,多捐几个足球场也会让孩子好好待下去,为的就是让孩子走走他曾经走过的路。


    巩文乐更夸张,之前小宁还和他在一起时,他拉着陈寅洲,两个人给这两个未出世的孩子连


    校内的升学指导老师都联系好了。


    “哦,那估计是怕调查的时候打扰到你。”徐文西分析道,“这样也挺好。不过你别担心了,我估摸着,他没啥事。”


    “真的吗?”江一诺听他这么一说,眼睛一亮,吃饭的动作也停住了。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问了这么多人,第一次听见有人能基本肯定地告诉她陈寅洲没事的人。


    “真的吗?”徐文西学着她说话,见她如此的反应,心中不免有些震撼,“你就这么担心他?这不像你啊姐姐。”


    他印象中的江一诺,对男人根本不会太上心。


    她倒是一直有让男人为他伤心的本领。


    这点,徐文西知道,陈寅洲一定也领教过。


    这个女人,最可恨了。


    她每次都会用那张漂亮无辜的脸,然后散发过人的人格魅力,跟人说最亲密的话,做最亲密的事,成为独一无二的人,然后把人迷得晕头转向,最终让这个男人以为他是她全世界的中心的时候,她又会突然掏出刀子,在男人的胸口上狠狠剜一刀,带走男人那颗为她跳动的心。


    她这时候才会站上去,用高跟鞋狠狠踩进那血窟窿里,然后又温柔地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真的爱你哦,我只是喜欢你们为我沉迷的样子。”


    从此世界上就会又多一个空心人。


    这才是江一诺。


    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江一诺。


    徐文西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她,又上下扫视她的肚子:“还是,因为你被这个胎儿,绑架大脑了?”


    江一诺像被人看光了似的,低头下去扒饭:“你在胡扯什么。”


    徐文西见她这样子避讳,不由得想起一些事。


    能把江一诺变成这样,也不是无迹可寻。


    他虽然从小被子弟们的圈子排在外面,却好歹也是个因为生意经常和他们打交道的。


    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他开始倒也和那些人一样,不太同意把婚姻等同于爱情,他也不相信在他们之中会有多少相信情爱的。


    但听说陈寅洲被江一诺甩后一直在原地未走,等人回来后直接把人扣住扯证,还毫不避讳地把人带入圈子里,并在暗中筹划婚礼后,他才第一次对这些子弟的印象有所改观,觉得陈寅洲真是他见过的最有种的男人。


    这不仅仅是对于不畏惧事业上的单打独斗,不认为自己需要联姻对象的这种理念的佩服,还是对于陈寅洲明明占据财力、外貌、家庭和事业,样样如此好的资源条件,却只甘心臣服于唯一一个女人的佩服。


    这种在他这里可以称得上是克服生物本能的榜样。


    真的很有魅力,他蛮钦佩。


    可很快当他知道,陈寅洲臣服的对象是江一诺以后,心里便不是个滋味。


    他知晓自己的这种感觉不是占有欲或是嫉妒,而是他心底惭愧。


    若自己和陈寅洲换个位置,纵使是对江一诺——这个他曾经最喜欢的一任女朋友,他也是断断做不到的舍弃这些的。


    同样的,他也不敢把婚姻压在一个出身普通女人身上,他怂啊。


    他看着面前的江一诺,叹了口气:“你就这么担心他?饭都吃不下去,一直跟我在这问问问的。”


    “要你管。”江一诺又开始刺他。


    对于嘴贱的前男友,她自觉已经套到了有用的信息,于是立马变了脸。


    “别急啊,还有事没跟你说呢。”徐文西也知她是怎样的,怕马上被人赶走,便又卖了个关子。


    江一诺放下碗筷看着他。


    “之前听他们在说,陈家的二少爷先斩后奏娶了个姑娘,没告诉家里人,也没办婚礼。后来预制了个请帖,发到家里他老子才知道,大发雷霆差点气住院,妈妈姐姐怎么劝都没用,最后还是他姐站出来说你怀孕了,他爹才没再有下文,这事你知道不?”徐文西托着腮,饶有兴趣问她,“而且请帖听说是他自己弄的,专门发给家里人的那种。”


    坐在对面的人虽然没有回答,可脸色却骤然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徐文西知道答案了。


    陈寅洲这个男人挺能扛事,自己和家里斗的事情江一诺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一直生活在他构建的象牙塔中。


    可惜啊,现在分割两地,连求婚好像都没开始呢。


    这对苦命鸳鸯啊。


    徐文西在心里感叹道。


    第68章 Day6离婚协议书


    将近一个星期了,江一诺还是没再见到陈寅洲。


    但徐文西的造访还是十分有用的。


    他带来的消息虽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却在极大程度上安慰了她。


    他让她觉得,外人似乎都比她更信任陈寅洲。


    是啊,这可是陈寅洲,多大的事情都耐得住性子的陈寅洲,是在可能看见了小宁和巩哥的结局后,却依然敢自拟婚柬跟家里挑衅的陈寅洲。


    他像一头孤傲出群的野兽,强大到不需要与任何同僚为伍。


    哪怕在如此捉摸不定的爱情上,在所有人都惧怕受伤的爱情上,他却依旧这么勇敢。


    比巩文乐勇敢,比小宁勇敢,比她勇敢。


    江一诺想,所以是从什么时刻开始,他不仅仅从她带给他的伤害中走了出来,还把她一并包容了进去的?


    又是因为什么。


    是源于那个叫做爱情的东西吗?


    这明明于她而言避之不及——毕竟她和她母亲的一生,基本都为此深受其害


    还好,陈寅洲那么勇敢。


    别人奈何不了他,家里奈何不了他,这件事,只要和他没有关系,他一定能脱身。


    江一诺这么安慰着自己,好歹还是在徐文西造访的当天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上午,她也稍稍能安了心,去和陈寅洲数月前就给她约好的理财师做了财产评估报告解读,准备在等他回来的日子里,自己开始制定计划,重启事业。


    邢宏在下午的时候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她那时在洗澡,但因浴室里的瓷砖太滑,她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肚子,洗得特别慢。


    邢宏找不到人,只能问林储一要了密码,直接来家里等她。


    林储一那边也打不通她的电话,但担心她的安危,就把密码给了邢宏,拜托他来看一看。


    邢宏开门进了家以后,见人许久不出来,又想起老板旧日的所作所为,索性搬了个小板凳,在不远处背靠着洗手间的方向坐下了。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好歹只是来替老板办事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老板的人在他面前出事。


    等江一诺打理好自己出来的时候,见到邢宏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发愣。


    他穿着和他相似的西装,也坐在那里,模仿着他的动作护着她,却不是他。


    邢宏转过身来,见她眼睑下有些红,以为她洗太久了缺氧,便道:“我给你倒杯水吧?”


    江一诺摇摇头,边擦头发边指了指沙发:“请坐。”


    邢宏没推辞,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


    江一诺这才发现,他这次来,除了带了些新鲜的水果,还带了一个随身的公文包。


    邢宏是陈寅洲一手培养起来的,不善寒暄,做事喜欢直切主题,开了包就抽出一份文件,还贴心地将笔盖打开,把文件和笔一并推到她面前:“姐你看看,没问题就签个字。”


    见江一诺一脸懵懂,他又补充道:“有疑问也没事,协议离婚就是这样,J


    ason的律师忙完会和你联系。他还会把所有的资产划分到赠予你的部分全部解答一遍。对了,理财经纪人那边也续约了,会持续服务五年,那边随时可以帮你。”


    江一诺一看见白纸黑字的标题,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指着上面的几个字样道:“离婚?这是在开玩笑吗?”


    邢宏推了推眼镜,他知道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便只能绕过这个问题来和她沟通:“我补充几点吧。”


    “由于Jason还考虑到近期新婚姻法的变动,就叫律师又拟了一份财产赠与协议给你,跟你上次签的那份差不多。”


    “唔据说是签了离婚协议后再签这个赠与协议,就是在没有法律关系的情况下他个人赠与你的,只要你接受,就是属于你个人的,日后谁找你要都拿不走,比较稳妥。”


    “我说的可能也不算全对,详细情况你也可以后面问问律师。咱们还是先考虑一下把离婚协议签了吧。”邢宏一口气说完,还是拐到了主题上。


    这块不是他的领域,他不太了解,而他今天的任务,就是要把离婚协议书送到江一诺手里让人签完。


    江一诺不再说话,看起来冷静异常,像是在大脑高速运转,或者,她又只是正在透过邢宏那两片厚厚的近视眼镜后面想要看出些什么东西。


    专业的邢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当下也只是接受着她的注视,平静地等待她可能会突然降临的狂风暴雨。


    但很显然,她并没有这样。


    她的反应叫人意外。


    不惊不颓,就连语气也一直维持着异常的镇静:“突然消失一个星期,又冒出来一个离婚协议。那他人呢?我的孩子怎么办?再怎么样,我也应该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后再签字吧?”


    邢宏舔舔嘴唇,又把视线移动到文件上,这时候回想起之前陈寅洲交代过他的话。


    “其他的事情无可奉告。嫂子,Jason的出发点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很好。”他组织着语言,想要尽可能把陈寅洲说过的话再转述出来,好能安慰她一些。


    “如果有了启动资金,你或许可以试着做做投资,这点你很容易成功,毕竟你的侄子傅先生比较在行;或者,还可以延续你曾经的梦想,还可以继续去上学,总之,你做什么都可以。Jason觉得你聪慧、勇敢、韧性十足,你现在唯一缺的就是没有足够的钱,如果你有了这些”


    “但是给我花钱和离婚又有什么直接联系?他给我花的还少吗?”江一诺保持头脑冷静的好处就在这里了,这可以让她敏锐地察觉到邢宏话中的漏洞,从而她便可以推测出背后可能隐藏的真相。


    曾经陈寅洲不是没和她聊过未来的规划,他计划过洲立一小部分的股权转让和财产赠与。


    甚至还在当时的婚姻法背景中说过那么一句话:“离婚后你会拿到更多。”


    当时她也只是以为,这是陈寅洲怕她想要离开,用来宽慰她的话,现在听来,他似乎那时候就在计划这件事情了。


    可是如果当时就打定主意要和她分开,把洲立的股权转让给她做什么?


    约定了要分手的人,又怎么会想要再依靠其他利益关系把对方绑在身边呢?


    邢宏迟迟未答。


    就像前几天的巩文乐、林储一一样。


    他们或许在很早之前就共同编织了一张大网,等着她自己走进来。


    他们都知道她有这一天,但是没有告知她而已,也无可奉告。


    而邢宏很巧妙地也是站在网外的人。


    于是江一诺不再和他争辩。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还是放过了这个可怜的打工男人,只是温和地点了点签字的地方,“让律师联系我吧,有一些事很想问清楚,还有,我们孩子未来之类的事情,也需要解答。”


    在来之前,邢宏便十分清楚这次的任务完成得不会这么容易。


    于是他站了起来,也平心静气地告别:“好的,律师会和你联系的,我先走了。”


    电梯的红字跳跃着逐渐变小。


    邢宏终于舒了口气,大踏步走了出去。


    在江一诺母亲勒索那件事被曝光后的某个深夜,他曾经被人一通视频电话打醒。


    孟邵和陈寅洲的私人律师,还有陈寅洲本人有个群,是专门处理他的私事的。


    但今日邢宏也被拉了进来。


    等到大家开视频的时候,他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是陈寅洲在谈论他要离婚的事情。


    即便是聊私事,也是涉及家族事宜、处理集团和家人方面的情况比较多,Jason很少谈及自己的私人感情史,也没有时间、心境去谈论别人的八卦,更不会召集下属去处理这样的情感问题。


    因此这样深夜的视频会议会叫人觉得有些反常。


    邢宏开始听不懂,直到听见Jason提到股权转让、财产赠与,还有最新婚姻法时才听明白,他老板的出发点是想给江一诺留一些丰厚的财产。


    孟邵很快问出了大家都好奇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悲观啊?谁不想嫁入豪门?她怎么会舍得生了孩子就跟你离婚?你那么好。巩哥那件事只是个,额特殊事件!”


    Jason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很客观,屏幕对面的他看起来也没有多少跌宕起伏的情绪。


    他那时好像正独自坐在阳台上吞云吐雾,对面城市林立的灯火带来的星星点点的光亮明明映照在他的眼底,神色看着偏偏还有些冷酷。


    “也没说一定。只是说,万一她做了这个选择,我也好给她多留点东西。”他道。


    面对Jason的观点,单身的邢宏心底大为震撼,但毕竟出于是在和老板开会,还是摆出了一副打工人的姿态,不解,但仍附和点头。


    律师那边还ok,毕竟见过的事情更多,他全程都没什么表情。


    孟邵听完后,却像是从瞌睡中被人吵醒了,变得异常亢奋,他骂了句:“操。”


    不知道他在骂谁。


    但邢宏觉得,好像孟邵入戏更深。


    “那就先这样定吧。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一旦她提出离婚,无论是否和我姐有联系,还是那边说要给她多少,邢宏你就先去找她,让她先签了。等恢复单身之后,让王律再联系她,把我这边赠与协议的事情处理了,我姐那边如果要给她钱,也盯着,一定要签协议。”


    “可一定要让她先同意离婚的话,万一不签怎么办呢。”孟邵其实觉得这个差事有点难办。毕竟涉及两人的感情,那姑娘能一下就签了?


    “有钱,为什么不签?”Jason表现得很了解自己的女人,他道,“她要是想离开,你都不用主动去找她。”


    “收到。”邢宏点头,又发问,“但非要先离婚再赠与,是有什么讲究?”


    “因为新婚姻法马上出来了呗。”孟邵补充,“Jason怕到时候给人分得少了,又怕被陈家人到时候找麻烦,干脆就让她先恢复单身,再转个人赠与。虽然多此一举,但是算最稳妥吧。毕竟你个人赠个人的,天王老子来了都抢不走。”


    孟邵一开口,Jason立即就点了他的名:“孟邵,继续盯着我姐的动向,她们的每一次联系你都要汇报给我。”


    “我又不是人大小姐的手机,哪能这么精确”孟邵虽然嘴上嘟囔着,却还是准备联系陈雅素那边的人帮忙了。


    就在大家觉得会议已经到尾声的时候,陈寅洲却又补了几句话。


    “还有一件事。最近各处都有些蠢蠢欲动,他们召我回集团看看,我后面可能事情都交给DGM来管了,你们都帮我盯着点。注意,DGM针对宣传方向的策略和我意见不同。”


    点到为止。


    邢宏现在回忆起来,确实发现最近洲立的动荡并不是因为主心骨的缺席和副总的暂掌权那里开始的,而是从很久之前,从江一诺出事的时候就显现端倪了。


    回想起来,当时Jason的那番话背后,或许正是因为他当时早就听到风声,并预估了陈家会出事,但又怕有些人会趁虚而入,才提前布好了的局。


    当然,这个局,还包括他和江一诺离婚的事情。


    一石二鸟。


    无论是她日后主动离婚,还是为


    了避免陈家出事,不让爱妻受牵连由Jason提出,他都做足了准备,提前签好了离婚协议。


    这样看起来,江一诺若和小宁是一类人,Jason才真的可以放心呢。


    第69章 Day7Failing


    Day7Failing


    邢宏第二天又来看了一次江一诺。


    说是看,其真实目的是催人签字。


    这天,他礼貌地等人开门,确定对方的状态看起来不错以后才换鞋进门。


    江一诺给他倒了杯水,在他又聊起这件事时一反常态地表现出并不抗拒,并且主动说自己跟律师通过电话,并且也已经明确了基本的财产划分。


    邢宏点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平静无比的神色,又一边将笔递给她。


    在看见她签下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心中的石头才总算落了地。


    Jason那边的情况目前还并不明朗,不过,他离婚的愿望实现了,邢宏的任务也完成了。


    江一诺签完字,小啜一口水,又摁住文件不让他抽走:“字都签了,总该让我死个明白?”


    “哦,我以为您不在意这些呢。”邢宏本以为自己可以离开了,却没想到还没完。


    但这样也好,他做事情认真,也是个有始有终的人,现在这一点点收尾的耐心还是有的。


    “我现在可以了解事情的原委了吗?”她问。


    语气依旧平静如湖面,不施粉黛的脸庞也依旧赏心悦目。


    邢宏觉得她没有恶意,便道:“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想您也早就想要离开了吧?至于这个孩子,律师也跟您讨论过了,Jason是想留下的,但当然,决定权还是在您这里。若孩子留下,未来孩子出生后上户口跟着您就好了,不会影响到什么。”


    “你知道我想听的好像不是这个吧。”江一诺循循善诱,她把文件推到邢宏面前,“字都签了,害怕我反悔?”


    邢宏盯着她的指尖片刻,第一次感觉到,夫妻俩的磁场果真是有相近的时候。


    当Jason在他某些事情没做好,但是苦于说出实情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语气。


    听着好像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可却有一种无形中的气势压得他不得不说出口。


    “Jason一直认为您早晚是一定会离开他的,所以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他推了推眼镜,并不敢看江一诺,补了一句自己的看法,“两不相欠,自然是最好的吧。”


    他没注意到,对面女人的瞳孔因为他总结的那句话瞬间放大,却压着自己没有出声。


    “还有,现在陈家的情况很复杂。您的渠道也不比我少,应该多少听到了风声。您心里应该也清楚Jason是什么样的性格。”他边说着边叹了口气,“包括洲立是他一手带起来的,现在眼睁睁要交给别人卖掉”


    “卖掉?”江一诺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情绪,噌一下站起来,“谁做的决定?”


    “集团的决定。”邢宏好像不太敢再往深里聊,“到时候应该会派人来处理。”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邢宏。


    “我知道这令人难以接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选择。”邢宏答,“我们和您是一样的感受。”


    “是真的没办法的选择,还是一听到风声他早就布局好了?是早就决定好的妻离子散,再刚好要我背这个分手的名头,自己好潇洒去替父亲顶罪吧。”江一诺毫不客气地下了结论。


    邢宏震惊地站起身来,原本还老老实实地躺在他西装裤上的文件全都哗啦啦散了一地。


    “你怎么知道的?”


    好像是之前面对领导时惯有的应激反应,在他察觉到江一诺的目光有些幽冷时,他不敢再说话了。


    在他来之前,巩文乐就提醒过他:“Jason不是草包,他喜欢的也是高质量的女人。所以你小心点,这姑娘不是普通人,不好糊弄的。”


    现在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你有打火机吗?”他又突然听见她问。


    “啊?有的。”邢宏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江一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却见她拿起离婚协议书,点燃了。


    “啊——”他有些惊愕,但现在拯救一份文件,太晚了。


    一起烧掉的,还有那份拟好的财产赠与书。


    *


    在前一天晚上,江一诺被惊醒。


    是陈寅洲的某个工作电脑的邮件提醒把她吵醒了。


    睡眠烂到这个程度,谁也怪不得。


    她走之前带走了陈寅洲的电脑,是巩文乐偷偷塞给她的。


    当时巩文乐说:“给哥先装着,到时候估计有用。”


    还真被说中了。


    陈寅洲的邮箱里躺着两封信。


    第一封是他的私人律师发来的,大概是律师的个人习惯,做完一件事情,就给Jason发了一个收尾的报告。


    同时,他还顺带写了几句私人沟通的话:已按照你的意愿交代清楚。


    第二封是陈雅素发来的。


    是陈雅素找律师调取的父母的全部流水,自己的流水,以及陈寅洲个人账户的流水,似乎是发他一份存证。


    两封信结合到一起看,江一诺前几天的猜测立马得到印证。


    陈寅洲怕她离开,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


    但那是她曾经犯过的错,在爱情里,聪明且幸福的人是不会抓住这个点不放的。


    所以如果他用这个理由把她推开了,那么一定有别的原因。


    陈家出事带来了一连串蝴蝶效应,再结合这几天她从傅守聿那里得到的消息,还有一个不嫌事大的徐文西每天在送饭间隙更新消息,她得出一个结论。


    陈寅洲想替父亲,或者替家里人做点什么。


    这个想法很疯狂,但江一诺又在曾经和林储一聊天中的只言片语里面找到了作证。


    她相信答案就是这个。


    陈寅洲是在父母的愧疚型教导下长大的,这才事事对自己要求严格,渴望得到认可。


    但因错误的亲子关系反馈而导致他从未拥有过这个认可,又身为次子,责任承担不一样,愧疚感加深,成就感寥寥,因而就另辟蹊径,逐渐成为了家长口中的那个“叛逆”或“桀骜不驯”“不听话”的孩子。


    偏他这样,却还是没有忘记他的初心。


    他的初心里依旧藏着那个渴望得到认可的孩子,那个被他关到童年里的孩子。


    他才会做出如此般的决定。


    江一诺当晚再没有睡着。


    她因从小的经历学会了在外人面前装傻,甚至学会了对自己装傻,在陈寅洲面前装傻。


    可真实的情况,是,自己却偏偏是最懂陈寅洲的那一个。


    她想,她要真是个傻白甜,推测不出真相就好了,这也许才是众望所归。


    但太迟了。


    其实曾经的她也幻想过和陈寅洲的无数种分开的方式,但万万没想到是这一种。


    陈寅洲,你有一天,竟然会为了这个,放弃我?


    她心下如吃了半碗酱油凉拌冰淇淋那般复杂。


    说不上来是伤心难过还是无奈自己回头却发现已深陷。


    她开始是觉得,在陈寅洲身上,她能尝到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只是普通体验而已。


    江一诺是阅男不少,甚至在陈寅洲之前,她动真心的几乎一个都没有,基本都是当下快乐当下过。


    她也知道那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但这种方式,这种被她称为缺陷的东西,却已经在和陈寅洲相处的这些日子里被他慢慢滋养好了。


    现在的江一诺被他催化的倒像是一个不够洒脱的女人了。


    这跟万千个女人陷入情爱中的情况一样,为了被人抛弃的这点小事,在深夜中辗转难眠。


    她现在就挺讨厌自己心思通透的,若她真的能够像小宁一样似懂非懂,或者懂装不懂潇洒转身那也罢了。


    何至于突然感受到痛苦呢。


    所以她决定点燃了离婚协议。


    “要说,就让他亲自来和我说。”她看着邢宏。


    和她一刀两断,没这么容易的。


    怎么了,是死在外面了?要她当一个有钱的寡妇啊。


    但她是江一诺啊,在爱情中被抛弃的怎么可能是她-


    以前在房中,陈寅洲睡不好的时候有点熏香的习惯,后来衣服上沾染到似有若无的淡香味,江一诺就会埋进他怀里。


    怀中温热的气息被冷气吹散,外门被打开,窗户也被来人推开,


    陈寅洲


    的眼睛很难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


    这段时间他表现得很配合,可遗憾的是,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但这里毕竟不是监狱,不是看守所,只是一个按照公事化调查的地方。


    这里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真实、诚恳,负责任的答案。


    所以如果他不来,那么来的人就会是他躺在ICU的父亲、做完眼部手术不久的母亲、他的姐姐,以及他怀孕的妻子。


    但这是个伪命题。


    父亲一天不醒来,一天无法给出答案,那么所有人就只能等待最终的调查结果,检验陈寅洲所言是否为真,但调查,一部分又得依托陈寅洲的父亲。


    因而在此之前,他还不太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姐姐前不久其实也来过一次。


    她来到这里也是一样,一张纸,一根笔,写下她所知情的一切。


    但无济于事。


    因为她和他也一样,写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事。


    而她的回答甚至比陈寅洲还要淡漠一些:“应该就这些了,等等吧。”


    当着他们的面,她让陈寅洲回去:“这种事,家里的老大来就够了,你算什么?”


    陈寅洲看着她,默然不语。


    “你不想看不到孩子出生吧?”她开始冷言冷语威胁他,“你的女人和你的事业全部风雨飘摇,到时候才不过两周而已,全部覆灭。”


    “不会覆灭。”他淡声道,“现在离开我只会过得更好。”


    “你就那么肯定。”姐姐的眼神犀利无比。


    “她是这样性格的人,这件事会很轻松的就办到。”他笃定。


    他洗了头发,乌黑发亮,但是没有抹发胶。


    看起来有点像小时候。


    陈雅素第一次送他去上学,两人在拉瓜迪亚机场时的样子,少年带着有些执拗的天真。


    她揉揉他的脑袋:“臭小子,别一打电话就是要钱。”


    她一松手,他那桀骜不驯的头发被大风刮得满脸乱飞。


    年轻男孩有些不满,却没吭声,只是撇开头重重嗯了一声。


    随着年纪的增长,雅素和弟弟的相处也变得愈发别扭。


    看起来有点彼此厌恶,但却分割不开。


    他不爱表达思念,她也不问。


    父母对他的期待渐渐落空,在一次吵架后狠心断供数月,断到陈雅素不顾小产的身体亲自飞去纽约看他,想帮他料理生活。


    他那时的状态看起来好了许多,没有要她的卡,甚至后来还送她去了机场。


    再在后来,在陈雅素许许多多个人生中的关键时刻,她发现弟弟离开曼哈顿以后长大了,总是会站在自己面前。


    就像现在一样。


    父亲出事的那天,弟弟和心上人在海岛度蜜月。


    陈雅素拦住了来询问的人,她告诉他们,她现在就是家长,可以代替父亲去那里谈话。


    事情在第二日变得瞒不住。


    陈寅洲连夜被专机接回临海。


    见到姐姐的一瞬间,他和她的反应一样,是嘲讽对方逞强的愚蠢。


    这种事情她又怎么会知道呢,她又能怎么办?让她先回家。


    刚好出于ICU电话来临的缘故,陈雅素最终还是回去了。


    但是才短短一周而已,这个女人又像鬼一样跟了过来。


    “现在来充老大,还闹得到妻离子散的地步,没出息。”她的眼神分明这么说。


    在弟弟也报以嘲讽的眼神中,陈雅素却握住了他的手。


    坚硬,温热的。


    他们的手逐渐交叠在一起,给彼此力量。


    对面开了窗户,陈寅洲好像看见了窗外绿枝的抽条,低头算了算时间。


    散了的话就散了,迟早的事情。


    但是,遗憾的是好像有点迟。


    每一次他都不太来得及,做什么事情都这样,和江一诺也这样,总是差一点。


    陈雅素的笑声显得有些尖酸刻薄。


    像是笑他在享福的时候怎么没有作为家族共同体出现,现在倒是逞能了。


    她笑他忘记了姐姐也姓陈。


    第70章 Day8-Day10想你。


    林储一和巩文乐赶在第二个星期开头的时候带江一诺在临江附近吃了个晚餐。


    可能是还残留着照顾小宁口味的习惯,巩文乐定了一家法国餐厅,环境不错,雅致幽静,每个包厢内匹配了专门的服务生和大厨。


    不过,这样的餐厅向来都是量少菜品好看,吃不出什么东西,倒是更加适合约会和有目的性的定向交流。


    毕竟,来这种地方,很多人并不是吃饭,而是吃环境。


    几人落座后分别填好自己的忌口和偏好后,等人帮忙带上门,两人才把目光投向江一诺。


    一般情况下,无事不登三宝殿,江一诺从被他们接出来吃饭,又看到当下的环境就预料到了他们想和她说什么。


    她答应邀约并非是看在陈寅洲的面子上,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巩哥,你问我之前,能不能让我先问问你?”她开门见山道。


    “洲子媳妇就是我亲弟妹呀,想问什么哥还能瞒你?”巩文乐边说边有些心虚地看了眼林储一。


    “陈寅洲要和我离婚。”江一诺边说边观察着两人的神色,故意道,“巩哥以后还叫我弟妹吗?”


    两人怀疑自己听错了,异口同声道:“什么?”


    江一诺见这两人也被蒙在鼓里,笑了一声,意味不明:“连你们也瞒着,看来他这是下决心不要我了。”


    “疯了他,怎么可能!以前你把人给甩了,他自己在曼哈顿丧得像条没家的狗一样,我去看过他的,那死样我现在还记得,怎么可能舍得和你离婚?!”巩文乐嗓门一大,林储一就开始皱眉,揉了揉耳朵道:“他不会,肯定是因为某些事情他不得已。”


    “嗯,还是储一靠谱。”江一诺评价,低头把玩着手上的婚戒。


    巩文乐盯着那戒指,叹道:“不是哥不靠谱,也不是骗你,哥自己的事情也多,你知道的。关于洲子这件事吧,主要是你还大着肚子,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怕刺激到你和孩子”


    巩文乐还是依照陈寅洲的意愿,来回打着哈哈,其实想说的话一直在唇齿之间打转,但就是没有吐出来一句实话。


    “我来说吧。”林储一拍了拍巩文乐,“还是别瞒了,太多天了,小江肯定很煎熬。”


    巩文乐不语。


    “陈家的事其实是这样。就是咱们市的xx出事儿了,惊动了省内的xx,启动了内部调查。你也知道,这种事情在网上是不可能发出来的,所以你查不到消息。”林储一喝了口茶,斟酌着字句道,“之后就有风声说,出事的那位给上面交了个名单,把以前给他送过好处的还有受过他好处的全写在上面了。上面现在顺藤摸瓜在查,牵扯到了很多人。”


    “其中就包括洲子的爸爸,因为出事的那位和他爸爸曾经关系非常密切。”他补充,“不过,我这样说,并非说陈叔叔就有问题,具体情况外人都不清楚,这种事情门道太多。”


    “有人听到风声后,提前把这件事告诉了陈叔,陈叔本来就有冠心病,近期老年人又在高发病期,一激动就倒地了。他家里的其他人知不知道牵扯到他爸爸了我不清楚,但洲洲人际圈子广,肯定是最先知道的,不然不会提前做规划。”


    “我记得洲子提到过你的事情。就是热搜频发的那一次,我们都觉得很蹊跷,像是有人故意因为你的事找陈家的茬,那


    时候他就心事重重的,我怀疑那会儿他就知道了。“林储一继续说。


    “那事儿反常吗?我以为就是偶然有人想黑她,毕竟小江之前还是挺火的呀。”巩文乐托着腮。


    “嗯。从小江的事情开始就有苗头,洲立后面又频繁出事,那么多人都落井下石了,最后还是陈叔叔出手压的。按照以前,我们几家中,特别是陈家,是没有人敢拿他家当靶子的。”


    “除非有些人已经早就知道了,陈家在不久后会必死无疑。”


    林储一说完,巩文乐也反应过来了,他的表情也变得很凝重。


    江一诺愣在了那里。


    她依稀知道陈家出了事,但没想到会是这种严重的事情,而且还走到了被人下场设计的这一步。


    那么,如果她的猜测没错,陈寅洲这次一去,替父亲顶罪以后,还回的来吗?


    “但是即便这样,离婚这件事我还是觉得太草率了,洲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巩文乐苦恼地抓挠自己的脑袋。


    或许,他也明白过来了。


    他想说的并不是离婚太草率,想说的应该是,陈寅洲疯了才会替父亲担下这一切。


    他们不懂,可江一诺懂。


    江一诺知道,陈寅洲早就对原生家庭失望至极,想要待羽翼丰满后找机会还掉恩情,至此便淡漠地切割开。


    而这次的事情正好是一次机会。


    可结束掉这一切的代价却是他要牺牲掉自己的全部,包括一手带大的洲立,包括来之不易的爱情。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或许她的心理医生说的对。


    有时候,童年的心结一旦种下后就很难解开,并且,它还会在某些相似的时刻像幼苗一样钻出来发芽,还会像藤蔓长满花园那样攀附住人类的思想,让思想总是受它桎梏,要无时无刻感受它的存在。


    有的人最后实在痛苦不堪,会在被它折磨死之前把它和自己一起毁掉。


    晚餐过后,依照江一诺的要求,几人在路边慢慢走了一段。


    风很大,她戴着围巾,顺着狭窄的人行道朝前走。


    这条围巾还是之前陈寅洲在的时候,帮她整理过的那条。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他特别忙,没空陪她去做糖耐,她就被裹得跟粽子一样被人送到了门口,后来还碰到了徐文西。


    也就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但一转眼,身边的人竟然就消失了,还可能一直不回来,甚至可能永远回不来。


    巩文乐和林储一跟在她后面,一言不发。


    顺着风的方向,巩文乐点燃了一支烟。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他做什么都好,何必这样?他爹醒来会感谢他吗?只会怒斥他胡作非为。”


    “因为他一直想还恩情。”林储一望着在傍晚的海风吹拂中,江一诺那高高扬起的围巾穗,“洲子的爸爸一直都不看好这个儿子,不是吗?NYU的商学院那么厉害,他爸爸却依然不认为这是陈寅洲自己努力进去的,还误会他。多年的否定、证明、否定、证明洲子努力了这么多年,大概还是累了。你看他和小江私下结婚就知道,他其实并不是叛逆,是早就放弃了去证明这一切。于他而言,他累了,索性就借这个机会彻底还掉恩情,大家一刀两断好了。”


    巩文乐听到林储一的分析后深受打击。


    “那他就甘愿为此放弃一切?包括小江,包括你我,包括他所有的亲人朋友,直接毁掉自己?”


    小宁的事情带来的伤痕还并未愈合,两件事叠加在一起,让巩文乐的情绪再也无法压抑下去。


    等把江一诺送回去,他又躲回车上抽烟,一晚上他抽掉了一整包,还一不小心呛到了,咳嗽咳到他流泪。


    林储一坐在副驾,看见他眼角的泪花后递去了纸巾,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你要相信xx部门的调查。这种事情,不是他去认就能办成的,没准还认不下来,人家给他赶出来呢。”


    “但比较遗憾,这是他自己的课题。小江没办法帮他解决,你我也没办法帮忙,甚至他妈妈他姐姐都不能帮他,别担心了。”林储一继续安慰道,“你我不也一样吗?比如小宁的事情,我和洲洲又能帮你做什么?”


    巩文乐不看林储一,朝窗外望着,在烟雾缭绕中红着眼眶不吱声-


    在江一诺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可以让她去评判陈寅洲去做这件事的后果。


    她年纪比他长些,可陈寅洲家里的事、还有近期他身上发生的很多事,实在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出身普通,作为一个富人家的、不被父亲承认的私生女,从小跟着受伤的母亲东躲西藏,承受着母亲一次又一次发泄到她和弟弟身上的痛苦。


    到长大了以后终于有机会可以见到父亲,可那个男人却生了病,见面时已经失去了几十年的风姿,倒是像个痴儿了。


    冤有头债有主,她就算要找人算账,人已经变成了这样,她又能怎么办?


    从出生后到现在,很多事情她太过被动。


    而很多人也是打着爱她的旗号,却从未给过她选择的权利。


    她从出生开始,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玩偶一样,被洪流推着走,就连微笑、哭泣,做出防御姿势,甚至是撒娇卖萌讨人开心,也都是被动之下的选择。


    包括她好不容易尝试过建立起来的事业,也在被人扒出母亲的事情后而彻底毁掉。


    唯一的,只有她的孩子,是她主动选择留下的,并且目前为止好好地留在她身边。


    现在就连陈寅洲,这个她才开始慢慢学着去依赖信任的男人,也被外力、被他自己从她身边夺走。


    可为什么所有事情都是这样呢?


    她江一诺在这个世界的副本,难道一直要这样被动下去吗,任人宰割,任人侵略,任人欺辱。


    不可以这样下去了。


    她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母亲了,脱离仇恨的父亲了,脱离童年了。


    她想,她现在,也有真正想要做的事了,也有真正想要保护的人。


    即便这个人放弃了她。


    虽然她感到伤心,却和她想要保护他,和为他做点什么的心并不相违背。


    她体验到的爱情就是这样,况且,这不是陈寅洲教的吗。


    他以前也是这样,明明知道在她眼中,和人相比钱更重要,他便会找很多借口给她很多很多钱;明明知道她买收藏品、托人买保值的包是用自己的方式为日后离开他攒资产,他猜到了用意,却用委婉的方式给她买股票,尝试给她灌输分红概念来得到更多的钱,并且切身教她;明明吃醋她和男生拍剧情用的是曾经在曼哈顿他们的过去,却也依旧暗自掏钱给她们投流,让她和小元的cp一夜之间爆火,甚至持续爆火


    陈寅洲感到伤心或许有很多时刻,但他还是会为了她好,为了她开心,做了很多很多事情。


    这些事,都是江一诺从他身上学到的爱。


    那么现在既然轮到她了,她也要做点什么。


    当天傍晚。


    傅守聿接到来自江一诺的信息。


    “爸爸以前留给我的十八岁礼物,我想现在开封了。”


    “做投资的话,起步如果是买个酒店,合不合适呢?”


    Day9


    巩文乐一大早接到电话,说是陈老爷子醒了。


    他极速买了水果赶往医院,同样看见了从外面进来抱着鲜花的林储一。


    病房早就准备好了,他们把东西放进去,然后站在门口听护士和陈寅洲的母亲郁柳华讲话。


    听着好像是没什么问题,如果情况稳定,就可以慢慢转到普通病房了。


    郁柳华听到后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掩面。


    这些天的折磨,让她这个惯于养尊处优的女人连外形都没心思好好打理,两鬓生出了许多银发。


    因为没有涂唇膏,脸色苍白,本来就纤细的身材看着几乎风一吹就能飘起来。


    “阿姨,您休息休息,这边我们在门口看着吧。”林储一说。


    郁柳华的心情许久没能平复下来,只


    是不住地拍着林储一扶着她的手,抬起通红的眼睛又向巩文乐投去感激的目光:“这段时间,也替我谢谢你爸妈了,一直在操心我们家的事情。”


    “不存在的,郁姨,咱们都是一家人,应该的。”巩文乐安抚她,几人先走进了给陈父准备的病房里去。


    “你们能见到洲洲吗?他现在怎么样了?”郁柳华问道。


    巩文乐和林储一交换了个眼神,一人说:“看到了。”另一个道:“没见到。”


    郁柳华沉默。


    “阿姨,这件事别担心了,他们正在调查,只要确定和他没什么关系他自然就会平安回来。”林储一说,“还有一种办法,等叔叔醒来以后亲自接受调查,他也会很快回来的。”


    巩文乐嗔怪地看了林储一一眼,好像有些忍受不了他直接说实话。


    毕竟这是别人家的事情,怎么说都不太好。


    一个是她儿子,一个是她丈夫,到时候谁遭了殃,对她而言都是灾难。


    郁柳华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洲洲都去了多久了,他能知道什么?还不如回来。雅素也是,被叫过去后又放回来,她又主动要求过去,真不知道她们姐弟俩在搞什么。”


    林储一听她这么讲,突然想起了什么。


    “阿姨,洲立要卖掉吗?”


    “卖。”郁柳华揉了揉后颈,“洲立最开始是他姐在管,本来就没心思弄了,是有卖掉的计划的。但他和他爸爸赌气,回国不进集团,也不去储一家介绍的好单位上班,非要接手这个酒店,现在做得是不错,但你们也看见了,自从别人知道我们家出事以后都在落井下石,洲立本身就岌岌可危了,留着还做什么呢?不如趁早卖了让他死心。”


    “但这是他的心血。”林储一叹气,“阿姨您也知道,这是他向叔叔证明他能做到、做好的成果。”


    “证明什么呢?你们这些孩子出社会,第一个要挑战的人总以为是自己的父母。其实我们是权威吗?早都不是了。我们的东西迟早是他和他姐姐的,这样怄气下去,又有什么意义。”郁柳华不以为然。


    林储一不再尝试交谈,起身去给她倒水。


    巩文乐还想说什么,却见郁柳华摆了摆手:“什么都不用说了,董事会已经批准。洲立现在情况还不错,风声才放出去就有人接触,对面开价不菲。”


    “什么人啊,开价不菲这一看就是趁火打劫啊阿姨,不能这么草率——”巩文乐着急道。


    “悦云的人来接触的。”郁柳华见说到这里了,想着早晚他们也会知道,就道,“你们应该认识傅守聿吧,他的岳母是安泰的千金,我和他岳母关系非常不错。”


    “傅守聿那孩子,能看上的东西本身也不错。”


    “谁?”巩文乐觉得名字都有些耳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这段时间他脑子里的事情太多,晚上又总是辗转难眠,连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都变慢了。


    “风投新贵,悦云的长公子。”林储一小声提醒他,“傅守聿。”


    傅守聿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是被各个家族拿来做榜样的学霸,也是唯一一个做风投却被长辈看好的人。


    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天赋和眼界,还有对新趋势判断准确的能力。


    偏就他眼光毒辣,投资成果目前看来样样漂亮,虽然有的企业发展还待时间长河的验证,但他已经成为很多长辈口中“不可多得”的青年人才。


    洲立若是被这样的人看上,在长辈眼里,何尝不是一种荣幸。


    林储一不语。


    无论怎样,他始终认为这件事该过问陈寅洲的意见。


    这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在启动时期还需要陈寅洲的签字。那他们到底是怎么越过他的呢?


    还是说,陈寅洲是从刚接手就知道洲立一定会有这一天的结局,早就做好过卖出它的准备?


    现在他的感受和巩文乐也差不多了。


    陈寅洲这样的自毁倾向,也开始让他难受。


    Day10——


    林储一和巩文乐开始变得很频繁地来陪江一诺吃饭。


    或许是有过风雨同舟的感受,几人彼此之间变得更加熟络,之前很多客套话也不再说了,只是一起吃饭,一起陪她散步。


    但大家的心情都是紧迫和焦躁的,都在等一通电话,或者等待陈父好转的通知。


    孕妇的心情和食欲是有些难以把控的,尤其是在这个时期的孕妇。


    需要陪伴,但不仅仅是他们的陪伴。


    前一晚的半夜她突发心脏疼痛,当晚坚持自己去做了检查,没有惊动别人。


    最近天气都不好,那天外面又下了大雨,她还没带伞。


    司机把她送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看她大着肚子孤身一人有点可怜,便提议道:“姑娘,你和门卫说一声,看让不让我进去,我给你送到楼底下去?”


    她摇头说不用,自己就开门出去了。


    江一诺一下车就不可避免地被从头到尾浇了个透,穿过已然昏暗的庭院时,甚至因为草坡的湿滑差点摔倒。


    还好扶住了一旁的柱子。


    等人终于上了电梯回家以后,她整个人都在向下滴水,身体一直冻得哆嗦,活生生像个长发飘飘的女鬼,还是从水井里爬出来的那一种。


    某一刻,她在没开灯时看见了穿衣镜里的自己,长发湿黏在脸上,又穿着单薄,有着凸起的肚子,还有这段时间瘦到凹陷下去的脸颊,心中一怵。


    但很快她又平静下来。


    这样的日子,或许以后是常态。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果不想再被牵着鼻子走,那就利用一切已有的资源,自己走出一条路。


    陈父好转的消息很快传来。


    林储一和巩文乐飞速赶往医院以后,见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病房和他们的保姆阿姨。


    “阿姨,陈叔和郁姨呢?”


    保姆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正准备提着箱子往外走,见他们过来,还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他们一大早就走了呀。”


    “去哪里了?”


    保姆阿姨面露难色,左右看了看,还是退回房间中去,拽着两人到房间里,然后把门关上才压低声音道:“其实人家一直都有派人看着他的。所以他好了以后,直接就被接走了,哪里都没让去。”


    那地方不好直说,但巩文乐和林储一都清楚,夫妇俩去了哪里。


    是陈寅洲、陈雅素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接受调查的地方。


    不知怎么的,巩文乐和林储一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晚上洲洲能回家吗?”巩文乐很快又问。


    问出口他才觉得自己也是急傻了,这些事情保姆阿姨又怎么可能知道。


    “这事阿姨可说不准了。”保姆道,“对了,你们吃饭没有?我要回去做午饭,可能不知道会不会让送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吃?不然才送来的菜,到时候又要浪费了。”


    两人拒绝了保姆阿姨的好意,但还是在送回陈家住宅的时候,被留下吃了饭-


    尽管回家以后洗了热水澡,又给自己烧了开水泡脚、灌了两大壶热水下肚,江一诺还是在淋雨的第二天发了高烧。


    不仅发烧,还因为这段时间没好好吃饭又缺少维生素的缘故,智齿发炎了,整夜整夜折磨的她睡不着。


    睡不着休息不好就更雪上加霜。


    而且孩子还不听话,闹腾个不停,好像是知道自己已经太久没有父亲的声音安抚了一般,在她


    的肚子里又踢又踹,愈发有劲,弄得她精疲力尽。


    以往陈寅洲照顾她的时候,再忙也会让家里的阿姨严格监督她吃饭,并且把家里的一日三餐全部换成了孕妇营养餐,家里所有成员都吃这个,如果她不吃,那大家都别吃饭了。


    后来来到这里以后,开始以为是自己面对荤腥油腻不习惯,但徐文西掌勺以后,调整了她的菜谱,明明荤腥少很多了,饮食全部以清淡为主,他有时候还会送她一些肉蛋奶,可她还是吃不下饭。


    江一诺这才发现自己以前是被陈寅洲当作一株名贵的娇贵花朵来养的,吃过的米、喝的每一口水,还有食材,全都是挑选过的一等一的东西。


    到现在,她的身体素质竟然愈发差劲,连这些饭菜都吃不下了,加上这段时间心情不虞,又没好好睡觉,饭也没好好吃,却没想到病了个透顶。


    不敢问孙越,怕她担心自己,江一诺只能上网搜了搜看自己能吃什么药,怎么退烧,却发现自己拿了手机没多久,手机竟然都被她的体温捂得发热了。


    头晕,恶心。


    她甚至都起不来给自己烧水,索性先躺一会。


    这一睡就睡到了午饭时间。


    碰巧徐文西这两天去进修,来送饭的是之前林储一雇来的人,那人输了密码一进门就见她病怏怏地躺在沙发上,吓到差点报警。


    “你怎么了?没事吧?”她问江一诺。


    江一诺被她吵醒,清了清喉咙,嘶哑着道:“能帮我倒杯水吗?”


    女人这会儿不敢再怠慢,赶紧去烧了壶热水,又兑了温水给她灌下去。


    她脸颊烧得通红,连眼底都布满了血丝,柔软的长发凌乱地垂在颈侧,纤细的脖颈和单薄的肩膀仿佛一捏就能折断。


    不知怎么的,女人觉得这个雇主好像比刚进来的时候瘦了一大圈。


    这时候她才有些心虚:“你吃得动吗?我喂你吃饭吧?”


    午饭是用大油炒的菜,三菜一汤,一碗米饭。


    江一诺想到肚子里的孩子,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她实在没力气,靠在沙发上被女人喂。


    有一道菜里切了点熏肉碎,她一尝到就吐了出来,弄了那女人一裤子。


    “”女人也不好发作,只能去处理了,等处理完回来,见她那靠在沙发上假寐的样子,估计也不太想吃饭,便道,“林先生雇我来是服务你的,现在你这样他高低要找我麻烦,还请姑娘到时候不要说是我不给你饭吃,没好好照顾你。”


    江一诺无心和她纠缠,摆了摆手:“阿姨你有事就回去吧。”


    半天没等到声音。


    等她再抬起眼皮,是关门的声音,人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