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假想敌。
人类总是不可避免地被深不可测的未知所吸引。
好比充满迷雾的密林,幽深漆黑的海沟,还有广阔无垠的太空。
每每凝视于德墨柏亚湛蓝澄澈的眼眸,洛斯贝尔总是能从他深邃的眼底,发现全新的,令她感到好奇的情绪或感情。
“喜欢”对洛斯贝尔来说,是个很笼统的概念。
她喜欢草莓,喜欢骑马射击,也喜欢艾尔莉丝。但很显然,德墨柏亚对她的喜欢,不同于以上三种。
当德墨柏亚对她说“喜欢”的时候,洛斯贝尔的第一反应是感到意外且不解,甚至还觉得有些麻烦。
她不知道德墨柏亚对她的喜欢属于哪一种,是吊桥效应产生的错觉,还是荷尔蒙导致的一时兴起。
总之,洛斯贝尔不认为德墨柏亚会为了一个beta自找麻烦,他或许只是需要一个供他消遣的“临时玩伴”。
可当她看见那张投注单时,恰如夜幕中的流星闪过,打破了夜色的漆黑与宁静。
那双如墨色浓稠的双眼流露出一丝惊诧和不解,她紧盯着德墨柏亚深邃的蓝眸,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寻到想要的答案。
“洛斯贝尔。”空旷的长廊回荡一声模糊的呼唤。
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振动,惊扰洛斯贝尔本就乱拍的心跳。她眨了眨眼,睫毛像是被惊动的蝴蝶振翅,隐约透露出几分慌乱。
她垂眼扫见通讯器上显示的名字。
是米洛斯。
洛斯贝尔并未接通电话,才忽然意识到,刚刚听见的声音并不是幻觉。
她垂下手,对上德墨柏亚依旧凝视于她的双眼,又很快将目光垂落,落在他拿着投注单的手上,那只手平稳得丝毫未动。
洛斯贝尔的内心不可控地涌现出一丝不满。
明明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上,为何此时感到无措的人同样是她。
“抱歉,殿下。”洛斯贝尔摇头说,“这份礼物我不能收下。”
“为什么。”德墨柏亚依旧没有收回手,平静地问道。
“我不认为我有收下这份礼物的理由。”
“你赢得了比赛,才使这张纸有了价值和意义。”
德墨柏亚牵起她的右手,不容她拒绝地将那张投注单塞进她的掌心。
“洛斯贝尔,这是礼物。”他很快松开手,抬眼看她,“只有送礼物的人才需要找理由。”
“收礼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德墨柏亚似乎没有要继续纠缠她的意思。
他往后退了半步,不动声色地将牵过她的那只手背在身后,轻轻地摩挲了两下手指。
洛斯贝尔只是将他背过的手当做不许再推辞的行为表达。
“谢谢。”
除了谢谢,她想不到其他更适合的话。
“米洛斯还在找我。”
说完,洛斯贝尔才恍然意识到,她其实完全没必要告诉他,刚刚找她的人是谁。
洛斯贝尔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
和德墨柏亚待在一起,他就像是涨潮时漫上沙滩的海水,将她也浸湿得沉甸甸的,变得失态,变得不知所措。
洛斯贝尔离开转角,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医务室外的米洛斯。
“米洛斯。”她喊他。
通话被挂断,米洛斯正蹙眉犹豫着,是否要再给她拨打第二通电话。
“你怎么从那里出来。”
米洛斯闻声抬头,些许疑惑地看向转角处。根据整栋建筑物相似的结构性,他推测那里应该是个死角。
米洛斯想不通,洛斯贝尔为什么会从那个地方出来。
然而,就在洛斯贝尔沉默着,思考着要找一个什么样合适的借口时,米洛斯又看见了,跟着从转角处出现的德墨柏亚。
“殿下。”米洛斯抬眉,神情露出几分意外。
不过,米洛斯自然而然地为他们找好了理由。
他问:“你们是在谈什么重要的事吗。”
洛斯贝尔这才回头,发现德墨柏亚竟然跟着她出来了。但她转念一想,也是,她有什么资格要求皇太子殿下,要他在那个角落里,等他们离开后再出来呢。
德墨柏亚姿态闲适地,走到洛斯贝尔身侧。他听见米洛斯的问题,好心地替她回答。
“不是很重要的事。”
德墨柏亚侧目,轻瞥洛斯贝尔:“在聊一些私事。”
德墨柏亚还注意到,米洛斯是来医务室找的洛斯贝尔。这意味着,米洛斯也知道洛斯贝尔受伤的事。
他隐约了解了,洛斯贝尔和姐弟之间的关系差别。
洛斯贝尔立刻转头,警告性地瞪了德墨柏亚一眼,让他不要乱说话。
德墨柏亚被她瞋了一眼也不恼,一反常态地翘起嘴角。
他不禁心想,洛斯贝尔实在是“矛盾”。
拒绝他时拿身份差距做借口,这会儿却敢这般“没大没小”地随意对待他。
不过人类总是会为自己的行为寻找托词,他也不例外。
“私事?”米洛斯压低眉头,似有疑惑,但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
“艾尔莉丝让我来找你,说晚上要为你举办庆祝晚宴。”
米洛斯又补充说:“艾尔莉丝和帕文去买材料了,让我们先回家。”
洛斯贝尔最讨厌麻烦的事情了。
偏偏,要为她庆祝胜利的人是艾尔莉丝,一个她对其最没办法的人。
洛斯贝尔无奈叹了口气,妥协说:“好吧。”
“庆祝晚宴?”德墨柏亚突然出声,姐弟两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到他身上。
洛斯贝尔微微蹙眉,盯着德墨柏亚,心里浮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想。
只听见德墨柏亚笑着问:“我也能参加吗。”
米洛斯讶然地抬眉,睁大双眼,迟疑地看向洛斯贝尔,把困难的决定权交给她。
“这是家宴,殿下。”洛斯贝尔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那帕文呢,他也是你的家人吗。”
德墨柏亚没想到,他会从洛斯贝尔的亲弟弟口中听到帕文的名字,并且口吻熟稔。
帕文为什么能参加卡佩家的家宴?
洛斯贝尔一下子就猜到德墨柏亚的心理活动,对他乱吃飞醋的行为不由地感到纳闷。
德墨柏亚也总是能够刷新她对他的认知。
不认识他时,她认为他矜贵强大。成为他秘书后,她发现他精明冷静,但有些多疑。现在,她重新认识到,他的身上还有幼稚和计较的一面。
“晚宴是艾尔莉丝举办的,帕文是艾尔莉丝邀请的客人。”
“但这场庆祝晚宴是为你准备的。”德墨柏亚立刻反驳,“你也一样可以邀请其他客人参加。”
洛斯贝尔又找借口说:“我家的饭菜可能不合殿下的口味。”
“那也得先试试看,才知道合不合适。”他的话语似有另一层深意。
米洛斯默默地听着他们针锋相对的对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殿下为什么执意要去他们家吃饭?
洛斯贝尔又为什么完全是一副严词拒绝的态度。
“殿下最近没有事情要忙吗。”洛斯贝尔无奈道。
“洛斯贝尔,我也是人。”德墨柏亚忍不住失笑,“冬狩节大家都在放假,我也应该有休息的时间吧。”
洛斯贝尔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
德墨柏亚明知故问:“怎么,是卡佩家不欢迎我么?”
他看向一旁的米洛斯,试图拿她的家人当突破口。
米洛斯顶着德墨柏亚询问的目光,心生焦灼。他可没有洛斯贝尔那么“胆大包天”的胆子。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普通贵族,是皇室,还是帝国的皇储。
米洛斯快速扫了姐姐一眼,犹豫地说:“若是殿下不嫌弃……”
“那就这么说定了。”德墨柏亚干脆地应下。
他笑着看向洛斯贝尔,说:“一会儿见。”
回家的路上,洛斯贝尔打了一辆无人汽车。
米洛斯问她:“殿下为何坚持要来我们家。”
“跟帕文有关吗。”米洛斯自然知晓伍德公爵的事,“难道殿下也怀疑我们家吗。”
洛斯贝尔背靠着椅背,闭着眼,只觉得头疼。
“别想那么多,米洛斯。”她安抚弟弟说,“殿下就是临时起意而已。”
洛斯贝尔语气揶揄:“你就当他是没苦找苦吃吧。”
夜幕降临,卡佩家府邸的门被敲响。
管家林德换上了最得体的西装,前去开门。
“卡佩伯爵,搅扰了。”
德墨柏亚穿了一件蓝灰色的西装,颜色没有黑白灰色系给人带来的威压正式,反倒显得他文质彬彬,多了几分少年气息。
“恭候您的光临,皇太子殿下。”卡佩伯爵站在门口迎接,并向他表达问候。
进门时,德墨柏亚目光扫过站在最后面的洛斯贝尔。她穿着深黑色的宽袖衬衫,以便于遮挡她手臂上的伤口。而尽管她身穿不显眼的黑色,还站在父亲和姐弟的身后,还是让德墨柏亚一眼就看到了她。
德墨柏亚还看见了站在艾尔莉丝身后,洛斯贝尔身旁的帕文。他微不可察地嘴角向下滑落,笑意减淡,带着安德鲁进入府邸。
“第一次上门做客,略带了些薄礼,还请伯爵笑纳。”
德墨柏亚亲手从安德鲁手上接过礼盒,递到卡佩伯爵的手上。
卡佩侯爵接过后,意外地说:“殿下太过客气了。您光临寒舍,已经是我们诺大的荣幸了。”
“伯爵今日不必把我当做皇太子,权当我是洛斯贝尔的朋友就好。”
德墨柏亚笑脸盈盈,朝洛斯贝尔望去一眼,说:“听说晚宴是为了给洛斯贝尔庆祝比赛胜利。”
他又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到洛斯贝尔面前。
“这是我送给洛斯贝尔的礼物。”
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洛斯贝尔身上,一旁的艾尔莉丝赶忙将她轻推到德墨柏亚面前。
洛斯贝尔扫过他手心的丝绒盒子,轻轻皱眉,又抬眼去看德墨柏亚。
他不是已经送过她礼物了吗。
卡佩伯爵见女儿毫无反应,提醒她说:“洛斯贝尔,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谢谢殿下。”
洛斯贝尔接过盒子,问:“殿下,我能打开盒子看一看吗。”
卡佩伯爵从未见女儿如此失礼过。他正要说些什么,又被德墨柏亚开口的话堵了回去。
“当然可以。”德墨柏亚笑着回答。
洛斯贝尔只是想确认,他送的礼物是否太过贵重。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更不想无缘无故地收取他人的赠礼。
她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布织的福袋。
小小的福袋鼓鼓囊囊的,像是里面装着什么。
洛斯贝尔也有一个这样的福袋,是母亲在他们出生时,为三个孩子一人缝了一个平安符,祈祷他们平安长大的。
德墨柏亚解释说:“这是御晟寺的福袋,据说保平安很灵验。”
“御晟寺的福袋可是很难求的。”艾尔莉丝惊讶地感叹。
御晟寺一周只开放一天,唯独冬狩节期间会连续开放一周。而且,御晟寺不限贵族平民进入,很多人天不亮就去等开门,就为了求一个灵验的福袋。
德墨柏亚原是不信这些的。
当年他第一次出战时,女皇曾亲自去御晟寺为他求了一个福袋。那次战役中,德墨柏亚险遭埋伏,成功逃脱回军营后,他才发现身上的福袋丢了,像是替他挡了一劫。
洛斯贝尔被甩下马还坚持要去参赛时,德墨柏亚就起了为她求一个平安符的心思。
他知道洛斯贝尔不会放弃成为指挥官的梦想。而成为指挥官,将来面临的危险只会多不会少。
人一旦有了牵挂,就变得容易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德墨柏亚不愿见她发生意外,所以宁愿相信这福袋在未来,也能替她挡去一劫。
卡佩伯爵也为这份礼物感到意外,替女儿向他道谢。
“谢谢殿下,殿下有心了。”
洛斯贝尔将礼盒合上,又一次被打乱心跳节拍和行为节奏。
“多谢殿下。”洛斯贝尔小声道谢,没敢去看他的眼睛。
艾尔莉丝忍不住打量妹妹和皇太子。
且不说皇太子送的礼物有多“别出心裁”。这样的礼物一般只有家人,或是关系亲密的朋友和伴侣才会送。
艾尔莉丝也从未见妹妹露出过这样心乱的表情。
她又忽然回忆起,在医务室时,曾看见洛斯贝尔穿着殿下的衣服,心里隐约有了个令人震惊的猜想。
说是晚宴,其实也不过是大家坐下来简单地吃顿饭。
如果不是知道德墨柏亚要来做客的消息太迟,卡佩伯爵一定会让管家提前预约高级厨师来家里做晚饭。
为了迎接皇太子的到来,艾尔莉丝还专门去蓝城的高级餐厅,打包了几分精致的菜肴撑场面。
餐桌上,卡佩伯爵原先想将主位让给德墨柏亚,却被对方婉拒了。
“我只是个客人,万没有喧宾夺主的道理。”
在众目睽睽下,德墨柏亚自然地走到洛斯贝尔身侧,占据她身旁唯一的座位。
他笑着说:“我是以洛斯贝尔朋友的身份来的,我就坐这儿吧。”
艾尔莉丝用看好戏地眼神瞟向两人,抿了抿唇,强压下要往上飘的唇角。
于是,餐厅的座位变成了卡佩伯爵坐在主位。德墨柏亚和洛斯贝尔坐在一侧,而艾尔莉丝、米洛斯和帕文坐在另一侧。
餐桌上,卡佩伯爵询问德墨柏亚:“殿下,不知饭菜是否合您的口味。”
德墨柏亚放下手中餐具,拿纸巾轻轻擦拭过嘴唇后,才微笑着回答。
“我觉得很好。”说完,他不忘瞄洛斯贝尔一眼。
米洛斯闻言抬眼,回想起下午的对话,也察觉出一丝不对。
晚餐结束后,德墨柏亚提出要借用洗手间。他回来路过厨房门口,偶然听见艾尔莉丝在和帕文说话。
“帕文,你觉不觉得,殿下对洛斯贝尔……”
脚下像被施加了重力,德墨柏亚下意识停住脚步,内心有些好奇“情敌”的反应。
帕文看着艾尔莉丝,温柔地笑:“好像是有点……”
他又说:“但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也得看洛斯贝尔的意思,不是么。”
听了帕文的话,艾尔莉丝似乎冷静了几分,点了点头。
“确实,洛斯贝尔的心意才更重要。”
闻言,德墨柏亚稍稍蹙眉。
他发现,帕文跟洛斯贝尔家人的关系好像更亲近些。不单是米洛斯,还有艾尔莉丝,而且洛斯贝尔看起来就很重视艾尔莉丝的意见。
德墨柏亚忍不住开始思考,要怎么样才能跟洛斯贝尔的家人拉近关系。
突然,他又听见帕文问艾尔莉丝。
“那你呢。”帕文的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你能感觉到殿下对洛斯贝尔的不同。”
“你有感受到我的心意吗。”
德墨柏亚猛地回过神来,睁大了眼睛,望向两人站着的厨房角落。
原来帕文喜欢的是艾尔莉丝吗。
“殿……”洛斯贝尔被父亲叫来看看德墨柏亚,担心他会有什么需要。
德墨柏亚赶忙捂住洛斯贝尔的嘴,将她按在了墙上。
“嘘。”他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抵着自己的唇。
“外面是不是有人啊。”听见动静的艾尔莉丝,趁机转移话题。
听见脚步声,德墨柏亚眼神慌乱地扫视,发现他们旁边就有一间房间,拉着洛斯贝尔就直接躲了进去。
等艾尔莉丝走出厨房,探出头看时,只看见了空荡的走廊。
“艾尔莉丝。”帕文跟着走出来,继续追问她,“你是不是,对我没有感觉。”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告白,不想就这么被闪躲过去。那他下一次和艾尔莉丝见面,就会变得很尴尬。
不管是拒绝还是答应,帕文都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艾尔莉丝,你是不是一直都只把我当弟弟看待。”
杂物间的门本就开着一条缝。他们进入后,也只是将门虚掩着,以免关锁的声音惊动外面的人。
无窗的杂物间很暗,只有门缝能透进来细微的光亮。
德墨柏亚还拉着洛斯贝尔的手,两个人躲在门后。
洛斯贝尔背靠着墙,隐约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声音,才恍然他们是撞上了帕文的表白现场。
她抬起眼去看德墨柏亚,比起眼睛所能看见的,她更能感受到他靠近自己时的温度和气息。
洛斯贝尔在想,难道刚刚德墨柏亚是在偷听吗。
很快,她又怀疑自己,德墨柏亚会做出这么不道德的事情来吗。
得知帕文喜欢的人不是洛斯贝尔后,德墨柏亚对门外人的对话已经没有了任何兴趣。
他回头,垂眼去看身前的洛斯贝尔。
说实话,德墨柏亚其实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握住她手腕的触感,还有闻见从她身上飘来的淡淡薄荷香。
德墨柏亚忍不住地低头,靠近,想要离她更近,甚至去攫夺那缕香气。
漆黑的环境下,人体其他感官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洛斯贝尔似乎感觉到,扑到脸上的气息变得更温热了。
她压低声音,轻声唤他:“殿下。”
德墨柏亚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止住动作,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故作冷静。
他轻嗯了一声,对她说,“别说话。”
德墨柏亚说话时,洛斯贝尔闻见了更明显的薄荷气味。她猜测,他使用了卫生间内,林德放置的单条漱口水。
洛斯贝尔每次吃晚饭,都会使用薄荷味的漱口水。因此,她对这个味道格外熟悉。
而艾尔莉丝和米洛斯不喜欢薄荷味,林德还在卫生间内放了其他口味的漱口水。
德墨柏亚并不知道洛斯贝尔此刻的所思所想,也不了解这家人的生活习惯。
他刚刚在卫生间看见了各种口味的漱口水,是专门挑的薄荷味。因为清新的薄荷,总能让他联想到洛斯贝尔。
门外的人还在说话,德墨柏亚根本无心关注他们谈话的内容。他只希望他们可以再聊得久一点,将他与洛斯贝尔独处的时间再拉长些。
“帕文,我不是……”艾尔莉丝欲言又止。
艾尔莉丝无法否认她对帕文存有好感,但帕文的年纪比她小了三岁,况且她还离过婚。
这让她怎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帕文的示好呢。
“艾尔莉丝,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讨不讨厌我。”
艾尔莉丝摇头,坚定地否认:“我当然不讨厌你。”
否则,她又怎么会邀请他来家里做客吃饭呢。
“那……我可以追求你吗,艾尔莉丝。”
帕文并不需要艾尔莉丝立刻答应他的告白,他只需要她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追求她的机会。
三年前,他在学院看见她来找洛斯贝尔时,一眼就认出了她。可那时候的艾尔莉丝已经结婚了,他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默默祝她幸福。
后来,当他得知艾尔莉丝离婚时,他以为自己有了机会,家里又突然出现了意外。而他母亲入狱,还和她的妹妹洛斯贝尔有关。
帕文没有责怪洛斯贝尔的意思,他母亲做下错事,就理应承担后果。但他还是担心,这会影响到艾尔莉丝对他的看法。
在遇见她受人欺负时,他根本想都不想地就直接上前。
那一刻,帕文就知道,他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了。
“帕文,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艾尔莉丝试图劝退他。
帕文比她更加紧张地摇头,说:“艾尔莉丝,过去的每一天,我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你。”
“再次遇见你后,得知你结婚的消息,我很难过。”
“或许这么说很卑劣,但知道你离婚,我认为这是上天赐予我的机会。”
艾尔莉丝注视着帕文和小狗一样诚恳的眼睛,说不动心是假的。
“请给予我这个机会。”帕文的语气充满恳求,“好吗,艾尔莉丝。”
艾尔莉丝是个心软的omega,却也不会轻易地对她无感的人点头。
“帕文……”她的眼睛被水光莹润得更加透亮,“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能再遇见你,对我来说,也是件幸运的事。”
她对帕文点头,说:“那我们就试试吧。”
第62章 一触即逝。
门外,艾尔莉丝和帕文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但他们交谈的声音,像是空谷里的回音,逐渐变得远了。
专注于艾尔莉丝回应的洛斯贝尔,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分散。门外的说话声变成背景音,她只能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清晰的轻笑。
“你一早就知道,对么。”德墨柏亚压低音量,凑近她问。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廓上的肌肤,如轻柔的羽毛扫过,勾起一阵酥麻的痒意,从耳根窜到心口。
洛斯贝尔下意识想躲,但她背靠着墙,退无可退。而站在她身前的德墨柏亚,像是另一堵墙,将她夹击在狭窄的缝隙中,动弹不得。
就算视野一片漆黑,洛斯贝尔还是能够感知到,两人之间危险的距离。她真切地感受到他说话时振动的胸腔,闻到他身上飘来的淡淡酒香。
刚刚在餐桌上,她看见德墨柏亚同父亲喝了好几杯酒。父亲向他敬酒,他也回敬,一来一回喝了不少。
如果德墨柏亚只是想拿她解闷,完全没必要这么纡尊降贵地对待她的家人。
洛斯贝尔沉默着不答,可德墨柏亚却没有要轻易放过她的意思。
“这是你不让我来你家的原因吗。”他追问道,“是担心我发现,帕文真正喜欢的人,不是你。”
德墨柏亚的语气是那么的肯定。
他猜到洛斯贝尔是想让他误解,好顺理成章地让他知难而退。
洛斯贝尔被他的呼吸轻抚,痒意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因此微微偏侧的脸颊,忽然触碰到了近在咫尺的另一张脸。
怔住的洛斯贝尔控制不住地想,
她刚刚碰到的,到底是德墨柏亚的鼻尖,还是唇。
德墨柏亚的呼吸也因此停顿一拍,天知道他此刻多想趁人之危,就直接捧着洛斯贝尔的脸吻下去。
他单手撑着洛斯贝尔背后的墙,撑开的手掌又握成拳,将自己往后推,克制住再进一步的冲动。
“他们好像走了。”洛斯贝尔不自在地说道。
见德墨柏亚不吭声,洛斯贝尔挣松他轻握她的手腕,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她只是微微用力,一只手便轻而易举地推开了他的桎梏。
“殿下?”洛斯贝尔有些疑惑地喊他,“你……”
德墨柏亚是喝醉了吗。
“你先出去吧。”德墨柏亚侧开身子,让出离开的通道。
“殿下……”他突然变得有些反常。
“洛斯贝尔。”他的语气隐隐带着几分请求,“再不走,我怕我会忍不住亲你。”
回想起刚刚那一触即逝的点碰,洛斯贝尔立刻闭上了嘴。
德墨柏亚闭上眼,听着她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离开,嘴角微微上翘。下一秒,他在黑暗中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息,收回撑在墙上的手。
紧握成拳的手不可自已地张开手指,又缓缓收拢,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正要放下的手倏地停住,食指慢慢顺着鼻梁骨下滑,指腹轻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一瞬,如触电般地猛地抽回手。
他惊觉,心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德墨柏亚忍不住拿另一只手,摸了摸捂过洛斯贝尔嘴唇的掌心,重重地摁了下去,直到感到疼痛,以恢复他快要消失的理智。
洛斯贝尔走进客厅,抬眼扫见分别坐在两侧沙发的艾尔莉丝和帕文。
两人之间流动着扭捏又暧昧的气氛,帕文在偷偷用余光瞄艾尔莉丝,而艾尔莉丝规规矩矩地坐着,难得的安静。
卡佩伯爵注意到门口的洛斯贝尔,问她:“洛斯贝尔,殿下呢。”
“殿下说他喝了酒有些头晕,想缓一缓。”
卡佩伯爵立刻担忧地蹙眉,着急说:“那你去给殿下买点解酒药吧。”
“我问过殿下了,他说不严重。”
本来就是她胡编乱造的借口。
如坐针毡的艾尔莉丝倏地起身,说:“那我去给殿下泡杯蜂蜜水。”
帕文的目光追随着艾尔莉丝的身影,跟着抬头。他看着艾尔莉丝着急忙慌地走出客厅,启唇欲言又止,又不安地低下头,交叉的手指稍稍使劲。
艾尔莉丝,会后悔刚刚答应他吗。
洛斯贝尔看出艾尔莉丝的异样,于是说:“我也去厨房看看。”
她跟着艾尔莉丝,抬步离开了客厅。
厨房里。
艾尔莉丝用温水冲泡了蜂蜜,正出神地拿筷子搅动杯子里的水。
“艾尔莉丝。”洛斯贝尔出声唤她。
突然停止的筷子与玻璃杯内壁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艾尔莉丝回过头,杯子里的水还在缓慢地转动着。
“洛斯贝尔。”艾尔莉丝眨了眨眼,表情像是意外,又像是松了口气。
她浅笑着说:“蜂蜜水泡好了,一会儿你拿给殿下吧。”
“好。”洛斯贝尔点点头,突然问她,“艾尔莉丝,你喜欢帕文吗。”
艾尔莉丝霎时瞪大了眼睛,愣住,缓过神后才开口。
“你听到了,是不是。”艾尔莉丝抿了抿唇,垂下眼,声音变小。
她忍不住问洛斯贝尔:“刚刚在厨房门口的人,是你吗。”
洛斯贝尔嗯了一声,承认:“是我。”
艾尔莉丝反倒松了口气,咬着下嘴唇问:“洛斯贝尔,我是不是不该……”
“艾尔莉丝。”洛斯贝尔打断她的话,摇头,“恋爱是你的自由,我没有任何要评判你的意思。”
“我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你是否真心喜欢帕文。”
“和帕文在一起的话,你会变得开心吗。”
洛斯贝尔虽然忙于工作,但并非对家人漠不关心。她知道艾尔莉丝一直在拿酒庄的事麻痹自己,离婚这件事对艾尔莉丝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说实话,我有点迷茫。”艾尔莉丝迟疑地说,“我跟帕文在一起确实很开心,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或许,我不该这么快就进入到一段新的感情里去。”
洛斯贝尔走到她身边,伸开手,给姐姐一个安抚的拥抱。
小时候,艾尔莉丝就经常拥抱她和米洛斯。
长大后,洛斯贝尔也学会了用拥抱表达情感。
“艾尔莉丝,别担心。”她轻轻拍了拍艾尔莉丝的后背,“只要你觉得幸福*,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
洛斯贝尔松开她,笑着说:“不要担心选错,只要这是出自你内心的选择就好。”
“洛斯贝尔,那你呢。”艾尔莉丝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犹豫地问:“你和殿下……”
洛斯贝尔愣了一秒,摇头说:“我和殿下是不可能的。”
艾尔莉丝也瞬间明白,她的猜想不是幻觉。
殿下果然对洛斯贝尔有意思。
“为什么这么坚决呢,洛斯贝尔。”
艾尔莉丝打量妹妹的神情,见洛斯贝尔垂下眼似是沉思和顾虑,感觉她并非完全对殿下无感。
“是因为身份吗。”说完,艾尔莉丝自己都默了默。
是啊,皇室与他们的差别犹如天堑。
就连远离政权的艾尔莉丝都知道,成为帝国皇储的未婚妻,必须要承担沉重的责任和压力。
不仅仅是家世身份,帝国第一的alpha,怎么可能娶一个生育能力薄弱的beta呢。
艾尔莉丝的语气变得担忧,她问妹妹:“你喜欢殿下吗。”
得知殿下喜欢洛斯贝尔时的欣喜即刻消散。她现在更害怕,洛斯贝尔会因此受到伤害。
“什么是喜欢呢,艾尔莉丝。”洛斯贝尔疑惑地皱起眉头,问道。
艾尔莉丝哑然,她似乎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她心里却在想,既然洛斯贝尔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大概说明她也没有那么喜欢皇太子殿下吧。
喜欢,是一种冲动,一种难以克制的想要靠近和拥有的冲动。
洛斯贝尔和艾尔莉丝回到客厅的时候,德墨柏亚也已经回来了。他和帕文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正和卡佩伯爵聊天。
卡佩伯爵突然看见对面的两人同时抬头,回头看见了两个女儿。
他对她们说:“就等你们回来了,殿下和帕文先生准备打完招呼就离开。”
洛斯贝尔走到德墨柏亚旁边,将水杯递到他面前。
“艾尔莉丝给你泡的蜂蜜水,解酒。”
洛斯贝尔特意说明了,为泡蜂蜜水的人不是她。
“谢谢你,艾尔莉丝。”
德墨柏亚转头对艾尔莉丝露出浅笑,却从对方牵强的笑容中看出一丝不对。
他抬手去接洛斯贝尔手中的玻璃杯。
洛斯贝尔握着水杯的下部,德墨柏亚并非刻意,但他抓住水杯上部时,不经意地小指叠在了她的手指上。
又是转瞬即逝的,令人难耐的触碰。
像是干渴植物汲取一滴水后的更加渴望。
德墨柏亚喝完了一整杯蜂蜜水。
甜腻的蜂蜜似乎黏腻在喉咙口,不仅没能解渴,反倒增强了口干舌燥的感觉。
“殿下,请慢走。”洛斯贝尔承担起送客的重任。
德墨柏亚站在门口,比她低两层的台阶处。
他微微抬起下巴,笑着说:“我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夜晚。”
“谢谢你,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只是点点头,客气地说:“殿下带了这么多礼物,让您破费了。”
“洛斯贝尔,我们也算是同辈。”德墨柏亚叹气说,“就算是毕夏普,私下也不会一直一口一个‘您’地称呼我。”
“你这样喊,会显得我年纪比你大很多。”
“但是,毕夏普阁下是您的朋友。我只是……”
德墨柏亚立刻反驳她:“我记得,我问你我们是不是朋友的时候。”
“你给的是肯定的回答。”
算是,准确来说,应该是模棱两可的回答吧。
洛斯贝尔不想跟他继续计较这个问题,说:“时间不早了,殿下该回去了。”
“再见,殿下。”
不知为何,德墨柏亚听到从她口中听到“再见”二字,也觉得很美妙。
他对她说:“晚安,洛斯贝尔。”
后一日的射击比赛,洛斯贝尔退赛没有参加。
最终的比赛结果,是罗莎琳娜不负众望地拿下了冠军。
洛斯贝尔再见到德墨柏亚,是赛程的最后一日。
“恭喜你们获得这届冬狩节比赛的冠军。”
往年,基本三场比赛的冠军都是alpha.
女皇看着三个人,忍不住笑着说:“这还是我当女皇以来,第一次看到三个冠军都是女性。”
“而且,冠军平分于alpha、beta和omega.”
女皇扫视过三人,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洛斯贝尔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她接着说:“根据帝国传统的习俗,你们将会获得今年蓝城的最佳猎人称号。”
由于贵族对免税和参军的需求都不强烈,所以马术比赛冠军的奖励也发生了改变。除了最佳猎人的荣誉,女皇会满足他们每个人一个愿望。
女皇和蔼地询问她们:“你们想要什么奖励呢。”
金钱珠宝、车田宅邸,或是封号荣誉。
只要愿望不过分,女皇一般都不会拒绝。
女皇看向女儿:“罗莎琳娜,你先说吧。”
“我想要T97.”说完,罗莎琳娜看向一旁沉默的德墨柏亚。
T97,就是她成人礼生日时想要的反装甲射击武器。
女皇轻挑眉头,也看向一旁的德墨柏亚,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先询问他的意见。
“德墨柏亚,你觉得呢。”
军用武器的管控权,现在都在德墨柏亚手上。虽然女皇也一样能够直接应允,但她不想和德墨柏亚唱反调,继续恶化他们的母子关系。
德墨柏亚抬眼看向罗莎琳娜,沉默两秒。
“可以。”他瞧见罗莎琳娜亮灯般变得明亮的眼眸,补充说,“但是只能在限制区域内使用,不可以带出军区范围。”
在莱索王国遭遇埋伏后,德墨柏亚认为,还是需要加强对罗莎琳娜这个第二皇位继承人的培养。
以防万一,他真的遭遇不测,至少帝国还有罗莎琳娜。
罗莎琳娜兴奋点点头,干脆地应好。
女皇移目看向站在罗莎琳娜身侧的艾拉。
面对omega,人们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放轻语气。
女皇语气柔和地问:“艾拉,你想要些什么呢。”
艾拉也瞥了一眼德墨柏亚,犹豫地问:“我的成人礼也快到了,我能否邀请皇太子殿下前来参加呢。”
德墨柏亚淡淡看了艾拉一眼,平静地说:“艾拉小姐,你可以提一些别的要求。”
艾拉微微一愣,以为德墨柏亚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你是德文希尔公爵的女儿,也是罗莎琳娜的好友。”
“若非有要事,我本就会去参加你的成人礼。”
虽然德墨柏亚说会去参加她的成人礼,但他也将话说得清楚明白。不是因为和她有交情,也不是受她邀请,完全是看在她父亲和公主殿下的面子,出于礼貌才答应前去。
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德墨柏亚的暗语。
女皇无可奈何地轻叹,看向德墨柏亚的眼神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哀怨。而罗莎琳娜则是有些心疼地看着艾拉,可感情这东西本就不能强求。
女皇安抚地问:“艾拉,你还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吗。”
艾拉的家世显赫,父亲是大权在握的内阁大臣,母亲也是出身家财万贯的富豪之家。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和罗莎琳娜一样应有尽有。
“女皇陛下,那可否允许我到皇室秘书处实习一个月呢。”
“我认为,这会对我未来的就业提供很大的帮助。”
艾拉就读于格登贵族学院的外语专业,同时辅修新闻学。她的梦想,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外交部新闻发言人。
已经拒绝过对方一次,女皇不好意思再拒绝。
何况艾拉提出的实习也只是件小事。
“当然可以。”女皇毫不犹豫地答应。
德墨柏亚只是皱了皱眉头,到底没说些什么。
最后,女皇问洛斯贝尔:“洛斯贝尔小姐,你呢。”
洛斯贝尔将早就想好的愿望说出口:“我希望能够参加皇室军入军选拔。”
卡戎军是皇室军的精锐,要想加入卡戎军,必须在皇室军的年度考核中拿到最优等的成绩。
“洛斯贝尔小姐,我当然可以答应你。”
她只是提出了参加入军选拔,并没有要求女皇直接让她进入军队。
“但是。”女皇讶异又好奇地盯着她,问道,“你是皇太子的秘书,要是你入选,你的岗位要怎么办呢。”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陛下,我会从皇室秘书的岗位辞职。”洛斯贝尔毫不犹豫地回答。
女皇抬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果断。
且不说普通士兵的训练有多辛苦,升任指挥官有多困难。在还没有成为指挥官之前,普通士兵的福利待遇还比不上她现在的岗位。
而且,她从秘书的职位请辞,也就意味着放弃了和德墨柏亚朝夕相处的机会。
德墨柏亚主动开口说:“距离下一次皇室军选拔还有三个月时间。”
“若是洛斯贝尔成功入选,我会重新选择新的秘书。”
他又继续说:“但这三个月,她还得继续完成她现有的工作。”
女皇闻言看向德墨柏亚,倒是没想到他放人也放得这么干脆。还是说,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除和她的上下级关系了。
“既然你的上级都这么说了。”女皇笑着应允,“那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呢。”
艾拉侧过头去打量洛斯贝尔。
听到洛斯贝尔的请求,艾拉对她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能令皇太子殿下动心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艾拉没有亲眼看到洛斯贝尔跳马救人的画面,却也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眼前的beta女性,无疑是漂亮的,勇敢的。但她真正能打动德墨柏亚的地方,又在哪里呢。
“洛斯贝尔小姐。”女皇单独留下了她,“你是德墨柏亚的秘书,但我还是第一次和你进行交谈。”
洛斯贝尔恭敬地站着,不卑不亢地挺直后背。
女皇一边打量,一边问她:“你为什么想加入皇室军呢。”
“回陛下,成为指挥官,是我的梦想。”
女皇又问:“那你当初为何会去面试皇室秘书这个职位呢。”
“因为beta很难直接进入军队。”洛斯贝尔坦白道。
女皇对她诚实感到有趣,轻笑一声:“可是,如果你进入军队,你和德墨柏亚要怎么办呢。”
“你不担心他会爱上别的omega吗。”
“例如,艾拉。”
“陛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洛斯贝尔平淡地回复,“我与殿下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他是否爱上其他omega小姐,与我并没有多大关系。”
女皇吃惊地注视着她,疑惑地问:“难道,你不喜欢德墨柏亚吗。”
女皇的确没有想到,她优秀的儿子,帝国的第一alpha,竟然会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他的人。
而这个人,还是个Beta.
“陛下,我对殿下并无觊觎之心。”
洛斯贝尔回答的语气始终平静:“我很清楚,我配不上皇太子殿下。”
“所以,我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这句话,是对女皇问题的回答。
也是洛斯贝尔给自己的“警示”。
第63章 他的私心。
随着冬狩节假期的结束,尽管街上的节日置景还未完全撤去,行色匆匆的人们恢复了日常的忙碌,节日的氛围就这么悄然散去。
如一场绚烂热烈的烟花,在万众期待中升空,在最高点爆炸出最璀璨的花火,最终戛然而止,只在天空中留下一点儿淡淡的灰烟。
冬狩节过后,便代表着新年伊始,岁序更新。
而时间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流逝,生活越是一成不变,时间的消逝就越不知不觉。
洛斯贝尔领着艾拉进入秘书处办公室时,忽而想起了三个月前,她第一天来这里上班时的画面。
她扫见窗外的白蜡树,先前金黄色的叶子几乎已经完全掉落,只剩下了光秃的枝干。
“艾拉小姐,你就先在这里办公吧。”
安德鲁的办公桌空无一物。
因为他平日里基本不会使用这张桌子,经过其本人同意后,洛斯贝尔暂时将艾拉的办公位置安排在了这里。
艾拉对她嫣然一笑,声音柔和地说:“谢谢你,卡佩小姐。”
“对了,说起来,你算我的学姐,也是我的前辈。”
艾拉不像很多贵族omega一样骄矜和任性,性格温柔谦和,也很懂得如何为人处世。
“你叫我艾拉就好。”她又温和地追问,“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否也直接称呼卡佩小姐的名字呢。”
在帝国,互相称呼名字是很平常的行为。除了关系亲近的朋友和家人,只要年长的一方同意,也可以直接喊对方的名字。
“好的,艾拉。”洛斯贝尔点了点头,微笑同意道。
艾拉从拿着的纸袋里,拿出一个精致包装的小盒子,递到洛斯贝尔面前。
“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接下来还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洛斯贝尔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纸袋,隐约看见里面还有好些一样的礼盒,猜到那是人手一份的见面礼。
“谢谢。”洛斯贝尔礼貌地收下,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尽管来问我。”
艾拉嘴角弯得更深,笑靥如鲜花般动人:“我会的。”
之后,洛斯贝尔又向她介绍了薇洛安和维克多。无论对方是alpha还是beta,艾拉的态度都是一视同仁,始终客气有礼。
依照惯例,在周一的下午,德墨柏亚才会出现在办公室。
他一走进秘书处的办公室,先是习惯性地看向洛斯贝尔的座位,而后才注意到,那张平时无人的座位上多了个身影。
艾拉拥有一头亮丽的长卷发,发色偏向淡粉色的玫瑰金色,很显眼。
“艾拉小姐。”德墨柏亚走到她的桌前。
艾拉正在专注地研读维克多编写的新闻稿。她不由地被新闻稿专业性的内容所吸引,听见有人喊她,才恍然地抬起头来。
眼前忽然出现德墨柏亚的脸。
因为刚从军区回来,他的身上还穿着黑色的军装。军装比西装更多了几分冷峻和威严气质,金色的纽扣和勋章像是特殊的珠宝装饰,同为黑色的皮质腰带勒出腰,和硬挺的肩部设计形成对比。
“殿下。”艾拉意外地眨了眨眼,倏地从座位上起身。
德墨柏亚问她:“实习第一天的感觉如何。”
出于艾拉的特殊身份,还是女皇陛下特批她来此实习,德墨柏亚不得不关心过问。
艾拉扬起一个明媚的微笑,语气含笑:“大家对我都很关照,我觉得很充实。”
“那就好。”德墨柏亚对她浅浅笑了笑,“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尽管问他们。”
“多谢殿下的关心。”
德墨柏亚抬步走向书房。
路过洛斯贝尔的办公桌前,他停下脚步。
“洛斯贝尔,来一下。”
一直埋头工作的洛斯贝尔这才抬头,起身,跟上。
书房内。
洛斯贝尔站在书桌前不远处,隔着一段距离,一如既往地冷静询问。
“殿下,是有什么指示吗。”
德墨柏亚在办公桌后坐下,从桌下的抽屉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他将文件放在桌上,平推到洛斯贝尔面前,说:“这是你接下来三个月的训练计划。”
洛斯贝尔微微一愣,接过那份文件,打开。
那是一份堪比“魔鬼训练”的训练计划,训练时间和训练内容用表格清晰地呈现出来。
但由于她工作日的白天还要正常工作,训练时间只能被压缩在下班后和周末,所以训练内容显得格外繁重。
“有什么问题吗。”德墨柏亚盯着她的脸,一本正经地问。
他补充说:“如果你想通过三个月后的选拔,这种程度的训练是必须的。”
洛斯贝尔合起文件,点头应道:“没有问题。”
“可是,让安德鲁先生拿出所有休息时间陪我训练,合适吗。”
这样的话,安德鲁就完全没有休息时间了。
德墨柏亚注视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不只是安德鲁,还有我。”
他自然地说道:“我也会陪你训练。”
洛斯贝尔抬眉,稍稍睁大了眼睛,又低压下眉头,抿紧了唇线,欲言又止。
“洛斯贝尔,你想通过选拔吗。”
德墨柏亚像是猜到她的想法,问道:“通过选拔,和避开我,你更想选哪一个呢。”
洛斯贝尔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似地回答:“我知道了,我会参加训练的。”
“但是殿下……”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打断她的话,直接打消她的顾虑,“你放心,我不会利用训练做你不愿意的事。”
“我是喜欢你,但我也不会因此放松对你的要求。”
“包括其他工作。”
德墨柏亚从来都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洛斯贝尔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忽然意识到,是她太狭隘了。
“抱歉,殿下。”洛斯贝尔诚恳且干脆地道歉。
德墨柏亚凝视着她,见她终于对他放松了点态度,很轻地松了口气。
“洛斯贝尔。”他认真地喊她的名字,洛斯贝尔对视上他的眼眸。
德墨柏亚微微勾起唇角,反问她:“你还记得,你在面试时对我说的话吗。”
洛斯贝尔轻愣着,然后听见他一字一句地完全重复说。
“你说,你会成为我的匕首和盾。”
他望进她的眼睛里,继续问:“这个承诺,现在还算数吗。”
明明是她先说出口的话,为什么一样的话从德墨柏亚口中说出来,会让人觉得这么奇怪。
洛斯贝尔沉默了好一会儿,她隐约察觉到,她最近的心脏频率跳动得反常。
“当然算数。”洛斯贝尔紧绷着肩颈,好不容易才肯定道。
“那就好。”德墨柏亚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明显了。
“没有其他事了,你先出去忙吧。”
余光瞄见洛斯贝尔离开的背影,德墨柏亚长舒一口气。
其实他并没有实际表现得那么若无其事。
德墨柏亚低下头,从军装口袋里拿出那个随身携带的挂坠,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挂坠的吊绳。
只是,如果他不这么做,只会把她推得更远吧。
德墨柏亚将吊坠紧紧攥在手心,放回口袋里,凝神开始处理工作。
训练从第二天开始。
洛斯贝尔将训练计划传输到了通讯器内。
她看了眼通讯器上的训练地点,是在东侧殿的健身房。
洛斯贝尔不禁有些犹豫,是在休息室换好运动服再去,还是去东侧殿再换。
“洛斯贝尔。”薇洛安叫她,问,“你还不回去吗。”
“我打算运动一下再回去。”洛斯贝尔笑着说。
薇洛安消息灵通,早就听说了她要去参加皇室军入军选拔的消息。
她笑着对洛斯贝尔说:“加油。”
即便薇洛安言简意赅,洛斯贝尔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并对她道了声谢谢。
薇洛安与她闲聊说:“艾拉小姐,似乎是女皇中意的太子妃人选。”
洛斯贝尔默了一瞬,平淡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因为洛斯贝尔平时里就不热衷于八卦,所以薇洛安也没察觉出她格外沉默的异样。
“所以艾拉小姐来秘书处实习,应该也是奔着殿下来的吧。”
“不过她确实挺认真的,还问了我和维克多很多问题。”
“艾拉小姐是个很优秀的人。”洛斯贝尔诚挚地陈述说。
“我倒是觉得,如果将艾拉小姐单纯看做一个只注重爱情的人,实在是失之偏颇。”
以omega天生偏弱的身体素质,艾拉能够赢过众多alpha拿下盛装舞步的冠军,背后一定是花费了不少的努力。
而且,洛斯贝尔也观察到,艾拉来秘书处实习不是作秀,是真真正正想学点东西的。
她这么说,并不是想批判薇洛安的观点,只是单纯觉得这种说法对艾拉来说,不太公平。
闻言,薇洛安怔住,忍不住失笑,认同道:“你说得对。”
常年浸润在alpha为主的官场中,薇洛安也不知不觉地沾染了些许对omega的偏见。
“确实是我失言了。”薇洛安爽快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在她们的背后,艾拉和维克多站在一起。因为艾拉没有档案室的权限,只能求助档案室的管理员维克多帮忙借阅。
维克多侧目看向一旁的艾拉,瞧见她恬静的表情,似乎并不在意薇洛安对她的评价。
艾拉察觉到身侧的视线,扭头对维克多莞尔一笑。
她轻声感叹:“洛斯贝尔小姐,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维克多无言地点了点头附和。
在他看来,洛斯贝尔身上最难得的品质,就是她鲜有偏见,无论是对贵族平民,还是对不同的性别。
最后,洛斯贝尔还是在西侧殿的休息室,先换好了运动服,才去了东侧殿。她和德墨柏亚之间又没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没必要遮遮掩掩。
洛斯贝尔到健身房的时候,德墨柏亚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他穿着黑色的纯色运动T恤,轻薄的速干布料紧密地贴合他的肌肉线条。完美的宽肩窄腰不说,热身后更加紧实的胸肌和手臂肌肉展露无遗,力量感呼之欲出。
“来了。”德墨柏亚注意到门口的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身上穿的是她大学时购买的健身服。
格登贵族学院和高端运动品牌有对接,学院里的学生购买能够有优惠折扣。因为这个牌子的运动服质量很好,读书时洛斯贝尔攒钱买了几套。
健身服虽然是长袖长裤,将身上每一寸肌肤都遮挡得严严实实。但因为剪裁贴身,布料透气亲肤,也将洛斯贝尔高挑玉立的身姿勾勒得更加完美。
德墨柏亚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对她说:“先来做热身活动吧。”
“好。”洛斯贝尔走到他身边,开始活动热身。
她一边热身,德墨柏亚一边说:“考虑到你手上的伤,我们今天先着重练体能。”
“好。”洛斯贝尔应道。
大部分alpha和beta的身体柔韧度远不及omega.
德墨柏亚关注着她的拉伸动作,意外发现她的柔韧性比想象中好,不由地想到小时候毕夏普拉伸时的痛苦面具。
“再过一段时间,等你的伤完全好了。”德墨柏亚补充说,“周末就带你去专业的训练基地做加强训练。”
训练过程中,德墨柏亚一直是以严厉的教官身份在严格要求她。的确如他所说,他一点儿也没对她放水。
结束后,德墨柏亚毫不留情地说:“最后再跑三千米。”
“我们出去跑。”
洛斯贝尔跟着德墨柏亚,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路线在皇宫内长跑。
“跟上我的脚步,距离不要超过一个身形。”德墨柏亚跑在她的身前,气息平稳地说。
事实上,洛斯贝尔的体能在学院里算是中上水平。但和德墨柏亚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
洛斯贝尔盯着德墨柏亚的背影,紧咬着牙跟上。她注视着他的背影,一边跑一边不禁想到,除去alpha天生比beta更强壮的身体素质,德墨柏亚一定也做了很多训练。
她必须要努力朝他的水平靠近才行。
做过力量训练后还要长跑,最后一千米的距离,洛斯贝尔感觉自己完全是凭借着身体的惯性在坚持,双腿已经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了。
“呼……呼……”洛斯贝尔双手撑着膝盖,止不住地喘息。
德墨柏亚的呼吸也稍微变得急促了些,但整个人的状态明显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他站在洛斯贝尔的身前,垂首看着她。
“别停下来,走一走。”
洛斯贝尔缓缓直起腰来,站在原地。
德墨柏亚对上她更加明亮的双眼,像是名贵的黑珍珠,眼底透出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汗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双颊透出健康的红润,整个人像是浸湿了的樱桃。
他对她说:“走起来,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干咽一下,一边深呼吸,一边抬起跟灌了铅一般沉重的腿往前。
德墨柏亚轻笑一声,像是早有预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绳子。
“牵着。”他将其中一端递到她手里,“我拉你走。”
虽然是避免了牵手,但洛斯贝尔拉着绳子的一端,却觉得更奇怪了。
结束后,洛斯贝尔忍不住问德墨柏亚。
“殿下,您为什么要这么不遗余力地帮我。”
虽然这是他们的赌约,但德墨柏亚完全没必要这么身体力行。就算是做她的教练,他也可以只是看着她跑的。
德墨柏亚注视着她倔强的眼睛,无奈地轻声唤她的名字。
“洛斯贝尔。”他像是瞬间转换了身份,软下语气。
“我确实是答应了你,不会利用训练做什么。”
“但我喜欢你,也是事实。”
“我必须要承认,我也有私心。”他坦言说,“我想和你多相处一些时间。”
“毕竟,你能一直在我身边的时间,也只剩下三个月了。”
他似是欣慰,又似是落寞地喃喃:“不是么。”
洛斯贝尔顿时哑然。
德墨柏亚的话,像是确信她一定会入选一样。
他就这么相信她吗。
第64章 “敌人”。
三周后,周末的清晨。
安德鲁驾驶直升飞机,经过一个小时的飞行,他们来到了野外训练基地。
野外训练基地位于深山老林,洛斯贝尔坐在飞机上,从高处往下望,底下是一片绿色的“汪洋”。
直升飞机降落在基地顶楼的停机坪后,立刻有身着军装的军人小跑上前,朝安德鲁和德墨柏亚敬礼问候。
洛斯贝尔被人带到更衣室,换上了作战服。黑绿色的迷彩服便于在密林中隐藏身形,鞋子也是厚实防水的军靴。
换好衣服后,她又被人带到军械室。
一进入军械室,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武器军械,简直让洛斯贝尔看花了眼。
德墨柏亚将一个轻便的黑色作战双肩包递给她,说:“你可以在这里挑一些称手的武器。”
洛斯贝尔接过背包,感到略微沉手。她打开包,看见里面放了一些简单的生存物资,果腹的食物和一瓶水,还有绷带药物,和简易帐篷等工具。
她拉起背包拉链,问德墨柏亚:“这次的训练内容是什么。”
德墨柏亚上下扫视了她一眼。
洛斯贝尔手臂上的伤已经完全恢复,并且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她的体格也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算是对你的一次测试。”德墨柏亚笑着说,“我会根据你的测试结果,调整对接下来的训练计划。”
“测试内容是,二十四小时内,保持‘存活’的同时,找到敌方的大本营,解救出被困的人质。”
他又递给她一份地图,说:“因为时间有限,这是你本次行动的活动范围。”
在洛斯贝尔接过地图的同时,德墨柏亚又补充说道。
“友情提示,这是真实的野外环境。密林里存在着各种危险,并且,敌人很可能会对你进行埋伏攻击。”
洛斯贝尔扫视墙上挂着的琳琅满目的武器,忍不住问:“这些枪都是真的吗。”
“是激光感应枪。”德墨柏亚解释道。
“你身上的这件衣服,在各个要害部位都有传感器芯片,被枪击中就会发出警报。”
德墨柏亚指着她腰部的一个外置感应器,说:“近战时,破坏掉这个感应器,也算杀死敌人。”
“当然,如果你的感应器被破坏。”他笑了笑,“也代表你的人物死亡。”
“感应器警报响起,这场测试结束,任务失败。”
“或者时间到了,没能救出人质,任务也算失败。”
洛斯贝尔微微皱了皱眉头,点点头,应道:“明白了。”
监控室,德墨柏亚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入口处,洛斯贝尔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地图。
地图上,除了范围边缘地带的标记清晰,其余的,基本上是一片空白。这也意味着,她必须完全依靠自己的摸索,了解这里的地形环境。
任务的时间有限,包里的食物只能够应急果腹。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体力一定会受到损耗和影响。越迟遇到敌人,越可能处于弱势。
况且,她完全不知晓敌方的人数和兵力,只能尽快找到敌方的大本营,解救出人质。
洛斯贝尔毫不犹豫地走进密林。
首先,敌方的大本营一定会安置在有掩体的位置。而且那个地方大概率会处于高处,以便于监视和观察周围的环境,伺机而动。
洛斯贝尔打算先找到水源,根据水流的方向逆流而上,找到地势的高位。届时,再通过道路的痕迹和气味缩小范围。
幸运的是,这两天没有降雨,这让她可以根据土壤的湿度来大致判断方向。
走了一段路之后,洛斯贝尔蹲下身子,用手指捻了捻地上较为干燥的土壤,又抬眼扫视了一圈四周的植物分布。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洛斯贝尔终于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她明显感觉到脚下的土壤变得湿润,脚底的触感微微湿滑,但土地深处却很扎实。
果不其然,洛斯贝尔发现了一条小溪。
忽然,她又听见附近的草丛中传来细微的声音。
洛斯贝尔回头,瞧见了距离自己脚边不远处的一条毒蛇。很显然,她刚刚的动作不小心惊动了这条蛇。
高清监视器内,德墨柏亚比洛斯贝尔更早发现她身边的危险。在这个密林里,毒蛇和有毒的虫蚁是最常见的,会危及生命的生物。
因此,他和这里的教练员必须时刻关注着进入密林人员的安全,好在对方有危险的时候及时安排人手进行救援。
洛斯贝尔的身上装着一把激光枪和一把真枪,真枪可以帮她快速地解除威胁,但枪声很有可能会引起敌人的注意,或是引来其他动物。
于是,她举起旁边一块较重的石头,精准无误地砸向了蛇的头部。然后,迅速掏出腰间的匕首,刺向了蛇的七寸部位。
安德鲁看着洛斯贝尔继续前进的方向,想起德墨柏亚让他安排的“陷阱”。
“卡佩小姐往陷阱方向去了。”安德鲁问,“这种程度,对她来说,是不是太超过了。”
看着洛斯贝尔干脆利落地处理掉毒蛇后,德墨柏亚紧攥成拳的手放松下来。
他语气平静地说:“如果测试*太简单,就没有效果了。”
“她的目标可不只是通过选拔。”他轻笑道。
皇室军的选拔,测验的主要内容是体能和实战。
而想要成为指挥官,除了自身的身体素质过硬之外,还必须要有冷静思考的头脑和谋略,以及面对意外时处变不惊的能力。
洛斯贝尔还不知道德墨柏亚都给她安排了哪些“惊喜”。
当洛斯贝尔来到一处地势比较平缓的地带时,她突然看见了几架战斗型机器人。
这些机器人装有红外传感器,传感器感应到了生物的存在,它们立刻朝她所在的方向一拥而上。
洛斯贝尔下意识地举枪射击,子弹将机器人的脑袋打凹出一个洞,但并未影响它的行动。
机器人的外壳是防弹材质。
“啧。”察觉到麻烦的洛斯贝尔,下意识皱了皱眉。
她先是躲开了机器人的攻击,观察时还注意到,它们的手臂上也有激光射线。她不得不躲在掩体之后,思考对策。
此时,机器人还在快速地向她靠近。
如果不能处理掉这群机器人,它们就会一直追踪下去。而且,一味的逃避只会持续地消耗她的体力。
很快,洛斯贝尔想到了什么,干脆地翻身跃下滑坡。
战斗性机器人的行动也很灵敏,一旦感应到目标,就会不断追击。它们跟着洛斯贝尔前进,回到刚刚的溪流边。
“这个机器人是防水材质的。”安德鲁忍不住叹气道。
洛斯贝尔踩进溪流中,转身拿枪朝着机器人的关节处射击。那里的衔接部位相对脆弱,至少能减缓它们的动作。
当五个机器人都踩在水里时,洛斯贝尔跳出小溪,从包里拿出高压电棒,丢进溪流中。
只见一瞬间,那些机器人都尽数倒下。
安德鲁从监视器注视着这一幕,霎时沉默下去。
德墨柏亚不由地发出一声轻笑:“原来电棒是这么用的。”
为了减轻负重,洛斯贝尔将简易帐篷从背包里拿了出来。她从军械室内拿了高压电棒,起初只是存了撬锁,或顺手拿来起火的念头。
这个用处单纯是碰巧。
不过很可惜,电棒发挥作用后,很快也进水报废了。
之后,洛斯贝尔找了块平地坐下,拿出包里的压缩饼干配水吃了些。她抬头看向逐渐变暗的天空,发现地图上的范围比想象中更大,而她暂时还没有找到敌方大本营的踪迹。
她又想到刚刚的那几架机器人,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头,不知道德墨柏亚是不是还安排了其他埋伏。
休息片刻后,洛斯贝尔起身。
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她本就没有睡觉的打算。
洛斯贝尔根据太阳落山的方向确认东西方位,再按照地图上未探索的地区继续前进。直到天完全变黑,她才从包里拿出手电筒,开到最弱的一挡。
手腕上的通讯器被取走,洛斯贝尔并不知道现在的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发现了地上人类的脚印。
这附近有人活动。
洛斯贝尔立刻关闭了手电筒,以免打草惊蛇。
视线突然变得漆黑一片。
人眼在几分钟内会适应新的环境光线。等过四五十分钟后,就基本能够在黑夜里视物。
洛斯贝尔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开始轻手轻脚地在周围排查起来。
最终,她发现了一处山洞,洞口内似乎有亮光。
她猜测,那里就是敌人的大本营。
但洛斯贝尔还不能确定敌方有多少人手,于是不能贸然进攻。她开始犹豫,是趁着夜里敌人不备时偷袭,还是观察一下情况再行动。
她从腰间取出那把激光感应枪,往反方向走。
不出意料的情况下,这周围一定会有巡逻兵。
没过一会儿,山洞里的人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枪声。
虽然激光枪不会射出真的子弹,但为了提高演练的真实性,开枪时也会模拟发出枪声。
洛斯贝尔回到山洞附近时,声东击西的策略成功引出了两个敌人。但山洞里还有多少人,她不清楚。她又往门口扔了块石头,发出明显的动静,却没有人再出来。
是有埋伏,还是……里面没有人了。
洛斯贝尔小心翼翼地往山洞内走。
山洞里的火光被熄灭,越往里走就越漆黑。
走到里头,她似乎看见了背靠着石壁,双手被捆绑住的人质,立刻上前,用匕首割开了他手上的绳子。
接下来,只需要将人质带回就可以了吧。
但是,会有这么轻易吗。
下一秒,敏锐的直觉让洛斯贝尔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她立刻反身一个横腿扫过,却轻易就被对方躲开。
她举起枪,连续开了两枪。
没有警报声响起,说明对方没有中弹。
洛斯贝尔迅速后退,拉开距离,眯起眼睛发现,对方的身形似乎特别熟悉。但敌人压根没有给她继续思考的机会,直接上前就要夺走她手上的枪。
洛斯贝尔反手避开对方,手迅速往回收。两人的距离被迅速拉近,近战时,手枪基本无法发挥作用。
她和对方缠斗在一起,感受到远比她有力的力量,即刻就明白,不能跟他硬碰硬。于是用腿攻击他的下盘,以此挣脱出被他束缚的手。
短暂的交手,让洛斯贝尔更加确定,这个人就是德墨柏亚。
“怎么迟疑了。”德墨柏亚一眼就看穿她动作的停顿,语气含笑。
“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敌人。”
“你会对敌人手下留情吗。”
不能跟德墨柏亚近战,单纯论力量,她占据不到上风。
该怎么办。
德墨柏亚却看见洛斯贝尔继续上前,下意识的身体反应,轻松地接下她手上的动作。但随着肢体接触的一瞬间,他也立刻感受到了,来自她身上那股压制性的力量涌入。
这场测试可没有限制精神力的使用。
洛斯贝尔对这场测试的态度特别认真。
所以,她不会在这个时候碍于德墨柏亚的身份,而畏畏缩缩不敢对他动手。
德墨柏亚立刻抓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拧。
趁着昏暗的视线,洛斯贝尔刚刚出手的瞬间,另一只手已经偷偷拿住了匕首。正当她顺势倒下,要破坏他腰间的感应器时,他像是有所感应般地松手,往后撤了半步。
只差一点儿。
洛斯贝尔压下眉头,再想像刚刚那样偷袭只怕是不成了。
德墨柏亚也认真起来了。
他身形快速地朝洛斯贝尔靠近,洛斯贝尔接下他的招式略显被动,只能以保守的防卫不断后退。
忽然,洛斯贝尔注意到了身后的石壁。
再往后退,她就没有退路了。
洛斯贝尔一咬牙,反倒像是放弃了反抗,直接抱住了德墨柏亚。
德墨柏亚被她突然的举动而惊愣住。
下一秒,警报声响起。
洛斯贝尔手中的枪抵在了德墨柏亚后领口的颈椎处。她知道,那里有一个致命点感应器。
而德墨柏亚手中的枪也抵住了洛斯贝尔的腹部,毫不犹豫地破坏掉了她的感应器。
伪装成人质的士兵,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抱在一起“死了”。
“我的任务失败了。”洛斯贝尔松开怀抱,往后退了两步,一本正经地说。
暗色中,德墨柏亚的喉结情不自禁地滚动。
其实,如果洛斯贝尔最后对上的人不是他,她大概率是能成功的。
“你已经成功解救了人质。”德墨柏亚对她说。
他抬起手腕,又说:“但距离二十四小时过去,还剩下四个小时。”
回到基地。
德墨柏亚对她说:“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洛斯贝尔点了点头。
她身上的衣服沾上了泥土,和汗味混合在一起,气味并不好闻。
花洒的水顺流而下,洛斯贝尔闭上眼睛,又开始反思。如果刚刚不那么做的话,她是否还有其他能够取胜的机会。
答案是,几乎为零。
且不说德墨柏亚根本还没使用精神力,他的实战能力比她强出太多了。袭击失手后,她完全是被他压制着打。
精神力没有失控的德墨柏亚,完全没有弱点。
洛斯贝尔抬起头,任由流水淋面。
她心想,她和他的差距还很远。
等洛斯贝尔洗完澡,换好干净的衣服下楼时,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
“先来吃早餐吧。”德墨柏亚坐在位置上,唤她。
洛斯贝尔站在原地,又听见德墨柏亚说:“坐下,我跟你复盘。”
她立刻走到旁边的座位坐下。
德墨柏亚对上她露出不甘的眼睛,抬了抬下巴,说:“先吃。”
洛斯贝尔扯了扯嘴角,但桌上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也确实勾起了她的胃口。
体能的消耗让她胃口大开。
洛斯贝尔正安静地吃饭,余光不由地瞄向一旁的德墨柏亚,她难得见他手拿食物吃东西。
但尽管如此,他的举手投足间,还是有种让人说不出的贵气。仿佛他吃的不是馒头,而是在享用什么甜点。
德墨柏亚察觉到她停止咀嚼的动作,因此发现她在偷偷看他。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笑着问:“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德墨柏亚以为,她是着急听他的复盘。
只有洛斯贝尔自己知道,她是被他的神态动作恍了神。
日常中优雅的皇太子,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指挥官。
都是他。
洛斯贝尔收回视线,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失神地嚼了嚼口中的包子,没吭声。
吃完饭,德墨柏亚让人调出监控,和她复盘了此次行动。
“虽然任务结果失败,但这次测试的难度本身就比较高,你已经完成得很不错了。”
德墨柏亚回头,看到洛斯贝尔蹙眉不满的表情。
她总是对自己的现状“不知足”。
就算前一天的训练练到力竭,练到浑身肌肉酸痛,她还是会咬牙继续第二天的训练,甚至要求加练。
“殿下,我认为我还是需要再增强一下力量训练和近战格斗。”
Beta对上alpha,力量本就处于弱势。
她必须比其他alpha更努力,才能与他们并肩。
“好。”德墨柏亚笑着答应。
复盘结束后,安德鲁便再次驾驶直升机载他们回皇宫。德墨柏亚下午还有一场重要的经济会议要参加,洛斯贝尔陪同。
直升机上,洛斯贝尔忽然感到有些困倦,眼睛止不住地眨。
德墨柏亚抬手覆上她的眼皮,拉开她耳边的降噪耳机,凑近说:“困了就睡一会儿。”
直升机的声音卷着他清朗的声线和笑声,捎入洛斯贝尔的耳朵里。
她听见他玩笑道:“下午的会议,可别偷偷睡觉。”
这段时间的训练,两人之间免不了肢体接触。洛斯贝尔习惯后,对他的举动没有产生多大的反应。
洛斯贝尔拿开他遮住眼睛的手,德墨柏亚也将她的耳机轻轻松开。
“我不会。”她反驳道。
她见德墨柏亚弯唇笑了,听不清他说话的声音,只能注视着他张合的唇形。
“睡吧。”她推测出德墨柏亚所说的话。
洛斯贝尔将盯着他嘴唇的目光收回,撇头看向另一侧的窗户。
至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洛斯贝尔自己也不知道。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正靠着德墨柏亚的肩膀。
直升机已经落地,驾驶位的安德鲁不见了。
耳边的噪音消失,睁开眼的洛斯贝尔,猛地直起自己的脑袋。
“抱歉,殿下。”她欲言又止,说,“到了的时候,您可以叫醒我的。”
“你睡得太香了,我舍不得叫醒你。”
听见德墨柏亚声音的一瞬间,洛斯贝尔又恍然,戴在耳朵上的降噪耳机也被人摘掉了。
谁摘的,不言而喻。
德墨柏亚瞄见她烧起红晕的耳根,不由地翘起嘴角笑了。
“我想让你再多靠我一会儿,洛斯贝尔。”
“不想叫醒你,也是我的私心。”
洛斯贝尔刷地睁大了眼睛,心想德墨柏亚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她立刻转移话题说:“殿下,下午的会议,您还需要去换身合适的衣服。”
“你要亲自帮我挑吗,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呼出一口气,沉声回答:“勃利先生会为您准备好的。”
说完,她立刻打开直升机的舱门,从上面跃下。
德墨柏亚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只觉得可爱极了。
直到下午的会议结束,洛斯贝尔才回家。
这段时间的周末,洛斯贝尔为了训练,要么住在维斯宫殿的休息室,要么便是外出。
她已经提前告知艾尔莉丝,在入军选拔之前,周末都有可能不回来住。
“洛斯贝尔。”正当要进门时,洛斯贝尔突然听见了有人叫她。
她一回头,怔在原地,意外于此人会出现在蓝城。
“我很想你,洛斯贝尔。”安柏朝她走近。
洛斯贝尔紧盯着他,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
简直是阴魂不散。
“洛斯贝尔,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你。”
安柏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却被洛斯贝尔毫不犹豫地避开了。
“安柏,你是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
再见面,她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
更何况,上一次见面,他可是差点儿害死了她。
安柏收回悬空的双手,咬了咬牙,从嘴角扯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微笑。
“洛斯贝尔,别这样对我。”他故意露出可怜的委屈表情。
但她已经不会再被他虚伪的演技所蒙骗了。
“安柏,你又想做什么。”洛斯贝尔冷声质问道。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单纯想见你。”
“你不知道,上次在邮轮上……”
一提到邮轮,洛斯贝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眼底里的冷意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射向安柏。
安柏被她的眼神刺伤,粉色无辜的眼珠子轻微地颤动。
他张了张口,缓缓才说:“洛斯贝尔,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自我本意。”
“你也知道,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王子,总是要看人脸色生活的。”
“我投靠了教廷,自然也要为他们做事。”
洛斯贝尔不想听安柏的苦衷,也不想听他的解释。
“安柏,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她无情地打断他的话,“我现在之所以没杀你,只是因为你没有亲自动手而已。”
“你不会对我动手的,洛斯贝尔。”安柏肯定道。
“教廷现在和帝国合作,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他讥嘲地冷笑道:“人就是这样的善变,因为利益可以相互残杀,也可以因为利益化干戈为玉帛。”
“你真当德墨柏亚是什么好人吗。不过都是各自的立场不同罢了。”
“你知不知道,当初对你射出那一枪的指挥官,最后是什么下场。”
洛斯贝尔沉默地盯着安柏,他脸上虽带着笑,眼底却冷得渗人。
“德墨柏亚特意指名要他作为交换,可是好好折磨了他一阵呢。”
“德墨柏亚表面看着光风霁月,实际上对敌人下手也是一样的狠毒。”
“不然呢。”洛斯贝尔反问他,脸上理所当然的表情让安柏一愣。
“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难道你朝你父亲射出那一枪的时候,就不心狠吗。”
洛斯贝尔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如审讯室审讯犯人的强光灯。
“安柏,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这令我感到恶心。”
第65章 秘书。
“周三上午十点,您需要出席国际安全联盟的和平特别会议。”
按照惯例,洛斯贝尔向德墨柏亚汇报他本周的工作行程。
“会议将在国际安全联盟总部大厦举行,议题是有关莱索王国更换最高领导组织,以及杜苏比岛等附属岛屿所属争议。”
国际安全联盟是维护艾雷诺大陆和平的重要国际组织。该组织成立于艾雷诺大战后,由当时的帝国首相提出,并将总部设立于帝国蓝城。
而联盟设立了领导会议小组,小组成员有权召开特别会议。现领导会议小组的成员,包括法兰帝国、图诺王国和北狄联邦。
本次特别和平会议,就是由图诺王国提出召开的。
“外交大臣将同您一道出席会议。”
“好,知道了。”
汇报完行程后,洛斯贝尔从手中的平板抬眼,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德墨柏亚。基本每个周一下午,德墨柏亚从军区回来,都会直接穿着军装来办公。
纯黑色的军装冷肃,肩章上的金色星星是最高指挥官的标志,胸前悬挂着的金色穗带,则是皇室卡戎军兵种的特殊荣誉标志。
办公室内落入寂静。
一般这个时候,洛斯贝尔会直接离开。德墨柏亚就算不抬头,也能听见她踩在地毯上的轻浅脚步声,还有门锁关上的声音。
察觉到异样的德墨柏亚抬起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洛斯贝尔。
他似有困惑地抬眉,温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殿下,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那个在皇家蓝号邮轮上伏击我们的指挥官。”她犹豫地问,“您最后,是怎么处置他的。”
德墨柏亚与她认真的眼眸对视。
沉默几秒后,他微微压低了眉宇,温柔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下来。
他确信地肯定道:“你见过安柏了。”
事情已经过了一个月,洛斯贝尔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一定是有人对她说了什么。
而知道他处置了那个指挥官的人,除了他身边的毕夏普,就是与之有关的德林王国,和莱索王国的高层领导人。
毕夏普不会主动告知洛斯贝尔此事,洛斯贝尔也和德林王国的人没有交集。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莱索王国的人泄了密。
但杜苏比岛战役结束后,艾泊斯主动向他示弱求和。因此,教廷的其他人不会节外生枝,私下和洛斯贝尔联络。
只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别有所图的安柏。
“是。”洛斯贝尔承认,“他来了蓝城,找到了我。”
德墨柏亚的右眼皮忍不住轻跳,冷笑了一声。
“我没有杀那个指挥官。”他注视着洛斯贝尔的眼睛,语气冷漠。
“但我废了他的两只手,他这辈子都没可能再拿枪了。”
杜苏比岛的混乱,只持续了不到一天就被迅速解决,可德墨柏亚却过了一周多才回到蓝城。
归国前的那段时间,德墨柏亚见了艾泊斯,也等着德林王国的人将那名指挥官送来,解决好了一切。
作为一名指挥官,撇去立场不谈,德墨柏亚尊重绝大多数的军人。战场上,他秉承着杀生不虐生的原则,下手干脆利落。战争结束后,他也尽可能地与对战国谈判,让幸存的军人归国。
这也是德墨柏亚第一次,向他国要求人质的交换。
“帝国的皇太子殿下,您这么大费周章地要我的命,是因为我差点儿就杀了你吗。”
审讯室内,那名指挥官被手铐脚镣牢牢地锁在审讯椅上。他挑眉勾唇,脸上扬起张扬的笑容,尖锐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德墨柏亚。
德墨柏亚的手轻扫过桌上的各种审讯器具,最终只是拿起一把黑色的枪。和其他折磨人的刑具比起来,枪可以说是最直截了当的工具。
一枚子弹,射向要害,轻易就能要人性命。
与那名指挥官浓烈的恨意眼神对比,那双蓝色的眼眸如寒冬里冰雪一样淡,也一样冷。
德墨柏亚轻扫过对方充满挑衅表情的脸,目光下移,落在他紧握成拳的手上。
没有人不怕死,人类对死亡的畏惧是天生的。
“我不会杀你。”德墨柏亚给手枪上膛,发出咔哒的声响。
冰冷的声音吸引了那名指挥官的目光,他看向德墨柏亚手中的枪。他一眼看出,那是把小口径的手枪,具有精度高的特点,在短距离射程中能有精细的准度。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指哪打哪。
既然德墨柏亚不打算杀他,那他要用这把枪做什么。
指挥官不禁蹙眉,紧张地干咽,下意识地紧咬着牙关。
“国际联盟禁止对人质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他逞强地反问道,“皇太子殿下是要知法犯法吗。”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讥嘲的嗤笑,只见德墨柏亚似笑非笑地抬眸,轻视他。
“现在搬出联盟,是不是太晚了些。”
“你们企图非法占领杜苏比岛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国际法。”
德墨柏亚举枪对准他的脑袋,清楚地看见对方向后仰的动作,以及因为恐惧而生理性放大的瞳孔,他的眼底仿佛瞬间结了厚厚的冰层。
枪口缓缓下移,对准了他被禁锢住的手臂。
“要拿稳狙击枪的话,应该用的是两只手吧。”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德墨柏亚按下扳机,审讯室内同时响起枪声,和一声痛苦的嚎叫。
伤口顿时冒出鲜血,也让德墨柏亚回想起洛斯贝尔受伤的画面,他毫不犹豫地偏移枪口,对着指挥官的另一只手又开了一枪。
小口径的枪威力较小,加上枪口对准了人体的骨头,子弹没有穿透皮肤,而是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德墨柏亚放下枪,语气平淡:“折磨人体带来的疼痛,远不如心理所需要承受的痛苦。”
无论在哪个国家,成为指挥官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德墨柏亚废了他拿起武器的手,无异于折断了他军人的脊骨。
“你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到你的祖国了。”
他将永远地被困在这座岛上,直至死亡的来临。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平静地问她。
“如果我杀了他,你会觉得我是在蓄意报复,因此认为我心狠手辣吗。”
“不,殿下。”洛斯贝尔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只是……”
不知为何,听到德墨柏亚没有杀掉对方时,洛斯贝尔反而松了一口气。她确实有过担心,担心事实真如安柏所说的那样,德墨柏亚真的折磨了那名指挥官。
这不仅为违反了国际法,还……颠覆了她对德墨柏亚的印象。
倏地,洛斯贝尔撞进德墨柏亚冰冷的眼神中,像是被人一头按进了冰层下的冷水中,被冷得心头一颤。
一直被他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竟让她险些忘了,德墨柏亚本就该是个理智果断的人。
洛斯贝尔猛地清醒,道歉说:“殿下,是我僭越了。”
她低下头垂眼,避开德墨柏亚审视的眼睛。
“没关系。”德墨柏亚突然放轻了语气,“洛斯贝尔,你可以问任何你想问我的问题。”
“只要是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回答你。”
洛斯贝尔抬眸,又蓦地被拉进他化了冰的蓝眸里,温和如一池春水。
“没有其他事了,殿下。”她故作冷静地说,“那我就先出去了。”
德墨柏亚看着她走出书房,门锁落下。
他拉平嘴角弧度,低眼时眼眸变得漠然。
安柏……
这个麻烦的家伙。
门外,洛斯贝尔站在原地,呼出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既不想看到德墨柏亚冷冰冰的视线,却又害怕沉溺在他变得温柔的眼神中。
“洛斯贝尔。艾拉朝她走近,问,“殿下在忙吗。”
“殿下在书房,没在开会。”
看见艾拉的脸,洛斯贝尔忍不住提醒自己,这才是与皇太子相配的omega.
她对艾拉说:“你有事找殿下的话,直接敲门就好。”
洛斯贝尔抬步正要离开,艾拉又叫住她。
“洛斯贝尔,我这周就结束实习了。”艾拉对着她笑,甜美的笑容中隐约流露出一丝遗憾。
“周五晚上,我想请秘书处的大家一起吃顿饭,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地点就在弗里酒店的顶层餐厅。”那是艾拉母亲家的产业。
艾拉问洛斯贝尔:“你有空吗。”
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洛斯贝尔下班后是要参加训练的。但面对艾拉充满期待的眼神,她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
而且,如果其他人都去的话,只有她不去,不单会显得她不合群,还显得她不喜欢艾拉似的。
“好,我会去的。”洛斯贝尔答应下来。
没过一会儿,书房门口响起敲门声。
德墨柏亚喊了声进,以为是洛斯贝尔忘了说什么事。抬头看向门边时,却意外看见了艾拉。
“艾拉小姐。”德墨柏亚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艾拉来秘书处实习的这段时间,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来他的书房。
艾拉轻手将门掩上,没完全关紧。
德墨柏亚注意到这一点,心想这大概是omega的家教,与alpha单独共处一室时,需要开着门缝,以保证安全。
艾拉走到书桌前不远处,说:“殿下,我的实习要结束了。”
她微笑着看着德墨柏亚,清晰地看见对方微微一愣的表情,显然是忘记了这件事。
艾拉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更明媚的笑,以遮掩自己感到失落的事实。
“我想邀请大家周五晚上一起吃顿饭,在弗里酒店的顶层餐厅,私密性很好的。”
“殿下如果没有别的事,也请一起参加吧。”
说完,艾拉不忘补充说道:“我已经问过其他人了,他们都会去的。”
“卡佩小姐也会来。”
德墨柏亚要拒绝的话被堵在口中,沉默地看着艾拉。
不久,他点点头说:“我看看情况,有空就去。”
等艾拉离开书房后,德墨柏亚这才叹了口气。
说实话,艾拉很有分寸,并未借机刻意地接近他做些什么。但几乎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够和艾拉生出感情,他对艾拉并无意思,与她接触的每一次,总是莫名地给他带来些许压力与愧疚。
德墨柏亚看着电脑里的文字,心思却不免飘忽,读了两遍都还没将内容看进去。他背靠着椅背,有些心烦地闭上眼睛。
艾拉说洛斯贝尔也去,那她不训练了吗。
洛斯贝尔应该看得出来,女皇有意撮合他和艾拉。而她看起来,还和艾拉的关系不错。
如果洛斯贝尔对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在意,怎么能表现得如此毫不介怀。
德墨柏亚睁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焦躁地在室内走了两步。
周三的会议,德墨柏亚和外交大臣一同参加。
而洛斯贝尔不能进入会场,只能在场外等候。
会议结束后,艾泊斯主动找到德墨柏亚。
“皇太子殿下。”艾泊斯唤他,“谢谢您投了同意票。”
莱索王国的权力更迭,本身无需经由联盟组织的认定。但原先参会的是皇室组织成员,他们要求更换参会组织,同时也是在向其他国家表示,莱索王国更换最高领导组织的意思。
德墨柏亚代表帝国投出同意票,其他跟随帝国意见的小国,从此也会认同教廷对莱索王国的领导。
“不用谢。”德墨柏亚淡然应道,“不过是为了共同的利益罢了。”
虽然德墨柏亚对艾泊斯全无好感,但他必须站在帝国的角度,做出最有利于自己国家的选择。
他之所以投出同意票,也不过是不想看着其他国家利用莱索王国,引起帝国的内乱罢了。
“你这次来,把安柏也带来了。”德墨柏亚瞥了艾泊斯一眼。
艾泊斯无奈地笑了笑:“不是我带他来的。”
“安柏说到底,不算我教廷的人。”
“我与他的合作,在国王死后,我为他安排一个新身份,基本也就算结束了。”
艾泊斯好奇地睨了德墨柏亚一眼,说:“我没理由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别对我用你的精神力,艾泊斯。”德墨柏亚提醒他道。
艾泊斯忽地感受到一股威压,赶忙说:“抱歉,殿下。”
“我原先还以为,我的精神力对您没效果呢。”
身上的压力消失,艾泊斯缓缓开口说:“看来,还是和您身边的那位秘书有关。”
“艾泊斯。”德墨柏亚警告地喊他的名字,“你最好别惹恼我。”
“是你必须要与我合作,我可不一定。”
艾泊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着德墨柏亚与他擦肩走过。
这位殿下,究竟是在为什么事情烦躁呢。
德墨柏亚走出会场,洛斯贝尔在门口等他。
“下着雨,怎么不在车上等。”
洛斯贝尔撑着伞,抬头看他时,伞微微向后倾斜,伞面上的雨珠顺势向后滑落。她侧头看向旁边,其他参会代表的秘书或助理也都等在门口。
德墨柏亚也注意到了那些人。
在洛斯贝尔心里,她和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这不合适,殿下。”
德墨柏亚注视着她,兴许因为天气沉闷,胸口隐隐闷着一股气。
“走吧,回车上。”他闷闷地说。
回到车上,洛斯贝尔将打湿的雨伞收进袋子里。
起身时,正对上德墨柏亚看着她的视线。
“怎么了,殿下。”洛斯贝尔疑惑地问,“是会议的结果不理想吗。”
德墨柏亚摇了摇头,问她:“周五还训练吗。”
问话的语气毫无波澜,令人轻易听不出他的情绪和态度。
这两天,德墨柏亚一直在等洛斯贝尔主动跟他说休息的事。
但他们见面的时间那么多,她却对此一字不提,是打算等到当天才说吗。
洛斯贝尔轻愣,眨了眨眼,理所应答地认为德墨柏亚也会去参加。
“可以休息一天吗。”她没有追问他是否会去。
“周末我可以加训。”
德墨柏亚的目光始终凝视在她脸上,但他面无表情的脸,跟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没什么差别。
良久,他又问:“你和艾拉的关系很好吗。”
“就算周末加训,你也要去参加她的欢送会。”
洛斯贝尔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尽可能平心静气地回答他莫名其妙的问题。
“艾拉小姐与我们共事了一个月,为人平和,工作也尽职尽责。”
“大家都会去参加,我不想成为例外。”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德墨柏亚穷追不舍地追问道。
车外突然闪过一道闪电,随即响起一声巨响的雷声。
“殿下,无论我参加的原因是什么。”
“我认为,我应该还是有选择的自由的。”
德墨柏亚是她的上司不假,但即便他是她的伴侣,他也没有权利干涉她的选择。
第66章 他只想要她。
空中电闪雷鸣,雨势骤然变大。
弹珠般的雨水噼里啪啦地击打着车顶,雨水如瀑布般*从窗户汩汩流下。
车外,车轮驶过水滩溅起水花的声音,还有其他汽车急乱的鸣笛,全都混乱地混作一团。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杂乱声响,像是远近高低传来各种乐器音色的激昂交响曲。
与声音近在咫尺,又存在隔阂交界的车内,是交响乐团舞台下的听众席,倏地落入一片寂静。
德墨柏亚注视着洛斯贝尔的眼睛,咬牙紧绷着的下颚,像是连接处突然掉落螺丝,忽地松懈下来。
他语气极轻地叹息,又自嘲地轻笑,细微的声音被渐大的雨声完全掩盖。
他撇开视线,最终什么都没说。
德墨柏亚望向窗外,除了被雨水模糊成一片灰白的景色,什么都看不清晰。
他宁愿洛斯贝尔生气地和他吵一架,肆无忌惮地宣泄不满,来斥责他无理取闹。
但洛斯贝尔没有,她只是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静静地凝视他,眼底隐约流露出一丝的困惑和不满,语气却始终恭敬。
因为自始至终,洛斯贝尔都只是将自己放在秘书的位置上。她待他,甚至连对安柏的待遇都比不上,是那么谨小慎微,从不越雷池半步。
德墨柏亚是在向洛斯贝尔发火吗。
不,他是在和自己赌气。
除了直白地表达爱意,和帮助她成为指挥官,德墨柏亚已经想不到其他办法,来打动这位近乎“冷酷无情”的beta的心。
洛斯贝尔又怎么会听不出德墨柏亚的言下之意。他不是在责怪她不去训练,而是不希望她去参加艾拉的欢送会。
可是为什么不呢。
就算她真的喜欢德墨柏亚,又为什么要利用对另一个人的醋意,来证明自己的喜欢。
她不愿意牵扯上一个无辜的人,也不愿意接受这种充满掌控欲的关系。
洛斯贝尔收回看向德墨柏亚侧影的视线,也扭头看向另一边的车窗。
她按下内心起伏的烦躁情绪,闭眼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这和淋浴室内水流的声音相似,能够让她静下心来。
维斯宫殿二层健身房。
今天的训练项目是射击。
洛斯贝尔从引体机上跃下,稍微活动了下酸涩的肩臂肌肉。射击需要有稳定的肩臂力量,引体向上和俯卧撑都是很好的训练动作。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通讯器上的时间。
根据计划表上的时间,德墨柏亚已经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她自己就做完了热身活动。
难道他还在为下午的事情生气吗。
洛斯贝尔微微皱起眉头,放下手臂,向射击室的方向望去。那个房间只有通过德墨柏亚的人脸识别才能进入,她没有权限,不能私自入内练习。
窗户的玻璃上,雨珠连成一条线往下滑落,接连不断。户外的雨势见小,但雨并未停歇,湿漉漉的地面也并不适合户外跑。
洛斯贝尔轻叹了口气,她无权责备德墨柏亚的“爽约”。
毕竟,当初比赛射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明晰地设定赌约的条件。虽说德墨柏亚答应帮她制定训练计划,但未必需要亲身作陪,更没有说明计划的时长。
洛斯贝尔走到跑步机上,打开开关,打算自己完成今日的体能训练。
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勃利急急忙忙地找到了她。
“卡佩小姐。”洛斯贝尔回头,看见了面色慌张的勃利。
勃利从德墨柏亚记事时起就跟在他身边,是维斯宫殿最沉稳的侍从长。洛斯贝尔从未在勃利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焦急的情绪。
洛斯贝尔按下停止键,脚步逐渐放缓,随着滚动的跑带往后滑,身体平衡地跨下跑步机,走到勃利面前。
“怎么了,勃利先生。”
勃利紧皱着眉,双手交握在身前,但语气还是尽可能地保持平静。
“卡佩小姐,能否请您跟我走一趟。”
洛斯贝尔微微一愣。
虽不知道勃利找她是要做什么,但他在众人的眼中是个可靠的人,大家都很信任勃利先生。
所以,洛斯贝尔还是点了点头,应了句好。
她跟在勃利身后,往楼梯口走。
眼瞧着勃利走上前往三层的楼梯,洛斯贝尔突然停住脚步。
“勃利先生。”她唤他,语气严肃,“是殿下让你来找我的吗。”
距离她刚入职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洛斯贝尔没有忘记,当初薇洛安再三对她叮嘱过的话。
没有殿下的允许,不要踏入三层。
“不,卡佩小姐……”
洛斯贝尔立刻摇头说:“没有殿下的允许,我不能随意进入三层。”
勃利的眉头蹙得更深,欲言又止地盯着洛斯贝尔。他左右扫了两眼,意识到这附近没有其他人,走下楼梯。
勃利站在洛斯贝尔面前,压低声量说:“殿下发生了紧急的情况,毕夏普阁下不在,我只能找您来帮忙了。”
“事出有因,请跟我来吧,卡佩小姐。”
洛斯贝尔狐疑地打量了勃利两眼,见他着急的模样不像作假。
这也实在不怪洛斯贝尔多疑,谁让德墨柏亚有过“欺骗试探”的前科呢。
犹豫了几秒的洛斯贝尔,妥协似地叹息,下定决心地点点头,跟着勃利上了三层。
这还是洛斯贝尔第一次踏进这片“禁忌”的区域。
她忍不住好奇地快速地扫视了一圈,阳台外是全玻璃包围的阳光房,阳光房内是宽阔的泳池。
入目宽阔的客厅里还摆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贵族子弟会弹钢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德墨柏亚从未在公共场合里弹奏过乐器。
而洛斯贝尔的脑子里竟自然浮现出他弹奏钢琴的景象,这可不妙。
她收回视线,跟着勃利,径直走向最里层的房间。
深黑色的房门给人一种危险的预感。
洛斯贝尔有一种直觉,这间房间是德墨柏亚的卧室。
“卡佩小姐,能否请您进去,看看殿下的情况。”
这时,勃利才告诉她真相:“殿下的易感期好像提前了。”
洛斯贝尔猛地抬眼,张了张唇,问道:“难道不应该找医师来为殿下注射抑制剂吗。”
“殿下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易感期提前了。”
勃利解释说:“如果请来皇室医师的话,势必会惊动女皇陛下。”
“殿下让我去找毕夏普阁下。”勃利无奈地说,“但毕夏普阁下刚刚有急事,临时离宫了。”
洛斯贝尔知道,今日秘书处值班的人,正是毕夏普。
“毕夏普阁下说卡佩小姐应该还在宫内,所以让我来找您。”
这段时间,洛斯贝尔通常都要等到晚上十点才会到家。如果训练得太晚,或是太累,她便直接留宿在西侧殿的值班室内。
毕夏普当然也知道,德墨柏亚在帮她训练的事情。
“可……你找我也没用啊,我也没有抑制剂。”洛斯贝尔不解地说道。
勃利坦言说:“事实上,抑制剂已经对殿下没有太大作用了。”
洛斯贝尔愣了一瞬,却没有对这个事实感到意外。
上次她去找路佩尔体检时,偶然听到他和助手的对话。
“路佩尔阁下,特制抑制剂的浓度还要再增加吗。”
助理缓慢开口说:“再加大剂量,人体很可能会对抑制剂产生排斥反应。”
“还很可能会使信息素发生异变。”
药物导致的信息素异变,不单纯指的是信息素气味的变化,还包括降低信息素对omega的吸引力和影响。情况严重的,甚至会在标记omega的过程中产生失败可能。
路佩尔语气淡淡,话语间却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
“谁让咱们的皇太子殿下一意孤行,我就没见过比他更难对付的医患。”
“再说了,加大浓度也未必有效,暂且先这样吧。”
洛斯贝尔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传闻,德墨柏亚从分化后一直都只靠抑制剂度过易感期。而她所见过的alpha中,就没有一个人能纯靠着抑制剂超过三年。
那时候,她还单纯地认为,德墨柏亚是个例外。因为在所有人眼里,他强得可怕,也完全有资格成为特例。
所以,女皇开始迫不及待地为德墨柏亚寻觅未婚妻,也是这个原因吗。
勃利看向洛斯贝尔的眼神隐含着期待,说:“毕夏普阁下说,您会有办法的。”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罗莎琳娜成人礼那夜的画面。
毕夏普指的是,她的精神力吗。
“我也不能确保有用。”洛斯贝尔试图降低勃利的期待,“但我会试一试的。”
“如果半小时后我还没出来,麻烦您还是去找一趟皇室医师吧。”
“好的,卡佩小姐。”
洛斯贝尔深呼吸后,打开德墨柏亚卧室的房门。
屋内瞬间涌出一股烟熏木混杂醇酒的信息素气味,站在门外的勃利立刻屏息,鼻子皱起纹路,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卡佩小姐,我半小时后再来。”
洛斯贝尔回头看见了勃利隐忍的表情,猜到他是闻到了同性的信息素味道,生理性感觉到反感。
但出乎意料的是,进门后,她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波动的精神力。
卧室内开着灯,洛斯贝尔下意识地看向房间正中央的床。暗灰色的床品被铺得整整齐齐,床上完全没有人影。
她完全走进屋内,松开门把手,身后的门因为重力自动阖上。锁芯关上的咔哒声响,让她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和在书房关门不同,这里是德墨柏亚的私人领域。房间内充斥着另一个人的生活气息,不熟悉的环境总是让人不由地紧张,生出几分警惕的情绪来。
“殿下。”洛斯贝尔试探地唤他,脚步缓慢地朝屋内移动。
这间卧室大得出奇,却也格外空旷。
主卧室间内,除了床和床头柜,就只有窗边摆着沙发和矮桌。
洛斯贝尔走到转角处,里面是德墨柏亚的衣帽间。
衣帽间的面积不比主卧室间小,随着人一靠近,里面的灯光全都亮起来,照亮玻璃柜门里面的西装大衣,还有各种镶着宝石的配饰。
光是这间衣帽间的大小,就比洛斯贝尔的整间卧室还要大了。她走进衣帽间环视了一圈,也依旧没有看见德墨柏亚的影子。
难道是在卫生间里吗。
洛斯贝尔又绕了出去,一边喊他,一边走到另一侧的卫生间内寻找。
还是没有。
这一趟找下来,洛斯贝尔已经觉得耐心告急。
她不禁有一点儿怀疑,勃利真的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如果勃利是在演戏,那他的演技未免也太真实了。
洛斯贝尔站在卧室中央,忽然听到一点儿响动,听起来像是轻轻拍打玻璃发出的。
于是,她侧目看向卧室的窗户,皱眉心想,会是风雨拍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吗。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仔细去辨认声音传来的方向。
好像是从衣帽间传来的。
洛斯贝尔又返回衣帽间,循着声音往里走。
最终,她站在一堵墙面前,纳闷地盯着那堵严严实实的墙,抬手敲了敲,发现里面是空心的。
墙后面有暗室。
洛斯贝尔附耳在墙上,果然听到后面传来沉闷的咚咚声。她立刻开始寻找打开暗门的方法,摸到墙边有一处很小的凸起后,毫不犹豫地按下。
暗门随之往一侧打开,但墙后的场景不由地让洛斯贝尔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想到,德墨柏亚竟然在自己的卧室里,设置了一间“隔离室”。而这间隔离室的作用,还是用在他自己身上的。
洛斯贝尔惊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隔离室内的德墨柏亚。
这是一间类似于动物园囚困猛兽毒蛇牢笼的隔离室。其中一面墙是完全透明的玻璃,其作用许是为了能让他及时看清门外的状况,又或许是便于门外的人观察他的境况。
此刻,洛斯贝尔将德墨柏亚易感期时的模样一览无余。他就像是一头挣扎的困兽,上半身裸露着,正难受地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地面,头发凌乱。
像是有所感知一般,玻璃后面的人抬起头来,那双蓝色的眼睛宛若最凶狠的海兽,充满了狠厉和敌视。在看清玻璃外面的人是谁后,德墨柏亚吃惊地怔住,眼神也在一瞬间变为惊诧和愕然。
洛斯贝尔敏锐地观察到,室内的墙上安装着和体检测试间一样的,用于测试精神力浓度的仪器。而房间的角落里,还散落着一支被使用过的抑制剂针管。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德墨柏亚的脑袋出现一刹那的空白。他立刻低头,背过身去,不想让洛斯贝尔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和在伊特诺宫的客房时完全不同,这里亮着白晃晃的明灯,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狰狞,还有不可自控的不堪的身体。
德墨柏亚也不想看见她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他们下午才刚闹过别扭,再让她看见他这幅样子,怎么可能还会喜欢上他。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失控。
洛斯贝尔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
但她很清楚,看到这一幕时,她完全没有感到害怕,也不会感到嫌恶,胸口像是细密的针扎过,心脏像是被浸入酸涩的陈醋里。
她在心疼德墨柏亚。
洛斯贝尔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朝他靠近。
她伸手摸在玻璃上,不忍心地注视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德墨柏亚。他的后背肌肉紧绷着,身上布满了汗水,汗水甚至打湿了他脑后的金色头发。
洛斯贝尔没有体验过alpha的易感期。
但通过看书和听其他人的描述,易感期到来,就像是体内燃烧着一团烈火,要将五脏六腑和骨头全都烧成灰烬,跟要死了一样。
要是洛斯贝尔没有经历过分化的那几个小时,她一定会觉得他们的形容夸大其词。至少她分化时感受到的热和痛,确实让她误以为自己要濒死了。
洛斯贝尔必须进入这间隔离室。
她走到旁边的门边,毫不犹豫地按下开门的开关。
但这一次开门,和刚刚进入卧室时感受到的平静完全不一样。沉重的精神力立刻包裹住了她,双腿不受控制地软下去,比以往感受他精神力的每一次都来得猛烈。
“呃嗯。”洛斯贝尔半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身上像是压着一座山,胸口的空气倏地被抽离,肺腑里的空气被挤压出来,带来一阵沉重的闷痛。
口鼻也像是被灌入冰冷的海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漩涡拉向深海,越向深处气压越大,令人头晕目眩,头疼得快要炸开。
洛斯贝尔强忍着这股难受,吃力地抬头去看离她四五米外的德墨柏亚。
听到她声音的德墨柏亚,迟缓地扭过头看向门边,瞳孔因为惊讶而瞬间扩张。
她为什么要进来。
做他的秘书,需要尽职到这种程度吗。
德墨柏亚双手紧紧攥着,光是忍受易感期的症状就足够让他煎熬了。洛斯贝尔的进入,他不得不想办法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以免他的精神力失控,让她的内脏在体内爆炸开。
洛斯贝尔感受到身上的精神力威压稍稍减弱了一些,但还是让人控制不住地面露苦色。她的手用力地撑着膝盖,站起来,拖着步子朝他靠近。
“殿下。”
这个称呼,让德墨柏亚感到浑身胀痛的同时,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被猛地一攥的痛觉。
他知道这种心痛是幻觉,却又在此时显得无比真实,与身上的其他痛感混合在一起。
洛斯贝尔想要伸手去触碰他,却被他偏头避开。
德墨柏亚压低着下巴,抬眼用格外倔强的眼神盯着她,额头的汗水肉眼可见地往皮肤外冒,因为咬牙忍受而绷紧了下颚线。
“你来做什么。”
“你不该来。”
他的声音沉得像完全浸湿了水的厚毛巾,说的话像是将厚毛巾甩在人的身上,格外的重。
他死盯着她,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来:“就因为你是我的秘书,你连死都不怕吗。”
德墨柏亚的精神力若完全失控,杀死她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怎么敢,怎么能这么不计后果地走进来。
洛斯贝尔直直地与他浓烈的蓝眸对视,忽而觉得,德墨柏亚现在就像是受伤后处于戒备状态的老虎。可实际上,他就是只虚弱的猫,明明就是在等人帮他疗伤。
她没必要和不清醒状态下的德墨柏亚多说什么。
洛斯贝尔一把抱住他,一只手抚着他的脖子,一只手贴着他绷着肌肉的后背,直接往他的体内输送精神力。
德墨柏亚的双手还紧攥着裤子的布料,想要推开她和想要抱住她的两个矛盾念头,在脑子里跟拉锯子一样来回拉扯着。
推开她,他舍不得。
抱住她,他又不敢。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放轻了语气,很想问她到底为什么甘愿冒生命危险来帮他。
真的只是单纯因为,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吗。
“闭嘴。”洛斯贝尔没有耐心地打断他的话。
天知道她要一边承受他的精神力,还要一边往他体内输送精神力,是件多累的事情。
德墨柏亚被她发狠的语气斥得闭了嘴。
那股和薄荷一样,清凉的精神力流入他的体内,逐渐冲淡他身体里那股灼热的热意。
德墨柏亚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抱住她。
他像是臣服的野兽,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鼻端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柠檬和薄荷气味,他忍不住地蹭了蹭,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洛斯贝尔感觉自己就像是抱了只大猫。
这只猫完全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脑袋压在她的肩膀上,毛茸茸还湿漉漉的头发戳到她的脖子。
“别动。”洛斯贝尔不耐烦地说。
就这么过了好久,洛斯贝尔感觉身上沉重的压力逐渐减轻,除了右边脖子上真实的重量。往对方体内输入了太多精神力,身体也变得疲惫。
正当她要推开德墨柏亚的肩膀时,手掌沾了他身上的汗水,不受控制地打滑,她反倒就这么直愣愣地扑到他怀里。
德墨柏亚感觉到重心的失衡,立刻伸出手抱住洛斯贝尔的腰,拿身体给她当靠垫,牢牢地接住了她。
“洛斯贝尔。”有了上一次她精神力使用过度的情况,德墨柏亚第一反应就是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你还好吗。”
洛斯贝尔单手撑着地面,拉开和他脸部的距离,赶忙想要直起身子,却被腰后的一股力量牢牢捆住,反作用力地往前,险些亲到他的额头。
“我没事,放开我。”
德墨柏亚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看着她起身,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洛斯贝尔打量了德墨柏亚一眼,见他像是恢复了理智。
“感觉好些了吗,殿下。”
德墨柏亚轻嗯了一声。
“你这……没事吧。”洛斯贝尔伸出手要去碰他,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他如惊弓之鸟般,问:“怎么了。”
德墨柏亚自己看不见,他从脖子到耳根全都红成了一片,跟皮肤过敏似的。
洛斯贝尔扫了一眼,感觉不像过敏,抽回手说:“没事。”
“你皮肤有点红了。”
安静的隔离室内陷入一片尴尬的氛围。
洛斯贝尔起身,想去开门,却发现这门内部根本没有门把手。
“这门……”她扭头看向德墨柏亚。
德墨柏亚解释说:“室内装了精神力监测器,等精神力降到安全范围,门会自动打开的。”
洛斯贝尔扯了扯嘴角,这意味着,她还得在这里跟德墨柏亚独处一段时间。
可她现在很累,很想倒头就睡。
“行吧。”洛斯贝尔在门边原地坐下,“我眯一会儿,休息一下。”
“门开了叫我。”
她现在没精力和德墨柏亚掰扯,眯一会儿正好能免得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德墨柏亚注视着她,看着她就那么靠着墙闭上了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手轻脚朝她挪动,抿着唇坐在她的身侧。
他侧目偷瞄她,听着她的呼吸声均匀绵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洛斯贝尔没被吵醒,德墨柏亚松了口气。
他就这么盯着她的睡颜,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仅是今夜发生的一切,就足够他平息所有的不甘和怨念了。
除了洛斯贝尔,他谁都不想要。
他只想要她。
第67章 表白。
叮咚,电梯抵达弗里酒店的顶层餐厅。
“您好,是卡佩小姐吧。”
守候在门口的服务员,身穿熨烫得平整的黑白制服,脸上挂着标准中多几分殷勤的热切笑容。他微微躬身,同时浅浅颔首,尊敬地向她表示欢迎和问候。
洛斯贝尔丝毫不意外对方知晓她的姓名和身份。
尽管这是场规模不大的私宴,举办地是在艾拉自家的酒店,酒店员工们对来宾的重视程度自然非同寻常。
她猜,艾拉早将前来参宴的名单告诉了他们。
视线轻扫过服务员胸前的名牌,她还瞧见名牌上面标记着餐厅经理的职位。
餐厅经理侧身,伸出手,微笑说:“卡佩小姐,请跟我来。”
晚餐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
洛斯贝尔提早了十五分钟前来。她跟着餐厅经理绕过摆着贝雕屏风的走廊,路过了餐厅的大厅区域。
今天是工作日的最后一天,也是周末的第一个夜晚。按理来说,今晚的用餐时段,餐厅里应该会有不少的客人。
但大厅内的餐桌上空无一人。很显然,这一定不是餐厅出了问题,而是艾拉包下了一整晚的餐厅。
或许只是因为,德墨柏亚很可能前来参加。
洛斯贝尔被领到一间包厢,经理为她推开门。等待她进入后,才跟在她身后走进厢房。
“艾拉小姐,卡佩小姐到了。”经理对着艾拉恭敬地说道。
艾拉对他轻点了点头,对方便倒退着走出房间,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洛斯贝尔,你来得好早。”艾拉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跟我一起坐吧。”
洛斯贝尔是来得最早的一个。
艾拉带着她到自己身旁的位置坐下。
“艾拉……”洛斯贝尔认为这个坐位不妥,正要起身。
站在她身后的艾拉轻轻按着她的肩膀,眼神示意她坐下。
“这只是场私宴,请不必拘礼。”艾拉对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
随着艾拉走动的身影,洛斯贝尔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条很漂亮的浅蓝色礼裙。裙摆的布料随着步态,在光线下似是流光溢彩,像是人鱼的鱼尾,曼妙极了。
毫无疑问,艾拉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美人omega.
卷曲的金粉色长发富有光泽,像是用玫瑰汁水染成的绸缎,靠近时还捎来一股甜美的花香。她肤白胜雪的肌肤,和珍珠一样细腻光滑,清澈的碧色眼睛宛若熠熠生辉的宝石。
注视着如画上活过来的画中人一般的仙女,洛斯贝尔的确很难不产生疑虑。德墨柏亚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平平无奇的自己。
论容貌,论家世,论身份,她似乎都很难和艾拉相比。
“洛斯贝尔?”艾拉似是困惑地轻声呼唤她的名字,连声音都像温柔的春风拂面。
洛斯贝尔眨了眨眼,浅笑着赞美她说:“艾拉,你今天的造型很漂亮。”
艾拉微微一愣,和被人触碰叶子缓慢收拢的含羞草一般,抿了抿粉嫩的嘴唇,嘴角向上勾起,含羞带怯地从垂下眼,又抬眸。
“谢谢。”她所有的小表情都是那么的自然生动,和动画片里的公主一模一样。
“洛斯贝尔小姐。”艾拉忽然改变了称呼,正经了几分对她说,“我想正式邀请你来参加我的成人礼。”
“不是以殿下秘书的身份,而是以我的朋友洛斯贝尔。”潋滟的碧色眼睛直视着她,真诚的眼眸和星星一样迷人。
“我真心地希望你能来见证我的成人礼。”
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和如此柔和诚挚的语气,谁又能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谢谢你,艾拉。”洛斯贝尔回以微笑,对她说话和对艾尔莉丝一样轻柔。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会去的。”
艾拉嘴角像月牙儿一样弯起,开心地小幅度地点点头,她头上轻盈的发饰也跟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十分灵动。
过了一会儿,薇洛安和维克多是同时到的。
“我们是在楼下碰巧遇上的。”薇洛安对上两人同时抬眼的视线,皱眉解释道。
维克多在一旁面色淡淡,跟着点点头。
事实上,谁都没有对他们一起到来的场景提出质疑。
薇洛安拉开洛斯贝尔身旁的另一个空椅,问:“我坐这儿,可以吗。”
洛斯贝尔抬头,对她点头:“当然。”
维克多走到艾拉身边,将手上提着的一个礼袋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秘书长让我转告一声,他今夜有要事,怕是不能来参加了。”
“这是他让我帮忙带来的礼物。”
艾拉收下礼物,笑着说:“好的。等我有机会,再亲自向毕夏普阁下道谢。”
维克多走到无人坐下的另一侧,拉开薇洛安斜对面的椅子坐下。在他和艾拉之间,还留下了两个座位。
又过了一会儿,勃利也受邀到来。
“艾拉小姐,勃利送的一点儿薄礼,希望您喜欢。”
艾拉被勃利的幽默逗笑,接过他手里的蔷薇花束和亲手制作的鲜花饼。
“谢谢您,勃利先生。”她低头闻了闻鲜花的香味,又说,“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时间到了七点,经理敲响包厢的房门。
他推门而入,询问艾拉道:“艾拉小姐,是否现在就上前菜呢。”
艾拉瞥了眼身侧空着的两个座位,敛下眼底的失落和不安。
她对餐厅经理委婉地说:“再等一会儿吧,先拿些点心来吧。”
“好的,艾拉小姐。”
艾拉看向勃利,温和地问道:“勃利先生,您来的时候,有见到殿下吗。”
“抱歉,艾拉小姐。”勃利轻轻摇了摇头,朝洛斯贝尔看去,“关于殿下的行程安排,或许您问卡佩小姐会更合适。”
感受到艾拉转移到脸上的,期待的目光,洛斯贝尔平静地回答。
“艾拉,我只能告诉你,据我所知,殿下下午五点后就没有其他公事了。”
洛斯贝尔向艾拉轻摇了摇头:“关于殿下的私人行程,我也不是很清楚。”
“好吧。”艾拉嘴角的弧度回落。
“那再过十分钟,如果殿下还没来,我们就先开始吧。”
德墨柏亚是在一小时后出现的,安德鲁和他一起。
“抱歉,我来晚了。”
艾拉的眼睛,在看到德墨柏亚的一瞬间变得更加明亮,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
德墨柏亚在门边顿了片刻,抬步朝艾拉身侧,另一个专门为他而留的位置走去。他在座位上坐下,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坐在他正对面的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低头垂眼,正心不在焉地拿手边的温毛巾擦了擦手,似是有意避开他的视线。
前两天晚上,洛斯贝尔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隔离室了。她缓缓睁开眼,过度使用精神力导致她的意识变得迟缓,过了好几秒才回忆起隔离室的记忆。
陌生的环境使她下意识地起身,手掌下的触感是顺滑的天然丝绸布料。洛斯贝尔低下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暗灰色被套,耳边隐约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还在德墨柏亚的卧室里,是他将自己搬到床上的吗。
在洛斯贝尔沉睡的那段时间,德墨柏亚像是守着宝藏的龙,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宝物”。他不敢轻易动弹,生怕动作吵醒了睡梦中的“公主殿下”。
德墨柏亚凝视着洛斯贝尔宁静的睡颜,心中竟真的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要是他真的是条恶龙就好了,那样就能干脆将洛斯贝尔掳回自己的地盘。
隔离室的门要是能一直不打开就好了。
咔哒一声,隔离室内的精神力能量已经回到安全水平,那扇门自动弹开了。
德墨柏亚皱起眉头,叹息着将美梦唤醒:“洛斯贝尔。”
消耗的精神力让洛斯贝尔睡得格外沉。
平日里几乎从不赖床的人,此刻听到耳边的声响,只是转了下脑袋。
她轻声嘟囔说:“别吵。”
眼瞧洛斯贝尔就要从他的肩头滑落,德墨柏亚立刻用手掌拖住她的脑袋。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她,见她只是皱了皱眉,德墨柏亚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一边托着她的头,一边将坐起身来,改为半跪着,轻手将人搂进怀里,另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平稳地把人抱起。
德墨柏亚低下头,近距离地注视她。
也只有她睡着后,如此毫不设防的情况下,才能这般多亲近她几分。
德墨柏亚用脚勾开那扇门,稳稳当当地抱着人回到卧室。
走到床边,他谨慎小心地将人轻轻放下,弯腰伸手拂去她落在脸颊上的头发。眼前的脸和唇近在咫尺,只要稍微低头,便能像梦里一般一亲芳泽。
如若此时,洛斯贝尔睁开眼,便能清晰地看见,那双翻涌着踌躇神色的眼。充满珍视的爱念与汹涌渴求的欲念交融在一起,拉扯着清明与晦暗。
最终,德墨柏亚也只是拂过她的脸颊,双手捧起她的右手,在她的食指上,如蝴蝶停落在花瓣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他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也将那只手放进被子之中。做完这一切,德墨柏亚半跪在床边,又凝望了她好一会儿,才动身去清洗身上黏腻的汗水。
洛斯贝尔从床上翻身而起,抬步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既然殿下已经恢复了正常,那她隔着门和他说一声,就能走了吧。
这间卧室,除了来打扫的侍从,大概不会有旁的人会进入。因此,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基本也只有隔离两个空间的作用,连隔音的效果都很一般。
万幸浴室内的空间很大,在玻璃门外也只能看见里面透出来的暖光。洛斯贝尔正打算抬手敲门,提醒德墨柏亚她在门外。
浴室内的水声不断,她站在门外,还听见了一阵沉重的喘息声。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住,五指收拢,洛斯贝尔一时怔在原地。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很正常。毕竟是alpha的易感期,刚刚他用了抑制剂还那么难受,这会儿自我纾解一下也没什么。
洛斯贝尔放下手,想着干脆直接转身离开。
反正德墨柏亚出来看见她不在,也能知道她醒了,自行离开了。
下一秒,才刚侧身的洛斯贝尔,清晰地听见里面传来更粗重的呼吸声。然后,她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她的幻觉吧。
“洛斯贝尔……呃嗯……”
哗哗的流水声,难抑的闷哼,还有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隔着一扇门,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能让人轻而易举地在脑中勾勒出明晰的画面。
洛斯贝尔双腿倏地像是被冰冻在原地,耳根却像被火热的太阳炙烤着,热意蔓延。
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喊她的名字。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戴着隔绝口罩的勃利走了进来,看见她呆呆地站在那里。
“卡佩小姐,您醒了。”
糟糕!洛斯贝尔已经来不及去制止勃利说话。
勃利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把洛斯贝尔的脸红当成身体不适的症状。
“殿下让我拿来这个。”勃利将手中的精神力稳定剂递给她。
很快,背后浴室内的水声停了。
精神力稳定剂和抑制剂不一样,属于国家管制的处方药。抑制剂在各大药店都有销售,但精神力稳定剂只有去医院,经过医生后开方,才能在医院的药品窗口购买。
因为精神力稳定剂是精神类药物,长期大量的使用也一样会引起依赖。因此,尽管是德墨柏亚,或是军区的其他指挥官,使用此类药物也必须经过流程。
洛斯贝尔见勃利的手里只有一根精神力稳定剂。
她猜到,德墨柏亚是打算将他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那份拿给她用。
她摇了摇头:“我感觉还好,不用了。”
还是赶紧走吧。
勃利又问:“卡佩小姐,殿下他在……”
这时,浴室的门开了。
一股潮湿的,带着些许清凉沐浴露气味的水汽从室内涌出,不温热,却湿润得明显,从身后包裹住她。
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对周围的环境有着超常的敏锐感知。洛斯贝尔能够感受到身后站着的人,和集中在后脑勺的一束视线。
德墨柏亚从她身侧走过,朝勃利伸出手:“给我吧。”
是格外低沉的,还隐约有些喑哑的声线。
勃利顺势瞄了两人一眼,立刻察觉到他们之间怪异的氛围。
他充满眼力见地提出:“那我先出去了,殿下。”
“我也……”洛斯贝尔抬脚也要跟着离开。
德墨柏亚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喊住她:“洛斯贝尔。”
又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一种怪异的,像冰冷的水蛇从喉咙窜到肺腑里,在胸腔里游走的滑腻感。
而他轻手圈住她手腕的掌心,也完全不像是刚洗完澡的温度,很凉。
奇怪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打颤,从身到心的。
一想到他刚刚用手都做了些什么,洛斯贝尔猛地抽回手。她转身正对着德墨柏亚,往后撤了一步,将手背到身后。
“殿下。”洛斯贝尔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德墨柏亚从上到下扫视她,瞧见她闪躲的眼神,泛红的耳根,后撤的脚步,还有紧紧掐着手指指腹的小动作。
他轻笑一声,坏心眼地一步一步朝她靠近,而洛斯贝尔不得已地往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洛斯贝尔。”他眼眸紧锁着她的眼睛,问,“你躲什么。”
小腿猛地碰到什么,洛斯贝尔不受控制往后坐下,坐在了德墨柏亚的床上。她正要起身,可身前的人居高临下,还在弯腰逼近,她一站起来,势必会和他撞在一起。
“殿下。”洛斯贝尔伸手按住他的胸膛,掌心下方是温热的人体体温,还有挂着水珠的湿润触感。
她收回手,有些吞吐地说:“您说话就说话,不要离我那么近。”
“为什么。”他理直气壮地反问。
刚刚在隔离室,她冒着生命危险,都能义无反顾地拥住失控的他。
那为什么现在,他恢复了正常,她却连直视都不敢直视他呢。
洛斯贝尔坐着,连平视前方都做不到。
德墨柏亚从浴室里出来,只用浴巾裹住了下半身,上半身完全赤裸着。她看向前方,是他的腰际,向下一点儿,就是他的危险地带,而往上,又会对上他直白的视线。
权衡利弊后,洛斯贝尔还是抬起头,望进他含笑的眼眸中。
耳边清楚地听见他说:“你听到了,是不是。”
“洛斯贝尔。”他故意,咬重她的名字。
德墨柏亚凝视着她睁大瞳孔的眼,又无意识地往下移,将视线聚焦在她欲言又止的唇瓣上。
嗯,还是想亲。
洛斯贝尔也注意到他下垂的眼睛,忍不住紧闭着唇。
脑海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耳边响起爆炸声。她简直不理解德墨柏亚的想法,她煞费苦心地想装作不知道,他却偏偏要戳破。
难道他就没点儿羞耻心吗。
“殿下。”洛斯贝尔皱着眉头,“你不该……”
他又抬眸看她,疑惑地轻声嗯了一声,继续反问:“不该什么?”
他俯身贴近,一只手掌撑在她的腰侧,洛斯贝尔不得不再往后靠。
“是不该喜欢你,还是不该梦见你。”他快要将人扑倒在床上,“又或是,不该在解决欲望的时候,喊你的名字。”
德墨柏亚是疯了吗。
“洛斯贝尔,别把我想得太清正了。”他语气温柔又自嘲,“我喜欢你,想和你更亲近,想和你做最亲密的事。”
他轻笑一声,将最真实的自己完全解剖在她面前。
“你也看到了不是么。”
“我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强大,我会失控,会变得不像我自己。”
德墨柏亚凝眸于她的眼神,像是海底里的塞壬,充满着温柔的魅惑,也藏着要将水手拖进海底的狠厉和疯狂。
他抚上她的脸庞,目光下移,轻声说:“洛斯贝尔,你知道吗。”
“我好想标记你,想让你成为我的……”
不,她不会愿意成为他人的所有物的。
德墨柏亚顿住,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洛斯贝尔,你只有一个缺点。”
就是,她永远不能像真的omega那样。
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可谁让他爱上一个beta呢。
这是他自找的,不是么。
“殿下,请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洛斯贝尔压低眉头,突然冷静地说道。
她抬手推开压在她身前的德墨柏亚,利落地从床上起身。
洛斯贝尔背对着坐在床铺边沿的德墨柏亚,说:“殿下,我理解您易感期不够清醒。”
“我先走了。”
踏出那间完全是德墨柏亚气息的屋子,洛斯贝尔才像是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大脑逐渐恢复理智。但身体还处于“劫后余生”的恍惚中,胸口的心跳在扑通扑通地乱跳,呼吸也跟着加快频率。
何止德墨柏亚不清醒,洛斯贝尔也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标记beta什么的,根本没有可能。
她心跳得那么快做什么。
之后的两天,洛斯贝尔想尽可能地避开与德墨柏亚的接触。
恰好,德墨柏亚忙着处理国际安全联盟的事情,不仅上班时人不在皇宫,下班后的训练也都由安德鲁指导。
这两天,他们确实完全没见面。
宴会就要结束,大家都打算离开时。
“殿下,我能和您单独谈谈吗。”艾拉叫住德墨柏亚。
德墨柏亚正要去找洛斯贝尔。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艾拉和德墨柏亚身上。
艾拉请求说道:“耽误您一会儿就好。”
毕竟是艾拉的欢送会,德墨柏亚不好拒绝。
他轻轻点头,应了声好。
德墨柏亚扭头对洛斯贝尔说:“洛斯贝尔,你稍等我一会儿。”
薇洛安看好戏的眼神在三个人之间来回扫视,轻轻挑眉,勾起一边唇角暗笑。
洛斯贝尔只点了点头,先跟着薇洛安他们离开了包厢。
包厢内只剩下了德墨柏亚和艾拉两个人。
“殿下……”艾拉踌躇着开口,“我……”
德墨柏亚对她说:“艾拉,我知道陛下的意思。”
“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抱歉。”
艾拉有所预料地低头笑了笑,抬头时,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浅笑。
“我知道的,殿下。”她坚持笑着,语气轻柔,“我知道您喜欢洛斯贝尔小姐。”
德墨柏亚看着她,眼底流露出几分歉疚,但什么话也没说。
“殿下,我还是想告诉您。”艾拉鼓足了勇气,说,“我喜欢殿下。”
“不是因为陛下,也不是因为家里人的意愿。”
“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你。”
德墨柏亚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他没有打断她的话,他知道艾拉只是想让他明白她的心意。
因为,他也是这么喜欢着另一个人。
“谢谢你,艾拉。”德墨柏亚只能对她表示感谢,“你会遇到更合适你的人的。”
“也会有人很热烈地喜欢你。”
艾拉快要忍不住落泪了,于是笑着说:“我要说的话说完了。”
“殿下,再见。”
德墨柏亚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离开的脚步却很坚决。
如果他不喜欢一个人,却给了对方太多的温柔。
这反而是一种残忍的伤害。
就在德墨柏亚替她关上门的下一秒,晶莹的泪珠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艾拉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的,被拒绝也没关系的。
今天哭完之后,明天就继续去做其他喜欢的事,她的生活不会为一个人止步。哭过了,伤心过了,就继续往前走。
她可是未来要成为新闻发言人的艾拉,而不只是谁的妻子。
电梯里,薇洛安轻声对洛斯贝尔说:“你觉得,艾拉是不是要向殿下告白。”
“我不知道。”洛斯贝尔摇了摇头。
人精一样的薇洛安,怎么可能看不出洛斯贝尔和殿下之间的异样。
殿下待她,和待维克多,虽然也很关照,但可没有对洛斯贝尔的这般细心体贴。
薇洛安值班时,亲眼看到过两人一起跑步,也见过德墨柏亚在洛斯贝尔桌上放缓解肌肉酸痛的药。
可洛斯贝尔好像对殿下就没有那么特殊了。
而且,洛斯贝尔跟艾拉的关系也挺好的。
薇洛安也有些看不出来,洛斯贝尔到底喜不喜欢殿下。
电梯回到一层。
薇洛安对洛斯贝尔说:“那我先回去了。”
“好。”洛斯贝尔对她微微一笑。
刚刚薇洛安问她的那个问题,洛斯贝尔是真的不知道。但就算艾拉向德墨柏亚表白,与她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德墨柏亚喜欢她,但他们并不是情侣关系。
艾拉有表白的权利,德墨柏亚也有接受的权利。
但洛斯贝尔就是突然感觉胸口闷闷的。
她看向门外,门口摆着的不知名植物盆栽被风吹得树叶偏移。
接连的雨水在下午终于停了。但刮来的风依旧猛烈,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天气会不会就变得疾风骤雨。
德墨柏亚出现的时间比洛斯贝尔想象中得快。
“殿下……”
“跟我来,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酒店里都是人和监控,洛斯贝尔跟上德墨柏亚的脚步。
德墨柏亚亲自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说:“先上车。”
洛斯贝尔犹豫一瞬,还是弯腰坐了进去。
德墨柏亚从车前绕到驾驶座上,上车直接系上了安全带。
洛斯贝尔有些意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亲自开车。
德墨柏亚扫了她一眼,提醒道:“安全带。”
她系上安全带后,忍不住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这不重要。”说完,德墨柏亚启动发动机,行驶车子前行离开。
车子最后停在了卡佩家府邸门前。
德墨柏亚按开车内照明灯,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侧身看向洛斯贝尔。
他开口说道:“艾拉刚刚向我表白了。”
洛斯贝尔微微一愣,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但我拒绝了。”他又补充说。
“您不必……”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打断她的话,继续说,“我告诉你我拒绝了艾拉的表白,不是想向你索取任何夸奖。”
“当然,这也没有任何值得夸奖的地方。”
德墨柏亚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今天是艾拉,还是明天的其他人,我都不会接受她们的表白。”
“我只喜欢你,洛斯贝尔。”
德墨柏亚的“表白”来得太突如其然,打得洛斯贝尔措手不及。
“洛斯贝尔,我今晚没有沾一滴酒,我很清醒。”
洛斯贝尔哑然地盯着他,久久才困惑地问出一句:“可是为什么呢。”
“您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德墨柏亚却突然笑了:“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洛斯贝尔。”
“但如果你是要我说出你的优点,我可以罗列出一整串来。”
“你聪明勇敢,不畏惧权贵,总是会据理力争。你对待任何人都不会有偏见,所以,即使你看见我失控,你也不会感到害怕或失望。”
“你坚持努力,目标明确,也很爱你的家人。当然,如果你能分出一点儿爱给我,就更好了。”
德墨柏亚还要说下去,洛斯贝尔突然抓住他的手,让他别再往下说了。而就在她要松开手的时候,德墨柏亚却反过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我没有您说的那么好。”洛斯贝尔抽不回手,妥协般地与他对视,“您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不,洛斯贝尔。”德墨柏亚笑着说,“你很好,你是我最想要的选择。”
“我喜欢你,跟你是否完美没有任何关系。”
德墨柏亚抓着她的手,当着她的面,亲吻她的手背。
“我也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好。”
他抬眸看她,充满恳求地对她说:“别躲我,好吗。”
“你根本不知道,这两天不见你,我有多煎熬。”
第68章 吻手礼,献上忠诚。
手背上落下的柔软仿佛还留有温度,像是被烙铁熨烫过的一片肌肤,生出格外明晰的发烫的触感。
吻手礼在如今的帝国也已经不常见了。
最开始,吻手礼是骑士对君主表示忠诚的献礼。再后来,吻手礼流行于上流社会,用于表示对皇室贵族的尊敬。
并且,就算是传统的吻手礼,这种代表礼仪的吻手,行礼的一方也大多默认亲吻自己的手指,而不会真的用嘴唇触碰对方的手背。
而且,吻手礼在帝国还有另一层含义。
当伴侣亲吻爱人的手背,这意味着他们愿意像骑士一样,为另一半献上自己所有的爱与生命,寓意着对爱情的绝对忠诚。如有违背,他们便如同叛国的骑士,将接受神判处他们死亡的命运。
身为皇室皇子的德墨柏亚,不会不清楚这种吻手礼的深层含义。
洛斯贝尔望进德墨柏亚深情的蓝眸中。
他低头落吻在她手背,抬首的同时,眼帘从下至上地缓缓掀起,和揭开装着宝石的丝绒盒子一样,露出遮在眼皮下的漂亮眼眸。
他仰视着她,将她奉为心上的高位者,充满虔诚爱意的眼神,盈溢出宝石一样的光辉。
德墨柏亚于她,就像是高奢橱窗里的昂贵珠宝。
漂亮的事物总是格外吸睛,她或许也会为之驻足观赏,但她深知那是自己触不可及的奢侈品,所以根本不会迈入店门,更不会产生试一试的想法。
但如果珠宝已经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呢。
有多少人能拒绝这份诱惑。
就连洛斯贝尔自己都不能保证,她不会被宝石的耀眼迷了眼,生出不该有的贪念。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算得到了与之不相配的美好事物,最后往往会招致更沉重的后果。
洛斯贝尔怔怔地注视着那双迷人的眼睛,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抽回自己的手。
她很清楚,她在为之动摇。
“殿下。”洛斯贝尔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向他的眼睛,“我不能,回应您的这份心意。”
前不久,她才刚对女皇许下承诺,不会对德墨柏亚生出不该有的妄念。所以,哪怕她知道自己对德墨柏亚并非无动于衷,她也必须保有原则。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洛斯贝尔一直认为面子不是最重要的。可此刻,她竟希望在德墨柏亚面前,留足所有的尊严与体面。
家里最难熬的时候,她可以为了家人,中学时就假装成年人,到不正规的酒吧里打工。上大学时,她也可以冒着生命危险报名武械协会的机密测试。
武械协会是与军机研究院合作的高校机构,目的是测试新研究的武器性能。这种测试往往危险,甚至可能危及性命,但参加后便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酬金。
一般只有很缺钱还不怕死的学生才会报名做测试者,格登贵族学院几乎没有人会去。但洛斯贝尔参加过好几次,有时也会受伤,因此学校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不少。
这些,她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如果她和德墨柏亚在一起,这不仅是违背了她自己的许诺,也会将一直灿若骄阳的皇储变成有污点的存在。
“我可以为您赴汤蹈火,但唯独,不能与您在一起。”
洛斯贝尔说话的语气,格外坚持。
落空的手掌心里只剩下一团空气,收拢的手指什么都抓不住。
德墨柏亚望着她冷情的侧脸,胸口跟漏了洞一样,冷飕飕的。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逐渐变得冰冷,跳动变得缓慢下来。
“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
德墨柏亚直勾勾地盯着她,问:“为什么是不能回应。”
“洛斯贝尔,你也无法完全否认。”他追问道,“你对我也存有一丝感情,对么。”
洛斯贝尔垂在右侧的手紧紧掐着指腹,皮肤泛白。
她深呼吸后,直视德墨柏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殿下,前两天晚上,是勃利先生叫我去帮忙的。”
“如果我给您带来了什么误解,我很抱歉。”
这个吻手礼,让洛斯贝尔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德墨柏亚是认真的。
她近乎绝情地提出:“如果殿下觉得继续和我共事是件为难的事。”
“我可以提出辞职。”
洛斯贝尔的拒绝,是那么的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心脏猛地被揪紧一般的疼痛。
德墨柏亚的喉咙也像是被人死命掐着一般,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忽而,他垂下眼,似是轻笑又似是自嘲地发出一声气音的轻哼。
“不,该道歉的人是我。”
德墨柏亚的喉结上下滚动,才重新找回开口的能力。
“这段时间,是我让你产生困扰了。”他坐正身子,目光看向车外漆黑的天空。
“洛斯贝尔,你不必辞职。”
德墨柏亚单手握上方向盘,似是宣泄地攥紧,却有种事情失去掌控的无计可施。
“你放心,我之后会保持和你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接下来的训练计划,也会让安德鲁继续帮你进行。”
人的感情不是水库堤坝的开关,能够随意控制。他对洛斯贝尔的感情,是开闸泄洪的洪水,必须克制着,忍受着。
“这是约定,我会履约。”
“你不必为了避开我而拒绝。”德墨柏亚补充说,“只要你还想成为指挥官,我们之间就不可能完全没有交集。”
洛斯贝尔也没有看他,沉声应了声:“好。”
说完,车内落入落针可闻的静谧。
“殿下,再见。”
洛斯贝尔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从轿车停放的门口,到入门的一段距离,她根本不敢回头。
“滴——密码错误。”
从未按错密码的洛斯贝尔呼出一口气。
她没有再尝试第二次,随后按了门铃,等人来开门。
“贝尔小姐。”开门的人是林德,他意外地看着洛斯贝尔。
门才打开的一瞬间,洛斯贝尔立刻侧身推门进入。
她走进屋内后,迅速对林德说:“林德,关门。”
林德惊异地看向洛斯贝尔,还是依照她的指令快速关上了门。
他担忧地唤她:“贝尔小姐,你……”
“我累了,我先上楼休息了。”
林德注视着她脚步飞快的背影,不禁蹙眉。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成年的贝尔小姐,露出如此失态的模样。
林德注意到,刚刚站在门口的贝尔小姐眼眶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洛斯贝尔抬眸扫了他一眼后,马上垂下了头,勾在耳边的头发顺势垂落,遮挡住脸上的神情。
他还瞧见了,洛斯贝尔握拳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和紧紧掐着手指的拇指。
贝尔小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洛斯贝尔反手关上了卧室的门,并反锁。她没有立刻去洗澡,而是直挺挺地趴在了床上,趴着将脸埋在枕头里,闷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
没有开灯的卧室中,洛斯贝尔双手撑着床,抬起头,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眨了眨略微感到酸涩和沉重的眼皮,看向窗边飘飞的窗帘。
洛斯贝尔起身,走到窗边,狂风携带的雨水打在脸上,冷冰冰的。她伸手将窗户关上,卧室内靠窗的地上湿漉漉的,她的身上也被雨水打湿了。
翌日,射击训练基地。
“不要浪费子弹。”
安德鲁冷漠地站在一旁,淡漠地瞥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射击成绩。
十枪连击,连一枪十环都没有。
安德鲁看向洛斯贝尔,语气肯定地说:“你在分心。”
“如果不想好好训练,我建议你先去跑个五公里清醒一下。”
“对不起。”洛斯贝尔从善如流地认错。
她放下手中的枪,垂首说道:“我还是先去跑五公里冷静一下。”
安德鲁看着她小跑离开的背影,双手环胸,皱眉轻啧了一声。良久,他回头看向那把狙击枪,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洛斯贝尔的训练成果他有目共睹,比很多新入营的新兵进步还要迅速。
但很显然,今天的她不在状态。
等洛斯贝尔跑完长跑回来,她休息了一会儿,再次拿起那把被她放下的枪。
安德鲁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新成绩,竟然比跑步前还要好。
夜晚,军区指挥官办公室。
安德鲁前往德墨柏亚办公室的路上,听到了底下士兵们的小声议论。
“今天训练时,殿下的脸冷得吓死人。”
“你不觉得今天殿下的要求格外严酷吗。”
“可能殿下心情不好吧……”
安德鲁叩门,进入。
“殿下。”
办公桌后的德墨柏亚抬头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又低下头去。
正如那些士兵们所说的一样,德墨柏亚的脸阴沉得吓人。
并且据他所知,德墨柏亚已经整整一日一夜没有休息。昨夜是在军区训练室和格斗机器人对战,今早到下午一直都在巡查军区训练,晚上还要处理军机研究院的报告。
安德鲁觉察出,德墨柏亚和洛斯贝尔的异常都与对方有关。
他语气平静地如常报告说:“卡佩小姐今天的训练项目是连续射击,总训练时长十一小时。”
非特殊时期,军区的训练时长一般在一天七到八小时。
德墨柏亚微微压低眉头,抬头看向安德鲁,反问道。
“十一个小时?”
“是的。”
安德鲁点头确定道:“体能训练四小时,射击训练四小时。另外卡佩小姐,自己加训了三小时。”
“加训了什么项目。”
“长泳。”
就算是军营里的军人,在完成安德鲁定制的魔鬼体能训练后,也多是叫苦连天。
洛斯贝尔竟然还能有力气去游长泳,还是在尚未开春的天气里。可想而知,那水得有多冷。
“我知道了。”德墨柏亚语气平淡,听起来像是不甚在意。
但安德鲁很了解德墨柏亚,如果他真的不关心,就不会多问这些问题。
“明天的训练,你看着办,别让她过度消耗身体。”
“明白了。”
走出办公室的安德鲁忍不住摇摇头。
这两人的表现还真是如出一辙,都是往死了折腾自己。
洛斯贝尔白天累得狠了,夜里一沾枕头就睡,根本没有心思去多想其他的。但这种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只能是在没有看见德墨柏亚的时候才有效。
周一下午,秘书处。
“薇洛安,周三上午的内阁汇报会议,你带洛斯贝尔一起去。”
平日这个时候也是黑色的军装,但今天德墨柏亚身上的冷肃气息更重了。
薇洛安余光瞄了洛斯贝尔一眼,应道:“好的。”
“会议我有事无法参加,你做好会议纪要后发我。”德墨柏亚冷声对洛斯贝尔吩咐道。
洛斯贝尔也点了点头,客客气气地应声:“好的。”
军靴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薇洛安伸直了下巴,亲眼确定德墨柏亚进入了书房。
她转头小声问洛斯贝尔:“你和殿下吵架了吗。”
洛斯贝尔手指在键盘上打字的动作顿了一顿,不咸不淡地回答。
“没有。”她连眼神都没从屏幕上偏移一下,“我怎么可能跟殿下吵架。”
她们有什么资格,和皇太子殿下吵架呢。
薇洛安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原以为周五晚上过后,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之间的关系会突飞猛进,却不想是突降冰点。不仅是洛斯贝尔对殿下的态度,就连殿下对洛斯贝尔,也变得冷淡了许多。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薇洛安好奇又疑惑地深深凝了洛斯贝尔一眼。
明明洛斯贝尔正在聚精会神地处理工作,但她却总觉得,洛斯贝尔的身上多了几分深层的倦怠感,不是身体上的,而存在于精神深处的……疲惫。
周三上午,内阁汇报会议。
“首相大人。”薇洛安微笑着同里恩霍华德问候。
里恩回以薇洛安一个清浅的颔首,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薇洛安身边的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也跟着低头问候说:“首相大人安好。”
里恩却撇过头,像是将她当成一个空气人一般,径直路过,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薇洛安尴尬地侧目看了洛斯贝尔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安慰她。
“没关系,这很正常。”洛斯贝尔对上她忧虑的眼神,勾起唇角露出浅笑。
尽管洛斯贝尔现在是德墨柏亚的秘书,也接手了大部分除军区事务外的毕夏普的工作,但依旧有许多高层官员不待见她。
尤其这里是内阁,内阁大臣基本都是贵族alpha.
他们怎么会将一个beta放在眼里。
第69章 冷战。
一月一次的内阁会议,是由首相引领的内阁,向皇室成员汇报工作的重要会议。除非有特殊状况,德墨柏亚一般不会缺席。
薇洛安和洛斯贝尔在平常德墨柏亚坐着的座位坐下。
才刚落座,会议室就有人提出疑问:“殿下今日不出席会议吗。”
“殿下有事无法出席本次会议,将由我和秘书卡佩小姐代为参加。”
探究的目光集中在洛斯贝尔身上,空气中飘来几声鄙薄的冷嗤轻笑。
“还真是什么人都能参加内阁会议了。”
薇洛安微微蹙眉,对方针对意味明显,但没有指名道姓。又因为这些人都是位高权重的内阁大臣,她无法为洛斯贝尔辩驳什么,还反倒显得她们对号入座。
洛斯贝尔垂眸淡然地坐在位置上,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她偏头看向薇洛安,从桌上放下手,轻轻拍了拍薇洛安攥拳放在腿上的手背。
里恩冷眼旁观这一幕,作为内阁首领,他丝毫没有要插手整顿的意思。
议论声渐低后,他才出声询问道:“请问殿下是因为什么事情无法到场本次会议。”
薇洛安对上里恩漠然而肃然的视线,沉默了几秒。
“抱歉,我们无法告知此次殿下缺席的缘由。”洛斯贝尔迅速回答说,“不过,我将会将本次的会议内容如实记录,转交给殿下过目。”
“后续如果有任何问题,殿下会亲自面见各位进行谈话。”
事实上,薇洛安和洛斯贝尔都不清楚,德墨柏亚为何无法参加这次的会议。他也没有理由向下属报告他的行踪,可洛斯贝尔不能胡乱捏造事实,因此只能通过打马虎眼的方式进行斡旋。
里恩又一次沉默下去,对洛斯贝尔的话语不予回应,冷落的意图明显。
“首相大人。”薇洛安及时开口,礼貌问道,“如果人员到齐的话,我们就开始汇报会议吧。”
里恩抬眼看向薇洛安,点了点头:“好。”
会议进行中,各大臣会轮流汇报本月工作,并对接下来的工作提出规划。如果德墨柏亚在场,他有权对内阁工作提出异议,要求整改。
“鉴于近期国际形势的变化情况,我们建议暂时停止与莱索王国的国际学术交流合作,其中包括科研和军事交流,并要求我国的交换留学生尽快归国。”
洛斯贝尔打字的手顿住,抬头看向外交大臣,微微蹙起眉头。
“两国关系尚未到如此紧张的地步,这么做很容易造成民众的恐慌。”
如果不是到开战前的必要时刻,一般是不会提前召回他国的公费留学生的。
被反驳的外交部长立刻面露不满,斥责道:“你一个……秘书懂什么,做好你的会议纪要就好了,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洛斯贝尔毫不怀疑,对方原先想说的是——你一个beta懂什么。
只不过这种充满性别歧视的话语,私下里议论也就罢了,是断不能明目张胆地在会议上宣之于口的。
洛斯贝尔就不相信,他敢当着毕夏普的面说这句话。
会议结束后,里恩故意走到薇洛安面前,叮嘱了一句。
“薇洛安女士,请务必好好检查本次的会议纪要,不要让殿下对我们内阁的工作产生误解。”
相比于刚才的那位大臣,里恩的话说得还算委婉。但正在收拾工具的洛斯贝尔还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实则是在暗讽她会在会议纪要中夸大其词,质疑她*的工作态度和能力。
三个小时的会议开下来,薇洛安的脸上已经僵硬得扯不出一个自然的微笑。
“请首相大人放心我们秘书处的办事能力。”薇洛安拿起桌面上,洛斯贝尔还没来得及收进包里的录音笔。
“再说了,会议的内容都如实地进行录音了。”
“要是殿下对会议内容存疑,这里面还有更完整的内容。”
里恩瞥了她手里的录音笔一眼,浅笑着说:“自然,薇洛安女士的工作一直都很让人放心。”
薇洛安起初也是内政部的官员,其工作能力被德墨柏亚看中,特意选了她来做助理。她的工作经历和alpha身份受人尊敬,一直负责和各部门沟通和交接工作。
无论是作为前辈,还是作为同部门的同事,薇洛安都有意维护洛斯贝尔,但里恩还是刻意将她们区别开来,故意挑刺。
“我就没开过这么憋屈的会议。”薇洛安脚底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脆亮的声音。
说完,她恍然地停住脚步,回头说:“洛斯贝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没这么想。”洛斯贝尔冲她笑了笑。
如果今天的会议只是薇洛安一个人来参加,也用不着听那些“指桑骂槐”的说辞。
她当然知道,内阁大臣们针对的是她这个无权无势的beta.
同样都是皇太子的秘书,但因为毕夏普的出身,还有他指挥官的身份,那些大臣是绝对不敢像对待她一样对待毕夏普的。
“别生气了,生气长皱纹。”洛斯贝尔对她开玩笑说,“差不多到午餐时间了,我请你吃午饭吧。”
“洛斯贝尔,你就一点儿都不生气吗。”薇洛安不解地看向她。
洛斯贝尔走到她身边,垂首轻笑了一声,对视上薇洛安担忧的眼神。
她最近似乎总瞧见这样的眼神。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洛斯贝尔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就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还记得母亲去世的时候,班级里的同学知道了,年少无知的小孩们最天真也最残忍,一边笑话她是没妈的孩子,一边故意在她的校服上涂鸦,或是弄上脏污。
那时候洛斯贝尔上的还只是普通的公立小学,同班同学里多是平民。他们觉得,没有妈妈的孩子就没有人关心,也不会有人细致地帮她洗衣服。
还好有林德,他总是会想办法帮她洗掉各种污渍。
实在有洗不掉的脏污,父亲也是会出钱帮她买新的校服。
“没事。”父亲安慰她说,“你正在长身体,刚好也该换件大点儿的校服了。”
卡佩伯爵是个不善言辞的父亲,很少用语言表达父爱。尽管他有时候也很刻板,但对三个孩子,他也是上心的。
回想起过去种种,这些无关紧要的冷嘲热讽实在算不得什么。
回去后的下午,洛斯贝尔就整理好了会议纪要。
但德墨柏亚一直没有来书房,她不确定他是否急要这份文件。
洛斯贝尔将会议纪要的电子版发送到了德墨柏亚的邮箱,又多打印了一份放在他书房的办公桌上。
[会议纪要已经整理好发到您的邮箱,纸质版也放在您书桌上了。]
洛斯贝尔发去消息后,大约过了三个小时,德墨柏亚才回复。
[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
洛斯贝尔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一分钟,注意到回复消息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不仅是今天,这两天德墨柏亚出现在书房的次数和时间都很少。
他是在故意避开她吗,还是在忙其他的事情。
洛斯贝尔立刻关闭通讯器屏幕,物理性地摇了摇头,企图将所有多余的想法都抛之脑后。
“洛斯贝尔,你去哪儿。”艾尔莉丝瞧见要出门的洛斯贝尔,不禁问道。
“我出去夜跑一下。”
大门被关上,艾尔莉丝望着紧闭的门,忍不住皱起眉头。
“贝尔小姐最近有点儿反常。”路过的林德说道。
艾尔莉丝深深叹了口气,又情不自禁地摇头,语气肯定。
“她是在故意麻痹自己。”
母亲去世时,洛斯贝尔也是拼了命地读书,借此转移伤心的注意力。
那种挑灯夜读的状况,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艾尔莉丝轻声地自言自语说:“希望她能尽快恢复吧。”
卡佩家的府邸是卡佩伯爵成婚时买的婚房,位于市中心和城郊的中间地段,是个设施还不错的小区。
夜晚,小区内的路灯明亮,洛斯贝尔在沥青道路上慢跑。
“洛斯贝尔。”安柏小跑着跟上她。
自从上一次她对安柏说出那些狠心的话后,他就再没出现在她面前了。
洛斯贝尔没搭理安柏,只是一味地加快脚步往前跑。
安柏最初还能跟上,但omega的体能本就差,加上洛斯贝尔这段时间的训练,他逐渐被洛斯贝尔远远地甩在身后。
“洛斯贝尔,你不想知道德墨柏亚最近在忙什么吗。”他冲洛斯贝尔喊道。
安柏双手撑着膝盖,弯腰气喘吁吁地喘气,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路灯下的一点人影突然停下。然后,身影逐渐在他眼前变大,洛斯贝尔站直在他面前。
“你不应该在路上直呼他的名字。”洛斯贝尔沉声警示他道。
“你……”安柏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慢慢直起腰来,“洛斯贝尔,你是不是……”
他望进洛斯贝尔黑沉沉的眼睛里,质问的话突然被堵在喉咙口。
虽然安柏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可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蓝城,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在她家附近蹲守,就为了看她一眼。
“还有,你是觉得身为秘书的我,会不知道殿下的行踪吗。”
洛斯贝尔的语气不耐:“安柏,我动不了你,但也不想看见你。”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一看见安柏,洛斯贝尔就控制不住地想起在邮轮上发生的那些事情。
洛斯贝尔转身要走,安柏立刻叫住她:“洛斯贝尔,德墨柏亚送你回家那晚,我看见了。”
洛斯贝尔迈开的脚步又倏地顿住,皱眉回头看他。
安柏继续说:“我看见他亲吻了你的手背,也看见了你下车就走的身影。”
“他也向你表白了?”安柏咬牙问道。
“这和你没有关系。”洛斯贝尔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你在监视我?”
“洛斯贝尔,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喘匀气息的安柏朝她走近,目光柔情地扫过她脸上的眼鼻嘴,最终与她冷硬的黑色眼睛对视。
“我只是想见你。”安柏故作委屈地柔声卖可怜说,“可是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所以只能在角落偷偷看你。”
把痴汉行为说得那么深情,真够恶心的。
安柏察觉到洛斯贝尔露出的细微的嫌恶表情,伪装的柔弱表情不由地小小崩坏,右眼皮情不自禁地弹跳,精心设计的嘴角弧度轻微抽搐。
“安柏,我可以向治安局控告你窃密罪。”
“我的职位关系国家机密,你对我进行非法跟踪,是可以被拘禁的。”
安柏脸上的笑意淡了,因为他看得出来,洛斯贝尔不是威胁他,她是真的可能会这么做。
“洛斯贝尔,我就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排斥我。”
“是因为我欺骗你我的死讯,还是因为我在邮轮上的不作为……”
安柏自知理亏地软下语气:“可是,是你先不跟我走的。”
“我当然不可能跟你走,那是叛国。”
背叛德墨柏亚,背叛帝国,全家人都会因此被判处死刑。
“我现在已经不是莱索王国的王子了,我可以……”
“安柏。”洛斯贝尔厉声喊他的名字,彻底没了耐心,“你是死是活,我一点儿都不关心。”
“之前我不跟你走,现在也不希望你再来打扰我。”
“你继续纠缠不清,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
安柏像是哑炮的焰火,顿时没了声音。
温柔的粉色眼眸渐渐变冷,直直盯着洛斯贝尔。
“那你喜欢德墨柏亚吗。”他不再装作无辜,声色阴沉。
“你看他的眼神,跟看我完全不一样。”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在西亚格,还是更早。”
安柏一边冷笑一边追问:“洛斯贝尔,你了解他吗。”
“你喜欢他是因为什么,因为他是强大的alpha,还是因为他是帝国的皇储。”
“又或者,是因为他皮囊……”
安柏不合时宜地撞上了洛斯贝尔的枪口,偏偏还要提到如此敏感的话题。
洛斯贝尔一巴掌干脆地甩在安柏的脸上,将他阴沉沉的眼神都扇得清澈了几分。
“安柏,你算什么。”洛斯贝尔冷眼睨他,“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我喜不喜欢德墨柏亚,你管得着吗。”
“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对我只有卑劣的占有欲。”
安柏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同时也是在贬低洛斯贝尔,将她看作是贪财好色的肤浅的人。真正喜欢她的人,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洛斯贝尔忽而笑了,皮笑肉不笑的笑脸让安柏都有些吃惊,愣在原地。
“不如我问问你,你喜欢我什么。”
“我……”安柏被一反常态的洛斯贝尔骇住,脑袋卡顿,迟迟说不出理由。
洛斯贝尔冷嗤一声,反唇相讥道:“不然让我说,你不过是觉得我不像其他人一样受你迷惑。”
“还因为我是德墨柏亚的秘书,你就想要征服我,越得不到执念越深。”
“安柏,别自以为是地故作深情了,除了感动你自己,你还能感动谁。”
安柏被她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堵得哑口无言,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从没有见过洛斯贝尔这么巧舌如簧的一面,言语犀利刻薄,半分情面不留。
“别再跟着我,否则,我一定会控告你。”
安柏看着她跑远,还久久地怔在原地。他垂首站在路灯下,孤零零的,连影子都只是脚下的一小片阴影。
“爱……是什么。”安柏小声呢喃道,“又没有人爱过我,我怎么会知道。”
“为什么……连我的喜欢,都要否定。”
占有欲就不能是爱吗。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拳头,安柏忿忿地想着。
没跑一会儿,洛斯贝尔就回了家。
淋浴室内,洛斯贝尔闭上眼睛,让自己波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确实想要知道德墨柏亚近期的行踪。
但她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听说,更不会相信从安柏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艾拉的成人礼在开春的季节,也在入军选拔的前一个月。
成人礼依旧是在弗里酒店举办,但场地是在更大的宴会厅里。
宴会厅内用粉白色的大簇鲜花装饰,室内的白色顶柱上挂着水晶珠帘,整个场地布置得像是隆重的婚礼现场。
“你说,今晚能不能看见皇太子殿下。”
“艾拉的成人礼,皇太子殿下肯定会来的。我听说,女皇有意艾拉做皇太子殿下的未婚妻。”
“可是,我也听说,皇太子和他的那个beta秘书……”
“这肯定是谣传吧,皇太子怎么可能会看得上beta.”
洛斯贝尔听到不远处少女们的议论,猜想她们应该是艾拉的同学。
不过,那些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洛斯贝尔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种无稽之谈都流传到了什么程度,但愿不要给皇室招惹来麻烦。
“洛斯贝尔。”忽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艾拉的成人礼上,宾客近乎都是上流社会的贵族,这里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她,也不会注意到她。
她闻声回头,发现是罗莎琳娜。
罗莎琳娜的出现吸引了众多目光,也因此让众人注意到了不起眼的洛斯贝尔。
“那是谁,公主殿下怎么主动和她攀谈。”
“我听公主殿下喊她洛斯贝尔,那不就是皇太子殿下的秘书吗。”
“就是她啊……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啊,我觉得还是艾拉更漂亮一点。”
细碎的小声议论落入洛斯贝尔的耳朵里,她当做没听见地忽视了。
“公主殿下。”她向罗莎琳娜行礼。
罗莎琳娜伸手扶起她,说:“不必多礼了,今天我也只是普通的客人。”
她是客人不假,但也绝对不普通。
洛斯贝尔感受到的如芒在背的视线,就是证明。
“你不是和皇兄一起来的吗。”罗莎琳娜下意识地认为她会和德墨柏亚一起。
洛斯贝尔极不明显地愣了一瞬,摇头否认:“是艾拉邀请我来的,我没有和殿下一起。”
罗莎琳娜轻挑了一下眉头,试探性地说:“我最近听到了一些风声。”
“他们说,你和我皇兄……”
“没有这种事情,公主殿下。”洛斯贝尔严肃地反驳道。
罗莎琳娜止住了口,觉得洛斯贝尔对这个玩笑有些过分认真。因此,她很快察觉出异常,看向洛斯贝尔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难不成真让她一语成谶了,德墨柏亚还真喜欢beta吗。
洛斯贝尔火速转移话题,问道:“路佩尔阁下没有陪殿下一起来吗。”
路佩尔是罗莎琳娜的影子,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他最近忙得很,跟我皇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罗莎琳娜撇了撇嘴,语气流露出几分明显的不满。
之后,罗莎琳娜又去找了同学寒暄。
洛斯贝尔独自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像是这场盛宴的旁观者,无法融入这场热闹中。
宴会开始时,德墨柏亚依旧没有出现。
洛斯贝尔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失望。她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和德墨柏亚好好地说过话了,除了工作,连简单的闲聊都没有了。
关系甚至还不如她刚入职的时候。
那时候,德墨柏亚还会跟她针锋相对地互相试探。
宴会举行到中后段,德墨柏亚才到达现场。
他一出现,自然就是全场的焦点。洛斯贝尔也忍不住看向他,他穿了一身全黑的西装,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寂的氛围。
洛斯贝尔注意到,德墨柏亚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疲倦。
她不由自主地想,他是不是刚从军区回来,不然为什么会迟到,又为什么会显露出疲态。
德墨柏亚没有朝她的角落投来一丝一毫的视线。他径直走向德文希尔公爵,也就是艾拉的父亲,与这场宴会的主人们交谈。
“殿下姗姗来迟,可要自罚一杯酒。”德文希尔公爵同他玩笑道。
德墨柏亚爽快地答应下来,拿起一杯酒,尽数喝下。
“应该的。”德墨柏亚扭头看向一旁的艾拉,对她说,“生日快乐,艾拉小姐。”
“恭喜你成年。”
艾拉朝他腼腆而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殿下。”
德文希尔公爵还不知道女儿已经向德墨柏亚告白过,还被拒绝了。
他似有深意地说:“殿下,艾拉一直想向您讨教骑术。”
“作为她的生日愿望,您有空可否带她去马场一起骑马。”
艾拉没想到父亲会这么直接,半张着嘴,劝阻的话已经来不及说出口。
“当然可以。”德墨柏亚点了点头,“不过我近期事情比较多。”
“等之后有时间,叫上罗莎琳娜一起。”德墨柏亚故意提及罗莎琳娜,便将二人的单独约会变成了聚会。
德文希尔公爵怔了一刻,还要说些什么时。
“父亲。”艾拉这回及时阻止了父亲的得寸进尺,微笑着说,“在秘书处的时候,殿下已经很照顾我了。”
“我也感受到了,需要殿下操劳的事情有很多。”
“讨教骑术这种小事,就不麻烦殿下了。”
德文希尔公爵压低眉头,不解地看着女儿,眼神中隐约有几分责怪,似乎是在怪罪她的不争气。
德墨柏亚感谢艾拉的解围,也说:“没事,这点儿时间还是有的。”
“之后如果有时间,我再联系艾拉小姐。”
德文希尔公爵这才松了口气,他心知自己一直在这里反而碍事,于是对艾拉说。
“艾拉,好好招待殿下,我去和你的叔叔伯伯们打个招呼。”
公爵走后,艾拉立刻向他道歉说:“殿下,我父亲还不知道……”
“没关系。”德墨柏亚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我们都需要些时间。”
需要时间来改变当下的情况。
近距离下,艾拉更能观察到德墨柏亚眼底的青色,还有眼神中的疲惫。
“殿下,您……您还好吗。”艾拉关切地问道。
两人说开后,德墨柏亚对艾拉也坦荡了许多。
他浅笑着摇头,说:“说实话,不算很好。”
但德墨柏亚并不打算对艾拉多说其他。
“对了。”他转移话题说,“我来得匆忙,礼物稍后让安德鲁送来。”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听罗莎琳娜说,你有品酒的爱好。”
“所以送了你一对知名设计师设计的酒杯。”
酒杯,不像珠宝香水那般旖旎。
“谢谢殿下。”艾拉微笑着说,“您送的礼物,和洛斯贝尔小姐的礼物很相配。”
“她送了我她姐姐酿的酒。”
“你们是商量好的吗。”
艾拉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很自然地提到洛斯贝尔。
乍然听见洛斯贝尔的名字,德墨柏亚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口气才平静下口吻回答。
“是么,我们没有商量过。”
“那确实是很巧。”
艾拉发觉德墨柏亚没有继续往下谈的心思,只单纯地认为他累了。
她友善地提出:“如果殿下不想应付这种场面,一会儿可以去二楼的休息室休息一下。”
“我可以为您找一些借口。”
“谢谢。”
德墨柏亚同一些重要人物寒暄了几句后,便顺应艾拉的好意到楼上的休息室。
宴会厅楼上有个露台。
德墨柏亚瞧见露台,想透口气,就抬步往露台走去。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躺在露台上的长椅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眯着小憩还是睡着了。
德墨柏亚的理智告诉他,应该转身离开,但脚下的脚步却挪动不了半点儿。他觉得,洛斯贝尔就这么躺在吹风的露台上,很可能会着凉。
他转身走进休息室,拿来一条薄毯。
给她盖上,就离开。
毯子被轻轻盖在洛斯贝尔的身上,身体的警备反应让洛斯贝尔先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才朦胧地睁开眼。
“殿下。”她的声音有些粘稠的拖延,像是喝醉了。
“在这里睡,容易着凉。”
德墨柏亚尽可能平静地说,想要抽回手,却被她牢牢攥住,蓝色眼眸诧异地注视着她。
“殿下。”她沉重地眨了眨眼睛,“你又来了。”
什么叫“又”?
“洛斯贝尔,你喝醉了。”德墨柏亚确信道。
但洛斯贝尔像是完全没有听进他的话一样。
“你能不能,不要总来我的梦里。”
第70章 裂痕。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自然有人注意到了离场的德墨柏亚。其中不乏有大胆的“冒险者”,企图跟上去寻求一个偶遇的机会。
“抱歉,二层的露台暂时无法使用。”
这是唯一能够通往宴会厅二层的楼梯。
酒店经理守在楼梯口,礼貌地冲面前的宾客微笑,身躯严严实实地挡住对方的去路,寸步不让。
“如果您需要休息,我可以让人带您去楼上酒店的客房。”
弗里酒店的客房一应俱全,其舒适程度远高于贵宾休息室。
为了今晚,酒店特意空出了大量空房接待贵客,于一个月前就完全停止了近三天网络平台的订房服务。
方才,艾拉特意叮嘱过酒店经理。
“不要让任何人上到二楼,他们要休息,就带他们去酒店客房。”
宴会厅里的客人都非富即贵,轻易不能得罪。但酒店经理的脸上挂着谦和不谄媚的笑容,只因为这里是弗里酒店,是这场宴会主人的家产。
若是有人在这里闹出事端,扰了其他宾客的兴致,不单会得罪德文希尔公爵,也会让其他贵族认为,是闹事的人不懂分寸。
处心积虑的客人不悦地扯了扯嘴角,抬眼望向那条能扶摇直上的楼梯,眼底流露出几分不甘和失望。
洛斯贝尔是在德墨柏亚之前上到二楼的。
彼时楼上还没有其他人,冷冷清清,与楼下的纸醉金迷恍若两个世界。
恰是因为宴会厅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众人都不愿放过与贵人攀谈交际的机会,是以谁都没有上楼。
上楼时,洛斯贝尔已然醉意上头,脑袋像是装了水的鱼缸,脚下不稳当的脚步晃动鱼缸里的水,水波左摇右晃。
接着,她又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鱼缸里的鱼,被水浪摇来晃去,视线晕头转向,意识晕晕乎乎。
洛斯贝尔知道自己喝醉了。
说来好笑的是,卡佩家酒量最好的是omega艾尔莉丝,她遗传了父亲不易醉酒的基因。而她和米洛斯,和母亲一样,酒量奇差无比。
虽不至于一杯倒,但也是喝不了几杯。
等洛斯贝尔感觉到头晕的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当饮料喝的小甜水里含有酒精。
她上一次喝醉酒,还是在莎莉亚的生日宴上。
喧喧嚷嚷的宴会结束,莎莉亚单独留下了好友洛斯贝尔,玩笑着说一起要做些“疯狂”的事。
实际上,莎莉亚口中的疯狂,也不过是说。
“今晚我们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坎贝尔侯爵对这个女儿可谓是有求必应,却也对她过分保护,不允许她晚上超过九点回家,不允许她不带保镖出门,不允许她去酒吧喝酒……
诸如此类的“严格要求”,数不胜数。
洛斯贝尔无奈笑了笑,说:“可这里就是你家。”
“我爸不允许我出去嘛。”莎莉亚撇嘴,小声嘟囔,“不过今天是特例,我们可以喝空我家酒窖里的酒,来试试我们的酒量。”
生日当天,寿星最大。
而洛斯贝尔对此不置一词,就算是将地下酒窖里的酒都倒进楼底的游泳池,大概率也不能完全装满,更何况是她们两个热水袋大小的胃。
喝不喝醉另说,真喝下去,胃都要爆炸了。
可令莎莉亚震惊的是,一瓶红酒,两人一共喝了还不到半瓶。身旁的洛斯贝尔已经开始双眼迷离,连举止都变得异常安静乖巧。
“洛斯贝尔。”莎莉亚疑惑地盯着她,问,“你喝醉了吗。”
疑问的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
与莎莉亚对视的那双黑色眼睛素来沉静,此时却变得像是小狗,水汪汪的清澈极了。
“洛斯贝尔。”莎莉亚憋笑着看她,突然拿出手机录像,“伸手。”
迟疑了两秒的洛斯贝尔,眨了眨眼,乖乖地将手轻轻放在莎莉亚摊开的掌心上。
手机里的视频还在播放,洛斯贝尔诧异地盯着屏幕里的人。里面的人和她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行为却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她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撇开眼睛,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也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薇洛安挑眉收起手机,幸灾乐祸地笑着说:“贝尔,你知不知道你喝醉酒好乖,还会跟人撒娇。”
还不是那种娇滴滴惹人身上起鸡皮疙瘩的撒娇。她又乖又安静,像是不哭不闹的好宝宝,但又多了几分小孩儿黏人的特质。
总之,格外让人心软。
“贝尔,你以后可不能随便跟人一起喝酒。”莎莉亚藏有几分私心地叮嘱她道。
这么可爱的洛斯贝尔,当然不能让别人随随便便看见了。
自那之后,洛斯贝尔便尤其注重入口的饮品,几乎可以说是滴酒不沾,就生怕在不合时宜的场合露出窘态。
这一次醉酒,是意外。
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德墨柏亚身上,也没多余的心思关注手边甜滋滋的饮料是否含有酒精。
无所适从的情绪更是让她无意识地多喝了几杯,借此浇灭内心的焦躁。
趁着意识还留有一丝清明,洛斯贝尔火速起身,抬步朝无人处走去。
她打算先上楼去休息室小憩,等清醒一点儿再回去。
入春的夜晚,晚风里还捎着一点儿凉意。
没怎么喝过酒的洛斯贝尔并不知道,喝醉后吹风,只会醉得更快。
她以为吹风能使意识变清醒,无知无觉地走向露台,一个人坐在躺椅上。还算柔和的风轻轻吹拂着,竟吹来了几分困意。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洛斯贝尔也不清楚。
迷迷瞪瞪地再睁开眼时,眼前出现了德墨柏亚,她的神色并不意外。
洛斯贝尔忍不住心想,
——她又做梦了,又梦见他了。
这不是洛斯贝尔第一次梦见德墨柏亚。
但说来也不算经常,大多数的夜晚,洛斯贝尔都因为训练累得一沾枕头就睡。疲惫的身体很快就进入深度睡眠,然后一夜无梦。
只零星几次,洛斯贝尔梦到他。
有时是远远地看着他在书房办公,有时是看他在拳击房打拳,也出现过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秘而不宣的某些夜晚。
伊特诺宫试探的夜,邮轮上合作的夜,还有在德墨柏亚卧室落荒而逃的那个夜晚。这些短暂片段出现在梦里,像是回忆。
可今天的梦,完全是陌生的环境。
“殿下,你又来了。”洛斯贝尔似是无奈,又似是宽慰地小声喃喃。
如果不是做梦,德墨柏亚怎么可能出现在她面前。
他最近避她如避蛇蝎,反倒像是她对他穷追不舍似的。
回想起“现实世界”里的德墨柏亚,洛斯贝尔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沉重的眼皮往下坠,咕哝的语气有些哀怨。
“你能不能,不要总来我的梦里。”
德墨柏亚的酒量,与洛斯贝尔是两个极端。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喝醉,甚至,完全清醒。可为什么此刻他的头脑空白,将洛斯贝尔的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思考,却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她是在抱怨他吗,是在讨厌他吗。
那她又为什么要梦见他,还不止一次。
洛斯贝尔,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德墨柏亚复杂的眼神紧盯着洛斯贝尔。
不解的,难过的,讶然的,纠结的……像是平静湖面下水生植物的须根,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深深扎根在淤泥里,很乱,很沉。
德墨柏亚的目光贪婪地在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上流连逡巡。
也只有在洛斯贝尔不清醒的时候,他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注视她,打量她,觊觎她。他又深深叹了口气,垂下眼眸,看向掉落在她腰侧的薄毯,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不会,也不能趁人之危地对她做些什么。
德墨柏亚不希望等洛斯贝尔酒醒,想起这些,对他生出更多的芥蒂。他已经尽力克制朝她靠近的冲动,只是在远处远远地望她一眼。
如果连这一眼的机会都被剥夺,他真的会疯的。
德墨柏亚的另一只手,正要去拉开她禁锢住右手的“锁拷”,忽地又听见她轻声的自言自语。
“算了……”她像是妥协般地软下语气,呢喃道,“别走……”
她深层的潜意识,或许还是想见他的。
既然现实见不到,在梦里见一见也好。
德墨柏亚的动作又突然顿住,才冷静下来的眼神微微颤动,出卖眼底的动摇。心尖像是被人拨动的琴弦,震颤着,仿佛贴着耳边响起一声琴音,连颤音都明显。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轻声唤她的名字,“你……你说什么。”
“殿下……”即使在梦里,洛斯贝尔还是尊敬地称呼他为殿下,没有一丝一毫的逾矩。
但这也确切地证明,洛斯贝尔的确是在对他说话,不是对别人,也没有将他当成谁的替身。
并且,她用梦呓的语气喊他殿下时,语气是那么温柔,那么令人心神荡漾。
“洛斯贝尔,你这样是在犯规。”德墨柏亚的呼吸变得沉了些。
推开他,又不让他走。
洛斯贝尔,这太过分了。
“是你让我别走的。”他低声喃喃道,又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德墨柏亚凑近她,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随着她的呼吸,隐隐呼出一股淡淡的带着甜味的果酒香,勾起令人垂涎欲滴的饥饿感。
都说酒后吐真言,德墨柏亚他贴近她的耳畔,轻声问:“洛斯贝尔,再回答我一次。”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嘴唇贴近耳侧,快要直接贴上耳垂。
湿热的气息扑在敏感的耳廓肌肤上,洛斯贝尔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柔软的嘴唇直接贴上她的耳垂,一瞬即逝。
咕咚,特别明显的一声吞咽声。
就算是在梦里,洛斯贝尔也绝对不是坦诚的类型。
喝醉的她也只是乖,听话,但不诚实。
“不……不喜欢。”一边说还一边点头摇头,肢体动作混乱。
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德墨柏亚皱了皱眉,她嘴上说着不喜欢,双手却抱他抱得很紧,紧到他必须努力转移注意力,才能忽视手臂上像陷入果冻陷阱里的弹软触感。
喉结又一次上下滚动,德墨柏亚低头长叹。
他在和一个醉鬼计较什么。
德墨柏亚当然也可以选择直接用力,从她双臂的束缚中强行解放自己的右手。但他不忍弄痛她,于是不得不轻拍她的手臂,一边喊她的名字,去唤醒她。
“洛斯贝尔,松手。”
喝醉酒的洛斯贝尔完全像是个小孩,执拗,孩子气。她简直将他当成了玩偶,还拿脸颊去蹭他的手背,调整出最舒服的睡姿。
要命……这么近,德墨柏亚也快要疯了。
“洛斯贝尔。”他像是长辈一样,稍微厉声了一点儿喊她的名字。
这时,洛斯贝尔才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像是比刚才清醒了一些,盯着德墨柏亚看了好一会儿都没闭眼。
然后,她松开了手。
德墨柏亚才松了一口气,洛斯贝尔又伸手去摸他的脸。和她的脸,她的身体都完全不一样,生出茧子的手心略微粗糙,被抚摸的人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掌心的触碰。
这些茧子,都是她努力训练的证明。
洛斯贝尔的手指停留在他眼角,*很认真地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说完,她轻叹着垂眼,将手也垂了下来。
“别看我了……我怕,我会真的……”
沦陷。
洛斯贝尔又一次闭上了眼。
她的主观意识在强迫自己,不要在沉浸在梦里了,别去看德墨柏亚,哪怕是在虚假的梦境世界里。
这种即使在不清醒状况下的自我克制,近乎自虐的抑制力,并不源自beta天性的理智,而是洛斯贝尔本人的自制力。
随着分化而生出区别的精神力,是会受到本人意志的影响的。
这也是洛斯贝尔压制性精神力的根本来源。
在梦里才肯裂痕出一丝真情的洛斯贝尔,这点儿温柔,对德墨柏亚无异于上天的恩赐。
那双隐忍了许多情感的蓝色眼眸,忽地泄闸,震惊而欣喜地紧盯着洛斯贝尔。
所有的疲倦,所有的压力都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德墨柏亚双膝跪在她的身侧,低头无声地笑了。尽管洛斯贝尔没有给他确定的回答,但他还是能从她的反应中,得到正确答案的提示。
洛斯贝尔醒来时,人正躺在弗里酒店柔软的大床里。她猛地睁开眼,一时不清楚如潮水涌入大脑的记忆是梦,还是现实。
她低头坐在床上缓了缓神,抬手瞧了眼手腕上的通讯器,上面有几条未读讯息。
一条来自安德鲁,说今日有特殊情况,训练延迟到下午两点半进行。
一条来自艾拉,让她醒了之后和她联系。
还有两条消息来自艾尔莉丝,一条是问她昨晚回不回家,另一条是问她中午回不回家吃午饭。
洛斯贝尔先给艾尔莉丝回了消息,说不回去吃午饭了。
然后,她才拨打了艾拉的通讯器。
“你醒了。”艾拉的声音隔着话筒依旧甜美温柔。
洛斯贝尔轻嗯了一声:“抱歉,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她问艾拉:“昨晚,是你让人送我上楼的吗。”
艾拉顿了一顿,应道:“是啊,侍应生见你醉了,我就让人送你到酒店客房休息。”
“你感觉还好吗。”艾拉迅速转移话题,关切地问,“是我不够周全,不知道你喝不了酒。”
一般酒店都会提前了解宾客们的饮食习惯和禁忌,但艾拉的成人礼宴会客人众多,也无法一一询问,只着重关注了几位身份贵重客人的忌讳。
更何况酒水这类饮品,就更加众口难调了,都是大家自己挑选着喝的。
“是我自己不注意。”洛斯贝尔没理由将错推到艾拉身上。
她不过是想从艾拉口中试探出那些记忆的真假。
“昨晚我是一个人在露台吗。”她忍不住问道。
“是。”艾拉不假思索地回答,又问,“怎么了吗,有丢东西吗。”
“没有。”洛斯贝尔点到即止,默了两秒,“谢谢,还是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洛斯贝尔呼出一口气。
那应该就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