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冷感美人”。
邮轮停靠在加孟德城。
加孟德城位于莱索王国主岛的边缘。
这座城市一面临海,三面环山,受地理位置和当地风俗的影响,城中居民和对外交流相对封闭。
所以,城中保留着较为原始的风土人情,也成为了加孟德城独具风格的旅游特色。
城内,一处贩卖手作饰品的小摊前。
“亲爱的。”德墨柏亚停下脚步,问她,“你想不想试试这条项链。”
洛斯贝尔回头,瞧见他手里轻提起的黄铜项链。这一路上,她看到了许多黄铜制品,应该是加孟德城的特产。
“我觉得挺漂亮的,可以买一条作为这次旅行的纪念品。”
德墨柏亚对着她笑,仿佛他们确实是来旅游的游客,姿态轻松自然。
“这都是我自己设计的款式,每个首饰都是独一无二的。”
一旁的摊主也自卖自夸,积极地怂恿着客户。
商品的独特性,是最能鼓动顾客产生购买欲的理由。
“来试试吧。”德墨柏亚顺手解开了项链的卡扣,眼神示意她过去。
洛斯贝尔目光瞥向不远处的另一个摊子,一个男人正在摆弄黄铜装饰的餐具。
她应了声好,走到德墨柏亚身边。
德墨柏亚绕到她的身后,双手分别捏着项链的两端,双臂和项链形成一个圈,像是环抱住她一般,将项链从她的头上套下。
这一刻,他的气息近距离地包裹住她。
明明他们用的是相同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但从德墨柏亚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温度更灼热,气味也更加馥郁。
洛斯贝尔不禁想,难道是因为他在浴室清洗的时间更久,才染上了更浓郁的香味吗。
洛斯贝尔从摊主手中接过手持镜,举在身前,以确认首饰戴上的效果。而德墨柏亚没有直接拉开与她的距离,偏头靠近她的脸颊一侧,同她一起使用镜子。
德墨柏亚用温柔的语气夸赞道:“你戴着更好看了。”
哪怕洛斯贝尔不转头,她也能从镜子里看到德墨柏亚亲昵的笑容。
她轻嗯了一声,举着镜子摆弄,像是在犹豫。她稍稍偏转镜子的角度后,透过镜面反射,看到了朝他们方向投来视线的鬼祟的人影。
果然那人的身份是眼线。
德墨柏亚自然也从镜子中看到了可疑的人影。
这时,摊主问洛斯贝尔:“您觉得怎么样呢,还喜欢吗。”
洛斯贝尔放下手里的镜子,伸手往后要解开卡扣,正打算摇头拒绝。
德墨柏亚牵住她的手,说:“正好我觉得你今天的脖子有点空。”
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侧,洛斯贝尔能感觉到,他的嘴唇几乎快要贴近戳碰到她的耳廓。
“别让对方发现我们注意到他了。”他压低声量悄声说。
德墨柏亚拿起放在饰品旁边的一个小巧的随身铜镜。
“这个我们也要了。”
他向摊主出示了支付码,对方立刻用自己的通讯器与他轻碰,即支付成功。
在摊主看来,这只是一对恩爱情侣的亲密接触,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她看着男人搂着女人的肩膀,女人的手臂紧贴着对方的身体一侧,两人如同磁铁一般地紧靠着离开。
德墨柏亚轻声对洛斯贝尔说:“下个转角,解决掉他。”
见两人绕过转角,跟在他们身后的男人快步跟上。转弯后,他只看见了一条尽头是一堵墙的小巷。
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加孟德城建筑最有趣的特点就在于有四通八达的串廊。你以为你走进了一条死路,但一扇门,一条通道,都可能通往其他建筑楼或开阔的道路。
男人只需要往前走两步,就能看见在建筑右手边有一条狭窄的通道,而他所寻找的两人就藏身于此。
洛斯贝尔拿着刚刚德墨柏亚买下的,仅有掌心大小的铜镜,观察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那名眼线显然认为他没可能看错,回头,狐疑地缓慢挪动脚步走进巷子。
这是一条无人的小巷,刚刚男人站在路口,周围还有路过的行人。等男人逐渐进入巷子中,离他们越来越近,洛斯贝尔在心里默念倒计时。
是时候了。
洛斯贝尔猛然冲出去,提腿朝对方来了一个飞踢,将人踹倒在地后,又猛猛地朝他脸上揍了两拳。眼瞧着躺在地上的男人伸手往腰间摸枪,洛斯贝尔直接一刀扎进他的心口。
贴身近战的时候,冷兵器可比热兵器使用得顺手。
德墨柏亚没有出手帮助她,实战是军人最好的训练。洛斯贝尔如果想要快速成长,以弥补她不是alpha无法进入军队的缺陷,就必须经历更严酷的锻炼。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但德墨柏亚也没闲着,他正在观察着四周是否还存在其他潜伏的人手。加孟德城不比西亚格,这里的居民对外来人口格外排斥,所以很难像在西亚格一样安排人手暗中保护。
除非是教廷的人,否则,这对其他派别的人也是一样。
德墨柏亚有目的地带着洛斯贝尔去了一个地方。
一个外表看起来像是裁缝店的地方。
随着他们推门而入,门上的铃铛响起。
在蓝城,除非故意复古的装修设计,街上已经很难再看见这种门把手和推门设计了,也包括店内的其他装修风格。
店主是个面容看起来慈善的年迈女性,一头银白短卷发,后背佝偻,身材偏瘦小。她的脸上戴着一副黄铜框的眼镜,脖子上挂着一条软尺,其长度超过上半身。
听到铃声,老太太缓缓回头,微笑着对他们说欢迎光临。
她放下手中的布料,步履缓慢地走近他们,一边问道:“请问,你们是需要修补衣服还是裁制新衣。”
在这个时代,修补衣服比购买一套新衣服的价格还要昂贵许多。而找一位裁缝定制服装,更是价格不菲。
德墨柏亚笑了笑说:“我们需要两套新衣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递给店主。
老太太捏着眼镜腿,凑近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看了眼躺在满是纹路的掌心里的徽章,微微睁大了下垂着眼皮的眼睛。
她将徽章双手交还给德墨柏亚,高高地抬起下巴才能仰视两位客人的容貌。她一眼就看见了德墨柏亚那双标志性的蓝色眼眸,扬起一个欣喜的笑。
老太太将休息的牌子挂上门把手,转身时对他们说:“请跟我上二楼来吧。”
德墨柏亚侧目瞧了洛斯贝尔一眼,让她走在自己的身前。
“女士优先。”他勾唇浅笑,伸出手打断她意欲拒绝的话语。
女士优先,真是好古早的传统礼仪。
按照现代文明来说,Omega优先更为合适。
洛斯贝尔似是轻叹,抬步往楼梯走去。老太太扶着楼梯扶手上楼,洛斯贝尔很快走到了她身后。
二楼似乎是店主的起居室,楼上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整理房间里堆积的布料。
女孩闻声回头,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奶奶。”
当她瞧见奶奶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人时,女孩脸上立刻出现了警惕的表情。她快步走到老太太的身边搀扶,并问她,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远来的贵客。”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也是我与你祖父的恩人。”
女孩皱眉,狐疑地扫了德墨柏亚和洛斯贝尔一眼。
他们这么年轻,怎么会是爷爷和奶奶的恩人呢。
老太太让孙女给他们倒了热茶,坐下后才亲切地问他们的来意。
“我需要您为我们做些改变。”德墨柏亚语气尊敬。
老太太点了点头,笑了:“您需要装扮成什么样子呢。”
这家裁缝店是帝国在加孟德城的地下组织,这家店的店主是实实在在的加孟德人。
在战争中,他们曾被帝国的军人救下性命,之后自愿为帝国提供情报。
这位老太太年轻时还是剧团的造型师,尤其擅长“易容”。
梳妆镜前,女孩似乎有些苦恼地看着镜子里的洛斯贝尔。
“你的头发太长了,戴假发可能会显得有些假。”
洛斯贝尔转头问她:“有剪刀吗。”
裁缝店里怎么可能没有剪刀呢。
女孩拿来锋利的剪刀,犹豫着问:“你确定吗。”
洛斯贝尔的发质很好,乌黑柔亮,跟上好的绸缎似的。女孩忍不住握紧了剪刀,要是她有一头这样漂亮的头发,她也会舍不得剪的。
坐在椅子上的洛斯贝尔没有说话,她抬头对女孩露出一个无所谓的温柔的笑,肯定地轻轻地点头,从她手里接过那把格外有分量的剪刀。
事实上,从前洛斯贝尔就想过剪短发。这样她就能有更充足的时间来学习,锻炼后洗完澡还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去吹头发。
没有剪的原因依旧是艾尔莉丝。
卡佩家没落后,艾尔莉丝没有玩具,就将妹妹当成自己的娃娃,学着给她绑各种漂亮的编发。
而且,连米洛斯小时候没逃过被打扮的命运。
再后来,洛斯贝尔习惯了长发,也就没再想着去剪短了。
剪刀的刀柄用毛线缠绕,握起来完全不会膈手。细心的保护让洛斯贝尔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温柔的艾尔莉丝,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抓起一把头发,手指按在耳下的位置,问女孩。
“这个长度够短吗。”
女孩连忙摆手:“不用这么短的,差不多下巴那个位置就好。”
洛斯贝尔将手指下移了一段,投去视线询问,女孩点点头。
剪刀咔嚓一声,被剪断的头发飘落地面。她动手的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很快,镜子里的洛斯贝尔已经变成了齐肩短发,这使她看起来更干练更英气。
洛斯贝尔勾起嘴角,看向女孩笑着说:“这还挺不错的,不是么。”
女孩又一次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洛斯贝尔戴好假发,换好衣服后走出房间,在客厅等了好一会儿。德墨柏亚在另一间房间里化妆换衣服,他花费的时间比她长得多。
楼上的房门也是复古的旋转门锁,门锁转动的时候发出响声。
洛斯贝尔扭头望去,整个人如同石化的雕塑,惊愣在原地。
也许这个形容并不恰当,但洛斯贝尔当真觉得自己见到了阿芙洛狄忒,神话中的美神。
德墨柏亚戴着金棕色的长卷发假发,身上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袖长裙,裙身没有特别的闪亮装饰物,干净的剪裁就足够亮眼。
裙子外面还套着黑色的外套,这身穿搭可以很好地掩盖他男性的特征。他的眼睛变成了金色,缓慢抬眸仿佛是同时具有清冷和媚态的狐狸。
她原以为德墨柏亚的女装会和罗莎琳娜很像。
但此刻,她清楚地意识到,德墨柏亚女装给人的感觉和罗莎琳娜也是完全不同的。罗莎琳娜热烈得像只桀骜不驯的烈马,而德墨柏亚更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白鹿。
尽管没有亮眼的金发修饰,他的身上依旧透露出骨子的冷傲气质。
完全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生人勿近的冷感美人。
德墨柏亚看向洛斯贝尔,也是稍稍一愣。
洛斯贝尔戴上深棕色的短发假发,耳朵上戴着黑色耳钉,身上穿着黑色的夹克外套,双腿岔开腿坐着。
仅从外貌上看,她也变成了个十足十的,充满少年感的男性。
洛斯贝尔缓缓从座位上起身,她穿着有内增高的靴子,身高超过了德墨柏亚。
矮小的老太太抬头看他们,除了觉得两人男才女貌之外,还多出一个想法。
——她这房子里怕不是进来了两个巨人。
老太太拿来两个变声器递给他们:“将这个贴在耳朵后面,就可以改变你们的音色。”
那是个比半个小指甲盖都小的变声器,有些音色太特别的剧团成员会使用这个。
看着他们贴上变声器后,老太太让他们开口说句话试试。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叫她的名字。
和他变声后的形象很符合,特别御姐音的女性声音。
洛斯贝尔迟疑片刻,开口:“你好。”
是比少年形象更有磁性的,又仿佛冰块般清爽的声音。
老太太又拿出两瓶小瓶的,像是香水小样的喷雾,解释说:“这是伪装信息素的香水,很微量,不会引起易感期或是发情期。”
“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于掩饰你们的身份。”
她将伪装alpha信息素的香水递给了洛斯贝尔,另一瓶omega信息素香水则给了德墨柏亚。
“祝你们好运。”
女孩带着他们往后门离开。
回到港口,德墨柏亚将手中的两张船票递给检票员。检票员只扫了一眼他们的船票,就面无表情地将船票递还给他们。
他们的船票已经换成了普通船票。
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会伪装成另一重假身份。
——一对私奔的情侣,一个带着贵族omega小姐逃走的平民alpha少年。
洛斯贝尔紧紧抓着德墨柏亚的手,忍不住下意识地扫了他一眼。
如羽毛般纤长漂亮的长睫毛,和如精雕细琢的瓷器面容,德墨柏亚的五官天生带着贵气,一看就像是贵族家的千金。
“小心。”她提醒他脚下的地面落差。
德墨柏亚抬头对她露出一个笑来,笑靥明艳动人。
“谢谢。”
洛斯贝尔默默想到,如果德墨柏亚以这张脸去当明星,合照时估计没有其它女明星敢站在他身边。
她眨了眨眼,又叹了口气:“先回房间吧。”
洛斯贝尔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双眼睛偷偷瞄向德墨柏亚了。
她忍不住想,这样的伪装真的不会更显眼吗。
第52章 气息的“吻”。
邮轮下等舱的廊道狭窄,大约仅限两人并肩同时通过。这条通往客房的走廊,两侧都是房门,不像高级套房的过道,不仅宽阔,其中一面还可以观海。
狭长的长廊仿佛没有尽头。
洛斯贝尔一手牵着德墨柏亚,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里走。每每遇到逆行的乘客,都不得不停下脚步侧身避让。
好不容易对上房间号,洛斯贝尔拿房卡刷开房门。
位于邮轮下层的内舱房连封闭窗都没有,屋内没有灯光照明时漆黑一片。按下门边的电灯开关,站在门口就能将房间内景一览无余。
内舱房差不多是套房卫生间的大小。光是映入眼帘引人注目的那张双人床,就足足占去房间三分之一的面积。
洛斯贝尔侧身让身后的德墨柏亚先进,自己反手关上了房门,并习惯性反锁。
“殿下。”
她一转身,就正对上德墨柏亚在眼前放大的脸。两个隔着半步远,但拥挤的房间似乎缩短了这个间距。
洛斯贝尔盯着德墨柏亚冷艳的面容,他将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嘘声。
“叫我艾琳娜。”他放下手指,完整露出了涂了蔷薇色口红的嘴唇。
太近了,近到洛斯贝尔的视线里只能装得下他那张脸。
她下意识地凝眸于他开合的唇,唇色不是浓艳的正红色,微微外涂的口红使唇瓣更加饱满,像是鲜艳绽放时饱满的蔷薇花瓣。
眨眼,目光上移,又撞进那双金色的眼睛里。
延长的细长的红棕色眼线,使那双本就深邃的眼眸变得更加媚态,却因为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冷寂,恍若雪地中凌傲的红梅,艳而不俗。
德墨柏亚瞥向一侧墙壁,轻挑起一边描得精致的眉,提示她隔墙有耳。
当两人都安静不语时,隐约可听见隔壁男人传来的烦躁的埋怨声。
“买那么多东西做什么,真是浪费钱。”
房间与房间仅有一壁之隔,船舱墙壁的隔音效果实在不算隐秘。
“艾琳娜。”洛斯贝尔称呼他的假名,“你知道你有多惹眼吗。”
她皱着眉头说:“船上的人都在看你。”
听听,这听起来多么像情人间吃醋的抱怨。
愉悦感像是口中含着一块糖,舌尖感受到甜滋滋的甜味,令人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又像是大脑里塞满了棉花,心情轻飘飘的。
德墨柏亚勾着唇,往前挪了一小步,圆头的黑色平底鞋像水里的游鱼迅速拉近距离。他压低音量,轻声的语调带着弯钩般的撩人。
“贝尔。”
明明知道德墨柏亚是在喊她的假名,却莫名让人觉得他是在亲昵地呼唤她的昵称。
正如莎莉亚也会叫她贝尔一样。
只不过,莎莉亚这么喊她时,她不会有这种怪异的感受,如同后背的脊椎骨窜过细微的电流。
德墨柏亚凑近她耳边:“从现在开始,我只是个omega.”
他悄声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如羽毛扫过耳廓,带来细密的痒。
“我不能使用精神力,这会暴露我alpha的身份。”
洛斯贝尔紧绷着身体,鼻端萦绕着她发间许是发型喷雾的气味,是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芳香剂味道。
那香气过分浓郁,闻后有种令人眩晕的感觉。
尽管两人的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触碰,但德墨柏亚似乎能感受到洛斯贝尔变得僵硬的身体。
他往后退了一步,微笑着说:“请好好保护我吧,贝尔。”
德墨柏亚转身的一瞬间,洛斯贝尔才放松了呼吸,垂在身侧收紧的拳头慢慢舒展开。
“对了。”德墨柏亚又突然转过头。
他瞧见洛斯贝尔倏地稍稍睁大的眼睛,像是恶作剧得逞,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
“贝尔。”德墨柏亚每次喊她名字的语调似乎都不一样。
这一次,他更像是在呼唤着她的真名。
“你是不是……”他刻意拖着尾调,问道,“喜欢艾琳娜这个类型的长相。”
那双金色的眼眸露出狐狸般的狡黠,抬眉含笑凝视着她。
洛斯贝尔微微压下眉头,沉默着,像是真的陷入了思考。
最终,她回答说:“也许吧。”
洛斯贝尔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美丽的人或事物。她不否认看到德墨柏亚女装时的惊艳,也不否认她和船上的所有人一样,会无意识地将目光聚焦在他脸上。
但外在终究是肤浅的魅力,只能吸引一时的目光,却不可能让她真正地喜欢上对方。如果没有内涵与智慧,洛斯贝尔宁愿买个漂亮的玩偶放在家里欣赏。
听到洛斯贝尔的回答,德墨柏亚嘴角的弧度有略微的回落。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浅笑,只是眼神的温度变得温凉。
不知道为什么,艾琳娜分明也是他的脸,德墨柏亚听到这个答案却不觉得高兴。
或许是因为,洛斯贝尔在面对他的真容时,极少会流露出这般无措的模样。
所以,比起男性alpha,洛斯贝尔会更喜欢女性alpha吗。
如一盆冷水泼到脑袋上,德墨柏亚又立刻清醒过来。他想,自己为什么要苦恼这种问题。
在公众场合,德墨柏亚就像是黑夜里的月亮,沙漠里的花朵一样惹眼,周遭火热的视线让洛斯贝尔如芒在背。
反观德墨柏亚,他坐在餐厅里,吃着用重口味调料调味的速食拌面,配着油炸食品,不仅吃得怡然自得,还完全忽视了周围人的目光。
也许这就是习惯了受人关注的皇太子殿下的本事吧。
“贝尔,你不吃吗。”德墨柏亚装作无知地抬眼看她。
他此刻的身份是一名久在深闺的上流社会的omega千金。这些平民司空见惯的东西于“艾琳娜”而言,无疑都是新奇且稀奇的。
洛斯贝尔笑着摇头:“我不太饿,你吃吧。”
她抬眼扫了一圈注视着德墨柏亚的人群,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些人的眼神,有的如对食物垂涎欲滴的豺狼,有的如看见羊进狼群的鄙夷。其中自然也有单纯的好奇,只是数量少之又少。
谁说平民就不能鄙弃贵族呢。
他们认为贵族不过就是投胎投得比较好的人类罢了。每当平民看到贵族为他们的日常感到大惊小怪时,只会觉得好笑。
瞧,他们也是一样的没见过世面。
真让贵族们与平民站在同一起跑线,那些穿着娇贵羊皮底的自以为是的贵族,又怎么可能跑得过穿运动鞋或是赤脚的平民呢。
人的心理会下意识地排异。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试图去融入一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圈子,都会遭受冷眼与孤立。
德墨柏亚就是想故意引起这些人的注意,无所谓他们的态度。
和利用*克林顿逃避危险的道理相似。
因为下等舱的乘客多是普通人,敌人会觉得“误伤”一个两个无关痛痒。可若是一群人呢,当大部分的人的目光都关注着他们,敌人一点点的行动都可能引起人群的慌乱。
伪装掩藏不是真正的目的,目的是让人群成为他们的“保护色”。
洛斯贝尔无视了那些充满恶意的眼神,柔和的眼神落在德墨柏亚身上。
他吃饭的举动在这个餐厅里有种格格不入的优雅,细嚼慢咽,会用叠好的纸巾及时擦拭沾到酱汁的嘴角,桌面上也没有堆积的食物垃圾。
德墨柏亚吃饭一般只吃七分饱,若是吃到不好吃的食物,可能会一直装作在切肉和咀嚼,简单地吃两口应付。
洛斯贝尔观察他今日的饭量和吃饭时的神态,推测出他吃得津津有味的事实。
作为一名严格控制饮食的指挥官,也是需要保持公众形象的皇太子,德墨柏亚几乎没有机会吃重口味的食物,油炸食品更是想都别想。
难得能肆无忌惮地吃一次“垃圾食品”,德墨柏亚多吃了一些,却也没有放纵地吃到扶墙。感受到微微的饱腹感后,他就放下了手里的餐具。
德墨柏亚擦拭完嘴唇后,洛斯贝尔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他们在加孟德城买的铜镜,递到他面前。
德墨柏亚一愣,恍然一笑地接过镜子:“你可真贴心。”
他对着镜子补好了口红,将镜子递回给洛斯贝尔。
“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好。”
洛斯贝尔自然伸出手臂给德墨柏亚挽,他自然地勾着她的手臂。
两人刚走出餐厅。
“等一下。”洛斯贝尔停住脚步,德墨柏亚疑惑地抬眸看向她。
她垂眼落在他唇边溢出的一小点色彩,伸出手指擦拭他涂出唇线的口红,指腹上染上一点嫣红。
“你的口红涂出来了。”她淡然地解释。
撩人而不自知,说的大抵就是洛斯贝尔这种人。
德墨柏亚的长睫如蝴蝶振翅地眨了眨,撇开眼神,轻嗯了一声,心思有一刻的飘忽。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刚刚洛斯贝尔垂眸的眼神,靠近时简直像是要吻上他。她的指腹擦过嘴唇的刹那,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看见沾染在她指腹上的颜色,他忍不住松了口气,却又不由地揣测洛斯贝尔是不是故意戏弄他,想要“报复”他刚刚在客房时的举动。
然而,当德墨柏亚望进洛斯贝尔那双即使变了颜色也不改分毫的纯粹眼神。他意识到,这都是他的“恶意猜想”。
一颗心如弹簧球猛然砸地般地七上八下。
德墨柏亚觉得自己疯了,他竟然有一刻是希望洛斯贝尔吻上来的。
“小心。”
德墨柏亚还在出神,突然被洛斯贝尔搂着腰一把拉过,整个人失去重心地贴在洛斯贝尔的身前。
他微微抬眼,看见洛斯贝尔眼神犀利,紧皱着眉头,看向别处。再偏过头,顺着她的视线,又看到了一个油腻男人。
餐厅外的廊道比客房的走廊稍宽一些,那个男人明显是刻意往德墨柏亚身边靠,伸出的手意图明显。
“啧。”没得手的男人不爽地啧叹了一声,耸了耸鼻尖。
洛斯贝尔直接出言警告:“管好你的手,否则我不介意帮你处理掉。”
洛斯贝尔像极了帅气的护卫犬,警惕又敏捷。
原先还想出言反驳两句的男人对上洛斯贝尔尖锐的眼神,对方还比他高出一个头,男人立刻悻悻地灰溜溜地闭嘴走了。
这还是德墨柏亚第一次被人护在怀里保护,胸腔里的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跳动,耳膜甚至都能感受到心跳的节拍。
这不正常。
德墨柏亚立刻站直,拉开与洛斯贝尔的身体距离。但下一秒,洛斯贝尔又拉着他的手臂,整个人转身护在他的身前,她的身影成为遮蔽他视线的阴影。
“有推车经过。”
被阻挡了视线的乘务员才注意到他们,朝他们说了句抱歉,就继续推着堆满纸箱的推车往前。
“艾琳娜,你在走神。”洛斯贝尔说话的时候,胸腔仿佛也跟着振动。
德墨柏亚低着头,不想让洛斯贝尔看见他脸上异样的表情,声音也有些闷闷的。
“也许是空间太密闭了,我有点晕船。”
在船上,晕船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洛斯贝尔看不见他的脸,但瞧见了他垂落发丝间露出的耳尖,泛着点不自然的红。
她立刻关切地问:“需要我去帮你去找船员要晕船药吗。”
“不用。”德墨柏亚摇头。
“我们去甲板上吹吹风就好。”
他们来到第十二层的甲板。
完全暗下来的天幕与漆黑的大海连成一片,但甲板上灯火通明。在宽敞的甲板上,一群年轻人正聚在一起开派对,喝酒,跳舞,还有人脱掉了上衣直接往泳池里跳。
不远处的一个少女注意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
她走向他们,热情地问:“你们要加入我们吗。”
洛斯贝尔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身侧的德墨柏亚。发现来到甲板上之后,他的状态确实有所缓解。
“好啊。”德墨柏亚笑着点头答应。
用人群做掩饰,就是他们的目的。
少女机灵地打量了两人一眼,打趣说:“你们是情侣吧。”
德墨柏亚侧目睨了洛斯贝尔一眼,不承认也不否定。
少女八卦的眼神游移在两人身上,笑得开朗,招了招手。
“来吧,一起打发下时间。”
少女对人群喊道:“朋友们,有两个新朋友加入我们。”
人群里发出一声响亮的欢呼,所有人一起鼓掌欢迎这两个陌生人。
少年人就是如此的充满活力,他们对世界充满好奇,也有着比成年人更少的心眼和成见。
突然,人群中的一个少年吹了声口哨,走到两人面前。
“你们是姐弟还是情侣。”他笑得张扬,视线黏在德墨柏亚身上。
“如果不是情侣,我是否有荣幸可以请这位美丽的小姐跳支舞。”
少年朝德墨柏亚绅士地伸出手。
德墨柏亚落在对方手心的视线再一次被阻挡,洛斯贝尔挡在了他面前。
“抱歉,这是我的女朋友。”她替德墨柏亚拒绝,“她不能和你跳舞。”
少年收回手,也不恼,笑着说:“你可真幸运,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不过,你需要证明一下你们的关系。”少年挑眉,“事实上,我们这可是单身派对。”
他抬起下巴指向泳池边,洛斯贝尔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男一女正在拥吻。
“除非确定已经成对,否则任何人都可以发出跳舞的邀请。”
“你没有理由替她拒绝。”
好吧,放肆大胆也同样是少年人的特点。
洛斯贝尔犹豫地看向德墨柏亚,德墨柏亚兴致勃勃地回看向她。
少女和少年站在一旁,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有种朦胧暧昧的氛围在流动。与其说是刁难,倒不如说他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在八卦。
洛斯贝尔快速扫过德墨柏亚的唇。
她心想,她不能为了做戏去冒犯德墨柏亚。
其实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干脆转身离开,或者就应允少年邀请她跳舞的请求。
只是跳一支舞而已。
“贝尔。”德墨柏亚像是猜到她内心的想法。
他既像埋怨又像撒娇地开口:“你带我私奔,但好像还没有正式地向我表过白。”
周围的人霎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竟然是私奔!多么刺激的故事!
注视着他们的视线变得更加炙热。
“正是因为我还没表过白,我怎么能轻易地冒犯你呢。”洛斯贝尔顺着台阶下,“亲爱的艾琳娜。”
“你对我而言太珍贵了,我不愿随意地对待你。”
洛斯贝尔将“威廉”说过的话送给“艾琳娜”。
“好吧。”德墨柏亚故作气馁地低下头。
下一秒,他捧住洛斯贝尔的脸,踮起脚尖,猝不及防地“亲”了他一口。
洛斯贝尔瞬间瞪大了眼睛,旁边的人群也立刻发出起哄的喊声。
“贝尔,我愿意跟你到天涯海角去。”
“艾琳娜”主动地向贝尔告白。
德墨柏亚扭头看向少年,抬着下巴问道:“现在可以了吗。”
少年瞥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男人。虽然没真切地看见两人相贴的嘴唇,但看男人的状态,应该是亲上了。
他笑着点头:“当然,欢迎你们的加入。”
事实上,德墨柏亚并没有真的亲到她。他双手捧着他的脸,挡住了两个人贴近的嘴唇。他的脑袋甚至还偏了些角度,就算真的碰上,唇应该也会落在嘴角边缘的位置。
但他的气息“吻”了她。
洛斯贝尔切切实实地闻到了他口红的气味,是一股淡淡的草莓酱味,比新鲜草莓更甜。
“贝尔,跳舞总不能还让我邀请你吧。”
咸腥的海风吹散了鼻尖的甜味,也将她的头脑吹得清醒几分。
洛斯贝尔深呼吸后,躬身朝德墨柏亚伸出手。
“美丽的艾琳娜小姐,请问您是否愿意与我共舞一曲。”
德墨柏亚将手放进她的手心:“我很愿意,亲爱的贝尔。”
她搂上他的腰,他搭上她的肩。
派对上播放着轻快的音乐,所有人都在起舞,他们不需要遵循规矩的舞步,只需要跳得开心,跳得尽兴。
这是无拘无束的,自由的舞蹈。
洛斯贝尔抬高手臂让德墨柏亚转圈,金棕色的长发轻扫过她的脸颊,她将人拉回怀中。
“艾琳娜,你知道楼上也有很多人在看你吗。”
德墨柏亚在旋转跳舞的过程中,便观察到了搂上的人影。
他笑着回答:“我知道。”
第十五层还有一个面积更小的甲板,是不允许下等舱乘客进入的空间。
注视着贴近共舞的一双粉色眼睛,仿佛快要冒出火焰,变成红色。
“德墨柏亚。”咬牙恨恨地仿佛要在口腔里将这个名字磨碎。
安柏恨不得将他的手和脚都卸下来,丢进海里喂鱼。
这个卑劣的,令人厌恶的alpha.
第53章 猫捉老鼠。
莱索王宫的寝殿内。
屋内没有亮灯,唯一的光亮源于燃烧着木柴的壁炉。壁炉内的火焰熊熊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也将近乎完全封闭的房间烘烤得温暖。
温热的空气中,混杂弥漫着一股晚香玉香气和一股沉闷厚重的皮革味道。两种气味在不断升温的气温中变得浓郁,混合后更是刺鼻得令人忍不住蹙眉。
安柏脸上戴着隔绝气味的防毒面具,冷眼扫视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库里因。
“安……柏……”库里因呼吸沉重,快要喘不过气一般,“给……给我,抑制剂。”
他艰难且奋力地爬向安柏,伸出绷直的手指,想要去够安柏的裤脚。但很可惜,只差一点儿,锁着他双足脚腕的铁链绷直,发出拉扯的沉重声音。
无论库里因怎么努力,用力到手背上凸起骨节和青筋,也无法触碰到安柏分毫。
安柏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半步。他看向库里因的眼神冷漠,跟看挣扎的蝼蚁没有区别。
“王兄。”安柏屈膝蹲下身子,与库里因对视。
“你还记得,过去你是怎么对待我的吗。”
安柏说话的语气很柔和,让人根本听不出他在生气。
库里因抬头,对视上那双结了冰霜似的粉色眼睛。脑海里闪现过碎片式的记忆,依稀记得安柏含泪哭泣时的可怜模样,霎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安柏的母亲斯黛拉,是知名舞团的首席舞蹈家。在一次舞团为王室献舞时,国王看上了斯黛拉,于是她成为了国王的侍妾。
斯黛拉热爱舞蹈,常年为了保持身姿的轻盈而节食。因此斯黛拉身体柔弱,在生下安柏后就不幸难产离世。
安柏成功继承了母亲美丽的容颜,也拥有着和斯黛拉一样充满诱惑力的精神力。只是,安柏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的庇护,更没有势力强大的母族为他撑腰。
小时候,安柏就经常遭受兄弟姐妹们的孤立和欺负。以库里因为首的皇室成员,会刻意毁去他的玩具或衣物,戏弄他,让他出糗。
在安柏分化前,所有的故意破坏还仅限是对他的私人物品。但在他分化成omega后,库里因便经常趁他着发情期,不让医师给他注射抑制剂,还将他和alpha侍从关在一起。
安柏永远不会忘记库里因轻贱他的话语。
“老鼠怎么配和老虎做兄弟。”库里因的每句话都像一根尖锐的刺。
他高高在上,话语间饱含轻蔑:“像你这样的贱种,就该和下贱的alpha在一起。”
安柏是怎么熬过去的呢。
几乎没有alpha能拒绝安柏甜美的信息素。每一个alpha闻到的信息素后,看向他的眼神都像饥饿的黄鼠狼,充满了欲求。
安柏只能咬破嘴唇和手臂保持自身的清醒,同时在尽可能不杀掉对方的前提下,用身上藏的暗器让对方昏厥。
再后来,库里因甚至在国王的耳边吹风,怂恿国王将安柏许配给已经年逾六十的alpha贵族,利用他拉拢势力。
据安柏所知,那个alpha公爵还有特殊的癖好。如果不是艾泊斯阻止了这桩婚事,现在的安柏估计早就被一个老头糟蹋了。
“库里因。”安柏沉下语气,直接喊他的名字。
“我只不过让你感受了我经历千分之一的痛苦,这还远远不够。”
安柏扯着嘴角冷笑,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像是被毒蛇紧盯着,库里因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但体内灼烧着五脏六腑的火热愈演愈烈,他憋得快要爆炸。
“安柏,求求你。”库里因咬着牙,卑微地恳求安柏。
“别这么轻易求饶啊,王兄。”安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你可是尊贵的王储,可得有点儿骨气才行,不是么。”
门外传来一阵不耐烦的敲门声。
戈狄站在门外都能闻到屋内泄露出来的信息素味道,可想而知里面的气味有多浓烈。
安柏收敛脸上虚假的笑容,无视还蜷缩在地上,强忍着易感期躁动的库里因。
门打开的瞬间,戈狄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眉毛和鼻子都皱得紧巴巴的。
“什么事。”安柏冷冷地问,反手关上了门。
他和教廷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安柏很清楚,艾泊斯帮他不是因为心善,只是想以他为突破口,从内部粉碎皇室。
戈狄上下打量了安柏一眼,看得出他此时心情糟糕得不行。
戈狄提醒他说:“艾泊斯让你注意点儿分寸,别把人弄死了。”
安柏嗤笑了一声,那双粉色的眼睛明亮得渗人。
“他不会死。”安柏冷哼一声,“不断刺激他的易感期,得不到缓解的alpha最后只会疯掉。”
“alpha的生命力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轻易死不了。”
安柏抬眸睨了戈狄一眼,讥嘲道:“王储疯了,不正是教廷想要的吗。”
感觉被无辜波及,同为alpha的戈狄无奈地扯了扯一边嘴角。他知道安柏情绪不好,对任何人都是无差别攻击,没反驳,只是叹了口气。
离开那间房间的路上,戈狄絮絮叨叨地说着,安柏沉默不语。
“艾泊斯不让我去把帝国那讨厌人的家伙抓回来。”戈狄不满地啧了一声。
“听说他们打算坐邮轮离开,我还得找人盯着他们,真麻烦。”
安柏自告奋勇提出:“让我去。”
安柏的反应在戈狄的意料之中,他一看就对那家伙身边的人虎视眈眈。
“你要去也行。”戈狄无所谓地耸耸肩。
“不过艾泊斯说了,我们的人只需要监视,必要的时候辅佐那些人得手就好。”
那些人,指的是德林王国的人。
德林王国不过是图诺王国的走狗,他们杀了帝国皇储引起帝国混乱,就能借机拿下杜苏比岛。而艾泊斯则是想看帝国和德林王国狗咬狗,好坐收渔翁之利。
“知道了。”安柏淡淡应道。
邮轮的第十五层甲板。
“安柏阁下。”安柏闻声回头,瞧见了德林王国的指挥官。
“我需要您帮助我们,将他们引入室内。”他对安柏说,“并希望借助您的力量,干扰德墨柏亚。”
甲板视野开阔不易埋伏,并且强劲的海风会影响安柏发挥精神力和信息素的作用。
“好啊。”安柏欣然应允。
安柏来到第十二层的甲板,目光紧缩着紧紧依靠在一起的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
“天呐,贝尔。”安柏故作惊讶地扬声感叹,声音吸引了一群人的注意。
安柏的身上穿着纯白色的衬衫,领口是长长的飘带,被斜着系成蝴蝶结。衬衫的袖子是优雅的小灯笼袖,他灰紫色的头发和衬衫被海风吹得飘起,整个人有一种单薄的脆弱感。
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同时抬眼看向安柏,两人不约而同地压低眉头。
“贝尔,她是谁。”
安柏一向擅长扮演柔弱无辜的角色,楚楚可怜的眼神里却饱含真实的爱意。
人们讶异地看向洛斯贝尔,脑中已经脑补出离奇的猜测,将她看做脚踩两条船的渣A.
刚刚邀请艾琳娜跳舞的少年,注视洛斯贝尔的眼神中还多了几分不屑。
也有人眼中难掩对洛斯贝尔的艳羡,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招美人的喜欢,两个omega都是超凡脱俗的绝色。
察觉到周围人视线的洛斯贝尔,一下就猜中了他们心中所想。
而德墨柏亚却无法开口替她解释。否则,只会加深众人对“贝尔”哄骗“艾琳娜”的印象。
不明真相的群众总是轻易就被“舆论”引导。比起毫无意趣的事实,他们更愿意相信具有戏剧效果的“谎言”,并加以传播。
安柏就是要反过来利用这些人,逼他们离开甲板。
洛斯贝尔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说:“先生,您是否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
安柏稍稍瞪大了眼睛,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受伤的,寒心的讥笑。
“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贝尔。”他唤她名字的语气,像蛛丝般轻且黏腻。
安柏一步步地朝她走近:“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说出这么冰冷的话来。”
“是因为‘她’吗。”安柏瞥向德墨柏亚的眼神尖锐,充满恨意。
“渣男。”人群里,突然有人愤恨地怒斥道。
随着那一句谴责,人群中逐渐生出许多窃窃私语。
少年走到艾琳娜身边,狠狠瞪了洛斯贝尔一眼,骂道:“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一个带着贵族omega私奔的alpha平民,连告白都是由omega主动。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是个可恨的骗子,不主动也不拒绝,妥妥的海王。
“艾琳娜。”少年用怜悯的眼神凝望着‘她’,“你一定是受到他的蒙骗了。”
德墨柏亚对少年礼貌地微笑:“多谢你的好意。”
“但我了解贝尔,他不是个不诚实的人。”
少年看艾琳娜的眼神变得更加富含同情,深深叹了口气。
“这位先生。”德墨柏亚站在洛斯贝尔的身边,紧紧握住洛斯贝尔的手。
安柏的表情险些有一瞬间的绷裂,眼神更像是淬了毒一般,死死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
“你指责贝尔是个负心汉,有什么证据吗。”
身为贵族千金的‘艾琳娜’无疑是高傲的。
“是你一直死缠烂打着贝尔,现在又想抹黑他的名声。”
“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得到贝尔了吗。”
议论纷纷的人群又安静下来,吃惊的眼神再次看向安柏,似乎是没想到剧情的反转这么精彩。
“我爱的人一直都是艾琳娜。”洛斯贝尔适时肯定德墨柏亚的说法。
她亲密地揽住德墨柏亚的肩膀,坚定自己的站线,与安柏划清界限。
安柏注意到洛斯贝尔的手指上已经脱掉了戒指,但她与德墨柏亚的距离却更近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想得到的东西永远都得不到,为什么洛斯贝尔不喜欢他,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能坚定地站在他的身侧,为什么他不是任何人的首选。
安柏不甘心,凭什么德墨柏亚可以得到一切。
这不公平。
冷风还在呼呼地吹着。
风吹乱了安柏来甲板前精心梳理过的头发,也快要将他领口的蝴蝶结吹散,更将他克制的理智都吹走。
安柏脸上已经没有了一点儿笑意。他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里,风吹着衬衫紧贴着安柏瘦削的身姿,显得他是那么孤寂单弱。
“我爱贝尔。”安柏突然笑了,“那么你呢,你敢说你爱她吗。”
矛头直指德墨柏亚,安柏戳破“艾琳娜”不是omega的真相。
“你根本就不是omega,你是alpha不是么。”
安柏反问道:“欺骗的爱也算是爱吗。”
他拆穿了德墨柏亚alpha的真实身份,却没有说出洛斯贝尔是beta的事实。
如果洛斯贝尔此时承认她是beta,那么安柏就会又一次地被认为是“受害者”。
谁相信omega会无缘无故地爱上一个beta呢。
更何况,在这个时代里,AA恋和OO恋是最不被大众所接受的同性恋。
吃瓜群众们没想到竟然还有反转,各个睁大了眼睛,跟摆头玩具一样左右转头,再次惊奇地看向“艾琳娜”。
“贝尔,我想你也不希望继续在这里,被人当做猴子一样看笑话吧。”
安柏温和地笑,自然而然地提出:“还是换个地方再聊吧。”
洛斯贝尔很清楚,他们不可能再继续待在甲板上了。但如果跟着安柏离开,她很肯定,室内早就埋伏好了人手。
洛斯贝尔偏过头,凑到德墨柏亚耳边:“要不要和我冒个险。”
德墨柏亚抬头看她,莞尔一笑:“当然。”
她拉着德墨柏亚的手往船头跑,安柏察觉不对,立刻对着对讲耳麦低声说。
“他们跑了。”
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绕过船头,往船侧的走廊跑。邮轮上有救生艇,也有用于逃生的绳索枪。而救生艇的位置,一般都在船身两侧。
洛斯贝尔拆下船上的两个绳索枪,其中一个递给德墨柏亚。他们相视一笑,不需要言语,便明白对方的意思。
按下绳索枪的按键,钩爪会紧紧抓住扶手。他们将有强力魔术贴的腰带绑在腰间,双手拿抓着枪身。
“三,二,一,跳!”
他们直接毫不犹豫地往下跳,具有弹性的绳子会减少冲力。绳索的摩擦力会减慢下滑的速度,他们像攀岩者一样靠双腿控制下降和停止。
最终,他们翻身跃入第六层的无窗走廊,干脆地松了手,快速拆开腰带,让绳索枪自动回弹到钩爪所在的地方。
室内的指挥官急急忙忙冲出室内,扶着扶手往下看,只看见两个人影消失在眼前。
“该死!”他气急败坏地怒骂道,对着耳麦说,“给我搜,势必将人给我找出来。”
像是猫捉老鼠的游击战开始了。
德墨柏亚扯开黑裙的裙摆,裙子里面还有一条黑色裤子。这条裤子和他上半身的衣服搭配也毫无违和感。
“洛斯贝尔,我们至少还需要坚持四个小时。”
他语气认真:“四个小时后,这艘邮轮会进入帝国的海上国界线,会有快艇来接应我们。”
寡不敌众,他们最好不要和那些人正面硬刚。
“明白。”洛斯贝尔干脆地点头。
他们去了位于下等舱的酒吧。
这里鱼龙混杂,灯光昏暗,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地。
那些杀手开始了地毯式搜索。
酒吧内,洛斯贝尔打晕了一个酒保,换上了酒保的衣服。她将自己的假发脱去,直接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短发,但没有摘去美瞳。
简简单单,她就改头换面,不是少年贝尔,也不是他们所知道的洛斯贝尔。
吧台后面,洛斯贝尔一边摇晃着雪克杯,一边观察着入口处的动态。
德墨柏亚坐在吧台前,金棕色的长发被他用剪刀剪成短发,身上披着顺手从洗衣架上捞来的牛仔外套。
德墨柏亚单手撑着下巴,笑着注视姿势专业的洛斯贝尔。
“没想到,你还会调酒。”
洛斯贝尔为他调了一杯无酒精的蓝色珊瑚礁,蓝橙糖浆混合在气泡水中,颜色有些像德墨柏亚本来的眼睛颜色。
洛斯贝尔淡淡回答道:“以前在酒吧打过工。”
“你的简历上没有。”
洛斯贝尔冲洗雪克杯的同时,回答他:“只有没东西可写的人,才会把在酒吧工作的事写在简历上。”
她抬眸扫见了一进酒吧就左顾右盼的人,与德墨柏亚对视,用眼神示意他。
“你也并非完全了解我。”洛斯贝尔笑着补充道。
在别人看来,她不过是一个跟客人闲谈的普通酒保。
这时,突然有一个男人坐在了德墨柏亚身边的凳子上,手肘搭在吧台上,刻意地偏近德墨柏亚,上半身俯身靠近与他交谈。
“美女,我请你喝杯酒吧。”老套的搭讪方式。
洛斯贝尔沉默着垂眼擦拭手中的玻璃杯,尽职尽责地完成一名酒保该做的工作。
德墨柏亚抬眸轻瞥了这个男人一眼。
虽然他打从心底并不想理睬这个轻挑的男人,但这个男人也确实是掩饰身份很好的伪装。
“先生,你想请我喝什么酒呢。”德墨柏亚笑着问他。
男人自以为有可乘之机,又往前挪动了几分,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美女想喝什么酒,我就请你喝什么酒。”
德墨柏亚侧身与他对话,余光瞄向走进酒吧的杀手。
他从容地回应:“我想喝的,怕是先生您请不起。”
男人想要摸他的手,德墨柏亚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冷笑了一声。
“你先说说看。”男人喉结上下滚动,干渴的眼神黏在德墨柏亚脸上。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请不请得起呢。”
德墨柏亚盯着他贪婪的眼睛,说:“莱伊龙舌兰。[1]”
男人望进他有如深潭般迷人的眼睛,像深陷沼泽的人,无法自拔。
“那是什么。”他显然没有听说过这种酒。
“那是由稀有蓝色龙舌兰草酿制而成的龙舌兰酒,出自酿酒大师之手。”称职的‘酒保’洛斯贝尔及时解释道,“也是世界上最昂贵的名酒之一。”
男人忍不住皱了皱眉,一想便知道他不可能买得起。
洛斯贝尔又浅笑着补充道:“不过很可惜,我们这里没有这款酒。”
男人忽地松了口气,笑容满面地看向德墨柏亚。
“这里没有这种酒。”他心安理得地找好了借口,“可不是我不愿意给你买。”
还真是会往脸上贴金。
就算有,他也不可能买得起。
“先生,我的意思是。”德墨柏亚挑眉冷笑,“你没有请我喝酒的资格。”
也许是斑斓的灯光照射,也许是感觉到被羞辱,男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恼羞成怒地直接要去拽德墨柏亚的手。
“我给你脸了是不是,臭女人。”
杀手朝喧嚣的吧台投来一个目光,看见一个醉酒的男人正拉扯着一个短发女人。
首先不说那女人的形象与指挥官所给的照片形象不符。他想,帝国的皇太子应该不至于脑子不清醒地与人纠缠,故意引起他们的注意。
杀手只瞥来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发现酒吧里没有他们要找的人,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德墨柏亚注意到杀手离开,立刻踹了男人的膝盖一脚,没有收力的力道让男人次牙咧嘴地松开了手,弯腰扶住被踹的膝盖。
德墨柏亚优雅地笑:“先生,强迫淑女做不愿意的事,不是一名绅士该有的所作所为。”
“噢,这也是我的错。”他又讥嘲地讽刺道,“我怎么能指望在这里遇见得体的绅士呢。”
“死女人。”男人咬牙切齿地痛骂道。
他举起拳头,气急败坏地想要去揍德墨柏亚。
德墨柏亚轻松避开了他的攻击,曲起膝盖向上顶上男人大腹便便的富有弹性的腹部。
男人闷哼一声,刚刚喝进去的酒全都一下子顺着食道反涌上来,生理性地张嘴伸出舌头,一副要吐出来的样子。
真不知道这个恶心的男人都骚扰过多少女人,说不定也有漂亮的男性omega.
德墨柏亚皱眉看着他,和看一条恶心的臭虫没有两样。
洛斯贝尔赶忙出来“制止”,她搀扶着男人在凳子上坐下。
“先生,您还好吧,喝口水缓一缓。”她将一个杯子递给他,还好心地帮他顺了顺后背。
男人用水压下快要涌出喉咙的酸辣,和像硫酸流过食道一般火辣辣的。
他接连咳嗽了好几声,好不容易缓过来,抬眼发现那个可憎的女人已经消失在他面前,气得他不仅脸红得像猴屁股,眼睛也目眦欲裂。
过了一会儿,洛斯贝尔从员工通道离开酒吧,在杂货间和德墨柏亚碰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德墨柏亚惋惜地说:“真可惜,都没喝到你给我调的酒。”
“有机会再调。”
不甚在意的洛斯贝尔脱掉酒保的黑色小马甲,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衬衫。
“穿这个吧。”德墨柏亚将身上的牛仔外套递给她,“反正刚刚那人已经对我有印象了,我再穿着这外套反而显眼。”
“谢谢。”洛斯贝尔接过他手里的外套穿上,衣服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你往水里加了什么。”德墨柏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洛斯贝尔拿吧台的湿巾擦了擦手:“只是点泻药而已。”
泻药是她原本就带在身上的,是艾尔莉丝给她的,说以防万一能拿来防身。
天真的艾尔莉丝,洛斯贝尔勾起唇角。
只不过,没想到还真能有用得上的时候。
“不过是让他跑一天的厕所而已。”她轻哼道,“也让他把肠子里的恶臭都排排干净,免得一张嘴就一股屎味。”
即使洛斯贝尔的用词并不文雅,甚至还有点粗俗,但德墨柏亚对她却一*点儿都讨厌不起来,反倒觉得她直爽畅意。
“毕竟是职业杀手,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酒吧不对。”
德墨柏亚说:“我们得换个地方了。”
洛斯贝尔注意到旁边的柜子上放着几个鸭舌帽,上面还印着皇家蓝号邮轮的图标,应该是周边产品。
她顺手拿了两个,一个戴在自己的头上,另一个递给德墨柏亚。他们压低帽檐,推着杂货间的推车装作乘务员从酒吧后门离开。
在船上走廊,他们与寻找他们的杀手擦肩而过。
杀手的第六感突然起作用,他闻到了两个人身上不同寻常的香味,那不该是乘务员身上该有的气味。
还有脚步,他们的脚步根本不像是推着推车会有的沉而慢的步伐。步履太过轻盈,频率偏快,像是在有意躲避着什么。
杀手猛然回头,往反方向回去搜索。他在员工电梯的角落发现了那辆推车,他试着推了一下,上面的箱子都是空的。电梯在上行,停在了第十层。
“我发现他们了,他们坐电梯去了第十层。”
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乘坐电梯上了第十层。
从第十层到第十二层的中庭是豪华的旋转楼梯,中间是大多数人会来打卡的标志性水晶树,中庭四周还有精品店。
凌晨十二点,中庭的水晶树会暗灯。
安德鲁早就摸索出这个规律,并知道了这三层楼的电闸所在之处。他此时正伪装成船上的船员,前往电闸处,准备熄灭水晶灯。
十二点准时,水晶树暗了。
但更令人们慌乱的是,不仅水晶树的灯光关了,这三层的灯光也全都熄灭,变得漆黑一片。
趁着混乱,德墨柏亚拉着洛斯贝尔的手,按照规划好的路线返回十二层甲板。他们会从十二层甲板船尾的楼梯上十三层,再从十三层转移到上等舱。
那些人一定会大力摸排下等舱区域。
此时,上等船舱会变得更安全。
第54章 生死一线。
嘈杂的人声中错杂着惊恐的喧叫,孩童的哭喊,还有乘务员语速奇快,且不断重复的安抚。
走廊上拥挤着询问缘由的无知乘客,步履匆匆赶往电闸处的着急船员,以及被阻碍行动的烦躁杀手。
突如其来的黑暗引起混乱,也暴露出最真实的人性。
变得漆黑一片的中庭,有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有人在慌忙逃窜,也有人趁乱偷走精品店里的贵价商品。
德墨柏亚拉着洛斯贝尔的手,无视周围所有的喧嚣与杂乱,快速地穿过人群,往上层走。
不到五分钟,这片断电的区域重新恢复光明。
两人回到最初所在的十二层甲板。
此时,热闹的派对人群已经散去。灯光暗灭,海风呼啸,视野所及之处,只有黑沉沉如浓墨般的海天一色,透露出未知的危险。
甲板上,德墨柏亚顺手脱掉了头上的假发,露出原本的金色头发。如金线般耀眼的发丝被海风吹得更加凌乱,而他毫不在意,抬起手背,直接抹去了唇上的胭脂色。
洛斯贝尔从裤兜里掏出刚刚从酒吧顺来的湿巾,抽出一张递给他。
“谢谢。”余光瞥见递来的湿巾,德墨柏亚抬眼对她莞尔一笑。
与德墨柏亚对视的一瞬,因为他还未摘去金色的美瞳,眼睛里像是装满了碎金,与金色的头发相互照应。
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加上金发金瞳,使他看起来更像是现实不存在的天使,连带着那头乱糟糟的头发都变得慵懒富有艺术感。
他们从船侧绕到船尾,顺手又拿了两个绳索枪带上,用洛斯贝尔身上的牛仔外套包着做掩饰。
在邮轮的船尾,十二层到十三层有一个仅有维修工人会使用的垂直爬梯。刚刚中庭发生了意外事故,必然会使这三层楼的室内布满了眼线,这会是掩人耳目最佳的路线。
抵达十三层后,他们可以通过楼梯上到十五层。再往上,就是高等舱客房区域。为了避免闲杂人等的进入,十五层通往十六层的安全通道,只有在特殊时期才会打开安全锁。
不过,在在船员忙着处理电闸问题的时候,安德鲁已经顺利黑进监控系统,更改了监控画面。
所以,这段时间内,高等舱区域的监控画面都是假的。
十三层的电梯在游轮中部。
从船尾到船中的过程,最有可能暴露踪迹。
万幸的是,现在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十三层多是餐厅和活动室,走廊内并没有什么人。
他们顺利来到了邮轮十五层,并光明正大地乘坐电梯上到第十九层。
德墨柏亚紧搂着洛斯贝尔的肩膀,而洛斯贝尔的手里抱着牛仔外套。两人看着像是亲密的情侣,正准备去洗衣房清洗脏衣服。
洗衣房内。
洛斯贝尔站在门边望风。
德墨柏亚径直走向最靠内侧墙壁的洗衣机,屈膝弯腰,用手指从洗衣机底下勾出一张房卡。
那是安德鲁提前放在那里的空房房卡。
邮轮上的客房大多时候不会完全订满,尤其是阳台房。阳台房是邮轮上数目最多的房型,其价格比套房便宜,但又远远高出内舱房。
碰巧现在还是旅游淡季,船上的空房数目不少,那些人不可能一一排查。
房卡标示的房号就在本层。
德墨柏亚自然地牵起洛斯贝尔的手,往指示牌指示的房间号段方向走去。
进门前,德墨柏亚将房卡递给洛斯贝尔。洛斯贝尔开门时,他状似无意地左右轻扫过走廊,以确认没有可疑的人影发现他们的行踪。
刷开门的瞬间,他们快速闪进房间。
德墨柏亚背靠着房门,侧头附耳在门上,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过了大约一分钟,听见门外没有任何怪异的响动,他才稍稍放松警惕。
这是间无人使用的空房间。为了避免其他人的起疑,他们不能开灯,也要尽可能不发出任何明显的声响,包括用水、谈话。
精神松懈的瞬间,德墨柏亚才意识到,他们的手还紧紧地握在一起。
可他不想立刻松开手。交握的掌心温热,德墨柏亚僵持原来的姿势,不能更用力也不能更放松。
否则,洛斯贝尔一定会发现这个微小的细节。
格外静谧的空气里,时间在缓慢地流动。
洛斯贝尔压低音量,悄声说:“还剩下不到两个小时。”
洛斯贝尔似乎还没有察觉到,现在的情况下,他们完全可以松开彼此的手。
但她的声音就像是扎破泡泡的一根针,让德墨柏亚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卑劣。他在利用危险拉近自己与洛斯贝尔的距离,而她对此茫然不知。
德墨柏亚适时松开她的手。
尽管在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神态,他依旧不敢不去看洛斯贝尔的眼睛,只是轻点了点头,人往屋内走。
阳台房的视野不逊色于套房,视野所及之处都是一样广阔无垠的海。从这间房间的阳台望出去,还能看见悬在夜空中缺了一角的明月。
德墨柏亚在靠近阳台的靠背椅上坐下,目光往外看。可他的心思却不由地有些飘忽,正如那缺角的月一样,内心留有一寸空白。
德墨柏亚自认为自己是个理智聪明的人,也清晰地知道他一定是对洛斯贝尔产生了异样的情感。
只是,他不确定,这种情感是否是紧张氛围下产生的吊桥效应。
或许,在这之后,他需要一些独自冷静的时间。
洛斯贝尔不知道德墨柏亚在思考些什么,很可能跟接下来的行动有关。她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不去打扰他。
洛斯贝尔走到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坐下,再次抬手看了眼通讯器上的时间,大约十二点半。
德墨柏亚说,帝国会在凌晨两点左右让快艇前来接应。所以,他们得提前至少二十分钟离开这间房间,回到第十二层的甲板,再利用绳索枪下降到快艇上。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洛斯贝尔忽然隐约感觉到了困意,她打算小眯一会儿,补充一下精力。
德墨柏亚扭头去看洛斯贝尔时,她正趴在吧台上。他又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注意到她似乎冷得缩了缩肩膀,才起身。
他拿起整齐叠在沙发上的毯子,展开,轻手轻脚地靠近,再小心翼翼地将毯子盖在她身上。
洛斯贝尔一动,德墨柏亚就跟玩木头人游戏的木头人一样,定住动作,只有转动的眼珠子在观察她的反应。
还好,洛斯贝尔只是觉得趴得不舒服,脑袋转了个方向。
可是,德墨柏亚刻意选择反方向走近她。
偏偏,她又变得面朝向他。幽微的光线下,她朦胧的面容像是梦境里才会出现的模糊影子。
德墨柏亚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受,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计划,都在看到她的脸的瞬间化为乌有。只是忍不住地一直注视着她,凝视她的眼神中有好奇也有困惑。
他从未想过,自己可能会对一个beta动心。
明明洛斯贝尔身上没有能强烈吸引alpha的信息素。但他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停留在她身上,去关注她,期待看到她的成长。
然而,他的心已经为他寻找好了许多反驳的理由。
洛斯贝尔善良且勇敢,聪明且冷静,她能力出众……连安柏那样的“万人迷”omega也会情不自禁地为她着迷。
德墨柏亚不知道自己盯着她看了多久。
直到他敏锐地察觉到洛斯贝尔快要苏醒,才收回视线,装作无意地走到吧台边取了瓶常温水喝。
洛斯贝尔一起身,就发现了披在身上的毛毯。她单手抓住快要滑落的毯子,迷蒙地看向站在吧台对面的德墨柏亚。
“我睡了多久。”
她没想到自己会睡得这么深。
“不算很久。”德墨柏亚淡淡回答,“再过二十分钟,我们就走。”
洛斯贝尔再次看了眼通讯器上的时间,她睡了大约四十分钟。不过,这四十分钟的深度睡眠,已经足够让她恢复精力。
二十分钟后,他们原路返回到甲板。
“我猜到你们会回来。”
安柏孤身一人站在那里,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看见并肩的两人,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洛斯贝尔。”
这大概是安柏喊她名字最不含情绪的一次。
“这是我能救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安柏终于软下语气,朝她伸出手:“来我身边。”
“你舍得你的家人吗。”
“你真的要跟他一起去死吗。”
洛斯贝尔沉默地注视着安柏,他的表情冷冰冰的。可这让她觉得,这才是安柏最真实的模样。
即使那日在教廷,她亲眼目睹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她也不觉得安柏是真的开心。
“安柏。”洛斯贝尔摇头,“如果你执意要杀殿下,就先杀了我。”
安柏收回手,垂下眼很惋惜地深深叹了口气。
“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
他抬眼,恢复冷漠语气:“也不是我要杀他。”
安柏又瞥了一眼德墨柏亚,补充说:“虽然我也的确希望他去死。”
“洛斯贝尔,你总是这么固执。”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没有办法。”
安柏只争取到这点时间。
德墨柏亚的结局是既定的,他必须死。
“我的话说完了。”安柏从他们身边走开。
洛斯贝尔的心中有一股猛烈的不安。
“接下来,是你们的事了。”安柏背对着他们,不知对谁说话,“可以动手了。”
洛斯贝尔回头瞧见许多杀手同时涌出,还是忍不住稍稍睁大了眼睛。
那些人一直找不到德墨柏亚的踪迹,就决定守株待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真让他们等到了。
洛斯贝尔迅速掏出枪,现在已经不是考虑会不会惊醒其他乘客的时候了。他们两个人需要对付至少十几个人的职业杀手,一不小心就可能丢掉性命。
而且很显然,这群人也没打算收敛,让他们活着离开。
刚刚在和洛斯贝尔说话的时候,安柏就已经在悄悄发散精神力了。尽管在开阔场所效果不如密闭空间好,但多少也会对alpha造成一点儿影响。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洛斯贝尔。
如果德墨柏亚在此刻发动精神力攻击,他就会更容易被安柏的精神力迷惑,产生幻觉。但如果不运用精神力压制这些人,他们两个人想要逃过一劫,无疑是很吃力的。
高处的甲板上有狙击手,近处还有杀手。
这些人的目标都是德墨柏亚,洛斯贝尔才射杀了一个狙击手,立刻就有杀手决定先解决掉她。
而且,近身战斗的同时,他们还需要保持警惕,不能被狙击手瞄准射中。
洛斯贝尔已经深刻感受到了被动的困难。
一阵缠斗过后,喘着气的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背对背,相互守护着对方的后背盲区。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问她,“你相信我吗。”
洛斯贝尔毫不犹豫地回答:“相信。”
这个时候,容不得她不信。
德墨柏亚牵起她的手,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现在,你就是我的保险栓了。”
德墨柏亚不能让洛斯贝尔为他以身涉险,并且他们都必须活着离开。
最终,德墨柏亚还是选择了发动了精神力。精神力迅速铺张开,近处的杀手们立刻手抖腿软,动作变形,变得好对付多了。
与此同时,洛斯贝尔也使用精神力压制住他可能产生的暴动和副作用。而她压制性精神力起效的关键在于,必须与对方一直保持着身体接触。
于是,他们不得不一只手牵着,另一只手拿枪对付这些人。
“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站在十五层甲板上的指挥官立刻让狙击手们进行扫射,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也迅速躲到锚机后面躲藏。
对方的人数比他们多,一直这么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子弹也总有用完的时候。
还差五分钟,到凌晨两点。
威胁性命的每一分钟就很煎熬,时间又过去六分钟。这时,天空突然出现一个信号弹,信号弹所在的方向也就是快艇停放的位置。
德林王国的人早就将救生艇都控制住,就是寄希望于在船上就把德墨柏亚解决掉。但他们也没料到,德墨柏亚会提前让人前来接应。
因为邮轮下一个停靠的港口不是津月湾,并且这里离下一个港口还有很远的距离。
“洛斯贝尔,走!”
“拦住他们!”
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靠近信号弹发出的船身位置时,手里的枪正好用完所有的子弹。
确认快艇所在位置后,他们迅速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绳索枪,射出钩爪,毫不犹豫地准备直接往下跳。
“废物!”那名指挥官夺过枪,对准德墨柏亚。
洛斯贝尔起跳前,注意到了上层甲板的人,下意识地往德墨柏亚的身前扑,用身体抱住了他。
子弹射出去的一瞬间,安柏看到洛斯贝尔的动作,已经来不及阻止那名指挥官。
安柏冲着黑漆漆的大海失色大喊:“洛斯贝尔!”
她中弹了吗。
夜色太黑,他看不见。
与德墨柏亚抱在一起的身体在快速下坠,洛斯贝尔耳边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
绳索枪的绳子差不多就是甲板到船底的长度,弹力绳的弹性缓冲了坠落的力量。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迅速替她拆开腰间的腰带。
子弹擦过了她的手臂,鲜红色的液体迅速染红了白衬衫,红得刺目。
洛斯贝咬紧牙关,皱着眉头,左手紧紧抓着右手手臂,强忍着疼痛。她目光扫过德墨柏亚上下,黑色的布料看不出有没有血迹。
“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德墨柏亚很快回答。
德墨柏亚做过无数次高空下降的训练,也亲身体验过从直升机上高空跳伞。就算是从几千米的高空失重跳落,他的心跳都没有跳得这么剧烈过。
他在害怕,那一刻洛斯贝尔抱住他的时候,他真的害怕子弹会射中她的要害部位。
德墨柏亚转头问接应他们的人,紧急地问:“有药箱吗。”
“有的。”他们担心皇太子会受伤,特意备好了药箱。
那人快速拿来药箱,打算给洛斯贝尔处理伤口。伤口的紧急处理,是所有军人必学的课程。
“我来。”德墨柏亚接过他手里的消毒水和绷带。
那人愣了一愣,看向洛斯贝尔的眼神多了几分好奇。只不过,他很清楚,这不是他该好奇的事情。
“那我去看看有没有追兵。”他趁机找借口离开。
失手的指挥官怒气冲冲地将枪摔在地上,胸口沉闷着一股郁气,要把胸膛撑炸。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对电话那头说:“计划失败,立刻启用PlanB.”
快艇在海上迅速变小,消失。
德墨柏亚用剪刀剪开她的衬衫袖子,露出的伤口不浅,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血。
“这里没有麻醉剂。”德墨柏亚抬头看了她一眼,“需不需要给你块毛巾咬着。”
“不用,直接来吧。”洛斯贝尔的额头上在冒冷汗,语气却很坚决。
德墨柏亚直接将消毒水倒在她的伤口上,洛斯贝尔闭上眼睛,眉头皱成一团,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裤子,咬牙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
德墨柏亚立刻拿止血绑带将伤口束缚住,进行压迫止血。药箱里的药还是太简单了些,等回到岸上,得让军医再处理一遍,还要看看需不需要缝针。
“好了。”德墨柏亚拿干净的纱布替她擦了下额间的汗。
“谢谢殿下。”
洛斯贝尔此时根本没有心思去多想德墨柏亚的举动是否逾矩。她深呼吸后,扯着嘴角对德墨柏亚笑了笑,嘴唇颜色有些发白。
“洛斯贝尔,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
洛斯贝尔愣了一愣,和他说话转移伤口疼痛的注意力。
她浅笑着,轻松着答:“不是你让我好好保护你么。”
“我得遵守承诺,不是吗。”
那是艾琳娜对贝尔说的话,是一句戏言。可洛斯贝尔当真了,还身体力行地去践行了。
德墨柏亚的心里五味杂陈。
在他生出害怕失去洛斯贝尔心理的那一刻,他就清楚地意识到,对她的情感不是错觉。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洛斯贝尔了。
第55章 阴谋家。(改)
邮轮在第二天上午才会抵达下一个港口。
他们跳船时,邮轮才刚越过两国的海上国界线。饶是帝国派出了时速最快的快艇,从邮轮所在方位回到岸边,其行驶时间也超过了两个小时。
方才在邮轮上,是洛斯贝尔第一次对他人持续性地使用压制性精神力。因为德墨柏亚的精神力强势迅猛,所以洛斯贝尔必须向他施加更多的精神力,才能稳定住他精神力不发生暴动。
一边运作精神力的同时,一边还要高度集中地进行高强度战斗,这使洛斯贝尔的精力和体力都被快速地消耗。外加上伤口的出血,洛斯贝尔不由地感受到昏沉地睡意,眼皮控制不住地打架。
快艇还在高速航行,穿梭于海上的船身难免颠簸。临时处理完伤口后,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就分别坐在两侧相对的座位上。
德墨柏亚注意到,洛斯贝尔背靠着椅背,她单手抓着身前的安全带,闭眼皱眉,偏着脑袋,头抵着缓冲垫,随着船身的震荡一晃一晃的。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喊她的名字。
见洛斯贝尔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德墨柏亚立刻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跨步走到她面前,在她未受伤手臂一侧的座位坐下。
更近距离下,德墨柏亚发现,洛斯贝尔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额间布满了细汗,冷汗沾湿了发际线处的短小绒发。
德墨柏亚稍稍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伸手扶住她不断磕碰的脑袋。
“洛斯贝尔。”他在努力唤醒她,“不要睡,洛斯贝尔。”
意识模糊的洛斯贝尔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她。那声音,像是从天井上方传来的寂寥回声。
她缓缓睁开眼,朦胧的视线在缓慢聚焦,最终对上那双蹙眉深邃的蓝色眼眸。
“殿下。”她轻声回应,问,“是你在叫我吗。”
开口说话的瞬间,快艇突然剧烈上下晃动了一下。洛斯贝尔眉头锁得更紧,紧闭着唇,忍不住地干咽,将喉间涌上来的恶心感吞了回去。
“洛斯贝尔,不能睡。”德墨柏亚双手捧着她的脸,认真地嘱咐。
德墨柏亚宽大的手掌,轻易就能将洛斯贝尔的脸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扶着她的脑袋,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将重心完全倚靠在他身上。
“洛斯贝尔,我会一直和你说话。”
“你不用说话回答我。”德墨柏亚掰开她紧握安全的手,牵在手心,“但如果你听见了,就手指用力,回握我一下,好吗。”
她轻轻回握了他一下,力道像是小猫爪按在人类掌心。
“洛斯贝尔,你不是好奇毕夏普是怎么当上指挥官的吗。”
“我讲给你听。”
德墨柏亚特意提起她感兴趣的话题。
“当年援莱索王国一战,毕夏普独自带着一支小队在夜里潜入敌方军营,点燃了他们的军火库。”
德墨柏亚低头注视着洛斯贝尔不太安宁的脸,说一段就停一段,等洛斯贝尔给他回应后,他才继续往下说。
“这是个很危险的任务。”回忆起来,德墨柏亚还是感到苦涩,“他冒着被敌人发现的风险。就算任务成功,他也很可能死于军火库爆炸的瞬间。”
事实上,德墨柏亚当初并不想让毕夏普去执行这个任务。
是毕夏普主动提出:“侦察兵已经确认,军火库外围有两道闸门,每段闸门通道都会释放高浓度的信息素,一定会让alpha马上失去行动能力。”
“这个任务,只有beta才能完成。”
那个时候的各国军队,前线几乎都没有beta士兵。军队里的beta也多是联络员或是军医,毕夏普是德墨柏亚唯一的选择。
后来,毕夏普也确实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却也受了重伤,他上半身有很大面积的皮肤完全被烧伤,最严重的左手臂甚至露出了白骨。 :
万幸的是,帝国的医疗科技已经高度成熟。
路佩尔为他做了仿生皮肤植入手术,尽管表面看不出异样,但毕夏普的整条左臂皮肤是完全没有触觉的,过程中也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也是在那之后,帝国开始重视军人对信息素耐性的训练,并允许少部分极优秀的beta进入军队。但古板的内阁大臣们,只允许他们成为普通士兵,依旧阻断他们成为指挥官的上升通道。
因此,德墨柏亚增设了一条特殊的规定。
任何士兵,只要向上级指挥官发起正式挑战,并连续战胜三名不同的指挥官,就能晋升初级指挥官。
不过很可惜的是,迄今为止,尚未有一名beta士兵挑战成功过。
两小时后,他们抵达口岸,又坐了半小时的车才到达帝国边防部队的军营。
军营医务室。
军医得到上级命令,有重要病患,她提前在此等候。
上级并未告知她病患的身份。
当她亲眼看到德墨柏亚时,军医不由地愣了一瞬,一时不知该惊讶皇太子的出现,还是该惊讶伤者是由皇太子亲自搀扶进入的。
德墨柏亚告诉她:“右侧上肢受到枪伤,伤口可能需要缝针。”
医生所秉承的人道主义精神,是无论眼前的病患是何身份,都以人为本,进行无差别救助。
“好的。”军医立刻拿出职业素养,“先让病人躺下,我给她做个大概检查。”
比起外伤,眼前这位女伤者,看起来似乎存在更严重的内伤或是精神力问题。
神志清醒,呼吸正常,血压偏低。
心跳频率偏低,精神力检测异常。
军医直接询问道:“病患是否曾高负荷地使用过精神力。”
德墨柏亚回想起在邮轮上的一幕,点头回答:“是。”
军医将洛斯贝尔从床上搀扶起来,让她背靠着床头。自己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一瓶葡萄糖,递给洛斯贝尔。
“先喝下去补充体力,这大概是精神力使用过度导致的精神性头晕。”
“我会给你打一针精神力稳定剂,很快就能见效。”
确定完病患无其他内伤,医生给她注射了精神力稳定剂后,才开始处理她手臂上的枪伤。
伤口的紧急处理很专业,提前经过消毒和止血处理的伤口没有进一步恶化。
“不是贯穿伤,伤口深度需要缝合处理。”
军医抬眼瞥了洛斯贝尔一眼,子弹划破皮肤会带来强烈的灼烧痛感。但眼前的女性一直都很安静,唯独额间冒出的虚汗和下意识紧绷的肌肉,暴露出她的痛感。
这种程度的枪伤对军人而言也不过是家常便饭。但眼前的女性看起来不像是军人,至少,普通的指挥官不会为军人露出这种关切的眼神。
军医给病患做检查时,一直能感受到一股炽热的视线。她抬眼,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德墨柏亚,他紧皱着眉,目光紧盯着这位女士,眼神流露出非比寻常的关切。
德墨柏亚一直注意着洛斯贝尔的状态。注射过精神力稳定剂后,她苍白如纸的脸色终于恢复几分颜色。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手臂,再次看到那个伤口,德墨柏亚依旧忍不住蹙眉。
尽管他亲身经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却还是为她感到紧张。因为,她是为他受的伤,敌人的枪口本来对准的是他,她不该承受这份痛苦。
军医对洛斯贝尔说:“我再给你打一针麻醉剂。”
军医走到一旁,用芯片打开一个锁着的药品储存柜,从冷藏柜中取出麻醉剂。
洛斯贝尔的注意力一直在军医身上,以转移对伤口痛楚的感知。军医的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眉眼,洛斯贝尔察觉到了军医观察德墨柏亚的细微眼神。
“殿下。”洛斯贝尔转过头,对他说,“我好多了,我一个人可以。”
“您先去忙其他事吧。”
洛斯贝尔很清楚,这场针对德墨柏亚的围剿,不只有一方势力的参与。
无论是发生政变的莱索王国,还是对杜苏比岛虎视眈眈的德林王国,又或是藏在背后耍阴谋诡计的罗非威尔逊。接下来,还有很多值得焦头烂额的事情,等着德墨柏亚亲自去处理。
德墨柏亚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洛斯贝尔将其归结于是他对她的愧疚。但是,在离开乌拉诺前,他已经给过她置身事外的选择,是她自己选择了搅入其中。
所以,德墨柏亚不该为了她,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德墨柏亚对上洛斯贝尔那双变得清明的黑色眼睛,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和理智。她并不知道他对她的担心,不仅出自于歉疚,还存有其他更隐秘的心思。
“好。”德墨柏亚本也打算等她处理好伤口后就离开。
“我过一会儿再来看你。”
一旁,军医手中正熟练地抽取玻璃瓶中的液体。做过无数遍的动作形成肌肉记忆,她一边仔细排出针管中的气体,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他们光明正大的对话。
等德墨柏亚离开后,医生走回到床边。消毒过表层皮肤后,她将针头扎入,注射,同时询问洛斯贝尔。
“你是omega吗。”
“不,我是个beta.”
军医拔出针头,这才用略带讶异的目光扫了洛斯贝尔一眼。
洛斯贝尔猜到她问题的意图,补充说:“我是殿下的秘书。”
“所以,你也不是军人。”
等待麻醉生效还需要一些时间。
军医一边准备缝合所需要的医疗器械,一边和她闲谈。
“我不是。”洛斯贝尔趁机打量这位军医。
德墨柏亚让人叫来的军医,无疑是位医术高超的医生。并且,军医不仅是医生,也是部队的军人。军人大多恪守军队纪律,不会和陌生人多言。
但这位军医的性格,看起来要洒脱不拘得多。
“还疼吗。”军医按压她伤口周边的皮肤,问道。
麻醉的皮肤依旧保留触感,但对疼痛的感觉变得麻木,只能感受到被按压的钝感,不会有痛觉。
“不疼。”洛斯贝尔摇头。
“看来做皇太子的秘书也不大容易。”
军医低头看着伤口,手拿持针钳,拿针穿过伤口的皮肤。
“既然你是皇太子的秘书,应该认识毕夏普吧。”
提起毕夏普,洛斯贝尔情不自禁地想起,德墨柏亚在快艇上给她讲故事的记忆。
“认识。”洛斯贝尔回答得简短。
军医扯线时,抬眼瞄了洛斯贝尔一眼,从口罩里传出一声轻笑。
“别紧张,我只是和你聊聊天。”
“我是毕夏普的姨母,我叫瑞贝卡。”
洛斯贝尔忽然怔住。
难怪她莫名觉得这双眼睛看起来熟悉。
军医和毕夏普都是灰色的眼睛。只不过毕夏普的眼神永远都冷冷的,而瑞贝卡似乎更爱笑些,眼神也更温暖。
她没将两人联系在一起的原因,除了眼神,还有不同的发色。毕夏普的发色似乎遗传了格尔维林公爵,是银发,但瑞贝卡的发色是冷棕色。
并且,洛斯贝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瑞贝卡对德墨柏亚的态度也很随意,不像其他军人对皇太子格外敬畏。
瑞贝卡叹了口气,继续说:“那孩子性格固执得很。我当初让他跟我一样考军医,他偏不肯,执意要当指挥官。”
因为beta不受信息素的影响,所以绝大多数的医生都是beta.
瑞贝卡剪断手术缝合线,替她将伤口包好。
“注意伤口不要碰水,饮食清淡。”她细心叮嘱道,“还有尽量不要用力,以免伤口崩开。”
“如果忍不住想洗澡,拿湿毛巾擦一擦,或者换上防水伤口贴。”
“好。”洛斯贝尔乖乖应声,并说了句谢谢。
瑞贝卡摘下口罩,露出完整的面容,对她扬起一个温柔的笑。
“不用谢,这都是我职责范围内的工作。”*
“对了。”瑞贝卡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在边境部队待得久了,这里仅靠内网才能联系外面,习惯了消息闭塞的生活。
“洛斯贝尔。”洛斯贝尔回答道。
“好的,洛斯贝尔。”瑞贝卡冲她笑了笑,“我让人带你去休息室休息。”
“这么晚了,我也要去休息了。”
德墨柏亚的出现,意味着接下来她很可能有得忙了。
另一个房间内,德墨柏亚接连打了几个电话。
尽管接应他们的人已经向帝国汇报过他的安全,但德墨柏亚还是亲自拨打了女皇的私人号码。
“德墨柏亚,我很高兴能亲耳听到你还安全的消息。”
这是作为德墨柏亚的母亲,芙妮菈的真心话。
女皇对他说:“你需要尽快回到蓝城。”
德墨柏亚杳无音讯的这几天,帝国内正疯狂谣传他在莱索王国遇害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在他未能安全无恙地出现在大众面前,就算皇室发出辟谣公告,人心也不会安定。
“不。”德墨柏亚干脆地拒绝。
“我不能就这么回去。”德墨柏亚解释说,“德林王国的人没能杀掉我,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帝国人心惶惶,我国一旦出兵,势必增加民众恐慌。而莱索王国正在内乱,德林王国一定会在这段时间对杜苏比岛发起突袭。”
德墨柏亚很肯定女皇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你要亲自去指挥战斗,对么。”女皇肯定道。
“但你不是已经提前让毕夏普带人潜伏在岛上了吗。”
毕夏普的能力有目共睹,这场战役即使不由德墨柏亚指挥,也大概率会胜利。
女皇是帝国的最高领导人,任何的人员调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她知道德墨柏亚在出发去乌拉诺前,就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因为德墨柏亚是帝国的皇储,离开本国,他必须做好万全之策。
尽管那时德墨柏亚依旧认为安柏死得蹊跷,但前往乌拉诺吊唁是必须行程。就在得知消息的后一天,毕夏普在部队训练中受伤的消息传出,合情合理地不与他们同行。
之后,德墨柏亚带着安德鲁和洛斯贝尔前去莱索王国。同一天,毕夏普带着一小队精兵悄悄出发去杜苏比岛埋伏。
这样,无论是莱索王国意图对他不利,还是德林王国想要奇袭杜苏比岛,他都能留有后手,让毕夏普尽快支援。
就在刚才,德墨柏亚接到了毕夏普发来的消息,德林王国的军舰果然开始暗中行动。
“必须我亲自去。”
“帝国的民众需要一个交代,一个能让他们安心的理由。”
或许真的该称赞罗非威尔逊是个厉害的阴谋家。
罗非一边与教廷合作,利用安柏的死引他离开帝国;一边又利用其他与帝国敌对的势力,让他们在莱索王国境内对他动手。
教廷认为动手的人不是他们,事情就与他们无关;而德林王国的人觉得,只要德墨柏亚死在莱索王国,就能顺水推舟将罪责推到莱索王国身上。
总之,无论计划成功或失败,未曾亲自出面的罗非都能置身事外。就连那些他遭受刺杀的消息,大概率也是罗非放出的。他想引起帝国百姓对莱索王国的民愤,挑起两国争端,引起混乱局势。
只有德墨柏亚亲自去杜苏比岛,并带回大捷的消息,才能顺理成章地平息舆论。还能反过来凝聚和振奋民心,提升帝国皇室的公信力。
电话那端静默了一会儿,女皇终是叹了口气。
她妥协道:“那就期待你的好消息。”
德墨柏亚计划于一小时后领军出发杜苏比岛,乌拉诺的驻军处也会同时出发。德林王国的眼线都盯着驻军处,延迟出兵是为了混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产生有机可乘的错觉。
“你故意放出德墨柏亚在我国遭遇刺杀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艾泊斯早就知道罗非不是个省心的合作对象,却不想他竟然会不顾合作伙伴的死活,火上浇油。
隔岸观火的罗非气定神闲:“何必如此生气呢,教皇大人。”
他轻笑一声:“你也不想莱索王国总被认为是帝国的看门狗吧。”
“通往自由的道路总是艰难的。”
艾泊斯提醒他:“要是莱索王国因此国破,你这几年帮助我的投入可都打水漂了。”
“你不是希望莱索王国成为第一个beta执政的国家吗。”
当初他们做交易,罗非美其名曰“帮助”教廷掌权,说想让同为beta的艾泊斯成为莱索王国的最高领导人,于是出钱帮他尽快拉拢了财阀势力。
尤其因为莱索王国还是帝国的附属国。
莱索王国的变革势必会影响到了帝国民众的看法。帝国的beta们,说不定也会希望帝国能允许beta参政。
Beta,是世界上人数最多的种族。
一旦发出他们集体发出抗议,那群掌权的alpha们可就有的头疼了。
罗非也很好奇,到那个时候,alpha会不会利用武力直接压制beta.
不过,这么做势必将引起alpha和beta的彻底对立,却也能更快推进新秩序的建立。
“改革总是要流血牺牲的。”罗非发出一声轻笑,语气毫不在意。
艾泊斯明白了,罗非只是想要引起混乱,引起斗争,他根本不在意莱索王国的死活。
“艾泊斯,如果你实在担心帝国找你的麻烦。”
“不如去驻军处使使绊子,或是祈祷一下你的神明,让德墨柏亚死于战争中。”
罗非散播谣言的目的,就是引他去杜苏比岛。
但无论德墨柏亚是死是活,帝国都不可能放过莱索王国。
说完,罗非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艾泊斯气愤地将耳骨传声器丟掷在地上,用鞋底狠狠地碾碎,以宣泄内心的怒火。
他猛地深呼吸,摘下耳朵里的助听器。
只一瞬,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他闭上眼睛,对着窗外的月光默念了几遍莉姆的名字。再睁开眼时,那双红色的眼睛已经变得平静下来。
“戈狄。”
在他呼唤这个名字的下一秒,戈狄立刻出现。
艾泊斯戴上助听器,对他说:“跟我去个地方。”
既然罗非不仁,那就休怪他不义了。
第56章 做梦。
德墨柏亚来到洛斯贝尔所在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半开着,屋内灯光明亮,里面的人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当德墨柏亚抬手准备敲门时,他透过门的间隙,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洛斯贝尔。沙发的位置正对着门的方向,一眼就能看到门外是否有人经过。
但此刻,洛斯贝尔根本没有注意到门边的德墨柏亚。她低垂着脑袋,膝上还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折腾了一晚上,现在已经快要到早上六点。
只因为是冬天,窗外的天还没亮,天色依旧暗沉沉的。
德墨柏亚放下了要敲门的手,轻手轻脚地走进房内。他靠近洛斯贝尔,半蹲在她身前,盯着她熟睡的面容瞧了一会儿。
洛斯贝尔闭着眼,呼吸清浅绵长,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头轻轻地拢起。但比起在快艇上时的难受模样,她此时的神态要安定得多。
就这么看着她,内心有一种既满足又空虚的矛盾感。再过一会儿,他就要离开这里,并且将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洛斯贝尔,他忍不住多看她了两眼。
不过,德墨柏亚也确实认为自己需要与洛斯贝尔分开一段时间,独自冷静一下。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确对洛斯贝尔产生了特殊的情感,但喜欢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拥有或得到。
作为皇储,德墨柏亚自幼便接受着克制欲望,不轻易展示喜好的教育。而且他也很清楚,即使他真的喜欢洛斯贝尔,他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这不仅因为洛斯贝尔是个beta,而女皇和大臣一定不会允许帝国的皇储与一名beta结婚。
也因为洛斯贝尔是他的下属,是他的秘书。他明白洛斯贝尔的抱负,可他的喜欢只会成为她前进路上的阻碍,成为束缚她的流言蜚语。
德墨柏亚轻扫过她已经缠上绷带的手臂,她的身上套着件女性外套,应该是瑞贝卡给的。
还好房间里开着暖气,她这么穿不至于着凉,只是一直保持着这个睡姿,明天一定会落枕。
过了一会儿,德墨柏亚收回视线,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轻手将压在她膝上的书拿起,放到一旁的桌上,准备抱她去床上休息。
“殿下,你来了。”
德墨柏亚转回头,对上了洛斯贝尔刚睡醒睁开的眼。
“是我吵醒你了吗。”
他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站在离她不远处。
洛斯贝尔摇头:“没有,我本来就在等您。”
她不经意的一句言语,轻易就能拨动他的心弦,引起电流窜过心脏的酥麻。
洛斯贝尔侧头,目光扫过被放在一旁的帝国各地域生活习惯大全。起初,她是想看书保持精神,等着德墨柏亚来。却没想到这本书看得她更加困倦,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殿下,我们接下来……”
洛斯贝尔又恢复了称呼他为殿下的客套。
德墨柏亚不由地想念起在邮轮上的短暂时光。
那时候,洛斯贝尔会直接称呼他为“威廉”或“艾琳娜”,也不会时刻注意着他们的身份差距。
是梦就终究会醒,假的注定无法成真。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打断她的话,说,“午后,你和安德鲁一起回蓝城。”
在他们逃出生天后,船上的杀手就放松了警惕。安德鲁利用邮轮上的救生艇,也离开了那里。
洛斯贝尔听出他不欲与他们同行的言下之意。
她问:“殿下是打算去杜苏比岛么。”
德墨柏亚沉默下去。
这是军事机密,他不能告诉洛斯贝尔,接下来他的任何行动意图。
“洛斯贝尔,你会有半个月的假期。”德墨柏亚转移话题,“回去后,你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
洛斯贝尔读懂了他沉默的暗语,聪明地点头答应。
“我知道了。”
说完,德墨柏亚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他对洛斯贝尔道了晚安。
“晚安,洛斯贝尔。”他转身离开这间休息室。
在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身后又一次传来了洛斯贝尔的声音。
“一路平安,殿下。”
洛斯贝尔什么都知道,她是那么的聪明。
她唯独不知道的是,他对她的关切,不单纯只是出于她为他受伤的歉疚,还有他对她生出的隐秘心思。
但他也不打算让她知道。
德墨柏亚没有回头,只是应了句:“我会的。”
洛斯贝尔回到家是第二天的傍晚。
进门后,洛斯贝尔不打算惊动任何人,想直接上楼休息。
路过客厅门口时,她无意扫见了客厅里坐着的,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而背对着客厅门的那人,毫无疑问是她的姐姐艾尔莉丝。
令洛斯贝尔感到疑惑的是,两个本应该毫无交集的人,此时竟坐在一起,看起来还相谈甚欢。
洛斯贝尔走进客厅:“艾尔莉丝。”
艾尔莉丝闻声回头,看见洛斯贝尔,毫不犹豫地从沙发上起身,径直走到她的面前,给了她一个亲密的拥抱。
“洛斯贝尔,你回来了。”艾尔莉丝毫不掩饰欣喜的情绪。
拥抱时,艾尔莉丝无意间不小心压到了洛斯贝尔的伤口。
洛斯贝尔不想让家人发现她受伤,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强忍着一瞬间的疼,没表现出其他的异样。
松开拥抱的艾尔莉丝才注意到她剪短的头发,稍稍睁大了眼睛,诧异地问道。
“洛斯贝尔,你的头发怎么……”
“一点儿工作需要。”洛斯贝尔简单概述。
“你没有受伤吧。”艾尔莉丝上下打量了洛斯贝尔几眼。
这段时间有关皇太子安危的风言风语不断。
艾尔莉丝也听到了那些传闻,这些天又联系不上洛斯贝尔,担心着急得夜里睡不着觉。
幸好现在是冬天,洛斯贝尔身上穿着宽松的外套,轻易看不出受伤的模样。
“我很好,没有受伤。”她姐姐微微一笑,安抚说,“别担心,艾尔莉丝。”
洛斯贝尔看向不远处的帕文,面露疑惑:“帕文,你怎么会……”
她上一次见帕文,还是在伍德公爵入狱的那天。
德墨柏亚准许伍德公爵在进监狱前,再见一面她的家人。帕文与母亲告别后,洛斯贝尔遵守之前与他的约定,告诉他柯米特患有信息素紊乱症与罗非生物集团有关。
但洛斯贝尔没有告诉他,他生父的死也与伍德公爵脱不了干系。他的生母间接害死了他的生父,这个消息对帕文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最后一次见面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艾尔莉丝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她只是敏锐地察觉到,洛斯贝尔和帕文之间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氛围。
“洛斯贝尔,是我邀请帕文来家里做客的。”艾尔莉丝替帕文解释道,“你不在的时候,庄园发生了点意外。”
艾尔莉丝告诉洛斯贝尔,在她不在蓝城的时候,伯温曾暗中派人来找庄园的麻烦。是帕文外出巡逻时恰巧路过,帮她吓退了那些人。
德墨柏亚确实安排了人手保护卡佩家。
但他们只会暗中保护家族成员的人身安全,并不会干涉他们的生活,更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的便利。
伯温是个心眼小胆子也小的家伙,他不敢伤害艾尔莉丝。但艾尔莉丝与他离婚时,分去他大半的财产,伯温始终怀恨在心,只敢趁洛斯贝尔不在的时候前来捣乱。
“谢谢你,帕文。”洛斯贝尔真诚地向他道谢。
帕文浅浅回以微笑,说:“我只是做了一名治安官该做的。”
“洛斯贝尔,我邀请了帕文留下用晚餐。”
艾尔莉丝问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都可以。”
“如果可以,我想吃点清淡的。”
洛斯贝尔没什么胃口,对艾尔莉丝莞尔一笑。她余光瞥见垂首的帕文,感觉她的在场,似乎令帕文感到些许的不自在。
“我刚回来,有点累了。”洛斯贝尔找借口离开。
“我先上楼洗漱休息一下,晚饭时间让米洛斯来叫我就好。”
艾尔莉丝总觉得洛斯贝尔有些奇怪,碍于帕文还在,只是回了句好的。
帕文垂眼,自然下垂的双臂放在身前,手指纠结地绞在一起。他不确定,洛斯贝尔是否察觉到了他的反常。
“帕文。”艾尔莉丝唤他,“我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当然可以。”帕文抬头,扬起一个明媚的笑。
“请说,艾尔莉丝。”
“我一会儿会和管家一起下厨。我能麻烦你,帮我去买一盒草莓吗。”
“洛斯贝尔喜欢吃草莓。”艾尔莉丝补充说,“我不知道她今天回来,家里没有准备。”
帕文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即刻动身。
“好的,我现在就去。”
卧室里,洛斯贝尔正准备去擦个澡,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她打开房门,门外站着艾尔莉丝。
“怎么了,艾尔莉丝。”
洛斯贝尔不认为艾尔莉丝会抛下客人上楼来找她。
于是又问:“帕文呢。”
“我让他帮我去买个东西。”
洛斯贝尔听明白了,艾尔莉丝是故意支开帕文。
否则,没有让客人去买东西的道理。
艾尔莉丝清丽的眉宇间飘着淡淡的愁云,温柔的眼眸也不自觉地流露出愁绪。
“帕文他……”艾尔莉丝犹豫着欲言又止,“他也和罗非先生一样,很危险吗。”
艾尔莉丝担心自己又会给洛斯贝尔惹麻烦。
“不,他不是。”
“那为什么,你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她听帕文说,他和洛斯贝尔和同一届的同学。
难道是……
“艾尔莉丝,我和帕文之间没有任何的仇怨。”
“我和他只是学院的同学,在学校时连话都没说过两句。”洛斯贝尔说得更明白了些,“但他母亲被判刑,与我有些关系。”
“抱歉,艾尔莉丝,我只能和你说这么多。”
艾尔莉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我和帕文往来没关系么。”
“我只是有些意外,在那之后,他还愿意帮助卡佩家。”
“你可以继续和他来往,艾尔莉丝。”
伍德公爵做了很多恶事,但在教育孩子上却很成功,她将帕文培养成了一个秉性正直的人。
洛斯贝尔看见,艾尔莉丝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终于扬起笑容。
“但是,我能问一下你吗,艾尔莉丝。”
“你为什么会和帕文走得这么近。”
如果只是顺手的帮助,艾尔莉丝应该不会请帕文到家里来吃饭。事实上,她的姐姐艾尔莉丝,是个相对传统保守的omega.
艾尔莉丝分化之后,就一直和家人以外的alpha保持距离。除了她的前夫伯温,艾尔莉丝就没有邀请过其他男alpha来家里。
那帕文为什么特殊。
洛斯贝尔不认为艾尔莉丝是个会对年下一见钟情的类型。
“我从前见过他。”
“我和祖母去卖戒指的时候,见过帕文。”
艾尔莉丝的话令洛斯贝尔感到意外。
“他是对面买家的儿子。”艾尔莉丝说明道,“他那时候一直哭,我曾分过他自己做的饼干。”
事情巧合得出奇。
也正如先前洛斯贝尔所猜测的那般,伍德公爵果然是买下戒指的人。
“你问过帕文吗。”洛斯贝尔的语气严肃几分,“他是否知道那枚戒指后来的下落。”
“我问过。”艾尔莉丝点头肯定。
“他说,那枚戒指是今年才被他母亲找出来,被送给威廉姆斯侯爵女儿,作为新婚贺礼。”
威廉姆斯侯爵女儿的婚礼,是在今年中旬举办的。
能够确定的是,罗非了解戒指的来历,知道卡佩和威廉姆斯两家的恩怨,都是因为伍德公爵。
而伍德公爵买下戒指那么久才送人,应该不是当初就特别抱有目的。
艾尔莉丝离开后,洛斯贝尔用湿布擦拭了身子,换上睡衣,到床上小憩。
脑袋才沾上枕头,熟悉的环境和气息让她很快入眠,但这一觉却睡得不大安稳。
脑中浮现出光怪陆离的梦境。
她梦见德墨柏亚在杜苏比岛遭遇了敌人的埋伏。在德墨柏亚的身后,罗非举着枪,朝他开枪射击。而无论她怎么喊,德墨柏亚都听不见她的声音。
下一秒,她闪现到德墨柏亚身前,发现子弹没有射中德墨柏亚的心脏。但她的胸前一阵疼痛,低头才看见自己的胸口在流血。
梦里的疼痛感是那么的真实。
洛斯贝尔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家了。
至于梦中感受到的真实的痛感,是因为她翻身压到了手臂上的伤口。
“洛斯贝尔,下楼吃饭了。”
门外的米洛斯注意到洛斯贝尔的状态不太对劲,像是做了场恐怖的噩梦,整个人的精神有些许的恍惚。
“好,我换身衣服就下来。”屋内没开灯,洛斯贝尔正打算关门。
米洛斯用手撑住她要紧闭上的房门,追问道。
“洛斯贝尔,你没事吧。”
洛斯贝尔抬眼对上米洛斯的眼睛,知道瞒不过他。
她嘱咐米洛斯说:“别告诉艾尔莉丝。”
“你受伤了,是不是。”
米洛斯也听说了那些传闻,皱眉确认:“你们确实遇到了危险。”
“一点小伤而已。”洛斯贝尔盯着米洛斯,再次强调,“不要告诉艾尔莉丝。”
“知道了。”米洛斯答应她,让她安心。
他补充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告诉我。”
米洛斯不光对药剂学有研究,一般的伤口处理和简单的病情治疗,他也略懂一二。
洛斯贝尔对他弯了弯唇角,说:“谢谢。”
“我们是家人,说什么谢谢。”米洛斯撇头转身,下楼。
Beta们总是不擅长应付这样煽情的场面。
换衣服的时候,洛斯贝尔还能够清晰地回想起梦的内容。她不确定做这个梦的原因,是因为睡前和艾尔莉丝聊到了罗非,还是因为被子弹击中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洛斯贝尔自动排除了,这是种不好的预感的可能。
在飞机上,她试探地问过安德鲁,殿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但安德鲁什么都不告诉她。
在离开那间休息后不久,德墨柏亚就整军前往杜苏比岛。
杜苏比岛上有生活的居民。毕夏普提前让人安排他们躲进了防空洞,以免德林王国的人拿这些居民做人质,威胁他们。
德林王国的人上到岛上后才发现,那里已经埋伏了帝国军队。而驻军处和边境部队兵分两路,包围截断了德林海军的退路,将人围堵在了岛上。
这场岛屿护卫战很快结束,德墨柏亚命令人将他们的指挥官活捉。
临时审讯室内。
德墨柏亚身上穿着深黑色的军服,叠腿坐着,冷眼扫过眼前套着锁链的敌方指挥官。
“你们的军舰已经被我们扣留。”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杀你们的士兵。”
那位指挥官只是狠狠地瞪着德墨柏亚,他的口中塞着麻痹舌头的药石,根本说不出任何话。
他也没想到这次行动竟会掉入帝国的圈套。
不过,德墨柏亚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德墨柏亚继续说:“我会拿你们跟德林王国做谈判。”
那名指挥官怒目圆睁,疯狂挣扎着。他身上的锁链连通着情绪监视器,情绪的波动触发电流,其电力不至于使人致死,但会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
那名指挥官立刻因为被电击,面露痛苦神色,浑身泄力。
但德墨柏亚并没有折磨人的喜好,他拿出一叠准备好的照片。
“你只需要你告诉我,在邮轮上杀我的指挥官是谁就好。”
德墨柏亚将一张照片放在他眼前,问:“是他吗。”
对方没有反应。
他换一张照片,继续问:“还是他。”
还是没有反应。
直到德墨柏亚拿出一张照片,问:“是这个人吗。”
仅一瞬间,那名指挥官的表情骤然变得狰狞,四肢控制不住地蜷缩扭曲。
德墨柏亚翻过照片,确认了持枪射击他,并击中了洛斯贝尔的人。
“给他换普通锁链,把人关起来就行。”他吩咐门外的人。
德墨柏亚离开审讯室,将照片拿给毕夏普。
“跟德林王国的人谈判,告诉他们,我要这个人作为交换。”
毕夏普明显感觉到这次作战,德墨柏亚的指挥风格比以前更激进。
毕夏普接过那张照片,问:“这个人有什么特殊吗。”
德墨柏亚默了一瞬,说:“他差点杀了我。”
德墨柏亚语气平静,但毕夏普还是隐约从他的话语间听出一股狠劲。
“我明白了。”毕夏普又说,“殿下,您似乎变了些。”
德墨柏亚眼眸冰冷,嘴角微弯,看着他问。
“哪里变了。”
“您之前不会这么的……步步紧逼。”
“是么。”德墨柏亚冷嗤一声,“就是我们太好脾气了,才让他们胆敢妄想踩在帝国的头上。”
“也是时候该给他们个教训了。”
就在五分钟前,帝国成功拦截了一枚朝杜苏比岛指挥中心发射的导弹。他们眼见强占岛屿不成,就想毁尸灭迹,顺便将德墨柏亚和岛上的痕迹全都消除干净。
但帝国早就研发出了导弹拦截系统。
而就在刚刚,一枚新鲜的导弹击中了临近德林王国,一座无人岛屿的演练基地。
这么做不仅是为了震慑德林王国,更是为了杀鸡儆猴,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都安分守己些。
毕夏普又说:“殿下,刚刚还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莱索王国的教皇,艾泊斯打来的。”
“他说,他也想和您谈一谈。”
德墨柏亚对此毫不意外,说:“先晾一晾他。”
“我去休息一会儿,有事再叫我。”
德墨柏亚根本无暇清洗,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他随意躺在休息室的行军床上休憩,却不想,他刻意不去想的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梦见了洛斯贝尔。
第57章 潜意识。
“世间万物都遵守着‘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法则。”
“无论是为了防止惊动猎物的猎豹,还是藏匿于环境中自我保护的昆虫,都必须学会隐藏自己的踪迹。”
沃克是德墨柏亚的第二任皇室教师。
他是个退伍的高级指挥官,严苛到近乎冷酷。
第一次见面,沃克就给尚且年少的德墨柏亚,留下了堪称“阴影”的深刻印象。
沃克从长廊缓缓走来,站定在德墨柏亚面前。他淡漠地看着坐倒在地上的少年,没有伸手要将德墨柏亚扶起的意思。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新任教师,沃克。”
这时,一只鹰飞停在了沃克的肩膀上。
德墨柏亚从地上起身,眼神敌视,紧盯着站在沃克肩头的那只鹰隼。
那是只哈里斯鹰,猛禽,也是沃克的宠物。
沃克给德墨柏亚的第一印象就像这只鹰。无论是宠物还是主人,二者如出一辙的犀利眼睛,都给人一种坠入寒窖的冰冷和无情。
鹰的黄色鹰爪锋利,鸟喙如弯钩般锐利,它扑哧着收缩黑栗色的宽大翅膀,嘴里还叼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山雀。
那只山雀是冬狩节,德墨柏亚从山林里带回来的。山雀有着漂亮的蓝色羽毛,小可怜不知为何受了伤,德墨柏亚打算等它养好伤后就将它放生。
然而就在刚刚,他正带着小山雀要回屋去喂食。
突然,一只行动迅猛的鹰飞了过来,吓得德墨柏亚坐倒在了地上。仓皇飞窜的山雀立刻成了鹰的猎物,一下子就被有力的爪子捉住,顿时濒死。
“德墨柏亚。”
沃克冷漠地直呼他的名字,全然没将对方当做尊贵不可侵犯的皇子。
“你必须学会隐藏自己的喜好,克制自己的欲望。”
“当你不具有保护所爱之物的力量时。”沃克抖了抖肩膀,他肩上的鹰隼展翅高飞,“你的喜欢会变成一把利刃,加速它的消亡。”
德墨柏亚皱着眉头,目光顺着鹰飞走的方向望去。
它停在花园的树枝上,利爪压着山雀,用尖嘴活生生地将猎物撕扯开,蓝色的羽毛上沾上了血红,小鸟很快又被鹰拆吃入腹。
德墨柏亚的瞳孔忍不住地震颤,似有泪花莹润那双天真的海蓝眼眸。
沃克垂眼轻瞥还是个孩子的德墨柏亚,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多残忍。
他的话语类似训诫,语气严厉:“并且,任何人都能将你的软肋加以利用,你最终也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德墨柏亚。”
梦境的内容无比熟悉,小时候德墨柏亚时常梦见相同内容的“噩梦”。
不过,梦做多了,他也慢慢对这个梦脱敏。
德墨柏亚已经许久没有梦见过这个场景了。
睁开眼时,他正身处自己的卧室里。
德墨柏亚忽地松了口气,起身,却倏地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他猛地愣住,低头去看那个还在熟睡的面容。
女人睡颜宁静,黑色的泼墨长发在枕头上散开,像是展开的墨色花瓣。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弯曲,像是做了一个甜美的美梦。
下一秒,她的长睫如蝴蝶振翅般轻轻煽动。停在花上的蝴蝶飞舞,她缓缓睁开睡眼,与他对视,勾起温柔动人的浅笑。
“你醒了,德墨柏亚。”
现实中,洛斯贝尔从未这样亲昵地直接呼唤过他的名字。
所以,这还是梦。
尽管德墨柏亚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却还是忍不住沉浸其中。他的目光和磁铁一样,无法从她的身上挪开,望进她沼泽深潭般的黑色眼睛。
“你怎么了。”洛斯贝尔曲肘支撑起上半身,抬手抚向他的脸颊。
德墨柏亚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只是注视着她,一言不发。他担心,自己一开口说话,便会惊醒这场美梦。
她担忧地问:“是做噩梦了吗。”
洛斯贝尔有些意外地稍稍睁大眼睛,倾身朝他靠近。遮盖在她身上的被子顺势滑落,露出她穿着的黑色吊带,墨色的长发轻飘飘的像丝带,垂落在她的肩头,让人不禁看向她漂亮的锁骨和肩颈。
黑色,往往代表着禁忌与危险。
“洛斯贝尔。”他喉结滚动,轻声唤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叫停这场梦,还是想要确认些什么。
“你今天好奇怪。”她歪着脑袋,皱起眉头,面露不解。
接着,洛斯贝尔叹了口气,像是不计较他的反常。她稍稍使力想要抽回手,身体同时往后撤。但是,德墨柏亚一用力,就将她拉回到自己的身前。
“洛斯贝尔。”他再次喊她的名字。
“嗯?”洛斯贝尔疑惑地抬眼,两人的距离被一下子拉近。
她不被束缚的另一只手掌下意识地撑着他的胸膛,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我大概是真的做噩梦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德墨柏亚也不知道,梦见洛斯贝尔,应该算一场噩梦还是一场美梦。梦是人的潜意识映射,饶是德墨柏亚不断劝服自己,趁着这段时间减淡对她才刚冒头的情感,深层的意识却在渴望着她,而且越压抑越深刻。
既然是他的梦,那请允许他外泄一次内心的渴求吧。
他捧着她的脸,像是搁浅的鱼天性就会靠近水源,垂首去寻找内心焦渴的解药,和所有异样情绪的出口。
微凉柔软的触感像是夹心是冰淇淋的软糖。
德墨柏亚不由地回想起人生第一次吃软糖的经历。那时他仅被允许吃一颗糖,于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含着,根本舍不得用力咬碎。
为了延长吃糖的幸福感,他会在口腔里不断地含弄那颗糖,同时用牙齿轻咬软糖,稍稍施加力度后又忽然松开,再用舌头将软糖卷到另一边,反反复复。
等软糖的外壳裂开小口,舌尖最*先能尝到清甜的冰淇淋内陷。冰淇淋在温热的舌头上融化,甜滋滋的液体会溢满整个口腔,随着吞咽吃进喉咙。
几乎没有孩童可以拒绝糖果的诱惑。
在大人愈发严格的管控下,孩子们对糖果的渴望更深。比起从未尝过糖的滋味,尝过了甜味又被禁止的克制才更令人难以忍受。
就算被父母强行从口中拔出棒棒糖,就算棒棒糖被大人丢在地上,还是会有不少孩子会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糖果,塞回口里。
“等等。”洛斯贝尔推开他,深呼吸。
此时的德墨柏亚像是被人抢走糖果的小孩,委屈且不满地皱着眉头,眼睛紧盯着被夺走的糖果。他毫不犹豫地将糖再次含回嘴里,生怕有人再抢走他的糖果,手紧紧握着糖的棒子,将糖果塞进口中深处。
德墨柏亚又感觉自己变成了那只抓着山雀的鹰鸟。
强大的捕猎者会享受捕猎的过程。
他们瞄准猎物,快速出击,感受猎物的垂死挣扎。鹰的利爪轻易就能掌握住猎物的脖颈,将其牢牢按住,再慢慢看着猎物逐渐泄力。
德墨柏亚抱着怀里的洛斯贝尔,手臂环绕着她,收紧,又情不自禁地微微放松,害怕勒疼了她。
“殿下。”德墨柏亚闻声低头,对上她的眼眸。
“你不该这么做。”洛斯贝尔的声音冷静且漠然,像变了个人。
“我只是个beta,还是你的秘书。”
她的眼睛像是一面映照出真面目的镜子。
人在任何无意识的时候,毫无预兆地从镜子里突然看见自己的脸,难免会吓一跳。尤其是镜子中的自己是完全异样的,陌生的,仿佛是另一张面孔。
德墨柏亚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完全流露出欲求的自己。蓝色的眼睛不再平静,眼神里涌动着兴奋、不舍、还有强烈的欲望。
那是他吗。
德墨柏亚骤然惊醒,瞪大了眼睛,耳边能够清晰听见自己高频率的呼吸声。他又沉沉地闭上眼,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扶着昏沉的脑袋从行军床上坐起。
梦的余韵还笼罩着他的头脑和胸腔。
胸腔中的心脏还在咚咚地鼓动着耳膜,意识缓慢地分清现实和虚幻的分界线,虚飘的身体逐渐有了实感,但刚才的那个吻,仿佛也还留有真实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去触碰自己的唇瓣,碰到的一秒又如触电般地即刻收回手。
他这是在做什么。
德墨柏亚不敢深想,难道他是在回味那个虚假的梦境吗。
德墨柏亚一闭上眼,脑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画面。他像是梦境的旁观者,又像是亲临者。他清楚地记着被洛斯贝尔推开后自己的表情,以及聚焦在她唇瓣上的视线,被沾湿的唇嫣红晶莹,连触感都记忆犹新。
敲门声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毕夏普推开门。
“你醒了。”他的语气毫不意外。
毕夏普走进屋内,反手关上了门。
他直白地问德墨柏亚:“特效抑制剂是不是对你没什么效果了。”
德墨柏亚抬起头,只见毕夏普皱着眉头,神情严肃,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德墨柏亚使用的抑制剂和市面上贩售的抑制剂都不同,是专门针对S级alpha研制的高浓度抑制剂。距离他上次注射抑制剂还不到一个月,按理不可能会信息素外溢。
这么看来,这个抑制剂对他也逐渐不起作用了。
“你的精神力和信息素都向外逸散了。”毕夏普补充说,“这一层楼的alpha都闻到了你的信息素味道。”
Alpha对其他alpha的信息素天生就有排斥心理。何况德墨柏亚还是S级alpha,他的信息素对其他alpha来说跟毒气没什么区别,会令他们胸闷气短。
所以有alpha士兵找到毕夏普,让他来找德墨柏亚。即使毕夏普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味,但上楼时,也能感受到德墨柏亚的精神力重力。
“抱歉。”德墨柏亚扶额,立刻收敛精神力,并依靠精神力压制信息素。
毕夏普看他也不像是又突发易感期的样子,追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德墨柏亚沉默着没回答。
“没什么。”他垂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德墨柏亚真该庆幸军装是黑色的,什么异样都看不出来。
毕夏普叹了口气,说:“等回去,让路佩尔再给你做个全身检查吧。”
“嗯。”德墨柏亚心不在焉地回答。
德墨柏亚回到蓝城是十天后。
路佩尔看着他的体检单,面容严峻。
德墨柏亚玩笑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像是得了重病。”
“也差不多了。”路佩尔冷言冷语,睨了德墨柏亚一眼,“你的身体已经对特效抑制剂产生抗性了。”
“信息素稳定的alpha正常半年出现一次易感期。”
“你两次易感期的间隙现在已经不到两个月了吧。”
路佩尔的话让地德墨柏亚哑口无言。
“这个情况我帮你瞒不了多久。”医生总是了解患者的‘弱点’,“至多到你下次易感期发作,陛下一定会知道的。”
德墨柏亚不禁蹙眉,他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女皇会为他安排多少场相亲了。
“没有其他办法了?”德墨柏亚追问道。
医生也最讨厌不听医嘱的患者了。
路佩尔近乎冷漠地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omega结合。”
可最大的问题就是,德墨柏亚喜欢的人,不是个omega.
路佩尔扫过德墨柏亚的脸,突然发觉他的神情有些奇怪。
“怎么,你还想一辈子靠抑制剂生活吗。”路佩尔冷嗤道。
“路佩尔,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德墨柏亚一本正经地问,“那些AB恋是怎么度过alpha的易感期的。”
路佩尔略意外地抬眉瞪眼,狐疑地盯着德墨柏亚许久。
“你不会是……”喜欢上了个beta吧。
路佩尔的心里有个模糊的猜测。德墨柏亚的身边关系亲近的beta,除了毕夏普,就是那个秘书洛斯贝尔了。
德墨柏亚撇开眼,不承认也不否认。
路佩尔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直接告诉他:“正常的结合都能缓解alpha易感期的症状。”
“大部分和beta在一起的alpha,只需要配合使用抑制剂就能轻松度过易感期。”
“就算少部分抑制剂不足以压制易感期的alpha,找愈灵师舒缓一下也基本没有大问题。”
“但是。”路佩尔顿了顿,欲言又止,“你是特例。”
“且不说有没有beta能一边承受你失控的精神力跟你结合。”路佩尔像是想到些什么,又说“就算可以,要是加上抑制剂还不够。”
他反问德墨柏亚:“到时候,你愿意去找愈灵师吗。”
离开前,路佩尔给德墨柏亚注射了加强针和精神力稳定剂。
“我不能保证,你下一次易感期能再过两个月。”
“很可能只有一个月。”路佩尔嘱咐他,“下一次,就算给你注射全身麻醉剂,我也会把你塞进治疗室,让愈灵师给你治疗的。”
“当然了,你要是愿意找个omega是最好的选择。”
路佩尔出于好友身份,提醒他:“女皇可是看中了德文希尔公爵的女儿,艾拉做太子妃。”
“她和你的基因匹配度,有百分之七十五。”
AO基因匹配度能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比例在15%左右,但想要找到身份和皇室匹配的贵族omega,这个概率就要大打折扣。
德墨柏亚语气冷淡:“我结婚又不是为了配种。”
路佩尔往下撇了撇嘴角,心想德墨柏亚真是越长大越叛逆。
这可有得女皇头疼的了。
第58章 冬狩节。
冬狩节是法兰帝国最传统,也最盛大的节日。
每至冬狩节,帝国各城都会举办猎物比赛。
无论平民贵族,每家每户都会派出狩猎技术最好的猎人前去参加。
限定时间内,猎人猎得的猎物越多,名次越高。大型野兽会根据规则,与兔鹿飞鸟进行相抵计数,若是能猎到像是虎熊一类的猛兽,大概率就能赢得比赛。
在猎物比赛拔得头筹者,不仅能获得丰厚的奖金,还能荣获年度最佳猎人的称号。
这个称号对贵族是荣誉,而对平民来说,不仅能免去家族一年的税收,还能特例参与军官的选拔。
那时候立下军功的军官,后来很多也都被封为爵士贵族。虽然他们的爵位不能被世袭,但赏赐给他们的田地不会被收回,他们也能够享受贵族的优待。
时至今日,“猎物比赛”对头名选手依旧保有奖赏。但由于科技高速发展对环境的进一步污染和破坏,更因为动物保护法的出台,捕猎野生动物被严令禁止。
所以,猎物比赛在近现代逐渐演化成了马术竞赛和射击比赛。并且比起过去的强竞技性,现在的冬狩节活动更具娱乐性。
又因为现代养马和驯马的成本大幅度提高,骑马运动也逐渐变成了上流社会垄断的贵族活动。
尤其是在蓝城,阶层分化更加明显的都城,贵族和平民的冬狩活动被完全分隔开。
德墨柏亚回蓝城后不久,便到了帝国的冬狩节。
贵族的冬狩活动主要是马术比赛。
马术比赛分为三场,盛装舞步,马术障碍赛,和马上射击赛。
三场比赛分别会选出一名冠军,要求每个家族最多可报名参赛三名选手,每种比赛最多仅限一人参加。
期间,皇室成员前来观赛。赛事结束后,女皇还会为赢下比赛的第一名亲自颁奖。
不少贵族都希望借此机会大展身手。就算不能拿到第一名,在女皇面前露脸,也有许多名门贵族,会趁机为孩子相看合适的订婚对象。
比赛在蓝城国际马术中心举办,一般是三天结束一场比赛。
赛程的第三天,也是盛装舞步赛的决赛当日。
女皇偏头,问德墨柏亚:“艾拉的盛装舞步是不是很优雅。”
德墨柏亚坐在看台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闻言缓缓抬眼,看向场中的艾拉。
艾拉穿着干练的骑士服,骑着一匹毛色雪白的俊马。她双手紧握缰绳,引领着马匹踩着音乐的节拍,跳出规定的舞步。人与马合二为一,马步轻盈灵动,的确称得上马术精湛。
但德墨柏亚对艾拉并无多少兴趣,只是淡淡回应女皇试探性的问题。
“是挺不错的。”他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旋开水瓶,喝了口水。
接着,德墨柏亚起身,又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他们所在的看台是一间贵宾休息室,室内就有卫生间。女皇注视着德墨柏亚冷淡的侧脸,却见他径直离开了房间,不知去了哪里。
女皇芙妮菈不大高兴地扯了扯嘴角,目光重新望回马场,看向场上还在比赛的艾拉,忍不住极轻地叹了口气。
她对艾拉这个孩子是极其的满意。
艾拉不仅出身名门望族,还举止端庄,性格柔和,又与德墨柏亚的基因匹配,是再适合不过的太子妃人选了。
偏偏,德墨柏亚对艾拉看起来是毫无感觉。
芙妮菈不禁蹙眉,想到德墨柏亚的身边都是男性,他与毕夏普的关系甚至好过他的亲妹妹,罗莎琳娜。
难道德墨柏亚更喜欢男性omega吗。
德墨柏亚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女皇对他的不满。他刚刚在外面的看台看到了洛斯贝尔,这还是他回蓝城后,第一次见到她。
那时候他说给她放半个月的假期,一边是希望她能在家养伤,一边也是借此避开与她见面的机会。
但他忘了,半个月后就是冬狩节,依照法定节假日放假,他会有整整一个月见不到洛斯贝尔。
刚刚见到她时,德墨柏亚只觉得胸口的火焰忽然接触到了空气,燃烧得剧烈。猛烈的想念快要破出胸膛,人群聚集处,他的目光只能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但洛斯贝尔并没有注意到德墨柏亚,她正在和身侧的人说话,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德墨柏亚这才分出视线去看站在她身侧的男人。
从这个角度看不见男人的脸,他盯着男人的背影,他隐约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
直到男人转头,露出半边侧脸,德墨柏亚才发现,那个人是伍德公爵的儿子帕文。
他们怎么又会在一起。
“德墨柏亚,你在看什么。”女皇疑惑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没什么,我在看罗莎琳娜。”德墨柏亚垂眼,收回目光。
现在还不是让女皇关注到洛斯贝尔的时候。
罗莎琳娜代表皇室出赛,她一个人报名参加了三项比赛。女皇看向不远处的罗莎琳娜,发现她正在和艾拉聊天。
“罗莎琳娜身边的人是艾拉吧。”女皇刻意说道,“她们一直都是同学,关系真是不错。”
德墨柏亚不搭话。
女皇见德墨柏亚不感兴趣,心想等会儿让他欣赏一下艾拉的马术,说不定会改变他的看法。
“走吧,我们去观赛区。”她叫走德墨柏亚,“比赛快开始了。”
就这么离开的德墨柏亚始终心绪不宁,脑袋里不断回想着洛斯贝尔和帕文谈话的场景。
他们也是同学,还曾一起面试了他秘书的职位,后来又因为伍德公爵的事情牵扯在一起。
德墨柏亚还记得,在国安局,洛斯贝尔提出要单独留下和帕文聊聊。后来伍德公爵入狱那日,洛斯贝尔也跟着去了,她其实完全可以等之后再去见帕文……
心头似是缠了乱麻,过去的点滴都变成困住他的蛛网,越想便越不安。
最终,德墨柏亚难忍心口扎满软刺般的疼和痒,打算去看个究竟。
他走回到刚刚瞧见两人的位置,再次顺着同样的角度望去,但那里只剩下了帕文,还有洛斯贝尔的家人。
洛斯贝尔去哪里了?
德墨柏亚环视周围,突然一个声音激得他连着骨头都被电击般地颤栗。
“殿下。”身后的人疑惑地轻声呼唤他。
声音与梦境中重合,比梦里的那声殿下更柔和,却又比直接喊他名字来得更冷静。
德墨柏亚故作镇定地回过头,她就站在他的两步之外,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位置。
她疑惑地问:“殿下,您不是该在贵宾室内观赛吗。”
洛斯贝尔是德墨柏亚的秘书。
尽管她此时正在假期,但对于德墨柏亚归国的消息,以及他的公共行程安排,她依旧了如指掌。
德墨柏亚的目光轻扫过她的脸,不答反问:“你的伤,好些了吗。”
目光游移到她的左臂,洛斯贝尔穿着长袖,看不出伤口是否痊愈。
“已经拆线了。”洛斯贝尔轻轻点头,“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
得亏她有堪比alpha的身体素质,连伤口恢复都比普通beta快些。
“应该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正常训练了。”
之前他们打赌,德墨柏亚答应让安德鲁帮她制定训练计划。
只不过,因为安柏横生意外,她只临时接受了精神力的控制训练。而且仅几天的训练成效还不是很好,她现在还不能长时间地保持精神力的稳定输出。
洛斯贝尔回想起在快艇上的模糊记忆,霎时闭了嘴。
德墨柏亚轻嗯了一声,笑着肯定道:“你应该报名了马术比赛吧。”
要是拿到第一名,洛斯贝尔就能顺势向女皇提出参加军队选拔的请求。
“是障碍赛还是马上射击。”德墨柏亚看出她的心虚,继续追问。
洛斯贝尔也学着德墨柏亚一样,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沉默不答。
事实上,两个都。
除了她不甚擅长的盛装舞步,洛斯贝尔一个人报名了两个项目。
洛斯贝尔立刻转移话题,问:“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找你。”德墨柏亚直白地说。
“找我?”洛斯贝尔微微抬眉,露出疑惑。
很快,她又压下眉头,神情变得严肃几分,问:“是有什么急事吗。”
“不必紧张,不是要事。”德墨柏亚感觉自己像是在逗猫,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朝她走近一步,靠近她:“加孟德城的那个小姑娘,你还记得吗。”
洛斯贝尔不明白德墨柏亚为何要靠她这么近说话,她似乎都能闻见德墨柏亚身上淡淡的咖啡味了。
她不禁庆幸这里正好有一根柱子,挡住了他们的身影。否则让别人看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呢。
洛斯贝尔听见德墨柏亚压低了音量说话,以为他要说的是什么隐秘的事,忍住了往后退的动作。
“她托我转交给你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德墨柏亚轻笑一声,拉开距离:“我没带在身上,等下次再拿给你。”
他目光扫过她的短发发尾,不由自主地想起她长发泼墨的样子。还有,因为头发长度变短了,她发丝上的薄荷香也跟着淡了几分。
他靠近才能闻到一丝清凉的气味,那味道令人安心。
洛斯贝尔皱眉,忽然觉得德墨柏亚有点奇怪。
“看到你才想起来的。”德墨柏亚为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刚刚入场看到你和帕文在说话。”
“你们在聊什么。”他借机问出内心最想问的问题。
“没聊什么。”洛斯贝尔蹙眉思考,一时没想起来他们具体聊了些什么。
她看向德墨柏亚,说:“就是闲谈而已。”
德墨柏亚却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只是问:“你们现在很熟吗。”
“我记得,你当初跟我说,你跟帕文在学院连话都没说过两句。”
那是在白玫瑰庄园的时候了,那时候德墨柏亚还对她充满戒心。洛斯贝尔那么说是为了自证她和伍德公爵之间没有来往。
洛斯贝尔直觉到一种危险,她简直要被那双蓝眸吸入漩涡。
“伍德公爵已经入狱了。”洛斯贝尔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伍德公爵的大部分资产都被清算,仅有少有的一部分私产留给了帕文。但那些私产,也足够一个人富裕地过一辈子了。
“我和帕文来往应该没关系吧。”
德墨柏亚不喜欢这个回答,但他无权干涉洛斯贝尔的交往自由。
他并不是她的谁。
“没关系。”德墨柏亚语气变冷了几分。
“只是我好奇罢了。”
“洛斯贝尔。”他喊她的名字,“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
德墨柏亚软下语气,又问:“现在,我们算是朋友吗。”
谁会想和上司做朋友啊。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洛斯贝尔点点头,模棱两可地答:“算吧。”
没过一会儿,德墨柏亚就回到了休息室。
女皇问他:“你刚刚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出去透口气。”德墨柏亚平静地说,内容半真半假,“回来路上碰巧遇到洛斯贝尔,关心了一下她的伤势。”
和洛斯贝尔交谈是真,偶然碰见是假。
关心她的伤势是真,但也不止于此。
女皇也听说了洛斯贝尔为了保护德墨柏亚受伤的事,于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艾拉的分数远超第二名,冠军大概率会是她。”女皇提起艾拉,有意撮合她与德墨柏亚。
德墨柏亚了然女皇的意图,对此不言语。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皇无奈叹气,“要找一个像艾拉一样,条件合适的omega并不是件易事。”
“特效药对你来说也压制不了太久了吧。”
“我听说,在杜苏比岛基地,你的精神力已经开始失控了。”
就算路佩尔为德墨柏亚保密抑制剂不起效的事。那天在基地闻到德墨柏亚信息素的军人alpha不少,这肯定瞒不过芙妮菈。
女皇对他施压道:“德墨柏亚,你是帝国的皇储。”
“作为帝国未来的王,你没有任性的权利。”
德墨柏亚抬起眼,与女皇那双冰冷的蓝眸对视。
“这就是您与父皇,一个您不爱的omega成婚的原因吗。”
德墨柏亚和罗莎琳娜的父亲,理查德亲王,不仅家世显赫,还与芙妮菈的基因匹配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五。
他死于十几年前帝国的大规模病毒感染。就在理查德亲王离世后一年,芙妮菈和现任王夫弗里曼亲王结婚了。
“是。”芙妮菈毫不犹豫地承认。
“至少我和他结婚期间,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
“并且我和弗里曼没有子嗣。”芙妮菈语气淡漠,“我也没有对不起你和罗莎琳娜任何。”
“我更没有对不起我的子民,德墨柏亚。”
作为帝国的统治者,芙妮菈自认为她问心无愧。
“但我不是您。”德墨柏亚回应道,“我不会利用任何人来稳固皇室的势力。”
“既然您选择了我成为帝国未来的君主。”
“就应该尊重和认可我的做法。”
德墨柏亚又说:“否则,您一开始就该培养罗莎琳娜成为您的接班人。”
罗莎琳娜的能力并不比德墨柏亚差多少,甚至她所爱的人,正好是名omega贵族。
唯独令女皇不安的一点,是罗莎琳娜的精神力虽然强大,但不够稳定,极易失控。
路佩尔研制精神力稳定剂,也是为了她。
德墨柏亚已经不再是尚未成熟的幼鸟了,他羽翼渐丰,女皇的确也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皇储人选。
但无论作为国家的王,还是作为德墨柏亚的母亲。
她都不会轻易低头。
“德墨柏亚,我会拭目以待。”芙妮菈笑着说,“你最好说到做到,不要再让精神力失控。”
“还有一点,你说得对。”
“这个国家,不止有你一个继承人。”
第59章 情绪失控。
蓝城国际马术中心,检录处。
“艾拉。”听见有人叫她,艾拉闻声回头。
罗莎琳娜朝她走近,微微蹙眉看着她,眼神略有讶异。
她问艾拉:“你也要参加马术障碍赛吗。”
昨日的盛装舞步决赛,艾拉以明显优势夺得第一,罗莎琳娜仅次于她,位列第二。
纵然罗莎琳娜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但对于优秀的竞争对手,她向来友好且尊敬,更不会因为输了一场比赛而针对对手。
更何况,艾拉还是她的多年好友。
她们从小学起就是同班同学,直到就读格登贵族学院后,两人因为专业不同而分开。尽管如此,她们也常在学校活动或贵族聚会上碰面,感情一直不错。
也正因为彼此熟识,罗莎琳娜才更感到意外,艾拉竟然会参加她不擅长的障碍赛。
障碍赛和盛装舞步,二者虽都是马术比赛,也都需要人和马匹的高度配合。
但障碍赛比盛装舞步更考验勇气和临时判断,骑手要有对障碍跳跃时机的反应能力,以及跨越障碍时的身体平衡协调能力。
和昨日的比赛不同,今日参赛的选手多是alpha和beta.
罗莎琳娜说:“你平时很少给白雪做跳跃训练。”
白雪是艾拉的马的名字。
“一个不小心,你就很有可能掉马。”罗莎琳娜语气严肃,劝阻她说,“这很可能导致骨折或是……”
“罗莎琳娜。”艾拉温柔地打断她的话。
她微笑着,柔美的五官像是浸润在水中的鹅卵石,触感柔和,让人从她的身上几乎感受不到攻击性。
但鹅卵石也是石头,艾拉不是个娇弱的omega,从她喜欢马术,和罗莎琳娜交好,就可见一斑。
“我想试试看。”艾拉语气轻柔且坚定,“你放心,我不会勉强我自己的。”
罗莎琳娜忍不住问:“你参加,是为了我皇兄吗。”
母后想撮合艾拉和德墨柏亚的心思昭然若揭。
罗莎琳娜很清楚,不光女皇和德文希尔公爵想要促成这桩亲事,艾拉对德墨柏亚也有心。
艾拉垂下眼,抬眼时正巧瞧见罗莎琳娜身后的德墨柏亚。她微微一愣,注意力跟着转移,忘了回答罗莎琳娜的问题。
罗莎琳娜注视着艾拉的眼睛,顺着她的视线扭头,也看见了德墨柏亚。但他并未朝她们走来,而是抬步去找了另一个人。
“那位是,殿下的新秘书吗。”艾拉问道。
艾拉看向那两人的方向,德墨柏亚在和那个黑发女士交谈,似乎交给了对方一个小物件。
罗莎琳娜嗯了一声,介绍说:“她是洛斯贝尔,是个beta.”
艾拉隐约想起,那日罗莎琳娜的生日宴,德墨柏亚去找毕夏普的时候,这位秘书小姐也在。
她的目光紧盯着德墨柏亚,他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皇太子殿下待人温和,即便对待侍从也总是笑脸相迎。
但艾拉却看得出来,德墨柏亚对那位小姐的笑,和对旁人的都不一样。
“洛斯贝尔。”艾拉轻声念这个名字。
选手们都穿着规定要求的马术服装,但德墨柏亚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洛斯贝尔。黑色的骑士服和修身的白色马裤,搭配黑色马靴,简约的黑白色调利落干净。
德墨柏亚见过她穿裙装,穿西装的样子,却觉得她穿马术服有一种格外不同的张力。
这种感觉,就像是女人看男人穿西装扎领带一样,禁欲,又莫名抓人。而同样的衣服,身材比例越好的人穿起来,总是格外好看些。
“洛斯贝尔。”他一边走近,一边喊她的名字。
“殿下。”洛斯贝尔略有些讶然,“您今日也来观赛吗。”
皇室成员一般只有在比赛决赛时才会来现场。今天是障碍赛的预赛,德墨柏亚按理是不会来的。
而他不仅来了,还跑到参赛选手的检录区来。
“您怎么来这里了。”洛斯贝尔压下眉头,余光扫见其他选手的目光都集中在此处。
德墨柏亚像是没瞧见其他人似的,笑着说:“我去看台找你不是更显眼吗。”
这里还只有选手,看台上可到处都是眼睛。
“您可以用通讯器联系我,我可以去找您的。”
洛斯贝尔一口一个“您”,尊称不仅没让他感到舒适,反倒使他觉得难受别扭极了。
他也不过就比洛斯贝尔年长三岁左右,这么喊,倒显得他像是她的长辈。
不过,在众目睽睽下,确实不是谈这些细节的好时候。
德墨柏亚从口袋拿出一个挂坠,递给她:“昨天说好的,下次见面就给你。”
“这是……”洛斯贝尔接过那个挂坠,捧在掌心里细看。
她发现,挂坠的吊绳是用她的头发做的,和彩绳编织在一起,很独特也很好看。而挂坠的坠子是一块黑色的宝石,洛斯贝尔面露疑惑。
德墨柏亚跟她解释道:“在加孟德城,他们认为头发是有魂魄的东西。”
“那里的人有将头发做成饰品的习惯。比如,他们会将过世的亲人的头发剪下来,长发编织成手链,短发融入琥珀石中。”
见洛斯贝尔微微蹙眉,德墨柏亚又说:“当然,对于生者的头发,他们多会和彩绳编织在一起,代表祈福对方平安顺遂的意思。”
“吊坠上的石头是黑玛瑙,传说有消除负能量的作用。”
“她认为和你很合适,特意挑选的。”
洛斯贝尔这才舒展眉宇,握紧了那条挂坠,嘴角向上扬起。
“我很喜欢。”她注视着德墨柏亚的眼睛,问,“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帮我传达一下我的感谢。”
加孟德城的缝纫店是帝国的暗点,随意地联系她们,会有暴露的风险。
“我会的。”德墨柏亚点头答应。
“对了,那条项链……”洛斯贝尔突然想起,他们在小摊上买的项链。
德墨柏亚立刻说:“是送你的礼物。”
他担心洛斯贝尔执意还他,转移话题问:“你的伤,参加比赛没有关系吗。”
事实上,医生不建议洛斯贝尔,在刚拆线不久就参加剧烈运动,伤口还是有可能裂开的。
洛斯贝尔愣了一瞬,只说:“没关系的,我贴了伤口防扩张贴。”
德墨柏亚不会干涉洛斯贝尔的决定。
她一直都是个目标明确,且有主见的人。他也明白,洛斯贝尔更想依靠自己的努力进入军队,成为指挥官。
“祝你好运。”说完,德墨柏亚就离开了。
前往贵宾休息室的路上,德墨柏亚路过休息室和普通看台的检票口前台。
前台围着一群少年,他们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当然是赌公主殿下赢了,她可是世界冠军。”
“为什么不选艾拉小姐,她昨天可是赢过了公主殿下。”
“那能一样吗。”显然是公主殿下的‘毒唯’立刻反驳说,“这可是障碍赛,艾拉只是个omega,怎么可能赢得过alpha啊。”
对方好像被她说服,点了点头:“也是。”
德墨柏亚对这种隐形的刻板印象习以为常,他问身旁的安德鲁。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在下注。”安德鲁解释说,“选择自己觉得胜率最大的选手下注,跟赛马一样。”
德墨柏亚微微蹙起眉头,继续问:“以前也有这样的活动吗。”
“有的。”安德鲁语气平静,“因为下注资金有限额,所以是合法活动。”
“那你去帮我下个注吧。”德墨柏亚笑了笑。
“是给公主殿下……”
“不。”德墨柏亚干脆地否定,“下洛斯贝尔。”
休息室内,安德鲁拿回投注单。
“殿下,只有两个人投了卡佩小姐。”
德墨柏亚接过投注单,不问也能猜到另一个人,大概率会是洛斯贝尔的家人投的。
安德鲁似有不解,于是询问道:“殿下为何不投公主殿下。”
且不说公主殿下的胜率最高,投她的人也最多。
德墨柏亚是罗莎琳娜的兄长,家人多是会无条件地站在家人身后的。
德墨柏亚手指轻捏着那张投注单,淡淡地说:“既然是比赛,爆冷总比寻常场面来得更精彩。”
投注单上用黑色的墨印出洛斯贝尔的名字,德墨柏亚盯着那行字,从口袋中拿出另一个挂坠。
这个挂坠,和刚刚他给洛斯贝尔的那个一模一样,德墨柏亚将*其压在投注单上。
事实上,他“隐瞒”了洛斯贝尔,女孩其实送来了两个挂坠。
并且,这个挂坠不仅有祈福的作用。
在从前的加孟德城,无论男女老少,他们都会在遇到心爱之人后开始蓄发。然后,用头发编织成成对的挂坠,在表达心意时,将其中一个赠送给心爱之人。
德墨柏亚抚摸着挂坠的吊绳,又顺着摸到纸上她的名字。
他本意是想将两个挂坠都交给洛斯贝尔的,但他又害怕,在洛斯贝尔知道挂坠的寓意后,会将挂坠送给别人。
在摸到口袋里的挂坠时,德墨柏亚犹豫了。
最终,他只拿出了一个。
现在,他希望她能赢得比赛。
他的心愿是,达成她的心愿。
这时,场上突然爆发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德墨柏亚抬头望向场上,是罗莎琳娜进场开始比赛了。
障碍赛的规则,是选手以最快速度,按照障碍规定顺序通过。落杆、掉马,马匹拒跳都会相应扣分,骑手两次落马,马匹拒跳三次,比赛超时都会被淘汰。
罗莎琳娜的马是纯血贵族马。它的鬃毛和罗莎琳娜的头发一样,都是金色的,叫做“金箔”。
金箔是罗莎琳娜十岁时得到的生日礼物。
她和金箔的配合度很高,全程没有一点儿差错,顺利地跑完了全程。
罗莎琳娜的完美表现,无疑给后面的选手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除非后面的选手在不失误的情况下,还比罗莎琳娜用时更短,才能赢下比赛。
艾拉和白雪出场时,也有不少的加油声。
但是艾拉的表现明显没有满足观众们的期待。白雪起初在艾拉的指令下还能顺利跳过双杆,第一次三杆的高度掉落了一根杆子。
艾拉的紧张情绪也影响到了白雪,白雪在连续跳跃的障碍时止住马蹄,出现了第一次拒跳。
艾拉安抚白雪,不得不利用马鞭刺激它。
然而,在第二次的三杆跳时,白雪高抬起前蹄,艾拉不受控制地从马背上滑落。
饶是已经完成比赛的罗莎琳娜,也情不自禁地替她捏了一把汗。
艾拉重新翻身上马,她一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夺冠。所以,她的目标,就是完成这场比赛。
德墨柏亚的目光落在艾拉身上。
尽管他并不愿意和艾拉结婚,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艾拉的确和很多omega都不一样。她敢于挑战,并不柔弱。
最终,艾拉超时完成了比赛。
但很可惜,她也被淘汰了。
“看来这次的冠军一定是公主殿下了。”
洛斯贝尔出场时,场中的温度显然没有罗莎琳娜和艾拉比赛时的火热。甚至,因为艾拉的表现,许多观众都失去了刚开始观赛的激情。
场上,洛斯贝尔骑着黑马出现,她轻轻摸了摸“幸运”的脖子。
“幸运,要好好表现。”洛斯贝尔俯身轻声说道。
比赛开始,洛斯贝尔出发。
她双手紧握缰绳,观众只见黑色的马儿毫不犹豫地起跳,滞空,平稳落地。轻松跳过四道障碍后,观众们开始被场上的人和马匹吸引。
骑手穿着黑色的骑士服,与墨色的骏马好似融为一体,人体随着马跳的动作而顺势起伏,黑马的马尾像是随风而动的飘逸的云,又像是如鱼得水的游鱼尾巴。
人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场上,随着每一次成功的跳跃而欢呼雀跃。
德墨柏亚含笑的眼眸紧紧地注视着洛斯贝尔,她总是能给他带来惊喜。
她和罗莎琳娜一样,毫无失误地完成了比赛。
但她用时稍稍比罗莎琳娜长了四秒。
“幸运,你真棒。”洛斯贝尔表扬地拍了拍幸运的脖子。
这场比赛出现了名副其实的“黑马”。
观众们开始期待,她和罗莎琳娜,谁才能摘得这场比赛的桂冠。
然而,在比赛的第二天,场上发生了意外。
其中一名选手的马匹突然出现了不受控的情况,选手紧紧拽着缰绳,想要控制住那匹马,而突然发疯的马匹根本不听指令,连一旁的裁判和驯马师都不敢轻易上前。
眼见马匹就要跑向看台,而马背上的骑手已经被快要被甩下马背。
德墨柏亚赶忙从贵宾室赶往现场,等他抵达的时候,失去控制的那匹马已经被控制了下来。
但场上出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洛斯贝尔。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洛斯贝尔骑着幸运直接翻过护栏,靠近那匹“疯马”。她单腿跨过马背,一只手还握着缰绳,就这么跳到另一匹马的身上。
她扶稳马背上快被甩出去的骑手,从背后环绕住她,一只手抓住缰绳,一只手抚上马的脖子,立刻施压精神力。
压制性精神力释放的一瞬间,马匹立刻停止了跑动,但它前蹄高高扬起,一个甩身,更靠近马尾的洛斯贝尔不由地坠落下马。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赶紧走到她身边,蹲下。
他语气着急,眉头紧蹙:“有事吗,有没有哪里疼。”
洛斯贝尔扯着嘴角,要强地摇了摇头:“应该没事。”
她预感到自己会摔下马,用了缓冲的姿势保护了要害。但手臂上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她猜测伤口因此开裂了。
德墨柏亚注意到她分明拢起的眉头,还有下意识握住手臂的手。
“洛斯贝尔。”他严厉地喊她的名字,“伤口是不是崩开了。”
洛斯贝尔被德墨柏亚生气的样子骇住。
不同于她上次去找罗非时的生气,这一次,德墨柏亚是真真正正地动气了。
她怔愣地与那双快要冒出火焰的蓝眸对视,迟疑地问:“殿下,您是在生气吗。”
德墨柏亚望进她那双浓黑又惘然的眼睛,紧绷着唇线,胸腔内的一股怒火无处宣泄。
偏偏,他完全挑不出洛斯贝尔的错处。
她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的。
“跟我去医护室。”德墨柏亚扶住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
他咽下冷硬的语气,缓慢开口又问了一遍:“确定身上没有其他地方疼吗。”
洛斯贝尔摇了摇头,凭着他的搀扶起身。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他们还在比赛场上,周围全都是人,比在检录处还多出几百双眼睛。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
德墨柏亚不解地看向她,听见她说:“殿下,你走前面就好。”
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冒上来。
“洛斯贝尔,这是皇室举办的比赛。”他冷声说,“你是选手,选手受伤,我带你离开没有任何问题。”
德墨柏亚忍住上手拉她的冲动,背过身说:“走吧。”
洛斯贝尔盯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德墨柏亚为何会这么生气。
明明她救下了那名骑手,还防止了更严重的混乱。
医务室内。
德墨柏亚站在不远处,看着洛斯贝尔坐在病床上,单手解开骑士服的扣子。他应该别过头的,但他就是克制不住地紧紧地盯着她。
这段时间,洛斯贝尔已经对单手解扣子,单手脱衣服这样的事情很熟练了。
当她脱下外套,左手的手臂冒出的血迹染红了内里的白衬衫。她抬眼去要去看医生时,直愣愣地对上了德墨柏亚的视线。
德墨柏亚抬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时,因着他生气时的气势,莫名让人觉得特别有压力。
可下一秒,德墨柏亚就弯下腰来,伸手帮她解开袖扣。马术比赛的着装要求,衬衫必须要有袖口,当德墨柏亚想要帮她挽上袖口时,才发现这件衬衫偏修身,袖子根本卷不到上臂。
“殿下。”洛斯贝尔被德墨柏亚扫过来的视线惊得愣住。
近距离下,她完全能够清晰地看清他眸底涌动的强烈情绪。
可是,为什么呢。
受伤的人是她,他为什么要对她发火。
拿回消毒器材的医生猛地看见对视的二人,一时进退两难。
是洛斯贝尔先注意到了医生,她对德墨柏亚说:“我自己来就好。”
德墨柏亚松开抓着她袖子的手,直起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走出了医务室。
她对医生说:“直接剪掉袖子就好。”
过了一会儿,伤口被重新处理好。
德墨柏亚回来时,正好听见洛斯贝尔问医生。
“医生,我这样还能参加比赛吗。”
医生怔住,这场马术比赛对贵族们而言不过是消遣,没有人会受了伤还坚持参赛的。
她纳闷地瞥了洛斯贝尔一眼,摇头劝道:“最好不要。”
“你的伤口已经裂开了,如果还继续比赛,很可能会更严重,需要重新缝针。”
德墨柏亚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个袋子,一言不发。
医生被他身上的寒气冻住,根本不敢说话,整间医务室的气压低得让人险些喘不过气。
“处理好了吗。”他语气毫无波澜地问医生。
医生赶忙点头:“处理好了。”
“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
医生很有眼力见地立刻溜之大吉。
德墨柏亚将袋子放到洛斯贝尔手边的床上。
洛斯贝尔扫了一眼,发现袋子里面装着干净的衣服。
“衬衫是全新的。”德墨柏亚冷声说。
洛斯贝尔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是说:“谢谢。”
气氛又突然冷下来。
洛斯贝尔试探性地开口:“殿下,您要和我说什么。”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深深叹气,无可奈何地说,“你能不能,重视一点你自己的身体。”
“就算这样,你还是要去参加比赛,是么。”
这是最近的,她能够进入军队的机会了。
手上的伤大概率会影响到她参加接下来的马上射击比赛,她只能尽可能地在障碍赛上夺冠。
“殿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洛斯贝尔冷静地回答。
先前,德墨柏亚无比欣赏洛斯贝尔的坚持和镇定。
但现在,他有些痛恨她的坚韧,太固执了。
“洛斯贝尔……”
“殿下。”
这一回,是洛斯贝尔打断了他的话。
她抬头直视德墨柏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殿下,这一次,你又是在为什么生气呢。”
“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德墨柏亚沉默着。
不,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是他的情绪在失控。
德墨柏亚突然笑了,他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去逼视她的眼。
“洛斯贝尔,你那么聪明。”
“你已经猜到些什么了,不是么。”
洛斯贝尔皱着眉,往后倾靠,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但德墨柏亚完全不肯放过她,他伸手去抚摸生长在她头上的,还带有香味的头发。
他垂眼瞥过她微张的唇,画面勾起梦境里那些回忆。
他又抬眼,眼神变得温柔几分。
“那你说,我是在为什么生气。”
“洛斯贝尔。”
第60章 胜利的礼物。
在过去,洛斯贝尔曾无数次遭人质问。
大多数时候,质问的本质是一种“跋扈”。人们通过质问,期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并要求对方认同自己的看法。
例如,学院的纪检主任会责问她,一名学生到底想做什么。
例如,卡姆侯爵也在面试时诘问她,一个beta又能做到些什么。
他们无一例外地,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逼问她,要她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的低微与平庸。
洛斯贝尔自诩聪明,即便曾有人看不起她的家世,却也没有人诋毁过她的能力。
所以每一次,洛斯贝尔总能够利用自己的行动表达,或是直接有理有据地进行反驳。
格外理性的beta对于细腻的情感或许较为迟钝,但明智的大脑总能够帮助他们,成功地推理出事实的真相。
唯独这一次,洛斯贝尔宁愿自己愚笨些。
德墨柏亚俯身朝她靠近,反问的语气是那么的温柔。
分明他是知晓一切,诱引她说出已知谜底的“神父”。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仿佛他才是那个真诚寻求答案的“教徒”。
洛斯贝尔不可避免地撞进他逐步逼近的深邃眼眸中。
事实上,从她第一次见他,就不由自主地被那双漂亮的蓝眸所吸引。那的确是比蓝宝石还要耀眼的宝物,也是纯正的尊贵血统的象征。
而此时,那双如大海一样清透的蓝眸紧盯着她。洛斯贝尔也不确定,是她自己挪不开眼,还是眼睛的主人不肯放过她,全然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因此,她清晰地,也完全地看清他眼底涌动的情绪。他的眼神像是暗流涌动的汪洋,海水紧密地包裹住她,海面下的暗流在一点一点地将她拖拽进深海。
洛斯贝尔就快要溺毙在他的眼神中。
她下意识地屏息,大脑仿佛跟着缺氧,根本说不出一句话,也做不出任何理智的判断,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行动来回应这个问题才最合适。
于是,她试图唤回对方的清醒:“殿下……”
“不要叫我殿下,也不要称呼我为‘您’。”
德墨柏亚几乎是在明示她问题的答案。
但他却又希望由她亲口揭开,那昭然若揭的带着谜底的薄纸。
目光不经意地移扫过洛斯贝尔柔软的唇瓣。
德墨柏亚强忍克制住内心想要一吻而上的冲动,好像如此做,便能堵住所有令他不满意的回复。
但这无疑是冒犯的,甚至是亵渎对方自由意志的不绅士行为。
德墨柏亚轻手抚摸她被利落剪断的发尾,借此消解想要进一步靠近她的欲望,而洛斯贝尔似乎对此恍若未知。
头发虽是人体的一部分,但不同于身体的其他皮肤感官。如果没有用力拉扯到头皮,或是抓起一整把的头发,人们很难感受到发丝上的细微触碰。
德墨柏亚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渴求,像是世间万物都需要水。
而洛斯贝尔之于他,是荒漠中难遇的水源。人一旦尝过甘霖的滋味,便再也无法忍受干渴。
洛斯贝尔并不知道他的那些梦,那些与她有关,称不上干净的梦。他在肖想她,渴望她,远比她能够感受到的情感更猛烈。
德墨柏亚好不容易才抬眸去看她的眼睛,望进她如明镜般清亮的眼。他瞧见她皱起的眉头,不可置信的眼神,还有从她眼底里倒映出来的“盛气凌人”的自己。
“洛斯贝尔。”他顿住要去抚摸她脸颊的手,语气肯定,“你在害怕。”
是吗,她所表现出来的反应是害怕吗。
洛斯贝尔的脑袋一片空白。
比起害怕,或许她的心情,更多的是存有担忧与迷茫。
德墨柏亚是帝国的皇储,他们之间存在着鲜明的身份差距。贵族尚且重视门当户对,皇室又怎么可能允许他,“喜欢”一个出身没落贵族的beta.
他还是她的上司。
如果戳破了这层窗户纸,要她怎么在接下来的工作中面对德墨柏亚。就算她能够心平气和地对待,要是让女皇知道,她的家族又会因此遭遇些什么呢。
洛斯贝尔根本不敢深想下去。
或许所有人都认为,得到皇太子的青睐是一件幸事。
但对洛斯贝尔而言,他的喜欢,仿佛成了她的负担。
德墨柏亚松开了她,垂头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洛斯贝尔,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德墨柏亚何尝不知道,这不是袒露心迹的最佳时机。但他又怎么可能在面对洛斯贝尔受伤时,表现得无动于衷。他控制不住担心她,又气她不顾自身仍要坚持比赛。
他已经无可救药地,将一颗心都牵挂在了洛斯贝尔身上。
德墨柏亚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他沉默着,刻意不去看洛斯贝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殿下……”洛斯贝尔慢半拍地回过神来,看向不远处的德墨柏亚。
“我只是个beta.”
听,和梦境的结尾是多么重合的话语。
这样隐约带着点儿“自我贬低”意味的话,落在德墨柏亚的耳朵里,跟婉拒没有区别。
就像人们常会用委婉的“我配不上你”这样的话,来拒绝不感兴趣的追求者。
德墨柏亚天生就应该是天上的骄阳,洛斯贝尔无言地凝视着他,却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和月亮一样清冷的、孤寂的氛围。
是因为她,使他变成了这样吗。
“或许您只是,还没有从前段时间的假身份中剥离出来。”
洛斯贝尔甚至善良地,为他寻找好了借口和退路。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拒绝她的好意。
“你可以拒绝我。”他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但你不该否定我对你的喜欢。”
最终,还是由德墨柏亚亲自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亲口说出了“喜欢”二字。
可他的认真反倒让洛斯贝尔更加的无所适从。
和安柏直白的示好不一样,因为安柏是别国的王子,不会在帝国久留,洛斯贝尔完全可以不在乎他的喜欢。
但德墨柏亚是帝国的皇储,更是她的上级,她不能对德墨柏亚的表白视而不见。为了避免后续可能产生的麻烦,她必须和他说明白,讲清楚。
德墨柏亚察觉到洛斯贝尔微张的唇,她的神态显然是要说出拒绝的话来。他又可耻地后悔了,不想在此时立刻得到她否定的回答。
“洛斯贝尔,我并不需要你现在就给我回应。”
“安柏可以喜欢你,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他反问的语气变得可怜,让人无法再说出狠心的话来。
“你连我喜欢你的权利都要剥夺吗。”
这是德墨柏亚第一次感受到挫败。
“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德墨柏亚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犹豫后问出口:“是帕文吗。”
洛斯贝尔压下眉头。
心想,这跟帕文有什么关系。
很快,她又立刻联想到前两日。那时德墨柏亚问她,她和帕文都聊了些什么。
所以,他一开始就是有目的性地问了那些问题。
她才意识到,他在“吃醋”。
可谁能想到,拥有一切的皇太子也会产生名为嫉妒的情感。
这时,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响声将两人都从暧昧不清的气氛中拉扯出来。
守在门外的安德鲁说:“卡佩小姐的家人来了。”
洛斯贝尔听到后,赶忙翻出袋子里干净的衬衫,手忙脚乱地想要换上,却衬衫的扣子全都扣得完好。
“来不及了。”德墨柏亚就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套在了她的身上。
德墨柏亚洛斯贝尔瞬间慌乱的神情,猜到她没有将受伤的事告诉家人。
她对家人的重视,是生怕家人知道她受伤,一点儿小事就能让她惊慌失措。而面对他的告白,她却可以做到冷静置之。
洛斯贝尔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咬牙迅速将手伸进袖子里,拢好衣服,以确保一会儿艾尔莉丝看不出任何异样。
德墨柏亚见她准备好了,才对安德鲁说:“让他们进来吧。”
安德鲁打开门,艾尔莉丝立刻快步走进屋内,直奔病床边去,直接无视了一旁的德墨柏亚。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家人还是挺像的。
米洛斯慢慢走进来,先是远远打量了洛斯贝尔一眼。他见她脸色还好,猜想情况应该不严重。
“殿下安好。”米洛斯向德墨柏亚颔首问候。
洛斯贝尔的弟弟,五官长得和艾尔莉丝比较像,但性格却更像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艾尔莉丝着急地走到她面前。
艾尔莉丝跟台忙碌的X光机机器人一样,扫视过她的身体,追问道。
“你还好吧,有受伤吗,严重吗。”
刚刚她在观众席上看见洛斯贝尔坠马,心脏也跟着狠狠地下坠,跟坐跳楼机似的。
洛斯贝尔对她笑得温柔,摇头说:“我没事,就是可能摔到的地方会有淤青。”
德墨柏亚看见她脸上的笑,又听见她说话的声音轻柔得不能再轻柔了,心里竟涌生出羡慕的情绪。
艾尔莉丝连忙松了口气。
她才看见洛斯贝尔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外套,忽地想起屋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那人是皇室侍卫的主人,也是她眼睁睁看着带着洛斯贝尔离开的人。
艾尔莉丝给德墨柏亚行了个礼:“皇太子殿下安好。”
德墨柏亚用眼神示意她起身,朝她露出友善的微笑。
德墨柏亚多言了一句:“医生说她受伤不严重,但毕竟是从马上摔下来,需要观察两天。”
德墨柏亚没有揭穿洛斯贝尔的谎言。
但他知道自己劝阻洛斯贝尔无果,只能寄希望于她能够听家人的话。
他补充说:“她最好不要参加剧烈运动。”
艾尔莉丝向德墨柏亚道谢,转头对洛斯贝尔说:“之后的比赛就不要参加了吧。”
“我没关系的,是殿下言重了。”
洛斯贝尔对德墨柏亚说:“殿下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吗,请便吧。”
她在隐晦地送客。
德墨柏亚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嘱咐道:“注意身体。”
这里都是洛斯贝尔的家人,他一个“外人”,没有借口再留下了。
“谢谢。”洛斯贝尔淡淡地回应道。
德墨柏亚迈出医务室的门,忽然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帕文。
他怎么也跟来了,是因为担心洛斯贝尔吗。
那帕文又是以什么身份在担心她呢。
是帕文单方面倾心洛斯贝尔,还是他们两情相悦。
德墨柏亚的心变得很乱。
“殿下。”帕文的声音拉回德墨柏亚纷飞的思绪。
德墨柏亚压低下巴,回以一个点头,没说多余的话,抬步离去。
帕文隐约感觉到了德墨柏亚对他的冷淡,并发觉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藏有淡淡的敌意。他对此感到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招惹到对方了。
等德墨柏亚离开后,艾尔莉丝才奇怪地询问洛斯贝尔。
“贝尔,你和殿下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洛斯贝尔身上穿着不属于她的衣服,而皇太子殿下却只穿着单薄的衬衣。
很显然,她身上的外套是属于德墨柏亚的。
什么情况能让殿下将衣服脱给别人穿。
艾尔莉丝打量洛斯贝尔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但她又不免疑惑,因为刚刚医务室里的氛围完全不像暧昧,更像是冷战。
“没什么。”洛斯贝尔不愿多说。
这要让她如何开口,说她拒绝了德墨柏亚的表白吗。
这听起来更像是她摔下马后,摔坏脑子的疯话。
后一天的决赛,洛斯贝尔还是参加了。
罗莎琳娜看见她,惊异地说:“我听说你旧伤复发了,没想到你还会来参加比赛。”
“还有,你是不是和我皇兄闹别扭了。”
罗莎琳娜提起此事,忍不住皱起眉头,就差打个寒颤了。
“昨天晚上,我在餐桌上提了你一嘴,他脸顿时就跟结了冰似的。”
罗莎琳娜又敏锐地观察到,洛斯贝尔脸上瞬间闪过一个不自然的神情。
她不禁心想,这两个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殿下应该是觉得我昨天做事太鲁莽了。”
“比赛快开始了。”洛斯贝尔轻飘飘地揭过这个话题,“公主殿下,我先去做预热准备了。”
“洛斯贝尔。”罗莎琳娜喊她,“其实我很欣赏你,昨天那么危险的情况,你敢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但凡再慢一些,那匹马就要闯入人群里了。
“那只是我应该做的。”洛斯贝尔不以为然。
“但我不会因为你受伤就放水的。”罗莎琳娜傲娇地说,“我还是会很期待你的表现的。”
洛斯贝尔预赛和半决赛的表现都很令她惊喜。没想到洛斯贝尔家境一般,卡佩家还能训练女儿的马术如此精进。
但幸运并不是洛斯贝尔的马,她的马术也不是自幼习得的。
准确地说,幸运是莎莉亚家的马。
莎莉亚发现洛斯贝尔选修了马术课,一般贵族们很少会选择这门课。
莎莉亚不擅长马术,于是借口想找人陪她上马术课,邀请洛斯贝尔去自家的马场骑马,还让家里的马术教师一起教她们。
洛斯贝尔当然知道那是莎莉亚“善意的谎言”,但她很感谢好友维护了她的尊严。
她小时候在祖母家偶尔骑马,不是完全的小白。而她本身对各种需要身体协调性的运动都很有天赋,有了专业教师的辅导,进步更是飞速。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和罗莎琳娜解释。
“您不必为我放水。我想要的胜利,我会自己拿到的。”
“你很有自信嘛。”
不是自信,是必须拿下冠军。
洛斯贝尔知道罗莎琳娜没有恶意。这场比赛对绝大多数的参赛选手而言,只是贵族们对荣誉的争夺。
但从前卡佩家不具有参加贵族冬狩节的资格,是因为今年她选上了皇室秘书一职,才拿到了邀请函和门票。
德墨柏亚那里发生了不可预料的情况。
错过了这次,洛斯贝尔不确定,还会不会有更近更好的机会了。
等候区,洛斯贝尔双手捧着幸运的脸,虔诚地闭上眼。
“幸运,请带给我幸运吧。”
洛斯贝尔睁开眼,对上幸运那双迷人的眼睛。她不自觉地扬起微笑,伸手摸了摸幸运的脸,又在幸运的脸上落下一个轻吻。
她对将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说:“幸运,今天也要好好表现喔。”
马术比赛不允许骑手对马匹施加精神力,但没有禁止选手对自己施加精神力。
洛斯贝尔最不缺的,就是破釜沉舟的勇气。
既然她的精神力可以压制易感期精神力的失控症状,那也就意味着,她可以用精神力压制伤口的痛觉,这能让她更好地发挥出应有的水平。
前两日比赛,女皇并未亲临现场。
她听说了艾拉被淘汰,便不再关注赛程。因此,女皇似乎认定了,这场比赛的最终胜利者会是罗莎琳娜。
这时,场上突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罗莎琳娜出场时不相上下的热闹。
女皇懒懒抬眼,随口问道:“这是哪位选手。”
“是洛斯贝尔。”德墨柏亚迅速回答。
女皇瞥了德墨柏亚一眼,一下子就发觉他对这位beta秘书的关注非比寻常。
“原来是你的那位新秘书。”女皇轻笑了一声。
“我听说这几日你连续都来观赛了。”她似有深意地问,“怎么,是来看她的?”
女皇确实没想过,德墨柏亚会不喜欢温柔的omega,而看上一个beta.
“因为她舍身救了你,你才对她颇有好感的么。”
“您听全场的喝彩声,就该知道,她也是冠军的有力候选。”
德墨柏亚理所应当地说:“大家都在关注她,想看看她和罗莎琳娜,谁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那么你呢,你希望谁赢。”
“是罗莎琳娜,还是洛斯贝尔。”
德墨柏亚回以目光,还是一样的说辞:“爆冷的比赛才有看点,不是么。”
“那就拭目以待吧。”
场上,洛斯贝尔深呼吸一口气,骑着幸运走动起来。
比赛开始计时。
洛斯贝尔干脆地一甩缰绳,双腿夹击马腹,让骏马跑动起来。
随着马匹每成功跳跃过一道障碍,场上的欢呼声像是一波接一波的海浪,一阵接着一阵。
洛斯贝尔目光如炬,准确无误地通过肢体动作指挥给出起跳的指令。幸运也像是能够感应到,背上骑手想要取胜的强烈心愿,所以更加坚定地,毫不犹豫地跨过一道又一道的障碍。
德墨柏亚根本无法从她身上挪开视线。
担忧与期待的情绪复杂又矛盾地交织在一起,胸腔内的心跳也跟着她驭马的身形,不断上下起伏着。
女皇余光瞥见德墨柏亚专注的神情,他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头。她一下子就明晰了,德墨柏亚对那个beta女孩的感情不单纯。
女皇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赛场上的女孩。
对方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模样,矫健的身形和身下的马匹合二为一。
女皇从她身上看到了,历史画上骑马作战的战士的影子,坚决地,拼尽全力地向前冲刺,不断跨越困难与障碍。
那个女孩的身上,有着寻常贵族身上没有的孤注一掷的气势。她和艾拉,就像一个是举剑赛的运动员,一个是持剑拿命战斗的勇士,不可同时拿来比较。
不过,女皇也能理解,德墨柏亚被她所吸引的原因。但比起这个,她更好奇,德墨柏亚要怎么说服那群老古董,打破世俗的观念。
跳过最后一道障碍时,洛斯贝尔已经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她无比地专注于比赛,结束时只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
她坐在马上,抬起头看向场上最大的电子屏。
巨大的电子屏上只有三个名字。
选手比完赛后,若是能超过排名前三的选手,名字会从下往上一个个地爬上去,将排在身后的选手挤出榜单,最后显示用时。
充满悬念的,又刺激的登榜方式。
洛斯贝尔看着她的名字,越过第三名,排在罗莎琳娜之后。然后,顿住一秒,超过了罗莎琳娜,排在了第一位。
她比罗莎琳娜快了三秒。
顿时,沉寂的场上突然炸开了锅。
有人惊叹,有人懊悔,也有人质疑。
德墨柏亚的手倏地松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为之欣慰且骄傲的笑容。他坐在女皇身侧,没有激动地为她鼓掌庆贺,但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在默默地为她鼓掌呐喊。
比赛结束后,洛斯贝尔站在颁奖台的最高处。
女皇亲自为她戴上代表荣誉的花环,将唯一的一座琉璃奖杯递给了她。
“恭喜你,洛斯贝尔。”女皇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等三场比赛结束后,女皇才会给三个冠军颁发特殊的“奖品”。
女皇走到罗莎琳娜面前时,对她说:“要加油了,罗莎琳娜。”
“知道了。”罗莎琳娜扯了扯嘴角,没想到自己两场比赛都是老二。
女皇笑着摇摇头,就离开了。
选手休息室。
洛斯贝尔换下身上的骑士服。
脱衣服时,她低头瞥了眼手臂上的伤口,伤口处帮着预防伤口崩开的压力带。为了避免出现精神力使用过度的情况,在比赛结束后,她就松懈了精神力。
因*为运动和情绪兴奋而升高的肾上腺素,减轻了伤口带来的痛感。这时转移到伤口上的注意力,让洛斯贝尔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逐步增强的疼痛。
她咬紧牙关,换好了衣服,准备再去一趟医务室。
在医务室门口,洛斯贝尔遇到了“守株待兔”的德墨柏亚。
她还没准备好以什么态度面对他,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德墨柏亚已经发现了她的身影,并叫住了她。
“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不得不转身回头,看着德墨柏亚迈大步朝她走来。
“殿下。”她尽可能地表现出若无其事的平静模样。
她随口问他:“殿下怎么在这里,是在等什么人吗。”
“我在等你。”德墨柏亚一如既往地直球。
洛斯贝尔怔住,不自在地眨了眨眼,静默着没搭话。
“伤口裂开了吗。”德墨柏亚关心道,又说,“医务室里现在没人,进去吧。”
洛斯贝尔犹豫片刻,没挪动步子。
德墨柏亚叹气说:“洛斯贝尔,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是喜欢你,又不是想杀你。”他无奈失笑,“你有必要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吗。”
洛斯贝尔微微睁大眼睛盯着他,喊他:“殿下。”
她心想,德墨柏亚怎么能随口就把喜欢挂在嘴边。
洛斯贝尔赶忙左右扫视了两眼,确定周围没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德墨柏亚要去拉她没受伤的右手手腕,被她灵敏地避开。
“我自己去。”她绕过德墨柏亚,径直朝医务室走去。
德墨柏亚看了眼落空的手,却不由地笑了。
刚刚洛斯贝尔不敢看他,眼神闪躲,看起来不像是讨厌他的样子。
那模样,更像是害羞。
只要不讨厌他,那就还有机会。
德墨柏亚手插进裤兜,跟在她身后。
洛斯贝尔敲门后,正打算开门进入。她发现德墨柏亚也要跟着她进去,于是停住脚步,手搭在门上,转头问他。
“殿下,您跟着我干嘛。”
德墨柏亚故作无辜地说:“那我不进去,我在门口帮你看有没有人来。”
他站在门口不是更显眼……
“殿下,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干脆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你先去处理伤口,我的事不急。等你处理完伤口再说。”
洛斯贝尔以前怎么没觉得德墨柏亚还有厚脸皮的潜质。
贵族们不都是很好面子的吗。
德墨柏亚是皇室,不应该脸皮很薄的吗。
偏偏,洛斯贝尔还真拿他没办法。
医生抬眼看到一同进入室内的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回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一幕,只觉得命苦。
她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了吧。
“医生,麻烦您再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医生顶着皇太子十分有存在感的目光,拆开了洛斯贝尔手上的压力带。
“伤口又裂开了。”医生皱起眉头,“我还是帮你重新二次缝合一下吧。”
为贵族们紧急处理伤势的医生也是位医术精湛的专家。她替洛斯贝尔缝完伤口后,又替她重新缠上了绷带。
她语重心长地嘱咐:“伤口绝对不能再裂开了。”
“注意事项跟第一次缝针的一样,千万别碰水,也别做需要手臂用力的活动。”
“好。”这一回,洛斯贝尔倒是答应得很爽快。
不是迫不得已,她可没有自我虐待的特殊爱好。
离开医务室后,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走到建筑楼的角落。
她问德墨柏亚:“殿下,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事了吗。”
“你赢了比赛,我想送你个礼物。”
“我不需要礼物……”
德墨柏亚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投注单,上面是她的名字。
“你赢得的比赛,奖金归你。”
她没有接过投注单,抬眼时却忍不住流露出讶异的情绪。
他竟然投了她。
投注单必须在比赛开始前才能购买。
这意味着,德墨柏亚在完全不了解她马术实力的情况下,还是选了她下注。
是什么能让一个理智的人变得如此盲目。
难道这就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