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下一秒, 那张死人的脸消失了。
然后是山石内部塌陷的声音,塌完后,“碎屑”还在流, 像沙子一样簌簌地响,薛潮无故觉得是尸体也化沙碎掉的声音。
他拨碎山石,挖开埋住的洞穴,只见一身衣服瘪在红土里, 还有一块风水罗盘和一盅骰子,散落几张被雪打湿的新鲜纸币。
雪和红土流下缝隙,但尸体周围都是红土,一点不见雪的影子,被红土染色了?
他捻一点红土,确实会在指尖留色, 尤其尸体旁的土,能挤出红水。
他看了一遍惨白的群山, 雪山下的红土晶石到底是什么?什么在滋养群山?
玻璃盅里三枚骰子, 玩赌大小的,薛潮揣起骰子,又研究这罗盘。
圆盘嵌在油亮的四方红木里, 中心玛瑙天池的磁针在“东南西北”里乱转,像被干扰了, 内盘一圈圈密集的刻字,从先天八卦一直到周天度数。
但正常的罗盘是光滑平整的, 这块的内盘边沿却凸起, 微微内扣,成一个可以内嵌的构造,好像罗盘里还该放什么东西。
薛潮当机关破解, 转动内盘被内扣铜片挡住的最外一圈,一转这圈,就不是整个内盘一起转了,多个圈层跟着转动,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四处找了找,在红土里挖出一颗小铁珠,正能放在内扣的一圈里,而尸体袖子里有一枚不值钱的铜戒指,有一小段是磁铁。
这是装神棍骗人用的,还是赌狗作弊用的?
他在“小山坡”里挖了许久,找到六具“衣服”,四个成年人,两个小孩,小孩身上什么也没有,成人都有一个罗盘和一盅骰子。
一共十二枚骰子,正好够玩家人数。
【主持人已找到所有骰子】
【玩家队伍可进入秘境】
【00:44:44】
游戏系统的通知到了,薛潮就走了,离开东门,四个罗盘的指针就恢复正常了,至于受困的鬼也好魂也好,玩家的任务,他就不多参与了。
做“故事的引子”刚好。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玩家进入喜悲山,找到白头村。
东门塌了,还有三个门可以走,薛潮四处走走,准备把另外两个门也看了,消磨时间,也利用主持人的这段优势时间,多搜集一些情报。
北边有许多人家,去北门的路上,薛潮遇到不少从南边回来的村民,他这么一个醒目的生面孔,收获许多目光。
有的就是觉得新鲜,多看几眼,还有对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高大男人有点排斥的警惕,有的就热情了,还一眼猜出他来干什么的。
“你也是个大师吧?我第一次见这么年轻的,肯定是天赋异禀,才能吃上这碗饭!你是什么什么派的,和尚?有头发不像,道士?还是看风水,抓妖的、那种哪一门专精的?我看你这气派倒像城里上过学的,难道是洋人外来的那套?还是什么时髦的新教?你们算卦用什么?那种会冒火的棍子?听着还是像道士那派的。”
薛潮被清扫门前雪的大姐热络地拉着,一句话也没插上,听完觉得自己应该是名牌大学出身会算卦的本土化魔法师,难免有点错乱,只好抓他需要的重点问。
“学艺不精,不说出来丢脸了,我是遇到大雪被困山里,没想到这里还有山村,多亏了大家好心收留,怎么,这里总有玄门中人来吗?”
“也不是总来,但有毅力到我们这罕见处,肯定是敬重鬼神的,我们这山可灵啊!”
大姐笑着举起一根竹签,写着“第九十七签·买臣五十富贵·癸庚·上上”,然后放进门前的签筒,“洗财神回来就看见了红白爷恭喜我嘞!你说灵不灵?”
薛潮看她满面春光,就知道夜里财神庙的牌局,大姐赢了不少钱。
“恭喜,财运亨通啊,不过输的钱都放在箱子底下,赢哪的钱?”
“是都压在箱子底下,但财神爷只会收回不义之财,等天破晓再去,箱子里还有的钱就是赢家们分了!”大姐说,“我们刚从财神庙回来!”
难怪不少村民从南边回来,他去东门时和他们错开了。
大姐不知扫到谁,笑模样一下子收敛了,薛潮顺着看去,另一个大姐握着签,哭着向村长家的方向拜,悲痛欲绝中又有无尽的感激,看得他心里发毛。
大姐不等薛潮问,就叹息道:“她家儿子被埋在东门了,唉,可怜人……我回来得比她快,看到她的签了,大吉,今天就能给她儿子立牌位了。”
看来今天不仅雪会停,被困在雪里的魂魄也能解脱,薛潮想起村长见到他的欣喜……那应该是之后玩家们会破开局。
但他以为是“接尸体回家”,怎么是“在家立牌位”?
他去的时候,还有两具尸体现化进土里,难道这又是什么“常事”?
一问果然是:“山埋的,就是被山神接走嘞!去做小神官,不是凡人了,还有比这更好的去处?在家留个牌位,小神官念着渡劫时托生在此,也会保佑这家人,红白爷的恩典啊!”
大姐说着又拜拜,嘴里念叨着“莫怪莫怪”,替口无遮拦的外乡人向山神请罪,薛潮这个当事人站在一边看着,这画面怎么想都怪。
他琢磨大姐的话,这是每家都有自己的“保家仙”?
不止这一家,死了六个人,薛潮继续往前走,又看到有人似哭似笑向祠堂拜。
有一家是铁匠,他在风箱旁看到了熟悉的罗盘,一问,罗盘都是在这里做的,有一些报废的,还有崭新的。
这铁匠是其中一名死者的父亲,他哀痛地说了许多儿子多么淳朴、孝顺之类的话,薛潮却听出一件事,他儿子是这支去镇上装神棍的头儿。
靠着这罗盘的“手艺”,还真有进账。
但不知道为什么,做出的这些风水罗盘容易坏,去几次镇上,天池的指针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只会乱转了,所以换得勤。
好的坏的加一起,有二十几个,大部分放在他儿子的屋子里。
薛潮还看见一些奇形怪状的工具,他指向一个在东门红土里见过的工具,像铁钎,但两米长,三分之一绑着棉花,应该是人拿的那端。
铁匠说是清雪用的,来的路上有人在清门前的雪,雪还没下完,人也不多,就是不好走,先简单清理出一条路,用的推雪板和雪铲。
所以这东西专门清理山石上的雪。
时间有限,薛潮看看就走了,又遇到一家人拜着哭,他没再多看,就往北门去,路过的时候,却听到“我的闺女啊”,脚步一停。
死的六个人里没有女人。
从衣服来看,两个小孩也像男孩。
他回头,再看这对相互搀扶的夫妻,看出不对了,其他家哭,都是捏着吉祥签,泪中带笑,感念山神接走自己的孩子去当小神仙,但这夫妻就是纯粹的悲痛。
他走进,正好妇人哭得拿不稳签,竹签落地,他看见上面写着“第八十八签·高文定守困·壬辛·上吉”,更疑惑,他不会解签,但“上吉”是好签吧?
妇人弄掉了签,连忙要蹲下去捡,薛潮已经拿起递给她了。
“……谢谢。”妇人哭哑了嗓子,她的丈夫搀扶她,也跟着说了一声“谢谢”,像沉默了太久没有张口,也是哑的。
他们像两株脆弱的枝,被抽干了水分,余生也开不出什么花了,只能这么交织着,你扶我一点,我扶你一点,方不至于软趴进泥里。
“您的女儿也死在东门的山崩里了吗?”薛潮轻声问。
妇人刚收回的眼泪又开闸放水,泣不成声,这回连他丈夫也没拉住,两人一起跌下,薛潮连忙一手撑住一个,他们却还是滑落下去。
妇人死命抓住他大衣的衣摆,她丈夫跌坐在一旁,沉默地盯着雪地,魂都丢了。
“我的阿芸、我的阿芸,我苦命的孩子啊……怎么就不见了……”妇人的大臂被薛潮拖着,然而她爬不起来,只能匍匐着喊,“我天天找她,天天盼着她回来,她怎么就不回来,死在山崩里是被神带走了,可谁带走了我的阿芸……她给我托梦,她就死在外面!就弃在大雪地里!她哭着让我带她回家啊!”
她的女儿在东门的山崩前就丢了,两口子找遍村子也没找到。
薛潮不敢用力拉,只好也蹲下,拍着女人的背,他知道这种时候所有的言语都苍白,所以干脆不说话。
妇人渐渐缓过来,拿还朦胧的眼睛看他,回过味来,这是一个陌生的外乡人。
她却没有排斥,反而升起热烈的希望,抓住他问:“你是大师!你们这种懂行的最愿意来我们山里,怪不得今天有一个吉签!我听我女儿说了,要赶尸匠,赶尸匠能送她回来,你是赶尸匠吗!”
薛潮没说是不是:“就算有赶尸匠,也得知道你女儿在哪……”
“北面,肯定在北面,我有王大哥家的盘,自从阿芸失踪,一直指向北面,所以我们每天都来这!”
夫妻俩其实住在东边,为了找女儿才天天往北边跑,北边的一户人家看他们辛苦,借他们一个屋子。
薛潮安抚归安抚,但也没打算帮忙,他将夫妻俩送回屋,确认了北门的位置,又去西门。
靠近西门,人烟就少了,因为西门贴着一排尖碑似的山。
整个白头村像靠着这面山墙建的。
西门外,走两步,伸起胳膊,就能碰到冰冷的山,左右拉开细长的山道,走在其中,简直是暗无天日,没有尽头。
这门不仔细瞧,远远的根本瞧不见,像在绝不会有人到访的地方设了一道暗门。
却有一处人家。
西边零零散散有几户人家,可能是西门临山太近,大家怕山崩,没成想东边崩了。
但靠近西门的,只这么一家,竟然也是一个大宅子。
没有村长家气派,但也有两进院落。
秘境在喜悲山,但副本在白头村,所有的门,进来了就出不去,于是薛潮折回来,探这家的门。
门锁着,敲门也没人应,像一座阴森森的空宅子。
游戏快开始了,薛潮不准备再折腾,所以往回走,想着一会儿三队从哪个门来,他得提前把骰子送去,预测机位又给谁,还有三队人里,哪些其实冲着“钥匙”来的。
碰到村民,他随口问了一句西边的宅子,里面原来住了人家,只是不方便见客,一直锁着门。
他问为什么不方便,都支支吾吾,似乎是一个禁忌。
再路过村长家的宅邸时,朱柱上的签筒里忽然掉出一个签,他一顿……四下除了他没有人。
他捡起来,签文是“第四签·小/秦王三跳涧·甲丁·下下”。
系统紧接着响起通知:
【00:10:00】
【游戏房间已进入预备状态】
【正在核对队伍信息……】
【队伍均已到达秘境】
【是否更改房间名称?】
薛潮刚要点“是”,主持人面板突然卡住,蹦出一段乱码。
【%3I(核对%!@#¥队伍8T……】
【重新核对队伍信息……】
【公会“顽疾”启用指定权】
【公会“顽疾”█████】
【……】
【公会“顽疾”已加入房间】
房间本来三分的区域,又多一个颜色的分区,临时加入一个新的公会。
三个公会突然变成四个公会,十二个变成十六个人。
薛潮脸色一沉——马可·波罗真正的招数在这!
【#¥%错误R*(*(6)错误……】
【主持人尚未找到与玩家人数匹配的骰子】
【暂时无法开启游戏】
【00:09:21】
第122章
群山间大雪欲烈。
南边, 一行四人穿过一条条难走的山间窄道,但风雪似乎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多的困扰。
一个穿着墨绿色无袖连帽衫的瘦高男人忽然停顿了一下,脚步一拐, 弯腰看一块山石。
“看我发现了什么?”他弯了弯狐狸眼,缠着旧布的掌心抹开雪,露出晶石上的狰狞图腾,看着像一群癫狂的丧尸举着火把冲城, “传送图腾,这是早有预谋啊。”
剩下三人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被同伴无情丢下的男人耸耸肩,快走两步追上,边走边四处张望:“图腾在这, 怎么不见人?我对顽疾那个新起之秀有点兴趣的。”
走在最后的大叔温温吞吞地接话:“哪个?”
狐狸眼男人一卡:“我也忘了,叫什么来着?听说和顽疾那群填前线的‘冷’兵器不太一样。”
旁边天生冷脸的小个子男人不咸不淡道:“闲的。”
“最近的确无聊嘛, 否则也不会来这了。”狐狸眼男人双手枕在脑后, 长叹一声,“本以为这个主持人有意思,结果也不行, 白跑一趟啊——”
大叔想了想:“我太久没玩开荒本了,骰子不够, 没法调查吧,要是他找不齐, 时间一到, 是直接解散还是……?”
“副本都生成了,系统怎么舍得浪费?”狐狸眼说,“变角斗场呗, 不过我理解不了,一群人像原始野兽厮杀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放咱们离开,早早去下一场呢。”
小个子冷笑:“几分钟也就结束了。”
狐狸眼闻言又是长叹,和事佬大叔安慰地附和一句:“是有点无聊了,就当散散步吧。”
“要我说,老吕就是被‘喜悲山’三个字骗来了……好吧,我也是,我还没真正见过那位呢。”
他其实对调查团类型的副本兴趣一般,因为玩法太固定了,就是投骰子、过检定、调查异常。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本,主持人和boss他都感兴趣,现在倒好,主持人要没了,游戏开不了,邪神之最也见不着。
狐狸眼退而求其次,想到还有一个有点兴趣的人,开玩笑:“顽疾从哪走了?应该离得不远,这鬼地方不好走,有这么一条山道不容易,就在场外结束战斗算了,谁赢谁走,老吕,怎么样?”
已经可以看见远处村庄前的石碑,一直沉默走在最前面的高大男人没什么表情,继续前行:“只会是他们让道。”
*
顽疾在喜悲山的外围不止一个图腾,或者说,霍尔德在喜悲山不止一个图腾。
每个公会都有传送图腾,相当于公会本里的“蓝色飞镖”,造价昂贵,且随时可能被抹掉——boss不死,秘境就还是秘境,总有再开启的时候,就有后来者和副本里诞生的npc。
但喜悲山没有这个烦恼,因为没人敢来,所以当时的霍尔德意动了。
那位的传说一直在,霍尔德已经很谨慎了,没有亲自去,派了顽疾去喜悲山开荒。
霍尔德和乐团更多是合作关系,顽疾却是属于他的,这支一直在榜十左右起伏的公会,是著名的“敢死队”,他的神兵储存库。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盛红就来自这个公会。
所以虽叫“顽疾”,人却换得勤,一段时间不关注,主力就有许多新面孔,公会赛的周期更长,主力都不知道换了几轮。
可惜那位超出他的想象,霍尔德的腿不是在喜悲山断的,却是因喜悲山断的……那位不喜欢别人在祂的地方狗撒尿一样留印记。
他以为警告过后,那位会除去顽疾的图腾,但祂一直留着。
就像偷配了别人家的门钥匙,家主人知道了,却不换锁,好像等着小偷夜访,小偷悄咪咪地转开门,家主人就坐在漆黑的客厅里,对着门,好整以暇。
……这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所以霍尔德全当已经抹去了,再没打过那里的主意,他可是要安生退休的人。
但正在逐步接手他势力的马可·波罗却意动了。
他需要一个跳板。
很多秘境多开几次,boss总有被杀的那天,秘境也就落成“荒地”了,不会再生成副本,这种秘境没必要留图腾。
就是喜悲山这种好像永远也结束不了的秘境,才有“留门”的价值,这不就让他等到了!
天赐良机!
公会本准备时间长,主持人和玩家需要提前出发,所以副本生成后,就要匹配公会。
但只要游戏没开始……又有图腾,又有指定权,完全可以卡bug!
而且要卡着时间让顽疾强加进去,堵死薛潮的可能——倒计时前十分钟,秘境就彻底封闭了,副本开始录入玩家信息。
十分钟,有什么用呢?
顽疾的传送图腾有两个,一个在南边,一个在西边。
四人转送到南边,又再次转送,改去西边的。
其实是领队的颓丧大叔,跟在三个面无表情的队友身后,边冒雪抽他那破二手烟,边半死不活地求爷爷告奶奶:“我说咱们虽然就是送死的命,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到时间,村门一开,那就是回原始丛林了,不撒野还不行呢!……真服了你们,告诉你们七杀在后面、在后面,也不躲!排行第十的公会比人家第一走路都野!”
三个“人机”队友还是没有表情,但知道他是领队,所以冰冷地点了点头,然后一个接一个走进山墙与村庄间的窄道。
走得非常快,他们领队重新点一根烟的工夫,已经被落下了,颓丧大叔骂骂咧咧跟上:“赶着投胎……还没到时间呢!”
也裹着外套,钻进阴暗而窒息的山道。
*
与南边相对的北边,也有一行四人。
他们全部裹在黑底绣银花纹的异族服装里,两个男人和一个少年头上缠着一圈圈绣古怪文字的黑布,只露出鼻尖到下巴的一点皮肤,默默守在后面。
为首的女人头戴长纱,黑色的纱垂下,只露出淡灰色的嘴唇,像异教里神秘而冷漠的女巫。
他们已经看到不远处的村庄了,但在“无法开启游戏”的通知后,她就停在雪中,不再前进了,而是抬头,远眺惨白的山峰。
他们都知道,游戏无法进行了,没有再前进的必要,不如趁着机会,仰望一眼红白教的不朽圣地,感受风雪中神秘的力量。
*
东边一行人最早到,但也是目前为止唯一没找到门的。
四个普通玩家都不熟,但被投到这种鬼本子,又怕得很有默契,于是保持尴尬而紧密的距离,你一句我一句。
“这、副本开不了吧?”
“肯定啊,骰子不够!这主持人真惨,得罪什么人了,这么搞他?”
“……还是先担心我们自己吧,我们连门都没找到。”
“这都被堵死了,换路吧,走哪边?”
默不作声的蒲逢春捻碎晶石,搓了搓红土,抬头看向这座倒塌后形成的小山,余光瞥见什么,说了今天第一句话:“这里有门,但被埋住了。”
其他人凑过来,就见她的手一路敲一路伸,抓出一角破碎的布料,都是一惊。
“里面有死人?”
“什么、还没进副本,已经有玩家被杀了!”
“应该不是玩家,是npc。”
蒲逢春招呼他们帮忙,挖出一整件衣服,领队的大小眼豁然开朗:“咱们不是走到死路了,这是挖到‘剧情点’了!”
振奋几秒又迅速泄气了:“没有骰子系统,玩不了调查本,找到异常有什么用?”
“……不一定开不了,骰子只是一个象征。”蒲逢春说。
游戏开始前,主持人要找的骰子,一般不是玩家检定用的骰子。
因为检定往往需要多个骰子,而骰子也要符合副本风格,大部分的副本只有常见的六面骰。
所以主持人找的骰子,其实是骰子系统的一个代表,里面囊括了所有进行检定的骰子。
让守秘人可以与玩家沟通,为他们过检定。
象征性大于实用性。
薛潮只需要再找到四个骰子……
*
“他不可能找到,喜悲山这位,不喜欢咱们这些凡人来,上次就把山里所有的骰子给烧了。”
到底是boss的秘境,虽然副本都是现生成,但既然副本要按照秘境的风格走,总要尊重boss的脾性。
上一次就是,这一次也差不多,除了副本生成后,系统按照当时的人数送的十二枚骰子,喜悲山不会再有第十三枚骰子。
颓丧大叔很欣慰这群人机一样的队友还知道发表疑问,虽然原话是“他如果找到骰子正常开副本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咱们的任务啊,就是临插一脚捣乱的,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们啊,一会儿就努力活下来……活下来再帮主人多做点事,分分忧。”
他灵活地补了半句,无动于衷的“兵器”们果然升起一点冷肃的斗志……和这些家伙就得这么说话。
最后十秒钟,所有队伍已经到达村庄门外。
房间人气值挺高的,掉了一些又回弹,还坠在马可·波罗的下一位,却都是看笑话的,来送主持人最后一程,还能顺便看看七杀。
也不耽误,就像七杀说的,几分钟就会结束战斗。
评论区已经开始为主持人赛博出殡了,甚至跨房间联动,两个房间一起刷。
“好走(鲜花)。”
“好走(鲜花)。”
“好走(鲜花)。”
……
【00:00:01】
【00:00:00】
【公会:4/4】
【玩家:16/16】
【#¥%&检查G)I&)*)】
所有玩家面板的最新通知,都停在这条乱码。
南门,歪歪靠在石碑的狐狸眼忽然站直了,他的直觉正在兴奋地跳动,他率先进门,其他三人也跟上。
还是没有新的通知,直到他们走到财神庙前,门口的正前方,摆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麻将箱子。
狐狸眼一挑眉,咔哒打开,箱子里有一个风水罗盘,罗盘里放着一张红中麻将,旁边还散着三张红中麻将。
他还在琢磨这是什么谜语,玩家面板即刻更新了:
【嘀嘀!骰子系统已加载!】
他的狐狸眼一下子睁大了。
*
北门,五毒的四个成员也在打开麻将箱后,被加载了骰子系统。
他们静止片刻,其中一个男人自觉伸手去拿,四人就听到一个懒散而悦耳的男人声音在耳边响起:
“所有人,过一个幸运。”
北门挂了两盏红灯笼,其中一盏灯笼吊着一个签筒,在男人话音落下后,忽然掉下四根签,落在地上,分别指向他们四人。
*
东门废墟,四人正在小心而快速地凿山,忽然山石中间被他们挖断了一块,四分而散。
他们连忙后退,避开飞扬的雪雾。
散去后,他们发现了被村民们清开的一条极窄小道,艰难地挤进去,就看到了麻将箱。
蒲逢春听到薛潮的声音后,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然后就是东门边石狮子上的签筒,掉下四根签。
他们捡起自己的签,大小眼领队捏着“上吉”的签,又疑惑地看了看其他人的,两个“中平”,一个“下下”。
“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大小眼领队就收到了新通知:
【恭喜您获得本场游戏的“预测机位”】
【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哦~】
领队:“!”
【此副本的总机位数:10】
【此副本的预测机位数:4】
【……】
【游戏开始】
【直播功能已开启】
西门,阴森的两进大宅子前,颓丧大叔躲在三人后,双手挽住左右两人的胳膊,低头从中间和右边两人胳膊间的缝隙往外小心地瞧。
四根签的分布和他们的站位一模一样。
系统通知报完了,其中一人的机位已经开启了,他们却还没拿到签呢。
于是三人无情地丢下领队,颓丧大叔只好也跟上,捡起自己那根“下下”签:“所以过幸运就用这些签了?你的签最好,就是预测机位了……真会玩。”
但如果他没记错,打开麻将箱才加载的骰子系统吧?
他又伸手去摸麻将,摸到一张红中,却没反应,他换了一张,还没有反应。
他忍不住怀疑,骰子系统真的成立了吗?下一秒摸到罗盘里的红中麻将,面板的骰子记录页面就弹出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骰子”不是随便拿哪个都行。
他立刻让其他三人试了试,却发现三人在剩下三张牌里,拿哪张就是哪张。
他的心更沉了,这是只有他被定向了,罗盘里的“骰子”是特殊的!
“……好签有预测机位,下下签有什么?”他问。
那懒洋洋的男声再次响起了:“各位玩家,你们好,我是你们的守秘人。”
“本场游戏的规则是……你们玩过麻将吗?”
第123章
“喜悲山地势奇诡, 传言有红白山神,很灵验,你们慕名而来, 突遇大雪,被困在山里,幸而发现一村庄,叫‘白头村’, 你们来此借宿,也想一探究竟。”
薛潮编了一段开场白。
专业对口,低缓而动听的男声娓娓道来,像在漫天的风雪中,展开一卷尘封的旧事。
卓倚眨了眨狐狸似的眼睛,他第一次, 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是“故事中人”。
然而下一秒,有故事感的男声就散漫地破坏了氛围:“因为火腿肠先生带来的不可抗力, 所以我们没有普通骰子, 入乡随俗,打打麻将吧,也怕你们无聊。”
卓倚反应了一会儿, 才知道“火腿肠先生”是谁,噗嗤一乐:“顽疾出手, 果然是霍老头那派的,真是‘同行是冤家’!”
薛潮没落下他们:“也感谢顽疾公会的突袭式光临, 没你们也凑不成麻将局。”
和事佬大叔想起薛潮在论坛发的帖子, 也没忍住笑了:“所以不是1缺n,是3缺1?”
【房间头像:(一只灰蓝色的像素肥啾)】
【房间名称:在喜悲山打麻将】
【房间ID:4902】
【主持人:薛潮】
【正在进行秘境:喜悲山】
“【卓倚】啊啊啊我就知道!哥就像僵尸,每次你以为他死透了, 他都能诈尸!”
“【卓倚】在鬼门关仰卧起坐第一人(赞)。”
“【那伽】楼上们夸得好,下次别夸了(狗头)。”
“【卓倚】果然是隔壁陷害的……我就说怎么一个周三,先后开了两个大神局,这是要别苗头啊!”
“【那伽】卡的时间也正好,蓄谋已久呗。”
“【那伽】哥就这么水灵灵说出来了哈哈哈,一想到哥用他那张大boss的脸和嗓音在阴阳怪气扯头花我就想笑!”
“【卓倚】所以是用麻将代替骰子了?这么简单就过了?不是,凭什么啊!!那以后大家都这么玩喽?”
“【卓倚】玩什么,陷害别的主持人吗?”
“【卓倚】别吵了,就没人好奇这个麻将怎么玩吗!肯定是有新玩法,主持人应该还签了生死契保证人气值,才可能代替骰子!”
评论区来凑热闹的人不仅没看成笑话,反而被吸引地留下来了,越来越多的观众涌入,热度飞升之类的成就接连达成。
“幸运过完了,最好的签获得预测机位,最差的签是持牌人,也就是拿风水罗盘的人,罗盘与持牌人的‘骰子’绑定,也代表了你们队的牌。”
“光说不好理解,边玩边说,先把庄家定了。”
“东边,持牌人掷骰子……这也是你们仅有掷真骰子的机会了。”
骰子只是开启骰子系统的钥匙,玩家拿到骰子后,这枚骰子就会消失,融进玩家的面板。
游戏开始后,红中麻将就消失了。
蒲逢春是东边一队抽中“下下”签的倒霉蛋,她正在研究独她有的这个罗盘,拿起的那一刻,天池的磁针就一转,指向“东”。
耳边薛潮的话落下,她的罗盘就开始转动,竟然转出一个骰子,她投出一个“3”点。
“点数为‘3’,从东边逆时针数,‘3’是西边,本局的庄家为西门进场的队伍。”
顽疾的颓丧大叔就听到守秘人在他耳边说:“庄家开局每人有一个奖励骰,先存着。”
“现在,庄家掷骰子,决定开牌的牌墙。”
颓丧大叔的罗盘也转出骰子,他挽着队友的胳膊,谨慎一投。
“点数为‘4’,是北边,北门进场的队伍以‘险境’开局。”
“第一局开始。”
薛潮没声音了,玩家们云里雾里,但的确激发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作为“牌墙”的北门队伍,五毒一行人。
什么是“险境”开局?他们暗暗警惕,但没有陷阱也没有突袭,他们只好先往前走。
村民对这群奇装异服的人见怪不怪,瞥一眼就没有眼神了,倒是神棍打扮的几个玩家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
的确挨家挨户有签筒,签筒是独立在麻将外的“幸运检定”。
有一个家像染坊,开着门,院里搭着一排排的白布,染完的红布放在竹筐里。
那伽停下,黑纱后的眼睛盯着院子里的布。
纺织出来的土布就是白色,不怎么吉利,所以拿去染色,怎么白布反而挂在院子里晒?
就算真是染的,雪还在下,不见太阳,放在外面,哪有干的时候?
成片的白布与雪都是惨冷冷的白,雪落在布上,融化,融为一体……像这些布是被雪染成的颜色。
她走进院子,摸了摸布,也像雪,寒气钻进她皮肤之下,她的指尖动了动。
院里有两口大缸,盛满暗红色的水,一个轻薄,暗红也就显得淡了,像一缸水里加了别的东西染成的。
另一个就浓稠,泛油亮的光,像水之外的另一种液体,什么东西融化的样子。
农村染红布,常用红黑的高粱壳或者石榴花等,裹布男凑近却闻到腥味,说不上来是什么腥味。
裹布少年也凑来,黑布下的鼻尖动了动:“土腥。”
“雪山下的红土?筐里的红布应该是用土染的。”
另一个裹布男乙就在筐边,拽起一角红布:“湿透的,也有土腥味。”
裹布男甲又去检查另一个缸,红土的味道更重。一个用来染深,一个用来染浅。
“染深是多染几遍。”少年像有读心术。
对啊,染的次数不同,颜色深浅自然不同,好像不用一个颜色用两个缸?
他在薄质的水里没有发现,另一个缸里的液体则完全不透明,他凑得更近,盯着陶瓷光的水面,沉吟片刻,心里刚起一个头“ra侦……”,守秘人就开口了。
薛潮按住刺痛的头:“过灵感。”
裹布男甲随后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熟悉是因为他玩过调查本,投骰子时,面板会有摇盅开骰子的画面,耳边也有摇骰子的声音。
但现在他耳边是搓麻将的声音。
面板也是一堆被乱搓的麻将,又从中摸出两张牌,而他的罗盘也从天池里转出两张麻将,在内盘里滚动。
一张“五饼”,一张“二条”。
【“灵感”检定结果为:52/70,成功】
斜杠前为“出目”,是玩家掷骰子的结果,斜杠后是玩家本身拥有的“技能属性”,当“出目”小于等于玩家的“技能属性”,则检定成功,反之则失败。
缸里的红水被风一吹,浮起褶皱,像一段流动的红色丝绸,雪落进水里,像在丝绸上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孔洞,洞里散出丝丝女子身上的脂粉香,闻得他脑子发飘。
他的头更低,像要扎进水里,寻找香味的根源。
鼻尖碰到水的那一刻,那些“洞”里陡然钻出女人凄厉的尖叫,那痛苦几乎穿通他的耳膜。
薛潮:“过一个sancheck,成功减0,失败减1D3。”(1D3即掷一次三面骰)
罗盘转出一张四条,一张四饼。
【“理智”检定结果为:44/65,成功】
裹布男甲被队友抓住脑后的布条,猛地一拉,远离了缸边,迅速清醒过来。
他低头喘气,裹布男乙扶着他:“过检定了?发现什么了?”
“女人身上的香味……还有尖叫。”
他的视野里闯入一片点缀银花的黑纱,抬头,那伽就站在他眼前,指尖挑起他绑在胸前的罗盘——四张麻将已经卡在内盘的最外圈。
按这个分布,这一圈大概可以放……14张牌。
“【那伽】真是麻将当骰子啊。”
“【那伽】我好像有点懂了……”
“【那伽】+1,牌的数字代表点数,十位和个位。”
“【那伽】这样只是单纯代替了骰子的工作,系统不会同意的,牌留下了肯定还有别的用……真打麻将?怎么打?”
“【那伽】不知道啊,不过现在连一副牌都没有……是不是在打前抓牌墩的阶段?”
裹布少年微微转头,正房的屋门打开,大姐拿着棍子在雪中拍打那些白布,好像没看见他们,布上抖落簌簌的雪,像白布脱出的线。
裹布男乙走近,妇人也没反应,他刚想简单介绍几句他们是被雪困住的外乡人,再好好问问缸里红水的事,大姐先开口了:“少数民族?”
裹布男乙愣了一下,顺着点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大姐又打量他几眼,热络了许多:“看着像有本事的!被雪困住了?我们家还有一个空房,没地方就住我这。”
她拿棍子指向左边的屋子,热情地告诉他们可以对付一下,又转向右边的屋子:“那里也有一对借住的夫妻,原本住东边的……唉可怜人,女儿丢了找不到……你们要是碰到了,就多担待吧。”
住东边跑来北边借宿?有怪事就有线索,队友默契上前,问起这对夫妻的情况,大姐先问:“你们会解梦吗?”
“这位会。”裹布男甲恭敬地指向缸边的黑纱女人,唯独她没有跟来,微微低头,像在看水面。
那伽淡银的嘴唇一张一合,惜字如金:“外。”
翻译器立刻到位:“他们的女儿在村外丢的?”
大姐眼睛一动,知道他们有真本事,遂娓娓道来,领他们去敲右屋的门。
他们走上台阶,刚碰到门,门先开了,蓬头垢面的妇人站在暗暗的屋里,眼睛红着,缩在皱纹里,像龟裂大地里卡住的两块顽石,水分流尽了,毫无生机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赶尸匠吗?”她哑声问。
两个男人回头看那伽,那伽没有反应,他们便应下了。
【“险境”已触发】
【支线任务1已开启】
【支线任务1-1“客死他乡”:死无从知,身不可归,魂不能安。】
【任务详情:阿芸失踪了,阿爸阿妈找不到,某一晚,午夜梦回,只见她身死异地,被弃尸荒野。请找到阿芸的尸体。】
第124章
副本已经开始, 玩家和主持人无法离开白头村,阿芸死在村外,想找回她的尸体, 得用别的办法。
来的路上,五毒一行人看到有人家挂起白灯笼,知道东门被断掉的雪山埋了,死了几个人。
没有大张旗鼓换一整套的白, 让人一眼知道家里有丧事,只挂一盏白灯笼,门口放两个纸人。
纸人也很奇怪,没穿衣服,也没有五官、头发,像两个惨白的纸模型, 天灵盖的地方却开着,被风吹得簌簌响。
那伽将手伸进纸人“欢迎光临”的脑袋, 抓出一缕半黑半灰的头发, 断口整齐,被剪下来的。
另一个纸人的脑袋里也有,但很短, 男人的头发。
这家夫妻刚才出屋,男人砍柴生火, 女人去开门的厨房做饭,面容还是中年人, 头发半黑半灰。
他们的儿子就埋在东门的山石里。
儿子死了, 挂白灯笼,放纸人,可以理解, 但为什么把自己的头发放进纸人里?
蒸笼冒着热气,撞在寒冷的天,也不知道谁赢了谁,一团缭绕的雾,远远看着,想象不出冷热。
裹布少年冷不丁开口:“死人吃的。”
裹布男甲:“给他们儿子做最后一顿饭?”
然而正房的门打开,四方桌上没有遗像,立着一块发白木头做的牌位,放在雕兽纹的精致神龛里,龛前一个小香炉,插三根香。
妇人眼角的泪被风吹干,眼圈发红,但已经不见悲痛,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掀起蒸笼的盖子,冒出的热气遮住她,只能看见一双黄黑的手,有条不紊装盘,像白雾后的一双鬼手。
裹布少年:“上供。”
他们不是以父母的身份,给死去的儿子做饭,而是以凡人的身份,给神仙上供。
那伽也接了一句:“头发。”
她的指尖滑过两个队友布间露出的头发,一人断下一小搓,扔进纸人的脑袋里,替换掉夫妻的头发。
她静静“看”向少年,少年便默默往前走了几家,还有一家挂白灯笼,他将自己的头发换进其中一个纸人。
夫妻一盘接着一盘端菜,放在四方桌上,然后退出正房,在门口磕了三个头,低声念叨一长串话,听不出是什么,像另一种发音区别于中文的古怪语言。
那伽站在门外,听不清,但三个队友却觉得那话就在耳边,喃喃地念。
然后就是搓麻将的声音。
【“附身”检定结果为:78/15,失败】
【“附身”检定结果为:11/15,成功】
【“附身”检定结果为:22/25,成功】
裹布男甲一下子觉得喃喃声远了,像从他耳边抽走了,回到院子里正常的位置。
面前的纸人还是惨白而没有形象,天灵盖被吹得起伏,但一转头,另一个纸人的天灵盖已经合上,身高慢慢抽长,长出人一样的头发。
头包在银花纹的黑纸里,只露鼻尖到下巴,和他一模一样的形象!
他立刻看向同伴,裹布男乙僵硬地立着,远处的少年也是,像人在魂已远。
他想起没听过的技能检定,这是不仅骰子要入乡随俗,技能也要吗?
还能有15点的初始值,都是看在他是通灵的毒师,在神秘上有点灵性!
所以是他们“附身”纸人?
剩下两人,一“睁”开眼,就看见僵立的自己。
一抬手,觉得自己极轻,风都能吹走,还簌簌地响——他们的意识在纸人里!
薛潮:“过sancheck,成功减0,失败减1D5……”
【“理智”检定结果为:12/70,极难成功】
出目小于属性的五分之一,视为极难成功。
裹布男乙很快适应了纸人的身体,一迈下台阶,就完全行动自如了,像操控自己的身体,他甚至感觉五感更加灵通。
【“理智”检定结果为:83/75,失败】
失败就要1D3,看减多少理智,裹布少年却没等到守秘人再次掷骰子。
那伽黑纱后的目光,平静移到裹布男甲胸前的罗盘。
裹布男甲低头,罗盘一圈已经转满14张牌。
也就是说,全队检定的牌都会录入罗盘?
薛潮对所有队伍开麦:“已有队伍凑弃起手牌数,所以庄家投一个暗‘骰’,先决定宝牌。”
西边,顽疾一行人,颓丧大叔敲不开大宅子的门,就带队往里走,先去别的人家打探,正好赶上开饭。
三个没心肺的冷兵器不在乎,他可是坚持“民以食为天”,在他的攻势下,半顿饭他已经是大哥大姐失落在外的新弟弟了,吃得正高兴,就听见可怕的守秘人让他掷骰子。
这次却不是真骰子了。
搓麻将的声音后,他的罗盘转出一张牌,但背面朝上,在他的面板记录里也是背着的。
他眼疾手快,想逮住那张牌看看,但一碰到就感觉心一凉,没来得及翻过来,牌就转回去了。
薛潮:“暗骰碰什么碰,记一次惩罚骰,和你们的奖励骰抵消了。”
颓废大叔:“??”
颓废大叔:“不要啊!青天大老爷!”
薛潮没搭理他,他只需要庄家投出一个宝牌:
“简单讲一下麻将骰子的规则,取红中麻将的玩法,麻将牌只有万、筒、条三色牌,和四张万能红中。”
“先说怎么和牌。”
“首先,和牌需要四组顺子/刻子和一对将牌,共14张牌,‘顺子’就是同花色三张连续的牌,比如三四五万,五六七筒,‘刻子’就是同花色三张一样的牌,比如六六六万,八八八条,‘将牌’就是同花色两张一样的牌,比如二二万,红中红中。”
“也就是mAAA+nABC+DD(m、n可为0)。”
“其次,必须有幺九牌,也就是至少有一张数字为‘1’或‘9’的牌。”
“最后,红中麻将最大的特色,就是‘万能红中’,即红中可以代替任意一张牌。”
“比如一中三、中五五,也可以和任意一张牌配成将牌。”
讲完和牌规则,薛潮再讲过程:
“每队起手13张牌,再次检定摸到的牌,只能替换一张牌,弃掉其余牌,也可以弃掉所有新摸到的牌,直到和牌。”
“还差一张牌就和牌时,需要‘叫听’,就是你们听牌了。”
薛潮转回和五毒队伍单独沟通:“所以你们现在需要弃一张牌,才能继续‘摸牌’。”
检定就是摸牌,打出去一张牌,和牌前维持只有13张牌,才可以再次检定。
那伽没动,裹布男甲便将“八饼”拖进天池,罗盘旋转,八饼就消失了。
然后队友的1D3就来了:
【1D3=2,理智-2】
又记入一张新牌“二条”,这次打掉了之前的“七饼”。
裹布少年动了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像肉身里温养的灵魂压不住这副身躯,顿时失去平衡,跌倒。
纸人男乙立刻跑去扶起队友,对领队一点头,扶着纸人少年走向北门。
那伽在他们经过时,摸过他们纸做的后衣领,两条银纹活蜈蚣就掉进去,灵巧地钻破纸人,咬住纸人里的头发。
一高一矮两个纸人先回到染坊,从阿芸父母那儿拿走她生前的一些物品,还有一打空白的符咒、据说赶尸需要的东西,全放进最初的麻将箱。
这对夫妻准备得这么周全?好像他们知道怎么做,就等专业的人去冒险。
打探的任务留给队友,他们迈出北门,消失在风雪里。
出了村子,纸人少年又摔倒了,风雪没再变大,却像洞穿他的耳膜,他在雪里滚了两圈,慢慢爬起来,找回一点四肢的感觉。
但还是难走直线,他默默牵住队友的纸衣角。
队友确实方向感好,但在群山里,也很难找到路,何况他们也不知道去哪……他们就是北边来的,没看见尸体。
纸人男乙完全靠山在记路,绕了两座狭窄的尖山,又回到了原路。
他对着记号皱眉,额头发出纸张褶皱的声音。
这么下去不行。他问队友的看法,少年坐在箱子上,指向远处的一座雪山,北边这一片最高最远的山。
也是红土最多的山,蜿蜒而醒目,像雪山未痊愈的一道道伤疤。
于是他们向那座山进发。
阿芸应该死了很久,雪下个不停,尸体早被雪埋住了,他正想到附近过一个侦查,但真走进那座山的周围,他发现根本不用。
她没有被雪掩埋。
天是惨白的,下着惨白的雪,山与大地被铺成惨白,而她嫁衣如血,倒在茫茫一片白里。
*
东门。
“……所以他们为什么不肯走?”四人围住一排衣服,心里毛毛地小声议论,“衣服都找到了,尸体融进土里我们也没办法,难道要愚公移山?”
领队眨眨大小眼:“我觉得他们的钱被抢走了,这几个老赌棍——看见那几个盅了吗?去赌钱的,但咱们找到的布袋钱包都是空的。”
“都输光了吧,赌狗一无所有啊。”
“你不觉得这句话放在调查团本里,把咱们所有玩家都骂了吗?小心骰子女神送你大失败。”
蒲逢春检查几个玻璃盅,薛潮的骰子应该从这里拿的,她嘀咕着调侃一句:“钱不会是你拿的吧?”
建立骰子系统,薛潮的确可以和所有玩家沟通。
但也意味着他的意识又分开了,虽然没有作为“ai”时那么彻底,也让他烦躁。
不禁要给所有人过检定,而且过检定也是有依据的。
比如给五毒的裹布男甲过灵感的时候,是他先通过骰子这枚媒介,感受到了异常……那怪异先顺着骰子攻击他这个无辜的守秘人,他才给玩家过了灵感。
过了灵感还不算完,脂粉香和女人尖叫也没有落下他。
他虽然没有作为玩家的骰子系统,但他觉得自己的理智才是整场游戏最危险的。
……比如现在,他其实没听到蒲逢春说什么,她没要检定,也没问规则,但他感受到了异常。
于是意识自动牵过去,就听到了蒲逢春的嘀咕。
他冷笑一声:“过灵感。”
第125章
【“灵感”检定结果为:43/50, 成功】
……
一排衣服铺在雪地,一个挨着一个,雪填补它们之间的缝隙, 像一张大布上绣的蜿蜒白花纹。
蒲逢春忽然觉得这些衣服有的地方在发亮,像黑暗里的荧光粉,有的地方蓝,不透气的浓蓝, 有的地方红,鲜血红。
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慢慢绕成一个圈,不停旋转,浮起一张白到发紫的脸。
五官的阴影是纯黑色的,没有光影变换, 像平面的,但阴影之外的主要部分又很“活泼”, 在红蓝色里一呼一吸。
然后是理智检定, 搓麻将的声音点了她一下,应该是成功了,她很快清醒, 视野里,浓重色彩沉回衣服里。
薛潮也看到了, 在他的脑海忽然展开了画面,他的精神力强, 这种程度的异常已经无法撼动理智, 所以看得更清楚。
那些颜色大多在衣服的袖子、小臂和腹部位置,像拿什么东西时蹭上的。
而且那张脸,他见过。
就是刚到东门时, 在小雪山里看见的死人脸。
当时一晃而过,只知道白得吓人,脸蛋红红的,像抹的红土,死人扮相,刚才再端详,这是一张年轻的脸。
既不是老赌棍的年纪,也不是小屁孩。
死的这些人里,还有被带坏的年轻赌棍?
“我见过这张脸。”蒲逢春忽然说,“在雪山里。”
他们这队,技能虽然不强,但可能傻人有傻福,sancheck全过了,没有扣点数的。
还凑齐了起手牌,并新鲜地凑在一起,弃掉了多余的牌。
麻将这事够他们新鲜半天班。
领队还保持在激动的状态:“我也看见了,就在咱们挖出第四件衣服的时候!我一回头,这张脸在雪山的缝隙里一闪而过,你们忘了我嗷的一声,我当时就说有鬼!”
蒲逢春却严肃了:“不对,我们还在村门外我就看见了,所以才会凿山,抓出一片衣角,也是第一件挖出来的衣服,我以为那是衣服主人没有散去的鬼魂。”
“……那不对啊,咱们只能找到衣服,没有尸体,而且衣服周围都是红土还有血腥味,咱们推测是人化成血水了,但蒲姐看到,是没进山之前,队长看到,都进村好一阵了,才挖出来那件……你们隔了这么久,怎么会是一个人?”
“难道尸体化成血水,又能重新凝实,再出来吓人,然后又化了?”队友抱臂看向被他们挖出好几个洞的小雪山,“就像这山,山石那么容易碎,但雪啊土啊混在一起,咱们挖成这样,就小塌了一次!”
大小眼领队摸摸下巴:“死了六个人,不可能只留一个人的魂魄不散吧?这事有蹊跷。”
于是他们再次进村。
第一次进的时候,他们就草草问了最近的两家,知道东门是什么情况,就回去想办法了。
毕竟主线任务没有触发,调查团本,自然是追随异常,离他们最近的异常就是被山崩掩埋的东门。
这次他们走得更深,多听多问,也看到两户门口挂白灯笼立纸人的人家,一家人还在上供,他们不好意思打扰,问邻居知道了大概。
终于等人家忙完了,他们正要跨门进院,问问情报,一个酒鬼提着酒壶,闻着饭香就抢在他们前面进门了。
走位很风骚,一个玩家差点被挤倒,来了点火气,但酒鬼速度也很快,像乱窜的耗子,一溜烟就摇到正房门前,亮着嗓子笑,自顾自地和面无表情的一家人聊起天。
手也不老实,边说边伸向白木牌位前的饭菜,被人家制止了,又不乐意,破口大骂起来:“吃你们家一口馒头怎么了?摆在这儿不就是好客的!几代都是一个村的,娘胎里爬出来就是邻居,都是半个亲戚!平常谁不串门?赶上饭点凑双筷子,你还不乐意了,你来我家,我不让你吃?大鱼大肉也有的!要是瞧不上我就早说!”
当家的老大叔憋红了脸,反倒有了点人气,连连指向桌上的牌位。
“你这人,你喝酒不挑日子!平日我们家哪里小气过?你睁开那双没醒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给谁吃的,这是我弟弟去山里当小神官的送行饭!”
玩家们跟进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清了牌位,不刻名字,只有生辰八字和今天的日子。
这他们听其他村民说了,死在山里的人,牌位都没有名字,被山神收去,不管死后还是生前,都属于山神了,人间的名字不再是本名。
老醉鬼也眯着眼睛,凑过去瞧,他的脑子醉醺醺的,反应慢,好半天才想起这家的弟弟是谁。
然而没有歉意,更加愤怒起来:“好啊你们!你们还在这立假牌位,你们这家老二今早洗财神的时候还在那出老千!哼,敢在财神爷的眼皮子底下耍诈,哥哥嫂子又敢在这耍红白爷,你们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我要去祠堂告你们!”
领队一惊,连忙问:“你说你看见他弟弟早上在财神庙?”
“放屁!”大姐唰地站上千,指着老醉鬼的鼻子,“你那嘴一张开,不是喝酒就是撒尿!前天夜里东门外的山就崩了,老二早被山埋了,死了几天了!村长叫大家去东门清理,你喝酒没去什么都不知道,却在这耍混!”
她丈夫附和:“今早洗财神,大家都在,我是他亲哥,我还能认不出他来!我看是你被财神爷收走了钱,心里不痛快,才来找我们不痛快!”
彻底吵起来,很多村民就过来了,有的劝,有的拉架。
一个队友问出“洗财神”是什么后,混在人群里,插在他们吵架的间隙扬声道:“大家都说没看到,总不能就你一个人看见了吧?不合理!”
大家纷纷附和。
那老醉鬼舌头都捋不直,脑子也混沌,说不出所以然,被这么多人围着质疑,火气也上来了,扑上桌就要拿吃的。
牌位就一晃,倒了,幸好这家的儿子眼疾手快接住了,没摔在地上。
这家人彻底火了,抡着扫帚、推雪板就打,老醉鬼一见不对,一下子清醒了点,拨开人群,慌里慌张地跑走了。
领队瞬间和两个队友挤了挤眼睛,带着蒲逢春追去了,两个队友心领神会,留下来负责套线索。
老醉鬼以为有人追来,跑得更快了,大脑和平衡感陡然脱节,转弯时把自己甩出去了,疼得他直“哎呦喂”。
领队赶紧去扶,老醉鬼却张牙舞爪,进行一个人的孤独防御,领队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愣是没法近他的身。
不仅如此,好事没做成,还被碰瓷了:“啊、我的腰!你们撞我!我这把年纪了,你们想杀人,你们才该摆那桌子上!”
领队“嘶”了声,倒没生气,只是想,桌上的牌位主人是去做山神的手下吧?又是老赌棍,又是杀人犯……这山神什么形象??
他那嘴没把门,嘀咕几声,薛潮从机位听到,鼻腔里顶出一声哼笑。
还什么形象,不要脸的邪神呗。
领队局促地站在一旁,从安抚情绪,到询问情报,到试图讲道理,再到放弃。
他木着脸向队友求救,蒲逢春正常的表情就比他还没表情,淡淡道:“我也不行。”
他遗憾地移开目光,也是,她看起来就不爱说话,更不用指望说话好听了。
而且就是天籁,也敌不过老头的噪音。
他们是真人做调查员,不需要事事检定,比如以吕连山的力量值,除非和鬼掰手腕,否则就平常的调查内容里,基本不需要过力量,直接上手就行。
能自己听到的,就不用过聆听,能自己察觉的,还过什么侦查?
……而现在,就是需要过骰子的时刻!技术不够,运气来凑!
领队用向救世主祈祷的语气道:“守秘人,请过一个说服。”
薛潮比较意外,因为他的“说服”只有10点。
【“说服”检定结果为:10/10,成功】
薛潮:“……”
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蒲逢春】零点仙哈哈哈!”
“【蒲逢春】很好,一个巧舌如簧的说服10点,我笑死了。”
蒲逢春就见罗盘转出一两张牌,一张“幺鸡”,一张“红中”。
薛潮便解释道:“检定时,红中代表‘0’。”
“……嗯,但你要不要先想想怎么说服?”蒲逢春放下罗盘。
薛潮:“什么?”
他反应了一会儿,发现即便不通过机位,他在领队的红中麻将里,也能看见老醉鬼,链接很深。
老醉鬼的确安静了很多,但还是比较抗拒他们两个。
薛潮:“……这个说服成功,不会要我来说服吧?”
蒲逢春没忍住笑了一声。
薛潮有点生无可恋。
守秘人是干这个的吗?
怎么不直接玩家人手一个他,过力量他亲自去砸门,过魅惑他去色.诱,过灵感他去……哦对,他已经在同步灵感了。
……怪不得公会赛工资翻倍,赚的每一分钱都是他应得的。
“……”薛潮冷着声,“你把他酒壶砸了。”
领队弱弱反驳:“……我过的应该不是‘恐吓’吧?”
薛潮“啧”了声:“那你就说之后请他喝酒。”
这个听着没那么黑.道,领队就用他巧舌如簧的10点说服上了,老醉鬼大概血管里流的都是酒,一听这话,果然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今早,天没亮,大家去南边的财神庙洗财神,他熬夜耍酒,根本没睡,被邻居提醒,才赶上末场,打了一局。
大家收拾收拾走了,他头晕,懒得走,就说歇会再回去,自己在庙里睡着了……财神爷就在头顶,醒着没钱,梦里好歹撒点。
可他睡得不踏实。
他被耍钱的叫声吵醒,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就见四个人孤零零在院子里打麻将,就是他刚才的那桌,旁边还有两个小孩玩雪。
雪还在下,朦胧的白让那几人看着有点遥远,也有点模糊。
但赌和酒常见面,这几个混账他都熟,老的带坏少的,少的带坏小的,还是瞧出来了,就有刚才那家人的弟弟。
他还不知道这狗老二,最会耍诈,他睁眼就看见他在悄悄换牌。
他骂骂咧咧让他们小点声,几个人就嬉笑地说“知道知道”,小了声音,他就又睡过去了。
后来被冻醒,院里已经没人了,麻将箱都归好了,他清醒多了,就要回家。
路过那桌,不知道怎么想的,打开麻将箱,掏出麻将看了看底——钱果然变多了,多了很多,这么大的箱子,差点要装不下。
他被那些银票、金子晃着眼睛发直,但财神爷就在身后,雪打在身上,一个冷颤,那念头就被抖落了。
他还得意,既然不是梦,那就是还有比他晚的,人家都走了才打,财神爷怪罪下来谁晚到,也轮不到他头上了,回去又是喝酒。
如今这么一摔,脑子又摔醒了,后知后觉地问他们:“……狗二真死了?这、这怎么可能,我今早真看见他了!”
他想起害怕了,刚才对他们避之不及,现在又不放他们走,领队有点肌肉,大小伙子看着他也怵,就想去拉蒲逢春,蒲逢春自然地避开,和领队一起走了:“您还是回家喝酒吧。”
喝酒既能麻痹又能壮胆,比人安慰“你没撞鬼”更有用。
回到那户人家,四人一对情报,这家的弟弟是真死了,老醉鬼大概率也是真看见弟弟的鬼魂了。
“所以他们的魂魄早就进来了,还赶上财神庙,把去镇上赢的不干净的钱全洗去了……那困在东门不肯走的鬼魂又是什么?”
四人齐齐打个哆嗦,有村民知道他们在清理东门的山石,还借给他们铁钎一样的专业工具。
他们回到东门,心事重重地继续凿山,领队觉得这样不行,想过一个侦查,守秘人就先到了。
凑齐13张牌后,薛潮就会控制检定的次数,他链接在麻将骰子系统的意识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检定必要,就不会给检定。
如果有群体性的检定,也会优先选择点数高的过检定,没过去再换人,四个人都没过,那他也没办法。
薛潮比对了几人的面板属性,找到蒲逢春:“过聆听。”
蒲逢春正在凿山,铁钎捅开一个洞,忽然听到金属碰撞声,好像她的铁钎撞在什么金属上,“铛”的一声。
震感顺着铁钎,传过手臂,悠着她的心脏跟着颤了颤,她立刻收回手,去看,那张红脸蛋的白脸又一闪而过。
她还在思考怎么办,领队接过铁钎就上了:“过力量!”
【“力量”检定结果为:19/60,成功】
铁钎像一根针,畅通无阻地一步到底,再一转,裂纹蔓延,清脆的咔嚓声不绝。
领队还在得意,蒲逢春抓住他的衣领就跑,山石塌了一小层,从最高处往下陡然崩了一截,雪滚滚而落,像蜕了一层又一层的皮。
几人飞速逃跑,幸亏几人是逃跑经验丰富的老玩家,山崩也不大,不用过检定就避开了。
三人围着领队的罗盘,商量了一会儿,完成弃牌,领队得意已经有了一组顺子,蒲逢春是看出这人有点欢脱,又默默抓住他的衣领,带回山前。
领队想起正经事了,和队友一起在新堆在山脚的红土里翻找,找了一会儿没有收获:“守秘人,过一个……”
“这儿呢。”蒲逢春从土里提出一幅红底的画,看了他一眼,“别太依赖检定。”
薛潮赞同:“看看这觉悟。”
大小眼摸了摸脑袋,应下了,他觉得小蒲比他有领队风范。
画纸材质像硬卡纸,表面非常粗糙,放平了看,画上一片细小的白色“绒毛”。
画风像吉祥年画,手法像剪纸,怪不得过灵感时,那张脸的阴影没有层次。
背景里堆满很多元素,金元宝、锦鲤、莲花、彩虹、红枣桂圆……但被拥簇的画中人看着不那么有吉祥氛围,面无表情。
不是童子,也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大神仙,他是介于中间的少年模样,很有自己的眉眼,又因为类似剪纸的画作风格,没有深浅远近,平出几分模糊,就显得诡异了。
脸煞白,红脸蛋,可能也是被这“纸人妆”夺去了鲜活感,一身蓝袄子,色太正太重,看着让人憋不过气,站在一通红里,脖子上挂一个唢呐。
这张画埋在雪里那么久,却一点也不湿。
他们回村问,这是红白爷座下最得意的小神仙,都称他“吉利小神”。
薛潮横看竖看,也没从这张脸上看出“吉利”二字,倒适合贴在门口辟邪,比倒霉催神弱的牛鬼蛇神应该都能吓退。
玩家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这位小神仙,是做什么的?就侍奉红白爷吗?”
他们对红白爷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坏印象——觉得收一群怨鬼当奴隶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管喜事的啊!好多家办红事,都会在结亲的主桌上贴吉利小神的画像,新人进门就能看到,三拜都在小神的见证下,以求幸福美满。”
村民拉过他们这幅画,指着连声道:“对,就是这样的画,贴在成亲的主桌,如果是有钱人家的,还会镶金边、藏金线……就这,你们看!”
这幅画的边被反缝在背面,大姐帮他们挑开,里面果然是一圈薄薄的金子,定了一个细框。
“哎呦这可值钱,你们这是谁成亲了……没有?那是参加了谁家的喜事,主人家还舍得送这个?这不仅值钱,寓意还好嘞,不都放在小夫妻的新婚房吗?”
看来老赌棍们已经到了为赌而偷的地步,不仅在镇上招摇撞骗,还混进哪个大户人家的喜宴,去偷金子画了。
蒲逢春不动声色拦住要实话实说的队友,转移话题,顺着大姐的话问:“您说的‘藏金线’又是什么?也在这画里?”
“对啊,那金线可以抽出来,等新婚夫妇喝完交杯酒,就一人剪下一小段头发,用金线绑在一起,挂在床头,寓意‘结发如金,永结同心’。”
大姐摸着小神胸前的唢呐,把画往两边拉,方便她看仔细:“一般就埋在唢呐的这圈边里……咦?你们这幅画怎么没有?”
领队挠挠头,想说“不知道”,但瞥到队友,又乖乖闭麦了,蒲逢春就说:“新人抽走金线后送我的,我最近不顺,接点喜气。”
“原来如此,可得好好收着!”
四人对视一眼,东门雪崩里不肯走的是这位小神仙,得想办法把祂请走。
蒲逢春:“本来只是讨一个彩头,听您这么说,这么灵验的好神仙,是我怠慢了,吉利小神可有什么喜欢的?怎么孝敬?”
“哎呦你都说好神仙了,哪用孝敬呢?你若有心,点一些香火就好了。”大姐想起什么,又扇手笑道,“不过吉利小神的话,比起香火,应该更喜欢吃甜东西。”
一个队友好奇:“神仙也喜欢甜的?”
大姐笑着点头:“喜欢,尤其喜欢雪糖浆!就是用天然的雪熬成的糖浆,陈家夫妻最擅长这个!我们平时想吃点甜的,都买他家的糖!”
蒲逢春心思一动:“陈家夫妻是……?我想给吉利小神上供,一点心意。”
“就这家,住我隔壁。”大姐热情一指,又难为道,“不过夫妻俩最近在北边借宿……”
“为什么?”
大姐就解释了,然后叹息道:“他们女儿阿芸最爱吃甜,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们要是真需要啊,就去北边问问……奥,他们回来了!”
她话音未落,就见陈家夫妻在雪里缓慢地走来,玩家连忙看去,只见互相搀扶的两人,头发全白了,凌乱地飘着,面容模糊在风雪里,像被隐去喜乐的鬼魂,忘记生前身后,茫然在阳间徘徊。
领队一时有了退意,蒲逢春已经提着画,前去询问了。
没想到一听“吉利小神”,漠然的夫妻一下子“活”了,热情地拉着他们就进了门。
其他什么事也不做,起锅就开始就着漫天大雪熬糖浆,简直是冰热情地融成了火,搞得他们无措。
满头白发的妇人握着铁棍,用力在锅里搅,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她丈夫坐在炉前用力扇火,偶尔附和一声,就一声很突然的音阶,像一声不和谐的怪叫。
“雪啊雪啊片片飘下……是冤魂惹来飞雪,还是神仙望下……我的儿啊快归家……娘熬了你最爱的糖浆雪……先供仙家……”
第126章
茫茫大雪中, 唯有女人的嫁衣红得刺眼。
她露在嫁衣外的手白到发紫,歪在雪里,两个纸人不敢离太近, 打开箱子,看起写着赶尸法子的邪术残页。
薛潮被牵引来,睁眼就看见满纸的鬼画符,头更疼了, 几乎闭着眼睛掷麻将骰子。
【“神秘学”检定结果为:32/50,成功】
诡异的知识就强制爱地进入玩家和他这个倒霉催的主持人脑子里,他躲在角落里,捂住太阳穴,那一跳一跳的疼。
两个纸人先检查尸体是否完整。
打眼一看,是一个完整的人形, 就是嫁衣有点奇怪。
倒不是说哪里不合制式,他们也不懂这个, 只觉得这嫁衣很隆重, 精巧地绣了三层,加上刺绣、暗纱、珍珠、宝石、深浅金线绣凤等等,又多出五六层, 简直是华丽至极。
怪在盖头。盖头很长,几乎到膝盖, 而且被缝在嫁衣上,不像盖头了, 像被蒙住一个精致华丽的红底金丝麻袋。
更奇怪的是, 和嫁衣绣的凤凰不同,盖头上看不出绣的什么花纹,深金和浅金交错, 像乱绣一通。
但摆正了,离远了看整体,就能看出端倪——浅金是底子,深金绣的是一个人的五官。
……这是在盖头上绣了一张人脸。就是阿芸的脸吗?
她不会是被憋死的吧?
尸体完整,就不用缝合。
纸人少年就在一边照着残页念咒,他一张嘴,那些字不用经过大脑,自然而然流出唇舌,低低地诵读。
纸人男乙则取出辰砂,置于在她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掌心等七处,各处用一道符压住,再用五色布条绑紧,以此封住死者的七魄。[1]
阿芸的头被盖头蒙住,脑门心,他就涂在了盖头上的那张脸。
然后再将辰砂倒在盖头上的“耳鼻口”,朱砂慢慢沉入红布,赌住死者的三魂。
颈项上也敷辰砂、贴符,用布条扎紧,再次沉入红布,夫妻俩没给他们准备粽叶斗笠,只好就这么来了,她有盖头,也许的确用不到斗笠。
全部做完,纸人少年的咒也念成了,低声道:“起!”
尸体慢慢动起来了,厚重的嫁衣窸窸窣窣响。
她像一块直板,直直立起来,两个纸人额头凉凉的,不知道是风雪吹的,还是灵魂出了“虚汗”,但成功了还是浅松口气。
然而她刚立起来,腿没撑住,又直直倒下去了。
纸人男乙吓得后退,纸人少年蹙眉,再次念咒,阿芸的尸体也再次直挺挺站起来,到最立正的那刻,又倒下去。
倒下去了,但被缝在盖头里的半截手臂却在动,上半身像挣扎的鱼,微弱的弹动,盖头里的脖子和头也在轻微地转——这不像法力不够没法起尸啊?
“……她不会还活着吧?”纸人男乙毛骨悚然地说,“难道她还活着?这么封住三魂七魄不会反而是我们杀了她吧?”
“没有呼吸。”
纸人男乙听到队友平静的声音,再去观察,盖头贴在她的鼻尖,嫁衣盖在她的胸前,都没有起伏,只有整体性很僵硬的动,不是活人,确实是诈尸的状态。
一会儿都没起来,她又再次安静了。
“那怎么会走不动?”
纸人少年想了想:“……腿。”
纸人男乙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她不是没力气,也不是不想走,她是站不住。
他翻开厚重的裙摆,隔着一层布料转动女人的腿,发现不对,按了按膝盖:“膝盖被敲碎了,她的腿被人打断了。”
他也皱起眉:“这怎么办?”
纸人少年又想了想,辰砂点的两道眼睛看向盖头上的那张脸:“问问她?”
说着,他拿出麻将箱里的剪刀,一点点剪开膝盖上方盖头和嫁衣的缝合处。
纸人男乙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能入五毒,都有一点灵性,在神秘上有天赋,他的直觉告诉他,盖头缝死是为了封住或者压住什么……就这么打开?会看到什么尚未可知。
纸人少年剪开线,慢慢掀开长长的红盖头,一直退到脖颈,快露出她下巴的时候,女人的手倏地抬起,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现在是纸做的,一下子被捏瘪了。
纸人男乙一惊,要再起一张符,女人的手就无力落下,重新砸在雪里。
纸人少年甩甩真瘪成纸的手腕,换一只手,挑开她的盖头。
没有想象中的狰狞,也没有忽然睁开眼睛吓人,一张苍白的,秀美的,安静的脸,一张死去的脸。
她很年轻,不到二十岁的模样,然而已经是一张死去的脸。
沉下的辰砂,在她的额头留下一点痕迹,耳朵和鼻子处的辰砂已经灌进了,但嘴巴上的辰砂没能进入,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去了。
纸人少年拨了拨她的嘴唇——她的嘴唇被一条金线缝住了。
那条金线与嫁衣、盖头上绣花纹的金线不同,像真金子扯出了一条线,不像真线那么软,有金属的流光。
纸人男乙:“打断腿逃不了,蒙住头混淆五感,找不到路,不知生死和阴阳,封住嘴不让她向鬼神告状……这是被抓去配冥婚了。”
纸人少年点头,用剪刀小心地拆掉金线,纸人男乙捏开她的嘴,重新灌入辰砂。
这回,三魂七魄彻底封住了。
但她没法走,赶尸这招不行。他们两个纸人,也没法背她一个肉身做的真人,上来就压瘪了。
他不禁犯愁,纸人少年却再次念咒。
阿芸的手缓缓抬起,指向不远处的一座雪山。
他们艰难地绕到雪山的背后,竟然有一处不明显的山洞。
山洞里长着一颗白色的树,粗壮的根长在山洞顶,像一轮圆盘,然后四分五裂的枝干裹着冰雪,像放射光线般垂下,错综复杂地占领了洞内。
枝干都很长,可以砍下两根,串起盖头,垫在她身下,勉强拖着她回去。
因为变成纸人,“力量”值扣掉30点,纸人男乙担心地抡起扳手,砸向一根最细的树枝。
【“力量”检定结果为:1/30,大成功】
投掷结果为“1-5”为大成功,“96-100”为大失败。
一声清脆的“咔”响起,树枝断了,然而不等他喜悦地乘胜追击,“咔嚓”声接连不断,充盈在整个山洞里。
“!”
“……”
他拉住队友,掉头就跑,整个山洞“轰”地一声,然而他们不敢停下,怕树塌了牵连山洞,再倒霉到把雪山也弄崩了!
这是什么大失败式的大成功啊!
他们跑去很远,中间还摔了几次,确定山没有崩后,才重新回去。
幸好,到底还是大成功,山洞安然无恙,就是树全断了,他们捡了一堆木材回去,用盖头绑住,做了一个木头板,拖着阿芸往回走。
就在要拖的时候,少年的一只手彻底断了,灌进风把他吹成一个小气球,队友连忙给他的胳膊扎紧了。
持续被风雪侵蚀,纸的寿命变短了。
他们倒是可以慢慢拖,出来已经半天多了,差不多后半夜能回去,但雪要是不停,纸人恐怕撑不到回去了。
他们艰难地拖着阿芸的尸体,纸人少年又摔了一跤,银纹黑蜈蚣从他们的纸衣领里探出一个头,幽幽盯着阿芸的那双腿,动了动百足,似乎在想,要不要钻进去。
忽然,蜈蚣感受到什么,抬了抬头,然后又钻回纸人的身体里。
纸人少年也察觉到什么,看着落雪的天:“变小了。”
纸人男乙也发现了,风雪没有那么刮人了……似乎的确在变小。
于是他们抓紧时间,拖人回去。
*
“这样就可以了吧?”
东边,旅行社一行人,将陈家夫妻熬好的糖浆放进小山里,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生。
“这真的行吗?”
“咱们不会被骗了吧。”
“食不言寝不语,人家神仙就不能安静开个小灶了?”
“就是,说不定粘牙了……”
薛潮的意识从冰天雪地的群山里被牵过来,就听到几人在交头接耳,头疼地选中唯一安静的蒲逢春:“过聆听。”
【“聆听”检定结果为:91/45,失败】
蒲逢春淡淡地说:“另谋高就吧。”
“……”薛潮冷漠打断几人的叽叽喳喳,选中领队,“过聆听。”
领队忽然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一顿一响,像谁在慢条斯理地嚼什么又硬又脆的东西……那冷白色的糖浆一路端过来,的确有点凝实了。
两个队友见他闭嘴看向山里,也跟着望过去,就对上一双黑黑的眼睛,在雪里发幽幽的亮,一晃又不见了。
放雪糖浆的碗也不见了,但领队耳边的咔嚓咔嚓声就没停,后面就是咕嘟咕嘟吞咽的声音……应该是小神在喝下面还没凝实的糖浆。
他默默后退,生怕再与山里的小神仙对视上,装忙地望天,结果发现雪好像变小了。
而且越来越小,直到古怪而磨人的嚼声停下,雪也零零散散,像要停了。
他小心翼翼凑回去,空碗已经被放回原位。
但雪糖浆冰冰凉凉的甜味没有消散,不仅从山里飘出一点残余,他觉得地上也在往上反甜味……
“画!”蒲逢春出声。
领队一低头,他还拿着吉利小神的画像,面无表情的小神仙眼睛一动,对上他的,嘴角勾起一点假笑,露出尖尖的小牙。
薛潮只觉得被那牙隔空咬了一口神经突触,然后整座小山在他眼里蒙上血色,他随即出声:“所有人,过敏捷!”
……这简直是在考验他的反应!他才该过敏捷!
薛潮没喊,但声音很冷肃,瞬间让犯迷糊的几人抖醒精神,听到小雪山“咔嚓”一声——这回不是有人在嚼糖了,是小雪山真要崩了!
他们连滚带爬地跑,蒲逢春没用薛潮提醒就已经反应到了,几乎在他喊的同时就跑了,所以虽然检定没过,但反应够快,还是逃脱了。
两个队友判定成功,走位灵巧地避开崩散的雪,领队就没那么好命了,他直接被滚落的雪埋了。
所有的雪和红土流过缝隙,往下沉,滚过山石时,山石像被谁捏碎了,也变成红土,随之滚落。
到最后,都成了颗粒似的沙子,又被一双看不见的手轻轻一抚,抹成一片平缓的小山坡。
雪雾荡过,尘埃都落定,几人连忙找领队,两个队友举起铁钎,奋力在雪里戳,不好用,又跪在土里翻,蒲逢春额头冒汗,冷静地站在原地,巡视一周。
“守秘人,过侦查。”
【“侦查”检定结果为:55/30,失败】
蒲逢春抿唇,心跳变快。
但检定失败,薛潮和她的联系就断了,给不了提示。
她心里也清楚,但想到薛潮,就顺着往前,想到她说过“别太依赖检定”。
现在翻出来,蒲逢春像被过去的自己提醒了,俯下身,边走边闻。
吉利小神在山里吃了糖浆,但山被凿了很多洞,又有塌陷形成的空隙,味道留不长久,祂边吃也就边散了。
但祂身上会留下味道。
蒲逢春循着甜味,忽然瞥见一抹蓝,又正又重,不透亮的蓝。
她立刻呼唤自己的同伴一起挖,果然是领队,蜷成一团,被盖在小神的画像下。
一挖开,就“呜”地卷起一阵甜味的风,吹得他们下意识闭眼,再睁开,画像上的小神仙已经不见了,只剩繁多的吉祥物。
领队泪眼汪汪地被拉出来,虚弱地倒在队友身上,抬头看天——雪彻底停了。
*
纸人在雪天走雪路,简直要了命,去就是半天,回程又多带一个肉做的人,更是艰难。
幸而中途雪忽然一点点变小,最后停了,还能撑久一点。
雪虽然停了,但天边厚厚的云不曾散去,好像随时可能再下,不见一点日月星云,即便开了副本,有了白天和黑夜的分别,在喜悲山,也与没有无疑。
他们都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回村,已经看不到人了,大概是晚上了。
那伽就立在门口,裹布男甲在她的身后,她旁边停着一口黑棺,贴着一个“奠”字。
两个纸人像马拉松冲刺一样,拖着木板,跌跌撞撞跑向门口,木板进了一半,湿透的两个纸人就被风彻底吹碎了,废在门外。
那伽低身,抓住木板的边沿,轻轻拖进来,两条银纹蜈蚣“唰”地钻出破烂的纸人,迅速爬进门内,一路进入染坊,钻进裹布男乙和裹布少年的嘴里。
头发顺着他们的嗓子眼流下去了。
两人瞬间睁大眼睛,倏地坐起,掐住喉咙就开始干呕,吐出蜈蚣。
人变成纸人难,纸人变回人也有点不协调,他们彼此搀扶着,回到北门,和队友会合。
“……这棺材是?”
那伽幽幽走过他们身边,到棺材前领路:“装棺,送尸。”
【支线任务1-2“返乡”已完成】
【支线任务1-3“归家”:阿芸从小怕黑,她的阿娘就会拍着她,给她哼小曲,有时候爹爹也会唱两声,但不在调上……她听到爹娘唱歌了。】
【任务详情:请送阿芸的尸体回家。】
*
南边这一路,没什么特别的异常,就是挂白灯笼的人家给未来的小神官上供。
他们了解状况后,就进入村长家,村长家的位置在整个村庄的中心,稍微靠南一点。
村长的态度还不错,但聊了几句就自称头疼,将东门山崩的事拜托给他们,就躲回屋子睡觉了,并为他们安排了客房。
卓倚还多问了一句,他们之前,果然还有一个人来过,就是主持人。
“去东门吗?”和事佬大叔问。
“不去,那不该是东边队伍的任务吗?”卓倚双手枕在脑后,随意地靠在椅子上,“这大宅子,四进的,我看比山崩有料。”
几人在院子里闲逛,除了零星几个“神的侍从”,就没见到村长家其他人。
“他不会是一个老光棍吧,自己占这么大一个房子?”卓倚吐槽,“他一定是红白教的高层,可能就是村里的教主,才能霸占山神留在人间的房子。”
和事佬大叔开玩笑:“信那位就要孤独终老,打一辈子光棍?”
“恐怕不止,又不是什么正经教派,邪教不都有所图吗?”卓倚也跟着开玩笑,“说不定是那位谈不到恋爱,就烦别人谈恋爱。”
事实是,山神对祂的村民持自由恋爱态度,村长都有孙子了。
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哥和大姐已经成家了,大姐嫁到镇子里了,大哥就在家里住。
老二早到成婚的年纪,但不像样子,每天招猫逗狗,喝酒风流,谁混账就和谁混,他老子老娘都抓不到他的人影。
还有一个小儿子,智力不全,也不爱说话,十二三岁,还和七八岁的小孩一样,走哪就要人看着。
村长还有一个成家的弟弟,在戏班子里打杂的,但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和事佬问,“死”在副本里往往是线索。
然而让他失望了,弟弟一家就是单纯遇到雪崩死的,就像东门的天灾,人力所不能胜。
而且死很久了,村长的上一辈也死净了,有寿终正寝,也有遇到天灾人祸的,就是村长的一些“家族背景”。
卓倚倒觉得自己猜中了,这不就是“孤独终老”的前奏?也可能村长先死,每一辈都活不长,传承性的家族诅咒。
“人都去哪了?”
虽然他们的设定是借宿人,不是什么贵客,但一大家子住着,也没出门,却像一座无人的空宅子,怎么都不对劲吧?
卓倚无声地打量,难道这宅子其实是一座坟?现在的样子是幻象?
“接连下雪,都感了风寒,屋里歇着呢。”清雪的下人说,“这病啊,易来不易走,村长夫人闹好几天头疼了,二少爷都没出屋!”
小个子男人一眯眼睛:“你们不是侍奉神的吗,还管村长家的二儿子叫‘少爷’?”
奇了怪了,豪门大家的宅子,一众下人,又叫“夫人”“少爷”的,哪是村长,土皇帝!
几个下人互相看了看,无奈地说:“不叫他不高兴!反而麻烦了,还是别被他纠缠上好!他那人不讲理的!”
都点头附和,那下人又改口了:“但老二也是有福气,他就这几天没出去厮混,反倒躲过一劫,他那些狐朋狗友全埋在东门的雪崩里了!”
几人闻言看了眼院子深处,祠堂的方向,都不说话了。
所以是山神在保佑这家老二?
“不过今天雪停,都要出来透透风,晚上在二进的正房一起吃晚饭,你们记得来!”
七杀一行人走远,不用开口,一致走向院子深处。
最后一进的门锁住了,但也难不住他们,两个翻墙,剩下两个撬开一边门,进了院子。
卓倚压着眼睛扫过全院,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以为守秘人藏在这里!他到底在哪?”
这的确是一个好地方,boss的祠堂就在这里,正常玩家都会远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个子男人嗤笑:“你倒是高看他。”
南边这一路,这狐狸眼一直留意着,也没有结果,他们三个也在旁边——主持人就不在南边,故意躲着他们。
和事佬笑了笑,就看见高大威猛的男人漠然地盯着朱红殿门:“怎么了,守秘人不会藏在这里吧?”
“老吕也不认识主持人吧,你见过他好奇不认识的人吗?他这万年老古董,还知道上论坛主动私聊人家,全是因为那位留给他的沉痛阴影——”
卓倚敏锐地躲开飞来的石子,身后的柱子“咚”一声被穿透了。
“哎呀你这脾气。”卓倚拍拍肩头,“不就是被那位耍了?我想输给那位还没机会呢!”
“废话太多。”吕连山没什么表情,握拳就砸向锁住的朱红大门,然而“嘭”地一声,半截胳膊进去了,他却顿住了。
小个子男人皱眉:“门里有什么?”
吕连山没回答,缓缓拔出拳头。
三人看清了,根本没有“门里”。
这不是一扇门,是一堵实心的墙……也不能称之为“墙”,因为可能有整个正房那么厚。
“这……假祠堂?”和事佬说,“摆在明面唬人的?”
卓倚摸下巴:“少条件?激活boss战,那位才会现身吧。”
小个子男人冷笑:“也可能就是假的,村里那群蠢货提到邪神还要向这边拜一拜,全拜给这家人了,住得也舒服,真当皇帝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院门被打开,有人在他们身后问。
第127章
这人有点邋遢, 衣服盘扣没系,下摆被风乱吹,头发也乱糟糟, 但穿得全是好料子,还绣花纹。
他大概是想要潇洒的样子,但可惜“风流”是一件看脸的事,只显出他几分没打理的沧桑, 仅仅是放出来不有碍观瞻的程度。
但他一边想要风流,一边又想要男子气概,推门看到被砸破的墙,立刻就要骂。
卓倚爱凑热闹,对别人要骂街的准备动作很熟悉,让开半个身位, 和他站一起的和事佬反应过来,也退开, 露出一人有两人宽的吕连山。
吕连山长得高, 身体也壮,浑身都是腱子肉,他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白头村的冷空气, 只套一件短袖,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脸满是深色的疤痕, 淡淡扫过一眼,这人的气焰立刻就灭了。
不仅灭了, 还反向加了一把火, 这人像鬼魂撞见钟馗,转头就跑,逗得卓倚笑出声, 连忙几步追上,拦住他的肩,不容置疑地带回来:“唉你别走,他不吃人……嗯,最近肯定没吃,你是村长家的人吗?他儿子?”
挣脱不开,这人也是一个变脸快的:“对对,我是这家的老二,你们叫我孙二就行……这家里来贵客,老头子也不告诉一声,要是冲撞到各位,那肯定不是我的本意!”
“你还挺会说话的。”
卓倚拍拍他的肩,和事佬就笑着忽悠:“这话应该我们说,我们听到这院子里有奇怪的声音,进来发现是门里有动静,怕有人被困在里面,才不小心弄坏了门。”
给了台阶,皆大欢喜,然而孙二没来得及下,他一听“门里有动静”,脸色就一白,下意识低头,胡乱整理衣摆,听着卓倚叫了一声,才有点僵硬地应道:“没事……不就撞坏一个门,我从小到大惹的事多嘞!哈哈哈,快吃晚饭了,我们走吧?”
“这也不是门啊。”卓倚揽住他肩膀的手用力,不让他走,狐狸眼弯弯的,“你们这祠堂‘门’够厚的,山神住得下吗?”
“……您这话说的,山神肯定住山里啊,哪会委屈在这小地方,反而是我们不恭敬了。”孙二笑呵呵说,“山神世代保佑村子,你是不知道大家有多狂热,我这平日不怎么在家的,都见过几次有人借拜神的名义,来偷山神的神像神牌!我爹才想的这个办法,不让他们打扰神仙。”
“那真正的神像神牌在哪?”
“这、我真不知道,我胆子小,怕冲撞鬼神,记事起就避着这些走,我爹我娘也从不让我来,要不是看这门开了,我哪敢进来!”
卓倚侧头打量他,他这句不像应付他们的场面话,倒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怨怼。
“不说这个,走,吃饭去!”孙二反客为主,领着他们去二进的正房吃饭。
雪慢慢停了,今天一家人都会来吃饭,他们也想见见村长家的这些人,就跟着孙二出来了,和事佬临走前还担忧地问:“这门……”
“不用管,那玩意自……自是有人来修。”孙二叫了两个神的侍从,两个下人拿着工具,先进院锁门,阻隔他们的视线后,院里叮叮当当地响,补起墙了。
卓倚收回视线:“侍奉神的,怎么也不见最后这院子里留人?”
“那位嫌烦吧,我们轻易不来打扰,三进这院都不常来……”正好穿过三进,孙二顺势看了眼,见西厢房的灯点着,“你们住这?那注意小点声,别吵着那位。”
小个子男人:“院子里不是假的吗?还避什么忌讳。”
“假的也是借了红白爷的名头,整片喜悲山,哪里又逃得过那位的眼睛?远也要敬之。”
来到正房,菜已经上好了,圆桌上摆十一道菜,有荤有素,硬菜凉菜,正中间摆着硕大的熏猪头,带着一点诡异的笑,边上还有饭后甜点的糖糕。
他们是最后到的,村长坐在主位,一见孙二姗姗来迟,鼻子里顶出不待见的哼声。
他老伴坐在旁边,像没看见儿子来了,也没注意老头那德行,反而不咸不淡,给大儿子夹了一筷子的菜。
这家的老大确实比老二看着稳重,有大哥的样子,看到弟弟身后跟着的七杀一行人,和媳妇一起招呼他们坐下,结果少了一把椅子,他下意识看向先坐下、正跷二郎腿的弟弟。
“呦,大哥看我做什么,家里没下人了,要我这个主人亲自去搬椅子?”
孙大皱眉:“他们是侍奉红白爷的,不是侍奉你的,少说这种该扇嘴巴的话。”
“是红白爷想扇我嘴巴,还是你想扇我嘴巴?巧不巧,正好缺一把,我这个外人,倒是打扰你们一家人吃饭了!既然是外人,你又有什么资格拿着大哥的姿态教训我?”
村长今天可能心情不好,直接一落筷子:“你不用在这指桑骂槐,不吃就滚出去!”
筷子掉下桌,滚进红彤彤的桌布里,痴傻的小儿子正好扒完饭,寻着声音爬下椅子,钻进桌布里捡,村长老伴连忙也低身,叫他:“哎呦我的儿,快出来,别磕着了!”
孙二更是冷笑:“傻子磕死了都是你儿,我死在荒山里也没人管!”
“死山里都被山神接走当小神仙了,你有这么好的命?”不亏是亲爹,这不带脏字的冷嘲热讽反而让孙二憋红了脸,村长擦擦嘴,沉着脸起身,“你不吃就别在这碍着别人食欲,我们家放得下红白爷,放不下你这尊大佛,有能耐就滚出去,真死山里被接去飞升,我也不攀你这神仙亲戚!哼!”
“你!我怎么不克……”
孙二气地站起来指他就骂,整个圆桌忽然一颤,像桌子下面有什么东西用力向上顶了一下,正中间的位置。
熏猪头一歪,砸在桌上,烂乎乎的肉混着暗红的汤流了一桌子。
薛潮一过来就闻被满桌子的饭响熏得头疼,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饿过劲了:“……过灵感。”
【“灵感”检定结果为:56/60,成功】
小个子男人忽然觉得桌布下的裤腿被谁拽了一下。
然后,桌子下就响起孩子似的大哭声,村长老伴掀起桌布,从离小个子男人最远的对面椅子,牵出了小儿子,拿桌边的雪糖糕给他吃,拍他的背哄。
老大和老大媳妇赶紧收拾桌子,一个端起菜,一个拿抹布擦汤。
那肥美的肉也不舍得扔,放在盘子里割掉多余的,还得哄他们自己的孩子,乱得忙不过来,向院子里喊了一声,两个下人过来帮忙。
“让你们见笑了,等他们收拾完,你就坐我那。”
村长眼不见心不烦,摇头和卓倚说了声,就走了,结果踩到拖长的桌布,脚一滑。
卓倚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心里立刻呼叫守秘人:“过敏捷!”
薛潮被强行牵引过来,一看对方面板一排闪亮的数值,只觉得又一个有病的,冷笑都懒得给,意识果断原路返回了。
卓倚没听到检定的声音,遗憾地在老头摔断骨头前,托住了他。
他瞥了眼桌子,下人还没来得及换桌布,刚端走那些菜,这桌布自己滑下来的。
不过看着确实也不轻,被撞歪了,所以往一边沉也情有可原。
孙二露出一点狰狞的快意:“从小就说我命不好,克你们老孙家,长到这么大,也没见你们谁死了……可能是你们天生命就薄吧,确实该多关心这两个儿子,尤其这个小的,今天能顶桌子吓人,浪费粮食,明天就能招来饿死鬼,接他投胎!”
“你个混账!你怎么能这么说弟弟!”孙大愤怒地抓起孙二的衣领。
孙四哭得更响,缩在娘的怀里,大声反驳:“我没有顶桌子,没顶!”
“哈哈,怪不得这么大了还是‘小孩’呢,张嘴就撒谎!不是你顶的还能是谁,鬼吗!”
孙四只是重复:“我没顶桌子!没顶桌子!”
孙大看不下去:“你够了,再说我打你!”
“你别在这装好人,他是你弟弟,我就不是了?你媳妇还打碎了我在镇上买的琉璃灯!家宅不宁就是你们自己作的,倒连累我被鬼压床,梦里进脏东西!”
嫂子也站起来:“血口喷人,你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我碰了都嫌脏!”
村长被卓倚扶起来,红着脸四下找东西,抢过下人打扫的笤帚就打上去,别看村长年纪大了,身体反而比终日鬼混的孙二硬朗,打得他叫了好几声,转身就跑。
“好好!我不回来了!这也不是我的家!你们过吧!”
“滚!”
“造孽啊,造孽啊!”村长大口喘气,又开始头疼,孙大赶紧拜托收拾完桌子的下人扶他回去休息。
村长老伴也端着糖糕,搂着小儿子回屋里哄,老大媳妇朝着老二坐过的方向呸了声,抱着吓哭的小孩就走了。
一顿饭不欢而散,只剩老大勉强地招待客人。
“……见笑了。”老大沧桑地说。
确实笑到了,卓倚慢悠悠坐下,几个不讲义气的队友已经就着这出戏,快吃完了,和事佬用“我懂”的语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倒了一杯酒,递给孙大,陪着他喝了几杯,然后瞎扯套话:“你们啊,就是有误会,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说开就好了,我也听说了一些你弟弟的行事,确实放荡些,你们也是想板板他的性子,气急了难免说两句重话,他也是……做噩梦都怪在你们身上,这不是说胡话?”
前面的话,孙大边喝边点头,像要抱着知己哭,一听“噩梦”,举杯的手一抖,酒撒一身,愣住了。
不是犯蠢事,尴尬的愣住,而像听到什么可怕的事,被恐惧擒住了。
小个子男人往嘴里送了一块雪白的糖,嚼得嘎吱作响:“你们最近总做噩梦?”
和事佬担忧地打量他:“确实看你们没什么精神,村长还头疼?”
“……不止我爹,我媳妇最近也头疼。”孙大又重新动了,每一动都有点沉重,“就是下雪这几天,只要睡着了就是噩梦,醒来又记不住,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又刺眼又吵闹,让人非常疲惫……也就四弟小孩心思,没什么影响,还说梦里闻到糖浆味了。”
“除了做梦呢?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有,而且很多。”孙大苦笑,“莫名其妙丢东西,没开窗户,但屋里的水壶忽然倒了,热水差点烫到人,还有挂的年画忽然掉了,床上插着绣东西的针……简直数不过来,这几天都是‘下下’签。”
都不用多想,以他们丰富的阅历,这就是闹鬼了。
老二的灯碎了也是鬼弄的。还有刚才,可能的确不是小傻子顶的桌子。卓倚摸摸下巴:“找人看过了吗?”
“大夫说什么事也没有,就是下雪天没休息好。”
“找大夫管什么用?”
孙大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找大师”:“那倒没有,但我爹说,就是因为大雪,雪下这几天也快停了,今天就没闹什么了,雪停就好了,你们别担心。”
吃完,雪就停了,只是天不放晴,连绵的阴云,像死人白到发灰的脸,分不清早晚。
晚上更暗一些,是死人已经烧成骨灰了。
他们回到三进院落,商量夜里再探一次祠堂,比起孙二的鬼话,他们更偏向于那里就是真祠堂。
即便不是真祠堂,肯定还有东西。
他们一路过于太平,晚饭也是,除了灵感,其他不用检定,他们自己就能发现,根本没掷几个骰子。
骗检定也没成功。卓倚心痒痒,瞄了好几次和事佬罗盘上的麻将,他还没玩到麻将骰子呢!
村子里没有时钟,也没有古老的日晷,因为喜悲山的云几乎不散。
村民用一种外形像排箫的沙漏计时,一共十二根管,代表十二个时辰,从低到高排列,最上方横插一根管子,往下落雪一样的白沙。
比如最矮的管子满了,就是到凌晨两点了,以此类推,全满了就是过了一天,沙漏会自动倒转,重新计时。
东厢房睡两个人,西厢房睡两个人,他们约定凌晨12点行动,正好是沙漏归零。
到时候,先在院子汇合,去看祠堂,再自由行动。
之所以还装睡一下,是想看看有没有夜袭的,有就好了,送上门的线索。
卓倚无聊地睡在床上,和队友聊天,和事佬睡在地铺,装睡不回话。
“切。”卓倚只好闭上眼睛,放平呼吸,希望能钓到鱼,最好来条鲨鱼,把守秘人钓出来……他的思绪慢慢沉下,恍惚间,闻到了女人的脂粉香。
他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起了困意,警惕心一起,刚要睁眼,就听到期待已久的声音。
薛潮就知道自己睡不成,晚上准有大活等着他,冷声:“全队,过灵感。”
【“灵感”检定结果为:27/60,成功】
卓倚倏地睁开眼睛。
他灵巧地翻下床,和事佬不在……不止,地铺也不在了。
这不是原来的屋子。
他停在门边,透过窗户纸,感觉整座院子发红。
推门,果然一片红,红幔、红地毯、红灯笼,到处是“囍”字,像误入谁家的喜宴。
但一点也不热闹,安静得真像一座坟。
而且都有一点模糊,他看过,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色彩,仔细回想,才能想起具体看到了什么……他一下子猜出来,他睡着了,现在是在梦里。
异常也怕他无聊,找上门了。
让他看看噩梦长什么模样。
他望了望前后的院子,不止四进,比村长家还大,一时也看不出自己在第几进,随便选了一边,往里走。
远远闻到熟悉的糖浆味,熬在热锅里,闻着却冰冰凉凉,有点像加了很多糖的薄荷。
他寻香而去,又入一进,看到厨房正在熬糖。
今天饭桌的糕点都有一层脆脆的糖壳,雪白晶亮,就和这大锅里搅的糖浆一样,像一团雪。
掌厨的人没有脸,一片朦胧的空白,像隐在蒸笼冒起的热气里。
卓倚大大咧咧走去,原以为梦里对方会无视他,结果那没脸的厨子抬起头,像逮住偷懒的小孩:“去,熬好了,给吉利小神送去!”
厨子倒出糖浆,把金盆塞进他的手里:“还要我请你?快去!”
“可我不知道在哪。”卓倚无辜地说。
“蠢货!我看你是睡得分不清时辰了。”厨子指着下一进的东厢房,“还没到请小神的时候,小神的画像放在那,晚了小神的贡品,有你好受的!”
卓倚端着金盆去了,他低头闻了闻,被腻得想吐。
这种纯糖浆,撒在其他东西上还能理解,干吃,嗓子都堵住了吧?
双手被占,他抬起膝盖,撞了撞门,门就开了,红纸画像贴在墙上,蓝袄的小神仙面无表情注视来人。
他还算可客气地把金盆放在桌上:“有人让我送来的,吃吧。”
没有动静。可能是小神仙害羞,于是卓倚转身,往外走,背后果然响起“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刚熬的,还没凝固,嚼了几声就“咕嘟咕嘟”往下咽。
他回头,金盆不见了,画像里的少年已经背过去了,正低头喝着什么,察觉到他的目光,幽幽侧过半张脸,黑漆漆的眼睛在一片红里像两个黑窟窿,那些红都是窟窿里流出的血。
“过sancheck。”薛潮说。
卓倚来了点精神:“就这,还用理智检定啊?”
薛潮无情掷骰子:【“理智”检定结果为:50/60,成功】
他提醒一句:“你再这么一直盯着异常看,想不投也不行。”
卓倚耸肩,转身真走了,以表尊重,他人跨出去,手伸到腰后合门,“啪”的一声,忽然带出一阵穿堂风,卷掉门边的一张对联。
这风不带攻击性,卓倚就没躲,但没记错的话,屋子里没窗户啊,难道窗户纸漏风?
他走向飞远的对联,写着“珠联璧合情深似海”,刚捡起来,忽然听到什么动静。
他熟悉,人被束缚后挣扎的声音,还闷闷的,有踹布的沙沙声,这是被套了麻袋。
但他竟然分不出声音在什么方向。
他略一思索:“守秘人,过聆听。”
【“聆听”检定结果为:35/80,成功】
他听清了,在对面的西厢房。
他当即追去,无声推门,却是空屋,声音也不见了。
但他还记得声音消失时的方向,往深处走,这间西厢房连着耳房,有一个小门。
他记得角房对外锁着。
他从这扇门进入角房,果然看到拖行的痕迹,耳房还有一扇门,通往下一进院落,应该就是声音的去处。
但声音就在这里消失了,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安安静静,连风声都没有。
他在凳子下找到一颗珍珠,有孔,穿项链手链或者绣在布料上的。
他无声走到下一进院子的门前,三进没有正房,有一扇垂花门,锁着,就是最后一进院落。
这里不是村长家,但最后的院子也锁着,而且还能阻隔声音,像有结界……这里会有一个祠堂吗?还是这里就是真正的祠堂?
一个活人被绑进这里,再结合这一路办喜事的红……这是有人被抓来冥婚了?
他记得村长一家说过,红白爷不喜欢被打扰,所以祂的祠堂可以隔绝声音,反而方便他们做坏事,被抓的人怎么喊也不会传出去。
卓倚在翻墙和撬锁间稍作纠结,还是选了撬锁这个更温和的方式。
他轻轻推开一角门,也是一通喜庆的红,但都比不过祠堂的大门红。
左半边的石刻对联,字变清楚了,没那么多风霜剑雨磋磨出的痕迹。
但不等他看清,门“啪”地合上。
他以为从里面甩上的,但紧接着,就感到后背发凉,有什么阴森森压在他的背上,散发脂粉香。
薛潮也感到了那股阴森,像也贴在他的后背,他后仰,靠住墙,大脑飞速运转:“过聆听。”
【“聆听”检定结果为:78/80,成功】
卓倚和薛潮就同时听到肩膀处有动静,像金属被绷直,一下,又一下,细细的金属因陡然用力而变形,发出哀鸣一样的嗡声。
只有这个怪声音,但卓倚奇妙地听懂了。
靠在他后背的东西在问:“在找我吗?”
第128章
【“理智”检定结果为:73/60, 失败】
【1D6=3,理智-3】
卓倚睁开眼,只觉得眼前是一幅刺绣, 深金和浅金,似乎是一张人脸,无声地看着他,带一点诡异的笑。
“老卓。”
卓倚清醒了, 翻身坐起,但坐太猛,头又一阵晕,缓了一会儿,脂粉香散去了,像他的错觉。
他再看天花板, 什么也没有。
和事佬的地铺还在,但房门开着, 队友身上的寒气未散, 他刚回来。
卓倚弄清楚状况了,他过了灵感,所以睡着入梦了, 队友没过,去夜探祠堂了。
但他看了一眼沙漏, 刚到后半夜,这就探索完了?铩羽而归?
“我第一次知道咱们公会这么有公会爱, 你还特意回来看我, 老何,我特别感动……”
被称作“老何”的和事佬大叔笑眯眯地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外面太冷了,我回来拿衣服, 我可不是你和老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秀肌肉呢。”
“我的确是,他是火气旺。”
和事佬顺势坐下了:“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你怎么知道有情况?”卓倚看到和事佬罗盘上多出的麻将,正是他在梦里投的,“原来如此,不过‘你们’?”
“我和老吕一起,老许也叫不醒,你没遇到他?”
卓倚下床,和他一起往外走:“没,这噩梦还是定制的,你和老吕什么情况?”
“祠堂还是那个样子,不过我们去的时候,墙已经好了。”
卓倚敏锐地听出他说的是“墙好了”不是“墙补好了”:“墙自己长上的?”
和事佬点头,到最后一进院门时,另外两个也在:“老许也醒了。”
醒是醒了,但脸色很臭,如果起床气能变成杀气,他周围寸草不生,卓倚挑眉:“你也遇到女鬼在背后说悄悄话了?”
小个子男人脸色更臭:“我就没下过板车!运个死人,像老鼠在下水道一样换了七八次路和工具,一群蠢货!”
卓倚:“没死,迷晕的,要么就是打晕了。”
他们交流情报后,和事佬问:“梦里也有祠堂?”
“对,也是封死的,只不过在办喜事,所以装饰得很‘喜庆’,那儿的祠堂院子可以阻隔声音——真祠堂在梦里才能进入?”
卓倚话刚落下,院子里就传来一声闷闷的“嘭”。
四人一静,隔一会儿,又一声“嘭”,挺有节奏。
几人当机立断,撬门进院,墨瓦墨砖被铺上白雪,孙二还是早上的那身衣服,背对着他们,正在一下一下撞祠堂的朱红大门。
和事佬:“梦游?”
小个子男人冷哼:“鬼上身吧。”
他们逐步靠近,吕连山忽然开口:“是门。”
卓倚眯起眼睛:“的确。”
孙二撞祠堂的声音,不像撞在屋子那么厚的墙壁,带一点回音,像在撞门,门也在轻轻颤抖,不是实的。
他边低头撞门,边嘀咕什么,像没有含义的语气词,被他撞门的声音压住了。
小个子男人刚抓住他,门那边传来火光,村长领头,一群神的侍从站在他身后,每个人都举着火把。
但他们的脸在火光里反而很模糊,被照亮的部分白灿灿,阴影的部分吞没了五官,无悲无喜地“看着”他们。
吕连山没管,手抵着门,一推——没推动。
不仅是锁,有什么顶住了门,就在他们一门之隔。
和事佬笑眯眯:“我们听到有撞门声,进来看看,你们家老二有梦游的毛病?”
村长面无表情,让下人打晕孙二再抬走,对他们点点头:“……家族遗传,吓到你们了,走吧,别扰了红白爷的清净。”
一众人举着火把,像等在地府彼岸的幽魂,静静跟在他们身后,送他们回到三进的屋子。
村长最后出来,重新锁好门,让人再钉上木板。
卓倚靠在门边,耸耸肩,木板也拦不住他们。
“早点休息吧。”
神的侍从们离开前,顺手将三进院的灯笼熄灭了,来去没有声音。
“今晚还去吗?”
“怕是没有线索了,咱们出院的时候,我看见村长检查祠堂的锁,还拽了拽门,纹丝不动,又变回墙了。”
“那我睡了,噩梦让我都没精神了。”
第二天一早,卓倚伸着懒腰出门,和事佬已经出去了,桌上放着一根签,是“中平”。
他捏着签,不太满意地出门,和事佬在帮着端盘子,从祠堂的方向来的,他瞥了眼紧锁的门:“给山神送的?”
和事佬给自己塞了一块雪糖糕:“那位不吃,也没吃过,听说就是走个流程。”
卓倚也拿了一块:“这签的意思不会是我们今天还遇不到有意思的事吧?那我可自己找乐子了。”
昨天他们整队进门,都觉得村长家有异常,所以集体行动,一晚上的探险,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今天估计凑不齐人。
“什么乐子?”和事佬想听听有没有借鉴价值。
“晚上再去祠堂作死,疯狂过检定,boss和主持人总能钓出来一个……”
“那不用等到晚上。”和事佬指了指开着门的二进正房,“守秘人就在那呢。”
薛潮闲散地坐在桌边,淡定地吃早饭,小个子男人不在,吕连山坐在他的对面。
卓倚像观赏动物似的,凑到薛潮身边看,薛潮继续喝他的粥:“他一直这样?”
对面的吕连山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你们聊得还挺好。”桌子上没有碗筷了,卓倚叫人填两副,“我以为你们这种,碰到一起就是地下拳击赛。”
其实没聊,就早上开饭的时候,薛潮到了,坐下吃饭,吕连山随后到,薛潮就打了声招呼,吕连山应了一声,现在这是第二次交流。
“听着够累的。”薛潮也和他们示意一下,然后继续和他的饭做无声对抗,具体表现为,怎么能在进食的时候,脸不摔进碗里。
卓倚抽空观察,发现他喝粥、吃菜的频率几乎一样,像无情维持生命体征的机器人:“你半夜藏起来挖煤去了?”
薛潮:“和你队友坐了一路破板车,又和你勇闯大宅子撞鬼去了。”
玩家和守秘人的灵感检定同步。和事佬感慨:“守秘人真辛苦。”
下人给新来的两人摆上碗筷,又在空位放了一套,默默退下,吕连山瞥了眼多出的那副碗筷。
和事佬:“老许呢?”
吕连山:“早走了。”
卓倚一顿:“还有人没起?我以为我最晚了。”
吕连山对着对面抬了抬下巴:“我来的时候只有他。”
薛潮:“我来的时候除了村长都在,村长说头疼今天不吃了。”
卓倚的筷子移向空碗筷:“那这是给谁的?”
薛潮随口回:“闹鬼了吧。”
卓倚点头,继续吃:“有道理。”
桌边有一小碗早上熬的雪糖浆,表层已经凝固了,可以淋在糕点上吃。
剩下三人大早上不想再吃这么腻的,卓倚来的路上尝了一块,觉得还行,就用筷子捅破一个窟窿,端过来再淋一块吃。
结果碎裂的糖壳里流出红浆,糕点被滴凹一个小坑,散开血腥味。
吃饭的几人都一顿,和事佬“嘶”了声:“他家老大不是说雪停了就好了吗?”
薛潮闻言扯扯嘴角,不予置评。
卓倚嫌弃地放下糖浆,用筷子彻底拨开糖壳,雪白的糖壳下是一碗鲜血:“谁大早上就杀人了,别人还吃饭呢!”
吕连山:“鸡血。”而且是活鸡放的血,还新鲜。
卓倚听到专家科普,更嫌弃了:“杀个鸡还大张旗鼓的……”
薛潮困得头慢慢低下,手里的筷子没拿住,滚进了桌布里。
这剧情熟悉……卓倚抱着看戏的心。
薛潮决定放过自己,结束今天的早饭,就理了理衣服,准备走了,卓倚叫住他,非常直白地问:“你不来套情报吗?”
“你们的检定不是我做的吗?”
薛潮反应了一会儿,理解了对方的脑回路,这几位收集情报不怎么用检定,更多靠自己,而他只有检定的时候与他们有感应。
他摆摆手,临走还端走了淋过鸡血的糕点,和事佬以为他有异食癖,接受度很高,还提醒道:“别喝太多,代替不了水,容易脱水。”
“去找当事鸡,这家没养鸡。”
卓倚喊道:“那我想套你情报!”守秘人的情报肯定多。
薛潮头都没回,随口胡扯:“你过一个说服吧。”
然后,麻将骰子的牵引感就让他一顿,牵引感还不小。
骰子女神觉得他可以检定一下试试,不吃亏。
【“说服”检定结果为:23/35,成功】
“……”
一个个说服点数这么低,怎么骰运这么好?
他神情莫测地回头,这总不能他来说服他自己吧?
卓倚得寸进尺地感慨一声:“其实我恐吓更高。”
“用祠堂的情报和你换,这家人其实没那么尊敬山神,他们锁祠堂的门,锁最后一进院子,是不希望祂出来。”
薛潮点头,确实是有用的情报:“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哪有乐子,无聊啊。”
“商店开了,找找吧。”
卓倚这才想起来人气值,一看进度条,不仅商店开了,异能都快能用了,一骑绝尘的涨人气值速度。
以他的经验,肯定在实时总榜前十了。
卓倚不满意:“这算什么乐子,购物?”
“又不是只有你购物。”薛潮瞥了眼这大宅子,“多出去交交朋友吧。”
一块拼图是凑不出故事的。
他笑了笑,跨出门:“说不定有意外之喜呢?”
第129章
“哎呦!”
西厢房开门就是一声惊叫, 正在补窗户纸的老大没踩住凳子,往前倒下,直挺挺撞开没合拢的门, 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腿折到看着都疼的角度,他连声痛呼。
然后屋里就响起小孩子尖锐的啼哭,老大媳妇两边顾不上, 急火火出门扶他,但他的腿那个样子,她也不敢轻易动:“快、快去叫大夫!”
三个玩家坐在那吃饭,也没有帮忙的意思,等神的侍从出来帮忙,和事佬喝了口茶, 温和地提点一句:“找大夫没用,找大师驱驱鬼吧。”
这话不知道触到她的哪根弦, 她一下子坐在地上, 崩溃地捂住脸,嚎啕大哭,“下下”签从她手中脱落:“雪都停了, 怎么还没完了!哪方的鬼啊神啊,你要杀要剐直接来, 何必这么折磨人!”
薛潮走到院门了,回头瞥了眼, 捡起大宅子门口的“下下”签, 放回签筒,就转身走了。
男人的哀嚎和女人、孩子的哭声搅合在一起,听得人太阳穴直跳。
吕连山不打算出门, 放下筷子就回屋里去了,剩下两人好像没有具体目标,干脆随着薛潮的脚步,也出门了。
村子里有杂货铺,但不是商店,直到他们和薛潮从两边来,经过同一个院子时,远远望见另一个院子的后墙上贴着一幅黑白挽联,字被疯长的野草盖住一半,什么高风亮节、良操美德,但横批不是“驾鹤西游”,是喜庆红底写的“财源广进”。
老玩家的经验让他们一眼认出这就是游戏商店的入口。
薛潮站在一边不动了,拿出一根细烟点上,靠在树边偷闲,卓倚便知道他去过了。
包装比较花哨的细烟,烟盒是纯黑色的,绣着大红大紫的花,在这样的村子可不多见。
两个玩家没有贸然靠近,站在薛潮前面一段的距离,避开若有似无的烟味。
他们的前方,不正也不那么偏的位置,立着一个像日晷的东西,十二等分,刻着生肖,有一些动物的图案已经模糊了。
但日光对于喜悲山来说是稀客,也没有晷针,所以这不是日晷。
还是镂空的设计,生肖图案是某种暗红的晶体,不怎么透光,有点像没有碎掉的山石。
“日晷”后的空地,有几个燃烧过留下的黑圈,像有人在这里烧纸了。
卓倚就近一户人家借点纸钱,也在那地方烧了,燃起的火不知道借了哪阵阴风,忽然窜高,火光大盛,将还完整的生肖图案映在对联中间的空白。
红色的光影被拉伸,变成一个塞满“门”的椭圆,像咒文打开的异界通道。
恰巧就在此时,五毒一行人从门里出来了。
穿过“门”的时候,他们罩在红色的影子里,也发红,阴影又是黑色的,像滤镜调到极致,只剩极端的暖色和黑色。
两队打照面,为首的那伽没什么反应,倒是她身后的左右护法幽幽抬头,蒙住的眼睛看过去。
“啊,还有女巫?”卓倚打量她的装扮,想起是谁了,“五毒啊,还能见到毒王,你的血管里真藏了蛇?”
就这么问出对方的秘辛,那伽不言不语,像没听到他的话,倒是她的两个跟班深感冒犯,阴恻恻道:“对……不敬。”
中间的词不知怎么,像含糊过去了,但卓倚没什么探究欲,摆了摆手。
和事佬还是笑眯眯的,像去食堂的路上碰到同事,摆手当作打招呼,就在这时,和事佬和裹布男甲的罗盘忽然转动。
然后在场两队,耳边都听到守秘人的声音:
【东边的闲家弃牌“三条”,是否“碰”?】
所有人:“?”
那伽、卓倚、和事佬瞬间看向不远处水井后的草丛。
风静静吹过,长而密的野草被吹成波浪状,像在发抖,全场静悄悄的。
“【那伽】?”
“【卓倚】?”
……
“【卓倚】什么情况?”
“【卓倚】狐狸这边是南边吧。”
“【那伽】伽姐是北边,东边哪冒出来的?”
“【卓倚】这是藏草丛里了?三个大佬没发现?”
“【汪诚】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那伽】抓住隔壁,快现身说法啊啊啊!”
事情是这样的,薛潮和七杀到之前,旅行社在他们前一步找到商店了。
只不过他们原本在院子里面,刚准备从侧门出来,就听到其他玩家的声音,瞬间进入警惕模式,慌张地藏回侧门里。
然后就听到两队碰到的打招呼声,领队有点见识,认出了卓倚的声音,能和榜四……哦对,现在是榜三了,敢和榜三呛声,对面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听这些人风雨欲来的语气,旅行社怕两队神仙打起来,波及到他们凡人,就准备静静溜掉。
预测机位和罗盘都重要,领队和蒲逢春起码走掉一个,所以领队心里呼叫守秘人,过一个潜行。
守秘人就在战场边的树下抽烟,闻言挑了挑眉。
【“潜行”检定结果为:23/30,成功】
旅行社领队忐忑的心落地,荡出一阵狂喜,30点出奇迹!
他给队友们打手势,先行一步,蒲逢春紧随其后,她记得罗盘里的牌形,不用看,迅速弃掉了多余的“三条”。
然而就要过检定。
但没能过成,她感受到罗盘忽然转动了。
一低头,天池的指针还指向“东”,但四方的外盘多出三个刻字,与天池的方向一致,分别是“北”、“南”、“东”。
而“东”此时正亮着,像涂了血色的荧光。
然后就是薛潮通过麻将骰子系统,在他们耳边响起的提示。
领队就感到好几束令人汗流浃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偏偏在这诡异的冷场,薛潮好像以为他们没听到麻将骰子系统里的话,靠在树边的本人直接开口,当场又问了一遍:“东边的闲家弃牌‘三条’,是否‘碰’——说你们呢,南边的,北边只能吃,‘碰’比‘吃’优先。”
当有两张牌可以与上家打出的牌形成一组顺子,就可以“吃”。
比如手中有二条三条,上家打出一张四条,就能 “吃”,拿过这张牌,形成“二条三条四条”的顺子。
注意,只能吃上家。
当有两张牌可以与打出的牌形成一组刻子,就可以“碰”。
比如手中有二条二条,不管哪家打出一张二条,都可以“碰”。
当有一组刻子,其他人再出一张相同的牌,可以“杠”,称为“明杠”。
当有一组刻子,自己又摸到一张相同的牌,也可以“杠”,称为“暗杠”。
“杠”和“碰”,比“吃”优先。
“‘杠’和‘碰’本来没有优先顺序,因为要杠就代表至少有三张一样的牌,每种牌只有四张,其他人不可能再有一对一样的牌,但为了方便你们各自的检定,每队都有一整副单独的麻将牌,你们进村时也看到麻将箱了,所以会出现可以同时‘杠’和‘碰’的情况,甚至都是‘杠’——就加一条,‘杠’比‘碰’优先,如果都能‘杠’,那就比谁的反应快了。”
薛潮解释了几句“吃碰杠”的规则,卓倚就懂了,立刻道:“碰!”
和事佬的罗盘就转出一张“三条”,并且外盘发血光的字就变成了“南”,也就是他们队。
然后,不仅积分上涨,还有:
【全队每人获得一个奖励骰,暂存】
薛潮拿烟点了点他们:“你们再弃一张牌。”
和事佬提起兴趣,对自己挂的罗盘和这副牌多了一点认真。
他从外套内侧,拿出罗盘看了一眼,外盘出现三个方向的刻字,代表他们三队离得近,所以同时上了一张牌桌。
也就是说,不同队撞到一起,检定在一定程度上变得透明了,起码哪家“弃牌”会告知牌桌上的所有玩家。
同一张牌桌就可以进行“吃碰杠”,也就是利用其他队的检定,来调整自己队的牌型。
他研究自己的牌,五毒的罗盘看不到,倒是根据东边那公会的出牌推测了一下对方的牌型,然后弃了一张牌。
裹布男甲也发现了罗盘的变化,他的目光从“东”移到草丛,一只毒虫就悄悄爬出他的袖子,要飞去草丛。
然而旅行社的领队先一步站起来,又害怕又警惕,举起的双手都在发抖:“……不是埋伏、不是埋伏……我们只是不想打扰你们,马上就滚。”
“【汪诚】笑死了,一个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潜行的潜行成功。”
“【汪诚】开卷潜行哈哈哈。”
“【汪诚】如潜。”
“【汪诚】还能这么玩啊啊!那战斗轮轻易不会有突袭和埋伏了,简直是拿着喇叭宣布‘我要偷袭你’哈哈哈!”
卓倚态度相当好:“不是你们,还不知道有这么有意思的规则,我们守秘人藏得真深。”
薛潮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还有评论区高涨的热情,熄灭烟头,客气地摆了摆手。
五毒一行人见埋伏的这群人没有威胁,就没管了,他们已经买完道具,跨出奇怪的商店门,七杀两个往里走。
旅行社见没人离他们,立刻开溜。
但一直走在那伽后面,完全被挡住的裹布少年走到奇怪的生肖晷旁,心里忽然呼叫守秘人:“过侦查。”
薛潮知道他比起侦查,更想凑这个热闹,他当然不介意他们再多探索和宣传,非常配合地投了:
【“侦查”检定结果为:66/70,成功】
【北边的闲家弃牌‘幺鸡’,是否‘杠’?】
和事佬先一步跨进墙门,消失了,卓倚落后一步,一听这话,留在门外,也不管队友同不同意:“杠。”
【全队每人获得两个奖励骰,暂存】
碰一次,杠一次,有互动,能换牌,还有奖励。
卓倚久旱逢甘露,有点兴致勃勃地看向要离开的两队。
第130章
薛潮早趁机溜走了。
他远程就能操纵, 没必要在现场蹚浑水。那几个玩家也注意到了,但在牌桌上,顾不上他。
过了一会儿, 卓倚还是跟来了。
薛潮没有惊讶也没有排斥,卓倚有点感慨:“你和老吕有点像。”
“你指对你的容忍度吗?”薛潮神情寡淡,“你还算正常。”
他见过真正的神经病,和某些邪神比, 卓倚这种程度,简直是“讨人喜欢”。
卓倚:“……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他双手枕在脑后:“我也想多玩一会儿,我还是第一次玩麻将呢,但五毒那群家伙跑得真快,另一队又没什么意思,我还听老何说, 商店几乎空了,怪不得跑那么快, 五毒哪来的赃款?”
他看向薛潮, 薛潮嗤笑:“别套我话。”
卓倚开玩笑:“我再过一个说服?”
“如果你想问我去干什么,我去扶贫。你们都上牌桌了,有某几位还没凑齐起手牌, 对于这种消极比赛的玩家,我作为主持人有监督的义务。”薛潮说, “你可以过一个心理学,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卓倚本来也是这么猜的, 北边和东边都见到了, 唯独西边没消息,而他们正在往西走。
“顽疾可都是神兵,你不怕死啊?”卓倚笑眯眯的, “上一个副本不就差点被神兵杀掉了?”
薛潮瞥了眼他,随后,人气值突破60点大关的系统消息就到了,玩家的异能解锁,机位共享接连熄灭。
“现在不怕了。”薛潮懒洋洋地说,“都可以杀我了。”
卓倚一愣,笑出声:“你这人,你是真不怕,当朋友应该不错。”
“是吗。”薛潮轻描淡写,“我以为玩家都讨厌主持人呢。”
卓倚毫不犹豫地点头:“谁被暗地里的老鼠监视会高兴?就算没有威胁,也倒胃口。”
“所以如果我是玩家,我也不会喜欢主持人。”薛潮轻飘飘地打个哈欠,“就像我是主持人,所以不喜欢你们有异能的玩家一样。”
越往西走,人烟越稀少,但村民反而更热情,可能是就这几户人家,总互相串门,凑一起吃大锅饭,他们循着味道过去,果然找到顽疾一行人。
三个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已经吃完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还捧着碗,坐在大姐大哥和小孩中间,两眼是泪,边吃边夸,像被好心人救助,见证了“人间有真情”的落魄大叔。
薛潮自顾自坐在他对面,几户人家见过他,张罗也给他填一碗饭,他刚吃过,就婉拒了。
颓丧大叔才看见他,眼睛睁大,像见到大领导,有点拘谨:“哦哦你就是守……果然一表人才,幸会幸会,吃点?”
他推过手边的糕点,薛潮顺手将那碗鸡血糖浆放在糕点旁,糖壳重新凝固,和鸡血混在一起,像混有红色杂质的玉石。
大叔闻出血腥味:“……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鸡,惹的也不是我。”薛潮将这碗血交给一个大姐,低声说了什么,大姐就走了。
卓倚看了眼桌上的鸡蛋全宴,了然:“她家养的鸡?”
远处的院子就此起彼伏响起鸡叫。
大叔饿死鬼一样扒他的饭,薛潮看他吃得香,把目光移到旁边雕像似的三人身上:“任务不是杀我吗?我人来了,等什么?”
他的视线又落回颓丧大叔:“等你吃完饭?”
旁边,看戏的卓倚一挑眉。
颓丧大叔呛得咳嗽,心里叫苦,现在找茬都这种要命的风格?大家就不能装一装吗?
面上却还是狗腿的笑:“任务就是加塞捣乱,我们都完成了……至于你破没破解,之后怎么办,那是我们小老板该想的事,我们也不是只做任务,指标也要搞的,现在当兵器都不容易!”
薛潮没什么表情,薄戾的眼睛抬了抬:“你队友只听程序命令,我相信,可你看着像聪明人,哪怕做武器也会读主人心思吧?”
“否则能这么快成领队吗?”黄海涛嘿嘿笑了两声,凑近了点,“不过读老板的心思,可不是越俎代庖,你之前遇到的那个……不就是前车之鉴?”
薛潮闻言也扯起嘴角,蓝眼睛却明明灭灭,大海总在流动,安静与汹涌像一体两面,轻易看不清楚。
只有五个人的副本,另一位当事人还死了,这一个个知道得真清楚,大公会的情报网确实不一般。
“真不杀我?”薛潮卸下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你可是我大老板的学生,我怎么敢啊?”黄海涛拍腿,嘴没个把门,“聊几句我就和你一见如故!你努努力,把那个踹下去!以后我们就跟你了!”
大老板是霍尔德,这次雇用他的老板是马可·波罗。卓倚凑热闹:“他要是死了,你怎么和马可·波罗交代,那三个有问必答吧?”
“游戏里谁都可能死,死了一个再说,这不大家都好好的嘛,乐观点,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就去负荆请罪呗。”黄海涛看得开,“反正我们做不了人,那就追随一个投缘的主。”
卓倚比大拇指:“哲学。”
黄海涛嘿嘿傻笑。
薛潮却不领情:“投靠我是指,故意不探索异常,拖垮我的进度?”
“我是为了见你!”黄海涛直言不讳,“总要亲眼看看备选人都什么样,才好选一个有前途的吧!”
卓倚拆台:“他见到火腿肠肯定也这么说。”
薛潮:“我知道。”
他转了转打火机,问:“西门前的宅子进去了吗?”
见他们认识,村民们就吃自己的聊自己的了,就在他们聊今早洗财神的战况,齐声笑过后的空隙,正好听到“西门前的宅子”,顿时陷入古怪的寂静。
黄海涛心有灵犀地拍大腿,夸张地抱怨:“一说这个我就来气,你说大晚上也锁门,大白天也锁门,想要推动乡村发展、我看这当度假村就不错,你得开放啊,你得好客,哪能闭门不出?看人王大姐,又给我们吃,又给我们住的,热心肠!”
被夸的这家主人连忙笑着摆手,回了两句热情的俏皮话,却没接“西门前的宅子”的话茬。
黄海涛给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薛潮便知道他试图套过好几次情报了,一无所获。
和他之前一样,提到那宅子,西边的人家就闭口不谈。
不只西边,整个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彼此都认识,住在其他方位的人家也颇为忌讳,就是不回答。
村民们抓紧重新热火朝天起来,薛潮懒散地往后靠,用方便他们三人交谈的音量道:“都是老玩家了,不会撬锁?等了一天一夜,也没等到您老舍得过一个力量。”
“我不是缺力气,我是胆子小……他们三个假人一样,也就比鬼好一点,和他们一起去,也不知道壮胆的,还是再给自己的游戏调高恐怖指数的。”
正在这时,大姐端着碗回来了:“哎你真说对了,真是我们家的鸡!早上杀鸡时放的那个桶不见了!”
她跨过门,发现所有人看向她的身后,回头就见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踌躇在门口,脏乱的头发挡住眼睛,只露出脏脏的嘴,像在嗫嚅,又像太干了,无意识地动动嘴唇。
大姐本来热情又带点惊奇的表情一下子收敛了,和其他人一样,一脸难言地看着他。
诡异的气氛蔓延,没人说话,直到一个大哥沉着脸,拿起两个馒头强硬塞给他,打发他赶紧走。
乞丐拿到馒头,立刻低头啃起来,步子一点点向外挪,大哥大姐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身回来。
大姐还举着碗,露出手腕的金镯子,就在转身的瞬间,镯子被从身后嗖地撸走,碗摔碎在地上,溅了她一身的血。
她被拽倒,大哥去扶,一堆人围上来,一个老太太破口大骂:“臭乞丐天天偷东西,就该让你饿死!”
薛潮顺着骂声的去向,一路追去,推测出乞丐的动向,换路截道,将人堵住,乞丐惊恐地想逃,被他一招制服。
卓倚落后一步,见嫌犯已经落网,自觉承担审讯的任务,凑过去问:“给你馒头,偏要金子,蠢过一次,就别蠢第二次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西门前的宅子是怎么回事?”
那些村民对乞丐不是单纯的讨厌,还有一种令人熟悉的忌惮,乞丐与西门前的宅子必有关联。
乞丐呜呜叫,飚出眼泪,却怎么问也不说,只是越叫越大声,吸引来其他村民的脚步声,薛潮不耐烦地一个手刀送他安睡,卓倚赞同。
迟来一步的黄海涛“哎呦”一声,脾气都这么暴躁,换他来扯皮拿线索啊!
西门前的大宅子封死了,薛潮看了看锁,没有撬开的痕迹。
没多难的东西,霍尔德养的这群神兵不至于弄不开,就是不想弄,等他来。
门口绑着签筒,黄海涛说:“今早我特意来这蹲守,这家今天是‘上吉’,有签就肯定有人,不是空的……但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如果这是鬼怪的老巢,咱们这就是送上门的肉啊!”
卓倚后退几步,努了努鼻子:“有花香,院子种花了?这天不会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