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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撑死胆大的, 饿死胆小的,他是鬼也得爬出来。”房泰来的眼睛充血,不断揉自己剧痛的头, 说话带森森的怨气。


    她说到一半,眼睛忽然一偏,幽幽落在邓达云的刀上:“你要自杀?……我有经验,我帮你?”


    她卷起袖子, 小臂有自残的刀痕,这种程度的伤,回血药完全够用,大概率是卷入游戏前,现实世界留下的疤痕。


    刚才还劝他别自杀啊?邓达云欲言又止,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妙, 果然还在说胡话吧?


    房泰来像开了一个小差,又自己拽回了正道:“他们的计划就是触发boss战, 现在boss成功破茧, 这不是在稳步推进?”


    “……可谁能打败祂?”邓达云光提到那个怪物就恐惧地咽口水。


    “螳臂当车,除非红玫瑰诈尸做炮台,再来一个掩护的防御型异能, 还可一战,否则祂一翅膀就能拍碎我们。”房泰来看着邓达云白纸似的脸, 拇指与食指相抵又分离,“……思路打开, 看过科幻片吗?再凶猛的机械巨人, 捣碎它的动力核心,它也当场歇菜——boss破茧了,但你看见他出茧了吗?”


    薛潮没出茧?那他……邓达云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疯狂了:“他在boss身体里?”


    瘫在地上的房泰来弱弱竖起大拇指, 然后又像死机了,躺在原地发呆,嘴里微弱地自言自语。


    “【邓达云】在boss身体里??活的死的?盛红也算在boss身体里啊!”


    “【邓达云】好一个精神胜利法……我疯狂学习,争取临死的时候用上……”


    “【房泰来】她没说实话吧,如果薛潮没死是她猜的,怎么解释她的机位断片?”


    “【房泰来】蝴蝶的哪部分是哥啊,我对着拜拜:(”


    “【房泰来】说不定坠的哪个器官就是他的?”


    “【房泰来】也可能在胶卷里吧。”


    “【房泰来】胶卷怎么藏人?”


    “【邓达云】boss之前一直在胶卷里啊,蝴蝶花纹和眼斑,一开始大家都猜错了,后来才清晰的,而且胶卷是摄影机吐出来的,三单元不就是摄像机的内外世界来回转换?”


    “【房泰来】对,还爬过胶卷管道,在太平间的尸体内部。”


    “【邓达云】现在这些胶卷不就在穿过尸体的内部……?”


    “【房泰来】卧槽,那boss的躯干内……薛潮在胶卷管道里?”


    “【邓达云】但他死了啊,就算在里面,也被同化成boss的一部分了啊?”


    “【房泰来】……你们有人记得房泰来的异能是什么吗?”


    “【房泰来】替身娃娃?在薛潮的梦境里又替她跳了一次楼,就是视角挺奇怪的,和之前不一样,仰视的感觉。”


    死的人不是薛潮,是房泰来的替身娃娃。


    她的异能“替身娃娃”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然后就成为了那个人的替身,直到时限结束、被杀或者她主动收回。


    而她作为本体,可以暂时将意识放给娃娃,会掉体力和san值,意识转移的时候,机位也可以跟随,只不过更掉san值。


    娃娃可以穿越部分常人难以主动到达的地方,还掉san值。


    开启异能,她少有体力和san值满值的状态。


    如果娃娃变成别人,她的掌控力就会减弱,而且被替身的人一定会感觉到,却还耗费她的体力和san值——百害而无一利,她从来没这么用过,并且藏得严丝合缝,怕被利用。


    第一次获得异能的时候,她还嫌弃过这部分的能力,没想到真有用到的一天。


    薛潮用摄像机拍了娃娃替她死的画面,那时候她就二次发动异能,让娃娃顺势被收进胶卷里。


    当时没想到后面会发生什么,她只是不想错过信息,怕他们两个的办法终究不灵。


    娃娃在茧中梦境醒来,感受到了驱逐,她在校园里搜集情报,还远远看到了薛潮,他拿着摄影机,又在到处拍尸体。


    她小心地避开他,靠近驱逐感最强的天台,然而什么也没看见,她想起薛潮和她提过,玩家无法与角色共存。


    她看不见的地方,站着角色“房泰来”。


    周围没有敏敏,到处又在死人,“房泰来”在天台,只可能要跳楼。


    她立刻乘电梯下楼,她太熟悉落点在哪了,消散的驱逐感再次出现时,她立即“覆”上去,摆出一模一样的扭曲姿势——娃娃已经跳过一次,简直有肌肉记忆。


    机位也移到娃娃这边,茧中梦境发生的事肯定更涨贡献度。


    她不知道薛潮看没看到她,位置虽然远,但他能同时看见玩家和角色,应该能发现。


    很快娃娃又被卷入胶卷里——薛潮在天台拍到了。


    san值掉得太快,意识回到本体歇了歇,再过去的时候,就是在一堆胶卷里,看到一个拍立得头颅的女生走进教室,说着说着,眼泪差点沾湿她在的那一帧。


    接下来一系列的狂风骤雨,她躲在胶卷里,动不敢动,看不敢看,又不得不放开耳朵,关注那些心惊胆战的动向。


    她又想永远躲起来,地老天荒都行,但薛潮要死了。


    胶卷反转,带着惊恐的她冲向薛潮,而薛潮那双眼睛却窝着冷冷的火,好像这么死了也要搅一场天翻地覆,把最后的一口郁气吐在boss身上。


    但这样的眼神只一瞬,他一眼锁定了她,像开了挂一样。


    目光还是冷冷的,报复的火焰却熄灭了,冷冷的平静,像转瞬间做了什么决定,他忽然转出一把锃亮的手术刀,迎着自己的脖子就去了——房泰来电光火石之间对上了薛潮令人心惊胆战的思路,他这是觉得自己死到临头,干脆割下闪蝶头颅割给她,能走一个是一个!


    于是她也在转瞬间做了一个决定,娃娃从胶卷里伸出手,扯住他拿刀的手,用力将他拉进胶卷,自己出去变成他,替他受了致命伤。


    房泰来随地躺了会儿,终于恢复一点“体力条”,大概是一丝到一小段的“伟大”飞跃,她半死不活地示意邓达云在前面带路:“周围快被祂撞空了,这栋楼不能待了,撤。”


    她没有收回娃娃,因为最后一次替身机会给薛潮了,干脆调起最后的精神,将机位转到娃娃的尸体,做一个流动的摄像头,说不定就能拍到薛潮呢?


    薛潮站在胶卷的管道里,四周也是错综复杂的胶卷管道,在血肉的空旷世界里,像揉在一起的拉菲草。


    管道不是静止的,像传送带,缓缓地向前流动,远方深处,传来发闷的擂鼓声,一下一下,管道跟着震动。


    他看去,层层胶卷的遮蔽下,泄露几道红,像被照透的红酒——这是boss的心脏!


    头和心脏向来是致命位置的代表,但头颅似乎并不是boss的弱点,目前为止,他见过的两个boss,脖子被鬼东西掐断,只会停滞,根本死不了。


    江冥掏向心脏,如果不是出于神经病的变态爱好,那心脏就是她的弱点,而且所有胶卷避开了心脏的位置,周围成了真空地带,更加可疑。


    离心脏最近的胶卷也有很远的距离,没有向日葵根茎,他拼都拼不了,过去了也够不到。、


    远程攻击型异能确实香。


    ……算了,还想这个,他都没异能,有点自取其辱了,主持人:)


    亮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薛潮沉思后跑进去,经历一瞬的曝光,他发现自己在校园的宿舍里。


    还是女生住的六楼。


    他在624的门口,门关着,几个女生正在一边查手机,一边制作请笔仙需要的纸。


    他与房泰来的替身娃娃互换了,这条胶卷是“房泰来”的剧情。


    不会又要闹鬼……薛潮隔一道门板,听她们低低地一齐念“笔仙笔仙”,头疼得直抽抽。


    然而这次他没开门,门却自己吱嘎开了,好像本就没锁紧,他后退一步,所有女生的异头还是转向他。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走向,薛潮发现,只要他先到达下一个剧情点,剧情就会直接跳转,他跑了几间宿舍,再迅速跑下楼梯,不到几分钟,这条胶卷的剧情就走完了。


    然后曝光,他回到血肉世界的胶卷管道,离前方亮光出口和远处心脏的距离,和最初醒来时一样。


    他再次跑进光里,又是一样的剧情,他试着做出改变,偏离剧情,剧情就会卡住,比如他必须在门口吓她们一跳,否则他就算把整栋楼探索完毕,回到624,她们还在等笔仙的答案。


    回到胶卷管道,他划开一条口子,观察其他胶卷一帧帧流动的画面,锁定了一个眼熟的人,与房泰来的胶卷纠缠最深之一,是敏敏的胶卷。


    他在胶卷前进到一处许多胶卷互相打结的地方,看好时机,割开胶卷,钻进敏敏的胶卷,所有胶卷都汇向光亮,他跑进去,这次变了,他坐在天台的角落。


    天台拐角的另一边,“房泰来”和敏敏在吃外卖聊天,谈到了最近总有人失踪的事,又聊了很多别的八卦。


    她们有很多话聊,但薛潮时间紧任务重,起身离开天台,两个女生像没看见他——他在这条胶卷里没有剧情,所以不需要他,剧情会自动推进。


    一出天台,就是敏敏上课、休息,快速跳过后,又是她去故事社,和社长、社员商量新的灵异主题“校园七大怪谈”。


    因为是夜探,门都锁了,有些地方需要去找管事人要钥匙,比如美术社、录像社、广播室,敏敏在录像社里看到了白白,向她申请了钥匙。


    薛潮皱眉,他怎么觉得时间线和地点都乱糟糟的?


    所有梦境的合订本?但白白出现在这里好突兀。


    他原本以为一直躲在故事背后的人是“薛潮”,但“薛潮”故事背后还躲着一个“白白”。


    他哪有她藏得深?她还出现在什么地方过?


    薛潮拿下摄像机,人不理他,但物品能碰得到。


    电池就是正常的电池,打开摄像机就是一愣,画面里是异化的校园,几乎成了废墟,镜头前不停有其他胶卷转过,还有一角闪蝶翅膀在扇动。


    视角忽高忽低,飞速前进——蝴蝶飞舞的视角。


    他知道了,血肉世界是胶卷进入boss身体的那段,曝光是离开boss身体的出口,进入故事就是随着胶卷的转动,他所在的位置转到boss体外了——boss已经破茧,体外就是此时的副本世界!


    第112章


    凭借摄像机里的那一点翅膀边角, 他跟了一圈蝴蝶的飞行轨迹,祂飞舞时,特别适合速推剧情, 因为剧情都在祂体外的部分,流速和祂的飞行速度一样快,而祂几乎都在飞。


    二刷敏敏的剧情,薛潮立即去拿摄像机, 再次观察摄像机里的副本世界,蝴蝶的飞行轨迹变化了,但遮挡镜头的其他胶卷的转动顺序却没变——胶卷都有固定的轨道,就是固定的剧情走向。


    真的无法偏移吗?


    白白说她也是养料,恰巧被选做最重要的躯干而已,又无声落泪, 好像她与盛红一样身不由己的惨,可薛潮心里一片没人味的冷漠。


    在他心里, 盛红和她有本质的区别。


    盛红死了, 被同化成副本的一部分,这是可以想到的,但作为开篇本的boss, 白白不可能是之前被同化的玩家,既然是副本土著, 管她是npc还是鬼怪、boss,他都有一种族群基因残留似的对“非我族类”的排斥。


    虽然他不见得对“我族”多倾囊相助, 也不见得“非我族类”都是敌人, 但那条线就摆在那,npc就算了,他绝不会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怪物。


    他怕他死都死不明白。


    一个不重要的npc, 几个单元都没有露面,敏敏、3号床同学这种重要npc就不说了,比“幕后黑手+背景板”的“他”戏份还少,怎么就能做boss的躯干,致命的核心部位?


    反正他都自投罗网,跳进茧里了,不如让他当躯干,“薛潮”适合多了。


    所以她不可能只存在“薛潮”的梦境里,她比“他”蛰伏更深,一直都在。


    第三单元里,太平间是尸体们的心脏,集体诈尸,咚咚直响,心脏复苏,与之相连的敏敏“血管”才能打开,展露她尸体内的世界,探知她生前的“剧情”,邓达云同理,只是他作为主角,是胶卷管道。


    如今心脏在跳,剧情也在走,胶卷却离心脏十万八千里远。


    因为心脏和剧情不匹配。


    在她的身体里,自然是她的心脏,穿行的胶卷却都是别人的故事。


    敏敏的剧情里,没有薛潮的戏份,他影响不了人,但影响得了物,他藏起美术社的钥匙,但楼下保安有备用钥匙,到广播室,他把备用钥匙也偷了,但另一个同学还有钥匙,这两处自动修正了。


    他没意外,早早去了录像社,偷了白白的录像社钥匙。


    剧情改变了!


    敏敏来申请的时候,白白怎么也找不到钥匙,问提前把摄像机给他们行不行,但敏敏歉意地说他们不仅想看摄像机,夜探录像社的这部分也很重要,白白想了想,最后提议明晚不锁门,她留在录像社整理社团月的素材,等她们来。


    “这不好吧,太麻烦你了……”敏敏更愧疚了。


    “没关系,本来社团月的这些东西我最近没时间管,已经堆成小山啦,一些社团摊位的活动照还没拍,也能帮我朋友他们收拾摊位,他们也焦头烂额的,我还能给你们拍一拍,夜探怪谈肯定比围在一起读书的照片更有意思。”


    敏敏还是迟疑:“可晚上你一个人在这里,真有鬼怎么办……”


    “你说传的那些校园怪谈?我不太信那个,正好让我有些困扰,招新锐减,就当请你们帮我社辟谣了。”白白笑道,“不过太晚的话,即便没鬼也惹人胡思乱想,那就麻烦你们早点到了。”


    不信鬼?薛潮之前翻白白的书包,夹层有一个驱鬼的平安符。


    ……好人啊。


    “我们麻烦你才对,太感谢了,谢谢学姐!”敏敏鞠躬。


    再次回到血肉世界,胶卷管道果然发生偏移,靠向心脏的方向,但被其他胶卷挡着,自身的偏移虽然明显,却不足以推走其他胶卷,还是离得远。


    不过已经在靠近了。


    薛潮有了思路……谁的胶卷能量最大,这显而易见,受到剧情的阻力越大,爆发的能量越强,肯定是五个主角的胶卷。


    他要找到这些。


    胶卷的纠缠也有逻辑,有因果才纠缠,比如他能从房泰来的胶卷钻进敏敏的,自然也能从敏敏四周的胶卷,找到邓达云的。


    进入后,他立即去了录像社,确定门没锁,而且亮着灯,有因果就能互相影响。


    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回去速走剧情,剧情果然发生改变,七大怪谈的探索顺序本来按照学生们论坛总结的顺序进行,但因为录像社有人在等,所以怪谈三的录像社改到了第一个。


    但该走的剧情还是要走,他们不小心先经历了怪谈一,到他们五人小团队产生“第六人”分歧时,这次薛潮选择支持“六人组”。


    场面一下子静止了,大家照例后退,惊恐地你看我我看你,这样古怪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社长代替薛潮询问第六人是谁。


    然而没等男生激动比划,薛潮先发制人:“就是录像社的社长,她为了我们的活动,放学后留下了,我们在图书馆浪费了一些时间,她可能没等到人,先来看看怎么回事。”


    场面又安静了,像剧情卡顿了一秒,又自动恢复如常,敏敏最先附和:“学姐出了名的人好脾气好,这次活动又要准备录像社的主题,又帮了很多社团摆摊位,第一个到,拍到最后一个走……她还说帮我们拍呢!可能就是看我们到了,不想打扰我们,又回到录像社等了。”


    男生的卡顿时间最长,因为对第六人的印象,他最清晰,等剧情跟着变化过来,他立刻道:“好像就是一个女生,快走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剩下两人还有一点半信半疑,但这次没有拆队,一行人到达录像社。


    白白不在里面,她从另一边楼梯过来的,抱着搭摊位的篷子,趁他们没来,她帮其他社收东西去了,忙出一头汗。


    她带头进门,笑道:“终于到了。”


    这句话让他们确信了,剧情也落实了,没有另一队在厕所尖叫吸引注意力,怪谈三暂时证伪,白白给他们拍了照。


    他们告别,要前往下一个怪谈时,薛潮邀请道:“一起吧,我们刚才经历了怪事,你一个在这里恐怕有危险。”


    社长这才想起怪谈一的可怕:“对对,第13级台阶!……你和我们一起吧,人多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这……”


    白白犹豫,好像还是不太信,薛潮借着桌子的遮挡,挑出她书包里的平安符,不动声色塞进她的手里,白白一愣,看了他一眼,同意了。


    她可能以为自己就是凑数的,自觉在队伍里当边缘人物,薛潮心里冷笑,拉着她就跑前线,所有邓达云应该体验的部分都换成她,换不成就强行带她一起,而且他记得剧情点,几乎不给她反应时间,简直是刷剧情跑步机。


    “刚才那是……天使吗?”逃出病房,白白下意识又向后看了一眼。


    薛潮敷衍一声,长翅膀确实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哪怕是代表危险的临床天使、飞跃死亡的闪蝶,她的第一位情绪也是带着羡慕的好奇。


    她自言自语道:“的确不好看。”


    他听着有点奇怪,但还是先通剧情,回到血肉世界,邓达云的胶卷发生巨大偏移,如果不是还被其他胶卷挡着,已经原地发射了。


    能挡住邓达云胶卷的寥寥无几,大部分都被他拽偏了,但还有几条切实地拦住了——其他主角的胶卷!


    *


    房泰来和邓达云躲进地下一层,好巧不巧,里面不是校园地下一层的样子,是医院的太平间。


    但在地面上迟早被祸害,而且尸体好像都诈尸跑掉了,安下一点心,藏进棺材里,邓达云静了静,透过活动铁板的缝隙说话。


    故地重游,激起邓达云难忘的回忆,忍不住低声问:“……boss身体里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他的下方没有声音,只有缓慢的呼吸。


    房泰来太晕了,这一路下来,一半是邓达云连拽带扶下来的,如果是江冥或者薛潮,她肯定就让他们背了,薛潮不必说,安全感max,江冥长着柔弱小白脸的模样,但其实哪也不差,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比薛潮还高一点,她压榨起来没有负担。


    但邓达云这小身板,她真怕爬上他的背,两人一起摔到地下一层,还真不用她走了。


    娃娃替薛潮死了,尸体似乎被收进了“薛潮”的胶卷,她观察过了,胶卷转到boss体外,机位里就是娃娃在病房的床上躺尸,胶卷转进体内,机位里就是血肉世界,无数胶卷穿行其中。


    而血肉世界里,有诡异的暗红色光照在“薛潮”这条胶卷上,有什么东西咚、咚地跳,就在耳边,像地震一样,整条胶卷管道跟着一下一下,剧烈起伏。


    ……应该是心脏,而且“薛潮”是距离心脏最近的那条胶卷。


    随波逐流的娃娃机位,没法在那么空旷的世界里找到一个在黑白色半透明管道里的人,但房泰来发现前方的胶卷改变方向了,面对娃娃的方向!


    薛潮找到办法了!


    房泰来给自己喘口气的时间,然而就是这一刻的放松,让她的头陷入更深的晕眩,她隐隐约约听到邓达云的问题,比他声音还小地回答:“……体内、胶卷管子……心脏……”


    然后短暂昏迷了。


    邓达云却一听就懂,薛潮要故技重施,在管道间穿梭,直到靠近boss的心脏,杀死祂的心!


    第113章


    第一单元的主角已经变成夏才哲, 薛潮瞥了眼阳光开朗的小男孩,都是“阳光开朗”,夏才哲和江冥不一样, 一个装得完美,一个疯过劲所以开朗。


    但比江冥好对付多了。


    而且真正的夏才哲没机会参与副本,与其说这是对玩家的模拟,不如说这是不装也不疯的角色。


    他轻松镇压了活力男孩, 收好“方块1”的扑克牌,在其他人的故事里找她的影子,就像捉迷藏。


    把男孩抱进窗户,薛潮一愣。


    捉迷藏?


    【刚才那是……天使吗?】


    【的确不好看。】


    【她到天堂去了,怎么,天堂其实不好么?】


    【不怎么好。我见过, 天使长得都可丑了,浑身是眼睛, 天堂只存在于虚构时才是天堂, 一旦真实地落进你眼里,和地狱也没什么分别。】


    薛潮睁大眼睛,他知道夏才哲胶卷里的她是谁了!


    衣柜镜子里的粉红房间, 洋娃娃头颅的小女孩抱着古怪玩偶,塑料眼珠盯着他, 没有机质。


    “是你们拼好了芭比吗?”


    薛潮按照之前的办法解决鬼牌问题,问:“你叫‘小花’?全名是什么?”


    “是小花。”小女孩说, “全名是白白。”


    “……为什么叫‘小花’?”关联在哪?


    “因为别人都有小名, 我没有,老师说给我起一个,我的小红花最多, 所以叫‘小花’!”


    她骄傲地从无头洋娃娃的身体里拿出一个集戳本,打开已经盖满了,有一页的花不一样,据她所说,是老师盖歪了,她觉得不好看了,求着老师重新盖的。


    真是小孩。粉红房间、蕾丝裙、洋娃娃、别人有她也要有的小名、漂亮的小花戳,她喜欢美丽的东西,喜欢别人的夸赞与目光,有一点“盛红”的影子,却更纯粹,孩子没有大人那些累赘的纯粹。


    薛潮再次穿上露背的长裙,牵起她的手,江冥到底不是真的第一单元主角,所以换成夏才哲本就有调整,这次偏移剧情的阻力没那么大。


    离开“夏才哲”的家庭,没有江冥从中作梗,他在夏才哲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只纸蝴蝶。


    根本不用等到第三单元生病的小女孩给,这就是第一单元被江冥藏起的东西。


    “这是什么?”


    “蝴蝶。”


    “送为什么送我这个?”蝴蝶很好看,她喜欢,这时候还不是因为“长翅膀”所以喜欢。


    所以喜欢“会飞的”是长大后的事,薛潮准备的说辞用不到了,于是翻出一句她未来的话敷衍:“因为像我的眼睛。”


    不相熟的人这么说话太自恋了,但小孩子只会认真观察他的眼睛,惊讶道:“真的,不过你的眼睛更亮,这只是纸做的,不会飞,你是活的、会飞的蝴蝶!我记住了!”


    薛潮笑了一下,递过纸蝴蝶。


    带着两个小孩进入广播室,回到血肉世界,看着夏才哲的胶卷大尺度偏移,薛潮感叹还是小孩好骗。


    蒲逢春胶卷也是,培训机构的艺术楼无限拔高后,就没有其他npc出现的空间了,薛潮一边走剧情,一边抽空找人。


    他吸取经验,但不在舞蹈班,钢琴大赛的参赛者全都隐形,他就去找了参赛报名表,也没有,最后在蒲逢春没去成的书法班找到了,上午也有一节课。


    女生这次是钢笔的头颅,其他同学在静心练字,她在老师指导别人的时候望向窗外,在看天空,也可能在看天中飞过的鸟。


    她有些病殃殃的,像收起了天真这块免死金牌,开始安静地观察世界,气质又有一点像蒲逢春了。


    下课铃一响,其他同学离开,她才慢吞吞扭回头,一眼瞧见他:“……蝴蝶?”


    这次他把带蝴蝶标记的琴谱给了她。


    等这两条胶卷偏移出去,薛潮发现有一条胶卷与房泰来胶卷高度缠绕在一起。


    不仅因为角色的因果很深,还因为两个单元融合了,另一条是盛红胶卷。


    当时他去找第五个主角的线索,盛红的主线,他只在机位里草草看了几眼,完全错过了异化前的部分。


    盛红的剧情更靠前,他先进入盛红胶卷,重头戏就是万人迷话剧。


    他没参与,所以不需要他推,混进后台晃悠了一会儿,再回到观众席,已经到了白白的剧情,在话剧的尾声。


    白白是被朋友求来凑人数的,在话剧里扮演一个没有听觉的高塔精灵,总有一些心事重重。


    话剧末尾,公主和王子已经打败了邪恶法师,但法师临死时孤注一掷,献祭自己,拨散魔法浓雾,笼罩王国,令所有人陷入沉睡。


    公主听闻深海高塔有一位守望精灵,和王子前去求取解咒的办法。


    精灵听不到公主的请求,但她听到了日日夜夜跪在塔下的公主的痛苦,被感动后,撒下自己的血,落进海里,就是唤醒长眠者的魔咒。


    成功唤醒王国,两人谢恩,高塔却人去楼空,有路过的鲸群说“精灵已经沉入了海底”。


    他们忙问“她死了吗?”,鲸鱼说“她只是睡着了,她永远祝福你们”。


    一个大团圆结局,但薛潮觉得是开放式结局,精灵是睡是死尚未可知,扮演者本人却有独到见解:“哪个都比永远被困在高塔里守海好……你来看演出?”


    她戴着精灵头套,看不出是什么头颅,但比了翅膀的手势——“蝴蝶”,像他们的暗号。


    “找你。”


    “有什么需要帮忙?但恐怕我今天不太方便,和舍友团建。”


    团建召唤笔仙?


    薛潮思考这时白白的形象,她还是有很多朋友,但都是老朋友了,几乎不再结识新朋友。


    对于新朋友,她一如既往好说话,但有意避着他们。


    她看起来有点太瘦弱了,轻飘飘的,不像她期盼中自在的鸟,反而像鸟从高空坠落的羽毛。


    又有一点像“房泰来”……这么说来,邓达云胶卷里的她热心帮忙、广交善友,又有一点像“夏才哲”。


    他理解为什么她是躯干了,她的成长可能有所有主要角色的特质……包括生病的“薛潮”。


    他打开水龙头,让鲜花逆流,长满天花板,闪蝶飞来,却对花香不太感冒,折返要飞走,薛潮抢先一步,早早关上门窗,用一只铅笔打下蝴蝶。


    蝴蝶落在他手里,变成一个小礼盒,打开就是这只蝴蝶的标本,还印着一个口红印。


    ……两个单元融合成一个,已经出现一个闪蝶,所以另一个现了真身,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如果第四单元单独开启,这只闪蝶就会是标本的样子,是“盛红”表白时的投其所好?


    白白凑过来看,他再次将蝴蝶给她。


    不想别的事,一心放在“捉迷藏”,她挺好找的,但再次回到房泰来的胶卷,他卡关了。


    周末大部分住宿生回家,几个“留守儿童”一会儿就确认完了,男宿舍他也找了,他还不礼貌地掀开几位女鬼的长头发一探究竟,还是没找到。


    不可能在宿舍楼外,剧情在宿舍楼里……难道就在之前的那些人之中?


    灵光一闪,她是器官事件的第一个受害者!


    现在的她可能已经不是“原配件”了。


    重新回到那扇门,围着方桌的四个女生一齐看向他,他的视线锁定了一个女生。


    他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但这个水晶球头颅的女生盯着他的时间最长,落后半秒才尖叫。


    她可能在看他的眼睛。


    这回他没有折返去找房泰来,一路跟着她走。


    “……你是鬼吗,来带我走?”被拼凑的白白转过身,攥紧的手微微发抖,有种奇异的接受。


    薛潮硬掰开她的手,抢出一个平安符,咒符倒过来了,他虽然不懂这些,但与“驱鬼”相反,不就是“招魂”?


    “请笔仙是你的主意,你想召唤一个什么出来?又想让它帮你做什么?”


    她咳嗽起来,病似乎更严重了,但因为换了一套“设备”,看起来比她的任何时期都健康。


    她还有心情讲地狱笑话:“请鬼给我安乐死?”


    薛潮以过来人的经验劝:“鬼杀人很疼。”鬼东西几次下手,若不是他疼得没力气,真想咬断祂的脖子解恨。


    ……哦,砍头没有,得挖祂的心脏才行。


    她不说,他当她不信,挟持人就走:“走吧,试试就知道了。”


    白白:“……?”


    薛潮拉着她体验了被持刀男子狂追六楼的奇幻之旅,附赠被长发女鬼拥抱、洗衣机和课桌藏人头等体验。


    拿到书后,薛潮撕下赠与的粘贴,粘在她的水晶球头颅上,从其他方向看,蝴蝶的翅膀变幻大小,像哈哈镜里的蝴蝶。


    她微微侧过头,曝光出现。


    五条胶卷冲破了杂草般的障碍,只被剩下的唯一一条胶卷横挡住,最靠近心脏的薛潮胶卷。


    他快要到达祂的心脏了。


    他以为最后一关必定最难找,但反而不用他找。


    曝光后是他的病房,无头少女靠在他的病床上,抱着一个同样没有头的娃娃,娃娃的穿着和他一样。


    “蝴蝶。”她已经不存在的头“看”向他眼睛的位置,轻轻叫了他一声,“我说了,一眼就能认出你。”


    *


    房泰来没声了,邓达云以为出了意外,爬出柜子,将房泰来拖出来,谢天谢地,只是晕了。


    但不一会儿,房泰来像做噩梦,不自觉抽搐,冷汗挂满额头,吓得邓达云混乱地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做心脏复苏,还是接一桶凉水倒在她头上(电视里都这么演,被打得再惨的俘虏也能这么醒来),房泰来就猛地睁开眼睛,邓达云看到她的眼仁明显地缩了一下,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不好,他被发现了!”房泰来抓住他就起身,但刚抬一个头又晕得跌回去,“我不行,我跑不到那,你去地面等着!”


    最后的希望即将破灭,邓达云震惊后整个人都阴沉了,散发绝望的气息:“他都要死了……还要我陪葬皇陵么?”


    他在房泰来的眼里已经有两个头四张嘴了,正铺在他阴暗墙壁似的脸,齐齐张开,发出低语,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就是他可能死才让你去等着,他的头还在!”


    她也是第一见薛潮本人,以前都是在网络上听他的声音。


    c哥不知道是社恐还是懒,不管是以前没名气还是现在出了点小名,从来不参加线下活动,她想追也没处追,只能遗憾地在网上发疯。


    但网络和现实不能混为一谈,决定帮他,是出于和他本人接触后的判断。


    即便认可他了,也不可能因为她是他的粉丝,就坚信“他一定能成功”……她看过很多死亡,自己也“死”过很多次(她的娃娃),本体也险些死过很多次。


    游戏教给她一件事,“谁都会死”。


    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她又想起被黑色胶卷包围的狭窄世界,只有她和他,他看向她的冷静眼神,毫不犹豫刺向自己脖颈的手,她心里引起的震撼。


    她知道他没认出她,他可能从来没看过私信,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忠实粉丝,即便看了,不像她有声音做参照,也不可能认出来。


    换做其他没什么仇怨的玩家,他也不介意用最后一点生命再榨一点价值。


    他在这方面可以说“不拘小节”,这也是她见到本人的判断。


    所以如果他失败了,她由衷建议邓达云再搏一搏,boss已经破茧,不再需要新的闪蝶,反正什么不做也是死,说不定真让他拿到薛潮的头颅了。


    邓达云也明白了,对于她的主动相让报以警惕:“那你呢?”


    “不用管我。”房泰来已经闭上眼睛,好像又晕了,邓达云却知道这是拒绝告知的意思,抿了抿唇,阴郁地走了。


    如果不是滥好人……玩家总有自己的手段,他不用操心别人,他得去争自己的活路。


    这个念头给了他力量,他艰难地扒开废墟的出口,回到地面,这是他们下来时就用道具留的一扇“门”,太平间那些诈尸的尸体被压在碎石下,像蚌壳里的肉在挣动,一只手还抓住了他的脚腕。


    然而邓达云没空管,一阵小型的龙卷风扫过废墟,突出一块长嘴的肺,呜呜直叫,是翅膀下脱落进暴风眼的,像龙卷风的灵魂,直到凑近了看,他才发现翅膀扇出的那些小风暴,里面全藏着一个器官。


    风荡过一层无形的气波,烟尘四起,巨大的阴影降临在头顶,遮蔽天日。


    他心头指路的那点希望破灭了,心如死灰跪倒在地,与周围的碎石融为一体,抬起头,仰望自己的命运。


    狂舞的巨大闪蝶忽然急停,翅膀内拢了一下,再次展开,平衡在空中,悬停。


    胶卷环还在围绕,但几条已经偏离了轨道。


    祂巨大翅膀中间夹的小小躯干垂下四肢,像没有生命的玩偶,忽然,玩偶抬起手,快准狠地插进腔子,一进一出两条胶卷之间。


    手臂扭曲到极致,直上直下,伸进三分之二,但像人永远够不到后背吸血的蚊子,她够不出来。


    胶卷被祂扰得左右倒下,位置又偏离了,祂收回手,翅膀缓慢地扇动一下,又瞬间绷紧,尖端一卷,窄长的钻头一样,“噗呲”挑进躯干的心脏旁边。


    一条胶卷被翅膀钉出祂的躯干,凭空落下一个人,被那条胶卷纠缠,boss的另一边翅膀卷住他,送到自己的躯干面前。


    翅膀下狰狞的器官也拱向他,像闻到唐僧肉的一群妖怪。


    邓达云睁大眼睛——真是薛潮!


    然而下一秒,他觉得有点奇怪,蝴蝶翅膀明明攥住薛潮拉进,又全然绷紧,不受控地想远离,就像相互排斥,所有胶卷环簌簌地响。


    但紧接着,幽蓝的蝴蝶翅膀从边沿覆盖一根根白色的羽毛,逆流向躯干,最后停在躯干周围,只留一线梦幻的蓝光。


    祂像四翼的天使,但黑色胶卷密密麻麻环绕祂,即便是天使,也是堕天使——游戏的boss什么时候还有二阶段了!


    排斥消失了,薛潮一声闷哼,几乎被祂捏碎了,祂的翅膀下发出一声声怪叫,替祂释放愤怒。


    祂捏着这只虫子,看他痛苦的挣扎,就像他在祂心口附近折磨祂一样!


    邓达云也在眺望,被钉出一部分的胶卷缠在薛潮身上,boss躯干破开的位置几乎和心脏重合——薛潮在最接近心脏的那条胶卷上被发现了,没能借力跳到怪物的心脏并斩杀之……命运啊。


    他盘在原地,觉得自己要么被一波带走,要么被秋后算账,跑也没用了,不如看看接下来黄泉路的同行者。


    而且,他有些阴暗地想,他知道这不应该,这主持人帮过他……但如果boss报复地折断了他的头,头又正好掉下来,也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他也去看薛潮挣扎的样子,惊觉薛潮没有挣扎,他过于冷静了,也可能是没有办法,和他一样认命了。


    但他会吗?邓达云想不出他认命的样子。


    薛潮本人在笑,有点痞气的挑衅,死到临头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我快在你的躯干里跑完马拉松了,你还没飞出这里吗?”


    他们被困在陆地,祂被困在天空,长那么大的翅膀,到头来又飞跃了什么?


    他无视怪物翅膀下的阵阵怒吼,几对眼斑分崩离析地怒视,俯瞰周围分崩离析的世界:“你连这个梦境都无法飞离,只能等它自己破碎,再被埋在晶莹剔透的泥土下,蝴蝶呵……天使呵……没有头颅对你是种仁慈,有别人的眼睛代罚,你不用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说到这又笑了:“这么说,谢谢你杀我,我比你先解脱……呃!”


    祂应该想掐断他的头,但他早有所料,被抓住时就把整个人藏进祂的翅膀里,用胶卷缠住祂的翅膀尖,祂没法精准操作,只能用蛮力捏死祂。


    又像天使又像蝴蝶的怪物再次停住,翅膀下的器官也安静了。


    下一秒,翅膀再次用力扇动,卷起数个小型的龙卷风——祂忽然将薛潮举到头顶,同时用力!


    邓达云竟然看懂了boss的企图,祂要把他捏碎洒在头顶……闪蝶,他最后的希望!


    祂不是不需要闪蝶吗,就因为祂没有头?!


    希望被夺走,他的所有顾虑与恐惧,都破罐子破摔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愤怒,下意识发动了异能——阻止祂!


    【异能“精神操控”使用中】


    他的异能自然控制不了boss,但散开的小龙卷风却瞬间反弹,撞在boss的翅膀上,使祂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他听到其中一个风暴里熟悉的呜呜声……对了,里面都是翅膀脱落的器官,而那些器官的主人不是怪物,反而是被加料酒迷倒的可怜普通人,他的精神力不见得比他们弱!


    但这一秒的自尊很快就寂灭了,有什么用呢?他绝望地低下头。


    通过薛潮胶卷的机位看到这一幕的房泰来也无力地侧过脸,疲惫地点开玩家面板,在“主线任务(已推迟结算)”的选项里申请结算。


    【玩家申请结算……】


    【正在重新检测通关指标……】


    【主线任务已完成】


    【检测通关时机位排名……】


    房泰来的另一半意识看见了什么,忽然为之一振,第二次推迟了通关结算。


    蝴蝶迟迟没有动作,反而是无数胶卷环投下的影子混乱地绕动,像一群微小粒子在做布朗运动。


    邓达云再次抬头,薛潮正躺在怪物的腔子上,落点只够支撑他的腰身,上下半身对折垂下,在风暴里摇摇欲坠。


    他果然摔下来,但手快地挂在祂的后背,把自己的头颅放在祂的腔子上,深深扎进一点血肉里,远远地正面看,几乎分不清这是谁的头!


    缠着他的那条胶卷断了,非常长,直直地垂下来,落在邓达云的眼前。


    邓达云看到了断处带血的牙印……脑子混乱地想,薛潮咬断的?


    怪物怎么不动了……不对,祂在挣扎。


    祂像被失控的胶卷环层层攥紧了,想动也动不了,五条主角的胶卷失去了唯一的桎梏,像抡圆的鞭子,极大幅度地抽离原定轨道,行星环变成了疾驰的流星,齐齐射向怪物的心脏。


    “心脏是你的弱点。”薛潮从她的腔子上慢慢脱力,没什么表情,“但在这里……头颅才是本体啊。”


    之前,找到她后,他把五个主角故事里的闪蝶,全部塞进了白白的头颅里。


    闪蝶只牵引主角入梦,于是她成为了五个故事的主角,而在这个没有倒塌的世界里,除了他,谁有人头,谁是主角。


    邓达云和房泰来不用管,因为胶卷环是祂应运而生的,是祂的一部分,而胶卷的管道……必定通往故事主角的心脏。


    薛潮脱离地坠落,在下滑的瞬间,手伸进破口,将扎进祂心脏的五条胶卷从另一端生拽出来,随着他一起被抽下天空——一击贯穿伤。


    祂扬起不存在的头颅,无声地哀鸣。


    【恭喜您战胜隐藏boss!副本即将关闭!】


    属于怪物的一切狰狞举动倏地消失,祂洁白的羽毛竟然重新开始覆盖翅膀,而且是正反两面,埋住了那些器官,让它们安息了。


    胶卷环分崩离析,祂真正圣洁了,却不像天使,反而让薛潮想起她提过的天鹅之类。


    紧接着,白色羽翼也分崩离析,下起了漫天的羽毛雨,像她自己的葬礼。


    落在他身上,竟然是暖的,有活人的温度。


    他在坠落中伸手一抓,一只羽毛化在他掌心,变成一张拍立得的照片。


    是“薛潮”和“白白”的合影。


    两个安静的人并排在窗边,看向天空,带点闲散的笑意。


    翻到背面看到两行字,一行是他的字迹,“薛潮”写的,一行是白白写的,两行字的内容一样,是回访者愿望:


    【飞得多快,才能飞跃死亡和离别呢?】


    即将坠地的时候,他的头颅变成闪蝶,扇动了一下,和身体一起碎成幽蓝的闪光。


    【恭喜您的房间登顶实时推荐榜第一名!!!】


    【(撒花)(撒花)(撒花)!】


    【副本已关闭】


    第114章


    【主持人与玩家正在进行结算】


    【结算完成后, 游戏房间将进入“采访时间”,请观众们耐心等待~】


    【在此期间,先回顾一下副本的精彩瞬间吧!】


    副本结束, 薛潮调整呼吸,失重感渐渐散去,他僵直的身体回温,狼狈地爬起来。


    浑身没有一处不疼, 骨头连着筋地颤,肯定有好几处都被怪物的翅膀捏碎了。


    奇迹的蛮力被透支,他又倒回沙发,自暴自弃地趴着听电子小鸟讨人厌的欢乐播报:


    【人气值结算中……】


    【本次副本获得人气值为86点】


    【因副本特殊性,跳过预测机位排名检测……】


    【最终人气值为86点】


    【人气值已达标】


    【获得底薪:1000(全视之眼)】


    【本场主持人评价:S】


    【获得提成:31000(全视之眼)】


    【获得总工资:32000(全视之眼)】


    【检测到您的房间登上全游戏实时推荐榜第一名,额外获得奖金10000(全视之眼)】


    【获得总工资:42000(全视之眼)】


    86点, 擦线过s评级啊。


    【获得通用s级道具“第三只眼”】


    【获得boss结晶:闪蝶残翅】


    【无限公司更多权限向您开放,在采访结束后, 您可以回到在员工宿舍的系统电视里查看】


    【请再接再厉!(撒花)!】


    薛潮勤俭持家地沾了沾没干的血迹, 在眉心一抹,红血却抹过一道细窄的蓝,像昆虫的浆液, 裂开一只蓝仁的眼睛,和他副本内的原装眼睛一模一样。


    眼睛一闪而过, 回到隐形的状态,像只是给一个开启动画, 告诉他确实开了。


    他一言难尽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点怪异已经引不起他的晕眩,他只是觉得……好他妈怪。


    很难说是闪蝶脑袋还是二郎神怪。


    啊……对,开了二郎神眼的闪蝶脑袋最怪, 当时他看着镜子里的怪东西,差一点就送镜子分崩离析豪华套餐了。


    手里有什么东西一动,薛潮展开,闪蝶一半幽蓝的翅膀躺在掌心,轻轻一扇,就飞起来了,围绕在他的身边,拖拽萤火虫一样的尾光,蓝色的。


    挺神奇,只有一半残翅,飞行动作却像正常蝴蝶,好像另一半翅膀只是被隐藏了。


    蠢鸟放完它的垃圾彩带后,识趣地为他打开档案。


    【档案27561号】:


    ※档案已更新至最新版本


    副本名称:旧日校园


    副本难度:四星·地狱


    副本开启次数:1


    副本最高人气值:86/100


    主持人评价:S


    副本所获成就:见【荣誉墙】(p2)


    只开过一次,荣誉墙比较薄,但也被他和几个玩家填了快十页。


    这次档案的风格根据他们的头颅来,他的那页是闪蝶图案,大片金属光泽的蓝,换角度,光跟着变,他头疼地按了按眼窝,全扫了一眼就翻走了。


    第一个玩家记录的名字是“夏才哲”,他又翻到“盛红”,有些走神。


    当时他要在疯狂发热的脑子里,稳住所有专注力对付boss,祂那么大,他无暇管别的。


    但拽着一把胶卷坠落的时候,他注意到,蝴蝶翅膀下的几对眼斑都在愤恨地瞪着他,唯独那对最大的茶褐色眼斑,拼命地向上看,愤怒地盯着boss的本体。


    也可能不是boss,boss只是一个有处可憎恨的落点,一个让她的死不至于迷茫的代表,她恨的是别的。


    他手里冰冷的胶卷发烫,像摩擦过怪物心脏起的滋滋热度,尤其有一条过于用力,划开了他的掌心,好像他握着一束激光。


    看来是盛红的那条胶卷。


    他在盛红这页停了停,又翻到房泰来的那页,有一项“头号玩家”的顶级成就,成就详情是“唯一完成主线任务并通关的玩家”。


    薛潮之前怀疑过,既然死的是替身,但也完成了角色的死亡,为什么房泰来没被传送走,他推测,可能像他留下蒲逢春帮忙催化boss一样,房泰来也是被江冥留下来的。


    也可能是副本不让钻空子,但可能性比较低,被胶卷包围的时候,薛潮一眼看见了房泰来的各项属性。


    走廊火车跳楼,“薛潮”梦境跳楼,他都看见了,而且都是替身。


    这异能挺强,反正从主持人视角,几乎可以看做另一个本体,比起“替身”,更像“分身术”。


    然后他发现,他还能看到房泰来做过的一项支线任务。


    玩家的任务列表,除了公开的主线任务,其他任务他没有查看的权限,但这条他可以看到,因为就是他发布的。


    【支线任务2“代取件”】


    【任务详情:夜闯宿舍楼的不速之客完成了笔仙的愿望,笔仙为他留了礼物,然而不速之客先生是一个懒鬼,也不愿意冒险,请替他拿到礼物。】


    【任务奖励:请仙笔的两次使用权(已更新)】


    薛潮地铁老人看手机……这详情写得什么破玩意?


    他倒的确让房泰来去拿笔,但他的主持人面板没有提示……薛潮看了眼《游戏主持人守则》新解锁的第四条,因为那时候他的定位是“npc”?


    所以自动变成给玩家发布的任务了?


    档案也只有他的“主持人”身份总结,这么说来,上一个副本他因为得到机位,有“玩家”身份,但总结里也没有玩家最重要的指标“贡献度”,他做过白裙夫人的委托也没有“支线任务”显示。


    因为任务是留给“玩家”做的,主持人只管“人气值”。


    任务奖励是后加的,根据薛潮的行动自动补充,他又翻到蒲逢春那页,支线任务里果然也有一条可以查看的。


    【支线任务3“疯狂生物家的助理”】


    【任务详情:一位将死之人在生物实验室养了一些美丽的梦幻生物,有人在黑暗里中看见它们飞行,现在他准备完成自己最后的作品,但他缺少材料。请帮助他的蝴蝶成功破茧。】


    【任务奖励:第六只闪蝶(已更新)】


    这是把猫笼里的那只闪蝶当做奖励了。


    他还以为主持人守则的第四条是指他的身份定位,也就是身份所包含的剧情比较重要,算在主线里,结果真的是“npc”。


    他甚至在无意中给玩家颁布了任务。


    薛潮的目光不禁下移,看向守则下面未解锁的空白。


    他翻到boss的那页,是祂最后被羽毛覆盖的样子,因为隐藏boss被击败,最后一页又是“暂时关闭”和“未完待续”。


    第一个副本后,他查过起航本的档案编号,【9502】在主持人的选题大厅已经查无此本了,关闭得很彻底。


    毕竟整个巨人港填进鸿沟,如果再开,几乎就只是用同一个世界观的全新故事了,到时候可能和港口、海这种元素毫无关联。


    论坛的说法是其实就是永久关闭了,主故事线完成、被破坏完全(大改变)、隐藏boss被击杀,副本就不会再出现了,这是经验之谈。


    薛潮存疑。


    门窗嘭嘭地转出病毒似的logo,可以选择采访的玩家只剩两个,一个是房泰来,一个是邓达云,薛潮哪个也没选。


    那两人一看就不是喜欢出现在观众面前的,到时候如坐针毡,半天不蹦一个字,嘉宾受罪,主持人不耐烦,观众也不乐意,没必要。


    他懒洋洋在倒计时里提出异议:“我采访我自己不行吗?”


    这题超纲,贝努卡了一下:“可您不是玩家。”


    薛潮指了指小黑板:“请读游戏主持人守则第三条。”


    贝努试图用它诡异的童音理论:“您在这个副本不是玩家,而且这里是演播室,您是……”


    “是主持人,所以我只管人气值。”薛潮睨了一眼剩下两个玩家的名字,“他们两个能制造什么话题吗?”


    贝努迟疑:“……好像不能。”


    这次副本,三个最有看点的人,一个死了,一个滚了,一个就在它眼前。


    薛潮随意地点了下头,把肥鸟的回答当做同意:“开始吧。”


    贝努急得脑袋冒电子冷汗:“这样好像不太符合规定……”


    “合同里有写这条?”薛潮烦了,眼皮一掀,带起戾气,“还是两次副本都有非法闯入的捣乱,你要给我一个解释?洗耳恭听。”


    【……】


    【00:00:00】


    【采访时间已开始!】


    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一闪,就被观众们热情的评论填满了,薛潮看了一眼,他的房间还在第一名。


    但这次没有一个大悬念吊着,观众撤出的速度比上一次快,稳不住多长时间,不过薛潮也没想长篇大论。


    不停的猜测、探讨、争论,也是维持热度的一种方法。


    观众没有办法和玩家互动,他作为主持人又忙不过来,这是他们的乐趣,就像笑点不需要解析,谜题也不一定需要标准答案,猜去吧。


    “各位晚上好。”薛潮没个正形地躺在沙发,“别找了,没嘉宾。”


    除了还在疯狂讨论副本内容和掐架的评论,都是哀嚎:


    “【薛潮】啊???”


    “【薛潮】哥你被玩家嫌弃了吗哈哈哈,但这玩意是强制的吧,主持人在演播室无敌啊。”


    “【薛潮】那是要结束了吗qaq,不要啊,再聊两块钱的!”


    ……


    薛潮挑眉:“这么舍不得我?”


    “【薛潮】朕命令你不许走,别逼朕跪下来求你呜呜!”


    “【薛潮】哥你都是伤,不脱了检查检查吗,游戏世界争分夺秒,时间就是金钱啊!”


    “【薛潮】楼上算盘蹦进我的眼珠子里了,但我附议!”


    “【薛潮】就是啊,闲着也是闲着,我要看福利!”


    “【薛潮】支持直播脱……涂药!”


    薛潮轻嗤,勾起嘴角:“想看我,下次副本吧。”


    “【薛潮】什么时候播,明天吗,明天吧qaq,等一天是我的极限了,看不到你我会失去一些美好的品质……”


    “【薛潮】附议!花魁一笑,生死难料,偌大后宫我都不要了,哥我明天就蹲你!”


    “【薛潮】但以哥的评级……最早也要下周一了吧,哥一看就不是需要为生计奔波的‘劳模’……”


    “【薛潮】所有大神能不能和三哥学学,一周保底两次,人家都榜三了还这么努力,你们就没被卷到吗!”


    “【薛潮】哈哈山哥主要是爱这个……”


    “【薛潮】屠夫嘛,不宰羊怎么行(怒)?”


    “【薛潮】他主要是最近在刷分吧,刚才看了一眼,已经是榜二了。”


    “【薛潮】啊??终于!”


    “【薛潮】不存在的幽灵榜二终于被超过去了……那位子都空多久了?”


    “【薛潮】也是为了公会赛攒积分吧。”


    “【薛潮】哥会参加去组局吗!应该有很多公会抛橄榄枝吧!”


    “【薛潮】但哥刚开过两个副本诶,公会本难度有点大吧,盘根错节的,都是有关系有准备的,而且每次开局不同公会联手先杀主持人的也不是没有……”


    “【薛潮】公会本……先活到玩家进场再说别的吧,你们忘了公会本的规则了吗?”


    “【薛潮】确实,哥签的大公会肯定不会放这么一棵好苗子去,折了找谁赔?”


    “【薛潮】不要啊我想看,哥开公会本,游乐园肯定参加哈哈哈哈!”


    “开。”薛潮的凤眼含一点笑,冷冽出了多情,“想看就开。”


    “【薛潮】好耶!!”


    “【薛潮】好耶!!”


    ……


    “【薛潮】下周一嘛下周一嘛!”


    “【薛潮】下周一好多主持人开吧,毕竟公会赛第一天。”


    “【薛潮】下周一刚好,压轴的都在周日,周一还能避开一些大神,省得吃新人亏。”


    “什么时间没想好,回头再定。”薛潮说,“但已经决定开在哪里了。”


    “【薛潮】啊?这个也告诉我们吗?”


    “【薛潮】所以哥这是早有准备啊,不过还是别说了,你特意选的可能好操作的地方,被提前知道占去怎么办?”


    “【薛潮】还用猜嘛,肯定是那种适合新手主持人,相对和平一点的地带,找一个废弃校园废弃医院这种经典场所,难度说不准,但起码知道这地方干什么的,大概会闹什么样的鬼,这次已经校园了,来个纯正医院本?”


    “【薛潮】废弃的公寓楼、电影院、海洋馆……太多了,平常的副本里就有。”


    “【薛潮】平常就能看,那还看什么公会本,真选这种‘有保障’的秘境我可不看……去看大神荒野求生不香吗……”


    “【薛潮】就是啊!就要高难本!就要极端秘境!”


    “【薛潮】+10010,对于主持人,无聊是原罪:)”


    薛潮看了一会儿观众新一轮的争论,懒洋洋地开口:“去喜悲山。”好像随口通知一声。


    评论区却又一次陷入诡异的寂静,然后满屏不可置信的问号。


    “【薛潮】我聋了吗,哈哈,聋了吧。”


    “【薛潮】喜悲山……是我知道的那个喜悲山?撞名吧哈哈。”


    “【薛潮】还能是哪个……谁敢和那位的老家撞名啊!!”


    “【薛潮】那本子……上次公会赛没一个主持人敢组局,也没有一个公会有意向……”


    “【薛潮】其实上上次也是……感觉几百年没开过了……”


    “【薛潮】这是组团开荒,不是组团自杀……平时那位兴致一起,到处乱窜就够吓人了……谁敢直接深入邪神之最的老巢去送人头啊!!”


    一下子,不管劝他去简单秘境练手还是极端秘境求乐子的观众瞬间统一了口径,就是“千万不要去喜悲山啊啊啊”。


    薛潮的回答是笑眯眯关闭电视机这台唯一的机位,和观众们告别。


    “下周见。”


    第115章


    【[hot]公会赛, 喜悲山,1缺n,有意加我——by薛潮】


    公会赛的形式是开荒。


    不同于传统副本, 房间开始,主持人和玩家直接被传送进副本,公会本的地点就在无限世界内,是无限世界尚未开发的荒芜地带(虽然薛潮觉得无限公司周围就够荒芜了), 需要主持人和玩家亲自前去探索。


    所以公会本的副本类型固定,就是“调查团”。


    公会本以公会为主体参加并进行排名,一个房间最少有三支公会队伍,就可以开启公会本。


    公会本平时也能开,但公会赛是每六周举行一次的集中公会本比赛,当周除去周四可以选择传统副本(为了照顾没有公会的玩家), 其余时间副本均为公会本。


    所有参与公会赛的公会进行赛时排名,所得积分在公会赛结束会成双倍, 并记入公会排行总榜。主持人在公会赛期间的工资也翻倍。


    并且赛时排名前三有无限公司颁发的奖品, 听说是s级道具之类的。


    所以几乎所有公会和主持人都参加,大公会更是一个也不会缺席,关于人员配置、秘境和主持人选择, 提前就做准备,争取在公会赛大放异彩。


    公会赛前两周就是预热周, 对公会所有成员这两周的游戏积分总和进行排名,前三名会获得公会赛的指定权——这个“指定”既可以是秘境, 也可以是主持人。


    而且公会赛期间的公会本自由度更高, 公会可以主动申请进入哪位主持人的房间,主持人也可以邀请公会,或者剔除房间内的公会(除使用指定权的公会)。


    大公会和大主持人间盘根错节, 私下早有试探与商量,其他没有那么多人脉的公会和主持人,要么随机匹配,要么在公会里发帖组局。


    最近论坛的内容差不多都这些,所以薛潮也发了一个。


    效果斐然,不到两分钟hot了,前十楼都是问号。


    薛潮没接着看,发完就放那了,他正在和资本肥鸟“亲切”讨论这该死的物价:“拼死拼活挣10万,一个破池子给我扣没了?”


    他上一个副本挣了84000,给演播室买了两个最便宜的破铁门花他1000,放假回现实世界花20000,加上这次副本的工资,破了10万。


    两次副本就赚了10万,他这种得过且过的人,都觉得退休卷可以去想一想了……他升起一点毛头小子的“干劲”,想着赶紧到100万,解放回家。


    结果因为太疼了,去商店逛了逛,看中一个水池子,可以装在员工宿舍,游戏后泡一泡可以迅速治疗□□创伤,但要他8万!


    明明副本内商店的回血药价格还可以,这怎么不去抢!


    “这已经是员工内部打折价了,公会买一个池子要18万呢!”贝努疯狂扇动电子翅膀,倾情推荐,又狗腿道,“而且您什么能力,还不是再开两局的事?”


    薛潮:“公会多少人?”公会的价和他一样才离谱!


    他上周逛论坛,对于评级和工资基本有数了,玩家和主持人一样,只是玩家叫积分。


    以主持人的评级为例:


    人气值低于40点,评级为“D”,不合格,死。


    40点获得基础工资1000。


    41-55点,评级为“C”,工资为4000。


    56-70点,评级为“B”,在“评级C”上加4000,工资8000。


    71-85点,评级为“A”,在“评级B”上加8000,工资16000。


    86-100点,评级为“S”,在“评级A”上加16000,工资32000。


    15点内评级相同,差一个评级工资却差一倍,谁能保证次次超神?


    他不用一周开两三次副本攒指标已经很不错了,每次都拼命,死无葬身之地绝对比退休卷先找来。


    他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狗日的资本家。


    薛潮放弃了,还是等自动愈合吧,反正他现在的体格邪得很。


    划伤和捅伤,他的身体可能习惯了,恢复得比较快,但boss最后给他这一下,表面看没什么,但内里简直是多处“粉碎性”骨折,长得慢不说,薛潮现在不敢动,怕长着长着插进他的肺管里。


    但一周也能恢复得差不多了,反正不愁指标,躺尸一周,不花冤枉钱。


    贝努就在这时候提醒他新收到一份公司的通知,还有一份“拜帖”。


    【亲爱的员工薛潮:


    您好!


    首先,对于您入职以来的优秀表现,公司一直有所关注,并深感骄傲,请再接再厉,与公司一起共创辉煌!


    其次,每一位员工入职后,公司会指派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员工带新人熟悉公司内部的诸多事宜,有助于新人更快融入公司,完成工作,但因突发事故,取消了原定指派给您的老员工,公司在这里表达深表歉意。


    很高兴您成功活过第二个副本,并再次取得优异成绩,公司已为您重新分配一位有意向并且更优秀的老员工作为指引,稍后他将会登门拜访,希望你们相处愉快。


    最后,祝您的房间人气高高,祝您顺利退休!


    ——无限游戏公司】


    狗公司还有老人带新人的传统?这也是员工福利吗?


    ……不对,是不是福利不好说,要看来的人怎么样。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薛潮点开拜帖,这次字少多了,但他的头也大了。


    【亲爱的后辈:


    你好。


    我是公司指派帮你熟悉公司事宜的员工,这也是我主动申请来的工作,有些事我们之间可能存在误会,请容我周二一早登门拜访,也好亲自解释。


    ——霍尔德】


    霍尔德,主持人总榜的第三名,公会榜第三名“朝圣乐团”的顾问,也是派遣神兵杀蒲逢春的人。


    误会。薛潮咀嚼这个词,有点乏味地扔在一边。


    这周开始,薛潮就进了副本,出副本已经是周一的晚上了。


    周二一早就来,一个晚上他根本恢复不了,来者不善,就算善,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残废着接待一个陌生人。


    干脆装不在家吧。薛潮颓丧了一会儿,万般不爽地叫来资本家肥鸟,冷脸刷钱。


    【恭喜您获得“阿刻戎池水”】


    【请前往“泳池”】


    薛潮拖着残躯,丧尸一样走向自家别墅上锁的后门,泳池是半露天的,在别墅后院,后面再远一点,就是一道湖水,远处是青山。


    原本空白的黑曜石门牌已经写上“泳池”两字,可以打开了。


    泳池在别墅的一楼,但在无限世界的别墅不在公司一楼,所以变成了不露天的泳池,改成一面落地窗,可以看到浓黑天空里的繁星。


    纯白的瓷砖格子,纯黑的池水,薛潮站在边沿,贝努的声音就从门外的电视机传来。


    【商品名称:阿刻戎池水】


    【商品描述:池水取自冥界的第一条河“阿刻戎河”(又名“痛苦之河”),水质极轻,羽落即沉,亡灵难渡,唯有衣衫褴褛的船夫卡戎的船,可以渡过。】


    【等级:S】


    【使用说明:沉入水中,即可迅速恢复身体的所有创伤。不要泡太久,否则灵魂会被池水侵蚀。


    (特别备注)记得在口中或眼睑上放一枚硬币,贪婪的卡戎要收取费用。】


    买了池子,还得搭船费,这是什么组合消费套餐?还说不是资本家?


    薛潮换了一枚硬币,含在嘴里,他在池边够了够,探不到池水的底,让他想起幼儿园那个好似无底洞的水池。


    双脚踏进去,整个人立刻沉入水中,陷进庞大而窒息的漆黑,耳边无数哀嚎。


    所有的伤口飞速愈合,硬币在他舌尖化作金属液体,像要堵住他的食管,他呛出一声咳嗽,金属液体就顺着唇缝散进黑色的水。


    然后他就慢慢浮起,像被一根竹竿挑起的,他抓住池边,猛地冒出水面,爬了上来。


    薛潮撑着地,疯狂咳嗽,等缓过劲,身上的水已经蒸发了。


    他有些阴郁地盯了一会儿池水,转身走了。


    池水不仅愈合伤口,也消除了疲惫,但仅限身体,他耳边还缭绕亡灵的叫声,只觉得精神更差了。


    心情一差,电视机也不看了,回卧室倒头就睡。


    第二天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无限世界……起码公司所在的这片天,一直是夜空,不看时钟,根本分不清是几点。


    他随便套了一件松垮的黑色内衬,套了一条黑裤子,顶着凌乱的大波浪就去开门了。


    门外的人讲究多了,碳灰的v领马甲和单褶西装裤,套一件黑色羊绒的柴斯特大衣,平驳领,单排扣,暗门襟,银色手杖轻点在地面,像刚结束意大利黑手党的家族会议,施施然站在他的门口。


    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头发黑中带点灰,打理妥帖,年轻时大概面容坚毅,上了年纪反填几分平和的成熟魅力,他脱帽致意,动作竟然一点也不浮夸,有礼且自持。


    “初次见面,我是霍尔德。”


    霍尔德伸出手,薛潮懒散地握了握,侧身:“进吧,前辈。”


    男人又说了一句“打扰了”,跟在他身后进门,他把大衣挂在门口,手杖放在一边,规矩地坐在沙发,薛潮给他倒了一杯水。


    “谢谢。”霍尔德笑了,“你比我想象的还年轻,真不得了。”


    薛潮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懒懒地应了一声,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侧靠在小吧台的高椅子上,似乎又要睡着了。


    霍尔德摸出一点这位后辈的性子,也不寒暄了,直入正题:“我是来道歉的,因为一些误会,我的人擅自行动,给你造成了困扰,这非我本意。”


    他说话也是那个调调,每个字都清晰,语速平缓,有一种老派的稳重,显得真诚。


    薛潮侧了侧头,浓黑的卷发就滚过半边苍白的脸,像黑色的池水漫过白瓷砖:“还好。”


    霍尔德明白他在回答“造成困扰”,笑道:“没有就好,我手里是有一些残次品,让你见笑了。”


    “不残次,好几次差点爆了我的头。”薛潮注意到霍尔德顿了一下,挑眉,“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抱歉,手下人太多,一时没对上。”霍尔德的笑容更温和一些,像提起欣赏的小辈,“玫光很优秀,攻击性在一众人里也出类拔萃,万里挑一,让我想到还是新人的泰阿。”


    他贵人多忘事地想起来了,但说的是“玫光”,不是“盛红”,玩家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装着异能的盒子。


    他直觉这个“泰阿”应该也不是人家的本名,撑着头问:“这又是哪位?”


    霍尔德反应过来:“就是现在玩家榜的第一名,有机会你会认识她的,多结交这样的人对你有好处,不过她脾气怪,人也冷,但我想你能理解,一些强者的‘通病’。”他最后一句看着薛潮说的,心照不宣,好像他们都是一类人。


    这话对于薛潮属于“无聊且没营养”,他懒得答,却又听霍尔德说:“有个性是建树,太有个性就是毁灭了,再自由的人也有一个框来定住自己,要警惕彻底的疯狂,你原本的那位前辈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


    第116章


    一个与他没来得及产生瓜葛的人, 薛潮本不感兴趣,但没想到霍尔德又把话绕回去:“安魂曲也是因他而死,我这位老朋友最后一个副本就是他主持的,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那个秘密,我看到你在论坛发的帖子了。”


    “安魂曲”应该是蒲逢春的老师,原本是乐团的成员,代号“钢琴”, 所以蒲逢春的老师会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原定给他的这位前辈?


    “他做了什么?”


    “他偷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乐团的东西?”


    “公司的东西。”


    薛潮想起在公司里见过的“现场捉拿”:“你在为公司追查叛徒。”


    霍尔德颔首:“所以查到了安魂曲,他处理得不错,所以我也没想为难老朋友养的那些小朋友,但那个……就是他的那个学生发现了秘密,所以我派了玫光去。”


    他放下水杯, 笑道:“早知道她是你的朋友,我就不费这个事了, 还闹了误会。”


    这话的意思是他没想杀薛潮, 是盛红过度解读了任务,原本只想清除蒲逢春一个人,但如果蒲逢春是薛潮的自己人, 都可以不杀。


    薛潮:“我有什么特……”他一顿,眯起眼睛:“我是主持人。”


    主持人当然是公司自己人, 所以他的朋友被勉强纳入自己人的范畴,既然是自己人, 追查叛徒就是职责, 否则只能是叛徒的同党了。


    贼船还是连环套,一艘接着一艘。


    “还是很优秀的主持人。”霍尔德道。


    如果盛红真杀成了他,那就是杀了, 霍尔德说不定还要夸她“闻弦歌知雅意”,然而没成功,让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有了入局的资格,这老头才改变策略,登门道歉她的“擅自行动”。


    不想被清算,就去当那个刽子手,这船难下。


    但他确实有上船的心思,因为他也好奇那把“钥匙”,反正下也下不来,不如趁机多套情报:“我有一个问题,你说她老师处理得好,怎么还留下痕迹,让一个普通玩家找到了?”


    “安魂曲”不知道秘密彻底烂在肚子里,和他的尸体一起烧成灰,随他的命一起被带走才对周围人最安全吗?


    他一点也没想到自己的学生有良心,会追查他的死因,或者至少会给他下葬吗?


    他的第一反应真的是怀疑她老师不喜欢她。


    “聪明人也有被冲昏头脑,产生妄念的糊涂时候。”霍尔德说,“关于这把钥匙,知道的人非常少,而在这少部分人里,有些神乎其神的谣言,说这把钥匙可以打开‘最终通关’的大门。”


    “谣言。”薛潮重复道。


    “更像一个陷阱,大门也可以通向地狱。”


    “既然是陷阱,还查什么?让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霍尔德摇头笑了:“一把玩笑的钥匙不至于被公司定为叛徒,真正触怒公司的是他破坏了游戏的规则,有传言他强行带一个主线任务失败的玩家逃出副本。 ”


    逃?副本像一个异世界黑洞,游戏开始就隔空吸走他们,完成任务再不留情吐回来,直接传送,也不用问他们的意见……等一下,有一种副本不用传送。


    公会本就在无限世界内,游戏开始后,秘境会封闭,但仍然在无限世界内。


    霍尔德知道他反应过来了:“通关钥匙这个陷阱八成就是他设的,为了转移视线,也为了趁机杀掉一些追杀者,你看他放出的消息说钥匙在哪就知道了……喜悲山,呵。安魂曲也好,他那个学生也好,只是他计划里的牺牲品。”


    他拿出一个精致的黑色木盒,压着档案,送到薛潮面前:“带这个进去。”


    薛潮打开,是一个淡蓝色的透明小瓶子,闪着细碎的光,霍尔德:“这是情感储存器,可以暂存你过激的任何情绪,让你保持理智,那位能影响人的情绪,被祂钻了心眼里的空子,玉石俱焚都是祂心情好的小玩笑,你看那些疯疯癫癫的红白门徒就知道了。”


    薛潮意外地看他一眼,以为他会劝他别去。


    霍尔德温和地笑了:“你有主意,我不讨人嫌,不过以过来人的经验,少招惹祂,最好让祂觉得你是一个无趣的人。”


    之前的话,薛潮听归听了,只走大脑,推测霍尔德的意图,判断自己的处境,一听到某个倒霉玩意,起了一点出于他本人的好奇:“有故事?”


    “不是什么好的回忆。”霍尔德垂在膝盖的手拍了拍,“我的腿被祂弄断过。”


    薛潮:“你做了什么?”


    他拆开档案,那位前辈的资料不多,只有他的照片和一些从论坛和倒戈的前合作公会就能打听到的信息,至于他最后一次的副本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是推测,因为全军覆没了,唯一的活口还被他带走了。


    “问题就在于我自认什么都没做。”霍尔德说,“不要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祂,怪物最喜怒无常,也许答案只是祂那天心情不好。”


    “也是喜悲山?”


    “不是。”


    薛潮捏着杯子,垂着头:“怎么就祂不一样,可以到处跑,别的boss在自己的地盘露个面却要先被‘唤醒’?”


    “所以都忌惮祂,没人摸得到祂的底。”


    “你不去喜悲山?”薛潮说,“离经叛道的人自会找离经叛道的鬼,这地方不是叛徒随便选的,你可是追查他的主力。”


    “虽说给公司卖命,但也不能真去找死吧。”霍尔德坦荡地笑,“我还想好好退休呢。”


    他起身,在客厅里走了走,很欣赏别墅高贵华丽的装潢风格,然后指向没有字的门牌:“宿舍的门是任意门,拿到对应的门钥匙,就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等你筛完那些来巴结的公会,定下长期的合作伙伴,公会就会给你一把他们的钥匙。”


    “只能通往公会?”


    “无限世界有很多荒芜的地方,也不都藏着boss,有些地方就是boss恐怕也懒得去,我就给自己置办了几处‘房产’,有一片失落的翡翠海,我空闲时,常开门去吹吹海风。”霍尔德说,“再多看看你就知道了,这个诡谲的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大、更荒芜。”


    该说的都说了,霍尔德戴好帽子告辞,虽说摸出一点薛潮的脾性,没劝他什么,但出于对某个倒霉催神的忌惮,还是问:“需要我送你一些兵器吗?”


    “我这头遭不住了,怕吓出偏头疼。”薛潮讲了一个冷笑话,也没起身,挥了挥手,“不送了。”


    “他的学生,就是你那位朋友,到底不是公司的人。”霍尔德最后嘱咐一句,“看好她。”


    别墅重归安静,薛潮翻着寥寥的资料,记住这位通缉犯的名字和样貌,放到一边。


    他的好友列表多出许多申请,薛潮同意了房泰来、邓达云和林枫的申请,接着翻,看到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


    【玩家“吕连山”申请成为您的好友,是否同意?】


    榜三?


    啊,现在是榜二了。


    薛潮终于想起他发的帖子,同意了。


    【吕连山:喜悲山,七杀来。】


    【薛潮:行。】


    大公会的人都不少,顶级玩家能带来资源,资源吸引更多玩家投奔,但公会榜第一的“七杀”是一个例外。


    七杀就七个人,保持第一的秘诀是,这七人里,四个是榜前十,三个是榜前二十,之前死了一个,就是原本的第十,后来被夏才哲顶上了,又新加入一个榜十一,现在是三个榜前十,四个榜前二十了。


    而且一半是卷王,明明一次副本就够一周的指标,但成员经常没事就进本,尤其吕连山,薛潮听了他的副本频率,觉得可能是他们公会的条件太差,他宁愿住在副本。


    论坛的八卦说,成员之间关系一般,都是各玩各的,凑一起建个公会,主要是不想加入大公会,又想参加公会赛找刺激。


    要不是公会赛,就这七个人,平常见不到一面。


    薛潮想了想这些大神的日常,累得回到卧室又睡一觉。


    这一睡就是一天,等到周三他醒来,吃完公司速递的早餐后,他看到了两条好友的消息。


    【房泰来:这周你回现实世界吗?】


    【薛潮:这周不回,有事?】


    对面不回了,薛潮以为对方也去吃饭了,就说:


    【薛潮:有事直接私信我】


    【薛潮:两个世界都】


    这时候蒲逢春的消息弹出来:


    【蒲逢春:有快递,开窗户。】


    【您有快递已送达】


    窗外落着一只鸟,薛潮推开窗户,发现是草编的鸽子,抓着一朵白玫瑰,玫瑰里有一把钥匙。


    【蒲逢春:公会的钥匙,收到了吗?】


    【薛潮:怎么给我这个?】他也不是她公会的顾问啊。


    【蒲逢春:我看到你发的帖子了,喜悲山去不得,换一个副本,公会里有一些道具你拿走吧,快递太贵了。】


    给他做什么,听着怎么像交代后事?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的,对面却也不回了,薛潮隐隐觉得受到了制裁,就像他在论坛留下腥风血雨,自己却事了拂衣去,这滋味原来还挺难受的?


    【房泰来:你怎么发现的?】


    薛潮吃完饭,房泰来终于回消息了,他反应过来,她不会在屏幕前一只纠结到现在吧?


    【薛潮:你胳膊的伤,平台发的视频里露出来过】


    对面又不说话了,可能陷入了某种社死的情绪中。


    房泰来是有一点淡淡的崩溃。


    之所以还“淡”,是因为人走了有一会儿了,灵魂比较轻。


    ……


    原来她的私信她的发疯帖子,他一直有看吗!!!哥你这么闷骚吗!她那些探寻人体极限与爱情真谛的狂言、那些伟大发明啊啊她无处遁形!


    再见了世界她今晚就要远航。


    她在公会宿舍的床上疯狂滚了五圈,最后因运动量太大重新摊成一张咸鱼饼,冷脸回道:


    【房泰来:好的,我吃完了,晚安。】


    薛潮眉峰一挑,体谅地没再回复。


    邓达云和林枫似乎没想到他会通过,一个简短问好,一个长篇大论打招呼,薛潮回了两句,就打量起手里的钥匙。


    钥匙比较老旧,像乡下老院子还在挂锁的铜钥匙,和高档别墅配不到一起去,但当他随便找了一扇门,插进钥匙孔,顺畅无比地拧开了。


    转开的那刻,门牌出现“野草公会”的字样。


    入目是一片灰蒙蒙的天,不是全然的灰,灰中带点白,像燃尽的香灰,石板路的砖缝漫出一小片一小片的青苔,前方是断壁残垣的古寺,被疯长的野草掩埋,像一个悠远的遗迹。


    薛潮踏上裸露在外的断石台阶,路过长满青苔的菩萨像,叩开寺院的残门。


    里面没人应,他就自顾自推开门,一团黑影“嗖”地钻进野草堆,窸窸窣窣。


    野猫?无限世界还有这么可爱的生命体?


    他穿过野草,走到檐下,房屋已经破损成深深的洞穴,被野草挡住出口,一团杂草背对着他,窝在角落里嘀嘀咕咕,是一个人。


    薛潮凑近一点,还是没听清他说什么,但杂草团却敏锐地感到他的靠近,一转身露出草扎的脸和针线缝的两道眼睛、一条鼻子,一弯笑着的嘴。


    这不是人,这是一个活的稻草人。


    稻草人张大嘴,缝在一起的线就被拉开,像鲨鱼夹,他发出一声人的尖叫,受了惊,钻进洞穴的更深处,念叨着“火来了,火来了,火张开眼睛了!”。


    叫声吸引来了蒲逢春,她还穿着一身黑,瞥了一眼薛潮,沉默地蹲在洞口,举着一根棒棒糖,哄稻草人出来。


    薛潮自觉做了错事,碰了碰鼻尖,退到一边。


    他退得足够远,但架不住个子高,草再高也能露出他煞神的脸,稻草人每次被哄出一点,见在草堆里悬浮的脑袋,又吓回去了。


    蒲逢春无可奈何地起身,想先让薛潮在外面等等,回过头,薛潮已经原地蹲下,消失在草堆里了。


    她成功骗出吃棒棒糖的稻草人,扶着它进屋,走到一半,稻草人就失去生命力,棒棒糖掉在地上。


    她把稻草人搬到床上,关好门,带薛潮去了院子后的废墟。


    薛潮:“他这是?”


    蒲逢春拨开草:“成员的遗物。算是我师兄,异能类似有替身的那个女孩,但变不成主人的样子,他都当探查消息的傀儡用,留了一个在公会当监控,怕老师的那些‘老朋友’算旧账找上门。”


    “他死在副本后,稻草人却没有消失,偶尔还会清醒一时片刻,老师说里面有一部分他残存的灵魂,就一直养着,但清醒的时候也疯疯癫癫的,我以为是灵魂不全,思维退化了……老师有一天却说,他死前先是疯了。”


    薛潮不知道说什么,蒲逢春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们来到另一个菩萨像前,放着一口石棺。


    “到底把你卷进来,再多抱歉也没用。”蒲逢春淡淡地说,“里面是我的老师,想着是你也许会找到新线索,就带你来了。”


    第117章


    石棺不易挪动, 有底座,是小屋的模样,棺盖刻瓦, 有四角飞檐,像就在这里做成的。


    棺内却没有尸体,薄薄一层经年的香灰。


    蒲逢春:“死了不会都留在副本,大部分死者会被遣返, 最后变成一个封闭的盒子,最迟七天,盒子也消散了。”


    这是游戏直接承包玩家的后事,安排好了骨灰盒和头七?


    “盒子里是什么?”


    “遗物,其实就是死者身上残存的一件物品,老师的尸体被送回来后, 我简单检查过,什么都没找到, 直到我撑不住晕了一会儿, 醒来尸体已经变成盒子,我打开看了,里面是一张琴谱。”


    薛潮:“琴谱就是秘密。”


    蒲逢春颔首:“我的钢琴是他教的, 我们在现实世界就认识,他是有名的钢琴家, 你可能听过他的名字,很小的时候我就有幸成了他的学生。他说每一个音阶都是一个字母, 弹琴就像说话, 曲子就像故事,小时候练琴,我们拿琴声做暗号, 那谱子不用弹我就知道在说什么。”


    薛潮挑眉:“他特意留给你的。”


    蒲逢春:“在这之前他已经解散了野草,我作为副会长不同意,和其他几个也不愿意离开的成员又重建了公会,正好申请没完全通过,就直接被撤回了,他也不知道我还能进入野草。”


    霍尔德说安魂曲有“妄想”,她老师的本意不想她卷进来,但也了解学生,如果她真的不肯走,他反而希望她知道这个秘密,因为和“最终通关”有关。


    霍尔德认为这是叛徒的烟雾弹,安魂曲却认为是真的,是他被表象蒙骗了,还是知道更多?


    “我被卷入游戏后茫然无措,运气却好,第一个副本就遇到老师,于是就加入了野草。”


    蒲逢春以为他仍然怀疑老师的动机,用沉静而怀念的眼神看向四周:“我来的时候,野草就是这样,现在野草快没了,也还是这样,那时零散有十几个人,说是公会,其实更像街头的临时救济站,一群无家可归的小动物抱团取暖,有更好的去处就走,没有就留在这儿活一天是一天,也让这荒凉地有几分活人气息。”


    她最后看向薛潮:“一人成不了公会,下周这里就不属于野草了,但钥匙你还可以用,剩下的道具你挑一半拿走,我只有一个请求,麻烦你照顾那个稻草人,我要找新的公会,没办法带着他,也不想他被发现,你就把他丢在这里,偶尔看看他……看看他的灵魂还在不在,哪天如果没了,就烧了吧。”


    薛潮正在检查石棺,无所谓地应了一声,蒲逢春松了口气,又欲言又止:“你真要去喜悲山?”


    “去。”薛潮在坚硬的石壁内摸索,“话都说了,还能撤回来?”


    蒲逢春有点着急:“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薛潮顿住,真让他摸到一点东西,像紫色的玻璃碎屑,在指腹滚了滚就流血了,他收手观察:“替你老师报仇啊,这不是说好的?”


    好像是碎掉的晶体或宝石,在星光下转着光,薛潮想起什么,又说:“我见过霍尔德了,就是要杀你的那个主持人,凶手可能不是他。”


    蒲逢春睁大眼睛:“你见过他?什么时候,他来杀你?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他派神兵杀人灭口,连你也没放过!还能是谁?”


    “谁来找我就是谁。”薛潮也不至于被霍尔德以长辈的态度温和地指点几句,就感激涕零地相信他的所有话,所以说的是“可能”,“你老师的死确实存疑,想弄明白,喜悲山必须去。”


    蒲逢春陷入深深的沉默,薛潮将晶体碎屑包好,问她认不认识,没得到回应,抬头就看见蒲逢春错开视线,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这句话像堵在她心里很久了,如今说出来,透开一点卑鄙的风,让她沉下去的良心轻了一些,不至于压得她喘不过气,但下一秒,她又为这轻松感到更深的羞耻。


    薛潮发现她竟然真觉得他是被她威胁才不得不卷入旋涡的更深处,她这样的好人眼里,他这种凶神恶煞、自私自利的人也能甘做受害者了。


    她的威胁根本不算什么。他心里清楚,他是为了那把钥匙和倒霉催神去的。


    他不客气地挑了两样公会的道具资产,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时间多找找下家,选一个好点的。”别想这些没用的。


    蒲逢春没有头绪,薛潮就包好晶体碎片,回头研究,刚回别墅,霍尔德的消息又来了:


    【霍尔德:我最近太忙,让我的学生把公会赛的注意要点邮给你,有什么问他。】


    【霍尔德:放心问,接下来乐团的公会赛就是他带,他有经验。】


    乐团的顾问不是霍尔德吗?


    【薛潮:你不参加公会赛?】


    【霍尔德:该让位年轻人了,我总有退休的时候。】


    四十多岁退什么休?还有这美事?


    薛潮没等到他学生的飞鸽快递,又等到一封拜帖。


    【亲爱的师弟:


    我听老师说了,师弟第一次参加公会赛,正好我刚出副本,收拾一下就去拜访!


    ——马可·波罗】


    主持人榜的第十五。


    都是外国人,他这是被动留洋了?


    晚一点,薛潮等到了这位火腿肠先生,他和他老师的风格天差地别,浮夸到像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角色。


    衣服又像西装又像传统的小丑服,材质是蓝紫色渐变丝绸,像披了一身流动的极光,一顶同色的丝绸高礼帽,高到可以再装一个他的脑袋,正面绣一个金色的五角星,脖子、手腕、腰、脚腕挂满花里胡哨的饰品,光是手链就有金子、珍珠、玛瑙、翡翠、水晶石一大堆。


    他脸上也画着全妆,眼影是很有挑战性的蓝绿色,看不出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马可迎上来,像装修奢华的首饰架子,珠光宝气扑面而来,薛潮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极繁主义,眯起眼睛才敢看他:“……马可·波罗?”


    霍尔德还有一点混血,马可就是一张标准的外国人脸,而且是哪哪都夸张的外国人脸,一般在电视节目里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就有这么一个五官张大的托来带动笑点。


    中文也带一点外国人的口音。


    “奥,你就是我的师弟吧!哈哈,老师真没说错,一看就是有个性的!我喜欢!”马可热情地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坐下就说,“老师让我整理公会赛的规则,但我一想,那些东西系统都会告诉,还是规则里体现不出来的经验之谈更有用,我这人东忙西忘,等想全了,你都上战场了,还是我亲自来说比较好,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问。”


    薛潮想抽手,但对方过于热情,挣脱不开,薛潮瞥了眼他装傻的洋溢笑脸,也回了一个懒洋洋的笑:“前辈,我是gay。”


    马可·波罗一僵,力气松了,薛潮施施然抽手,挑起他胸前花花绿绿像彩虹的项链欣赏:“我还以为前辈是同道中人呢。”


    热情的首饰架舒展地挺直腰身,巧妙地拉开一点距离,又恢复了热情:“哈哈哈师弟的爱好很别致,我认识不少帅哥,你有需求我下次介绍给你认识!”他说着暧昧地眨眨眼。


    薛潮不禁感叹,这都不尴尬,确实是做大事的人。


    薛潮倒想听听他说什么,慢悠悠给他倒水,马可穿得夸张,动作也夸张,大开大合,接个杯子,浑身滴沥啷当地响:“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跑调查团,你给他们掷骰子,唯一和传统副本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你要在玩家之前先进入秘境探查一段时间,摸出一个故事的引子作为开场,让玩家能顺利展开调查。”


    “不要拼,调查是玩家的任务,没必要吃力不讨好,主持人的这段探路时间,最重要的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招惹鬼怪,不要提前开启故事、推动故事,当一个故事外的旁观者去搜集素材。”


    薛潮:“明白了。”


    马可接着说:“探路时间,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找到骰子,这是游戏的关键道具,没有骰子无法进行调查团,够玩家人数就行,都是匹配的。”


    “骰子一般在什么地方?”


    “不会太难找,既然是‘调查团’,肯定先有一件怪事等人调查,比如我有一个公会本,就是废弃食品加工厂的,第一件怪事就是工厂里总丢鱼罐头,而小镇里有虐猫的传言,在河边的垃圾桶,我就在死猫肚子里找到的骰子。”


    “不是废弃的工厂吗,还有罐头?”


    “废弃是因为那里没人去过,算无限世界的荒地,组成副本就有故事了,所以我说和传统本一样,有npc有boss,不用担心。”马可笑道,“而且自由度更高,起码对主持人更友好,我们可以提前搜集情报,甚至制定一些规则,开局每队公会的进场都由我们起头的故事决定,没有比这更美妙的,要我说,公会本该是传统本,那些‘超能力者’得到的够多了。”


    薛潮应和:“异能确实难对付。”


    马可就知道,没有主持人对玩家的“异能”不渴望不嫉恨,那些不长在主持人身体里的奇迹,是最能引起主持人共鸣的话题:“我有时候真羡慕那些平凡的主持人,他们不用遭遇这样的难题。”


    毕竟有的房间永远达不到60点人气值。


    “不过公司还是有福利的,在无限世界的地界,主持人不会受到伤害,就像在演播室,起码在前往秘境的路上,你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薛潮淡淡:“看来玩家前往秘境的路上很有乐趣。”


    “哈哈哈离开公会是那些人,到秘境还剩几个不好说,他们平时就猫在公会里。”马可话锋一转,“不过也是极少数,大家住的地方隔十万八千里,有什么仇,副本里解决反而方便,避开跳转时其他荒地的鬼怪就好。”


    他狗狗祟祟地靠近,哥俩说悄悄话似的:“你答应哪个公会的合作了?以你的条件,大公会都要抢,别被人情拖累了。”


    薛潮眸光一闪:“我一个新人,哪有什么人情?”


    马可就哈哈笑着直起身:“我就是提醒你一句,人多的地方水深,他们为了抢人能说得天花乱坠,你别因为经验少被他们骗了!”


    “抬举我了,你都能组乐团的局了,以前没少被招揽吧?”


    “哪有,老师看我不成器,给一个磨炼的机会罢了!”马可嘴上谦虚,笑得却花枝乱颤,如遇知己地拍拍薛潮,“我暂时就能想到这么多,师弟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告诉我的已经够多了。”薛潮也笑,“贪心不好,而且总要给自己留一些惊喜。”


    “我就说你有个性!”马可更喜欢他了,又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对了,听说你那个boss难对付,那能不开boss战就不开,躲着点,主持人守住后方,掌控局势是最好的。”


    他也让薛潮小心倒霉催神,却明显和霍尔德不一样,他没有真切的忌惮,像道听途说来的危险,隔着一层,所以无畏。


    他只是觉得大家都忌惮,他尊敬的老师也忌惮,那确实是一个危险,要注意一点。


    这倒正常,对大部分的主持人和玩家来说,那鬼东西只是一个邪乎的传说,因为太神了,让人忍不住想“真的吗”。


    而且马可·波罗也是主持人里冉冉升起的新星,五六场游戏下来进入主持人榜的前二十,这周排名刷新,已经第十二名了,不出意外,冲进前十是迟早的事。


    所以霍尔德把他当接班人培养,还推荐给老合作伙伴。


    老狐狸真精明,薛潮有点相信他真的要退休了,不参加公会赛,拿老伙伴的资源给接棒的优秀学生铺路,搞定了公会那边,又把追查叛徒的任务甩给他,公司的任务也有了着落,他倒清闲了。


    马可不由分说塞给薛潮一条蓝水晶手链,从手臂的一长串里撸下来的,说能带来好运,薛潮假客气一句回礼,他也不收,风风火火地走了,说去和公会商量公会赛的事。


    临走前还念叨着,怕忘记什么,走出两步果然想起来了,又折回来一个脑袋:“哦对,记得错开最后一天,竞争太激烈,你要是没把握就选周一,拜拜!”


    薛潮是一个叛逆的,筛完所有代表公会的好友申请,到下一周的公会赛,他既没选择周一,也没选择周日,选了不当不正的周三。


    【您已选择秘境“喜悲山”】


    【您的房间已开启】


    【已为您载入副本,3、2、1——】


    【请为观众们主持一场精彩的游戏吧!】


    第118章


    吉利在周末才知道自家那位邪神回来了, 他在雪洞里冬眠了七天,紧了紧蓝袄,一出门就看见祂又cos雪山尖。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打了个哈欠, 但这么冷的天,没有白气。


    邪神没答。


    吉利回洞里拿了鸡毛掸子,熟练地扫掉祂长孝帽上的雪,“山尖”忽然动了, 微微抬起,露出惨白半张脸上的一双殷红眼睛,千年怨鬼般的阴沉。


    吉利打扫家具的手法一顿:“……您失败了?”


    祂还没答,针似的瞳孔鬼气地盯着吉利,微微缩动,像在呼吸, 却好似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天地更冷了,尖锐的群山劈碎落雪, 刀风卷起碎屑, 撞向白茫茫的荒原。


    好一会儿,祂才慢慢伸出惨白的手,轻轻拍进吉利的掌心。


    吉利不明所以地摊开, 是一把瓜子:“这是什么?”


    “……土特产。”祂像墓里刚出土的亡人,带笑的语气隔了几个朝代, 已经是奇怪的古调了,“我从死人脑袋上抓下来的。”


    吉利停住想要尝一尝的手, 想不明白人脑袋上为什么会有瓜子, 又不是向日葵?


    吃也不是,扔也不是,他默默把瓜子放进兜里:“您要是没杀成不高兴就再睡一会儿, 我给您盯着副本再开的时候。”


    “她已经死了。”祂阴冷地打断他,似乎又觉得没必要,又柔柔地笑着重复一遍,“她早死了。”


    “您已经派信徒查过了?”


    “不用查。”祂的话被风雪吹散,冷的,荒芜的,“他会杀了她的。”


    吉利歪头,不知道这个“他”是谁,也听不出神明似有若无的语气里有什么情感,祂像随口感叹一声,但吉利觉得祂不高兴。


    他这位神明大人,时常会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


    吉利仔细瞧祂,又想了想祂的话,恍然大悟:“不是您杀的,您被提前赶出来了?”


    否则必定是祂动手,祂喜欢亲自了结那些与祂同种的生命,就像在镜子前迷恋地自残,对溺亡上瘾。


    能从祂手里夺食,吉利死板的白面红脸蛋露出一点诡异的敬佩。


    邪神也歪头看他,两个人这么歪着脖子对视了一会儿,祂先笑了一声,正了正头,恢复了往日的笑盈盈:“是啊……真狠心。”


    吉利迷惑了,说着“狠心”,祂反而是高兴的,那之前又为什么在愤怒?


    算了,祂就这样,说祂是千年万年的怨鬼再贴切不过,一切喜怒都要追溯几生几世,早不是祂一个人的悲欢,所以没人看得明白。


    “下周公会赛,您先别出去了。”吉利道。


    祂不急不缓地说:“有什么,又没人来。”


    “可我摇签,签说会有客,山里似乎也有异动,需要我去联系您的信徒打探消息吗?”吉利知道祂不喜欢有人来喜悲山,因为山里会多出什么。


    “不用。”想送死就送,祂的声音渐弱,“我睡一觉。”


    祂没了声音,新雪覆盖,又与最高的雪山融为一体。


    吉利不再打扰祂,回到雪洞,雪山里除了睡觉也没什么别的事做,但怕又不知道神明的离开或归来,他每天会出去看一眼。


    周三那天,邪神没醒,但他站在山尖旁,看见白雪皑皑的群山里亮起了灯火。


    *


    【已为您加载秘境“喜悲山”的维度坐标】


    房间的机位区合成一个,旋转着拉远,露出一片刀削似的白色群山,旁边有一些难懂的符号,就是坐标。


    【已进入待机状态……】


    【距游戏开始还有4小时44分44秒】


    【请本场游戏的主持人前往秘境!提前做好准备!】


    【04:44:43】


    老员工带新入职的员工,新员工叫老员工“师父”很正常,所以马可·波罗把薛潮当亲师弟,走了后,又想到什么要点就给他发消息,薛潮两眼一睁,他的消息准在最前面。


    比如怎么前往秘境。


    没人能徒步前往另一个独立的地点,因为随便两地之间都有“断带区”,有的像黑洞,有的像马赛克,有的像没加载完的图层,所以公会和公司给玩家和主持人准备“交通工具”。


    只要锁定秘境的维度坐标就可以前往。


    也可以自行准备,有一些能跨越异地的道具,公司商店和流浪商人也会卖其他的交通工具。


    薛潮的交通工具比较好笑。


    是一辆儿童小火车,就是商场里拉着小孩跑一圈的小火车,一节车厢一种颜色。


    首先,他只有一个人,但送了他超长九节车厢。


    其次,他这么大一只,坐进车头,头就碰到顶了,严丝合缝。真不愧是量身定制,差一厘米都没有这种长在一起的“契合感”。


    他在面板选中坐标,儿童小火车唯一的屏幕跳出提示:


    【检测到维度坐标】


    【是否前往“喜悲山”?】


    选择“是”之后,小火车就呜呜开起来。


    残翅蝴蝶轻轻飞来,落在他的肩头,薛潮研究一周也没明白小蝴蝶是做什么的,就由着它去了。


    火车持续前进,速度越来越快,完全超过了儿童小火车该有的速度,像在飙车。


    荒原漫无边际,没有人烟,头顶星空繁盛,也像一片璀璨的荒地,只有身后越来越小的黑色巨楼可以看出他确实在前进,没有原地打转。


    等那一正一反两个金字塔拼成的沙漏型塔楼完全消失,荒原瞬间断带,薛潮开着小火车,坠入世界出始般的漆黑。


    让他想到迷雾后混沌的鸿沟。


    好在他的适应力强,坠落过一次,第二次就如鱼得水了,等“哐当”落地,他已经穿进一片热带雨林。


    就这么穿过了十多个“异地”,他的小火车终于停到群山脚下。


    惨白的群山像从天而降的刀锋,钉进地里,雪下偶尔露出的红土是大地的鲜血。


    一路而来都是白茫茫,雪孤零零地落,被风卷来,又被风送走,落在身上凉,刮在脸上隐隐的刺痛。


    【您已到达秘境“喜悲山”】


    薛潮仰头,爬这样的山,就像在悬崖玩攀岩,他开着小火车在山脚转了一会儿,发现因为群山太陡峭,山之间都有缝隙,可以进出。


    他选择一条,穿过攀天的两座雪山之间狭窄的小路,现实世界里高楼大厦的压迫感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简直是儿戏。


    薛潮第一次觉得一条路如此漫长,像走在天地遗弃的尖碑间,每一座碑文都是一个失落的文明。


    但确实有路可走,他发现群山不是扎进地里的一把把刀,而像一块拱起的晶石上支棱的晶尖,在一座低缓的巨山上。


    他到达“晶石”拱起的高处,群山之间竟然有一个村子。


    村子门口立着一块碑,落满雪,薛潮扫开,写着“白头村”。


    【副本已生成】


    【已为您建立副本档案】


    【档案99999号】:


    BOSS秘境:喜悲山


    副本难度:四星·地狱【待更新】


    副本开启次数:0


    副本类型:公会本·调查团


    主线任务:【待解锁】


    支线任务:【待解锁】


    隐藏BOSS:【待解锁】


    推荐主持人的副本身份:守秘人(此副本不支持自由选择)


    推荐公会数量:3


    ……


    隐藏boss应该都是待解锁,但喜悲山的boss不是一个秘密,他算是唯一没进秘境就知道boss的主持人了。


    【直播功能已开启】


    【02:33:56】


    因为公会本的特殊模式,主持人会提前探查秘境,所以在副本生成后观众就可以观看房间,只不过没有机位,只能等着聊聊天。


    “啊啊啊开了!!!”


    “吓死我了,我以为哥跑路了,竟然真的开了喜悲山!”


    “真正的狼灭我要封你为王,我不准任何人忤逆你!”


    “哥还是保守了,没选周一也没选周末,选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三哈哈,实时榜第一预定(墨镜)。”


    【公会“旅行社”申请加入房间】


    【公会“旅行社”已加入房间】


    “这是啥公会,有人知道吗?”


    “这几个人我一个没听过,就是普通的公会吧。”


    “有一个我认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玩家榜排名250,太好奇谁在到这个号了,所以一下记住了。”


    “好家伙这个排名……”


    “别嫌弃了,总数在那,还能人人大神?剩下的人不一定有250哥高呢。”


    “像随机匹配到的公会哈哈,我就说除了哥没人癫到来喜悲山吧。”


    这个公会确实提前说好了要来,据他们的说法,他们是临时公会,就是想参加公会赛但没有公会的一群人临时组成的公会。


    薛潮丑话说在前面,副本很难,但他们也没有办法,他们选不了普通本,因为他们欠一次惩罚本。


    赶上这周公会赛,所以变成要么周四被扔进随机的惩罚本,要么找达到惩罚本难度的公会本参加。


    惩罚本的难度最低就有四星,他们合计,反正本子都难,还不如选公会本,可以试着商量,有一点主动权。


    可惜高难度本都是人家早安排好的高玩局,不带他们,最后只剩薛潮这个没人敢去的,他们只能咬着牙上。


    但薛潮只知道公会,具体有哪些玩家也是进入房间才能知道,没想到蒲逢春在里面。


    临时公会也要提前一周申请——她上上周就想好了之后要去喜悲山。


    还劝他,他看他们在作死方面半斤八两。


    就在这时,评论区本来在讨论还会有哪个公会,有没有大公会,忽然被投入一颗炸弹似的消息,讨论全偏了


    “我草快看隔壁,也开了!今天是周三吧??”


    “隔壁匹配了游乐园?我的小水母!”


    “不止,卧槽,又匹配了,第二个是朝圣乐团!”


    “大公会怎么开这么早??提前了?”


    “啊啊啊啊啊又匹配了,最后一个竟然是若水!!老天爷我不会在做梦吧!”


    “若水、乐团、游乐园……?这不是公会榜二三四都凑齐了吗???”


    “卧槽!”


    “卧槽!”


    ……


    “逆天配置,哪个大佬的局啊!”


    “菠萝!我们家菠萝真是出息了……今天真的只是周三吗?这不是提前看决赛吗!”


    “天,我速去!!”


    有前两次副本的成绩,薛潮早出名了,开播根本不愁观众,选在周三的公会本没有能打的,很多观众涌入他的房间,还在准备期,房间已经登上实时榜的首页了。


    但很快,观众就飞速流失,关于其他主持人和玩家的内容都被屏蔽了,薛潮看不见,但他隐隐有一种猜测。


    有大神局和他同时开了。


    不,不是同时,是刚巧在他开了后,对方紧接着开了。


    薛潮没说过什么时候开,马可给他建议选周一,避开周末,他也没听,以免是骗他选周一,或者激他选周末,特意选了普通的一天,逆天的时间——他选在白天开的副本。


    他观察过上一周的数据,夜晚时间的观众更活跃,后半夜结束的大早晨,人数会低一点,大神很少玩白天本。


    但现在看来,无论他选什么,人家都有办法同时开。


    先不管怎么做到的,最有动机的有两个,马可·波罗和游乐园。


    游乐园是旧仇,马可……是想踩着他上位。


    提到最近最耀眼的新星,就是他们两个了,有能力,有风格,有成绩,就差一次大神本,完成最后的“封神”,彻底在玩家、公司、公会、观众间达成真正的一举成名,成为霍尔德那样的人物。


    而两个人会分散关注度,效果就会打折扣了。


    但如果来一场同台竞技,当着所有人的面,直观地打败另一个,效果直接爆炸,并且能永远踩死另一个人,不管以后再怎么比,另一个人“失败者”的标签也摘不下了。


    火腿肠拿着他老师的资源,也把相同处境的他当资源了,还有比他更好的垫脚石吗?


    霍尔德那老狐狸更是……虽然薛潮没把他当老师,但名义上,他们都是霍尔德带的,在外人眼里都是他的学生,谁赢了,都是他赢了。


    他不需要担心什么,他只需要捧最后的赢家就好了,他怎么也不吃亏。


    忽然跑了这么多观众,必定阵容强大。


    已知有霍尔德的老伙伴朝圣乐团,游乐园也有可能趁机合作报复薛潮,再加一个榜前十的公会就差不多了,最坏的情况就是最后一个公会比前面两个排名还高,那就是若水。


    如果是真的……“师兄”这是势在必得,要让他身败名裂,再起不能。


    第119章


    “这边的卡司完全不行啊……”


    “你这话说的, 这边真的有卡司吗?”


    “最大的卡司是boss(狗头)。”


    “那位出来我再来吧……到时候请去隔壁踢踢!”


    boss的身份对祂还是有影响,虽然比别其他boss自由,但也不是随时随刻都能出现。


    何况祂就算出现了, 也不一定被认出来,旧日校园本里除了薛潮,都以为江冥是被蒙尘的老玩家或者潜力新人。


    然而大公会和大神,每周都能见, 没有那么遥不可及,观众可以真切地期待。


    喜悲山更是,偶尔还能听到邪神之最的只言片语,瞥见几眼“惊鸿”,然而喜悲山快“悠久”成历史了。


    所以一些人在等不自量力的薛潮在喜悲山被邪神碾压。另一些人则想看看邪神之最的老巢到底什么样子。


    前者要等boss出现,基本都在后期, 后者也要等玩家深入探究,逐步展开秘境的全貌, 都是放长钱的期待。


    但若水、乐团、游乐园聚在一起却是直白的王炸。


    马可·波罗也很迅速, 明明比薛潮晚开播,但是以雷霆之势迅速匹配进三个公会,一下抢走了热度。


    实时榜排名拉开薛潮十多名。


    调查团的模式固定, 主持人的发挥空间不大。秘境的话,薛潮降维打击, 但boss后期出场,而且他私心最好别出场, 而隔壁给大神开的副本也不可能简单。


    观众持续流失, 如果后面的公会无法突破隔壁的阵容,挽回观众就有一点难了。


    就在满房间唱衰的时候,系统出现新消息:


    【公会“五毒”申请加入房间】


    【公会“五毒”已加入房间】


    五毒是公会排名榜的第七, 以毒闻名,公会内都是用毒高手,除此之外还擅长招魂、诅咒、邪祀等阴间玩意,是“玩儿阴的”集大成者,在业内颇具骂名。


    但主持人很爱他们这群自带节目效果的老阴批,他们能把任何类型的副本玩成间谍战和狼人杀。


    公会赛就更肆无忌惮了,直接阳着玩儿阴谋,行走的悬念,即便放在公会赛的压轴本里,也是众望所归的看点。


    然而凡事就怕比较,有二三四的珠玉在前,五毒出现就不是五毒了,而是“排行老七”,怎么都泄了口气,观众仍然以流失为主。


    “也就五毒这种阴暗批敢来喜悲山了,这才是真正的朝圣!”


    “你别说,五毒里不少红白门徒。”


    “不一定是别的公会不敢,还可能是主持的人脉太差哈哈哈!”


    “口碑不行呗,真比不过人家菠萝,什么叫真正的新星啊。”


    “老霍的继承人,有些人确实登月碰瓷了。”


    “就说和榜前十的交集,其实也只坑了游乐园的两个主力,这就是唯一的交集了(笑哭)。”


    “文文算他的实力,但是夏才哲也不是他杀的啊。”


    “你们不觉得菠萝已经有当年老霍的影子了吗?”


    “薛潮也就能请来五毒了,臭味相投。”


    “那你们还留在这干什么??”


    “等那位啊,上次若水整队人,还有山哥那次,被邪神耍的哈哈哈,我记一辈子!”


    “以那位喜怒无常的性子,说不定开局就出来给全灭了,我怕我错过这么精彩的一幕(大拇指)。”


    “就这局的配置……可能也用不到人家邪神之最出手吧……”


    两人同是新星又同时开了公会本,自然被拿来比较,房间涌现很多隔壁的观众冷嘲热讽,评论区很快吵作一团。


    隔壁的观众有底气,第二三四名公会齐聚他们房间,而谁都知道七杀虽然是一个公会,人却是散装的,公会赛可能到最后一天才能商量出来去哪一个,每一个成员都有自己的主意。


    也没有主持人顾问,作为第一公会,每次公会赛反而是在最后一天随机匹配,不可能来。


    所以无论薛潮请到什么哪个公会,也不可能压过他们的头去。


    两方互骂,隔壁来的观众得意洋洋,甚至用七杀来阴阳怪气,让他请七杀,另一波人马上打配合,说就他怎么可能请的来七杀?


    就在这时,新的公会申请亮起了。


    【公会“七杀”申请加入房间】


    【公会“七杀”已加入房间】


    打脸来得如此迅速,评论区在短暂的疑问后瞬间攻守颠倒,薛潮房间的观众立刻扬眉吐气了。


    “哟哟哟,看看新加入的公会,这是谁呀?排名第几呀?”


    “隔壁说七杀只会在最后一天随机匹配,今天周三,所以是特意为我们主持人来的喽?隔壁请不到是不想吗?”


    “说到真正的大公会,还得是七杀,人家七个人的质量顶其他公会几百号人!”


    “我看隔壁游乐园除了祝文,剩下几个也就是前50的水准呢。”


    “若水还有一个100开外的。”


    “哎呀,我们七杀,怎么三个都是榜前十,还有一个榜前二十呀?”


    “楼上严谨,夏才哲死了,老河重回第十,四个榜前十都来了哈哈哈!”


    大公会一般都是几个当家的王牌,因为榜前十就那么多人。


    更多靠王牌吸引中上等水平的成员,带来效益,再不断扩大规模,吸引更多成员。


    所以即便公会赛,也不会整队大神,除去实力强的,还会带某方面的专精玩家、辅助、潜力新人,就像闫博成的排名也百名开外,但可以配合祝文。


    但七杀没有这个问题,一共七个人,全是大神,确实可以“一队顶三队”。


    七杀提前比赛,立刻吸引一大群观众涌回薛潮的房间,两个房间的差距缩小,薛潮仅在马可·波罗的后一位。


    隔壁观众持续嘴硬“还差一截”,“主持人太差有七杀也超不过”。


    但所有的公会队伍已经加载完毕,想再拉开大差距,他们要进行新一轮的战争。


    对于守密人来说,第一个任务就是了解秘境的内容,找到骰子。


    薛潮知道喜悲山冷,特意套了一件黑色的加绒大衣。然而喜悲山的雪不是只用冷可以形容的,是痛。


    写着“白头村”的石碑冻了一下他的手,他站在村子门口,简单张望一下,整个村子夹在风雪之中,像被埋葬的古迹,一本记载着失落文明的史书。


    雪“簌簌”地落,像翻开书页,遗迹中的人并非死去了,他们永远在这个独立的时空中鲜活。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个门,他来的这个门比较窄,进门走一段路就是一座破道观,凑近才看见“财神庙”三字。


    朱柱上绑着一个木质签筒,放满签文百首。


    院子中心摆着一鼎漆红的四方香炉,雪无法掩盖陈旧气息下矛盾的鲜艳感。


    就像血痕,埋葬多少年,第一眼也是让人触目惊心。


    奇怪的是,四方香炉的一角也绑着一个签筒,和门口的签筒一模一样。


    瓦上积满白雪,门大敞四开,一眼就能看到已经褪色到模糊面容的财神像,高大伟岸,半露在风雪之中,也在凝望这场风雪。


    财神爷的供桌上,除了香炉和贡果,还摆着一个签筒。


    高山,大雪,破庙,神像,这样泛着冷色调的威严景象里,院子的四方香炉旁,却横七竖八摆着许多麻将桌。


    麻酱箱子放在麻将桌的正中间,桌子、凳子的积雪都比别处薄一层,像不久前刚有许多人在财神庙里冒雪打麻将。


    这太奇怪了。


    人人求财神,这不奇怪,但薛潮第一次见到在财神爷眼皮子底下打牌赚钱的。


    他打开一个麻将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麻将,但大小并不合适,还有很大的空间。


    就像除了放麻将,还应该放一些别的东西。


    薛潮走进庙内,神像前的供桌上,放着一个有他肩宽的大金元宝。


    金元宝是空心的,他打开盖子,里面放满了铜钱和纸币,还有几件旧旧的金首饰。


    供果很新,像刚换不久。他看向签筒,指尖刚捏住其中一根,就听到院外传来蹒跚的脚步声,踩着积雪嘎吱嘎吱响。


    薛潮回头,是一个老妇人。


    她上了年纪,身形佝偻,缩在夹袄里,戴着头巾,脸像干枯的树皮,五官像树皮布满的褶皱里其中的几道,所以远远地看,几乎看不出五官。


    冷风吹来,她瑟缩一下,像被冷风吹了很多年的熟练的瑟缩。


    她眼神也不怎么好,即便白雪重重,高大挺拔的薛潮站在神像前还是很有存在感的,但她直到穿过摆满麻将桌的庭院,走到门口,才惊觉有这么一个外人。


    但她的惊讶也很短暂,浑浊的眼珠缓慢地打量薛潮,然后从香火筒里拿出三根香点燃,末尾贴在眉心,对着财神缓缓地拜了拜,再插进香炉。


    拜完后,她幽幽地看向薛潮,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薛潮双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闲散地让在一边,挑了挑眉。


    老妇人的声音也像枯枝断落掉进闷闷的雪里,喑哑地问:“小伙子……见到财神爷不上一炷香吗?”


    薛潮:“您不问我是什么人吗?


    他一身高端的黑色毛绒大衣,俊秀而挺拔,在这个被白雪覆盖的古老村子里格格不入,而且他比老妇人高了三个头,站在一起,他都怕老人家受到太大的压迫感,但老妇人毫无触动。


    老妇人平铺直叙:“不管什么人,也该上一炷香。”


    “说得对。”薛潮有样学样,也从香火筒里拿出三根香点燃,边点边懒散地说,“这儿的财神爷真开明,还能组局给村民们打麻将的时候当裁判,但人这么多,谁赢钱了,肯定想着是祂老人家庇佑,这么光明正大的偏心,太惹人眼红了,没打起来吗?”


    他按顺序插在香炉里拜了拜,却抽空了心里所有的想法,静如止水,只做了表面的互动。


    他可不想欠下神的债。


    老妇人看了眼院内,知道他在说什么,然后说道:“昨晚他们在这洗财神。”


    说着又对财神爷拜了拜。


    薛潮:“洗财神?”听着怎么像洗钱?


    老妇人开口解释,还真是洗钱,但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洗钱,而是“洗不义之财”。


    每逢廿二的寅时,村民汇聚在财神庙打麻将,赢的钱就是赢了,但输的钱都要放进麻将箱里。


    一过寅时,麻将全部放入箱中,钱压在最底下。


    等到所有人离开,财神就会收走这些“不义之财”。


    “这些钱的去处?”


    “充公,以后村里有什么大事,需要大家用钱的,或者哪家婚丧嫁娶,会拿出一点做整个村子随的份子。”


    “公正无私的财神爷,既然如此,怎么不修修神像?”薛潮又仰头看向破旧的神像,如果不是进门时写着“财神庙”三个字,就凭这张五官已经淡去的脸,根本看不出是哪位尊神。


    而且财神庙还修在村门口,没有供在村里,好像也没有那么尊敬的样子。


    呵,怕是有些鬼东西一家独大,连人家财神爷都挤兑!


    “神和俗人怎么能一样?财神爷祂老人家的一个顽石肉身而已,石头和金子都困不住,撒我们一眼就是大恩大德嘞!”


    老妇人转向薛潮问:“你是来拜财神的?”


    “财神爷谁不喜欢,像您说的,看见了当然要拜拜。”薛潮说,“不过听您的意思,这还能拜其他的?”


    老妇人掀开一点眼皮,浑浊的眼珠转动:“万物生灵,自有神明,生火请灶神,出海拜海神,求财问财神,路边的一石一草都有功德,看你想求什么,你是为拜什么而来的?


    “最想拜的已经拜了,我就是求钱来的,听说最近你们闹怪事?”薛潮笑,“别看我这样,也有一些‘鬼见识’的,鬼也会求神,人也会求鬼,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也能出出主意。”


    老妇人眯着眼睛看他,忽而咯咯地笑了,像刺啦刺啦撕下树皮,转身带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过你说得对,人鬼神哪儿就那么容易分得清?你和我们村长聊一聊吧!”


    薛潮跟在老妇人身后,观察这座被雪装点的村庄,他发现挨家挨户的门口都挂着签筒。


    不只住的人家,可以称之为一个地点的地方都放着一个签筒,比如水井、鸡圈、雪中湖岸、耕地等,几乎无处不在。


    “这雪下几天了?”


    “前天就开始下,今天会停。”


    “您怎么知道?”薛潮听她笃定的语气,问。


    “神灵指路,自然知道。”


    “这又是哪方的神灵?”薛潮灵光一闪,“签筒?”


    老妇人点头:“每日卯时,签文会给出神灵的指示。”


    说着,她闭上眼睛,合十双手,又虔诚地拜了拜:“我昨夜向神灵祈祷,希望今天雪停,今早一出门,掉出的签文是上上签……今天雪一定停。”


    卯时就是太阳刚升起,天破晓的时候。薛潮又问:“每晚可以向神灵许愿?许什么都可以?”


    “贪心可不好,对神灵应该心怀感激。何况大雪丰年,今儿收成不愁,有吃有穿,儿孙也有儿孙的福,哪儿就有那么多的愿望呢?只是我这腿不大好,冷久了就打颤,只能求红白爷疼呵了。平日即便没有请求,每天神灵也会指路,告诉我们吉凶。”


    薛潮明白了,听着像每日运势,早起出门,地上就有一签,是个提醒,吉则多行,凶则慎行。


    至于这个红白爷……想必就是某位倒霉催神了。


    他明知故问:“红白爷是哪位神仙?这么灵验,我该拜拜。”


    “祂不喜打扰,但如果你诚心诚意,马上就能拜了。”老妇人领着他,停在一个大宅子前,说,“村长家的祠堂就供着这位爷。”


    第120章


    村长家一看就和别人家不一样, 不是砖石垒的,也不是土瓦房,是气派的四进院落, 这宅子必定上了年头,黑漆漆的群瓦在白雪之中沉静、威严,像镇山的石。


    不像是村长的家,像某个富豪老爷的别院。


    财神爷收的那些不义之财, 最后不会都填进这个大院子里了吧?


    院子没有匾,也没有对联,沉冷冷一片,如果不是有一扇墨黑的大门,就像一面沉默的墙。


    墙柱也绑了一个签筒。


    薛潮敲门,没有人应, 老妇人也敲了两下,然后推开门, 一个穿着袄子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躬身走来, 听了老妇人的话,迎薛潮进门。


    没出一进,他就看到零星几个同样打扮的少年少女在干活, 打扫庭院、晾衣服、端碗筷……


    村长不仅住古老的大豪宅,家里还有一堆少男少女做下人, 这真是个老爷!


    “你们是什么人?”薛潮问。


    少年一直低着头,眼不看四周, 只盯着前方的路, 秉承着恭敬的姿态,安静地走。


    对于外来者的误解,他见怪不怪, 平铺直叙地回答:“我们是神的侍从。”


    薛潮恍然大悟,在这深宅大院儿当老爷的不是村长,是某位邪神。


    他鄙夷,平日有手有脚,到处晃荡惹人嫌,今儿又娇贵了,还要一群没成年的小屁孩儿伺候祂,什么毛病?


    院子里的砖石都是墨色,像坠进了这片惨白,黑压压的一片底。


    薛潮跟在少年身后,走向院子的深处,像走在遗像的世界里,院子很大,但人很少,他们走了两进,只有零星几个沉默的“神的侍从”,无声来又无声地走,没有人气。


    好像偌大的院子被什么笼罩着,只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压着人不敢说话,不敢喘气。


    少年去请示,却似乎没找到人,他让薛潮稍等片刻,走进了西厢房。


    这一去就没回来,薛潮碰了碰西厢房的门,发现门上锁了。


    他一顿,在门口听了听,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自然会撬门,这种院子的门,使一下巧劲儿就能被他别开,但他想起马可·波罗还有在论坛看到的守秘人经验,在调查正式开始之前,守秘人最好不要介入故事。


    他们的定位是旁观者,在调查开始后,他们的定位是引导者和推动者。


    于是他转身离开,从隔墙合龙处的小门进入下一进院落。


    这个院落就更没有声音了,他在所有的房间门前都停了停,像个空院子。


    进到最后的院落,一推开门就不一样,朱红的大门正对着他,像黑白默剧里突然溅落了某个人的血,点燃一抹妖冶的红。


    那红太鲜亮了,让人不舒服。


    从进门到最后一个院落,没有一处有匾有字,唯独这间朱红门的正房,写着祠堂二字。


    两边刻碑联,左手边的字被风雪消磨得看不清,右手边的字也勉强,但薛潮听过,所以猜出了这残破的上半句鬼画符是“血不荐天,命不落地”。


    他轻轻碰门,一顿,这门没锁。


    整个宅子,他碰过的那些普通房门都锁着,唯独供神的这间最特别的祠堂,却开着门。


    像一个歹毒的邀请。


    薛潮慢慢从大衣袖子里的手腕上解出绷带,指尖绕着,将绷带穿过门环,熟练地系了一个死结。


    他离开最后一个院落的时候,听到门后祠堂的门动了动,他动作迅速,顶住被风吹着即将合拢的门,原路返回。


    领路的少年就站在第二个院落里,静静地观望,见他回来了,也不惊讶,带着他去了正房。


    村长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有些富态,却露出愁苦的表情,一见他先连叹三声:“李姐想着我,想着村子,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高人,快快请进!”


    薛潮坐下,少年给他们倒茶,他没有品茶的爱好,只当热水那么抿了一口,想着去去寒气,却没想到这茶入口是热的,流过嗓子慢慢变冷,到了脏器像坠下一捧寒潭水,冻得他四肢跟着打了个哆嗦。


    “这茶……?”薛潮皱眉。


    “我们村里有名的雪普洱,拿山尖上滚落的第一场雪泡茶,暖口舌,冷心肝,清明神志,省得大雪天让人发昏嘞!”


    大雪天发什么昏,雪盲症?但薛潮确实感觉整座宅子压在他身上阴冷冷的重量减轻了一些。


    他把玩着茶杯盖子,散漫地笑了笑:“高人不敢当,被大雪困住的借宿人罢了,幸得哪方神灵保佑,让我看到这儿有一个村子,否则可真就冻死在山里了,我第一次见这么多像碑石一样又高又尖的雪山。”


    村长不知哭还是笑,五味杂陈地感叹道:“喜悲山就像它的神灵,没人能知道山神的脾气!这天就没法赶路,逆着天的脾气要倒霉,一会儿我让人给你收拾个厢房,你就安心住下,等雪停了,路清一清再走。”


    “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神帮着我,被神庇佑的有福之人也帮着我。”薛潮看向村长,“我也得让您善有善报,听李姐说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可是遇到了什么怪事?”


    “唉,不瞒您说,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这儿经常下雪,下得大了难免成灾,不小心摔一跤就够受的,遇到小的雪崩,被哪个山头砸下的雪埋了也是有的,但这也没办法,我们村子就建在群山间,靠山活,被雪埋也算魂归山里,侍奉山神他去了,只能提醒村民们平日多加小心。”


    村长说到这儿支吾半天,难以开口的样子。


    薛潮就问:“但这次的雪看着可够大。”


    “已经不是雪的事了。”村长长叹一口气,“东门外最近的那座雪山塌了,埋了东边那条路,那路通向山外的镇子,平时村民们上镇子卖东西都走那儿,这不仅是断了路,这是断了大家谋生的路啊,我愁得日夜睡不着!”


    薛潮的眉峰微抬,开了个玩笑:“你想让我拉来一个施工队?”


    否则山崩雪崩,他再有力气,一个人也清理不了啊?


    村长摇头:“不不,清理山道我们村民自己就可以,问题是那不是出力的事儿,那天出镇子的几个村民全被压在山下,凡是去清理积雪和山石的人都说听见里面有哭声,哭声不停这雪就不停,再这样下去,我怕又崩一座山。”


    薛潮说:“可李姐说雪今天就会停。”


    村长亲切地笑道:“这不把你等来了?红白爷选的人准没错!”说着朝祠堂的方向拜了拜。


    薛潮后知后觉地恶寒。


    “所以他们想被找到,安心下葬?”


    “他们已经被找到了,但是他们不愿意被带走,只是在那里打转。”村长说。


    到这步还不走,要么是被困住了,要么那里有什么东西。薛潮问:“他们都是去镇上卖东西的?”


    “也有磨着家里大人去镇上玩儿的,那里有集市,小孩子喜欢的那些新鲜玩意儿,还有戏班子和杂耍的。”


    “他们是前天去的?”


    “大前天去的,天没亮就走了,当天夜里他们回来的时候就雪崩了,山也断了,在东门那,之后就开始下雪。”


    所以其实大前天的夜里已经开始下雪了。薛潮进门以来,四个院落的进门处都摆着一个签筒,他想起随处可见的签筒:“那天神灵没有给他们指路吗?”


    村民对红白爷尊敬得多,视祂为喜悲山的山神,不像被挤兑在南门口的财神庙,祂被供奉在村中大宅的最深处,还有一众侍从。


    听李姐和村长的口吻,对祂也是深信不疑,每一次提到祂,还要隔空拜一拜,说明祂平日的签文必定是有参考价值的,甚至是灵验的。


    如果是下下签,大凶,信奉祂的村民就不应该会出门。


    “什么签文只有他们知道。”村长摇了摇头,最后什么也没说,但薛潮却觉得他想说的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薛潮看了一眼还剩的时间,起身告辞,前往东门。


    白头村一共四个门,东西南北各一个。


    往东门走的路上,他就感觉到天越发冷了,每次风一卷过,雪就像被扬起的尘土,要兜头把人蒙住。


    远远就能看到坍塌的山石,直入天际的尖锐怪山反而碎成了普通的山,雪被压实在新的山下,或者流淌在石头间的缝隙,和红土搅合在一起。


    薛潮凑近了发现,红土并不是山的本质,红土其实是不透光的红色晶石的碎屑。


    晶石的质感很奇怪,像捏在一起的沙子,但摸起来却像天然宝石般光滑。


    薛潮敲了敲,晶石就分崩离析,发出一声尖锐而嘶哑的怪叫。


    所以这丰碑似的山,其实脆弱像尘土。


    但他进入群山时,也摸过那些山,试过硬度,可以说坚不可摧,所以只在倒塌后才变得脆弱吗?


    村民已经清理一部分的山石,都碎成了红土,顺着缝隙沉到底下,反而露出上方像通道一样的洞穴,好像什么东西借着这洞爬过来了。


    薛潮举起铲子,敲碎一边,山石又碎一大块,露出一角狰狞而惊恐的死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