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
用过?晚膳, 黎婉回?房路上不发一言,在心里悄悄复盘方才席间的发挥。她低头太过?出神,连已?至厢房门口都未曾察觉,只听“啊”一声惊呼, 竟撞到了门板上。
所幸她走得极慢, 倒也不痛,就是额心红了一块。
“呜呜。”她捂着脑袋装可怜博同情。
太傅大人扫了一眼淡淡道:“行路不专心, 吃点苦头是应该的。”
“谁说我不专心!”黎婉气冲冲反驳, “我是在专心想你!”
“婉婉今日真是让为夫受宠若惊。”他含着笑似乎意有所指。
二人拌着嘴推开厢房门,屋内点着淡淡的沉檀香,光线敞亮, 窗明几净,铜炉燃着炭火, 室内温暖如春。
在马车上坐着到底不如屋里暖和, 黎婉将斗篷一摘, 迫不及待地扑上了柔软舒适的床榻,才?躺上去, 浑身的疲累顷刻间烟消云散,她惬意地小声咕哝:“真好呀。”
温寂言将外?袍褪去露出中衣,姿态悠然坐于榻畔, 用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少女软白的后颈, 温文?尔雅道?:“请吧, 夫人。”
黎婉猝不及防被捏住后颈,扭过?头无辜地看着似笑非笑的男人, 眨着眼疑惑不已?:“作甚?”
“说好的捏肩。”他背对黎婉, 俨然一副准备妥当静候开始的模样?。
原本只是在外?随口一说的黎婉:“……”
真捏呀?
她从?榻上恋恋不舍地爬起来,望着男人宽阔坚实?的脊背, 手不自?觉搭了上去。线条流畅的肩膀摸上去十分?可靠,令她不禁回?想起被他单肩扛起那回?,无论如何挣扎都被牢牢箍住,撼动不了对方分?毫……
肩胛骨的轮廓清晰可见,细嫩柔夷轻抚其上,感受到微微起伏的肌肉,似乎蕴藏无穷炙热。
她不会给?人捏肩捶腿,没人教过?她,自?从?成亲后也都是温寂言照顾她的时候居多?,给?她捏过?脚,揉过?小腹还……
难得反过?来伺候太傅大人一回?,她得卖力一点,省得这男人总觉得她身娇体弱,走两步都得抱着她。
她全神贯注地给?人捏肩,几乎用尽全力,都还未来得及得意,就被温寂言一句太轻了给?打击到。
“太轻了?”黎婉鼓起脸颊微微不服,分?明已?经很用力了,这男人怎么跟座山似的,坐得稳稳当当。
她用力推了男人一把——
不动。
她咬着牙继续用力,还是不动,最后累到实?在不行,小口喘着气抱怨:“你……你动一动呀。”
温寂言撩起眼皮,口吻戏谑:“婉婉这就撑不住了?”
“我要歇一歇……”她耷拉着小脑袋直接栽在男人肩窝,亲昵地嗅了嗅,像是找到舒适巢穴的小动物,趴在那儿眯起眼睛。
渐渐的,沉沉睡去。
温寂言无奈把筋疲力尽的少女按进怀里,为她一一取下发间珠翠首饰,用手指梳理柔顺的墨发,动作小心温柔,生怕碰醒了她。
使了这点力气就累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太傅大人戳了戳少女的小脑袋瓜,低声道?:“也不知是在折磨谁。”
日头西沉,月悬中天。
等到黎婉小睡一会儿醒来时,她正双手环住男人劲瘦的腰,以一个十分?缠人的姿势躺倒在人怀里,没个正形。她抬起朦胧双眸,发觉温寂言正低头盯着她,也不知盯了多?久。
“你怎么不叫醒我呀。”她磨磨蹭蹭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会不会把你的腿压麻了?”
“看你睡得香甜,没忍心。”
“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她红着脸抱怨,往外?瞅了一眼,竟然天色已?黑,那岂不是可以接着睡了……
“方才?有人来过?。”温寂言突然道?。
“谁呀,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睡着之前?。”
“啊?!”黎婉惊讶地睁大眼睛,瞬间不困了,“那我怎么不知道??”
温寂言把她推进床榻里侧:“听脚步声是金侍卫,在门外?偷听到不该听的就跑了。”
黎婉困惑更深,他们没聊机密事?儿呀,不是一直在揉肩嘛,金侍卫跑啥呀?
“他听到什么了?”
“大抵是你按肩时说的那些。”
她皱紧眉头:“此言有何不妥?”
温寂言不紧不慢把床幔解开,顿了顿道?:“以后你就懂了。”
……
天落细雪,天愈发寒凉,车马慢慢悠悠一连行路四五日,已?近墉州。
这几日行路淑妃有事?没事?就要生个气,继而顺理成章下马跟黎婉挤坐在一起,令人不禁感叹不愧是宠妃,居然敢三番五次跟贵妃娘娘置气。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黎婉对她已?不再拘谨,甚至偶尔会跟她讲讲心里话。
她从?小到大没有朋友,头一回?遇见如此投机之人,居然是皇帝的妃嫔。她的年纪看起来只能做她的姐姐,说起话来却总是老成的很,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说教,实?在是很奇妙的女子。
纵然二人投缘,有件事?她也一直没有告诉过?淑妃,她跟温寂言还没有夫妻之实?。
这事?儿她不好意思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缘由。
但她又实?在想问问淑妃该怎么办,也好让对方出个主意对症下药,她坐在车上愁眉苦脸,一旁的淑妃见状拍了拍她脑袋。
“愁什么呢,说出口我听听。”淑妃托着腮兴致勃勃。
“我……我那个……”她吞吞吐吐难以直言,突然灵机一动道?,“其实?是我有个远房表妹,她跟她丈夫成亲好久了都没有圆房,你说她该怎么办呀?”
“莫非是你这个表妹脾气太差,惹了夫家厌烦?”淑妃盯住她目不转睛。
“才?没有!她特别乖的!说话都很少大声喧哗!”黎婉急着解释,差点原地跳起来,哼,她的脾气才?不差。
淑妃捂着嘴笑得灿烂:“是嘛,那怎么吵得我耳朵痛哈哈哈哈——”
清脆笑声回?荡在车厢内。
黎婉意识到自?己被看穿了,白皙小脸刷的一下红透彻,跟新鲜采摘的红石榴似的。
“不是我……”她试图嘴硬,奈何淑妃娘娘的目光太过?锐利,一切谎言都无所遁形,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硬着头皮道?,“好吧,就是我。”
“二夫人,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淑妃瞬间换上一副正经面孔,微微蹙眉:“你没问过?太傅?”
黎婉小声说:“我哪里晓得呀,本来我就迟钝……捉摸不透这个男人,他非说等我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心甘情愿?”淑妃捕捉到了重点,“你不是心甘情愿嫁给?太傅的?”
黎婉心里倏地一紧,糟糕,差点忘了这桩婚事?是她使了手段得来的,这种弥天大谎她可不敢告诉淑妃。
“总之……就是意外?,我俩成亲就是意外?。”
淑妃没再逼问她,仔细斟酌道?:“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儿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掺和太多?,太傅说等你心甘情愿,那必然是怕你不是真心想跟他在一起的。”
“你有没有直白点告诉过?他,你心悦于他?”
心悦……?这两个字仿佛有千斤重,弄她心里瞬间变得乱糟糟,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没有心悦他吧……真心相爱不都是轰轰烈烈生死相依的吗,我们自?从?成亲以来都挺平淡的,连闹别扭都很少。”
淑妃长叹一口气:“傻婉儿,世间哪有那么多?惊险刺激的感情,大多?数都是细水长流,慢慢渗透进彼此心房的。”
“我问你,离开他你会不会思念?他看别的女子你会不会酸涩?他吻你时会不会心跳变快?”
“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淑妃对着她眨了个眼:“实?在不行,你就骗骗他,说你爱他爱到不行。”
“我就是这么骗老爷的。”
黎婉被这番问话砸蒙了,心里反复默念一个个问题,思念、酸涩、心跳,她对温寂言真的是喜欢吗……?
“想明白了没?”
“没有……我有点乱。”黎婉陷入巨大的迷茫,心里隐隐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在怕什么。
太奇怪了,她为何会怕。
“罢了,想不明白以后再想。”淑妃见她有些紧张,连忙摸摸她的脑袋安抚,“你既然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就要大胆说出口,温太傅看起来吃软不吃硬不假,可是你偶尔也要强势一点。”
“至少要把自?己的需求清清楚楚告诉他。”
“最亲密的枕边人之间不需要打哑谜。”
“你不说,他如何知晓你想要。”
黎婉似懂非懂点点头:“可是我主动要求过?呀……洞房花烛夜他都没愿意。”
“那是曾经不愿意,你如今再去试试?”淑妃鼓舞她再去尝试一回?。
“那好。”她握紧拳头,“去就去。”
……
距墉州约莫还有两日路程,用过?晚膳后,众官各自?回?房歇息,穿过?长长回?廊,温寂言瞧了瞧身旁从?晚饭时就频频走神的黎婉,她不知怎了今日格外?安静,一路未发一言。
着实?不对劲。
待到二人回?房,黎婉独自?垂眸坐在榻前?,她拽住薄薄杏色纱幔,不停地偷偷在纱幔底下抠手指缓解紧张。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温寂言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心有担忧问:“婉婉,可是有事?困扰?”
黎婉抬起圆溜溜的眼睛,重重点头:“对,我有很大的困扰。”
“遇到了什么麻烦?”他走上前?问。
她努力将神情变得严肃,用慎重万分?的口吻强调:“倘若我想要你为我做一件事?,你愿不愿意?”
“必定?为夫人效劳。”他答得干脆利落。
她又说:“你必须发誓不会拒绝我。”
温寂言眼皮一跳,道?:“我发誓。”
黎婉心中早已?欢呼雀跃,面上还是费力将神色绷紧,用最端庄的姿态威胁道?:“跟我圆房,否则我就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