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91章
◎那你给我戴上◎
“那你给我戴上。”
周舒年听到这话,把她手里的夹子接过来了,他没帮女生整理过头发,一开始有些手足无措的笨拙,他尽量把力气控制得轻一点,免得扯到了头皮。
棠棠的头发很黑很柔顺,他先用一只手把她的头发给压了压,再把银杏发夹夹到头发上。
“好看吗?”
他咽了咽喉咙,实话实说,“好看。”
她不仅是他见过的性格最好的姑娘,也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眉若远山,目似秋水,说起话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熠熠生辉的光彩,让人看了就感到舒适愉悦。
棠棠咳咳两声,唇角的笑意快要压不住了,刚想说什么,一阵山风吹过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周舒年摸了把火堆旁的衣服已经烘干了,从树枝架子上取下来给她披上。
四月山里的气温还是挺低的,这风吹着也阴恻恻的,烘干的外套披在身上暖洋洋的,棠棠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对了,我记得补给点好像有干粮。”
她说着话,回帐篷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两块干粮,应该是前几天的,但没受潮变质还能将就着吃,她把其中的一个饼子递给周舒年,“一人一个。”
干粮硬邦邦的,棠棠咬了一口,在嘴里含了一会才开始嚼着往肚子里咽。
火堆噼啪轻响,火星子偶尔蹿起来,舔一下潮湿的柴禾,又簌簌落回灰烬里。
橙红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帐篷布上,忽长忽短地晃,像两只挨得很近的鸟,周舒年半边脸浸在火光里,下颌线的轮廓都柔和了些。
“舒年哥哥。”棠棠忽然开口叫他。
“嗯?”
“舒年哥哥,真好,最后是我跟你走到了一起。”
棠棠说这话时,手里还拿着干粮的饼子,她喉咙有些发堵,眼眸里的情绪复杂,有心疼,庆幸,爱恋,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她心疼他十七八岁,就要一个人南下宛丘插队,心疼他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就遭遇了母亲因病离世,父亲不到一年再娶的打击,心疼他一个人走过的那段孤单、落寞、悲伤、迷茫、郁郁的路。
很多年,棠棠都会想起他独自一人,落寞的离开原林的背影,她当时要是跑上去,给他一个拥抱,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周舒年怔了好一会,才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
“有些话总觉得难以开口,但还是觉得一定要说一次。”
“什么?”棠棠问。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被火光照得透亮的睫毛上,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我喜欢你。”
棠棠猛地抬眼,眼睛湿漉漉的,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谢谢你,和我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周舒年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火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他抬手抚上她微凉细腻的脸颊,粗糙的手掌带着柴火熏出的微热。
没有急切的试探,只是慢慢低下头,棠棠的睫毛颤了颤,没有拒绝他的靠近。
很轻,带着清冽的松香和柴火的暖意,像怕碰碎什么似的,直到棠棠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靠了靠,他才稍稍收紧手臂,把这个吻酿得深了些。
……
茉莉精油的研发项目进度已经推进到了三分之二的阶段,棠棠上完周六上午的课,就到了实验室整理前两天接溪村的数据。
棠棠喝了一口温水,就看见几个组员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压低了音量道,“你们听说了吗?司钧祥昨天被打了。”
司钧祥平日里没少仗着组长的身份为所欲为,大伙早就怨气横生,只是碍着他年级高给他几分面子,才没撕破脸皮罢了。
棠棠抄录数据的手一顿,那钢笔的墨水就在纸上洇开了个小墨点,“被打了?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左右看了看,压低了音量道,“好像是昨晚在学校后门的胡同里,具体谁打的不知道,听说被套了麻袋打的,好几个人,打得还不轻,眼睛都黑了一圈,我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饭,他坐我对面,我实在是没忍住,一口面条喷了出来。”
另一个女生撇撇嘴,“他今早来实验室时还骂骂咧咧的,说要查是谁干的,那谁知道,他得罪的人那么多,想打他的人多了去了,我都想打他。”
说着话,就看到司钧祥走了进来,那男生用胳膊肘撞了撞那个女生,示意她别再说了。
司钧祥一进来,一股药油味就冲进大伙的鼻腔,他颧骨上还贴着块歪歪扭扭的纱布,头发乱得像鸡窝似的,左眼肿得像个紫皮茄子,眼缝眯成条细线,看着既滑稽又搞笑。
棠棠把手头的那份数据补充完整,拿给了司钧祥。
司钧祥倒是想摆出平时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可一扯嘴角,立马疼得“嘶”了声,那点嚣张顿时泄了气,“妈的,这群孙子下手真黑……”
“行吧,我知道了。”
司钧祥说着话,随手把手边的数据给搁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棠棠看到那桌子没收拾,除了她填的那一份数据还有好几份之前的错误数据,几张凌乱的纸叠在一处,她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整理的时候记得检查一遍,别整理错了。”
司钧祥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知道了。”
……
周六晚上研发小组开会,由组长司钧祥汇报阶段性数据。
“接溪村茉莉花瓣的平均含油量稳定在……蒸馏提取率较上周提升……”司钧祥照着纸念,声音含糊不清,时不时低头翻找下一页。
阮教授坐在第一排,他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忽然抬手打断他,“等等,这些数据都是你整理的吗?”
“这些数据都是错误的,你没有发现吗?”阮教授厉声质问道,脸上已经带了怒容。
“教授,我……”司钧祥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手边的资料来。
棠棠在后排站着,她看到这个情况马上就意识到司钧祥拿错了资料,她走到下午放资料的桌子前,果不其然找到了那份正确的数据,“教授,司钧祥学长手里的那份数据拿错了,这份才是正确的数据。”
司钧祥站在台上,脸涨得通红,他忍不住剜了棠棠一眼,认为都是她的原因导致自己在教授面前下不来台。
阮教授声音沉了又沉,“你作为研发小组的组长,数据错了你半点察觉都没有吗?这个项目你到底参与了多少?!”
阮教授看向司钧祥的目光满是失望,“研发小组不是让你混资历的地方!你这个组长做成这样,怎么给学弟学妹们树好榜样?!我看你这个组长是没必要继续当下去了,你还是退回到组员的位置去吧!再有下次,你就不用来实验室了!”
阮教授很少会发这么大的火,看来是真生气了。
司钧祥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脸一阵红一阵白,肿着的眼睛里全是慌乱,底下除了阮教授外,还坐了两位工厂的对接工作人员和学校的几位年轻老师,他手里拿着资料,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继续往下讲也不是,退下去也不是。
阮教授喝了口保温杯的水,稍微缓了一下,“苏新棠,你来接着讲。”
棠棠突然被点到名字,她下意识往司钧祥的方向看了眼,正好看到他的眼神像淬了冰的针,眼底翻涌着羞愤与怨毒。
棠棠只扫了一眼,便淡淡的收回了目光,她手指微微用了力,把资料抽回了自己的手里。
看着底下的老师和工作人员,深呼吸一口气,指尖将资料的边角捋得平平整整,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着一抹沉稳的笑意,“接溪村的茉莉花瓣含油量在连续三天的监测中,平均值稳定在0.25%,比上周有所提升……这得益于我们调整了采摘时段……蒸馏提取率这边,我们测试了七种温度梯度……”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认真。
棠棠没提司钧祥的失误,也没刻意强调自己的功劳,只是把数据的逻辑和调整依据娓娓道来。
台下原本紧绷的气氛渐渐松缓下来,阮教授赞许地点了点头。
……
开完会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距离宵禁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陈小慧便提议出去吃点宵夜,棠棠正好也有点饿了,便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于是她们回寝室叫上了董淑青,去了学校后门那条街的一间粥店。
热气腾腾的牛肉芥菜粥端上来,白米熬得每一粒都开了花,牛肉切成碎末,芥菜丝绿油油的,上边还撒着胡椒粉,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棠棠喝了一口粥,新鲜的牛肉吃起来很鲜甜,粥熬得稠稠的,芥菜丝给牛肉粥增添了一丝清新的口感,热乎乎的粥从舌尖进到胃里,感觉五脏六腑都妥帖了。
“真是太畅快了,恶人有恶报!”陈小慧想起晚上实验室开会的事都觉得舒爽。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侠见义勇为,简直了!为民除害啊!司钧祥也算是栽了个跟头,先是被人打了一顿,组长的身份也丢了,他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司钧祥不敢为难陈小慧,但她就是看这个人不顺眼,手里有了一点权利就为所欲为,嘴脸丑陋让人看了就讨厌。
棠棠想起来周舒年说过让他来处理的话,猜想打司钧祥的人大概就是周舒年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会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
陈小慧往粥里加了点胡椒粉,“不过,就算教授不取消他的组长身份,他也在研发小组待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棠棠问。
陈小慧摊了摊手,“司钧祥今年已经大四了,还有不到两个月毕业了,他是工农兵的身份被招收进来的,大概率会分配回户口所在地,他肯定想争取留校任教,但我看过他的成绩单,很平庸,他是留不下来的。”
92
第92章
◎桂花冰酒酿◎
自从上次在研发小组被阮教授当众责骂后,司钧祥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加上他组长的身份也被阮教授给取消了,彻底没了往日嚣张的气焰。
他来实验室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隔两三天才露个面,晃悠不到半小时就借口溜走,到了项目最后的收尾阶段,他更是干脆利落,连句招呼都没打,直接托人把实验室的钥匙放在了阮教授办公室,彻底退出了研发小组。
一些需要汇总的工艺报告、与工厂对接的验收清单,还有他之前抢占的几项实验记录,全都成了烂摊子,最后还是研发小组的组员分着担子,才总算赶在日期截止之前归整清楚了。
有人私下里说,撞见过他一回,他在食堂跟人大声抱怨“没必要跟个破项目耗着”,只是这话传到实验室里,大伙忙得脚不沾地,连议论他的兴趣都没有,也没人再多看他一眼他的那个空位。
棠棠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面条,吞咽的时候还不忘看着手边的资料。
周舒年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肉,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拧了拧眉劝道,“慢点吃。”
“我知道了,舒年哥哥你也吃。”棠棠含糊不清地说道。
周舒年看到她眉眼间神采飞扬的笑意,连带着额前碎发都透着股雀跃劲,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么高兴啊?”
棠棠放下筷子,语气轻快,“当然啦,明天这个项目就要正式收尾了,说起来虽然没什么报酬,但这两个月跟着跑调研,调参数,看着它从无到有,看着那些数据一点点接近预期,感觉比拿了奖学金还让人高兴,这是一段非常珍贵的经历。”
“等明天项目结束了,你想做什么?”
“唔……”棠棠认真想了下,“盛老师的项目前几天就结束了,现在研发小组的项目也要正式收尾了,接下来的日子会松快很多,咱们去看电影吧,好久没看电影了,我前两天还听我舍友说最近有部新片子上映呢。”
“行,我明天去实验室找你,咱们一块出去庆贺一下。”
“好啊。”她唇角带了笑意。
……
研发小组是分工协作的模块化研发模式,主要分为四个方向,前期原料预处理组,提取工艺实验组,稳定化技术组,以及数据汇总与分析组。
棠棠所在的是提取工艺实验组,交货前一天,小组统一将样品存入了实验室冷藏柜。
“苏新棠。”
棠棠突然被点到名字抬头,阮教授手里拿着她的那瓶样品,旁边站着工厂的两位工厂的技术员,正低头核对验收清单。
“这就是你交上来的样品吗?”
棠棠看到上边的编号标签,点了点头,“是的教授,这是我负责的最后一批稳定化测试样品。”
阮教授旋开瓶盖,一股清润的茉莉花香在空气中漫开,不像之前的样品带着青涩水汽,反而多了层温润的余韵,液体澄澈透亮,瓶底没有丝毫沉淀,正是稳定化处理到位的迹象。
“工艺流程都记录全面了?”阮教授侧身让技术员接过样品,目光落在棠棠的身上。
“记全了。”棠棠翻开笔记本,声音清晰明朗,“采摘后四小时内完成低温酶解,蒸馏时保持……”
日轻二厂的技术员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肯定的笑容,一边记数据一边笑着点头,“香气保留度比上次送检的好,稳定性测试的加速氧化数据也达标了!”
他说着话,抬头看向阮教授,“这批样品能作为首批合格小样,送厂里做中试评估。”
阮教授这才露出笑意,拍了拍棠棠的肩膀,“把你的工艺参数整理成标准操作流程,明天和样品一起送过去,收尾阶段能稳住质量,不错。”
“谢谢教授,谢谢张技术员。”棠棠听到这话,脸上忍不住浮现一抹清亮的笑意,感觉这段时间的努力终于有了沉甸甸的实感。
送走工厂的技术员后,阮教授留大家开了个会,“项目结束了,还有一笔项目经费,大家是想搓一顿还是出去旅游?”
底下传来大伙一致地欢呼声,“出去玩!好好放松一下犒劳自己!”
阮教授脸上带了乐呵呵地笑意,“行,那就明天大家校门口集合,咱们一起去周园划船!咱们今天的会就先开到这,散会了!”
……
临近五月,气温明显升高了,空气中带着活泛的潮意,远处球场传来男男女女的说话声,月亮从东边一角悄悄升起。
棠棠从实验室回来时,果不其然在宿舍楼底下看到了周舒年。
“小慧,你先回去吧。”
陈小慧脸上浮现一抹心照不宣的调笑,但也没说什么,自己先回去了。
棠棠看着周舒年走到自己面前。
“项目都结束了?”周舒年挑眉。
她脸上的笑意漾开,除了累之外,还有种满足的成就感,“嗯呢,结束了,一切顺利,过几天就开始小批量生产了。”
“桂花冰酒酿?”她眼睛一亮,“舒年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
周舒年手里拎着两份打包的桂花冰酒酿,学校后街粥店的冰酒酿是出了名的清爽,糯米吸饱了米酒的甜香,底下是咬起来咯吱响的冰碴子,上边再浇上一层薄薄的桂花蜜,凉丝丝的清甜裹着米酒特有的醇厚。
这种燥热的天气喝上一碗冰酒酿简直不要太舒服了。
周舒年把手里的冰酒酿递给她,“先吃饭,再去看电影?”
“好”字还没说出口,棠棠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因为要在实验室,她就穿了件白色棉麻的长袖衫,搭着一条黑裤子,说土气倒也没有很土气,但就是感觉这个装束一点都不适合约会。
“舒年哥哥,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换身衣服!”
说完这句话后,棠棠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再从宿舍楼下来时,她已经换上了一条蓝色的连衣裙,长发梳成了两条黑亮亮的辫子垂在胸前,脚上是一双白色的方口鞋,温柔婉约,安静甜美。
走出校门后,周舒年让棠棠等她一会,过了几分钟再出现时,手里多了一束海棠花。
“刚才在宿舍楼下,没好意思拿出来。”
“海棠花?”棠棠的睫毛颤了颤。
她看着递过来的海棠花,粉白的花瓣边缘泛着层淡淡的胭脂色,花蕊是嫩黄色的,叶片鲜绿得能掐出水来,花瓣摸起来软乎乎的,像捧着一团刚融的春雪。
她眼眶有些微热,再抬眼时,便撞上了他带笑的目光。
她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周舒年。
……
学校五一要举办文艺演出,每个抽到的班级都要筹备一个表演节目,很不巧,棠棠他们班就抽到了表演的签子。
上完一节有机化学课后,班长赵钺把大家留了下来开班会,说了需要筹备表演节目的事。
潘艳梅为难道,“上台表演?可咱们都没什么才艺啊?唱歌跳舞?棠棠,你会吗?”
棠棠摇了摇头。
大伙还是普通人居多,像陆友馨那样从小有条件学钢琴学芭蕾的还是少数,陈小慧虽然自认自己家庭条件不错,但那钢琴她也是摸都没摸过的。
棠棠看着大伙垂头丧气,她想了下,试探地开口道,“其实文艺演出,不一定要唱歌跳舞嘛,咱们也可以试试别的,主题不是劳动节吗?咱们编一段跟劳动节有关的话剧,服装简单,台词尽量简单日常化些,练起来块,大家也爱看。”
以前也不是没有上台演戏的,但大多数都是样板戏,大家都看腻了,要是有新编的话剧,说不定大家会感兴趣。
棠棠想到他们小时候,参加革命故事宣讲会,就是把讲故事和表演结合起来,很多人都爱看。
“排话剧?”棠棠这个提议倒是引起了部分人的兴趣。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觉得排练话剧太麻烦,也能排个小合唱,《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这首歌就不错,调子简单,歌词也鼓励,咱们全班一起唱,不用特意练习技巧,齐唱着有声势就行。”
棠棠提的这两个建议都不错,赵钺问大伙,“那你们是想排话剧还是想大合唱?”
大伙讨论了一番,一致决定,“排话剧吧!合唱有点太简单了,当天肯定有很多班级不是大合唱就是诗朗诵,咱们排话剧,形式的新颖程度就赢了!”
“而且咱们班大部分都是参加过劳动和工作经历的,咱们还可以把参加劳动和工作时的趣事给编进去。”
赵钺最后拍板定下,“好,那咱们就排话剧吧,由苏新棠同学担任这次话剧的策划人,负责把大家劳动、工作中的趣事写成简单的剧本,确定主要情节和人物对话,不用太复杂,突出真实感和趣味性就行,陈小慧负责演员组,愿意上台的同学找她报名,我负责道具组,准备道具和布置简单的场地,董淑青你负责排练组,安排每天的排练时间和地点,提醒大家按时来排练,协调大家的进度。”
班长很快就把工作条条项项地给安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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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五一劳动演出◎
由棠棠为首的班级同学共同创作的这个话剧叫《劳动最光荣》,主要讲述五位新纺织工人的成长故事,剧本内容是:纺织女工王小燕、张爱萍、李妮、李大刚、王强都是新进厂的纺织工人,初入车间时状况百出,接线、操作织机都不顺手,但他们在实践中摸索学习,总结经验创新,暴雨夜,他们合力抢救棉布,展现了新一代劳动者的担当,半年后王小燕、张爱萍、李妮、李大刚、王强五人都成为了车间骨干的故事。
棠棠扮演的是纺织女工王小燕,陈小慧扮演的是张爱萍,班里一个叫王敏的女同学来扮演另一个纺织女工李妮,男同学周兵扮演纺织工人李大刚,另一个叫梁尚明的男同学扮演王强。
班长赵钺扮演车间老技工张师傅。
经过几天的排演,基本上都能熟练地演下来了,正好五一也到了。
因为要扮演的是纺织工人,所以他们的服装都是统一的蓝布衫,不过棠棠在梳辫子的时候,把那个修好的银杏发夹戴上了,因为要上台,所以她浅浅画了一下眉毛,又涂了一层淡淡的口红,整个人气色一下子便亮了起来,她容貌出挑,再简单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也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梁尚明把保温杯瓶盖拧开,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看到棠棠,才知道什么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梁尚明这话说得有些直白冒昧了,不仅是棠棠,连其他人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梁尚明涨红了脸,“咳咳,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你们别误会,我就是……”
棠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接了他的话化解了这场尴尬,“没事。”
赵钺道,“演出准备开始了,咱们趁这个时间准备准备。”
演出已经开始了,第一个节目是其他院系班级的节目大合唱《青春啊青春》,第二个节目是诗朗诵《我的祖国》,果不其然,很多班级准备的节目不是大合唱就是诗朗诵,他们的节目形式相对来说新颖很多。
他们在后台紧张又期待的候场着,就听见主持人响亮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开,“改革开放的伟大实践,不仅推动着经济建设的蓬勃发展,更促进了文化艺术的多元融合,接下来,让我们把最热烈的掌声,送给管理系XXX班的陆友馨同学——她将为我们演绎古典芭蕾中的璀璨明珠,独舞《帕基塔》选段,掌声有请!”
棠棠她们节目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便从幕布凑过去看台上的陆友馨表演。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芭蕾舞裙,随着舞曲在舞台上游刃有余的表演,宛若翩翩起舞的天鹅。
从陆友馨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棠棠她们从幕布里探头看自己的表演,她愉悦地勾了勾唇,心里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她拥有的东西,苏新棠这辈子都不可能抢走。
……
首都大学今天有节目演出,盛瑞茹一早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总算是劝动了陆老爷子来学校看演出。
这一来能让陆老爷子散散心,二来今天友馨有芭蕾舞演出,说不定能借机修复一下他们的祖孙关系。
除了陆老爷子外,还有几个他昔日的老战友,以及盛瑞茹多年的好朋友苗萍,她是个专业的芭蕾舞者。
而陆君山在得知陆老爷子要来看演出,也专门请了假陪同。
盛瑞茹看到陆友馨出场,脸上带了笑容,她望向苗萍道,“阿萍,我对于芭蕾舞是个外行,你是专业的,友馨跳得还不错吧,怎么样?能不能入你这位大师的眼?”
苗萍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打击她的好友。
《帕基塔》选段“女变奏”,属于古典芭蕾中的技巧性独舞,最大的特色便是快速的足尖击地、连续的单足旋转和轻盈的跳跃,这一段舞曲明快活泼,芭蕾舞者需要通过精准的动作展现灵动与优雅,是展现女舞者技术功底的经典片段。
而陆友馨跳出来的芭蕾舞,虽然动作是标准的,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足尖击地是紧绷机械的,单足旋转是断开的,跳跃是笨重的,属于徒有其形,却没有丝毫芭蕾舞的神韵,是很初级的入门水平。
不过大多数人对于芭蕾都是个外行,也就糊弄糊弄台下的观众不懂罢了。
在陆友馨小的时候,盛瑞茹便想让苗萍收陆友馨为徒,但苗萍一早就看出来了陆友馨不是学芭蕾舞的苗子,现在看到陆友馨学了十几年的芭蕾舞成果,也正好说明她当初看人的眼光没有错。
“老陆,那就是你家友馨吧?小姑娘挺优秀的,跳舞也不错!”旁边一个老爷子拍了拍陆老爷子的肩膀,乐呵呵地说道。
“小孩子家瞎折腾,比不得专业班子,能站上去不怯场就不错了。”陆老爷子淡淡地笑了笑,话里听不出来褒贬。
盛瑞茹有些紧张地看向陆老爷子脸上,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欣慰和赞赏,但陆老爷子反应始终不咸不淡的。
台上的陆友馨跳完了舞,下一个节目便是话剧演出《劳动最光荣》。
主持人报幕,“请欣赏由化学系xxx班同学们带来的话剧演出——《劳动最光荣》。”
棠棠从后台走了出来。
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她很快就进入了王小燕的角色,“张师傅说了,咱这批新工人赶上了好时候,厂子要扩产,正缺能顶事的好手,我王小燕虽说现在接线还手抖,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纺织厂的技术骨干,让这纺织厂,在咱们手上,跟着时代大步朝前!”
前面不是大合唱就是诗朗诵,大伙看得都快要打瞌睡了,那芭蕾独舞也没看出什么高雅意趣来。
这话剧刚开始表演,很多人都认真开始看起来了。
陆老爷子挺直了身板,脸上带了点笑容,“这倒是今天为数不多的跟劳动节这个主题沾边的节目。”
陆老爷子这话一出,立马有人附和地点了点头,“这出话剧编排得挺好的,有股实在劲!”
“可不是嘛,前面不是唱高调就是念稿子,这话剧有情节、有烟火气、有趣,演的是实实在在的劳动事儿,跟今天劳动节的主题对上了卯,看着就提神!”
“这群孩子看起来是真用心了。”
“不仅剧情好,演得也生动!”
郑老爷子的话说完,就看到台上扮演李大刚的周兵正搬着道具做的棉花往架子上放,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怀里的棉花哗啦散了一地,他慌忙去捡,却手忙脚乱地踩住了自己的裤脚,哎呦一声蹲在地上。
扮演李妮的王敏赶紧跑过去扶他,嘴里还念叨着台词,“你这笨手笨脚的,怎么跟刚学会走路的鸭子似的。”
结果画面一转,王敏也被自己的裤脚绊倒了,手里搬着的棉花也洒了出来。
底下响起一片逗笑声,连前排坐着的老师都捂着嘴乐。
郑老爷子笑得直拍大腿,“这俩简直是卧龙凤雏了,跟咱们车间里的那些毛头小子一个样,干活总是急吼吼的,总出点小岔子,却透着股鲜活的劲儿,真难得啊!”
郑老爷子早年在车间里头工作,看到这话剧表演感到十分亲切。
“这演员演得也好啊。”另一位穿中山装的周老爷子推了推老花镜,“你看演那王小燕的姑娘,眼里透着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跟当年车间里那群新来的丫头一模一样!”
陆老爷子听到他的话,哈哈笑道,“这小姑娘是我的一位小友,首都大学化学系的,年年都能拿奖学金,我上次在外边低血糖晕到了,多亏了她施以援手,这小姑娘有股子灵性,聪慧,更难得是她身上有一种善良温润的品质!”
大伙还是第一次见陆老爷子这样不遗余力地夸人,周老爷子摸着下巴直乐,“怪不得演得这么有精神气,原来是陆老哥你看中的年轻人!首都大学的高材生,还能拿奖学金,这脑子灵光着呢,演起戏来也不含糊,真是文武双全!”
“回头得让我们家小子学学,看看人家小姑娘,不光学习好,心肠还热乎!”
陆老爷子的几个老战友热络地讨论了起来。
苗萍突然开口道,“那个演王小燕的姑娘倒是个跳舞的好苗子。”
“嗯?”盛瑞茹已经认出来了台上表演的人是棠棠。
“她的身体条件很好,手脚纤细修长,柔韧性不错,协调性强,对节奏很敏感,而且即便是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也毫不怯场,他们这个表演,基本上都是靠这个姑娘在带动。”
苗萍有些遗憾,“不过可惜了,看她的状态应该是没有学过舞蹈的,她这个年纪也不适合走专业舞者的路了。”
台下的人边看边讨论,台上的表演也到了尾声。
半年后,五个新进厂的年轻人都成为了车间的技术骨干。
五个年轻人手拉着手,向台下的观众鞠躬,由棠棠清脆的声音进行点题,“谨以此话剧,致敬我国第三十个劳动节,劳动最光荣,劳动最伟大,每一个参加劳动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人。”
棠棠的话音落下,观众席下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不仅观众叫好,连前排的领导们都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连连道好,“好啊,真好,真不错!”
陆友馨身上还穿着那套芭蕾舞裙,她盯着舞台上的棠棠,脸色阴翳难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再看,棠棠头上还带着那枚廉价土气的银杏发夹。
陆友馨忍不住扭曲的气笑了,苏新棠,你是在挑衅我么?
……
这场演出一共有二十个节目,表演结束后,所有参加演出的人员都被叫到了台上领奖。
因为陆友馨的芭蕾独舞节目和棠棠他们的话剧是前后脚的顺序,所以陆友馨旁边站着的人就是棠棠。
“接下来要揭晓的,是今晚最受期待的奖项——演出第一名!”主持人清悦的声音在舞台上响起。
一束舞台的追光打到了棠棠和陆友馨的身上,罩住了她们俩。
第一名总是最受瞩目的那一个。
陆友馨的呼吸顿了半拍,但很快她就自信的扬了扬下巴,甚至往前站了半步的距离,获得第一名的人肯定是她。
棠棠的心也不由得有些提了起来,旁边站着的是扮演张爱萍的陈小慧,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手心黏糊糊的全是汗。
“获得本次演出第一名的是——”主持人故意拖长了调子,礼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用劳动的温度打动人心,用时代的热忱点亮舞台的化学系xxx班话剧《劳动最光荣》!”
聚光灯骤然收紧,完完全全笼罩住了棠棠和她的同学们,陆友馨只觉得眼前晃了一下,耳边便炸开了雷鸣般的掌声,混着同学们的欢呼,震得她脑袋一片空白。
棠棠又惊又喜地抬头,眼里装着猝不及防的惊喜。
“太好了,我们是第一名!”班长赵钺开口道。
王敏也喜极而泣,“第一名,咱们是第一名!”
“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咱们就是第一名!感谢老天,感谢劳动节!”
大伙都没想到自己能得第一名,都高兴坏了,要不是还在台上,真想跳起来欢呼一声。
“祝贺你们!”主持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麦克风漫开来。
陆君山和盛瑞茹虽然有些遗憾陆友馨没拿第一名,但也替棠棠他们高兴。
陆老爷子坐在前排,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清亮的光,他缓缓抬起手,跟着台下的掌声轻轻拍着,每一下都透着股郑重。
郑老爷子不理解地撞了撞他的胳膊,“老陆,你家友馨没拿奖,你不失望吗?”
陆老爷子哈哈笑了两声,“有什么好失望的,你没发觉《劳动最光荣》是人心所向,实至名归吗?”
他望着台上被同学们围住的棠棠,像看自家晚辈般欣慰。
穿着中山装的校长面带笑容的给他们颁奖,棠棠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校长,领完奖后,这位慈祥的老者还跟他们每个人都握了手。
棠棠被同学们簇拥着上前领奖,舞台的灯光便追到了她的身上,陆友馨所站的位置瞬间就暗了下来。
陆友馨听到主持人的话后,愣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听错,那些掌声曾是她预想中独属的荣耀,此刻无情的变成了抽在脸上的耳光。
“凭什么?”她在心里低吼,输给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让她输给苏新棠这个贱人,一个从山沟沟里钻出来的土疙瘩!
她看着前边领奖的棠棠,眼眸里划过一抹怨毒。
94
第94章
◎浮出水面◎
盛瑞茹的选修课每周只有两节,自从古籍整理项目小组结束后,棠棠和盛瑞茹的接触也变少了很多。
或者说,除了上课时间,棠棠私下里和盛瑞茹就没再有接触了。
棠棠虽然表面不在意,但陆友馨那天找她说的话像是一根不太舒服的刺扎在心底。
她的家乡是北方一个偏僻落后的农村,她的爹娘苏会民和喻娟芳是一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乡下人,如果不是她爹娘的远见,坚持要供他们几兄妹读书,她的天资和刻苦精神,她现在就是一个乡下普通的劳动妇女,她也不可能结识陆家这样的人家。
当然,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来时路,她对她爹娘的情感很深,能够成为她爹娘的女儿是棠棠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她从小就是喝榆槐村的水,吃榆槐村的粮食长大的,无论她这一辈子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家乡,她像一只游荡的风筝,线的另一头永远是榆槐村,榆槐村的水早就像乳汁一样流进了她的血管里。
也不是棠棠自己有什么门当户对的观念,而是她害怕别人有这种观念,尤其是在陆友馨找她说完那一番侮辱的话之后,她就主动和陆家断了来往。
棠棠打了份饭菜回到寝室,就看到董淑青在门口等着。
“棠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盛老师在宿舍等你好一会了。”董淑青说着话,一边还推搡着她往宿舍里走。
“我刚从图书馆回来……啊?”
绿色的宿舍门打开,棠棠就看到盛瑞茹坐在她的床边,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望向她的目光亲切又温柔。
其他同学看到棠棠回来了,就找借口出门去了,以免妨碍到她们说话。
“盛老师,你怎么来了?”
“怎么最近都不到家里去了?你陆爷爷天天在嘴边念叨你呢,我跟你陆叔叔都很想你。”
棠棠将饭缸给搁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怔了几秒才解释道,“最近课业比较重,所以没什么机会去看你们。”
“大二学习确实是会比大一重些,但这个周末是你陆爷爷生日,你可得来家里坐坐。”盛瑞茹拉着棠棠的手,指尖带着温软的暖意,“你陆爷爷很喜欢吃你给他带的橘子,说水分足,吃起特别甜,他还想再听你给他读书呢。”
“我……”棠棠有些迟疑,“会不会太打扰了?毕竟是爷爷的生日,家里应该有很多亲戚吧。”
“哪儿的话,你在老爷子心里,可比那些只会说漂亮话的亲戚重要多了,就这么定了,这周末我让司机来学校门口接你。”
话说到这份上,棠棠只好点了点头。
……
“舒年哥哥,你说咱们就拎几斤橘子,会不会有些寒酸了啊?”棠棠看了眼网兜里黄澄澄的橘子,她倒是也想给陆老爷子买点贵重的礼物,但学校这个学期的奖学金还没发呢,现在她手里边也就剩下个十几块钱,就算这十几块钱全用来买礼物,那跟陆家的其他亲戚客人相比,肯定是不够看的,她更不可能用周舒年的钱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遵循本心买了几斤橘子。
周舒年牵着她的另一只手,“怎么会,这是你对老人的一番心意,而且橘子多好,补充维C,对身体好。”
……
陆家客厅,陆友馨穿着一条时髦洋气的红裙子,微微烫卷的头发盘成了公主头的样式,别着珍珠发夹,她在众人的目光簇拥下捧着蛋糕走到陆老爷子面前,甜甜道,“爷爷,生日快乐,友馨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陆老爷子欣慰地颔首,“友馨有心了。”
祖孙的互动众人看在眼里,纷纷夸赞陆友馨孝顺。
“爷爷,祝您泰山不老年年茂,福海无穷岁岁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陆明柏给老爷子贺寿,并送上他准备的礼物。
盛瑞茹开口,“爸,生日快乐。”
陆君山道,“爸,生日快乐。”
陆老爷子在众人的起哄下许了生日愿望,吹了蜡烛,陆友馨嘟了嘟嘴,催促道,“爷爷,快切蛋糕吧!”
陆老爷子摇了摇头,“先不忙着切蛋糕,还有客人没到呢。”
“还有客人没到?谁啊?”陆友馨狐疑地问道,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友馨扑进盛瑞茹怀里撒娇道,“妈妈,你告诉我嘛,到底是谁啊?”
盛瑞茹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等会你就知道了。”
她的话音落下,就听到阿姨领着一对年轻人走了进来,男生大概二十四岁,穿着件藏青色的衬衫,气质沉稳儒雅,脸上带着一副金框眼镜给他增加了些许学者的气息。
女生约莫二十出头,穿了条鹅黄色的裙子,两条辫子垂在胸前,脚上一双白色的坡跟鞋,背着一个米白色的双肩包,完完全全一副青春靓丽的大学生模样。
陆友馨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目光像是淬了冰。
“陆爷爷,生日快乐!这是我给您带的橘子,我们是不是迟到了?”棠棠声音清脆,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是小苏同志啊,你来了!”陆老爷子眼前一亮,立刻从沙发上起身,往门口迎了两步,“快进来快进来,没迟到,你们来得太正是时候了!”
“这位是?”陆老爷子的目光落到旁边周舒年的身上。
“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周舒年,他也是首都大学的,我们俩是同乡。”棠棠介绍道,她和周舒年处对象的事还没正式告诉家里人,但陆家和老苏家没交集,就算说了家里人也不会知道。
“陆爷爷您好,我是周舒年。”周舒年微微躬身,礼貌又沉稳。
“好啊好啊,小周!”陆老爷子爽朗地笑了笑,拍了拍其肩膀,“一看就是踏实靠谱的小伙子!”
盛瑞茹在学校里撞见过好几次俩人走在一块,对此也不算意外。
陆君山有些惊讶,“棠棠,你都谈上对象了?”
“陆叔叔,我今年也都二十岁了,谈对象很奇怪么?”棠棠哭笑不得道。
陆君山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他锐利的眸子盯着周舒年,总觉得看这个年轻人哪哪都不顺眼。
棠棠自然地说出口的“我对象周舒年”六个字,像一根尖利的针狠狠地扎了陆友馨的心里,陆友馨抿着唇没说话,手指绞着连衣裙的蕾丝花边,心里把盛瑞茹埋怨了千百遍,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在陆老爷子生日上把苏新棠给请过来。
陆家客厅摆的沙发正好围成了一圈,棠棠想和周舒年在下首找个位置坐下,盛瑞茹已经先拉着她的手把她安排到了陆老爷子旁边的位置,“棠棠,你就坐你陆爷爷旁边吧。”
陆老爷子左手边是陆友馨,右边坐的是棠棠,这乍一看,棠棠更像是老爷子的亲孙女。
“既然人齐了,爷爷,切蛋糕吧。”陆明柏笑道。
陆老爷子乐呵呵地切了一刀蛋糕,棠棠在旁边帮着把切好的蛋糕分给大家。
“这老爷子不愧是多年的老领导,看人的眼光就是好,这小同志眉眼灵秀,看着跟老爷子的亲孙女似的!”陆老爷子对棠棠的看重众人都看在眼里,便有客人殷勤奉承道。
“唉?怎么小姑娘瞧着有点面熟呢?”
其中一位客人回忆了一下,“我有点印象,小姑娘是不是上次首都大学五一劳动演出演王小燕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话剧演得老好了,最后还得了第一名,聪明伶俐,透着股精气神!”
“那小周人也不错,刚才进*门的时候我瞅了一眼,年轻人站在那儿稳稳当当的,不抢话不冒头,看着就稳重,俩人站在一块儿,清清秀秀的,简直是般配的一对。”
陆友馨被抢了风头,脸色有些难看,其中一位姓李的阿姨赶紧打圆场,“友馨也优秀,她上次参加劳动文艺演出表演的芭蕾独舞还拿了第二名呢!”
陆友馨听到这话,脸色更难看了。
棠棠带来的那一网兜橘子被装进水果篮里,就摆在了客厅的桌子上,陆老爷子上了年纪,吃了两口蛋糕就不能再吃了,他拿了个橘子想剥来吃。
棠棠见状,开口说道,“爷爷,我给您剥吧。”
陆老爷子乐呵呵地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橘子递给她了。
这橘子是棠棠特意挑的,每个都很新鲜饱满,表皮带着层细密的白霜,青黄相间的果皮上还留着新鲜的果蒂,棠棠用拇指指甲在果蒂处轻轻掐开个小口,顺着纹路往旁边一掰,果皮的清香瞬间就在空气中四溢开来。
青黄的果皮掰开,便露出了里头饱满的橘瓣,棠棠把白色的橘络给剥干净,剥好的橘子递到陆老爷子手边,“您尝尝。”
陆老爷子塞了一瓣橘子进嘴里,笑呵呵的,“嗯,酸甜正好!”
他将橘子核给吐掉,想起来什么,对家里的保姆说道,“吴阿姨,我卧室旁边的柜子抽屉里有个胡桃木盒子,麻烦您帮我取下来。”
“老爷子,是这个不?”吴阿姨很快就拿到了盒子。
巴掌大的胡桃木盒子,边角被摩挲得圆润光滑,看得出有些年头了,陆老爷子这举动莫名,大家都停下了手上的说话动作,想知道老爷子要做什么。
“对,就是这个。”
“正好今天大家都在,也能做个见证,小苏同志,我想让君山和瑞茹收你当干女儿,以后就是我陆传怀的半个孙女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说着话,陆老爷子把手里的胡桃木盒子给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白玉坠子,玉质通透,和田玉特有的脂白,坠子雕成小巧的莲花模样,玉坠顶端钻了个细孔,穿着根绿色的棉绳,一看就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
有一瞬间,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随即就像一块石子投入湖里发出了巨大的轰动。
郑家的年轻人瞪大了眼睛,“陆老这是……要认干孙女?”
“这玉坠子瞧着就不一般,和田玉的莲花坠,怕是得传了好几代的老物件,陆老爷子看起来是真疼这小苏同志。”
有年轻些的客人忍不住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这运气也太好了吧?陆家是什么人家,说认干亲就认了……”
“缘分这东西挡不住,上次老爷子在外边晕到,这小姑娘对老爷子有搭救的恩情,而且你看她站在老爷子身边,就像亲祖孙俩似的,老爷子喜欢她也正常。”
棠棠看到被推到自己手边的玉坠子,睁大了眼睛,大脑缓了好一会才接受到这个消息,“陆爷爷,我……”
棠棠确实是喜欢陆家人不假,但她也知道他们家的门槛跟陆家比差得太远了,而且她本来就不是她爹娘生的,要是她先斩后奏在外边认了干爹干妈,怕是会伤了她爹娘的心。
陆老爷子这事先也没和陆君山夫妻俩商量,夫妻俩第一时间听到这个话也是懵的,陆君山跟妻子眼神交流了一番,才笑着开口缓和气氛,“爸,认干女儿这事好说,但这是咱们急不来,最起码咱们是不是得跟棠棠她爹娘商量商量,万一她爹娘不同意呢?”
“你这突然说要认干女儿,把孩子都吓着了。”陆君山笑着打圆场,他目光落在棠棠的脸上,语气温和,“棠棠,你别慌,老爷子是打心眼里喜欢你这样的好孩子,但认亲是大事,确实该跟你爹娘通个气,这份尊重是该有的。”
盛瑞茹也点头,她拍了拍棠棠的手臂,“是啊,棠棠,这事不急,等你放假回家,跟你爹娘好好说说,他们要是乐意,咱们再挑个好日子办得热热闹闹的,你陆爷爷就是急性子,见着合心意的孩子就想往身边拉,你别往心里去。”
陆老爷子被儿子儿媳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是我老糊涂了,光顾着高兴,倒忘了这茬,小苏同志,你爹娘要是不放心,我就给他们写封信过去,保准给他们把话说清楚。”
旁边的客人见状,也纷纷附和,“是这个道理。”
棠棠悄悄松了口气。
陆老爷子把胡桃木盒子盖好,却没把玉坠收回去,反而往棠棠面前推了推,“至于这玉坠子你就收着,就算是爷爷给你的念想,不管你爹娘同不同意,你在我心里,早就跟亲孙女没两样了。”
陆老爷子年纪大了,生日宴没办多久就散了,陆君山借口要和周舒年切磋两盘,把他给叫到了院子里。
棠棠手里拿着这个玉坠子,感觉跟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她犹豫了好一会,还是觉得这个玉坠子太贵重了她不能收,决定把这个玉坠子还给陆老爷子。
刚走到楼梯转角,就看到了陆友馨,她脸上浮现一抹甜美娇俏的笑容,“爷爷睡下了。”
棠棠听到这话,既然陆老爷子睡下了,她也不好意思打扰,便转身想要下楼。
陆友馨脸色阴沉,涂着银色指甲油的指甲早就深深掐入掌心,她看到棠棠手里的胡桃木盒子,眼神像淬了冰一样寒冷。
这么珍贵的东西,死老头子竟然从来没想过给她,反而给一个外人!
凭什么?苏新棠这个穷山沟沟里冒出来的一身土腥气的泥疙瘩,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好的玉坠子?
只有她才配得上这个玉坠子!
陆老爷子这个老不死的竟然还想认干孙女,这不是直接明摆着告诉外人她这个亲孙女做得不好吗?!
她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死吧!”
她本来是想把棠棠推下楼伪造出一副失足坠楼的模样,但没想到她想要推人的时候,脚突然扭了一下,手掌只推到了空气,而她因为骤然失重,一脚落了空,她脸上浮现一抹惊恐的神色,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制止。
陆友馨咚咚咚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95
第95章
◎友馨不是咱们的亲生女儿?◎
手术室门前走廊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走廊尽头的铁门时不时被风撞得“哐当”响,带着金属的冷硬回声,在空荡的长廊里荡来荡去。
盛瑞茹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中”三个字,心像是在油锅里一样熬煎。
陆君山给妻子披上一件外套,安慰道,“友馨会没事的。”
棠棠在陈旧的木椅上坐着,搭在膝盖上的手泛着青白,周舒年把她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心疼道,“吓坏了吧?”
棠棠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她当时背对着陆友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回过神来就看到陆友馨像个冬瓜似的“咚咚咚”地滚到了地面上,额角磕破了,流了很多血。
当时的楼梯上,只有她和陆友馨两个人。
她虽然不喜欢陆友馨,但她也从来没有过要害陆友馨的心思。
有护士从手术间出来,“陆友馨的家属在吗?”
盛瑞茹听到这话猛地站起来,声音颤抖,“在,我是陆友馨的妈妈!”
陆君山也跟着起身,“我是陆友馨的父亲。”
护士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资料,“病人头部受到撞击,失血过多,急需AB型血小板,血库储备不够了,你们谁是AB型血?最好是直系亲属,配型成功率高些。”
“我是A型。”盛瑞茹一愣,目光下意识看向丈夫。
陆君山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刚填好的单子,语气稍缓,“刚联系上中心血站,他们紧急调了一批AB型血小板过来,已经在路上了,十分钟就能到,暂时用不着家属献血了,你们先别急,在外面等着吧。”
盛瑞茹紧绷的身子猛地一松,差点站不住,陆君山连忙扶住妻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她是A型血,陆君山也是A型血,他们俩怎么可能生出来AB型血的孩子呢?
盛瑞茹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护士,您刚才说……陆友馨是AB型血?”
“是的。”
……
“陆叔叔,盛老师。”棠棠从木椅上起来,他们俩刚才已经听到护士的话了,但棠棠是A型血,周舒年是O型血,他们俩也没办法给陆友馨捐献血小板。
“陆叔叔,盛老师。”周舒年开口。
“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跟你们陆叔叔在这里守着就行。”
“盛老师,我……”棠棠想解释在楼梯上发生的事情,但她刚开口,喉咙就像塞了一把棉花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
“棠棠。”盛瑞茹主动握住了棠棠冰凉苍白的双手,亲切地将她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解释,我跟你陆叔叔都相信你的为人,你是个难得的品质好的孩子,友馨会没事的,你啊,就回学校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刚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知道了吗?”
盛瑞茹的话像一团温柔的清风抚过心田,棠棠的眼睛有些微酸,她点了点头。
棠棠走出医院的大门,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周舒年将雨伞撑开,遮挡来自外界的风雨。
她耳边还在回荡着那咚咚咚的声音,还有手术室走廊末端那“哐当哐当”的铁门声。
“棠棠,我在。”周舒年温润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棠棠克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簌簌流下来,她扑进了周舒年的怀里,像是竭力要把他嵌进自己的生命里。
……
手术室的灯灭了,护士推着陆友馨从手术间出来,大夫摘下口罩,如释重负道,“缝合手术很成功,病人再观察一阵,就能够转入普通病房了。”
陆君山夫妻俩听到这话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来了。
独立病房内,盛瑞茹坐在床边,陆友馨仍然处在昏迷状态中,病房里安静得厉害,就在刚才,他们申请做了血型鉴定,鉴定结果就放在床头柜的搪瓷盘里,薄薄的纸片被灯光照得发白,上面的“AB型”三个字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不敢伸手去碰。
盛瑞茹看着陆友馨近在咫尺的脸,感觉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陌生过。
明明那么近,却又感觉那么陌生。
她和丈夫都是难得的好人材,丈夫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剑眉星目,她自己也是高鼻梁皮肤雪白,年轻的时候可以说得上是他们系里长相最出挑的,追求者无数,大儿子陆明柏长相也随了她和丈夫的优点,五官精致秀气,唯一的女儿却长相平平,颧骨外扩,五官都挤在一处,三角眼塌鼻梁。
出门在外,很多人听到她介绍友馨时说的那句“这是我女儿”,都会忍不住惊诧片刻。
但尽管如此,陆君山和盛瑞茹也从未怀疑过友馨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长相不随爹妈也没啥,毕竟是自己亲生的,他们就这么一个闺女,从她出生起他们就打定了主意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想学芭蕾,好,那就安排最好的老师来教她,想学钢琴,他们就花大价钱给她定制最好的钢琴。
友馨小时候挑食,不爱吃青菜,盛瑞茹就想方设法把蔬菜剁碎了混在肉泥里哄她吃。
友馨爱美,衣柜里都是首都当下最时髦的衣裳、鞋子和首饰。
陆君山的手掌搭在妻子的肩上,安慰地轻拍了拍。
过了一会,陆明柏从家里过来了,他让爸妈无论如何都要回家去休息一会,要是在平时,陆君山夫妻俩绝对会选择在病房里守着,但现在他们脑子里像是一团乱麻,感觉要被逼疯了,夫妻俩没有再待下去的力气,选择逃离了医院。
……
盛瑞茹慌乱得六神无主,将卧室门反锁后,大颗大颗的泪珠就坠了下来,她的声音又急又哽,“怎么可能呢,我现在都清楚的记得我怀孕时的感受,孩子在我肚子里动,她的每一次心脏跳动都牵连着我的心脏,孕反时的酸楚,生产时的阵痛……我不可能记错,我真的生过一个女儿,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友馨不是咱们的女儿呢?”
“君山,你还记得,女儿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你最喜欢趴在我肚子上听胎动,我总笑你跟个孩子似的,耳朵贴肚皮上一听就是半个小时,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你决定给孩子取名字叫“友馨”,希望她将来长大能够以友之心待人,以馨之质立身,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孩子就不是咱们的了呢?”
“我记得那年你在乡阳市周边驻军,我收到电报说你受伤了,一颗心急得像热油锅上的蚂蚁,想着去部队看你,没想到路上出了点意外,孩子早产了,我就被送到了当地的一个公社医院里,乱哄哄的全是产妇和婴儿的哭声。”盛瑞茹的声音发飘,浑身冰冷感受不到一点暖意,“我生完友馨就晕过去了,醒来时护士把孩子抱给我,说‘是个闺女,哭声亮着嘞’,我当时实在是累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咱们孩子胳膊上有道红胎记,友馨身上一直都有那道红胎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盛瑞茹浑身瘫软,她喃喃自语道。
“如果友馨不是咱们的女儿,那她是谁?咱们的女儿又去了哪里?”
陆君山背对着妻子站在窗前,当年妻子生产时,他并不在她身边,现在听着妻子的话,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我怀疑咱们的女儿要么就是抱错了,要么就是在你昏迷的时候被人给调换了。”
“调换?”盛瑞茹喉咙里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瞪大了眼睛,浑身发颤。
他将妻子扶到床边坐下,“我现在就去查,这么严重的事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把咱们的女儿给找回来!”
盛瑞茹想到自己当初生孩子的那个地方,一颗心沉进了冰冷的湖底,“当年你驻军那个地方,是个贫穷落后的农村,要是咱们的女儿真的被留在了当地,不敢想象她这二十年,得吃了多少苦头,受尽了多少磋磨,万一、万一她早就嫁人生了孩子……”
盛瑞茹捂着耳朵,不敢想象。
她声音哑得像破锣,“君山,你一定要把咱们的女儿找回来。”
陆君山重重点头,转身要走时,他还是忍不住叮嘱妻子一句,“这件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先别让友馨知道,她现在还病着,经不起这个。”
……
苏觉胜最近课业繁忙,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首都大学了。
今天是周日,棠棠专门花时间捯饬了一下自己,她上次在百货公司买了一条青蓝格子的半身裙,一直没机会穿,今天穿倒是正合适,再搭一件米白色的潘比得领的雪纺上衣,梳了个简单利索的丸子头,背上黄书包出了宿舍门。
她昨天和周舒年约好了,先去逛城隍庙,再去国营食堂吃鳝丝面。
刚走出校门口,棠棠便迎面撞上了拎了一网兜苹果的苏觉胜。
“哥……?”棠棠没想到她三哥会突然来首都大学找她。
“舒年哥、棠棠,真巧,没想到在这碰上你们了?!你们这是要干啥去?”苏觉胜打量了一眼他俩。
“呃……我跟舒年哥,正好碰上了,我们俩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他要去书店,我去百货商场买点东西!”她绞尽脑汁地解释道,“觉胜哥哥,你不是说你最近课很多吗?咋突然过来了?”
苏觉胜拍了拍她的脑袋,“再忙也不能冷落了我妹妹啊,我这两天反省了一下,我最近对你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哥哥向你保证,以后每个星期都来一回首都大学看你!正好今天不是端午嘛,咱们兄妹俩一块待会,就当是庆祝过节了。”
“啊?”她睁大了眼睛,她跟周舒年每周能相处的时间也就半天。
周舒年忍不住咳咳了两声。
“棠棠、舒年哥,正好快到中午了,咱们一块去吃饭吧。”苏觉胜挤到他俩中间,一只手拉住了棠棠,另一只手拉住了周舒年。
自从不限制个体经济后,首都的大街小巷开了很多小饭馆,那国营食堂的流量渐渐就被分散了,三人坐在一间小饭馆里,点了农家小炒肉、红烧冬瓜、糖醋排骨和海带汤。
小饭馆门口大锅还煮着粽子,咕嘟咕嘟翻着沸泡,白汽裹着粽叶独有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墨绿粽叶在水里打旋,被煮得发亮,这些粽子有的是红棉线,有的是青麻丝,把三角粽捆得棱边挺括。
棠棠看着大锅里的粽子,有些惆怅,“我想咱爹娘了……”
每年端午,喻娟芳都会包好几种馅料的粽子,有蜜枣的、有豆沙的、有红枣的,包好之后丢进大铁锅里,咕嘟咕嘟煮上两三个小时,这粽子才算是熟了,煮粽子时,家里里外外飘着的都是粽叶的香气。
除此之外,她娘还会给她和哥哥们编一条五彩绳系到手腕上,等端午过后第一场雨再丢进河里和水一起飘走。
在首都,吃不到娘包的粽子,也没有她娘编的五彩绳。
苏觉胜叹了口气,“我也是。”
“也不知道咱爹娘现在在干什么……”
“爹肯定在公社上班,娘……说不定在公社街道上卖茶饭,爹娘过得好好的,算了别想了,咱们先吃饭吧。”苏觉胜宽慰道。
很快,他们点的饭菜就端了上来,苏觉胜盛汤的时候没注意碰掉了筷子,他弯下腰捡筷子,就看到了他们俩在桌子底下握着的手。
苏觉胜如同发现了什么巨大的秘密,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棠棠才注意到苏觉胜弯腰捡筷子的动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连忙把周舒年的手给甩开了。
“舒年哥、棠棠……你们?!”
“我要告诉爹娘……”
棠棠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忙起身捂住了他的嘴,眉毛一拧,“不许说。”
“觉胜哥哥,我现在松开手,但你答应我,小点声。”
“唔唔唔”苏觉胜点了点头。
“好了,你有什么想要问的就问吧。”棠棠松开手坐回了座位上,破罐子破摔。
苏觉胜心情是那个复杂,那个惆怅啊,虽然理智告诉他舒年哥是个好人,又是他大哥的好朋友,两家知根知底的,但他还是没办法很快接受妹妹处对象的事实。
像是吃了一个美味的饺子,但这个饺子就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棠棠想了下,“这样,我们交换一下,哥哥,你以后找对象了,我也替你保密,我也不跟爹娘说。”
周舒年开口,“觉胜,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我跟棠棠是认真的,之所以没告诉家里人,也只是想等毕业后稳定下来,再正式禀明长辈。”
苏觉胜长吁短叹一番,才打起精神看向面前的人,“舒年哥、棠棠,你们是认真的吗?”
棠棠看了眼周舒年,认真地点了点头,“觉胜哥哥,我是认真的。”
“棠棠会是我将来唯一的妻子。”周舒年也开口。
棠棠没想到他会说这么隆重的承诺,她感觉心口颤了颤,也认真道,“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苏觉胜终于感觉那股卡在喉咙里的别扭劲松了些,他板起脸,“舒年哥,虽然你一直是我非常敬佩的人,但我话也先在前头撂下了,不许欺负我妹妹,不然我这个当哥的,第一个不答应。”
……
陆友馨额头缝了十针,虽然人是没事了,但额头上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疤痕。
那道疤痕就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她的额头,陆友馨醒来后,忍不住愤怒地把病房里的镜子全都给砸了。
病房里堆满了探望的客人送来的鲜花和水果,她醒来后,本来想一口咬死是棠棠推她下楼,但陆老爷子锐利的眼眸盯着她,仿佛只要她说谎,他下一秒就会揭穿她,陆友馨无奈之下,只好心虚地改口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
床头摆着一盘洗干净的草莓,个个鲜甜多汁,陆友馨捧着盘子吃草莓,刷刷地咬一口草莓尖尖后,就把草莓白色的蒂头部分给吐到了手帕上。
陆明柏看了半天,还忍不住开口,“陆友馨,你能不能别这么浪费?这草莓腚儿虽然没有头那么甜,但也是能吃的。”
“我就只喜欢吃草莓尖尖嘛,你嫌浪费,你干脆就把我不吃的草莓腚儿给吃掉好了!我只是吐到了手帕上,又没有丢进垃圾桶里。”陆友馨本来就性格骄横,现在额头还伤着,就更娇气了,说不得骂不得的。
“你……”陆明柏被她这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呜呜……妈妈,你看哥哥他凶我,他这还没娶媳妇呢,就开始凶我这个妹妹了,他将来要是娶了嫂子进门,还不得把我这个当妹妹的扫地出门。”陆友馨装作委屈地假哭起来,光打雷不下雨。
盛瑞茹正在床边削苹果,陆友馨这一扑,正好撞到了她握着水果刀的那只手,那刀子一划拉,猩红的血液就冒了出来。
陆明柏见状,忙用手帕给她止血,“妈,你没事吧?!”
“陆友馨,你看你干的好事!”
“关我什么事,还不是你说我,我才不小心撞到了妈妈的手。”陆友馨委屈地哭了,也没有任何要关心盛瑞茹伤口的想法,“你们母慈子孝,合着就我一个人是外头捡来的,大水飘来的,不是妈妈亲生的呗!”
要是平时,盛瑞茹肯定开始哄陆友馨了,但她今天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妈,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陆明柏关切地问。
“没事。”盛瑞茹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堆白色的草莓腚儿上,她在想,她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会不会连草莓都没尝过一口?
96
第96章
◎再闹就滚出陆家◎
宿舍来了客人,陈小慧的父母从省城坐了一天的火车来首都看女儿,还带来了很多老家的土特产、粽子还有水果。
陈小慧的爸爸在地区师专当老师,四五十岁,身材有些微微发福,母亲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黑色的长卷发,蓝色涤纶衫搭着黑色裤子,很常见的中学教师形象。
陈小慧没想到她爸妈会来首都看她,激动坏了,抱着他们又哭又笑的。
陈父陈母带来的水果里边有一盒用纸盒装着的草莓,每一颗都用软棉纸包着,盒子打开里边刚好有十几颗草莓,个个圆鼓鼓的,蒂头带着鲜绿的小叶子,颜色鲜艳得像红玛瑙,饶是陈小慧家境优渥,看到这草莓还是忍不住道,“这草莓现在多贵呀,一颗草莓都抵得上两三顿的饭钱了,干嘛花这冤枉钱。”
草莓这种水果对种植技术要求高,产量很低,不耐运输和存放,所以卖的价钱非常高昂,一斤能卖到十五或者二十块钱,都抵得上她爸爸小半个月的津贴了。
陈母嗔了她一眼,“知道贵,可想着你在首都念书辛苦,就想着带给你和你的舍友们尝尝。”
陈父在旁边补充道,“在首都的水果店买的,你妈排了好久的队呢,说让你尝尝鲜,咱们老家哪有这么好的草莓?”
他笑呵呵道,“分给舍友们尝尝,都是姑娘家,准爱吃。”
“棠棠、淑青、翠霞姐、艳梅姐、李萍,这个草莓是我爸爸妈妈在水果店买的,你们都尝尝。”陈小慧把那草莓往宿舍姐妹们的手里塞。
棠棠手里被塞了一颗鸡蛋大小的草莓,陈小慧还想再给她塞一颗,但她坚决不再要了。
棠棠只吃过草莓味的水果糖,还从来不知道草莓竟然是长这个样子的。
红通通的果子圆滚滚的,蒂上还带着绿叶子,果皮薄得仿佛一掐就能渗出水来,表面嵌着层小黄籽,像撒了一把小米。
她凑鼻尖闻了闻,一股独特又清香的果香扑面而来,棠棠捧着这个草莓,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果皮薄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牙齿刚碰到果肉,清甜的汁水就涌了出来,酸酸甜甜的。
她忍不住眼睛一亮,这个草莓可真好吃。
……
陆君山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月,一连几天,盛瑞茹都魂不守舍的。
陆老爷子和陆明柏都以为她是因为陆友馨受伤的事情牵肠挂肚,宽慰了几句,但也没有多想。
这天她刚从学校回来,感觉累得慌,连饭都没吃就上了楼,刚躺下还没睡着,就听到保姆上来敲门说道,“太太,先生回来了。”
盛瑞茹听到这话,混沌的脑子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她套了衣服鞋子就往楼下跑。
陆君山一身黑色的衣服,上边沾了不少灰尘泥土,显然是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棱角冷硬分明,胡子拉碴,眼睛都熬红了,他对上妻子畜满泪水的眼眸,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沉郁点了点头。
盛瑞茹感觉腿一软,差点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
夫妻俩回了卧室,将房门给反锁上了。
“查到了。”陆君山从怀里拿出一份珍贵的资料。
盛瑞茹的一颗心像是悬挂在了独木桥上,她看着丈夫手里牛皮纸袋的资料,上下嘴唇抖得像筛糠。
她害怕,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流了下来。
“咱们的女儿还活着吗?你怎么不把她带回来?”盛瑞茹攥紧了他的衣袖。
“阿茹,你先别哭,事情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陆君山说这话时,眼眸里闪过一抹激动。
“什么意思……?”
陆君山深呼吸一口气,把牛皮纸袋的资料给取了出来,“你当初生产的那个医院叫红旗公社医院,你生产当天,医院一共有五个孩子出生,其中一个就是友馨,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我调查了资料,确定那三个男孩都不是咱们的孩子。”
“剩下的那个女孩,她的生父叫王拾金,是个好吃懒做的混混,母亲叫苏燕娣,是个体形肥壮性格蛮横的妇女,本来乡下的女人很少会到医院去生孩子,大多数是在老家的炕上生的,苏燕娣生产当天意外惊动了胎气,只能送到了公社医院,折腾了一天一夜,生下了一个女儿,苏燕娣本来就因为大出血严重损伤了身体,本来是不能下地的,但苏燕娣第二天就匆匆离开了医院,那个孩子也被她带回了瓦罐村。”
“那个女孩叫三丫,上头还有三个哥哥,王家重男轻女严重,苏燕娣对这个女儿非打即骂,将家里所有的脏活累活都丢给她一个细得像豆苗杆子似的女娃娃干,1964年,大雪封山,家家户户粮食紧缺,苏燕娣拿着带刺的藤条满院子撵着打了一顿三丫后,就把她像丢垃圾似的甩给了娘家弟弟苏老三,三丫就被苏老三给带回了老苏家,这老苏家一共四房弟兄,一大家子人挤在一处过日子,家里日子也不富裕。”
“苏老三的媳妇是望乡村人,两口子前头已经有了三个儿子,苏老三在榆槐村小学当老师,有一份正式的工作,虽然苏老三媳妇有所怨言,但还是接了三丫这个包袱,打那之后,三丫就成了老苏家的闺女,夫妻俩都是难得的好人,虽然三丫不是他们生的,但也当成亲闺女看的,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就送她去上了小学,三丫上二年级的那一年,苏老三因为涉嫌反动宣传煽动被抓进去蹲了半个月的看守所,被放出来后,又因为上房补瓦摔断了腿,三房一家被迫从老苏家分了出来,刚分家的时候,一家人度过了非常困难的一段时期。”
“过了大概两三个月,苏老三涉嫌反动宣传煽动的罪名被洗清了,被安排到了公社当教育专干,苏家三房一家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在村里盖了一座非常阔气亮堂的砖瓦房,三丫十二岁那年小学毕业,苏老三两口子又送着她念了初中,念了高中,这孩子天资很不错,人也勤劳刻苦,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名,1976年三丫高中毕业,回乡参加劳动生产,1977年10月份恢复高考,三丫争气的考上了首都大学。”
“首都大学?”盛瑞茹原本一边听一边揩眼泪,听到这几个字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盛瑞茹的手狠狠地抓住了丈夫的胳膊,连指甲掐进去了也没注意,她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急迫地确认道,“你是说、咱们的女儿在首都大学?”
“那三丫被苏老三带回家后,苏老三夫妻俩没让她再继续用王三丫的名字,重新取了新的名字,叫……”
盛瑞茹抓着丈夫的胳膊猛地收紧,指节都泛了白,“叫什么?”
“叫苏新棠。”陆君山说完后,也忍不住为命运的巧合惊叹折服,不敢相信这个世上竟然有这么天缘奇遇的事,原来命运早就把他们的女儿送回到了他们的身边!
“苏新棠?!你是说……棠棠才是咱们的亲生女儿?!”盛瑞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有惊雷炸开。
“是的。”
“怪不得、怪不得我每次一见到她都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盛瑞茹喃喃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怪不得爸那么喜欢这丫头……”
盛瑞茹想起在讲座上初见棠棠的模样,说话时脸上带着熠熠生辉的笑意,温柔的,安静的,乖巧的,一幕幕画面在她脑子里飞转,那些曾经觉得莫名亲切的瞬间,此刻都有了答案。
“这孩子,在乡下,这些年得吃了多少苦啊……”盛瑞茹捂着脸蹲下身,*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哭声里裹着巨大的狂喜和心疼。
她一边为自己的女儿即便是在那么贫瘠的土壤但还是靠着努力考上了首都大学而高兴,一边心疼她这一路上吃过的苦。
“我以前从未往那方面想过,现在看来,棠棠这丫头的长相,简直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跟你年轻时一样漂亮。”
陆君山弯腰扶住妻子,喉咙也堵得厉害。
“不哭了。”他声音沙哑地拍着妻子的背,“找到了,咱们找到女儿了,该高兴。”
盛瑞茹揩着眼泪鼻涕,脚步踉跄地往门外走,“高兴……我太高兴了……我这就找她去,我现在就去找她……”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要抱抱她的女儿。
……
棠棠背着往校外的方向走,就看到陆君山和盛瑞茹从小轿车的方向上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盛瑞茹便已经包都来不及拿,就冲了过来抱住了她。
“棠棠、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棠棠一怔,有些摸不清楚状况。
盛瑞茹身上有股独特的玉兰馨香,她的怀抱很温暖,抱得很紧,感觉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棠棠都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她微微挣扎了一下,但盛瑞茹一点都没有松开的反应。
“咳咳……盛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你别把孩子吓着了,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再把事情经过一一告诉孩子。”陆君山把棠棠从盛瑞茹手里解救出来。
盛瑞茹反应过来,她擦了把脸上的泪水,朝棠棠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我太激动了。”
“这位是?”盛瑞茹看到了旁边的一身蓝色涤卡衫的年轻人。
棠棠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陆叔叔,盛老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三哥苏觉胜,他是首都交通大学的学生。”
苏觉胜和陆君山有一面之缘,当初在火车上是陆君山救了棠棠。
平日里不着边际的苏觉胜今天却难得摆出了一副大人的模样,他微微颔首道,“您好,我是苏觉胜,我听棠棠说过你们一家对她都很好,谢谢你们对我妹妹的照顾。”
“你好你好。”
盛瑞茹和丈夫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道,“棠棠,既然你哥哥也在,那便请他也一块过去喝杯咖啡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们说。”
……
咖啡馆内,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留声机里播着浪漫的法语歌,别有一番风情。
棠棠平常也喝不习惯咖啡,盛瑞茹就给他们兄妹俩点了焦糖拿铁。
“事情是这样的,上个月你陆爷爷的生日会,友馨从楼梯上摔下来,失血过多,意外发现了友馨和我们夫妻俩的血型都不匹配……”陆君山给他们讲述了事情的真相,说话时,他炯炯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棠棠的身上。
“棠棠、我的女儿……”盛瑞茹泪眼婆娑地呢喃道,拉着棠棠到自己身边坐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好孩子,你受苦了,怪不得我每次见到你,都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原来我们是亲母女。”
棠棠听完了他们俩的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您是说,其实我是您和盛老师的女儿……?”
她艰难地咽了咽唾沫。
“真的。”
“您的意思是,我才是你们的女儿,陆友馨是王拾金和苏燕娣的女儿?这怎么可能、这也太离谱了……”虽然棠棠对陆家人很有好感,但这突然一下子告诉她,陆叔叔是她的亲生父亲,盛老师是她的亲生母亲,这也太离谱了。
别说棠棠,连苏觉胜都忍不住震惊地张大了嘴。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一定的合理性,棠棠的长相和王家人没有一点相像之处,而陆友馨仔细一看,那塌鼻梁和三角眼神似王拾金。
陆君山认真道,“棠棠,我无比确定的告诉你,这个事情是真的,你确确实实是我跟你盛老师的亲生女儿。”
盛瑞茹问,“棠棠,你的爹娘他们方便吗?我想请他们到首都来一趟,好好感谢他们这些年来对你的养育之恩,或者让我跟你爸爸到你们老家去,当面上门感谢他们……”
“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棠棠,你是不是不愿意认我和你爸爸?”盛瑞茹紧张道。
棠棠抬眸看向盛瑞茹通红的眼睛,“这个消息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们家来说都太突然了。”
她冷静了很久才消化这个消息,深呼吸一口气,“陆叔叔,盛老师,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想我们可以先去医院做个血型鉴定,如果结果出来我确实是你们的女儿,我再给我爹娘写信,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一趟首都,至于要不要认你们……我还没有做好决定,我想我会以我爹娘的意见为主。”
“他们养育我十几年,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和精力,如果不是他们,我早就被野狼叼走吃了。”
棠棠这话说得轻飘飘,但对于陆君山和盛瑞茹来说,无疑是在心里投下了一块巨石,砸得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疼。
盛瑞茹刚想说她确定棠棠就是她的亲生女儿,没有再做血型鉴定的必要,但丈夫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尊重孩子的想法。
她连忙抹了把眼角,颤着声道,“好,听你的,咱们去医院做鉴定。”
……
从陆家的小轿车上下来,棠棠拒绝了陆君山夫妻俩送到宿舍楼下的想法,兄妹俩就在那栽满梧桐树的校道上走着。
晚风吹拂落叶,月亮静悄悄地在树梢上挂着。
兄妹俩关系一向很好,打打闹闹的,很少有这样相顾无言的时刻。
“哥。”棠棠轻声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
苏觉胜眼睛亮了亮,又很快垂下眼皮,嗯了一声。
“觉胜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
半晌,他叹了口气,“陆叔叔应该说的是真的,你没看你刚才跟盛老师坐在一块的模样,你跟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样以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为什么苏燕娣那么恶毒的怨恨你,恨不得将你生啖其肉,不是因为重男轻女,而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她生的。”
“棠棠,以后你认回了亲生父母,那……你还是我妹妹吗?”苏觉胜有些不舍地问。
兄妹俩打打闹闹是真,但感情最好也是真的。
棠棠拧紧了眉头,“觉胜哥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当然是你的妹妹,我是苏家的女儿,苏会民和喻娟芳是我的爹娘,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苏觉胜愣了一下,但很快心里的担忧就像被风吹散的雾似的化开了。
他快步追上棠棠道,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棠棠,我就知道你不会变的。”
“我也不会变,我永远是你的哥哥。”
棠棠看到她哥哥的傻样,忍不住笑了。
……
陆家的晚饭规格基本上都是六菜一汤,以清淡为主,陆老爷子年纪大了,一般就吃些简单的粗粮。
“爸,明柏,友馨。”陆君山放下筷子,跟妻子对视一眼,“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这件事本来是在拿到调查结果那天就说的,但友馨脑袋上的伤还没有好,就往后延了几天。”
“什么事啊?”陆老爷子疑惑道,很少会看到陆君山在家里这么严肃的模样。
陆友馨正在夹一块牛肉,心里骤然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脸刷地一下白了,陆君山不会是发现了自己女儿被人调换的真相了吧?
她用刻意挤出来的嗓音甜甜道,“爸爸,有什么话不能吃完饭再说吗?”
陆君山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疼爱了二十年的女儿,眼眸里的情绪复杂,“友馨,这件事情事关于你,很重要。”
“其实友馨不是咱们家的亲生女儿,当年两个孩子被调换了,棠棠才是咱们家的亲生女儿。”
“被调换?”陆老爷子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什么意思?”
盛瑞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当年我去部队探亲,没想到路上动了胎气,被送到了当地的一个公社医院接生,我生下的女儿被一个农村妇女用她的女儿调换了……没想到这一错就是二十年,上个月友馨在医院动手术,失血过多,医生让家属献血,结果发现……友馨和我还有君山的血型匹配不上。”
陆明柏也愣住了,他看看脸色惨白的陆友馨,又看看父母严肃的神情,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陆友馨胸腔里被一股愤怒填满,她像是溺水的人,脸色透着不正常的死白。
“为什么、为什么……”她艰难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明明她都那么努力了,还是没办法改变剧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切都被苏新棠抢走?!
她不要回乡下!不要当农民!她是陆家大小姐!家境优渥,人人艳羡的大小姐!
“不可能!”陆友馨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眼神怨恨地瞪着盛瑞茹,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妈你胡说什么!我才是你的女儿!我从小在陆家长大,我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女儿!你们不要被苏新棠蒙蔽了!”
盛瑞茹平静地看着歇斯底里的陆友馨,“友馨,虽然你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但我们养了你二十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继续当爸爸妈妈的女儿。”
“继续当你们的女儿?你告诉我,你让我怎么继续当你们的女儿,是看着你和苏新棠母慈女孝,看着你们把最好的一切都让给苏新棠?!”
她声嘶力竭道,“我不信,这都是假的!你们在骗我!是那个苏新棠!是她想抢我的东西!”
陆友馨愤怒地将桌子掀翻在地,只听到哐当一声巨响,红木餐桌四条腿朝天,桌面上的杯盘碗碟瞬间摔得粉碎。
盛在白瓷碗里的小米粥泼了满地,各种菜肴汤汁满地狼藉。
陆明柏下意识地护住身旁的爷爷,瓷片溅到他的手背,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陆友馨砸完了餐桌,还想再砸其他东西,陆老爷子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他厉声怒骂道,“闹够了没有?!”
“再闹,就滚出陆家,我陆传怀没有你这个孙女!”
97
第97章
◎恶有恶报+认亲◎
棠棠回到宿舍时,舍友都在忙着洗漱,宿舍里乱糟糟的,每个人的桌子上都堆着没收拾的洗漱用品,床上的衣服凌乱的散放着。
“怎么了棠棠?看着失魂落魄的?”梁翠霞正把晾干的衣服给收起来,看到她情绪不高就关心地问了句,“不是跟你哥哥去逛书店了吗?咋这个时候才回来?”
“翠霞姐,我没事,就是有点走累了。”棠棠感觉胸口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她没什么心情寒暄,就随便应付了一句。
“那你早点休息。”
“嗯,我知道了。”
棠棠从床底拿了脸盆,去了水房洗漱。
洗漱干净后,她换上一套米白色的棉布睡衣,躺到了自己的那张床上,盯着床顶的蚊帐,很久都没有睡着。
陆君山夫妇的话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根本就不是苏燕娣生的,她的生父生母另有其人。
她脑海里浮现了一幕幕的画面,苏燕娣拿着荆条抽打她、她每次开口叫苏燕娣娘时,苏燕娣脸上的神情从来都是嫌弃厌恶的,苏燕娣想要把她卖给那个黄家的傻子当童养媳,苏燕娣到小学堵她,想让她去王家伺候王老太,造谣她是扫把星……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怪不得苏燕娣那么厌恶她,原来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苏燕娣的女儿。
今天盛瑞茹问她是不是不愿意认他们,实话说,棠棠自己也不知道要不要认他们。
她知道陆君山和盛瑞茹都是好人,这对夫妻一直以来给了她很多的关怀,但一想到她要改口叫他们“爹娘”,心里就像是塞了一团乱麻。
……
血型鉴定的结果出来了,显示棠棠确实和陆君山夫妇是同一个血型,棠棠只能给榆槐村的爹娘写了信,把陆君山夫妇查到的她的身世如实复述了一遍给她的爹娘。
除此之外,她还在信的末尾提了自己和周舒年正在处对象的事。
苏会民和喻娟芳在收到棠棠厚厚的一沓信后,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立马跑去镇上发了电报,让棠棠和苏觉胜暑假别回家了,他们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后,买最快的一趟火车去首都。
期间,苏会民还去了一趟瓦罐村,苏燕娣虽然慌得脸一下便白了,没想到事情还会有暴露的一天,但还是死咬着说自己不知道什么调包不调包的事。
“什么调包不调包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会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忍不住被她的恶毒和愚蠢给气笑了,“你不知道?你能不知道?!如果棠棠是你的亲闺女,你还会那样虐待她吗?你把自己的闺女塞进有钱人家当大小姐,把别人的闺女当成猪狗畜生对待,我没想到你能干出这么恶毒的事情!你以为你一口咬死不承认就能瞒天过海了?你这是犯罪,犯的是拐骗儿童的罪!你下半辈子就等着在监狱忏悔吧!”
苏燕娣的脸“唰”地变成死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就想着给她的亲闺女换个有钱人的家庭生活,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要坐牢的地步,眼里的慌乱肉眼可见。
但很快她就换上一副泼妇模样,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嚎。
“我没有!是你冤枉我!苏老三你个杀千刀的,是不是看人家城里人有钱,想帮着外人坑我?我跟你拼了!”
“我懒得再跟你废话,那家人已经报案了,这事涉及到跨地域的新生儿调换,而且牵扯到严重的虐待问题,县卫生局的人很快就会过来盘问,公安局的人也很快就会过来,说不准是判十年还是二十年,你自己做下的孽,自己担着!”
苏会民看着她撒泼打滚的丑态,多看一眼都嫌弃,丢下一句自求多福的话后就回了榆槐村。
苏会民走后,苏燕娣的上下嘴唇像筛糠似的发颤,她脸色苍白的回了屋,端起水碗喝水,但手一抖,那水碗就“啪”的摔到地上摔裂开了。
“十年、二十年……”苏燕娣感觉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窒息感席卷全身。
她既害怕坐牢,在红旗公社谁家要是出了个坐牢的,那可是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的,那坐牢日子也苦,被关在一个像鸽子笼那么大的地方,不见天日,那铺盖上边都是虱子,老鼠蟑螂在屋里乱窜,听说吃的是野菜拌沙子,睡也不让睡,一天二十个小时不停的干活,一双手硬生生被磨坏了,挨打挨骂是常事,前两年有个犯事的被判刑一年,出来后头发全白了,背也驼得像张弓,见了谁都低着头。
她也害怕的会连累到她的女儿,她当初冒着风险去换孩子,就是不想让她的闺女也像她一样过苦日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将来嫁个庄稼汉,一辈子栓在地里熬苦。
而且王家那死老太婆一向重男轻女,要是她闺女跟着她一块留在这个穷家,不知道要受多少死老太婆的白眼,估计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小小年纪就要被用来换财礼了。
苏燕娣越想心越慌,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蹲下身,双手抱着头,指甲深深抠进粗糙的头皮里。
她想起当年她在公社医院的产房里,看到那个产妇穿戴一看就是有钱人,给孩子用的细棉布尿布、小缎子被子、眼睛都红了——那样的好日子,她的闺女也该过过。
所以她趁着护士换班的空档,偷偷把两个襁褓换了,换完孩子后,她隔着门缝偷偷看着她的闺女被那个产妇温柔的抱在怀里,给她喂奶,给她换尿布,给她唱摇篮曲,那么轻柔精细的呵护着她的闺女,甚至那个产妇还给她的闺女取了名字:友馨。
友馨!这个名字是多么的好听啊,他们公社最有才气的取名先生都取不出这么好听的名字!
“友馨,友馨。”苏燕娣在门外小声地呢喃这个名字,不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想,等友馨将来长大了,在有钱人家里站稳了脚跟,总有一天她们母女一定会相认的,到时候友馨也能拉拔拉拔娘家,让她也跟着享几天福。
“刚才那苏老三在门外说的什么东西?调换?!”王拾金听到苏老三离开了,才从屋里出来。
他看着地上碎裂的水碗,浑浊的眼睛微眯着,一眼就嗅到了不简单的气息,“什么意思?你把谁家孩子调换了?”
“什么调换,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苏燕娣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色涨得通红。
“你是不是把咱家孩子和有钱人的孩子调换了,三丫不是咱家亲生的?”王拾金可没那么好糊弄过去,他死死盯着苏燕娣,看了半晌,突然咧嘴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行啊苏燕娣,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王拾金搓着手,眼里冒着贪婪和得意的光,“还是你聪明,把咱家孩子送到有钱人家享福,以后就能继承有钱人的财产了,咱们家还愁没钱花吗?我王拾金以后可就是有钱人的老子了!”
说着,他拎起一串钥匙串给挂到红色的裤腰带上,叮叮铛铛就要走出门。
苏燕娣忙撵上前追问,“你要去哪?”
“那苏老三肯定知道咱们闺女在哪,我找她去,没道理老子在这穷沟沟里受罪,闺女在有钱人家享福的道理!”
“你不许去!”苏燕娣拦在了门前,她脸色铁青,手指死死抠着门框,“你疯了?现在去找她干什么?事情还没定下来,要是闹大了,不光你见不着钱,连友馨在有钱人家里都待不下去!”
王拾金可管不了这些,“待不下去怎么了?那是咱亲闺女,她就该养着咱!”
想当初三丫这死妮子考上了首都大学,结果呢?半点光都没让他们沾上,王拾金一想起这事就牙痒痒,他当初就该把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给掐死在襁褓里,省得现在看着堵心!
现在告诉他,三丫那白眼狼压根不是他们家的种,他王拾金的亲闺女另有其人,还长在富贵堆里!
那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啊,亲闺女在金窝窝里长大,那还能少了他这个亲爹的好处?在王拾金眼里,陆友馨现在跟摇钱树无异。
“养着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跑到人家城里去认亲?人家不把你当成疯子打出来才怪!你这一闹,不是把咱闺女往绝路上逼吗?”苏燕娣嫁到老王家几十年,自然知道王拾金是什么本性,所以她说什么都不同意王拾金去找陆友馨。
“我呸,老子才不管那么多,我现在就要去首都过好日子!我要去沾我亲闺女的光!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
苏燕娣拦着门不让王拾金出去,王拾金被她拦得心头火起,蒲扇似的大手一把薅住她的胳膊,往旁边猛甩,“死老婆子滚开!耽误了老子享清福,老子扒了你的皮!”
王拾金虽然瘦得皮包骨,但那力气还是大,苏燕娣踉跄着撞在墙角,后腰磕在炕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哪肯罢休,爬起来就扑上去撕王拾金的面皮,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我让你去!我让你去害我闺女!你个没脑子的夯货!”
苏燕娣心里生出一股母爱,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骨肉啊,她当年生第四胎的时候大出血,几乎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才得了那么一个闺女,她就算再拎不清,也知道王拾金这副穷酸无赖的样子闯到别人家里,只会让友馨这辈子都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所以她今天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拦住王拾金,不能让王拾金毁了她给闺女铺好的锦绣前程!
王拾金被她抓得脖子上一道血痕,顿时眼睛猩红,一把薅住苏燕娣的头发哐哐几个大耳光扇到她的脸上,苏燕娣感觉耳边一阵嗡嗡轰鸣,眼冒金星,脸颊火辣辣的肿了两丈高,嘴里一股血腥。
王拾金感觉还不解气,抬脚就往她肚子上踹,“反了你!敢打老子?老子非打死你这个贱人不可!”
苏燕娣被踹了几脚,感觉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疼得蜷缩在地上,嘴里吐出了一口血沫子,“王拾金,你这个挨千刀的!”
王拾金还在踹,布鞋底子落在她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让你这个贱人拦着老子去享福,让你藏着掖着!那是老子的闺女,老子凭什么不能去找?!”
苏燕娣蜷缩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就在王拾金以为苏燕娣要就范的时候,她突然使出浑身力气,抱住他的脚踝,牙齿狠狠咬下去。
王拾金疼得嗷嗷叫,使劲甩腿,苏燕娣就像蚂蟥似的死死黏着他。
虽然苏燕娣挨了顿毒打,但王拾金也没落着半点好,两公母躺在炕上休养了一个星期,才有了下地的力气。
这一仗干得两人都伤了元气,一连几天,苏燕娣都感觉那身体软绵绵的,后腰那处被炕沿磕到的地方,更是像揣了块冰砣子,一动就针扎似的疼。
咳嗽时胸口发闷,咳出来的痰里还带着点血丝,显然是伤了内里。
王拾金也没好到哪里去,小腿上被苏燕娣咬出的血窟窿结了层黑痂,一动就牵扯得疼,脸上的抓痕虽然结了疤,但留下几道紫红的印子,像是被鬼爪挠过般。
苏燕娣刚从炕上下来,就听见纸糊的大门被一脚踢开,三儿子王贵喜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县公安局的人来了,要抓俺娘去坐牢嘞!”
苏燕娣的腿一软,她活了几十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差点瘫倒在地,扶着炕沿才勉强站稳。
王贵喜的话音刚落,两个穿着警服的工作人员就跨进了门槛,“苏燕娣,我们接到报案,你在1958年在红旗公社医院故意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跟另一个产妇的女儿调换,涉嫌拐骗儿童犯罪,跟我们走一趟吧。”
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但还是强撑着镇静尖声道,“什么调换不调换,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警察神色严肃,“你涉嫌拐骗儿童犯罪,在法律面前,装死是没有用的!”
冰凉的手铐“咔嗒”锁上手腕时,苏燕娣突然尖叫起来,“我不去,王拾金!你个杀千刀的,快来救我啊!”
蹲在墙角的王拾金早吓得缩成一团,哪敢应声。
警察架着苏燕娣往外走,布鞋在地上拖出两道歪歪扭扭的痕迹,嘴里还在胡乱哭喊,左右邻居都挤到了老王家的家门前,一边看热闹,一边忍不住往她脸上唾一口。
“呸!丧良心的货!怪不得对三丫那么狠,原来是偷来的娃!”
“可不是嘛!”李婶子拽着自家孙子往人群外退,生怕沾了晦气,“把亲生闺女塞给有钱人,把人家的娃当牲口使唤,这心真是黑透了!该!就该抓去坐牢!”
“听说那被换走的丫头在城里当大小姐,这下好了,亲娘是个拐子,看她日后咋做人!我呸!”
……
苏燕娣被抓走后不久,王拾金才心有余悸地从角落爬了出来,哆嗦着煮了自己跟小儿子的饭吃了,经济放开后,劳动力不用被栓在地里了,二儿子跟他那些歪门八道的狐朋狗血学了门手艺,去南方做扒手去了,再也没有半点音讯传回来,大儿子一把年纪都娶不到媳妇,心灰意冷,干脆就把自己攒下的那几个娶老婆的钱都拿去赌输了个精光,王拾金一气之下就把他给赶出了家门,他老娘前几年也死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他和小儿子,他今年已经五十几岁,不再年轻了。
王贵喜扒拉着半生不熟的饭,声音闷闷的,“爹,俺娘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
“不知道!以后就当她死了!”
“爹,你说是不是俺们家做下的孽太多了,所以老天爷才让咱们一家走背运嘞?人做了多少坏事,老天爷他老人家都在天上盯着嘞。”
王贵喜这番话让王拾金心里发毛,但他还是狠狠剜了小儿子一眼,“呸!少在这里胡咧咧!什么孽不孽的!”
吃罢饭,王拾金连碗都没刷,就躺回了席片炕上。
因为天气炎热,他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王拾金摇着蒲扇哼哼了两声,才慢慢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王拾金听到耳边传来“咔嗒”的开锁声。
开锁?开什么锁?谁在开锁?开哪里的锁?
黑暗中他微微睁开眼,看见大儿子王贵德像狗一样弯曲着身子,正在开家里存钱的抽屉,这笔钱是他在工地没日没夜搬石块挣来的,刚好够买下个季度的化肥。
王拾金的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他猛地坐起身,“王老大!你个挨千刀的,敢动老子的钱!”
王贵德被吓得一哆嗦,抓了钱转身就像往外跑。
王拾金整个胸腔都被怒火燃烧,这股怒火从胸腔蔓延到天灵盖,眼睛像冒火似的通红,他怎么就生了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他起身就要追,只是还没追到门槛,眼前就猛地一黑,半边身子突然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手边刚抄起来的扫帚“啪”的掉在地上,人“咚”一声栽到在门槛上。
王贵德拿了钱已经跑得没影了。
王拾金躺在冰冷的地上,能感觉到血往头顶涌,耳朵里嗡嗡作响,却连一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剧烈的疼痛淹没脑海的意识,再紧接着,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
王拾金中风的消息在红旗公社传开了,茶余饭后,村民们讨论起老王家一家人时,还忍不住唾一口:报应。
王拾金彻底成了个废人,下半辈子都得瘫在炕上了,半边身子彻底动不了了,说话也说不清楚,只能含糊着吐出几个单音词,连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了。
……
首都六月份的天气热得像蒸笼,商店的售货员懒洋洋打着瞌睡,连路边的小草都有气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火车站前,各种人流不停地汇聚,嘈杂的声音不断传入耳边,棠棠穿着一条草绿色的裙子,挎着蓝白格子的布包,对着车站内翘首以望。
两根葱白的手指快绞成了棉花,她心里除了期待外,还有一丝难言的紧张。
她的爹娘会不会因为觉得她还有其他的爹娘,就不认她了?
周舒年察觉到她紧绷的情绪,一只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臂,“叔叔阿姨一直以来都很爱你理解你,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棠棠对上他如清风朗月般温柔的眼眸,紧抿着嘴唇,半晌,她点了点头。
“咱爹娘到了!”
苏觉胜的话音落下,棠棠抬眼就看到一对中年夫妻正相携着走出火车站的出站口,苏会民穿着一身深灰中山装,卷起的袖口透着磨损的痕迹,喻娟芳穿的是一件白底红花的碎花衣裳,搭着一条藏蓝卡其裤,黑布鞋的鞋头微微磨损,头发用发网盘在了脑后,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包袱。
两口子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难免有些疲惫,六月天气热,挤出一身酸馊味来,但还是尽量收拾了一番,想把最好的形象呈现给孩子们。
出站的人流很大,苏会民和喻娟芳几乎要被人流淹没,她远远地就瞥见了她爹娘眼角的皱纹,鬓角的白发,棠棠第一次这么深刻的意识到,她的爹娘已经不年轻了,她的脚像生了根似的伫在原地,眼圈一下就红了。
大概是没想到首都的火车站会有这么旅客,苏会民夫妻俩不住地往这边张望,眼神既急切又拘谨。
棠棠和觉胜忙迎上前去,“爹,娘!”
“棠棠,觉胜。”看到两个孩子,苏会民夫妇总算是松了口气。
一家四口已经多时未见,喻娟芳忍不住心疼地摸了摸棠棠清瘦细腻的脸庞。
棠棠的脸贴着她娘干燥温暖的手掌,眼眶马上就红了,提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舒年哥哥说得没错,她爹娘一直以来都很爱她,理解她。
“苏叔叔、喻阿姨。”周舒年见状,忙揽过喻娟芳手里的大包袱。
“小周。”苏会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已经从棠棠的信中了解到两个孩子已经在一起的事情。
棠棠处对象是大事,但当下还要更重要的事。
“棠棠,到底咋回事?你那亲生父母一家人怎么样?确实可靠吗?你信里也写得模模糊糊的,你再把事情经过好好跟我和你娘捋捋……”苏会民问他闺女。
棠棠道,“爹,娘,我已经在学校附近的招待所给你们定了房间,你们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肯定累坏了,咱们现在过去好好休息,你们先吃点热乎的东西,我边给你们说。”
周舒年提前预定的出租车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了,他把沉甸甸大包袱给放到后备箱里,又把车门给打开让苏会民和喻娟芳上车。
这是一辆绿色的出租车,软和的座椅套着洗得发白的蓝布罩,车窗敞开则会,车子刚“突突”开动,外边的风就灌了进来,虽然不至于有多凉快,但还是比在外边好多了,这车也不晃,坐着可舒坦,往外能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
“没想到咱们也能坐上汽车了,这在以前,这可是领导的待遇。”苏会民颠了颠屁股,忍不住喟叹道,“这可比咱们公社那公共汽车舒坦多了,坐里头一点都不颠得慌!”
“这首都人可真多,乌泱泱的全是人,各种高楼大厦,感觉眼睛都花了。”喻娟芳这辈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原林县,*哪里想过有一天她的双脚还能踏在首都的土地上,那胸口现在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得飞快,“小周,这不会很贵吧?”
周舒年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闻言笑了笑,“阿姨,您放心坐,很便宜的。”
招待所就在首都大学的边上,不管是去首都大学还是去交通大学都方便,棠棠专门给她爹娘订了一个单间,不大的一个房间里摆着两张铁架子床,上边铺着白色印着招待所红字的棉被,两张床中间摆着一架黑白电视,墙壁和天花板都刷得雪白,比较遗憾的是没有卫生间,要洗漱上厕所只能到一楼的水房去。
床底下就有搪瓷脸盆,棠棠去打了盆热水回来给她爹娘梳整梳整,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洗把脸人也能舒服些,苏觉胜则归置他爹娘带来的行李,大多数都是给他们俩带的卤味干货,周舒年出门买午饭去了。
周舒年去隔壁食堂打包回来了一堆饭菜,土豆炖牛腩,爆炒猪肝,莴苣炒木耳,醋溜白菜,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丝瓜鸡蛋汤,主食是白面馒头。
吃饭的时候,棠棠就把她和哥哥当初是怎么样在火车上认识陆君山,再到她在首都大学的讲座课堂上认识盛瑞茹,再在书店附近帮助了低血糖的陆老爷子,就这样跟陆家有了来往交情……把过程仔细的都给她爹娘说了。
连苏会民和喻娟芳都不得不感叹,真是天缘奇遇。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爹,娘,这么多年来,你们把我当成亲闺女养育,对我比对哥哥们还要好,我也一直把你们当成我唯一的爹娘,这事我想听你们的,你们要是心里有一点不情愿,这个亲生父母我就不认了,咱们还像以前一样一家人过日子。”棠棠道。
苏会民和妻子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喻娟芳拉住了她闺女的手,“傻孩子,你亲生父母找到了你,这是好事,这是你亲生父母,你亲娘怀胎十月将你生下来,哪能不认呢?”
“我跟你爹又在意你有没有亲生父母,以前那王拾金和苏燕娣活得好好的,我跟你爹不也从来没在意过吗?”
“棠棠,你是爹娘的女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我们对你的爱,也不会因为你亲生父母的存在改变。”
“娘。”棠棠忍不住扑进了喻娟芳的怀里。
“我有一个世界上最最好的娘。”
喻娟芳刮了刮她的鼻梁,“傻孩子。”
吃过午饭,几人收拾齐整,就要出发去陆家了,喻娟芳换了件藏蓝色带暗纹的确良衬衫,那头发也重新梳理好了,显得气色精神了许多。
察觉到闺女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喻娟芳不好意思地笑笑,将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了,“这块布料还是小周过年那会,给咱们家送的礼物,本来是想留着等你暑假回去了,给你裁身新衣裳,但临时要来首都,公社和县上都没有更好的布料了,我听说那陆家不是普通的人家,要见你的亲生父母,总得穿戴得好点,虽然咱们家差距跟别人家差距很大,但也不能显得咱像乡下来打秋风的破落户,我就用这块布给自己裁了身衣裳,给你爹做了套中山装。”
“我衣服多着嘞,都快要穿不过来了,上次觉生哥哥来首都,还带我去百货大楼买了好多。”棠棠挽住了她娘的手臂,“好看,这衣服做得真好,娘穿得也好看,怪不得三个哥哥模样都长得周正,都是挑了您的优点长嘞!”
棠棠这话是真的,苏觉生、苏觉孝、苏觉胜,个个都是出挑的一等一的好样貌。
“那是,你娘年轻的时候,可是红旗公社一枝花。”喻娟芳被她哄得眉眼带笑。
周舒年笑道,“阿姨,那布本来就是送您的,您穿起来很好看。”
棠棠年轻,性子也比较活泼开朗,她平时穿衣服大多数都是浅色比较多,什么粉色黄色白色紫色绿色,这块布料是周舒年专门挑了送给喻娟芳的。
“我这个学期的奖学金下来了,等过两天我带爹娘去百货商场逛逛,多买几件时新样式的新衣裳,娘从来只想着给咱们做衣裳,却忽略了给自己也做一身新衣裳。”从小到大,棠棠一年四季衣裳不缺,但她娘给自己做衣服的次数屈指可数。
“棠棠说得对,娘从来只给我们做新衣服,给自己做衣服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我手里还攒下了二三十块嘞,到时候咱们就一块去商场逛逛,买新衣服。”苏觉胜说道。
喻娟芳听到两个孩子这番话,虽然嘴上念叨着“别浪费钱,我跟你爹衣服多的是”,但心里还是感动的。
……
几人到陆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以陆老爷子为首的陆家人早就在门口盼了又盼,脖子都伸长了。
陆老爷子本来就喜欢棠棠,想让陆君山夫妇认棠棠当干女儿,后来知道棠棠才是自己的亲孙女,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乐得一连几天都多吃了一碗饭,也不积食,这几天,他把首都的各大商场都逛了个遍,忙着给老苏家的人置办礼物,走路快得脚下生风。
而陆君山夫妇对棠棠更是,血溶于水,棠棠是盛瑞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知道她以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后,恨不得苏燕娣这个恶毒可恨的村妇给活活撕碎了,恨不得把心肝肺都掏出来补偿棠棠,就盼着能早日母女相认。
这几天他们天天都睡不好,吃不好,就盼着苏老三夫妇能早点抵达首都。
陆明柏本来就跟陆友馨关系不好,他跟陆友馨在一个屋檐下长大,自然知道她虚伪自私爱撒谎的本性,她不仅偷东西,还把罪名扣在从农村来的小保姆头上,他每次想要管教她,陆友馨就去爸妈面前告状,久而久之他也懒得管了。
所以在知道陆友馨不是他的亲妹妹,而他的亲生妹妹另有其人,是一个善良、文静、漂亮的小姑娘后,陆明柏心里也很高兴,而且大概是血缘关系使然,他第一眼看到棠棠就对这个小姑娘很亲切。
“来了!”陆老爷子眼尖地看到一行人出现,杵着拐杖激动道,“棠棠,你总算来了!可让爷爷好等!”
陆君山忙大步上前,热情地跟苏会民握手,“您好,您好,我是陆君山,棠棠的亲生父亲。”
“苏大哥,喻大姐,你们好,我是棠棠的亲生母亲,我叫盛瑞茹。”
“一路辛苦了,家里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点心,咱们先歇歇脚,拉拉家常,晚上在万国饭店订了酒席,到点了咱们直接坐车过去!”
苏会民和喻娟芳没想到陆家人会这么热情,反倒是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尤其是在他们进了陆家后,看到陆家的独栋洋房,花园里开着各种五彩缤纷的花朵,豪华舒适的真皮沙发,古朴的中式茶几上摆放着的青花瓷茶盏,这些精致的点心他们连见都没见过,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更加感到拘束了。
“陆爷爷,陆叔叔,盛老师,陆大哥,这就是我爹娘。”棠棠给他们介绍道,还维持着之前的称呼。
棠棠看到盛瑞茹身上洗得发白的蓝制服罩衫,长发只用一根绿头绳给扎了起来,这大概是她见过盛瑞茹最朴素寒碜的装扮,不仅如此,陆君山也是专门换上了一套旧军装,棠棠知道,他们这样刻意装扮只是为了让她的爹娘不感到拘束。
盛瑞茹听到棠棠的称呼,忍不住眼神一暗,但很快她就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态,孩子从小流落在外,哪能让她一下子就接受亲生父母,这恰恰说明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一切都不能着急,慢慢来吧。
“这大红袍是前几年一位朋友送的,家里不常喝,也不知道苏大哥喻大姐你们能不能喝习惯,要是喝不习惯就跟我说,我给换新的。”
“喝得惯,喝得惯。”苏会民连连道,虽然喝不出来是什么茶,但他刚入口,就知道这茶一定是难得的好茶,平时家里喝最多的就是散装茶叶,那茶叶泡出来一股沫,喝起来跟这个完全没得比。
陆君山刚坐下,心情激动难以言表,他刚想说什么,但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把那水壶给碰洒了。
苏会民见状,正打算起身帮忙收拾,陆君山忙按住他,眼疾手快地拿来一块抹布把地板给揩干净了。
“没事,没事。”
这个举动无疑让苏会民夫妻俩心里松了口气,原来不止他们是紧张的,那陆家人也是紧张到不行。
“喻大姐,你尝尝这蛋糕,棠棠可喜欢吃了,棠棠,觉胜,小周,你们也吃。”
盛瑞茹说着话,但那期盼的眼神却始终都是落在棠棠身上的。
所以在众人都坐下稳当后,她便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苏大哥,喻大姐,这次请你们过来,我也是想找你们谈一谈,让棠棠认亲的问题。”
苏会民和喻娟芳对视一眼,手上的动作都顿了顿。
“我听棠棠说了,你们夫妻俩都是难得的好人,当初俩孩子第一次来首都上大学,在火车上,要不是陆大哥出手相救,棠棠这丫头估计一只眼睛就保不住了,到首都后,你们夫妻俩对孩子的关照也是方方面面的,从来不说嫌弃她是从乡下农村来的,还想要认她当干女儿。”
喻娟芳把手里的银叉给搁下了,“盛家妹子,我也是一个母亲,所以我理解你作为母亲的渴望急切的心情,但有些话,我不得不先问清楚。”
“喻大姐,你说。”盛瑞茹点头。
“虽然陆友馨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但毕竟养在你们身边二十多年,一边是亲生女儿,一边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女儿,我想知道,要是将来两个孩子发生了争执,你们会帮哪一个?我们家虽然条件比不上你们家,但棠棠在我们家,我跟她爹从来都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还有她的三个哥哥,每个都很爱护他们的妹妹。”
盛瑞茹想了很久才开口道,“友馨确实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如果只是普通的两家孩子抱错了,我可能会尽量的试着把一碗水端平,但是事实是这一切都是一个恶毒卑鄙的村妇的阴谋,我只要一想到那个恶毒可恨的女人一直在虐待棠棠,让她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苦头,而友馨是那个女人的女儿,我就没办法做到不心有芥蒂,我以后的心只会偏向棠棠,我要把这些年亏欠她的都弥补回来。”
盛瑞茹说着话,忍不住握住了棠棠的手,在摸到她粗糙的茧子后,那眼圈更是忍不住红了。
她在知道苏燕娣这个女人对棠棠打骂虐待,甚至还想要把她卖给傻子当童养媳,在寒冬腊月把她赶出家门的时候,心里简直在滴血,她无法想象,她的女儿这些年到底吃尽了多少的苦头。
棠棠的手被她握着,心里也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尤其是在看到盛瑞茹乌青的眼眶后,她知道盛瑞茹这段时间天天盼着她的爹娘来首都,这段时间以来都没有休息好。
盛瑞茹说话的时候,那陆老爷子、陆君山、陆明柏的目光就紧张地落在喻娟芳和苏会民的身上,不知道这个回答能不能让他们满意。
喻娟芳看着这一家子人期望的眼神,脸上总算转阴为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没什么反对的了,那就认吧,棠棠本来就是你们的亲闺女,哪里有拦着不让孩子认父母的道理?更何况我跟孩子她爹在老家,棠棠要是有什么事,我们俩鞭长莫及的,你们在首都还能帮着照应着点。”
陆君山听到这话,脸上终于露出激动的笑容来,“喻妹子你放心!不管是棠棠还是觉胜,我都当自家孩子看待,不管他们是读书还是工作,我们都尽量帮扶,咱们两家就是一家人,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盛瑞茹在听到喻娟芳的话后,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上下嘴唇翕动着,她从椅子上起来,站到喻娟芳的跟前就给她跪下了,连磕了三个响头。
喻娟芳被这动作吓了一跳,她忙起身就要把盛瑞茹给扶起来。
盛瑞茹眼睛通红,眼泪像开了闸门似的泪流不止,“喻大姐,你知道吗……我在听到我的女儿没有早早辍学干活,没有年纪轻轻就已经嫁人生子,围着种地、锅灶、男人孩子打转,蜡黄了脸,累弯了腰,受尽了磋磨,而是念完了小学和中学,考上了首都大学,我的心里有多么的激动!多少人家哪怕是对亲闺女都做不到这样,你们却能做到不计回报的培养她,这实在是太难得了……你是个好人,苏大哥也是个好人!你们把棠棠培养得那么优秀,品德那么好,我给你磕头,苏大哥,我也给你磕……”
“使不得,使不得!”
喻娟芳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其实我们夫妻跟棠棠,也不仅仅是我们单方面的付出,棠棠这孩子实在是太有灵性,太贴心,太乖巧懂事了,她的到来也给我和老三提供无限的温情……”
盛瑞茹这一跪,可把大伙都吓坏了,尤其是那咚咚咚的三个响头,满屋子人都拉着盛瑞茹起来。
一番慈母之心让人动容。
棠棠也忙着去搀扶盛瑞茹,“妈,您快起来。”
盛瑞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却还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棠棠,你叫我什么?”
棠棠看着她额头的红印子,她从来没有见到盛瑞茹这么狼狈的一面,她眼泪不受控制地也流了下来,“我叫您……妈妈。”
叫完这一句妈妈后,她看着客厅里的其他人,也开口叫道,“爷爷,爸爸,大哥。”
盛瑞茹抱住了她,力气大到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棠棠!我的女儿,我的孩子,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
98
第98章
◎自取灭亡◎
陆友馨自从那日掀桌子大闹一场后,便一个人孤立了所有人,她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怨恨,她想不通,明明这么多年她都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女儿,就这样将错就错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把真相给捅到所有人的面前?她谁也不搭理,饭也不下楼吃,每天很早就出门了,很晚才回来。
陆友馨换了鞋,看到客厅里的人,很快就意识到这对乡下夫妻正是苏新棠的养父母,再看到苏新棠就坐在她妈妈的旁边,吃着盛瑞茹亲手削的苹果。
她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但很快她脸上又重新挂上了一抹纯真无辜的笑容,只是说出的话却是无比的难听,“我说家里怎么一股穷酸味呢?这是哪里的穷亲戚上我们家讨饭来了?走的时候可记得把鞋底子给擦干净,别把我们家的地板给踩脏了!”
陆友馨平时在陆家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大多数都是甜美乖巧的,陆君山和盛瑞茹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尖酸刻薄的话来。
还是陆老爷子忍不住先拍了桌,“混账!这是棠棠的爹娘,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你爸妈就是这么教你待人接物的?”
陆君山也攥紧了拳头,怒道,“陆友馨,给叔叔阿姨道歉!”
“我凭什么要跟他们道歉?!我哪句话说错了?!他们本来就是穷乡僻壤来的,要不是苏新棠,我们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鸡飞狗跳?!”陆友馨没想到他们会偏帮着外人不帮自己,眼睛很快就委屈的红了,“看看他们穿的!踩脏了地板谁负责?!把我们家的福气都沾走了怎么办?”
“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佬,怕是连抽水马桶都不会用,别到时候把家里弄得臭气熏天!”
她陡然拨高音量,本来还想再继续控诉一番,但陆君山的耳光已经落到了她的脸上。
“爸,你打我?!你竟然为了外人打我?”陆友馨捂着脸,难以置信。
陆君山面露失望,“别叫我爸,我没有你这样的闺女,到底是我们对你管教不够,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苏会民和喻娟芳几乎是第一眼,就确定了孩子被调换这事是不会有错的了,陆友馨确实是王拾金和苏燕娣的亲闺女,太像了,简直是太像了,那三角眼塌鼻梁,外扩的颧骨,挤在一处的五官,跟王拾金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会民也被这番刻薄的言论惊到了,但他是客人,还不至于跟一个晚辈计较。
喻娟芳神色淡淡的,“说起来,你也该叫我们一声舅舅舅娘,你一点该对长辈的尊重都没有吗?”
苏觉胜听到她这样侮辱自己的爹娘,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冷笑道,“要不是你亲娘把你掉包进了陆家,说不定你现在也在穷山沟沟里长大,还得叫我一声表哥呢。”
“就你们……”陆友馨几乎要脱口而出“就你们也配?”,但她一抬眼就看到陆君山青筋暴起的脖颈,怒目而视,只能被迫把到嘴边的话给咽回了复制。
“正好今天你回来了,我也有件事想要跟你说,我已经让阿姨把三楼的房间给收拾出来了,你找个时间搬到三楼的卧室去住吧,你原本的房间,我打算找个时间重新装修布置一遍,虽然棠棠现在还是住在学校宿舍,但早晚是要回家里住的。”盛瑞茹现在已经懒得管陆友馨了,看向她的目光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温情,就像是在面对一个不远不近的普通亲戚。
陆友馨住的房间,是整个陆家除了陆老爷子的房间外最好的一间,不仅朝向好,有独立浴室,还有一个很大的阳台。
诚如她刚才所说,如果一切只是简单的两家抱错了孩子,她可以不计较,还能像从前一样把陆友馨当亲女儿看待。
可事实是,她跟陆友馨这二十年来的母女之情,都建立在一个丑陋的阴谋之上。
而且近日以来,陆友馨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让她明白,她心里不仅没有半分对陆家的感恩,反而充满了被宠坏的骄横和怨毒。
她对棠棠的敌意,对苏家人的鄙夷,甚至对自己和老陆的冷漠,都像一把把钝刀,一道道的割着盛瑞茹心里最后的一点念想。
“三楼?那不是客房吗?妈妈,你让我搬到客房去住?!”陆友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眼里的震惊混着屈辱,“那间房我住了二十年,苏新棠凭什么占我的地方,她也配住我的房间?!”
盛瑞茹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平静的眸光落在陆友馨的身上,“那个房间,本来就该是棠棠的。”
“我不搬!”陆友馨猛地将手里的提包摔在地上,里边零七杂八的东西哐当摔出来甩了一地,“你休想把我赶出我的房间,这个家是我的,你们也是我的爸妈,明明苏新棠才是那个外人!为什么她一出现,你们就都变了?”
“外人?我十月怀胎、豁出了命生下的女儿,怎么就是外人了?”盛瑞茹看向她,“友馨,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难听,有些事,不是你撒泼打滚就能改变的。”
陆友馨被噎得脸色涨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你们就是偏心!你们早就不想要我了!”
“搬不搬随你,反正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至于棠棠的房间,装修工人下周就开始动工。”
“我恨你,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妈!”陆友馨看着盛瑞茹毫无转圜的态度,忍不住呜呜的哭了,“你们就是容不下我了……我知道,你们早就盼着我走了!”
她蹲下身胡乱扒拉着地上的东西,面霜、手帕、口红滚得到处都是,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好,那我就如你们的愿,到时候就算是你跪下求我,我都不会原谅你,我现在就走!你别后悔!”
她捂着脸跑出家门,重重摔上房门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陆家人的这番态度,无疑是让苏会民和喻娟芳吃了颗定心丸。
起码他们不用担心棠棠认亲后会受委屈了。
棠棠看着眼前这一切,平静开口道,“陆友馨在之前找过我,她怀疑我接近爷爷是有所图谋,也像今天这样,用像羞辱我爹娘的言语,羞辱了我一番,并让我不要再靠近你们。”
盛瑞茹惊讶,“棠棠,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跟我们说过?”
“爷爷生日前那阵。”棠棠垂眸道,要不是盛瑞茹后来到宿舍找她,她是打算就这样跟陆家淡了关系的。
“怪不得……”盛瑞茹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阵不到家里来,总说功课忙没时间,要不是我到宿舍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再也不见你爷爷,见你爸爸还有我了?”
盛瑞茹说着话,没想到棠棠在背地里独自扛着这些委屈,她忍不住将棠棠搂在怀里,眼底充满了愧疚和心疼。
周舒年的眼眸里划过一抹心疼,这些事,她也没有向他提起过。
……
吃过晚饭,苏会民夫妻俩就要起身回招待所了。
盛瑞茹忙拦住了他们,“苏大哥,喻大姐,何必那么麻烦?我跟君山在收到你们要来首都的消息后,就开始收拾家里,家里房子多住得下,你们就在家里踏实住下,咱们一家人晚上还能说说话。”
陆君山也盛情挽留道,“是啊,家里空房间那么多,既然咱们都说了两家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哪有让家里人往外住招待所的道理?”
“苏叔叔,喻阿姨,你们就在家里住下吧。”陆明柏开口,“正好现在暑假,住在家里,明天大家还能一块出去逛逛。”
陆老爷子拄着拐杖起身道,“就踏实在家里住着!”
“这……”热情难拒,苏会民夫妻俩为难地对视了一眼,目光落在闺女身上。
虽说住陆家一晚上能省几块钱招待所的房费,但他们从乡下来,对城里生活难免有诸多不适应,怕是会给陆家人添麻烦,平白惹人膈应。
棠棠想了下,“爹,娘,你们就在家里住着吧,爸爸妈妈都是很和善的人,我晚上回学校,明天一早我过来陪你们出去逛逛。”
夫妻俩听到棠棠这样说,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盛瑞茹给安排的是一间二楼带独立卫生间的卧室,里边毛巾牙刷脸盆搪瓷缸暖壶一应俱全,一看就是提前用心准备了的。
安置好了爹娘,棠棠、苏觉胜、周舒年便要动身回学校去了。
“小周。”喻娟芳的目光落在周舒年的身上,“阿姨有话想对你说。”
棠棠听到这话,有些紧张地看向周舒年,后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不用担心。
喻娟芳在椅子落座,周舒年在她跟前站着,昏黄的灯光从头顶垂下来,在他肩上投下片淡淡的暖影。
“坐吧,站着干啥。”喻娟芳往旁边挪了挪,声音带着点乡下妇人特有的温和,只是神色里带着几分长辈的郑重。
“棠棠跟我说了你们在处对象的事。”
周舒年垂眸,“是的,阿姨,是我追求的棠棠。”
良久,喻娟芳才哽咽开口道,“小周,你是个人品优秀的好孩子,阿姨信得过你,你们两个谈对象,我不反对,我看得出来,她很信赖你,只是有一点,棠棠她从小吃了很多的苦,你要向我保证,一定要,一定要好好对待我的女儿。”
周舒年抬头看向眼眶微红的喻娟芳,郑之重之道,“阿姨,我向您保证,我这辈子一定好好对棠棠,一言既出,万山无阻。”
99
第99章
◎墨绿色旗袍◎
喻娟芳找了周舒年单独谈话,陆君山夫妇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多和棠棠聊会天,便把她叫到了房间里。
“爸,妈。”棠棠已经可以自然的叫出这两个称呼。
“哎!”陆君山马上就应了,眉毛差点没飞到太阳穴。
盛瑞茹眉眼带笑,看着好不容易认回来的闺女,感觉怎么看都稀罕,“棠棠,快坐下,咱们一家三口说说话。”
棠棠想了想,还是决定敞开心扉向他们说话。
“爸,妈,谢谢你们对我爹娘的尊重,对我而言,他们最重要的人,你们尊重他们就是尊重我,以及……过去二十年,我们错过了很多的时间,即便再遗憾,也没有办法去追回,将来,我希望能有机会一点点去弥补我们的亲情。”
棠棠能看得出来,陆家人一定是摆出了最高的规格来接待她的家人。
这也无疑是减少了她的为难,一边是永世难偿的养育之恩,一边是血浓于水的生恩,但凡闹一点矛盾,她夹在中间都会左右为难。
盛瑞茹听到她这番话,眼睛不受控制地湿润了起来,“傻孩子,是我该谢谢他们,你爹娘都是难得的好人,勤劳善良朴实……尤其是你娘对你的维护,同为母亲,我能感受她的所思所想,她真的是一个好母亲。”
陆君山也在旁边感慨道,“怪不得他们能把你教得这么好,懂事又贴心,说实话,你能遇到这么好的爹娘,也让我跟你妈心里稍微少了几分遗憾。”
盛瑞茹握住她的手,“棠棠,既然如此,妈也想听你一句心里话,你会不会在意友馨的存在?”
虽说陆友馨不是她和君山的亲女儿,但毕竟在陆家生活了这么多年,而且王家的条件比起陆家可以说是天壤之差,王拾金和苏燕娣又是那样品行低劣的人,盛瑞茹也不忍心让她回到王拾金和苏燕娣的身边。
棠棠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却笃定,“我不在意,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她争什么,她在这个家里住了二十年,有她的位置也正常。”
陆君山夫妇听到她这番话,心里是既欣慰又心疼。
“棠棠,跟我们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好啊。”她点了点头,认真地想了想,决定从她被苏会民带回老苏家后开始讲起。
微黄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纤细的,恬静的,却又透着股韧性。
陆君山和盛瑞茹静静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又空落落的,既是迟来的心疼,也是终于能靠近女儿的、又酸又甜的滋味。
……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说着盛瑞茹想起来什么,从抽屉里翻找出一个蓝色绒布盒子,塞进她的手里,“打开看看。”
“这是什么?”棠棠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盛瑞茹目光慈爱,“这是我跟你爸专门去给你挑的见面礼,这些年我们对你的亏欠太多了,你能认我跟你爸,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棠棠听到这话,便把蓝色绒布盒子打开了,里边躺着一对一对银质耳环,主环镶满碎钻,环下缀着形似花瓣的祖母绿宝石,周边垂挂水滴状绿宝与钻石,璀璨夺目,透着复古精致和贵气。
她瞪大了眼睛,“这也太贵重了,上次爷爷已经送过我一个很贵重的玉坠子,我还没找到机会还给他老人家呢……”
“收着,这是爸妈的一番心意。”盛瑞茹按住她想要合上盒子的手,“就当是爸妈给你的补偿,往后我还要给你补好多好多东西呢。”
陆君山也在一旁笑着帮腔,“你妈为了挑这对耳环,前前后后选了半个多月,好孩子,你就收下吧。”
棠棠抬眸看了眼她爸妈,眼里都是真切的期望,她唇角扬起一抹笑容,点了点头,“那我就收下了,谢谢爸爸妈妈。”
“快戴上试试。”盛瑞茹眼里带了笑意。
正好房间里就有镜子,棠棠便把耳环从盒子里取出来,对着镜子戴到耳朵上了,她的耳朵小巧莹润,这个绿宝石耳环绿莹莹的,戴在她身上格外漂亮。
“好看,就是衣服不太搭。”盛瑞茹看了眼她身上的穿着,这个耳环的款式比较复古,棠棠今天穿的这身衣裳比较随意朴素,透着股学生气。
“我记得箱子里有我从前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
盛瑞茹翻找了一遍,果然从箱子里翻找出一套墨绿色的旗袍。
棠棠接过旗袍,去卫生间换上了。
棠棠还是第一次穿旗袍,但好在不算复杂,不至于手忙脚乱。
镜子里倒映出来一张年轻的脸,唇色红润,肤色雪白,耳边垂挂着复古的绿宝石流苏耳环,她今天梳的两条三股辫,跟这个旗袍不太搭。
棠棠想了下,便把那麻花辫给拆散开了,用手当成梳子,盘了个简单随意的头发。
她从卫生间出来时,不管是陆君山还是盛瑞茹,都愣住了。
“你们觉得怎么样?”她还是第一次穿旗袍,难免有些不适应的别扭。
“好看。”
过了好半晌,陆君山才开口道,“像,真像年轻时候的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咱们的闺女像你一样漂亮。”
连盛瑞茹都忍不住感慨道,“我仿佛看到了我年轻二十岁时的样子。”
盛瑞茹以前也想过把她年轻时的衣服留给陆友馨穿,但友馨的骨架要更宽大一点,穿不合身,她才打消了这个主意。
穿在友馨身上不合适的衣服,却像是给棠棠量身定制的一般。
“真的吗?”棠棠眨了眨眼睛。
“真的,简直是一模一样。”陆君山拍了拍她的脑袋,看向妻子,“对了,我记得我当初好像给你拍过一张照片,当时你穿的就是这一件旗袍?”
他一提,盛瑞茹也有了印象,“我记得那张照片就夹在相册里,说不定还能找得到。”
陆君山说着便起身,快步走到柜子前,一阵翻找后,手上已经多了一本陈旧的相册。
“这是你妈年轻的时候,我在颐和园给她拍的。”
陆君山小心的将相册翻开,果不其然看到了他以前给盛瑞茹拍的照片,棠棠将脑袋凑过去看,也不免惊到了,照片里的年轻女人穿着跟她身上一模一样的旗袍,眉眼舒展,冰清皓腕,那五官神态跟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抚上照片里女人的眉眼,微微长大了嘴,“原来我跟妈妈竟然长得这么像……”
陆君山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棠棠,家里就有相机,爸给你拍张照,这可得好好纪念纪念!”
“好啊。”棠棠环顾了一圈,“这里也不适合拍照,咱们到楼梯那边去拍吧。”
棠棠很少拍照,难免有些不自在,盛瑞茹见状,从客厅花瓶里抽出两朵黄玫瑰递到她手边,“棠棠,拿着这个拍,就当是给照片添点颜色,别紧张,自然些就好。”
玫瑰浓郁的香气在鼻尖萦绕,棠棠捧着玫瑰花,紧绷的肩线悄悄松了些,她看着镜头调整姿势,脸上浮现一抹自然清甜的笑容。
家里的相机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用过了,陆君山按了两次,但那照相机就像失灵了一般,周舒年见状,忙上前道,“陆叔叔,我来吧。”
陆君山哈哈笑了两声,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你来吧。”
周舒年揩了揩手汗,感觉心跳漏了半拍,“准备好了吗?”
棠棠看着镜头前的周舒年,耳尖有些发烫,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周舒年举着相机,镜头里的女孩眉眼弯弯,墨绿的旗袍和鹅黄的花瓣交相辉映,耳垂边的绿宝石耳环与白皙细腻的脖颈相得映彰,婉如一抹江南水乡的墨绿画影,走进了他的心里。
“咔——”的一声,周舒年按下快门,将这帧画面定格。
……
拍完照后,棠棠和周舒年就回学校去了。
临走前,盛瑞茹特意嘱咐三个孩子明天早上过来吃早饭。
“酱鸡蛋?”棠棠看到酱汁里泡着的鸡蛋,忍不住眼睛一亮。
她娘喻娟芳做的酱鸡蛋特别好吃,那蛋黄咬起来是沙沙的软糯口感,酱鸡蛋被泡得特别入味,咸香醇厚,每一口都充满着酱香。
但棠棠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娘,这是你做的吗?”棠棠问她娘。
喻娟芳摇了摇头,笑道,“这是你妈专门找我学的。”
苏会民笑呵呵地开口,“昨晚你们回学校后,你妈妈特意找你娘问了你的饮食喜好,专门跟她学做了这个酱鸡蛋,你娘和你妈很聊得来,一直聊到凌晨两三点才歇下了,早上你娘教你妈做酱鸡蛋,你妈教她插花泡茶,你娘的性子你也清楚,她向来不喜欢主动跟人攀谈的,外冷内热,但跟你妈却难得合得来!”
“我厨艺一般,肯定不如你娘做的好,你们就当是赏个面子尝尝味道。”盛瑞茹端着面笑着从厨房里出来,本来苏家对他们家就有大恩,这真正接触下来,她对苏家人的好感度又上升了好几个度,苏会民为人温和有文化,喻娟芳外表刚强但内心宽厚柔软,尤其是喻娟芳,盛瑞茹感觉从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早餐是酱鸡蛋拌面,南瓜小米粥,还有包子油条豆浆,热腾腾的摆满了一大桌。
棠棠吃了一口酱鸡蛋拌面,那面条清爽劲道,酱鸡蛋咸香软糯,又喝了一口香醇的豆浆,就听到陆老爷子中气十足地道,“待会吃完饭,君山和明柏要回部队,我和瑞茹陪你们出去四处走走,先逛逛首都的各个景点,什么长城、故宫、颐和园,咱们该去的都去一遍,中午去荣和楼吃顿好的,下午咱们再去商场逛逛!”
“这太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自己随便走走就好了。”苏会民闻言扶着眼镜道,陆老爷子是长辈,怎么好意思让长辈陪同招待他们。
“不麻烦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你们是不知道,我一个人常闷在家里,你们就让我老头子我陪着吧。”
盛瑞茹也笑道,“苏大哥,喻嫂子,你们就让我们陪着吧,我公公自从退休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积极主动的出门!”
学校已经放暑假,盛瑞茹现在也不用去上班,有的是时间。
盛情难却,苏会民和喻娟芳见状,便也笑着应下了。
于是吃过早饭后,一行人轰轰动动的出门了。
陆老爷子、盛瑞茹、苏会民、喻娟芳、棠棠、周舒年、苏觉胜一共七个人,这趟出行可谓是人多又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旅游团。
周舒年还带了照相机出来,一路给他们拍照留念。
本来苏会民夫妻俩是打算办完事情后就回去的,但耐不住陆老爷子坚持,陆家人一再盛情邀请,夫妻俩在首都待了半个多月才回去。
这一趟首都之行可谓是宾主尽欢。
首都火车站前,棠棠不舍地跟夫妻俩告别,“爹,娘,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等过年了我跟哥哥就回去了。”
“好,棠棠,你和觉胜在学校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家里一切都好,用不着惦记。”喻娟芳叮嘱道。
周舒年上前,“叔叔阿姨,这些都是我这两天拍的照片,我装成一本相册了,你们带回去,路上无聊了可以翻翻。”
喻娟芳看着厚厚的一本相册,一看就是费了很多的心思才整理出来的,“小周,有心了。”
棠棠握着她娘的手,“娘,等爹将来退休了,我跟觉胜哥哥也毕业分配工作了,到时候你跟爹就到首都来,让你们好好享享福。”
喻娟芳和苏会民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好好,到时候我们就上首都来,谁让我儿子,女儿,女婿都这么争气呢?”
周舒年听到“女婿”这个词,眼里倏地迸出点亮闪闪的光,这是二位同意他和棠棠在一起了,唇角不自觉地往上扬,连带着望向她的目光都浸了蜜似的。
棠棠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根,“娘,你胡说什么呢?”
苏会民和喻娟芳对周舒年这个未来女婿很满意,这样家世好人品好形象好能力出众的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本来就是觉生的好哥们好兄弟,这下直接变成女婿了,亲上加亲!
喻娟芳扭头看向周舒年,笑得眼角堆起细纹,“对吧女婿?”
周舒年眼里闪烁着星星闪闪的笑意,听到这话,忙不迭应声,“唉,娘说得是!”
100
第100章
◎自取灭亡2(修)◎
陆友馨自从离开陆家后,就一直住在首都宾馆,一直住到临近开学,手头上的钱都花光了,能卖的东西也都卖了换钱了,宾馆服务员来催了三次房费,最后一次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打量,她才不得不收拾了东西灰溜溜地回家了。
她刚踏进家门,就听到盛瑞茹在跟人打电话,“谢谢您,刘院长,您的这些证词对我们实在是帮助太大了。”
盛瑞茹红了眼眶,语气激动道。
“您千万别这样说,当年两个孩子被调换的事,我们医院也有很大的一部分责任,积极配合调查是应该的,后续如果有什么新的进展,我再及时联系您。”电话那头的公社医院负责人开口道。
“好的,谢谢。”
盛瑞茹刚挂断了电话,陆友馨就再也忍不住拖着行李冲上前质问,“妈,你刚才电话里是什么意思?你在收集证据,你要让苏燕娣坐牢?!”
盛瑞茹微微皱了下眉头,抬眼看向她时,眼神里没了往日的温和,多了几分疏离的冷静,“友馨,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当年苏燕娣故意调换孩子,差点要毁了棠棠的人生,也搅乱了两个家庭,她该为自己做下的罪孽负责。”
“她是我亲妈!你要送她去坐牢,是想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吗?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们认回了苏新棠还不够,非要赶尽杀绝吗?”
陆友馨没见过苏燕娣,自然对她也不会有什么感情,她就是看不惯盛瑞茹一副要为苏新棠讨回公道的模样!
“她不是你亲妈,她就是一个人贩子!”盛瑞茹的声音陡然拔高,胸口因激动而起伏,热血涌上头顶,“你以为她当年是一时糊涂?她要是一时糊涂就不会想要把棠棠卖给傻子当童养媳,她要是一时糊涂就不会苛待打骂棠棠,赶尽杀绝的不是我,是她自己!”
“法律不会因为她生了你就饶过她,我更不会!你要认她,我拦不住,但别想让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盛瑞茹听到她一口一句亲妈,心凉了半截。
“既然你要认她,那就在陆家和王家之中二选一吧,你要是想认苏燕娣这个亲娘,那我就跟你断绝关系,以后你的学习、生活和工作我都不会再管。”
陆友馨一想到往后要失去陆家的庇护,意外着她没办法再继续住陆家的大房子,没办法再吃到美味的晚餐,没办法再穿当下最时髦的衣服,没办法再背好看的包包,马上就慌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想认什么亲妈,只不过是想闹一闹,借着苏燕娣的由头,看看自己在陆家还有多重份量罢了,犯不着为了那个愚昧无知的村妇顶撞盛瑞茹。
陆友馨偷偷抬眼瞄着盛瑞茹紧绷的侧脸,她撇了撇嘴,皱巴巴地挤出两滴眼泪,“妈,妈妈,我错了,我刚才就是昏了头才跟你顶嘴,那个苏燕娣……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更谈不上什么认亲了,我是刚才被您说急了,才胡言乱语的。”
说着她轻轻晃了晃盛瑞茹的胳膊,语气纯真无辜,“我长这么大,心里只有您和爸两个亲人,是您送我去学芭蕾学钢琴,陪我出国游学,我的零花钱,那些时髦的衣服、好看的包包,哪样不是您给我的?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妈。”
陆友馨看到盛瑞茹神色有松动的迹象,开口换了个话题,“我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你都不心疼我,呜呜呜……”
盛瑞茹叹了口气,“那你就搬回家里来住吧。”
……
九月份开学,棠棠就进入到了大二第二个学期的学习中。
相较于上一个学期,纯基础课减少,专业基础课增加了不少。
她平时还是住在学校宿舍,偶尔周末的时候会回一趟家,陪爷爷下下棋,陪他出去逛逛公园散散心,祖孙关系非常融洽,她每次回家,她妈妈就忙不停地买一堆菜给她做饭吃,给她买衣服梳辫子,她爸也会专门挑她周末的时间在家,教她练武术,父母关系也很好。
棠棠的房间在二楼,陆友馨搬出去后,盛瑞茹重新装修了一遍这个房间,靠窗的位置摆放了一张古典雕花实木床,床单被套都是温馨简洁的米白色,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复古的床头灯,床的右手边靠墙放了两个胡桃色的实木大衣柜,里边塞满了盛瑞茹给她添置的各种样式时髦的新衣裳,还有两个大抽屉的发饰首饰,拱形窗前垂坠着绿色的窗帘。
床的右手边是用来学习的书桌,上边摆着一个精致漂亮的玻璃花瓶,这个时节已经已经买不到海棠花,所以透明玻璃花瓶里只插了几朵鲜嫩的黄玫瑰,还有一个书柜能用来摆放她的各种书籍,这个房间面积很大很宽敞,不仅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一个铁艺雕花栏杆的拱形阳台,走到阳台上能将整个花园的景色收入眼底,还能在阳台的吊椅上窝着看书喝茶。
因为她在这里住的时间不多,所以房间也不显得很乱,一切都是井然而有序的。
临近中秋,学校放了三天假,这是棠棠回到陆家后过的第一个中秋,陆老爷子让她无论怎么样都要回家来,一块过个团圆节。
棠棠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用一块干的毛巾绞着头发,就看到盛瑞茹端着杯热牛奶敲门进来了。
“妈。”
盛瑞茹脸上挂着笑意,“棠棠,这些家具都是妈重新添置的,你喜不喜欢?”
“嗯,喜欢,都挺好的。”棠棠环顾了一圈这个房间,点了点头,她对住的要求不高,有个干净舒适的地方住着就可以了,而且这房间里的样样件件,都能看出来置办的人一定是耗费了很多心思的。
“柜子里的衣服呢,喜不喜欢?”
棠棠又一点头,“喜欢。”
盛瑞茹听到她说喜欢,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过两天就是中秋了,你别忘了让觉胜还有小周他们到时候也到家里来,咱们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个中秋!”
认了个闺女,还附赠了一个未来女婿。棠棠和周舒年谈恋爱这事,陆君山心里不太乐意,但盛瑞茹对周舒年还是挺满意的。
她听棠棠说了和周舒年从认识到处对象的事情,那小周确实为人可靠,总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而且两个孩子明显是真心喜欢对方,她的女儿开心如意就够了。
“我知道啦。”棠棠将手里擦头发的毛巾给拿到一旁,依偎在她妈的肩膀上,“妈,明天早上吃什么啊?”
“你想吃点什么?”
棠棠认真想了下,“我想喝咸粥。”
盛瑞茹刮了刮她的鼻梁,“山药鸡丝粥?怎么样?再配上几个酱肉包子。”
棠棠点头,“好啊。”
盛瑞茹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时候不早了,妈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等会记得把牛奶喝了再睡。”
“我知道了。”她乖巧地点头。
……
盛瑞茹一早就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鸡肉和山药,鸡胸肉冷水下锅,放了两片姜,水沸后撇净浮沫,捞出来用温水细细冲过,才耐心把鸡胸肉洗干净了撕成细丝,码在白瓷盘里晾着。
香菇和芹菜焯水后和胡萝卜一块切成小丁,再把削皮后的山药切成小块。
锅里添了洗干净的大米和清水,大火煮开后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盛瑞茹边搅动边把山药丁、香菇丁和胡萝卜丁给倒进去了,小火慢熬了十五分钟,那粥也熬得火候差不多了,浓郁的粥香弥漫厨房。
再倒入芹菜丁和鸡胸肉丝,一锅软糯粘稠的山药鸡丝粥就熬好了,有了胡萝卜和芹菜的点缀,光是看着就特别有食欲,米香混着肉鲜,山药的清甜里裹着蔬菜的清爽。
早上七点二十,一家人坐到了饭桌前吃早餐。
早餐是酱肉馅的包子,油条,红薯玉米,水煮蛋,还有驴打滚,玫瑰馅饼,清爽的酱黄瓜小菜,山药鸡丝粥,多种多样,摆了一桌子。
棠棠在家里吃早饭的时候不多,所以盛瑞茹尽量多准备了些,想让她每一种都尝尝。
“棠棠,尝尝这个粥熬得怎么样,合不合胃口?”盛瑞茹给她盛了一碗粥。
棠棠喝了一口粥,山药炖得糯糯的,鸡丝嫩得跟没渣似的,米香混着肉香,一碗下去浑身都舒坦了,“好好喝。”
盛瑞茹听到这话眉开眼笑,“好喝就多喝点。”
“棠棠,尝尝这个酱肉包,特意去上次那家店买的,我一大早就去排队了!”陆君山咧着笑往她碟子里夹了一个酱肉包。
棠棠咬了一口,暄软的面皮裹着肉馅,酱肉的咸香混着点微甜,肉粒剁得匀,嫩得没渣,一口下去那肉的酱汁直往嘴里冒,“真香,好好吃。”
陆君山听到这话笑了,“你喜欢吃,爸下次还去那家店给你买。”
陆明柏腾出手帮她把鸡蛋壳给剥了,笑道,“蛋黄配着粥吃,没那么噎。”
“谢谢大哥。”棠棠咬一口滑嫩的水煮蛋,眉眼带笑。
陆老爷子笑着给棠棠掰了一小截红薯,“吃点粗粮对身体好,这个红薯还是找当地老乡买的,吃起来特别甜。”
棠棠咬了一口红薯,红薯是沙瓤的,热乎乎黄澄澄的,一抿就化在嘴里,连带着皮都软乎乎的,没一点硬渣,她弯了弯眼睛,“谢谢爷爷,这个红薯吃起来又香又甜,跟我老家地里种出来的红薯一样好吃!”
陆老爷子显然很开心,“下次再找那个老乡多买两筐!”
陆友馨看到这一幕,心里忍不住气笑了,不就是吃个早饭吗?她苏新棠是没手还是没脚,自己不会动手吗?!惺惺作态的恶心谁呢?
她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本来以为这苏新棠是个乡下丫头,早晚会暴露一些农村习性,卫生习惯,智力问题,但没想到这苏新棠自从住进陆家以来,反倒是把她给比下去了。
苏新棠惯会做人精,每天陪着陆老爷子下棋读书散心,陪着盛瑞茹出门买菜做饭,哄得全家上下甚至连保姆都偏向她。
她心里忍不住憋了一股火,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凭什么苏新棠一来就能抢占她的位置?明明她才是陆家捧在手心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不过就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乡下丫头,凭着“亲生”两个字,就能堂而皇之地住进她的房间,用她的东西,甚至分走本该属于她的宠爱!
陆友馨深吸一口气,本来想平复一下呼吸,胸口的闷火却烧得更旺。
……
陆家在首都很有声望,一个省级领导家里出现了被调换孩子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又因为盛瑞茹在首都大学任教,所以不少学生也有所耳闻。
本来在众人眼里,陆友馨是鼎鼎有名的管理系才女,会弹钢琴会跳芭蕾,去过多个国家游学,会说俄语英语法语多个国家的语言,家世出众,可谓是众星拱月的存在。
至于苏新棠,虽然成绩好,长得也漂亮,但老家是北方的一个农村,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靠着勤奋刻苦的学习才考上了首都大学,改变了土里刨食的命运。
在调换的事情出来之前,没有人会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这调换的事情传开后,不少人都对此颇为热议。
陆友馨在学校商店里买了点东西,正在排队结账,就听到旁边有人在低声讨论。
“那就是陆友馨吧?”董淑青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啊,那陆友馨平时仗着家世高高在上,眼睛长在头顶,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的,语气尖酸刻薄,没想到啊,一下子引以为傲的家世没了,成了假千金,真是一朝农村飞枝头,一朝云端掉下来。”陈小慧啧啧感慨道,她可没忘记陆友馨那副高傲又刻薄的强调自己只是普通人的面孔。
这下好了,真成普通人了。
陈小慧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扒拉着董淑青的胳膊,“你说她咋不回她亲爹亲妈家呢?还赖着陆家不走,那陆家的亲女儿都回去了,要是我,肯定就没脸继续再在陆家死赖着了。”
董淑青朝陆友馨的方向撇了撇嘴,“亲爹亲妈家条件太差呗,你没听棠棠说,他们老家就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一般人家哪里能比得上陆家的条件,更何况那亲爹一个中风,亲妈一个坐牢的,家里穷得估计连只好碗都没有,她怎么可能会回去,肯定死赖在陆家不走了!”
陈小慧啧啧道,“她也是命好,偷了这么多年棠棠的人生,不过这也说明,那麻雀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偷来的东西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俩人说话压低了音量,但那讨论的内容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陆友馨的耳朵里,就像一根针似地扎着她的耳朵。
她攥紧了拳头,垂下的面容狰狞又扭曲。
苏新棠,你给我的这一切屈辱,我一定要加倍奉还!
……
王贵德把王拾金存的那点化肥钱全赌光了,他赌瘾难耐,又借了不少本钱压在了赌桌上,没想到越输越大,眼看着就要滚成上万块了,赌场的人威胁他,要是他再还不上钱,就上门把他家里砸了,再当着王拾金的面把他的手脚给剁了。
王贵德被吓得屁滚尿流,就在他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那个被他亲娘调换的亲妹子。
他亲娘苏燕娣不就是因为调换了有钱人孩子才被抓去坐牢的吗?听说他那没见过一面的亲妹子现在还在那有钱人家里住着嘞!那户人家虽然认回了自家的亲闺女,但也没把假闺女给赶出门!
把他的,凭什么同是一个肚皮兜出来的,他王贵德在这里吃苦受罪,她就能在有钱人家里美美的享福?
要不是为了让她去有钱人家里享福,他老娘苏燕娣也不会被抓,家里不至于连个洗衣烧饭的人都没有!他们全家更是沦为了整个红旗公社的笑柄!让他娶媳妇的计划再掩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土,彻底没了指望。
王贵德连夜买了张站票,挤了两天一夜的罐头车,来了首都。
一下火车,顾不上浑身又酸又臭,他就直奔首都大学,他听说了他那亲妹子就跟苏新棠那个死妮子在上同一所大学。
他也不怕找不到他亲妹子,反正找不到他亲妹子,他就找苏新棠,他虽然不知道陆友馨长啥样,但他可认得苏新棠长啥样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