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三合一) 跑了


    林颂元睁开眼时, 枕头的另一侧已经没有人了,手摸上去也是冷的,看样子晏鹤予已经走了好一阵。


    林颂元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天花板, 脑袋里好像想了很多, 又好像只是在放空自己。


    他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对,怎么还有点想晏鹤予呢。


    “这样不行,”林颂元像是醒花那样拍拍自己的脸, 吐出一口气, “今天没事, 回家看看吧。”


    对, 回家看看爸爸妈妈和哥哥,不要想七想八, 总之,林颂元不太能自己一个人待着。


    他飞速的洗漱完毕,早饭都没吃, 抓着手机就跑了。


    林家二老现在住的房子离市中心稍微远了点, 毕竟他哥是上班的主力, 他爸妈都是退休状态,喜欢修身养性, 喜欢住靠山靠水的位置。


    当初搬过来的时候, 林颂元还和晏鹤予说,等他们忙够了, 退休了,也要搬来和爸妈住。


    那时候林颂元和晏鹤予结婚不久, 工作什么的他一点都不操心,随便开的画廊都全权交给晏鹤予打理,他自己每天睡到自然醒, 等晏鹤予下班和他谈恋爱。


    他一直觉得,他和晏鹤予在热恋中。


    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啊。


    一个靠自己打拼到位高权重的男人,还能在开完会后全身心放在他身上,和他去海边捡贝壳看日出,怎么不算热恋和浪漫呢。


    海岸线一年四季都有他们的身影。


    车子驶过海滨公路,今天阳光明媚,海水蓝蓝的,天空蓝蓝的,沙滩上空无一人,只道路两旁的人行道上有穿着靓丽的骑行车队。


    林颂元透过车窗看着,明明还是差不多的风景,但他和晏鹤予却已经桑海桑田,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过了这段海滨公路,很快就到林家的别墅门口。


    林颂元下车的时候正看见他爸拎着小桶,扛着鱼竿,看样子是准备出门钓鱼。


    “爸!这么早就出去啊。”林颂元小跑到林佑唐身边,想帮他拎拎小桶和鱼食,被他爸手一抬躲了过去。


    林佑唐把小桶背到身后,“小桶脏乎乎的,咱不拿啊。”


    语气像哄小孩的,林颂元噗嗤一笑。


    林佑唐也笑得开怀,眼角的褶子里都写着高兴,“今儿咋想着来看我和你妈啦,还来得这么早,吃早饭没有啊?”


    “没呢。”林颂元早起的时候不饿,这会儿站在阳光底下说说话,反倒有了食欲,便撒娇卖乖的说,“想你们就回来了,难道还非得挑日子啊。”


    林佑唐笑了一声,“我可没这么说,别冤枉我啊,一会儿你妈听见了,又得数落我。好了,外边太阳大,快进去吧,爸一会儿就回来。”


    虽然见到了心爱的小儿子,但是该钓的鱼也不能放下。


    林颂元哼哼两声,目送他爸走远了。


    进了客厅,妈妈在浇花。


    晨光洒在妈妈身上,让人心里暖暖的。


    袁佳早就透过客厅的玻璃窗看见父子俩说话了,林颂元一进来,就笑着回身,对他招招手。


    “大早上过来,还没吃早饭吧,想吃什么,妈妈让厨房去做。”


    林颂元想吃海鲜粥,“配小油条。”


    “行,很快就好,坐下等等吧。”袁佳放下水壶,坐到林颂元对面,“怎么是一个人来的?”


    “晏鹤予出差了。”


    袁佳笑了笑,“怪不得,今天一个人潇潇洒洒就进来了。”


    林颂元懵了懵,才后知后觉回来的太突然,都没给爸爸妈妈拿点补品。


    以往这些事情都是晏鹤予考虑,不用他操心的。


    “妈,我说我出来的太着急,没想到,你信吗?”林颂元鼓着脸,有点不好意思。


    袁佳当然相信,和晏鹤予在一起后,她这孩子被娇养的过了头,都有些不谙世事了。


    她面上不显,心里却琢磨着找个机会跟晏鹤予说说,不能放任林颂元当甩手掌柜。


    万一他们以后有个突发情况,需要林颂元做主,别把他养得六神无主不当事。


    “妈妈跟你开玩笑呢,你觉得家里缺东西吗?”


    林颂元弯唇一笑,“当然不缺,但我拿的是心意嘛。”


    “心意到了就好,不拘于形势,对妈妈来说,你常回家,比你拿任何礼物都更让我高兴。”


    上午晃悠悠的过去,林颂元中午睡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久违的体验到了婚前的自由自在。


    得知林颂元回家,还没带晏鹤予后,林颂嘉下午下班也回来了,进门就大笑,“你小子终于独立行走了。”


    不等林颂元说话,林颂嘉继续幸灾乐祸,“哎,妈,我就说他天天跟晏鹤予一块,迟早会腻,您瞧,这不就对了。”


    林颂元抱着妈妈给他的酸奶碗,冲林颂嘉吐舌头做鬼脸儿,“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自己一个人来是因为晏鹤予出差哦。”


    怼完林颂嘉,林颂元扯着嗓子冲袁佳喊,“妈,你看我哥,他都不盼着我好,天天唱衰我。”


    “不许吵架。”袁佳一个头两个大。


    小时候挺兄友弟恭的,大了反而幼稚起来,吵吵个没完,林颂元结婚前,她都差点以为自己养了两只八哥。


    小小的脑袋里,只有吵吵吵吵。


    袁佳不想断案,说了句不能吵架就溜了。


    林颂嘉嘿嘿笑着,坐到林颂元旁边,抢了他的酸奶碗,问他在家住几天。


    “住好几天。”


    “住到晏鹤予回来?”


    林颂元大眼睛眨眨,“差不多是这样。”


    “还真是……”林颂嘉嘟囔着,把酸奶碗还给林颂元,自己起身走了。


    “诶,哥!”林颂元望着林颂嘉的背影,心里有点不好受,有心想解释点什么,又发现一句也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颂嘉越走越快,一眨眼就上楼过了转角。


    他叹了口气想继续吃,才发现酸奶碗空了!


    “林!颂!嘉!!你个大坏蛋!”


    林颂嘉从楼梯拐角探出脑袋,“嘿嘿,欢迎回家!”


    老老实实在家住了两天。


    早上起来跟爸爸去钓鱼,银湖边上一溜躺椅,爸爸端着鱼竿稳稳坐在岸边的遮阳伞下,林颂元就安安稳稳躺在旁边的躺椅上。


    他比较机动灵活,会随着遮阳伞的范围挪动自己的躺椅。


    好几次林佑唐那边的鱼要上钩,都被林颂元突然站起来挪躺椅惊跑了。


    林佑唐的几个钓友深受其害,第三天老远看到林颂元的身影,就给林佑唐使眼色。


    坑一个老爸就够了,别坑老爸的朋友了。


    林颂元毫无所觉,依旧开开心心拿着书,和老爸一起钓鱼。


    钓着钓着,老爸的鱼上钩了,他的书掉在了脸上。


    风轻轻吹着书页,林佑唐给儿子盖了件薄衣裳。


    别看身边没有一个钓友,林佑唐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甚至心里有种自豪。


    他们都只会自己钓鱼,孤孤单单的,他有孩子陪呢,这多不容易啊,他们谁的孩子能有他的孩子贴心?


    林佑唐就算一条鱼都钓不上来,心里也是美的。


    等太阳走到头顶,爷俩儿一人一个小桶拎着回家,因为林颂元懒得走路,还找了物业的敞篷小车来骑。


    一路滴滴滴的回家,妈妈和哥哥就在餐桌前等他们爷俩。


    林颂嘉嘴欠,非要在最快乐的时候找抽,在餐桌上故意逗林颂元,“小宝,你是不是闯祸躲家里来了?”


    嗯?!


    林颂元心脏猛地跳了两下,还以为他死遁的事儿被发现了,下一秒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可依旧缓了好几秒才敢抬头瞪他哥,气呼呼的喊,“你什么意思啊林颂嘉!”


    “啧,你瞧你,着什么急啊,还不是你以前要么跟朋友玩,要么后期忍不了自己跑过去找晏鹤予,可没有这么赖在家里的时候,冷不丁的来一遭,还不许我犯嘀咕啊。”


    林颂嘉笑嘻嘻的逗他,他特别喜欢看弟弟虚张声势的样子。


    “妈!你看我哥!”林颂元申请场外援助。


    袁佳只好打圆场,“好啦好啦,不许欺负弟弟,你这么大年纪没结婚,你弟弟从来不说你,你还不知道知足。”


    “妈!不提这事!”林颂嘉气呼呼。


    林佑唐看得哈哈笑,“咱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袁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家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还乐呢,快趁热喝了吧。”


    林佑唐哈哈笑,被老婆数落了也开心。


    吃完晚饭,一家子在阳台闲坐。


    夏日傍晚的日光柔和,凉风习习,林颂元仰躺在摇椅上,舒服的眯着眼。


    林佑唐突然想起个事儿,匆匆回了屋子,林颂元被他爸的脚步声惊动,有点纳罕的问妈妈,“我爸干什么去了,这么着急?”


    “不知道,”袁佳皱着眉头,“年纪大了也不知道小心点,我好像还看到他小跑了。”


    林颂元一听就不乐意了,故意噘着嘴,“哪里就年纪大了,妈妈不是才过了本命年吗,年轻着呢,跟我出去逛街的时候,人家都把你当我姐搭讪呢。”


    袁佳笑着横他一眼,“小嘴抹了蜜似的,这话可不能让你爸听见,回头又跟我吵吵。”


    “跟你吵吵什么啊?”林佑唐的身影又从屋子里闪现出来了。


    袁佳感慨人不禁念叨,看见他手里拿的小盒子,心里有了数,“没什么,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林佑唐冲老婆笑了一下,跟林颂元和林颂嘉招了招手。


    “小宝大宝快过来,爸爸这儿有好东西。”


    前段时间林佑唐收到一块好翡翠料子,帝王绿的,水色兼备的好料,他专门找人设计了四件套。


    给袁佳掏了个镯子,剩下的镯心一分为二,给两个孩子做的对牌,吉祥如意的兆头。


    另外的边角料,他就让人设计了两件小吊坠儿,给他和晏鹤予。


    林佑唐一点不觉得自己偏心,给林颂元掏出来的时候,脸上喜滋滋的,“这个牌牌给你,这个牌牌给你哥。”


    说完他从盒子的二层拿出一个拇指粗细的辣阳绿桶珠,吊在蜡皮绳上,“这个给鹤予。”


    “爸,这……”林颂元欲言又止。


    “不满意啊?”林佑唐肩膀一垂。


    林颂元赶紧摇头,安抚他的老父亲,“没有没有,我现在就戴上。”


    “这算一件生日礼物,等当天,爸爸妈妈还有礼物送你。”林佑唐高兴的说,“大宝,你生日就在下月,提前给你,爸爸希望你们兄弟,齐心协力,像这对牌一样,永远做对方的依靠。”


    “知道了爸!”两人异口同声。


    袁佳看着,眼里满是幸福。


    回到卧室准备睡觉时,林颂元才拿起手机看一眼,这一看不得了,晏鹤予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因为他把手机放在屋子里充电错过了。


    正纠结要不要给晏鹤予打回去,电话就又来了。


    林颂元没犹豫,接了电话,“喂。”


    “乖宝,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在家里。”晏鹤予一到国外就忙到昏天黑地,前几天都只用微信联系,隔着时差互回消息,现在事情搞定的差不多了,才有空给林颂元打个电话。


    这一打不要紧,电话不接,家里不回,晏鹤予竟然找不到人了,要不是大舅哥说林颂元在家,晏鹤予真想立刻就订机票回来。


    “手机充电没听到,我在爸妈家,我不白待啊,我还替你收了礼物呢。”


    晏鹤予轻笑,“谢谢乖宝。”


    “不客气啦,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林颂元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怕晏鹤予觉得他缠人似的,又打了个补丁,“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啊。”


    晏鹤予几乎能想象到林颂元的情态,喉结攒动,有点后悔只是打了电话,没拨视频,他咬了口烟嘴,又克制着拿开,低垂的眉目含着笑,“想我了?”


    林颂元仗着晏鹤予看不到他表情,小小的做了个鬼脸,自作多情,他只是想知道自己该哪天跑路。


    “是啊是啊,要不我去找你吧?”


    “别,我很快就能回来了。”飞行时间太长,晏鹤予舍不得林颂元倒时差折腾一趟。


    林颂元不依不饶,“精确一点嘛。”


    这回晏鹤予说了句稍等,话筒里隐隐约约能听见他和秘书的对话,像是在确定时间,好一会儿才回来跟他说,“四天,四天一定可以。”


    “那时间刚刚好。”就在他生日前一天。


    “不会错过的。”晏鹤予精心准备了惊喜,他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聊了一会儿,晏鹤予就不得不去忙了,电话挂断,林颂元有点失眠。


    手指无意识的搓着新得的翡翠牌牌,平静的心湖又泛起涟漪。


    越是临近计划好的日子,对晏鹤予的感情越复杂。


    他以为自己会害怕,可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更恨。


    他恨晏鹤予的来历,恨晏鹤予的选择,恨晏鹤予的招惹和伪装,也恨自己,没有勇气和他对峙,没有勇气干脆利落的解决一切。


    最后两天,他有点魂不守舍。


    林颂嘉看在眼里,心道他这弟弟肯定又是想弟夫了,不过这次能在家里住五六天,他已经很高兴了,不枉费他不住公司附近的公寓,花两个小时通勤跑家。


    他非常善解人意的劝道,“小乖,想人了就去找呗,反正头等舱睡一觉也就到了。”


    “啊?”林颂元回神,“没事,他就快回来了。”


    “那就行,你记得跟他说,遇事儿了别客气,到底是一家人,别自己硬抗。”


    “嗯,知道了哥。”


    “好啦,早点睡。听说明天有雷雨,在家待着别出门啊。”


    林颂元点了点头,“好哦。”


    目送林颂嘉上楼,林颂元才捏紧了手机,手背崩起青筋,脸色也差得要命。


    他找的人说,晏鹤予在搜集他的消息,而且快要触到他们做的事了。


    这很危险。


    林颂元不敢冒险。


    他在枯坐一夜,别墅里的佣人开始工作时,他才洗把脸出门,因为天气阴沉沉的,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脸色差劲。


    哥哥吃了饭出门上班,提着公文包说,“晚上我就不回来了,气象局的短信预警说要下一天雨呢,我就在公寓住了。”


    爸妈都很赞同,“注意安全。”


    林颂嘉都要出门了,不知为什么,还想回来看看林颂元,这股冲动促使他又走回来,捏捏林颂元的脸。


    “别不高兴啦,后天就是你生日,哥哥有给你准备礼物哦,就算晏鹤予赶不及,还有哥哥呢。”


    林颂元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脑袋搁在哥哥的肩膀上,小声说,“哥你真好。”


    “你也好,元元最好。”林颂嘉揉揉他的脑袋,“好了,我要赶在下雨前到公司,你在家里陪爸妈吧。”


    “嗯。”林颂元松开手,和他一起出门,站在门口目送他上车走了。


    林颂元准备回去前,手机又来了信息,“雷暴还有半小时开始,晏鹤予那边买了回程票,你必须走了。”


    信息是卫星发送的,阅后即毁。


    林颂元恍惚的看完,眼泪猝不及防的大颗大颗落下来。


    胃和小腹一起绞痛起来,他忍不住蹲了下去。


    好在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颂元回去就跟爸妈说他要回去了,“晏鹤予快忙完了,我回家准备准备。”


    爸爸哼了声,妈妈有点担忧,“非得今天回吗,天气不好,要不然等雨下完了再回?”


    “您常说做事宜早不宜迟,我还是早点回吧,反正也没有多远,而且还有司机呢。”


    袁佳还是有些心绪不宁,但孩子大了,家长很难再左右孩子的想法,便说,“到家了记得报平安。”


    林颂元笑了笑,没有说话。


    上车前,他结结实实的抱了抱两人,“那我走啦。”


    “路上注意安全。”


    林颂元挥挥手,看着后视镜里的父母变成了小小的影子,渐渐的模糊不清。


    眼泪将睫毛糊成一团。


    手机又震动起来,林颂元的胃像是被人捏了一把,想呕。


    但他还是强撑着看了眼消息,晏鹤予说他要回来了,已经买了票,即将登机。


    林颂元动动手指,“几点落地,我去接你。”


    “下午五点左右,不过有可能会延误。”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等你。”


    林颂元极尽安抚,晏鹤予看着信息,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跟他一起来的员工们看到老板这么高兴,也都松了口气,天知道刚才差点收到飞机延误消息时,老板的脸色有多差劲,生怕还在国外,人就因为先迈左脚失业。


    薇薇安作为肱股之臣,可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在晏鹤予和林颂元聊天的时候,给员工们吃定心丸并动用玄学的力量。


    “祈祷顺利起飞,顺利降落吧,顺利的话,咱们奖金还能加!”


    飞机起飞的时候,林颂元的车子刚好行驶到海滨公路,天上也开始淅淅沥沥的掉雨点,并且越靠近海,雨越大。


    风和日丽的时候,海水是柔顺的。


    黑云压境时,海浪咆哮的姿态令人恐惧。


    车子像是变成了牢笼,雨打车厢的闷响让林颂元的心也如鼓点震动。


    他攥着手,心里慌的一片空白。


    车子越过海滨公路的山体时,意外发生了。


    对向的车子像是失去了控制,直直的朝他的车子撞了过来,林颂元只来得睁大眼睛,车子就已经在司机的控制旋转了几个圈,歪倒撞在了石崖上。


    车体在崖边摇摇欲坠,围栏破了大大的缺口,截断的栏杆插在车窗里,和他的身体只有一臂之遥。


    林颂元挣扎着要爬出去,前排的司机已经开了车门,利用巧劲儿将他抱出来。


    豆大的雨点毫无遮掩的砸在脸上,林颂元抹了一把,又被糊住,呼吸都被雨幕遏制,他看着司机,想问怎么办。


    “林,千载难逢的机会,完美的意外。”


    对方说完,林颂元也明白了。


    “走吧,会有人善后,你想掉进海里,还是烧在车里?”


    伪装成司机的陈却语调轻松,好像林颂元想要哪种都能满足。


    林颂元浑身又冷又僵,嘴巴都在颤抖,他说,“掉海里。”


    掉到海里,还可以给家人一点希望。


    烧掉就太残忍了。


    陈却打了个响指,“可以。”


    他们身后本就跟着车子,留下一波人伪装现场,陈却则带着林颂元走了,一路上换了七八个伪装,直到深夜,林颂元以另一个身份出了国。


    他的一切,都没有了。


    林颂元脑海里混混沌沌,路程才过一半,人就昏睡着了,陈却摸了摸他的脑门,确定没有发热,便不再管。


    别看他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实际上心里也崩着一根弦,要不是林颂元给的够多,陈却是一万个不想趟这趟浑水。


    晏鹤予这个人有多狠,他在策划这件事的时候,深有体会。


    直到两人上了出国的飞机,陈却都还放不下心,不仅如此,一路上都很安静的林颂元,发烧了。


    烧得嘴里说着胡话,陈却听得不够真切,好像是什么不要杀我。


    杀他?谁杀?


    陈却想,晏鹤予吗?


    晏鹤予确实想杀人,他从未如此震怒,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欢欢喜喜的从机舱里出来,刚有信号的手机打开,送到眼前的不是老婆的接机短信,而是布天盖地的新闻。


    什么叫海滨公路车祸?


    什么叫海滨公里泥石流掩埋多辆过往车辆,疑似首富二子遇难?


    什么叫首富林家抽动全市救援力量,挖掘遇难人员?


    他手指僵硬的打开通话记录,数十通林颂嘉的电话,他手指往下滑,没有一通林颂元的。


    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他电话播给林颂元,是忙音。播给林颂嘉,也是忙音。


    他身后众人不知道晏鹤予为什么停下,但手机上接连的推送已经足够证明什么,大家不敢离开,也不敢说话。


    薇薇安咽了咽口水,忍着害怕走上前去,“晏董,我送您。”


    “送我去哪?”晏鹤予轻声问,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薇薇安不敢说了,晏鹤予却笑了,“送我回家,元元在家里等我呢。”


    “他说了,他会等我。”


    晏鹤予大步流星往前走,薇薇安和众人小跑着跟在后面,走到最后,晏鹤予几乎是跑了起来,他步子大,薇薇安完全跟不上。


    晏鹤予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机场特警几乎齐齐盯住了他。


    就在薇薇安一筹莫展,担惊受怕时,晏鹤予的手机响了,林颂嘉的电话。


    意气风发的林家掌权人声音嘶哑,“晏鹤予。”


    只能叫出一个名字,剩下的内容,林颂嘉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嗓子像是被浸湿的棉花糊住了,一说话,就有数不尽的眼泪被榨出来,一说话,心脏就要跳出喉咙口。


    “我不去,元元在家里等我。”晏鹤予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他不能理解。


    下雨天,林颂元从不外出。


    他只喜欢下雨天在家里窝着,和他一起裹着杯子,舒舒服服的睡觉,或者喝一杯浓浓的巧克力奶,听他读故事书。


    这么大的雨,林颂元不会在外面的。


    晏鹤予挂了电话,茫然的望着空旷的机场大厅,一瞬间竟然找不到路出去回家。


    林颂嘉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雨声混合着哽咽声,隔着手机破口大骂。


    “晏鹤予你个傻逼,装什么深情,你他妈要是心里还有我弟弟,你就立刻马上他妈的给我滚过来!”


    “立刻调动手里所有资源,给我滚来挖!”


    “你要是不来,老子他妈的打死你!”


    林颂嘉满腔的怨恨,“为什么出事的不是你,为什么这个时候赶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弟弟是为了接你,才着急回去的,要是没有你,没有你……”


    晏鹤予像是被雷劈了一下,脑子终于清醒了。


    要不是我给林颂元发航班号让他接机……


    暴雨一直未停,海滨公路的危险性一直上升,上边有关部门已经不允许林家冒险操作。


    毕竟都是人命,一旦出现问题,林家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官方人手被撤走,只剩下重金雇佣的人在。


    晏鹤予抵达的时候,暴雨和昏暗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分不清海与陆的界限。


    林颂嘉自己都在挖,浑身沾满泥浆的样子,和位高权重的林大少判若两人。


    他走过去对林颂嘉说,“别挖了,人不在这儿。”


    林颂嘉回头怒目而视,“你说什么!你他妈要是不想帮忙,就滚!不然就少在这里说风凉话!”


    “是真的。”晏鹤予拿出手机,手机中央有两个红点在动,“这是他手机和手表的位置。”


    林颂嘉顾不得晏鹤予竟然私下监视他弟弟,见到这一幕,他欣喜的抢过手机,放大后脸色却倏地更加灰败。


    手机和手表确实在动,可从位置上看,它们根本不在陆地上。


    在海里。


    他弟弟掉进海里了。


    这比车子埋在泥石流下更加令人绝望,林颂嘉一时间不知道晏鹤予是什么意思,觉得他还不够绝望,而再添一把火?


    他再也克制不住悲伤,一拳打在晏鹤予脸上,晏鹤予的下颌以飞速变得红肿。


    晏鹤予可能也需要发泄,他心里不相信他的元元出事了,所以哪怕东西都掉进了海里,晏鹤予也能撑着一股气。


    被打也不还手,要是被林颂元知道了,他的元元肯定会生气。


    “你他妈耍我就算了,要是敢把这个给爸妈看,我饶不了你!”


    袁佳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人就倒了,现在还在医院昏迷着,他爸也不遑多让,强撑着身体在医院照顾他妈,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爸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鬓边的白发好像一瞬间就长出来了。


    他不能想象,自己把结果带回去时,两个老人能不能撑得住。


    晏鹤予的神经隐隐作痛,脑袋像是要炸开,他深深看了林颂嘉一眼,转身就走到了崖边。


    因为泥石流和暴雨,这里的任何细节都被冲刷,再加上作业的救援人员,晏鹤予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默默的矗立着,雨水冲刷在他身上,下一秒,他站得位置便没了人。


    林颂嘉余光一闪,吓得他连滚带爬跑到悬崖边。


    只见晏鹤予手脚并用挂在上面,没有任何安全设备,像个攀援的羚羊及其迅速的下到了崖底。


    “疯子,都是疯子。”


    林颂嘉转头叫了人去跟着晏鹤予,这里不能再出人命了。


    巨浪拍着礁石和沙滩,晏鹤予在其中艰难的行走,每一下海浪都像是要把他卷入海里。


    无数细小的石子和破碎贝壳砸在身上,深深浅浅的割出伤口,晏鹤予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在昏暗的视野里,寻找他熟悉的身影。


    直到此刻,晏鹤予还坚信林颂元没有出事。


    车子坠到崖底,人也是有几率逃出来的。


    林颂元说不定就在崖底等他。


    定位不算什么,也许被海水冲走了。


    只要他找得快,林颂元就不会有危险。


    他从崖底的这边找到那边,从天黑找到天亮,直到暴雨停了,天空出现太阳。


    还是没有找到林颂元的身影。


    林颂嘉已经撑不住倒下了,被担架抬走前,他让人把晏鹤予弄上来,“别让他死。”


    死了太轻松。


    晏鹤予像个单薄的影子在海滩游荡。


    救援队长看得出来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不休息,也要病倒,便想将人带上岸去,可一靠近,人就极具攻击性。


    对任何阻止他寻找林颂元的人,晏鹤予都当做敌人,下得都是死手,救援队长被掐得有出气没进气的时候,是真觉得晏鹤予疯了。


    疯子杀人不犯法。


    几个小队员把队长救下后,就再也没有人管晏鹤予了。


    直到林颂嘉晚上又过来。


    他满眼荒芜,看着晏鹤予的时候,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本来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们好像都被困在这场潮湿的大雨里,就算阳光再炽烈,也照不进心底的角落。


    林颂嘉临走时,还是说了句。


    “记得去看看爸妈。”


    林颂元留下的东西不多,晏鹤予绝对算一个。


    他必须得回去主持大局了,家里乱做一团,公司也好几天没人管,文件堆积如山,林颂嘉强打精神坐在办公室,却连一个文件都看不下去。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出门前,他弟弟还鲜活的被他抱在怀里摸了脑袋,笑盈盈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连人都找不到。


    林颂嘉这个时候真挺感谢晏鹤予的,找不到人,就可以当做有希望。


    爸妈也是这样想的,他们觉得林颂元只是在家里呆腻了,自己一个人去了外地生活,只要他们努力寻找,总有一天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找到他。


    林颂嘉看着他们破碎重组,痛苦地无以复加。


    他说完的当晚,晏鹤予就来了,穿得文质彬彬。


    但是脸色灰败颓废,死气沉沉,走过来的时候像飘的,林颂嘉沉默着。


    林佑唐没有说话,袁佳徒劳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四个人围坐桌前,空的位置成了大家目光聚焦的地点。


    家里没有一点声响。


    晏鹤予的耳边却一阵阵幻听,偶尔是林颂元撒娇耍赖的声音,说他怎么来的这么晚,才来接他。


    偶尔是林颂元抱怨说饭菜都吃腻了,能不能和他出去吃。


    偶尔是林颂元不好意思,想坐在他怀里,让他抱着亲密。


    晏鹤予突然轻笑了声,对旁边展开双臂,“乖宝,过来。”


    林家人都看向晏鹤予,看他虚空表演,对怀里的一团空气笑的神采飞扬。


    袁佳突然掩面离开了餐桌。


    林佑唐也抬手盖住了眼睛,林颂嘉靠在椅背上,对着天花板吐了口气。


    疯了,疯了好啊。


    跟林家情况差不多的,还有杨驰他们。


    群里已经很久没人说话了,杨驰两个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看着陈熙筠,“为什么会这样啊,元元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有什么报应,也不该是他啊。”


    陈熙筠大口大口的吸着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冷静。


    听到杨驰的论调,陈熙筠冷笑了声,“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晏鹤予就是个祸害。”


    怎么就凑巧那天出门,怎么就凑巧遇上泥石流,怎么就凑巧没躲过?


    家里的司机都是特种部队下来的,论反应能力,论车子性能,怎么也不可能被困住,就算遇难,只要不是立刻没命,怎么可能发不出求救信号?


    陈熙筠断定这不是意外,一定还有他们没查出来的细节。


    他蹭的起身,“去林家看看。”


    “我不敢见伯父伯母,我怕我哭出来,他们更难受。”杨驰说着,眼圈又红了,衬得两个核桃大的眼泡十分滑稽。


    可陈熙筠笑不出来,他冷硬的面容上透出一抹坚决,“我去,等我消息。”


    陈熙筠的思路早就搁在林家人的书桌上,他们一一划掉各种猜测,剩下两三种的时候,突然没有人下手了,好像不划掉,生机就存在着。


    他来的时候,晏鹤予靠在门口抽烟,脚下已经有了一堆烟头,隔着好几米远,陈熙筠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


    晏鹤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冷眼看向陈熙筠。


    擦肩而过的时候,陈熙筠重重撞了他一下。


    他很难不迁怒晏鹤予,纵使天灾人祸,也是晏鹤予没有保护好林颂元。


    明明,明明林颂元还没过二十六岁的生日。


    被惦念的人在日光中恍恍惚惚睁开了眼睛,陈却支着手臂,脑袋一点一点,突然滑了一下,人惊醒后,习惯性望向林颂元的方向,才发现他醒了。


    就是人呆呆的,既不眨眼,也不说话。


    陈却看惯了这种事,毫不关心雇主的心理状态,只问他,“渴不渴?喝不喝水?”


    林颂元麻木的转动眼球,他说不出话,嘴巴和喉咙干得要命,确实渴了。


    陈却给他倒了杯水,把人扶起来一点,身后塞个枕头垫着,碎碎念道,“你终于醒了,你发烧可严重了,还一直说胡话,我们都很担心你脑子烧坏,再不醒我们就得给你找医生。”


    林颂元喝了水,嗓子润了很多,“我没事,不用找医生。”


    “好了,既然你醒了,我们就结一下费用。”陈却自觉已经送佛送到西,现在提钱不算过分,“后续扫尾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所以费用追加两千万,你是扫码还是?”


    “我还没有手机。”林颂元捧着水杯,蔫蔫的说。


    陈却一拍脑门,“等我。”


    新手机很快送来,开机后,林颂元绑了早就准备好的海外卡,从海外匿名账户汇了款,陈却查看没有问题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颂元肩膀一垮,浑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软软倒在床上,蜷缩着抱住自己。


    眼角缓缓流着泪,眼窝和鼻梁的交界处蓄起一汪小小的咸水湖。


    第25章 第 25 章 晏鹤予比他能熬。


    任由自己难受了三天, 第四天林颂元就准备好好过日子。


    他走出屋子,被阳光晒得睁不开眼,整个人白得发光, 隔壁的小孩儿扎堆儿在草地上玩, 看到他突然欢呼雀跃的蹦蹦跳跳。


    林颂元远远听着,好像喊了什么天使娃娃之类的。


    他一时没搞懂,但礼貌性的挥了挥手, 那群小孩儿更激动了。


    林颂元看着, 稍微高兴了点。


    他在陈却走之前, 多花了点钱让陈却给他找个菲佣, 说是今天会来,可都大中午, 人还没出现,林颂元逐渐发愁中午的午饭。


    冰箱里的食材在这三天消耗一空,只剩下干巴巴的面包片, 连个奶酪果酱都找不出来, 林颂元再能吃苦, 也没吃过这种苦。


    他琢磨着再有一个小时没人来,就出去吃。


    好在上天眷顾, 林颂元等待的菲佣玛丽萨来了。


    一个看起来年轻且干练的混血女士, 短发漆黑柔顺别在耳后,拥有一身健康的小麦肤色, 笑容灿烂,八颗洁白的牙齿跟人打招呼。


    尤其玛丽萨还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林颂元听着亲切极了, 对陈却的办事能力给予了高度肯定,要是还能联系上,他一定给陈却五星好评。


    “十分抱歉先生, 路上车子出了故障耽误了时间,但是食材我都买好了,请您允许我为您做一餐饭,再决定是否雇佣我,好吗?”玛丽萨歉疚的笑笑,眼神中透露着渴望。


    林颂元当然不会赶她走,非常乐意的开放了厨房的使用权,“我想吃红烧肉和蒜蓉青菜,再加一道白灼虾,能做吗?”


    “没问题的先生。”玛丽萨钻进厨房,熟悉用具之后,飞速的操刀处理起食材,林颂元在一旁渐渐看入了迷。


    咚咚咚有节奏的切菜声,好像舒适的白噪音。


    哗哗哗的洗菜声,让林颂元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他小憩一阵,被鼻尖萦绕的香气唤醒,玛丽萨已经将菜端上餐桌,漂亮精致的摆盘和色香俱全的菜品相得益彰,林颂元还没吃就感觉到快乐。


    然而这种快乐在他吃第一口红烧肉的时候戛然而止——


    “呕……”林颂元快速将嘴里的肉吐在碗里,自己则忍着呕吐的欲望,坚持跑到水槽边,才倾着身子呕起来。


    他的反应太过剧烈,玛丽萨手足无措的在原地楞了几分钟,才想起要给林颂元拿水漱漱口。


    “先生,您还好吗?”玛丽萨神情担忧,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心里清楚,自己的这份工作可能要没了。


    林颂元无力回答,他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已经用光了力气,本来就没吃饭,现在更是吐到胃都空了,开始冒酸水,不仅如此,小腹也有些痛。


    他手掌虚虚搭在小腹上,脸色苍白而恐惧。


    这不是他第一次觉得肚子痛了,如果细想,这种症状已经持续了有两个月,林颂元狠狠闭了闭眼,心里有个不好的想法。


    他该不会得绝症了吧?


    他不会倒霉成这样吧!


    玛丽萨只见她的准雇主突然面色灰败,冲她挥挥手便一个人回了楼上,餐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食物再也没有得到对方的一个眼神。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失去这个工作时,她的雇主站在楼梯上,让她倒一杯甜牛奶上去。


    “好的先生!”


    林颂元回到卧室便倒在床上,心中只剩下命运弄人四个大字。


    如果他真的得了绝症,自己孤孤单单死在国外……


    不仅一切都白做了,还让他的家人伤心两次。


    他太不孝了。


    也不知道国内情况如何了,他哥能看懂他留在卧室里的暗示吗。


    林颂元默默的等待着,但他很显然没有经验,不知道人在遭遇重大人生变故的时候,是根本不需要睡觉的。


    距离那个雷暴之夜,已经快一个礼拜,海滨公路在林家和晏鹤予的努力下,以最快的速度挖干净通了车,林颂嘉找不到林颂元的车子,至此不得不相信晏鹤予说的,车子掉进了海里。


    人手抽调到海边,一天三波人倒班,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近海捕捞。


    林颂嘉不是住在公司处理堆积的事物,就是在海边等结果,好几次快要支持不住,还是徐劲松过来给他打的吊瓶。


    晏鹤予比他能熬。


    林颂嘉听着晏鹤予十分钟一个电话,每个电话的结果都让人失望,听他让人查事情的来龙去脉,枯死的心按捺不住的泛起一丝涟漪。


    他现在太需要希望了,不论是谁,能给他希望,他都感恩。


    晏鹤予麻木的挂断电话,眼前出现重重黑影,他晃了晃脑袋,黑影变成了林颂元,好吃好喝好睡的林颂元,笑眯眯看着他,眼睛里有很多疑惑,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憔悴。


    胡子拉碴,衣裳和裤脚都沾着泥沙,一双眼睛遍布红血丝,嘴巴干裂到只要说话,就会有血流出来。


    铁锈味儿弥漫在口腔里,像被林颂元磕破嘴唇的时候,才想了一秒钟,晏鹤予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闷闷的疼了起来。


    不等他习惯这种痛,身体就像绷紧到极限后猝然断裂的弦,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林颂嘉吓了一跳,赶紧叫人把晏鹤予搬到树荫下。


    他一摸晏鹤予的脑门,手都被烫得甩开。


    “快来人,急救!”


    都是人命,林颂嘉不能失去了弟弟,再冷眼看着弟弟的爱人倒下,他不顾晏鹤予的意愿,直接将人送进了医院。


    期间,晏鹤予恢复一点就会逃出去跑到海岸边监工,林颂嘉没办法,将人带回了老宅。


    林颂嘉时隔多日,第一次回房间休息。


    桌子上还摆放着他爸送他们的生日礼物,明明是保平安的翡翠牌,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


    林颂嘉沉默着拿过盒子,打开后看到翡翠牌依旧绿幽幽,可是相比收到那天,盒子底下好像多了层纸。


    他没心思细想,可能这纸本来就存在,只是他当时没注意。


    啪嗒一声把盒子关上,林颂嘉将自己摔进被子里。


    闭上眼睛,无数有关林颂元的回忆扑面而来,在这个家里,这间屋子里,这种回忆更多。


    林颂嘉头痛欲裂。


    晏鹤予在林颂元的卧室里醒来,本来林颂嘉不想破坏林颂元的卧室,想给他安置在客房的,但晏鹤予这个疯子,自己会想尽一切办法住进林颂元卧室,他干脆就不管了。


    他手背上扎着针,点滴已经流了半瓶,剩下的晏鹤予看了一眼,直接将针头扯掉,随便擦了擦滋出来的血就出了门。


    客厅里二老精神状态尚可,看见晏鹤予下楼还笑了笑,袁佳问他,“怎么这么早出去,颂元还在咖啡店忙吧?”


    晏鹤予脚步顿了顿,“嗯,我去帮帮忙。”


    “帮忙好啊,鹤予你聪明,和元元忙完了早点回家,晚上给你们做喜欢的菜。”


    “好。”晏鹤予声音艰涩的答应下来。


    林佑唐听着两人的对话,攥着袁佳的手又紧了紧,害得袁佳吃痛锤他,可林佑唐丝毫不受影响,反而直勾勾盯着晏鹤予,用嘴型告诉他,“不要回来。”


    袁佳的幻觉已经很严重,如果晏鹤予持续配合她,他完全不能想象事情会失控到什么程度。


    他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晏鹤予嘴唇紧抿,大步走了出去。


    他手底下的人发现了一些疑点,晏鹤予必须亲自去看看。


    他始终有一种预感,在冥冥中提醒他,林颂元并没有像外界想象的那样遇难,他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着他去寻找去发现。


    这种信念支撑着他,让他在发疯和冷静中徘徊。


    车子疾驰到海滨公路段,常年合作的私家侦探早已抱着资料等候在路旁,看见晏鹤予来了,小跑到他车旁,双手将资料递给晏鹤予,不等他问便开始汇报。


    “晏总,事情奇怪的地方有二。”


    “根据我们调查,这里在案发之前至少是出过车祸的,只不过对面的车辆更加失控,第一时间坠下了崖,昨天才被挖出来,车辆撞击痕迹非常明显,所以我们猜测林总所乘坐的车辆是因为失控才坠下去的。”


    “我们根据现有细节模拟了撞击过程,发现以家里改装过的车子而言,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不会直接掉下去。”


    “因此,人可能是在岸上离开的。”


    “第二点,假设猜测成立,我们并没有找到另一波人存在的痕迹,林总是怎么消失的,我们尚未得知。”


    晏鹤予听完了汇报,冷冷的目光扫过去,把人盯得浑身发抖。


    “不管用什么方法,向我证明,你的猜测没错,否则,我让你带着这些东西,”晏鹤予举起手里的资料,“去海里喂鲨鱼。”


    “要多少人手,自己安排。”


    林颂元指挥着玛丽萨搬花盆,他买了很多玫瑰,想要种在院子里,他和玛丽萨两个人干肯定不行,还好有很多热情的小邻居。


    林颂元只需要让玛丽萨靠一些蓝莓派做报酬,就能得到一群小花匠。


    花圃很快改造好,火红的玫瑰看起来瑰丽极了,让这栋房子多了些人气,林颂元捧着花闻了闻,自然的草木香气让他觉得很舒服。


    玛丽萨不敢打扰雇主赏花,心中默默盘算起晚餐做什么,经过一些列的试错,玛丽萨发现雇主偏好酸口的食物,尽管她的雇主本人并不赞同。


    玛丽萨还是决定做个柠檬派当餐后点心,主食加一道酸汤,水果以菠萝为主。


    林颂元吃这顿饭的时候,光看着牙齿就开始酸软,可真的吃上一口,两眼唰的睁大,像亮亮的灯泡,毫不吝啬的对玛丽萨竖起大拇指。


    “玛丽萨,明天还要酸酸的!”


    第26章 第 26 章 晏鹤予,你害人不浅!……


    林颂元本以为自己是最近情绪不好, 所以爱吃一些重口味的东西,没想到转天玛丽萨做了酸口的菜,林颂元才吃两口就吃不下了, 甚至想多吃一口, 胃里都冒酸水。


    林颂元: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


    他烦躁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草坪和大丛大丛的玫瑰都没办法纾解他的情绪,去医院和再忍忍的两个念头在脑海里打架。


    如果在国内, 家里人都在身边, 身体健康问题根本就不用自己操心, 而且他长到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对医院产生抗拒心理。


    他想得多,思虑重, 人渐渐消瘦下去。


    玛丽萨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她这个雇主真的是很好的人, 事少钱多, 还从不骂人, 玛丽萨真的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但她尝试了更多的菜单,也没有丝毫起色, 直到一个雨天的傍晚, 林颂元没有下楼吃饭,玛丽萨去卧室寻他, 才发现人已经昏迷。


    玛丽萨第一时间联系救护车,在救护车上, 她想了又想,还是给陈却发了个消息,把差点要登机的人给喊了回来。


    病房里, 陈却听着医生说妊娠反应,胚胎八周,像是听天方夜谭,要不就是一千零一夜故事。


    “他是男生,你没看错吧?”


    医生推了推眼镜,专业的指着手中报告,“虽然我也觉得这很神奇,但世界无奇不有,这位男士就拥有这样神奇的能力,你可以质疑我的诊断,但你要相信科技的力量。”


    “注意事项都写在这里,请你在这位男士醒来后转交,当然了,我们会为他讲清楚的,毕竟这对男士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陈却无言以对,在医生快要走出病房时,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医生,“那个,他之前发过烧,会对胎儿有影响吗?”


    “一般来说不会,胎儿很健康,不过他本身好像不是很健康,如果还是要留下的话,他还有很多营养需要补充,最好是在我们医院建档,按时产检。”


    这回医生说完终于能走了,主要是陈却需要消化他说的话。


    “怪不得要跑呢,不跑就得生孩子啊。”陈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向林颂元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以晏鹤予对林颂元的占有欲,不得十年三个啊。


    “林颂元,醒醒啊,有个噩耗跟你说。”陈却手机叮叮响,都是同事们落地夏威夷的视频和嗷嗷叫的返祖语音。


    本来这里面也该有他的。


    陈却啧了一声,却没怎么后悔,手机静音后,他无聊的盯着林颂元发呆。


    好像比之前分开的时候更瘦了,本来就是巴掌大的小脸儿,现在一掌盖住还有富余,他想,可能怀宝宝真的很辛苦。


    玛丽萨回家煲了粥,带着保温饭盒来替换陈却。


    因为林颂元和陈却都不是缺钱的主儿,玛丽萨来的路上和陈却通的电话,陈却做主直接定了豪华套间,室内基础设施一应俱全,陪护床都是高档好睡的。


    用陈却的话说:反正都是林颂元花钱。


    对于玛丽萨的敬业,陈却很满意,他挥挥手让玛丽萨好好看着林颂元,“人醒了给我打电话,我在对面酒店。”


    玛丽萨将保温壶放餐桌上,看了看医生留下的注意事项,便在室内留下的平板上给林颂元勾选餐食,担心雇主吃不惯医院的饭菜,还选了两种安全的食材,以备不时之需。


    做完这些,玛丽萨开始收拾自己要睡的陪护床。


    整个期间,林颂元一直没有醒过,玛丽萨忍不住担忧,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很快有值班护士过来。


    “不用太担心,他只是很长时间没有休息好了,让他好好睡,醒来之后让他好好吃饭。”


    玛丽萨点点头,这次终于安心的躺在了陪护床上。


    月光柔柔洒在床脚,林颂元呼吸起伏的轮廓在夜里清晰可见,细微的呼吸声规律而沉缓,像宁静的夏夜里绽放的昙花。


    玛丽萨想,他的雇主一定来自很富裕的家庭,他几乎没有恶习,没有不好的情绪,天性温柔坚强,就连她只是照顾了林颂元几天,也忍不住为他难受为他奔波。


    可是这样的雇主,为什么要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呢?


    她看得出来,雇主不喜欢这里的天气,不习惯这里的饮食,不热衷和人交往,总是一个人沉静的坐在秋千上,脚尖划过草地和花丛的时候,玛丽萨总担心他光裸的脚背被划伤。


    要是雇主能开心一点就好了。


    林颂元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也睁不开眼睛,黏黏糊糊的贴着床,脸颊挤在枕头上,嘟嘟囔囔的叫晏鹤予名字。


    “晏鹤予,我要吃芒果酸奶碗。”


    酸奶要干噎的那种,能吃得很慢,够他消磨一部电影。


    “抱歉先生,请您再重复一遍,我刚才没有听清。”陌生而熟悉的女声在他身旁响起,林颂元身体一震,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一片奶白色,高级护理工具和精致家居布局割裂又和谐,林颂元看向女人,是他的请来的菲佣玛丽萨。


    “没,没有什么,”林颂元垂下眼睛,有点委屈的瘪了瘪嘴,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自己低落的情绪,用一双自己不知道,但仍旧残存泪意的眼睛看向玛丽萨,“我怎么在这儿?”


    “我已经叫了医生,他会向您详细说明的,您现在先喝点水,一会儿想吃什么,我给您去准备。”玛丽萨恪守职业准则,对于雇主的私事和病情,玛丽萨一无所知。


    但有件事必须提前说清楚,玛丽萨低下了头,“先生,因为昨晚的情况太棘手,我擅自做主联系了陈却先生,他刚刚才去对面的酒店休息。”


    陈却这人有点良心,还跟玛丽萨倒了个班。


    林颂元皱了皱眉头,没心思追究玛丽萨和陈却,只一心想知道,“我昨晚到底怎么了?”


    玛丽萨言简意赅:“昨晚您昏迷了,呼唤您的时候没有应答,我不敢马虎,立刻联系了救护车和陈却先生。”


    “做得好。”这件事玛丽萨做的无可指摘,林颂元神情松懈不少。


    只是坐起身这么一小会儿,就感到自身的疲惫和饥饿,情况看起来依然非常不妙,他双手搭在腹部,轻轻揉了揉,“我想喝燕麦牛奶粥,你去做吧。”


    玛丽萨应下,很快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她刚走,医生就来了。


    林颂元自觉还没准备好面对自己的病情,但这里更没有能让他依赖的另一半,所以看到医生的时候,林颂元只是叹了口气,就让医生直接告诉他昏迷的原因。


    只是刚听了个开头,他脑袋上就挂满了问号,是他的耳朵出问题了还是世界疯了?


    他怎么会怀孕呢!


    他是男生!他怎么会怀孕!


    林颂元震惊恍惚的听着医生科普,哩哩啰啰的英文像是紧箍咒匝在脑袋上,每一个字母都写满了“怀孕”。


    他好想晕一晕啊。


    林颂元软倒在床上,生无可恋的问医生,“确定没有诊断错吗,抽验的是我的血吗?不会搞错了吗?”


    没有,是你的,不会搞错。


    医生否认三连,“先生,虽然这件事突破了常理,但世界上并不是没有先例,您完全不必焦虑,如果想要回到以前的生活,我们完全可以帮助您,最终的结果完全取决您。”


    虽然这个胚胎留下来能写论文,但秉承着以人为本的理念,他们的医护团队也只能将选择权交还给林颂元。


    林颂元还在状况外,他根本就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怀孕,听起来真的很天方夜谭。


    “你们有检查出原因吗,男子生怀领域里确实有几个案例,但那些男生都是体内有两套成熟的生殖系统,我从小到大体检过无数次,如果有这种意外,我肯定早就知道了。”


    林颂元不觉得徐叔会隐瞒这种事,更不觉得他的臭表弟会害他。


    除非,这不是他身体的问题。


    晏鹤予,你害人不浅!


    林颂元的脸色太难看了,又把医生问得哑口无言,只能说一些什么身体奥秘,医学博大精深的废话,除了让林颂元觉得这家医院不太靠谱之外,没有任何安抚效果。


    他干脆眼睛一闭,不听了。


    门被悄悄关上,林颂元心里一团乱麻,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近的异常都是怀孕引起的,嗜睡,腰酸,口味多变,怀孕会有的反应,他一个也没躲过去。


    甚至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后续要面对的问题,林颂元想都不敢想。


    正烦着,门又响了,林颂元眼睛一睁,怒目看向门口,不等他说话,陈却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又见面了。”陈却吊儿郎当的拎着个编织篮,“听玛丽萨说你爱吃酸的,给你带了些浆果,我尝了,每一种都酸得倒牙。”


    “……谢谢,”林颂元呵呵冷笑,“但是不必。”


    谁不知道这边的浆果要兑大量的糖做成果酱才能吃啊,空口吃跟整蛊有什么区别。


    “这么冷漠,好歹我又帮了你一次。”陈却笑着拉过椅子,坐在床边,把编织篮里洗干净的蓝莓碗拿出来,“喏,真的不吃?”


    林颂元警惕的看着他和蓝莓,“我不吃太酸的。”


    “放心吧,包甜的。”陈却倒也没有那么缺德。


    林颂元正饿着,有点水果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他一颗一颗捻着吃,陈却冷不丁的说,“哦,对了,这间病房一天一万刀,你要是打算多住几天,记得续费哦。”


    林颂元:“……”


    这个死财迷。


    第27章 第 27 章 我甚至觉得自己是重生的……


    陈却不知道林颂元的腹诽, 就算知道了,也只会笑而不语,他要是不贪财, 还会接他的单子, 和晏鹤予对着干吗。


    他为什么还在这儿,他的团队为什么还在度假,是钱不好吗?是晏鹤予太疯狂啊!


    明明公司才创建几年, 就能和首富林氏旗鼓相当, 明明是个正经生意人, 脚却踩在灰色地带, 不仅熟悉他们这些人,还有自己的情报网, 恐怕娱乐圈的狗仔都不如他的人会蹲拍。


    陈却毫不怀疑,只要他们入境,就会被晏鹤予的爪牙盯上, 倒时候别说林颂元跑不了, 他们更是没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儿, 陈却有点后悔。


    被金钱蒙蔽了双眼,事前没有好好调查晏鹤予, 致使中途差点翻车, 要不是那场雷暴和意外,林颂元能不能假死出国还有待商榷。


    就是现在出来了, 陈却也有种预感,林颂元迟早会被抓回去。


    他目光不着痕迹的在林颂元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扫了扫, 知道这里有个小宝宝后,更觉得林颂元会被抓回去了。


    这放在小说里,林颂元和晏鹤予就是天选之子, 他们的故事是“你逃我追,你插翅难飞”和“老钱妈咪带球跑”,他这种就是炮灰配角,混得再差点,是个反派也说不定呢!


    陈却嘬了嘬牙花子,不想再看林颂元这张漂亮惹眼的脸蛋了,多看一眼心口都滴血,“你休息吧,我也回去了,最近不挪窝了,有事儿你叫我吧。”


    “哦,”林颂元吃着蓝莓点头,“跪安吧。”


    陈却:“呵。”浪费感情。


    陈却前脚出了病房门,后脚短信就来了,非常美妙可爱的一串数字。


    “牛!大气!这辈子都不后悔帮你!”再也没有比林颂元更挥金如土的雇主了!


    陈却心不疼,血不流了,还美滋滋的。


    林颂元垫吧完蓝莓,粥也好了,玛丽萨想给他端到小桌板上,被林颂元制止了。


    “玛丽萨,我又不是别的毛病,只是……呃……总之不用这么照顾我,适当锻炼身体更有必要。”林颂元暂时跟玛丽萨还说不出“怀孕”二字。


    等等他,等他想好了,要不要留下ta。


    陈却订下的病房真的很好,在医院里也独属于疗养部的范畴,楼层不高,抬眼向外望去就是树尖,绿油油的随风摇摆。


    楼下草坪和花圃花团锦簇,不少人在楼下散步,草坪上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躺着晒太阳。


    林颂元也裹了个披肩,坐在长椅上看书。


    书封是四四方方的中文字,路过的患者和医生都看不懂,只觉得这个来自东方的洋娃娃很优雅,不辜负他们对东方的整体印象。


    实际上林颂元头疼极了,只要想要小小的胚胎会从一个豆芽长到拳头大,再长得撑起肚皮,他就怕得不得了。


    “妈妈。”林颂元抱着书喃喃,他想妈妈了,要是这些事情能问问妈妈就好了,不知道妈妈和爸爸现在怎么样了,他哥怎么还没有联系他!


    林颂嘉打了个喷嚏。


    好几年不生病的主儿,最近感冒发烧都来,林颂嘉熟练的给自己找药吃,一手心的小药片,一口水就闷下去。


    吃了药回房间,睡不着,等药生效的时间里,他拿起床头柜上的首饰盒,翡翠牌子依旧泛着幽绿的色泽,垫纸被映照着,也显出翡翠般的质感。


    有点神奇,林颂嘉抽出纸条,发现还是折叠好的,他搓开来看,只见一串数字,还是手写体,林颂嘉从头到尾念了一遍,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突然他又把数字倒着念了一遍,脑袋里灵光一闪,他拿出手机解锁,翻出了他和他弟小时候在天文台拍的星空照片。


    那段时间他们俩学防身,学摩斯电码,学得有点走火入魔,在天文台看星星的时候,林颂元问他有没有人拿星星当密码。


    他说不知道,林颂元就说不管别人有没有,咱们俩共享一个,你看我这个照片,这颗星星是……


    林颂嘉双手颤抖着,将数字对照了七八遍,每一遍都因为手抖,紧张,激动等各种原因中途出错,林颂嘉知道自己太害怕了,他怕这是一场梦。


    他跑到浴室里,拿凉水冲了头,觉得自己冷静了,又从桌子里翻出张纸,深吸一口气,等手不抖了,才开始从第一个数字开始翻译。


    “哥,我没事。”


    翻译到这里,林颂嘉松了口气,不管后面还有什么,都不重要了,就算林颂元说他去当卧底炸某宫去了,他都能原谅他。


    “悄悄私联,有危险。”


    林颂嘉翻译完又觉得自己放心太早了,拿着纸条在房间里转圈圈,他不知道这个危险来自哪儿,但是私联,他可以。


    一刻也等不了,林颂嘉当即开车出去,回了自己的公寓。


    这里是他完全掌控的地方,他在这里和林颂元联系最稳妥。


    卫星电话传来滋滋的电流声,林颂嘉心提在嗓子眼儿,听到林颂元迷迷瞪瞪的“喂”出来时,林颂嘉闭了闭眼,热泪从眼眶里滚滚而下。


    “臭弟弟,有什么事儿不能和我们说,要自己扛啊!”


    林颂嘉根本控制不住,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委屈,本来都想好了,电话接通一定不怪他,可是心却做不到,语气里都是难过,“你怎么能丢下我们呢。”


    “哥。”林颂元眼里也湿漉漉的,“我,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做得不好,本来我想给你提示的更明显些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伤害了你们,我跟你道歉,给爸爸妈妈道歉,给朋友们道歉。”


    “遇到什么事了,让你不惜制造死亡的假象?”林颂嘉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以前觉得弟弟单纯,现在弟弟不光单纯还有点笨。


    林颂元扣着手指,把他的梦说了一遍。


    “这个梦太清晰了,我做了不止一次,最真实的那场梦醒来后,我甚至觉得自己是重生的。”


    那种被掐死的窒息,手指一点点收紧,脖子里骨头咯咯作响,摩擦声让他的牙根发酸,再多的感触就没有了,因为他睁着眼睛倒下了。


    残存在视网膜上最后的画面,是由火红玫瑰组成的花墙,洁白的马蹄莲环绕装饰着他们的照片立牌。


    林颂元说完,林颂嘉舔了舔嘴巴,干涩的声音传到林颂元耳朵里,“你确定?”


    “我确定。”


    林颂元是没有看到晏鹤予准备的生日宴会的,自然也不知道装饰,至于提前跟承办方沟通,那都是晏鹤予的事儿,所以林颂元说不知道,林颂嘉心里是信的。


    正是因为他信,这件事才让人毛骨悚然。


    因为场景布置和林颂元描述的一模一样。


    可是,晏鹤予真的会做这种事吗?


    晏鹤予的痛苦不亚于他们家任何一个人。


    林颂嘉没和林颂元说,只让他好好休息,他打算把林颂元没事的消息悄悄透露给爸妈,两个老人真的经不起折腾了,至于晏鹤予怎样,林颂嘉还没想好。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出林颂元的欲言又止。


    哥,我还有个事儿,不知道怎么说呢。


    但是电话已经挂了,林颂嘉担心林颂元的安全问题,不敢马虎,约定了除非必要,不要打电话。


    林颂元乖乖答应。


    林颂嘉满意的笑了,他弟弟还是乖的。


    夜深人静适合思考,林颂嘉把事情盘了一遍,才后知后觉,林颂元做的准备挺充分的。


    只是孩子没经验,不知道他好几天没回家,光在海里岸上捞人了。


    林颂嘉被自己的想法气笑,笑完又觉得老天待他不薄,哪怕永远这样天各一方,也好过天上人间永相隔。


    对于林颂元说的晏鹤予有大气运,不能随便杀死,他是不太相信的。


    是人,就会死。


    林颂嘉心里模拟出不少损招,每个都能让晏鹤予归西,毕竟他又不是铜皮铁骨,只要持续下黑手,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林颂嘉一晚没睡,回老宅的时候,人还精精神神的,亢奋的样子像回光返照,林佑唐起来看见大儿子这样,吓得要叫医生。


    “晏鹤予呢?”林颂嘉开门见山。


    林佑唐敏锐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不明所以的回道,“出去了,应该在那个地方。”


    他不想提这个伤心处,都用“那个地方”指代。


    林颂嘉看了眼楼上,“妈妈还在睡吗?”


    “你开车走了之后就没睡,刚躺下。”


    林佑唐对唯一的儿子说不出重话,但心里还是惦记妻子,嘱咐道:“你这段时间别这样风风火火的,你不知道,你这么着急出去,你妈还以为你找到元元了,激动地睡不着。”


    林颂嘉心道,这回没错,真找到了。


    “知道了爸。”


    担心隔墙有耳,林颂嘉不好在客厅说什么,“我去看看妈怎么样了。”


    “走吧,我跟你一起。”


    卧室内,袁佳睡得很安稳,眉心不皱了,脸色都好了。


    林颂嘉有点不适应,昨天在餐桌上看到妈妈,还特别苍白憔悴呢。


    “你刚才给我使眼色,要上来说什么?”林佑唐肃着脸问,“是不是有进展了,是谁害你弟弟!”


    林颂嘉嘘了一声,示意他低声些,“一会儿给妈吵醒了,我确实有个事情要说,爸,你先坐下。”


    林佑唐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坐在床边后,一脸紧张的盯着他,“你快说。”


    林颂嘉组织好语言,刚说了林颂元的名字,他妈就醒了,眼神清醒的很,像是根本就没有睡。


    “大宝,公事和爸爸去书房说。”


    第28章 第 28 章 揭秘


    “妈, ”林颂嘉惊讶妈妈的敏锐,随即后知后觉的心疼,他妈妈一定是想弟弟了才睡不着, 好在他带来了好消息, “不是公事。”


    他们家的规矩他记得,不在卧室谈论公事,因为妈妈觉得卧室是很放松的地方。


    林颂嘉揽着爸爸的肩膀, 手臂微微用力推向床边, 自己也围过去, 在床头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


    他的举动过分异常, 就在林佑唐怀疑这个家里有第二个疯了的时候,林颂嘉直接抛出了炸弹, 因为他实在没办法对这个消息进行铺垫。


    “元元没有出事,他还活着。”


    果然是疯了。


    林佑唐眼皮坠坠,心中的荒凉一下子蔓延到肢体上, 他两腿踉跄着往前跌, 被床沿抵住后又往后倒, 跌跌撞撞的样子让林颂嘉吓了一跳。


    “爸!你怎么了爸!”


    林佑唐挥挥手,“爸没事。”


    袁佳看不过眼, “没出息的样子, 元元当然还活着,他只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不回家, 等事情解决了,他肯定就回来了, 只有你们沉不住气。”


    她说的煞有介事,林颂嘉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他妈是认真的,还是精神恍惚到给林颂元编了条故事线, 他扶着脑袋,感觉头大得厉害。


    林佑唐根本听不进去,难受的扶着心口窝,对老婆的话都敢反驳了,“我不要小宝在外边,我就要小宝回家,陪我钓鱼。”


    他朋友圈置顶还是林颂元陪他钓鱼的照片呢,花儿一样的年级,花儿一样的脸,明明还有那么长那么好的一生可以体验,老天爷怎么忍心就直接收回去了。


    林佑唐的神色过于悲戚,袁佳看得更闹心,见林颂嘉一头雾水,时而怀疑时而聪慧的看她,索性把事情摊开来讲。


    “大宝,你能发现的东西,妈妈会看不见吗?”


    放在平时,袁佳是不会去两个孩子房间的,但林颂元出事出的太突然了,袁佳昏倒后被送去了医院,回来也不愿意在自己的卧室,而是在林颂元的卧室里待着,好像这样就能留住孩子的气息。


    有天晚上她恍恍惚惚的走错了房间,去了林颂嘉的卧室,床头柜上的首饰盒一下子勾起了袁佳的回忆,想到林颂元兄弟两个收到礼物时的幸福喜悦,袁佳流着泪打开了盒子。


    盒底的垫纸实在突兀,袁佳拆出来看了一眼,就确定是林颂元的字迹,这个时候袁佳表现得就比林颂嘉沉稳多了,她几乎没用纸笔就将信息翻译了出来。


    “所以妈你都是装的!”林颂嘉大吃一惊。


    袁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然呢,你当我真有那么弱?”


    好歹也是在商场上征战过,打下一片辉煌成就的女人,纵然痛心,也不知道失了神智。


    她只是想到了事前林颂元的种种异样,下意识的提防晏鹤予罢了。


    “本来还想安抚安抚你们,谁知道一个个以为我失心疯了。”袁佳越说越气,要不是还记得现在说的事儿不能给人听见,声音都快压不住了。


    林佑唐听到一半懵得眼睛都不会眨了,“合着这个家里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小宝怎么能这样对爸爸呢!”


    “就是,怎么能这么对我,而且妈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暗号。”林颂嘉想不通。


    袁佳优雅的顺了顺头发,“你俩小时候在我面前哪有秘密,一个暗号而已。”


    林佑唐不敢说话。


    林颂嘉默默对他妈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雌鹰般的女人,太强了。


    林佑唐这时举起了手,“为什么要瞒着鹤予?”


    林颂嘉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他不情不愿的将他从林颂元处听来的消息,简明扼要说了一遍。


    “爸,我知道你关心什么,我也一样。”林颂嘉脸色难看的说。


    “我第一时间就问元元,能不能把晏鹤予,”他抬手在脖颈处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但他说不行。”


    跟林颂元比起来,别说是嘎了晏鹤予,就是再严重的事,他也会做。


    “不过这结论也不排除元元心软,他又没见过血,现实里晏鹤予也没对他下过手,保留一点念想也能理解。”


    林颂嘉说起这个就愁得慌,想吸根烟冷静冷静。


    林佑唐跟他看法一致,这会儿只恨他们将林颂元养得太好,一点龌龊诡计都没让他沾染接触过。


    这种天真烂漫的性子要在家人的羽翼下才好,出了这片遮风挡雨的地界儿,林颂元就是被人扒皮吃肉的香骨头。


    “元元要是早说,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袁佳皱起了眉,“孩子一片好心,你还点评上了。”


    “你看,你就这样溺爱孩子!”林佑唐气呼呼的拍大腿。


    “溺爱怎么了,打小儿就是这么溺爱的,我也没看你说过一句重话啊,就刚刚那句,你能当着孩子面儿说吗?”袁佳目光如炬的盯着他看。


    林佑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气急败坏,“好好好,我们不聊这个。”


    又聊回怎么解决晏鹤予。


    林佑唐到底是吃的盐多,要解决一个人无外乎就几个方面,他让林颂嘉关注一下,“你看看他公司内部有没有漏洞,争取给他弄成经济犯关进去,进去之后就好办了。”


    只要保证晏鹤予出不来,这辈子见不到林颂元,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如果晏鹤予真的凭空出狱,国家应该也容不下他。


    林佑唐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接林颂元回来。


    “到时候我们就说元元掉进海里被好心人救了,可惜他失忆了不记得家,经历千辛万苦后恢复了记忆才找回家,我们为他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故事的结尾,我们一家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林颂嘉表情一言难尽,袁佳就不客气了,“你哪里看的八点档,十年前就不演这玩意儿了。”


    “你们不懂,这样故事才好看,外界才知道我们的重视。”林佑唐坚持自己的想法。


    林颂嘉看着爸爸手舞足蹈的描绘未来,妈妈看似嫌弃,实则认真的眼神,轻轻勾起了唇角。


    真好。


    他曾在哪里看过一句话,说虚惊一场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成语,现在看来,确实是。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三个的行为模式没有一点改变,妈妈好似精神恍惚,一张嘴就是元元马上回家,爸爸痛心疾首,每天在家里守着妈妈,林颂嘉则公司海边两头跑,搜救队仍在工作。


    只不过现在面对搜救队报上来的进展,林颂嘉内心不在焦灼苦涩。


    只是晏鹤予好像不见了,林颂嘉等了两天都没看见人,心里隐隐有预感要坏事。


    林颂元打了个喷嚏。


    玛丽萨飞快递上纸巾和披风,“先生,要不要再加一件衣服,晚上风大。”


    “是有点冷。”林颂元揉揉鼻子,又想打喷嚏了。


    他伸手拽紧了身上的羊绒披肩,灰色的薄薄的,裹在身上柔软又舒适,夜风吹起他的额发,披肩随风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


    漂亮的肩颈线条被月辉亲吻,侧脸和玛丽萨说话的时候,整个人好像在微微发光。


    陈却抱臂靠在立柱上,看着人越走越近。


    “打扰你散步了吗?”


    林颂元摇摇头,他都散步回来了,“你怎么来了?”


    “没事儿不能来了?好歹也是老熟人啊。”


    林颂元进了室内,披肩随手递给玛丽萨,取了中央岛台上提前沏好的养生茶给自己倒了一杯,抱在手里暖指尖,“可是老熟人现在没有生意关照你。”


    茶是热的,指尖没一会儿就从白变粉,陈却看得目不转睛,听到林颂元提起生意,他耸耸肩,“好吧,还以为我带来的消息你会感兴趣呢。”


    他作势要走,林颂元哼笑了声,“那你走吧。”


    “不是吧,这么不讲常理。”陈却收回冲着门口的脚,唉声叹气的又坐回来,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好吧好吧,看在你是老主顾的份上,消息白送你。”


    他以为林颂元以退为进,实际上林颂元是真不在意。


    他哥这会儿应该已经安抚好他的家人了,他最担心的事情就解决了一大部分,剩下的他现在鞭长莫及,知道也是白费功夫,可能还会影响心情。


    他好不容易调节好的,前段时间情绪比较焦虑压抑,引起了很多连锁反应,医生说对胎儿和他自己都很不友好。


    所以他现在都很少想国内的事情了,一旦有思虑过重的苗头,他就拿起孕期科普书,这种书简单易读,数量还多到他翻不完,一本又一本,摞在他床头柜上。


    陈却见他淡然自持的模样,清了清嗓子,“咳,你真不想听啊。”


    “随你。”林颂元双手捧起杯子,小口小口啜饮。


    从陈却的角度看,林颂元有大半张脸被瓷白杯子挡住,只看得到浓密的睫毛垂着和一个乖乖圆圆的发顶。


    缥缈的热气蒸腾上升,润湿了他的额发和眉毛。


    林颂元不适的皱了皱眉,眼神环顾四周,刚想叫玛丽萨拿毛巾过来,陈却就手快的抽了纸巾给他。


    “谢谢。”


    陈却不自在的抿抿嘴巴,“小事,那什么,你既然不想听的话,我就先走了,什么时候你想知道了,就给我发消息。”


    “好。”林颂元轻轻笑了下,眉宇舒展,淡淡的像朵绽放的百合花,“不过概率不大,来就别白来,我让玛丽萨做了蛋挞,你带一盒回去吃。”


    他现在突发奇想的时刻特别多,想吃就得吃,吃不到就难受,医生说这是激素控制了他,他觉得很神奇。


    手悄悄的放到了桌下,轻轻覆在了小腹。


    第29章 第 29 章 二更


    陈却空着手来, 拎着一盒蛋挞离开,走起路来,酥酥脆脆的蛋挞皮发出相撞的嚓嚓声, 甜蜜的香气从下往上飘, 好像人还没从林颂元的厨房离开。


    虽然这次没能把消息卖出去,陈却有点小失望,但蛋挞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他干脆在路边找了个安静地方, 拿出蛋挞咔嚓咔嚓吃起来。


    毕竟不趁早吃, 蛋挞皮就软了。


    他吃着吃着, 脑海里突然浮现林颂元被烫红的指尖,茶水隔着杯子都那么热, 玛丽萨到底会不会照顾人。


    他拿着林颂元的钱,可是精挑细选了好久,才选中玛丽萨的。


    陈却吃着玛丽萨烤的蛋挞, 心里质疑玛丽萨的能力, 甚至有点想给林颂元换一个。


    蛋挞就六个, 个头也小巧,陈却嚼吧嚼吧还没过瘾就吃完了。随着蛋挞的消失, 陈却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心里对玛丽萨的不满也跟着消失了。


    就这样挺好的,林颂元这边他暂时还是不来了。


    陈却嘬了嘬腮, 双眼微眯望向远处的灯火,有些乐观的想, 晏鹤予虽然异动明显,但应该还没那么快找到这里来。


    “再说一遍。”


    晏鹤予面无表情的盯着搜救队长唐旭,直勾勾的眼神像是某种冷血动物。


    被盯着的唐旭喉结滑动, 危机感从后背冲向天灵盖,他嘴唇蠕动,却再也没吐出一个字。


    从晏鹤予的办公室出来,唐旭才狠狠吐出一口气,只是转瞬他便苦笑起来。


    他今天是为搜寻林颂元的事情而来,从接到指令到现在,已经有小半个月。


    按照常理,他们的搜救工作应当停止,因为就算再搜救下去,也只是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对于搜救结果起不到半点作用。


    晏鹤予却始终不肯停止搜救。


    大量的人力物力砸在里头,听不见一点声响,唐旭和队员们虽然高兴有高薪收入,但也不能一直这样。


    因为搜救不停,人心中的希望就不止,旧的人会被困在旧时光里,再难前行。


    可今天来这一遭,唐旭也明白,这件事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他们能做的,就是在茫茫的海里继续搜救。


    唐旭不知道,他刚从晏鹤予的办公室出来,就有人又进去了。


    比起唐旭的大大方方,这人就猥琐多了,那张脸放在路上大众到从身边过八回都留不下印象,就是这样一张脸,现在谄媚的笑着,“晏总,您找我。”


    晏鹤予本来就烂的心情,看到他满脸心虚的表现更烂了。


    “调查的结果呢。”晏鹤予耐心告罄,声音里都带着火气,仿佛对方说的如果不是他想听的,能一把火给对面烧成灰。


    “晏总,我们真的很努力了,但您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能光明正大拿出来说的东西,所以行动起来难免受限……”


    崔悉费尽口舌为自己开脱,贼溜的眼神注意到晏鹤予紧绷的下颌线后,立刻改口,“但是!但是!我们有一点点的进展!”


    常年跟晏鹤予合作,盯着林颂元一举一动的私家侦探崔悉太明白晏鹤予这个表情动作是什么意思了,意味着他再狡辩,晏鹤予就会把他的头拧掉。


    “之所以是一点点,是因为我们的猜测未求证完全。”


    “我们是奔着第二种可能,即林少被人带走的方向去调查的,


    所以我们严密审查了前后时间线出现的每一台交通工具,以防有瞒天过海的可能,


    以及,海关出入境以及国内线的往返乘载记录,只是我们还没有核查完全。”


    “其中不包括对方采用非常手段,隐匿林少本人特征信息,所以进度才特别的慢。”


    崔悉绞尽脑汁的描补自己急中生智想出来的进展,他发誓,他高考答卷时都没有这么拼命。


    “晏总,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崔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人都有点喘,他突然又想到点什么,偷瞄着晏鹤予的表情,犹豫要不要说。


    晏鹤予实在是个暴君,崔悉不敢保证自己说了,晏鹤予是什么反应,但他犹豫的一秒钟,已经足够晏鹤予发现异样。


    他站起身走到崔悉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声音冷得崔悉直发抖,“还有什么藏着掖着?”


    “就是,”崔悉僵硬的笑了下,“我们发现除了林家之外,陈家也在调查。”


    陈家,陈熙筠,估计还有杨驰林子尧他们的份儿。


    晏鹤予眉目低垂,崔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到他摆摆手让自己滚蛋,崔悉喜从天降,麻溜的就从晏鹤予办公室滚了。


    再不滚,他都要脱层皮了。


    路过秘书处,崔悉暗暗咋舌,也不知道这帮秘书是怎么忍受在晏鹤予身边工作的,哦,可能林颂元在的时候,晏鹤予还不是这幅恶犬模样。


    毕竟不久之前,晏鹤予还是二十四孝好老公的模范代表呢,即便现在发疯的样子,也有人赞不绝口,说他爱妻如命,只有崔悉知道,爱是爱的,就是爱的有点窒息。


    好在崔悉的道德几乎没有,替晏鹤予汇报林颂元行踪的时候,从不觉得自己在违法犯罪。


    人都走光了,晏鹤予的肩膀一下子松懈下来。


    他有点痛苦的捂住脸,低头的几分钟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可当他再抬起头放下手,除了眼眶有些发红,已经又变回了晏总。


    视线落在办公桌的合照上,照片里林颂元趴在他背上,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和他脸贴脸笑得阳光灿烂。


    晏鹤予目光一寸寸的舔舐过去,缱绻爱语透着几分偏执,“元元,我一定会找到你。”


    *


    林颂元底子不错,知道身体疲惫易呕的原因后,养起来也是很快的,如此他就不得不面临最要紧的问题。


    这个孩子到底要不要。


    林颂元白天看书的时候,理智告诉他不能留,留下很麻烦,照顾一个孩子不是简单的事情,教育一个孩子更是特别宏大的命题,毕竟是生个人出来,不是小猫小狗,林颂元只要想想,就有点呼吸不畅。


    但是一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林颂元不可避免的心软软,他会抬手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尝试和小小的胚胎沟通,说一些白天根本不会说的话。


    “如果不能回家,你可能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林颂元无法不心动,尽管这个亲人的身上流着晏鹤予的血,林颂元也没办法正确看待。


    他甚至会幼稚的想,宝宝生出来就和自己生活,那就是自己一个人的宝宝。


    他不会再找另一半,所以宝宝会很安全,他会拥有自己全部的爱,以他的智商和学习能力,应该不会把孩子教育歪。


    而且这样一来,他就有事情做了。


    不知道是之前工作时养出了事业心,还是纯粹闲得无聊,林颂元还挺想找点事情做的,医生也建议他转移些注意力,不要总闷在屋子里,为此他还订购了一台钢琴。


    直到医生又提醒他,该做最后的决定了。


    林颂元白天的脑袋很清醒,他冷静的签了手术单,冷静的躺在手术台上,冷静的看着麻醉师要开始他的工作,他冷静不了了!


    小小的胚胎在显示仪上随着他的脉搏浅浅呼吸,林颂元反悔了。


    不仅反悔了,还有点愧疚。


    书上说小宝宝也是有感知能力的,如果察觉到爸爸妈妈不喜欢宝宝,不期待宝宝的到来,小宝宝就会自己了结。


    林颂元下定决心后有点担忧,怕自己犹豫的这些日子,宝宝受到他的影响没有健康发育。


    手术当即改成产检,医生见多了这种,安排起来非常熟练且淡定,大大安抚了林颂元忐忑的内心。


    VIP检查不用太长时间,后续的报告单也会送到他房间,林颂元只需要回去休息就行。


    回病房的路上,林颂元看到了等待在走廊里的陈却。


    他的出现让林颂元明白,对方一定知道了他的情况,甚至知道他今天打算做什么。


    这也正常,毕竟陈却就是干情报这行的。


    虽然不是很熟,但有个认识的,在某种程度上共苦逃命的人在,林颂元心里轻松多了,拿出手机给陈却汇款的动作都潇洒不少。


    他眉眼弯弯,笑着招呼陈却,“好久不见。”


    手机提示音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陈却看看林颂元,又看看他身后推轮椅的玛丽萨,最后目光隐晦的从林颂元肚子上滑过,“好久不见。”


    “今天怎么想着来看我?”林颂元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陈却没想到林颂元这么坚强,搞得他的出现像多此一举。


    “路过就来看看。”陈却笑了笑,“我同事们度假回来了,打算在这边成立个事务所,以后我可能就没这么闲了。但是你有业务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太会做生意了。”


    “毕竟家财有限。”


    提到家财,林颂元抿了抿唇,他好像不能再一样大手大脚了,他得给宝宝攒点钱。


    没有长辈关照,跟他异乡生活已经很苦了,不能再没有钱花。


    第30章 第 30 章 白得发光的小腿


    第一次拥有钱这个概念是什么时候呢?


    陈却离开后, 林颂元靠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想。


    好像就是自己筹备这次逃跑的时候。


    林颂元生下来就有信托基金,有数不清的不动产遍布了全球各地,更别说金子珠宝古董文玩, 多到有专门的人和机构为他收藏保管, 所以当初蓝家送到他面前的,他只是看得过眼,却并不令他动容。


    他的前半生, 过得随性又满足, 虽然不至于不食人间烟火, 却真真正正没吃过苦, 最苦的恐怕也就是偶尔生病吃的药,喝了酒之后的醒酒汤和妈妈年轻时不太拿手的爱心餐。


    跟晏鹤予在一起后, 生活品质这块也没有下降,甚至因为晏鹤予对他予取予求,什么好东西都成堆的送, 他过得比在家里还奢侈靡费一些。


    本来他存的小金库, 确实够自己过日子, 但骤然多了个宝宝,他真不确定自己这点钱能撑多久。


    毕竟他没看过别人怎么养小孩, 只能比照自己的成长经历复刻, 而他的成长,真的蛮费钱的。


    林颂元愁得整个人软趴趴的, 窝在躺椅里像液体猫猫一样,玛丽萨端着安睡甜牛奶从厨房里出来, 第一眼都没找到人,还是去卧室的时候,余光瞄到阳台隐蔽的角落, 才发现林颂元。


    白得发光的小腿,和绷紧点地的足尖,只要视力没问题,应该不会错过。


    玛丽萨脚步轻轻的走过去。


    林颂元才把躺椅又晃起来,就听玛丽萨喊他。


    “先生,该休息了,汉斯医生说您不能太晚睡,牛奶助眠补钙,可以适当喝一些,不过为了牙齿和口腔健康,喝完要漱口。”


    今天产检结束后,玛丽萨收到了医生给林颂元罗列的注意事项,林林总总不下百条,林颂元自己看得都眼晕,差点又反悔不养了。


    强撑着看完之后,他又发现没什么难坚持的事情,随手给了玛丽萨,让她时刻监督自己。


    他身边就一个玛丽萨照顾他,所以在评估完自己身体情况之后,林颂元没有隐瞒怀孕的事。


    如果因为他此时的不告知,导致玛丽萨在不经意的时候做了伤害宝宝的事情,他一定会后悔。


    只是没想到,监督第一天,第一项早睡就难倒了他。


    林颂元把喝光的杯子放回托盘上,无辜的大眼睛亮闪闪的盯着玛丽萨,一副自己很讲道理的样子。


    “可是我现在根本不困啊,我今天早上起得晚,睡眠应该是充足的,晚上晚一点睡也没关系吧?”


    玛丽萨微微一笑,“不建议您这样呢先生,如果实在睡不着,我可以给您做做睡前按摩,我是有专业证书的,您可以放心。”


    “按摩啊……”林颂元可耻的心动了。


    自打来了这边,他再也没有做过按摩,以前隔三差五在家里就享受了,玛丽萨不说他还不想,玛丽萨一提起来,林颂元浑身上下的筋骨都有点想念。


    他极力规避脑袋里出现的人影,让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玛丽萨身上,“快快快,我要体验。”


    体验也不能全身体验,毕竟还得顾及宝宝,林颂元和玛丽萨商量后决定只按头部和肩颈。他头尾颠倒着躺下,玛丽萨站在床脚,耳边是玛丽萨找的轻音乐,台灯也刻意调暗了。


    林颂元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和那个人的手不一样,玛丽萨的手掌有些粗糙,更小更厚实也更温暖,手指按在后颈和背部的时候没有一丝情欲,全然是对自己手艺的自信。


    林颂元本来还挺精神的,按着按着,竟然真的有点困了。


    迷迷瞪瞪的时候,他好像听到有人问他这个力道行吗。


    林颂元懒得睁开眼睛,眉头皱了一下,像是在说多此一问。行不行的他这表现还不明显吗,又不是只有说出来的夸奖才是肯定,睡得快也是啊。


    “晏鹤予你别烦我,我要睡了。”嗔恼的尾音渐轻,像是印证他这句话,话音刚落,林颂元的呼吸声便绵长起来。


    玛丽萨手部动作顿了顿,在继续按和收手之间摇摆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收手。


    她给林颂元的枕头调了调位置,把助眠的音乐设置定时,保证她离开时林颂元不醒过来,又保证夜间不让对方受扰,只是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玛丽萨始终琢磨着一个名字。


    晏鹤予,她第二次听见了,每次都在林颂元半睡不醒的时刻,仿佛这人被压在心底,只有理智出走之时,才能上来喘一口气。


    仅仅只言片语,竟也勾勒出林颂元的一部分过往。


    玛丽萨克制住多余的好奇心,收好所有物品后,安安静静退出了林颂元的卧室。


    这一觉睡得好,林颂元醒来神清气爽,喊玛丽萨收拾行李,今天回家。


    就算病房再豪华方便,也不如家里舒服,尝试过玛丽萨的手艺后,他起来就网购了一台按摩床送回家,想想他之前订的钢琴,这会儿也该运输到了。


    这几天他没让玛丽萨往返家里和医院,不知道草坪怎么样了,门口的花有没有枯萎。


    林颂元坐在车里,远远看到有小女孩穿着亮彩的短衫短裤和雨靴,戴着遮阳帽在他的草坪上奔跑。


    女孩身后拖着一根长长的水管,她的小手堵着管头,利用压力让水流变得细密,滋出来的水雾上空挂着个小小的移动彩虹。


    车子停在门口,小女孩放下水管蹦蹦跳跳过来,眼睛亮亮的,“叔叔你回来啦!”


    这片的小朋友很喜欢他,不光是因为林颂元经常送吃的和小礼物,还有他提供工作岗位和报酬的缘故。


    上次种花他就发现了,这边的教育很提倡实践和回报,不用总是担心小朋友会搞砸一切,恰恰相反,他们对耳濡目染的事情深有心得,比如草坪管理。


    林颂元觉得有趣,干脆在信箱外贴了个招工启事,每周找一个小朋友照顾他的草坪和花丛,报酬让对方在他提供的选择里任选。


    这周是伊丽莎白负责浇水。


    伊丽莎白是最早找玛丽萨报名的那批,林颂元还以为自己不在,这件事会搁置。


    “嗯,回来了。”林颂元微微弯腰,手撑着膝盖,几乎和女孩的视线齐平,“工作辛苦吗?要不要跟叔叔进去歇一歇?玛丽萨阿姨会给你做甜甜的奶茶哦。”


    伊丽莎白兴奋的摇摇头,她一心只想赚钱买自己看上的限量版玩偶,闻言笑得甜甜的,“谢谢叔叔,但是我赶时间,还有下一份工作等着我呢,等我有时间,一定来叔叔家做客。”


    “好吧。”林颂元失笑,难得想邀请小朋友回家坐坐,还被婉拒了,但心情还是很好,是那种和小朋友聊天透着天真可爱的快乐。


    “那等你有时间一定要过来玩啊,可以多叫几个好朋友一起。”


    “放心吧叔叔,你这么好看,我们都很喜欢你,不说啦,我要去忙了。”


    伊丽莎白像小蝴蝶一样飞走了,林颂元进了房子,偶尔从落地窗那看几眼,心里开始情不自禁想象自己的宝宝,是不是也会长得这么可爱。


    林颂元这次回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以前他也喜欢小朋友,可那是有距离的浅浅的喜欢,就像喜欢一朵花,一片云。


    现在他喜欢小朋友,是怀揣着期待包容和关爱的喜欢。


    “玛丽萨,把他们的报酬单拿来我看看,”林颂元想做点什么,他敲着桌子,“再加点什么奖励好呢。”


    至于昨晚还在困扰他的财政问题,林颂元破罐子破摔的想,大不了风头过了,几年之后让他哥偷偷转移点财产给他。


    他哥都说了,他的身份信息还保留着,只登记了失踪人口,他的信托基金啊,股票账号这些,都还在盈利中呢。


    虽然自动被晏鹤予接管了,但他也不是没有留下东西嘛,他的咖啡馆甜品店和画廊,也是蒸蒸日上。


    这么一想,他真的放弃了好多啊。


    只有宝宝陪着他了,还好把宝宝留下了。


    林颂元浅浅笑了一下,光影在他脸上呈现出油画般的质感,整个人安静坐在那里,散发着西方中世纪圣母画像般的光辉。


    这一天林颂元都保持着愉悦的心情,入睡的时候也没有困难,乖乖抱着甜牛奶喝了,在玛丽萨的碎碎念里又刷了一次牙。


    “玛丽萨,这种事情,我妈妈七岁就不再提醒我了,真是没想到我越活越回去。”


    玛丽萨听着雇主的抱怨,没有一丝辩解,只关心雇主明早想吃什么。


    林颂元眼睛一转,坏坏的勾着唇笑,“我想吃越南米粉,要辣辣的,开胃。”


    医院里的饮食淡的很,虽然是玛丽萨做的中餐,但仍旧透着淡淡的白人饭的死感,林颂元的评价是不难吃但也不好吃。


    这种感觉很难让他不想到杨驰,这个因为留学而导致味蕾死掉的人,每次都兴冲冲的给他推荐美食,实际上十次有八次都很一般,不知道杨驰现在怎么样,还有没有心情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