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富安小巷 天下直男共有一劫。
一夜未睡, 夏迟却一点不困,浑身都是使不完的牛劲儿,他又找了个鸡毛掸子来到大殿。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斜斜地洒进来, 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夏迟踮起脚尖, 小心翼翼用掸子拂去神像头顶的蛛网,屡屡银丝化作细碎尘埃飘散,神像面容渐渐清晰。
他转身去井边打了一盆清水, 就着方才的抹布,在供桌前细细擦拭,陈年香灰簌簌落下, 干涸的烛泪被一点点刮除。地面和窗棂上的灰尘清除掉后, 夏迟在神龛底下找到几本发霉的账簿,和蒲团一起拿到太阳底下晾晒,顺手端掉一个老鼠窝。
铜盆里的水换了几遭, 整个大殿终于焕然一新, 斑驳的金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供桌上的烛台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将整个殿堂照得通明。
拧干最后一块抹布时,发现掌心不知何时被木刺划了道口子,他随意在身上一抹, 抬头看向灶王爷的神像,那泥塑的眼眸终于不再凶神恶煞, 似含着温润的笑意。
“谢了。”
夏迟恭敬地上了柱香,对着神像拱手再拜。
回到后院, 刚拿起手机,屏幕疯狂闪烁起来——红标几乎占满通知栏,屠四海44个未接来电像一串猩红的爆竹, 微信更是爆炸式增长。
划开聊天界面一眼看到底,屠四海在这一个小时的心理路程,简直比孙猴子西天取经还要跌宕曲折。
“狗日的你给说清楚……”
“你特么要死是不是?卖什么关子?接电话啊!”
……
“夏迟!你混蛋!”
“老子刚认了爹,老子刚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狗日的,老天爷凭什么这么玩我……”
……
“夏迟!!!你牛逼!”
“你敢这么晾着老子,**特么的一刀两断!!”
……
“大师,您在哪儿呀?”
“小的带了些礼物,想去给您请个安,您行个方便?”
……
简直就是被渣男冷暴力PUA驯化成舔狗的教科书范本。
夏迟心里冒出点愧疚,刚忙活去了,真不是故意晾着他。
于是回道:“福安里大上坎儿见。”
完了又骄矜地补充:“只等你十分钟。”
大上坎儿就在福安里巷子口,屠四海准时开着那辆锃亮的迈巴赫来了。
现在的屠四海,已经改名为贺四海了,DNA鉴定结果出来的当天就改的。
贺四海下车时眼神比先前清澈许多,跟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车刚停稳,他就一溜小跑绕到副驾,弓着腰帮夏迟拉开车门。
夏迟慢悠悠坐进去,还没坐稳,贺四海就麻利地摸出一张卡,往他手里一塞——低头一瞧,嚯,正是自己那笔得而复失又失而复得的七位数。
“唉!这么客气干什么。”夏迟强压住嘴角,话是这么说,手上却半点不含糊,快速把卡揣进兜里。
贺四海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说起话来是一个脏子都不带了:“道长,您看……我爸那事儿……”
这声“爸”叫得那叫一个顺溜。
也是,天底下谁不想找个首富当爹?什么陈年旧怨家长里短,在泼天的富贵面前都得靠边儿站。
“嗨,多大点儿事儿?”
夏迟嘴上应着,眼睛却止不住四处瞟,这也是他头一回坐上迈巴赫,“那什么……咱爸这会儿在哪儿呢?”
……
夏迟心里琢磨着,答应灶王爷的事,还是得想办法解决,福安里那片是贺首富的地皮,如果贺首富答应,这一切都好办了。
好巧不巧,贺首富他病了。
也难怪贺四海会应激。
车往沿江路开去,夏迟陷进真皮座椅,整个人像是被一团云给托住,他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这他娘的跟挤地铁完全是两个世界啊!】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是金子做的。】
手指偷偷划过车门的曲线。
【这手感,下辈子投胎当个车钥匙还来得及吗?】
贺四海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真皮包裹的方向盘,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抿成一条直线,强压住那股得意劲儿。
这点儿小动作没能逃过夏迟法眼。
夏迟瞬间就破防了。
【神气什么?不就是个暴发户!】
【我还管马云喊爸爸呢,谁还没个首富爹啊。】
【支付宝里天天给我发红包……】
【等老子哪天成了顶流,买他个十辆二十辆,就开到二环,一会儿摆成S,一会儿摆成B……】
屠四海自从改名为贺四海,整个人仿佛被开了光,只要闭上嘴,往日那股屠尽天下的戾气,全然化作四方来贺的国泰民安。
夏迟默默打量着脱胎换骨的贺四海,修养了一两个月,脸上的淤青褪尽,肋骨上的伤大致也好全了,两颗新镶的全瓷门牙白得晃眼,配上价值不菲的新眼镜,活脱脱从法制栏目嘉宾升级成财经频道分析师。
谁能想到这么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哥,曾经会为了一张独家照片,躲垃圾桶里一整夜呢?
夏迟忍不住犯贱,卜算起贺四海的豪门生活。
【嚯,每个月零花钱三百多万!】
【噫!马桶是金的。】
【卧槽!连狗都有专属保姆?!我活的还不如一条狗!!!】
【天道不公,不公至……】
【诶……还买了鸽子蛋,给心仪的女神表白了……】
刺探到八卦,夏迟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贺四海刚还把夏迟的诋毁当恭维,怡然自得听着,结果这句话一出来,他手一抖,车差点歪到绿化带去。
卧槽!神棍怎么什么都扒!
救命!
求放过!
【这暴发户直接空运来新鲜玫瑰把求婚场地铺成了花海,还请了当红乐团,保镖们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一筐一筐往地下撒花瓣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拍《了不起的盖茨比》呢。】
【有钱烧的啊——】
【十克拉的粉色鸽子蛋啊,这谁能受得了……我们小屠屠也是苦尽甘来,终于有情人终成……】
【什么?被拒了……】
贺四海脸都绿了,手指紧张地握在方向盘上。
别扒了,裤衩子要掉惹。
【原来金钱不是万能的,连首富的儿子都能被拒绝!!】
【我们百万要长相有票子,要身材有票子,要学历有票子,把嘴缝上就是顶天立地人届楷模!】
【资本主义也遇到社会主义的铁拳拳啦!十克拉的鸽子蛋都砸不动,姑娘的眼皮子是钛合金焊的吧!】
【我原以为吕布已经天下无敌了……】
【谁,谁这么有种?!!】
贺百万浑身紧张,余光见夏迟抠着脑袋掐着算着。
突然愣住。
空气陷入死寂。
【时……露???】
夏迟僵硬地转头,钛合金狗眼如激光武器,带着三分讥诮七分轻蔑十分不可置信刺向贺四海。
眉梢微微挑起,肩膀一颤。
“呲——”
贺四海的自尊心瞬间就像借了箭的草船。
【那可是虎扑第一女神,高圆圆的接班人,被评为全球最漂亮脸蛋,亚太颜值天花板,外媒盖章“东方维纳斯”的国民初恋——时露啊!】
【时露的真爱粉这么多吗?】
【果然天下直男共一劫!!】
【熊心豹子胆总要有的……】
【不表白一下,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吼吼吼吼……】
“你特么——”
贺四海眼镜都气歪了,就差把胸口衬衣一撕化身绿巨人,拎起夏迟的腿往地上砸。
“嘀——”
一辆黑车突然从盲区蹿出,几乎贴着迈巴赫的车身强行超车。
贺四海瞳孔骤缩,本能地猛打方向盘,车在路面划出惊心动魄的轨迹。
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还在突突直跳,他死死抓着方向盘,后怕混着怒火在眼底翻涌。
“哟哟哟——”
夏迟夸张地倒抽冷气,惊魂未定拍拍胸脯,坐稳身子。
他瞥见贺四海铁青的侧脸,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
【哦~我说怎么迈巴赫在剧组门口停了一个星期呢。】
【原来是雄孔雀在开屏啊。】
【暴发户就是暴发户,生怕别人看不见。】
【吼吼吼吼……】
贺四海能忍到现在不骂脏话,真的把这一生为数不多的定力都拿了出来。
旁边夏迟一边笑一边擦眼泪。
【赵铭说的绿茶男合着就是你啊!哈哈哈哈……闭环了闭环了。】
【可真是跟贺子勋学到位了。】
【有一说一,比赵铭出息。】
【只可惜……】
夏迟摇了摇头。
贺百万:“???”
什么?
【时露拒绝你,也是有原因的。】
【除了你配不上之外——】
【人家已经名花有主啦!!】
“噗——”
贺百万猛地捂住心口,一口老血差点喷在镶钻的方向盘上。
名花有主?
露露……
我发誓要混出个人样儿来娶你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等我!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嫉妒淬进骨髓,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谁!
是谁!!!
是谁横刀夺爱!!!
【你这样的细狗是没希望的!】
夏迟瞟了一眼他小身板。
【时露喜欢的是浑身腱子肉满背纹身大花臂黑皮威猛男,八个咪咪十六块腹肌的那种。】
贺百万:“???”
贺百万:“!!!”
其他我先不问……
八个咪咪???
十六块腹肌?
是搓衣板成精了吗?!
第62章 福安小巷 我们相认吧!
贺四海驾驶着那辆黑色迈巴赫, 沿着滨江大道缓缓行驶。
车窗外,银杏叶簌簌飘落,在阳光下如同碎金般闪烁。两岸江景豪宅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随着车轮碾过落叶的碎响, 一帧帧从窗外掠过。
车辆在半山别墅前停稳,身怀六甲的四房太太早已在台阶上等候多时。她身着一袭墨绿色丝绒复古裙,颈间的南洋珍珠项链颗颗圆润, 挽着头发,几缕碎发垂在耳畔。
只是那笑容太过标准,像张精心描画的面具。
【嚯, 这就是贺四海的小妈左欣欣?】
【贺四海的小妈看着比贺四海都小。】
【你妹啊!】
【老爷子这岁数都能当人家祖父了。】
【居然还玩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戏码。】
【千年人参炖Q|Q糖?】
你**闭嘴。
贺四海霜打的茄子一样。
他尽力维持着体面, 心已经碎成了八瓣儿,脑子里想的全是十六块腹肌的黑皮肌肉男。
圈里有这个人物吗?
他拼命在记忆里搜寻——时露合作过的男演员、健身房教练……哪个有大花臂?更别说八个咪咪了?
难道她谈了个二次元?
还是说她单纯喜欢吃黑巧克力?
夏迟这孙子……
贺四海咬着后槽牙给自己打气。
……肯定又在满嘴跑火车。
夏迟冷不丁被瞪了一眼,莫名其妙。
【嘶……】
【四眼这厮都住进豪宅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一进房子就表情古怪……】
【难道是……】
【对小妈有意见?】
贺四海:“……”
这钝感力……你真幸福。
【怪不得刚刚脸都憋红了都不叫人。】
夏迟暗自腹诽, 目光在贺四海和那位小妈之间来回扫视。
【要多厚的脸皮才能喊这么一小姑娘叫妈?】
【不过怕啥, 你爹都敢娶?】
四太太正好回头,那张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面庞,却梳着一丝不苟的复古发髻,耳垂上两颗翡翠坠子,在满屋黄花梨木家具的映衬下, 竟透出几分和洽。
“这边请,”她微微侧身, “老贺在书房等着各位呢。”
那声“老贺”叫得自然熟稔,仿佛已经唤了半辈子。
【倒是挺会投其所好。】
夏迟看着她一脸精明相。
【大房早逝, 二房被贬,三房隐居去了,统共就剩这一位小妈, 一枝独秀呢。】
【贺四海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免得一房一房认妈,多尴尬。】
贺四海os。
谢谢,不辛苦,给你当首富儿子的机会,认多少妈都不嫌烦。
【怪不得那李珊珊一出场就一身清朝老僵尸味儿,是在这后宫酱缸里泡久了。】
【谁能想到呢?这位四房太太是卧底上位呢?】
贺四海脚下一绊。
什么卧底?商业间谍?
贺四海警惕起来。
【嚯!这出豪门宫斗可比《甄嬛传》精彩多了!】
夏迟在脑内激情播放起八点档狗血剧,就差手中拿把瓜子了。
【李珊珊先是熬死了原配,刚立稳脚就来了竞争者,小她十岁的三线演员白郁蓉。】
【白郁蓉容貌清丽,仗着胶原蛋白足,把老贺吊得家都不回,李珊珊都成豪门弃妇了。】
【李珊珊也不是省油的,亲手培养了左欣欣当刀使,先让小姑娘装成小白兔接近三房,姐妹情深到能穿同一条裤子,等摸清白郁蓉的习惯……】
【于是就有了白郁蓉出轨门。】
白郁蓉出轨门?
贺四海对这件事记忆犹新——约莫四五年前,八卦媒体登出几张偷拍照,照片里白郁蓉醉眼迷离地倚在男模怀里,香肩半露,蕾丝裙卷到大腿根,纤细的手指正勾在对方裤腰带上……
一夜之间,这位家喻户晓的演员身败名裂,贺仁贵脸面挂不住,很快冷落了她,白郁蓉险些轻生,后来销声匿迹,听说是出家了。
【其实就是这个左欣欣灌醉了白郁蓉,又拿她指纹解密了手机,约来男模,李珊珊随后叫来狗仔偷拍了不雅照。】
【啧啧啧……】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白郁蓉刚消失,四房左欣欣上位,更不好对付。】
【就好比是乌拉那拉宜修提拔上来的甄嬛,比张狂无脑华妃难缠百倍。】
【二房斗完三房又开始都四房,互相都有对方的把柄,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看她母凭子贵做大做强。】
【不过听说李珊珊刚刚被撵出国,去丹麦养老了,四房笑到最后,白捡了个宫斗冠军。】
一路吃瓜,很快到了书房门口,四太太敲了敲门。
“老贺……”
里头没人回应,四太太直接推门进去。
进门的时候,夏迟还在嘀咕。
【不过斗来斗去,三房连个孩子都没留下,二房的孩子也是好不容易代孕来的,老贺不行啊。】
疑惑不解,免不得又算了一算,得出结论。
【哦,原来是老贺真的不行了。】
书房当中“大展宏图”的书画底下,老贺目瞪口呆坐着,眼刀狠狠甩来。
夏迟感觉他心情不妙,尴尬了一下,还是乖巧地打了声招呼:“董事长好。”
心里却忍不住吐槽。
【哦哟,不行咯,年轻时玩太花,抽过的烟喝过的酒都留给小蝌蚪了,不到四十就弱精咯。】
手臂一疼。
是贺四海在拽他,朝他使眼色。
【手上是长了老虎钳么?】
夏迟看不懂贺四海的眼色,但看得出气氛很诡异,也不敢造次,吃呀咧嘴站到他后边儿。
四太太一看气氛有些僵,便冲贺贵仁道:“老贺啊,您常常挂在嘴边儿的夏道长来了。”
贺贵仁别有深意看着左欣欣,夏迟刚刚说的豪门争斗,他都听到了。
白郁蓉……是被陷害的?
这个左欣欣!
不过念在她怀了孩子,姑且不跟她算这笔账。
不对……
【不对!】
夏迟突然在心里惊呼。
【三房十年都没怀上孩子……】
【四房怎么做到的?】
贺首富:“!!!”
贺四海:“……”
左欣欣:“???”
都看着我干嘛?
贺贵仁默默咬紧后槽牙。
“你……先出去。”
回头再找你算账。
左欣欣一头雾水,但能感觉到贺贵仁的隐忍,贺贵仁从来没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悻悻出了门。
房门关上。
夏迟的嘴巴也闭上了。
【不可说,不可说。】
【这贺老一世英名,怎么总干这种替别人养孩子的事儿。】
【娶了四房太太,就俩正经儿子。】
【咦?怎么孙子辈也不行?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算来算去,就森雅肚子里那一个孙子。】
夏迟的眼神忽落在贺四海身上,目光朝下走,眼神讳莫如深。
【你怎么也不行???!!!】
【不会是被贺祖耀那厮给踢坏了?】
贺四海脸色嗵地红了。
“!!!”
夏迟唏嘘。
【哎哟,这万贯家财,到最后不还得落在我大外甥一个人身上。】
【森雅不进你们贺家门,这万里江山到最后也是她的,哈哈哈哈!】
【我那好命的大外甥哟!!投胎届的扛把子。】
“咳咳咳……”贺贵仁嗓子里好像住了一辆摩托车。
不能再扒了,给他留点脸吧。
他展开笑脸:“夏道长,幸会幸会。上回你走得急,都没来得及好好道谢。”
甭管话多不好听,贺贵仁还是知道孰轻孰重,这位在商海浮沉半生的老狐狸,曾经亲耳听见夏迟冥冥中的指示,并在他的指引下和亲儿子骨肉重逢。
不能怠慢。
夏迟被一声声道长叫得心虚。
贺四海机缘巧合认下亲爹,那真是他的命数,夏迟除了画了个饼其实也没做什么,谁晓得竟白捡了份功劳,临走时被送了张X会所终身消费卡,一下子把他被捆成粽子差点成为盘中餐的委屈全都哄好了。
“您客气,您客气,叫我小夏就好。”
夏迟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贺贵仁,上一次被蒙住眼睛,只听见贺首富的声音,上了点年纪,但也中气十足。
不像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样子。
【莫非是狸猫换太子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
夏迟问他:“贺董事长,您这是怎么了……”
贺贵仁叹了口气,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前些年不小心摔下楼梯,摔坏了腿,一直好不了。最近又碰上了连绵阴雨,疼得连床都下不来。”
他苦笑着摇头,“什么专家教授都看遍了,进口的药也不顶用。“
夏迟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往前迈了两步。只见贺贵仁盖着毛毯的腿上,隐约缠绕着一缕缕黑雾,如同活物般在小腿处游走。
他瞳孔骤然一缩——这哪是寻常病症?
【不对劲】
【这黑气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脏东西?
贺贵仁心肝猛地一颤!
贺四海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语气急切:“道长,您神通广大,能不能给我爸瞧瞧?这腿……到底怎么了。”
夏迟干笑了一下。
“我不是医生啊。”
【如果是病别指望我。】
【如果不是嘛~】
夏迟对贺首富道:“您能不能把伤处露出来让我看一眼?”
贺贵仁点头,贺四海麻利上前将裤腿卷起,露出枯瘦的小腿——
只见苍白的皮肤上,赫然趴着一块掌心大小的暗青色斑痕,边缘如蛛网般蔓延。
【天呐!】
夏迟呆立当场。
【这纹路,这形状……】
【这难道是……】
【贺家祖传的青鳞印???!!!】
【俺也有!!!】
贺贵仁:???
什么??
青什么鳞印???
“贺先生,您这印记……”夏迟声音微微发颤,“是不是每逢夜里,就会隐隐发烫?”
贺贵仁点头。
【俺也是!】
夏迟激动:“是不是一碰到水就会抽疼?天阴下雨疼痛加倍?”
贺贵仁点头。
【俺也一样!】
【爸爸!】
【我漂泊半生,孤苦伶仃,终于找到你了!】
【我们相认了吧!】
贺首富:“???”
贺四海:“!!!”
第63章 福安小巷 烂透了的果子,终于落在了地……
贺首富看着夏迟, 又看着贺四海。
想起他年轻时做过的数不清的风流韵事。
当场就和段正淳共情了。
难道,难道他也是我遗落在民间的儿砸?
倘若这真的是我儿,纵然在天下英雄面前名声扫地, 我也绝对不亏待于他!!
贺四海眉头更是拧成了疙瘩。
难道……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不过什么青鳞印?
我怎么没有?
夏迟沉浸在自己的头脑风暴中, 两眼放光眉飞色舞。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啦!】
【我终于可以翻脸不认人,装腔作势,得陇望蜀, 横行霸道,挥霍无度,游手好闲, 目中无人, 蛮不讲理,六亲不认,卸磨杀驴, 蹬鼻子上脸, 恩将仇报,为富不仁,阴阳怪气……】
【然后发一条朋友圈:我视金钱如粪土!】
【吼吼吼太爽啦!!!】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贺贵仁。
【爸爸,您还缺儿子吗?】
【特别会花钱的那种!】
【孙子也行!!】
贺贵仁眼中的光芒瞬间被浇灭了,脸微微有些抽搐。
若不是腿脚不方便, 高低过去给他一锤子。
贺四海恨不得踢他一脚,就知道这家伙没有憋什么好屁, 于是压抑着怒火怼了他一拐子。
“别在这儿卖关子,到底怎么了?”
“哦。”夏迟从浮想联翩中苏醒过来, “能不能问一下,您这个淤青是什么时候有的?”
贺贵仁手指摩挲着膝盖,回忆起来。
“三年前就有了, 在公司楼梯口一脚踩空,摔下楼梯,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就留下这淤青。”
夏迟:“贺董事长,您仔细回想一下,在摔倒之前,有没有跟谁发生过冲突。”
“冲突?”
贺贵仁突然被点醒了一般。
“那天确实是跟人大吵了一架。”
【谁还敢跟贺首富大吵一架?是跟贺祖耀吧。】
夏迟沉吟不语。
贺四海有点着急:“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哈,这个……不是别的,就是被祟物冲撞了。”夏迟回他:“说得更明白一点,是被诅咒了。”
“???” 贺首富震怒:“谁!谁敢诅咒我?!”
夏迟:“敢问,令公子贺祖耀在哪里?”
******
贺祖耀在精神病院里。
夏迟之所以知道这件事,并不是算出来的,而是广大网友的街拍视频在网上爆出来了的。
这就要提及最近的几次新闻。
话说这位假少爷,在贺家的庇护下嚣张跋扈惯了,养了无数小弟。忽然有一天,名下所有黑卡停用,股份全部冻结,小弟们见发不下工资,一哄而散。
贺大少爷这才晓得他爹来真的。
余下的钱很快挥霍一空,走投无路的贺大少原本低头认个错,贺首富念在养他一场,还是能给他个体面,但他宁死不屈,变本加厉,来到半山别墅就是一通打砸,还把小妈给打了,贺首富没有惯着他,直接让保镖把他撵出门去。
贺大少爷哪里受过这等委屈,自恋受挫,戾气爆棚,回去的路上看不顺眼,就把路过一老大爷给打了,引起了围观群众的愤怒,被几个有正义感的路人反剪手摁在地上,还被拍了视频传到网上。
视频里贺祖耀被薅住头发,鼻青脸肿,直到警车来了,还挣扎得跟捆猪似地,嘴里嗷嗷叫嚷着:“我爸是李刚(划掉)贺贵仁!!”
帽子叔叔听了这话都蒙了。
“你爸是祺贵人你也不能当街打人啊。”
寻衅滋事关了七天。
关键是贺家没有来捞人,连老管家都没有出面。
还放出话来:“贺家不是法外之地,贺家子弟也要知法守法,犯了错就要接受法律惩罚。”
体面又无私。
贺祖耀从看守所出来的那天,怎么也想不通,贺家就这么把他抛弃了。
而永远疼她的后妈李珊珊,不知为何触怒了贺贵仁,被匆忙送出国,死生不复见。
他这才觉察出李珊珊的好来,为时已晚。
贺大少彻底破防了。
不过贺祖耀就是贺祖耀,淋了一整夜的冷雨,又得出了个老掉牙的反派结论——
“都是你们对不起我!!!都是你们负我!!”
贺祖耀有了新借口,又做出了新的出格行为。
当街□□|烧。
这次不是扭送派出所,直接精神病院来人,把他手也绑上,脚也绑上,拖猪一样,拖到精神病院去了。
又被拍下上了头条。
贺家随即召开记着会,展示出大儿子的狂躁症诊断书,并向大家保证,治不好是不会放出来害人的。
烂透了的果子,终于落在了地上。
******
贺贵仁带着贺四海和夏迟,当即来到江岸精神病院。
高高的铁栅栏后,是一栋灰白的苏式老楼,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当年于佩就被关在这里,如今贴了瓷砖粉饰一新,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贺四海站在精神病院楼下,仰望着冰冷的建筑,风掠过铁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可诉说的思念。那个给予他生命却从未谋面的女人,就是在这里渡过了最后孤独的时光。
贺四海心里五味杂陈,推着贺贵仁的轮椅上了斜坡,阳光穿过梧桐树的间隙,将轮椅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通往过去的隧道。
早就有护士守在门口,引着他们向大厅走去,不多时,楼梯口传来拐杖叩地的响声,江岸精神病院的郑院长从楼上下来,见到贺贵仁,脸上掬着笑:“贺董事长,稀客啊,好久不见啊。”
两人早些年就认识了。
当年贺贵仁辜负于佩,导致她神经失常,贺贵仁是于心有愧的,他舍得花钱,在江岸精神病院捐了一座小楼,托付郑院长好好照顾于佩。
可于佩还是死于产后癫痫。
于佩产子时郑院长就守在产房外头,目睹了孩子降生和抢救产妇的整个过程,也见证了姗姗来迟的贺贵仁抱着婴儿手足无措双眼通红的模样。
他以为冤孽到此结束。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几十年后,于佩生的这个孩子也进了精神病院……
其过程……
哎,一言难尽。
俩老相识二三十年没见,皆是两鬓斑白,满面风尘,一个坐着轮椅,一个拄着拐杖。
“老郑啊,你这……怎么也拄上拐了。”贺贵仁唏嘘。
郑院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五十步笑百步,您不也坐上轮椅了?”
“老啦,都老啦!”
两人寒暄着,绕到旁边的升降电梯上到二楼。
迎面便是一排沉重的铁栅栏门,再往里又是一重安全门,就好像里面关着什么凶猛的怪兽。
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在指纹锁上按下手印,安全门缓缓弹开。前面是一整扇防爆玻璃墙,单向透影,病房内景象尽收眼底。
说是病房,跟五星级酒店无异,真皮沙发、豪华家电应有尽有,但细看之下,却是触目惊心,沙发表面被挠得全是口子,墙上坑坑洼洼都是凹痕,所有家电都有被砸过的痕迹。
贺祖耀就陷在这片被重整了一遍又一遍的废墟中,留着长头发,穿着病号服,整个人像是一尊蒙尘的雕像。
不知是不是听见外面的动静,贺祖耀缓缓抬头,森冷的目光越过凌乱的头发扫来,黑洞洞仿佛吞噬灵魂的深渊。
【嵖岈鬼现原形了?】
夏迟移开视线,后背有些发凉。
“贺少爷的状况已经好转许多。”郑院长的声音有些虚浮,“刚入院时……狂躁和反社会倾向严重,攻击性比较强……”
他没敢详细讲述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贺祖耀是如何挣断三指宽的束缚带,如何把镇定剂的针头扎进医生手臂,如何拿椅子乱杂一通,打哭过几个护士,以及扇了院长自己多少个巴掌。
“现在配合药物治疗后……”郑院长偷瞄着贺贵仁的表情,声音越来越低:“已经能进行基础社交了。”
贺贵仁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默然道:“按规矩治。”
郑院长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还是有点摸不清头脑。
那天贺董事长突然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让他带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医生,众目睽睽之下把当街闹事的贺祖耀绑进了精神病院。
当时郑院长暗自揣测,这不过是豪门惯用的危机公关,平息众怒罢了,等风头过去了,这位太子爷就会被偷偷接回去。
为此他甚至特意准备了VIP病房,每日餐食也都特殊供应。
谁知贺家再无人过问此事,每月诊疗费准时到账,却连个探视电话都没有。
今天突然亲自过来,也不知是怎么个意思。
贺贵仁好像并不想在此多留,看了两眼就下楼去了。
“郑院长,您这儿的护士和医生怎么都好像有点瘸?”
走到楼下院子里的时候,贺贵仁旁边某个长得挺好看的小年轻突然发话了,他指着路过的工作人员道。
郑院长没放在心上,随口道:“哈,可能天阴吧。”
总不会是在学我。
“唔,好像是了,”没想到贺董事长也关心起了这件事:“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都瘸。郑院长,能不能把那几个人都叫过来一下?”
“啊?”院长有点迷茫:“……叫过来干啥?”
贺董事长:“看看腿……”
院长:“!!!!”
第64章 福安小巷 你打我噻打我噻打我噻……
郑院长没想到贺董事长不关心自己儿子, 居然关心别人的腿。
但看一行人神情肃穆,也不像是心怀不轨的模样,便把几个腿有点瘸的都叫过来。
天阴沉起来, 乌云飘来锁住了阳光。
被叫过来的医生护士护工排成一排, 一共七个,裤管卷至膝盖,露出深浅不一的陈旧淤痕, 那些淤痕泛着惨淡的青紫,形状如出一辙——都是歪歪扭扭的葫芦形。
【快!叫爸爸,我有一个好爸爸, 爸爸, 爸爸,好爸爸,好爸爸, 我有一个好爸爸……】
【大好的机会认首富作爹啊!】
【葫芦娃, 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
好像谁的手机没关好, 漏出些噪音出来。
郑院长严厉目光在医护人员身上徘徊,却找不到声音来处。
气氛有点怪异, 郑院长好像看见贺董事长右眼角微不可查抽动了一下,嘴角也抿成一条线, 像是在隐忍些什么。
站在轮椅后戴眼镜的青年突然翻了个白眼,似乎对谁很不满。
郑院长有点懵。
目光徘徊在推轮椅的青年脸上,隐约觉得眼熟, 又不知在哪儿见过。
郑院长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而后主动掀起自己的裤脚,小腿上也露出个葫芦形状的淤青。
“莫不是集体中毒了?”
【哟呵!难怪拄拐了呢。】
【不过你这把年纪了,当首富儿子委屈了。】
郑院长:“???”
谁在这儿胡说八道啊?
郑院长的视线终于定格在那个过分漂亮的年轻人身上,对方慢慢踱过来,像只优雅的鹤。
“院长,”年轻人目光在他腿上流转,“您这腿……是怎么瘸的?”
郑院长皱着眉头回忆:“就上个月查房时,不小心撞到什么,当时眼前一黑,差点儿没站住,从那以后,每逢天阴下雨就腿疼,”他扶了一下眼睛,“我还以为是我年纪大了,恢复不好。”
小年轻问他:“磕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老鼠大小,或者听见什么声音?”
郑院长摇头。
其他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讲起了自己莫名摔倒或是磕到的经历,伤处同样一到晚上或者是天阴就隐隐作痛。
小年轻若有所思侧过身去。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看来这贺大少爷没少折腾。】
【与天斗,其乐无穷也,与地斗,其乐无穷也。】
院长多少有点紧张。
贺大少?跟这腿上的淤青有关系?
不过他腿疼的毛病,确实是贺大少来了以后才有的。
小年轻不动声色扯了扯院长的袖口,将他带到离工作人员稍远的地方,低声冲他道。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夏迟,是董事长请来的道士,这次过来,是为了助你们抓邪祟的。”
郑院长抬头纹一挤:“邪祟?”
夏迟干笑了一下:“院长别紧张,没多大事儿,就是那个贺祖耀在泰国找了个厉害的灵媒养了个小鬼,小鬼护主,所有跟他发生过冲突的人,都会被攻击,而后成为诅咒的对象。”
“哦。”
院长听明白了。
院长不信。
可不远处腿上有淤青的人站成一排,有医生有护士,或多或少都参与过治疗或控制贺祖耀。
他又不得不有点儿信了。
那自称是道士的人暗戳戳道:“想抓住小鬼呢,还得请院长您帮个忙,帮忙找人把贺大少爷给制住。”
“制住?”郑院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惊疑不定,“怎么个制法?”
道士忽闪着那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说得轻描淡写:“就按你们平时对付狂躁病人的法子呀!捆起来摁住别让他乱动就行了。”他还比划了个五花大绑的手势,“听说你们不是有那种……带皮扣的约束带。”
郑院长顿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心想你这小子可别害我啊。
他偷瞄着旁边贺贵仁的脸色,干笑道:“道长您说笑了,我们这儿是正规医疗机构,所有治疗手段都是讲究科学依据的……”
“照他说的做。”贺贵仁突然发话了,“我既请道长过来,自然信他。”
郑院长踌躇片刻,还是硬着头皮招来四个经常健身的男医生,个个体格魁梧,白大褂下全是肌肉。
医生快步上楼去,伴随着安全门打开的声音,接着便传来激烈的声响——
有人体撞击墙面的闷响,约束带撕裂的刺啦声,铁架床剧烈振响中迸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最后一切归于宁静,只剩下贺祖耀嘶哑的咒骂在走廊回荡。
从贺贵仁骂到天王老子,再从院长骂到医护小妹,能想起来的人都骂一遍。
跟臭水沟井喷了似的。
郑院长额角渗出冷汗,偷眼去瞧贺贵仁的反应。贺贵仁却只是摩挲着手上的翡翠扳指,面无表情望着院子里的风景,对楼内的腥风血雨浑然不觉。
四个男医生刚从楼上下来,各自都挂了点儿彩。
年轻小道士急不可耐跨步向二楼走去。
“诶——”
郑院长心里摸不着底儿,生怕这神棍瞎胡闹,快步跟了上去。
安全门缓缓向两侧滑开,夏迟站在病房门口,朝里头探头。
贺祖耀被特制的约束带牢牢捆在病床上,一身肥肉在纯棉的病号服下狰狞起伏,他脖颈暴起青筋,唾沫星子随着咆哮四溅。
郑医生一听,十句有五句都是在骂他爹的,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几个男医生叫回来。
“要不打一针镇定?或者把他的嘴堵住?”
神棍却摇手拒绝。
“不用,我就爱听个响。”
听个……响?
买摔炮呢你。
郑院长看着神棍嘴角的笑,感觉到一丝不妙。
夏迟背着手,慢慢踱到病床旁边,他微微俯身,投下的阴影正好笼罩住贺祖耀狰狞的脸。
好似两个月前那场荒唐还在继续——彼时他被捆得像个端午节的粽子,差点成为贺少的盘中餐。如今倒好,这位不可一世的超雄少爷被约束带绑成了螃蟹,任人鱼肉,连指头都动弹不得。
贺祖耀充血的眼珠子随着夏迟的到来而转动,起初还带着暴戾的混沌,直到看清楚夏迟的模样。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贺大少爷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你……”
“哦哟~想不到是我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你可想过会有今天?”
夏迟笑容危险,在屋里转了一圈,拿了个病历本过来,随意翻了几下,卷起来,“啪——”抽在他脸颊。
“你不牛逼么?继续起来整活啊?连姜南的主意都敢打——”
这个念头窜上来,下手又重了三分。
“啪啪啪——”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碰他一根手指头?!”
“啪啪啪——”
清脆的声音在病房内炸响。夏迟的胳膊抡圆了又甩下来,抽得贺祖耀脑袋猛摇晃,脸上瞬间起了棱子。
“呜……”
贺祖耀喉咙跟装个台发动机一样,双眼瞪得几乎要裂开,血丝爬了满眼,他疯狂扭动着身躯,病床被挣得“嘎吱”作响。
他死死瞪着夏迟,不可描述的脏话喷涌而出。
“嘶——”
夏迟吃痛般皱了一下眉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腿。
好似得到了什么积极的回应,夏迟有点兴奋。
“啪啪啪啪啪啪——”又是几个耳光。
直接把猪妖打懵了,猪妖盯着他。
“瞪着我干嘛?我打的就是你。”
“不服气?”
“你打我噻打我噻打我噻……”
夏迟小人得志学着太乙真人扭了起来。
院长起先还站在门口,越看越不对劲,这俩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嫌隙,怎么有点挟私报复的意思。
赶紧过来拉住夏迟。
“道长,道长,这样不合适吧。”
夏迟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面不改色胡诌。
“院长有所不知,我在驱鬼呢,这家伙被邪祟附身了,得抽他,一直把他身体里的邪气抽出来为止。”
郑院长:“???”
你刚刚不是这么说!!!
院长的白大褂洇出一片汗渍,他下意识朝窗外瞥去——
贺懂事长淡定地坐在院子里,对二楼耳刮子声充耳不闻。
郑院长咽了一下口水。
这父子俩,还真恩断义绝成这样儿了?
郑院长还是好心提醒夏迟:“这样不好吧,贺董事长在底下听得到,毕竟是父子……”
“怕啥,贺董事长不也瘸着么?”
夏迟问他:“这贺祖耀平日里骂谁骂得最狠?应该是他老子吧。”
郑院长不敢回答。
夏迟耐心跟他解释:“这个咒术是这样,贺祖耀平日里诅咒谁最多,谁的腿坏得越严重,你看——贺董事长都坐轮椅了。”
郑院长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原来是这样……
难怪!!!
“所以我打他打得越狠,他越记恨我,所有怨念都会集中到我一个身上。”
夏迟趁机撩起自己的裤腿,露出小腿上被小鬼咬的伤痕,那团淤青正一跳一跳地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
“我呀,这在替各位挡灾呢。”
“……”
郑院长想起每次查房后贺祖耀漫天的咒骂和莫名的腿疼。
恍然大悟。
如果是这样的话。
打——
给我狠狠的打!!
夏迟却打不动了。
他扶着病床栏杆大口喘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打人是真爽,但这诅咒也真疼。
得想个快点儿的法子。
“郑院长,”他抹了把汗,声音有几分虚弱,“电疗仪……以前用过吧。”
郑院长手里的拐杖险些没拿稳。
“没敢……”
夏迟:“那就用一下。”
“……”
郑院长看了一眼床上狰狞的病人,又看着脸色发白的小道长,再看看自己的腿。
“安排~”
第65章 福安小巷 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郑院长迅速招呼医护人员将MECT仪器推到病房。
贺祖耀的瞳孔在看到仪器的瞬间骤然收缩, 被束缚的身体开始疯狂扭动。
“你们敢!”他嘶吼着,声音里混杂着愤怒与恐惧,“我是贺家嫡长子!等我出去——绝不会放过你!”
夏迟漫不经心看着工作人员调试着仪器参数, 闻言只是歪了歪嘴角, 露出个坏坏的笑。
他心血来潮,突然翘起兰花指故作娇嗔:“贺少,您忘了, 在这儿您是病人,治不好怎么出得去?”
电极片贴在穴位上,还没通电, 贺祖耀吱哇哇乱叫起来。
夏迟不理他, 朝郑院长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来到走廊。
“诸位,拿好。”
他掏出几张朱砂绘就的辟邪符, 挨个儿拍在医护人员的胸口, “待会儿无论听见什么,看到什么,都别进来。”
交待完,走进屋里,随手关门。
袖中抖出三根红绳, 绳上缀着的铜钱无风自动,他手指翻飞, 将红绳在床尾、床头柜以及仪器间框出个三角区域,自己则站在正中间。
风起, 闪电劈下,天色忽就暗沉下来。
刹那间,整个病房冷得如同鬼蜮。
贺贵仁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整个人僵直,闪电划过的刹那,他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寒光中,夏迟的侧脸线条锋利如刀斧,眉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眸,只余两点寒星般的眸光。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蛛网般的幽蓝暗纹。
他面无表情,唇色却鲜红,仿佛地狱阎罗。
“贺少爷,得罪了。”
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指尖轻轻搭在电疗仪开关上,将旋钮轻轻一转,一档。
贺祖耀只觉得太阳穴一麻,像是有人用绣花针挑开他的脑神经,刺痛顺着血管游走,牙齿不自觉打起颤来,他破口大骂:“艹******”
夏迟没理他,指针拨向二挡。
剧痛升级,仿佛有千千万万只火蚁,顺着电极片钻进脑子,在皮下疯狂啃噬,贺祖耀猛地弓起脊背。
当三挡电流贯穿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着疯狂拉扯。贺祖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嘴血腥冲夏迟吼:“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啧——”
夏迟有些站不稳脚,那道葫芦形的淤青剧痛起来,像一碗热油泼到腿上。
他踉跄着撑住仪器台,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下巴淌下。
红线上铜钱簌簌振响。
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夏迟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
小鬼来了。
“嘻嘻嘻……哈哈哈……”
熟悉的笑声终于降临,依旧是忽远忽近,忽左忽右,近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有只冰冷的小手在拨弄他的发梢。
心脏嘭嘭狂跳。
夏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仓皇的新手,他稳立红线中央,三根浸过符水的红线在阴风中猎猎作响,罡煞之力足够让那邪祟不敢近身。
一人一鬼对峙着。
腿上仿佛贴了张烙铁,时刻消耗着夏迟的忍耐力,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夏迟决定激怒它,速战速决。
挑衅般把旋钮直接调到九档。
贺祖耀魂魄仿佛被千根钢针挑出躯壳——
他仿佛闻到皮肉烧灼的焦糊味,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烈火炙烤,汗毛在高压下全部打开,紧接着骨头缝里钻出千万只蚂蚁撕咬着他的神经。
他眼球在眼眶里疯狂震颤,长大嘴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腿上的撕裂感达到顶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皮下游走,试图挣脱这躯壳的束缚。
眼前一阵阵发黑。
夏迟强忍剧痛,屏息凝神,耳畔捕捉着铜铃的细微响动,三根红绳绷得笔直,唯独东南角留一道缺口,如同张开的捕兽夹。
“嗡——”
缺口旁边的铜钱突然无风自振,夏迟勾起嘴角,指尖悄悄掐紧了符纸——
来了。
小鬼焦急试探,他甚至能闻到熟悉的腐臭气息正从缺口涌入。
啪嗒,十档。
病床上贺祖耀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弹了起来。
四方铜钱大作,小鬼按捺不住,终于露出獠牙,闯了进来,利齿直扑向小腿,就在它即将咬中的刹那——
“咔!”
三根红线如活蛇般弹出,瞬间绞住小鬼的脖颈,十二枚帝钱如烙铁般印在小鬼周身要穴。
夏迟抓住它,反手一记黄纸“啪”贴在小鬼额间,狰狞的鬼脸顿时僵住。
“逮到了。”
他喘着粗气,手里红线一收一绕,勒住小鬼的嘴巴,三两下 就把那黑黢黢的玩意儿捆成了粽子。而后翻过来,对着屁股的位置,啪啪啪,使着牛劲拍打起来。
物理超度。
鬼婴四肢乱蹬,发出猫儿般的尖叫,夏迟没有放过他,一直打到它浑身瘫软,哼哼唧唧蜷成了球。
腿上灼烧消失,青印随着小鬼被打服迅速褪色,最后只剩个淡红的轮廓,晒伤了一般。
“成了。”
夏迟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得瘫坐在地。汗水把卫衣浸得透湿,他抹了把汗。
过了好一阵,“咔哒”门锁轻响,郑院长探头进来,身上还贴着夏迟给的辟邪符,只是拐杖不知丢哪儿去了。
“完事儿,进来吧。”
夏迟撑着地板起身,双腿有些发软。
他踢了一脚地上东西。
“喏,小鬼。”
郑院长看着向自己滚来的东西头皮发麻,这不就一红线球吗?
咱也不懂。
咱也不敢问。
不管怎么样,方才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红线翻飞,郑院长在防弹玻璃后头是领略过某些超自然现象的。
关键他腿上的痛感就这么消失了,连拐棍都扔了。
他是彻底信服了。
道长说的对,道长说这是小鬼,这就是小鬼。
郑院长绕过小鬼,战战兢兢指着病床:“那贺少爷……”
“哎哟!”夏迟一拍脑门子,“把这祖宗给忘了。”
夏迟转过身走到电疗仪前,“啪”按下停止键。
电流戛然而止。
猪妖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湿漉漉的眼神竟透着几分稚气,他茫然眨眨眼,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
“我靠,这是灵魂得到了升华啊。”
夏迟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收获。
于是冲郑院长挑眉一笑:“看到没?对付这种反社会人格,就得以暴制暴。”
他故意提高音量,让病床上的猪妖听个真切,“以后要想腿疼不再复发——”指尖在电疗仪开关上暧昧地画着圈,“三天一小电,五天一大电,以目光清澈为基准,力争把他的咒怨压制到求生欲之下。”
贺祖耀瑟瑟发抖。
郑院长擦着冷汗:“可使不得!这毕竟是贺家的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狗屁贺家血脉。”
【个冒牌儿货。】
郑院长:“……”
冒牌货?
夏迟没再往下说。
贺家一门对儿子被掉包的事讳莫如深,估计是贺贵仁不想这件事传出去丢脸,只私下认了亲儿子,又打算找时间把族谱给纠正过来。
夏迟也不能对郑院长说实话。
但他不说,却不代表心里不想。
【于佩生的那个早就被二房给掉包了,幸好老天爷有眼又把亲儿子给送了回来,给贺贵仁推轮椅的那个才是原配的亲骨肉。】
【躺在精神病院里的这个猪头,不过是鸠占鹊巢的人间败类。】
【就让他在精神病院呆一辈子吧!】
郑院长一瞬间恍惚了——道长的嘴唇分明紧闭着,可耳畔的低语却清晰可闻,他猛地转头望向窗外,方才下过暴雨,贺董事长已经被身后那位白衣男子推至廊檐下。
暴雨过后,空气干净到透明,那年轻人的眉眼轮廓愈发清晰:与记忆中于佩夫人如出一辙的丹凤眼,连微微下垂的唇角都分毫不差。
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怪不得贺董事长听到这边儿的动静,还能淡定成这样。
合着这是个赝品啊,害我费尽心机搞了个VIP病房巴结他,还带领医生护士前赴后继受了那么多气。
想起这几个月来斗智斗勇又受尽委屈的日子。
再看向病床时,眼底最后一丝怜悯也消散殆尽。
既然是这样。
那么为了全院医护人员的身心健康!
只能委屈你了……
贺祖耀看到郑院长嘴边的笑容,心中升起一丝不详。
“!!!!”
救命!
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讲道理呢?干嘛动刀动枪的嘛!
******
夏迟踏着楼梯缓步而下,眉宇间尽是掩不住的骄傲,他握着毛线团,在众人面前高高举起。
“抓到小鬼了!”
围观众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目光在那团诡异的红线上来回游移……
哪里有小鬼?这神棍不会是糊弄人吧。
贺首富看着夏迟手里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位年轻的道长确实有着常人难及的能耐,就像心声会泄露天机一般,他或许也能看见凡人看不见的魑魅魍魉。
更关键的是贺首富已经能站起来了。
“道长英明啊。”贺贵仁赞叹。
这一声赞许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周围立刻响起一片皇帝新衣般的喝彩声。
“道长厉害——”
“不愧是道长!”
“……”
夏迟在这一片恭维声中飘飘欲仙,转身走向旁边办公室,在窗户边儿找了个装药品的空玻璃瓶,随手塞了几张符纸进去,而后将那一团红线丢了进去,用盖子封死。
大功告成。
“道长。”身后有人喊他。
夏迟一回头,是贺首富。
贺首富浑身轻松,折磨他几年的腿伤烟消云散,他刚刚在走廊上来回溜达几圈,感觉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心情大悦。
他走进办公室,看着夏迟封好邪祟,才开口。
“道长申通广大,替我祛除腿疾,真是感激不尽!您有什么愿望,可以往大了说。”
还真是碰到阿拉丁神灯了。
夏迟正有一头事要找他。
“好说好说。”
他竖起一根指头。
“一个亿?”贺首富眼皮眨都没眨一下,“没问题。”
“噗——”
夏迟险些被口水呛死。
感觉生生错过了一个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