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节目结束
这一季的《宝贝去哪儿》直播加录制将将七天, 就创造了该平台乃至全球有史以来最大的直播在线人数纪录。
许多在外的银杏国人乃至外国人都收到了直播推送,点进去只看了一眼,就被这只叫Leo的小猫迷倒了。
【哦(心软)他怎么能这么可爱?简直就是只小狮子。】
【咦, 楼上IP从未见过。】
【亲爱的银杏国朋友,请问小里奥刚刚在说什么?】
【我给你翻译一下,他说要去给农民伯伯收西瓜。】
松市今年立秋后雨水较多, 有些晚熟品种的瓜再不采收就要烂了。昨天阿伯来送西瓜时就说了那么一句,小家伙就记住了。
他也是胆子大,遇到事也不告诉大人,自己等活动录制完毕,骑着小狗拉着小逻辑,就要偷偷往人家西瓜地里跑。
还没出大门, 就被拦住了。这是伊西里斯第一次对他冷下脸, “我昨天怎么说的?”
三小只被勒令贴着墙罚站, 小猫偷偷觑了觑爸爸,缩着耳朵小声说:“要告诉爸爸。”
“那为什么没说?”
黎傲也不知道啊, 他茫然地捏了捏自己的爪子, 完全没想到要先告诉大人。
薰的眼睛瞪成半圆, 将小猫挡在身后, 朝着君主“噗”了一声。
伊西里斯冷冷扫了他一眼,拎起他和小逻辑丢给赞恩, 随后用手拨了下小猫的肚子, 淡淡说:“站好。”
黎傲贴着墙, 大脚板完全贴地,不踮脚的情况下矮得几乎要看不到,两只爪子板板正正贴在胸侧,又委屈又倔强地看着人。
伊西里斯屈起一条腿坐在地上, “里奥,说话。”
他从未对自己语气这么冷淡过,小猫扁着嘴,眼里漾着泪水要掉不掉的。好一会儿,他吸了吸鼻子,“我可以自己做,还、还带着小狗和小逻辑。”
伊西里斯的眼睫如金色的凤羽,低低垂下,就那样静静看着他。过了几秒钟,他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无法对小猫说出狠话,“我相信你能自己做,也相信你能做好,但你应该想一下去依靠我。”
黎傲低头不看他,费力地用爪子擦了擦眼。
“告诉我也好,奶奶也行,我们爱你,也会支持你。”伊西里斯轻点了下猫脑袋,“下次再这样偷偷做决定,爸爸就会打你的屁股。”
明明伊西里斯没有打他,没有骂他,可黎傲始终觉得委屈,却又说不清自己究竟在委屈什么。他的心口就是闷得发酸,眼泪一阵阵往上涌,委屈极了。他想去依靠爸爸,可在遇见事情时,第一反应仍然是依靠自己。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这种委屈从何而来,伊西里斯却是知晓。
亿万次的孤独让他习惯了自立,哪怕现在身边有了人,也还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往前顶。
“对不起,里奥。”伊西里斯松了语气:“是爸爸不好,不该苛责你。”
黎傲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委屈和倔强全都被这句话融化。他本来是忍住的,爪子笨拙地擦着眼睛,硬撑着不掉泪,可就在伊西里斯的手掌轻轻抚上他脑袋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爸爸……”声音闷闷地卡在胸腔里,小猫终于哭出了声。他张开手,踉跄地扑进伊西里斯怀里,小爪子死死攥着对方的衣襟。
伊西里斯抱住他,手掌稳稳地托着他的后背,轻声说:“爸爸在呢。等哭完了,我陪你一起去摘西瓜好不好?”
黎傲的哭声小小的,断断续续,像泄了气的气球,眼泪很快打湿了伊西里斯的衬衣。
伊西里斯轻轻抚摸着他幼小的背脊,许久后,听到一声哽咽的:“嗯。”
让一个人学会自立,所需的代价或许不低,而让一个自立的人学会依靠别人,所需耗费的心血也不来得容易。
但至少,一切都在好转。伊西里斯抱着小猫看向天空飘浮的暮云,只要给予他足够多的爱与安全感,总有一天他会停靠的。
小家伙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和爸爸哭了一场后,又好得没边了。他落在西瓜地里,两只小爪子拍拍瓜,又将耳朵贴在瓜皮上,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反正觉得熟了,就一呲牙齿,咬断瓜蔓。
大西瓜静静躺在那里,黎傲下意识想去推,却又愣了一秒,随后抬起头找人,“西西啊……”他站起身还没这个瓜高,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拨开瓜蔓,将西瓜捧起,“嗯。”
西瓜被拿走了,小猫站在西瓜原先的位置里,呆了几秒后,傻乎乎笑了一声。他心里有些畅快,使不完的牛劲儿上来了,龇着牙咔咔就是咬。
咬到另一边和薰碰到头,在小狗担忧的目光里一脸害臊地蹭蹭,“这个我们搬不动,把瓜咬下来,然后让西西和苏苏搬——小逻辑!”他惊呼:“那个还没熟,不能摘!”
猫猫大王扑过去,一巴掌拍在小逻辑腿上,一脸严肃地拉着教训:“要先拍拍啊,不是‘梆梆’叫的瓜不是好瓜。”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下班后也来帮忙,闻言笑得不行。摄像师举起自己的个人相机,蹲下来对小猫说:“黎傲,我能给你们拍几张照片吗?”
小猫点点头,左手拉着小逻辑右手拉着小狗,对着镜头露出害羞的傻乎乎笑容。
漫天霞光在他身后,美好如画。
有了这么多人的帮忙,瓜收得很快。老农脖上挂着一条汗哒哒的毛巾,他擦擦脸,感激地握住导演的手:“谢谢你们。”
导演有点胖,看着老人干瘦的枯手抿了下嘴,平静心绪后笑着说:“不客气,该谢谢小猫才对,要不是他偷偷带着薰出门,我们也不知道这么回事儿。”
今天的直播已经结束,这时还有摄像机在做录制采样。导演拍拍手说:“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我请客买菜,咱们立马来场露天烧烤吧,当作晚餐。”
篝火燃起,摄像师架着镜头,感觉自己的裤腿被扯了两下。他低头一看,小猫举着一根烤串想递给他,“叔叔啊,你吃。”
摄像师忍不住笑,觉得他在火光下橘色的毛发温软可爱。
“小钱你也来吧。”导演招了招手,“把机位架上,不要动了,大家一起吃。”
这是综艺史上从未有过的场景,节目组和嘉宾们一起干活拍摄,当然,这时的导演也没想将这一段画面剪辑进去。
陈可欣有些不乐意,瞥了瞥机器正对着的位置,果然是那只猫。她眼睛一转,拿着根烤翅走到小猫身后,“黎傲,这个吃不吃?”
黎傲傻乎乎地抬头看她,对大人那点心思毫无所觉,“谢谢。”
陈可欣笑眯眯地把鸡翅放进小猫面前的碗里,挖了坑问:“黎傲今天为什么要来帮农民收西瓜呢?”
“因为阿伯一个人忙不过来啊。”
陈可欣挽了下发丝,对着镜头露出自己好看的侧脸,“那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农民,他们都忙不过来,怎么没见你去帮他们?”
这都问的什么话?哪有问小朋友这种问题的?导演都听不下去了,清了下嗓子想提醒,就听小猫回:“黎傲又不认识他们,又没吃他们西瓜。”
陈可欣说:“所以你帮他,是因为他送东西给你吃?”
“啊。”小猫傻乎乎的:“阿伯对我好,我也对阿伯好。”
“所以你的帮助是有条件的喽?”
“陈可欣,够了。”就连一直插科打诨的孙大河都看不下去了,呵斥了一声:“这么小的孩子,哪有你的那些心思?”
“什么心思?我说什么了?”陈可欣一脸震惊和不理解:“难道不是吗?”
“有条件又如何?”赞恩捂住小猫的耳朵,笑意未达蓝色的眼底,“小猫想帮谁就帮谁,想不帮谁就不帮谁,决定权在他自己。”
“那就不要去营销什么聪明善良,绝世好猫啊。”陈可欣翻了个白眼,“网上铺天盖地全是你们家买的营销。
“真正的善良不应该是帮助所有人嘛?你的帮助是因为别人的率先示好,那算什么啊?”
简直是个蠢货。赞恩脸上彻底收了笑,不待他回,便听小猫扭了扭头,挣脱出来,顶着一脑袋乱乱的翘毛说:“我有这么大。”
他举起自己的两只爪子,比了个大力士的样子,“我可以帮阿伯咬……”他不会数数,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好多个西瓜……但是就能咬那么多啊,多了我牙疼哦。”
他的小米牙也就丁点大,事实上他的年纪也就三个数,可他说:“我遇到了,我就帮他。别的伯伯婆婆,会有其他人遇见去帮啊。”
一个人的善良和力量有限,却是可以传递的。节目组的人何尝不是因为注视小猫的表现,所以前来帮忙的?
小猫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陈可欣,“我也遇见了你,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也会尽力帮你的。”
她有什么需要他帮助的?陈可欣下意识就要反驳,可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不自觉的,她卸掉了身上的所有尖利与武装,说不出话来了。
那一夜后面的事陈可欣模糊了,拍摄到最后一天时,节目组选出了这一季的最具人气奖——毫无疑问的,是那只小猫。
她看着他傻乎乎地戴着又土又俗的大红花,趴在爸爸的胳膊上和大家挥手告别。
黄文洲弯下腰和猫握了握手,“小家伙,下次来首都,黄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黎傲不害臊地扬着圆脸应了。
这一季几乎白跑,孙大河早在开拍的第一天就知晓,谁能抢得过这只猫的风头呢?孙大河叹了口气,却奇怪的没有多大遗憾,“也来桐城,我带你去游乐园玩。”
到了陈可欣,女人有点别扭地将一袋饼干递给他,“早上刚烤的,不吃你就丢垃圾桶。”
黎傲抱着饼干袋,“谢谢陈姨姨。”
一袋破饼干而已,有什么好谢的。陈可欣脸颊有点红,转身就要走时被拉住袖口。
小猫将代表人气第一的大红花放进陈可欣的手里,“这个送给你,不要不开心。”
陈可欣愣愣看着掌心里的东西。
她十六岁时的新婚前夜,从偏僻的大山里逃出来,用了一切办法才爬到今天的位置。她是网红,流量和曝光就代表着一切。是黑是红对她而言根本没有关系,只要有钱,只要不回到那种日子就行。
看着那颗圆滚滚的猫脑袋,她第一次伸手摸了上去。柔软的,温暖的,他说他会帮自己。
“笨猫……”她握紧掌心里大红花,低头拉着女儿就走。
她才不需要帮助,陈可欣擦了下脸,对上女儿担忧的目光。
“……”看着小女孩涂着淡妆的脸,她回头看了看那只小猫,抬手,将女孩脸上擦拭干净。
“妈妈?”小女孩有些茫然。
“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陈可欣突觉一些轻快,“走吧,我们回家。”
她觉得自己不需要那只猫的帮助,可从那一瞬间的对视开始,他就已经改变了某些东西。
是她的,也是所有被编写好命运的地球人的。
第182章 三岁的幼儿园
哪怕是在直播结束之后, 这只小猫的关注度也丝毫未减。大批的粉丝和主播在小猫街聚集,只要拍到一个画面,就足够他们的账号涌入一批热度。
沈确一拉开客厅的落地帘, 正对上隔着院子举起手机的一张张脸。
“……”这些人对猫的狂热程度简直比德尔斐人追逐太阳还甚,“不用管这些人吗?”
伊西里斯跷腿坐在沙发上,抿了一口红茶说:“不靠前打扰就好。”
赞恩大马金刀地往伊西里斯身旁一坐, 叉着腿抵着兄长的膝盖,懒散散回:“就让他们看吧,多看看。烈日虽被笼罩于乌云之下,但只要一直抬头仰望,总会看见缝隙里的光。”
不过是参加了一档综艺节目而已,从未有人能如黎傲一般, 在全球范围内掀起如此狂热的追星浪潮, 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即便活在新日设定好的程序中, 地球人也依然在潜意识里渴望着自由。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不由自主地关注小猫吧……”赞恩往楼上看了眼, “倚女士呢?还在等小猫醒吗?”
伊西里斯放下茶杯, 金瞳竟有一些温柔, “小家伙第一天上学, 她肯定要等的。”
处暑将过,白露未到, 气温尚且炎热。
床上的小猫枕着小狗呼呼大睡, 尾巴绕过来给自己盖着小肚子。
倚玉兰花白的发丝在晨光中染上金色, 她侧坐在床边,静静守着这一天,等待着小孩能够上学的这一天。
千劫万转,一重又一重的轮回, 他在法律上属于那两个东西,在生命的设定中从未上过学。哪怕她再努力,也没有办法让小家伙去读幼儿园。
他没有上过幼儿园,没有活过六岁,这就是新日统治下属于他们的命运。
倚玉兰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细碎碎的光,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风打了个卷,搔在小猫脸上,他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张大小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咂咂嘴,下意识地在空气里张合了两下爪子。
薰一直清醒着,默默闭目陪伴他们。感知到小猫醒了,这才睁开猩红的兽瞳,吐舌头给小猫舔舐毛发。
黎傲哼唧了一声,腰身扭成麻花,亲密地将头靠着薰。
倚玉兰慈爱地看着他们,过了会才拍拍懒虫小猫,“好啦,该起床了。”
醒了好几分钟才睁眼看世界的短腿猫也不站起身,毛毛虫似的扭到倚玉兰的腿边,将小腿蹬在人身上,奶声奶气喊:“来来啊,还早啊。”
倚玉兰将他抱起来往浴室走,“不早啦,还要刷牙洗脸吃早饭,再不起来我们黎傲上学就要迟到了。”
猛猫呆呆地站在洗漱台上,重复大人的话,“上学迟到啊?”
“对。”倚玉兰给他挤了牙膏,“黎傲要上幼儿园了,开不开心?”
那是不开心的,猛猫扁着嘴,懒驴磨磨似的一步三回头,“西西啊……”他想让伊西里斯带自己去机器人家玩。
“……”金发的君主侧头与小孩的奶奶讲着话。
“苏苏啊……”
赞恩仰头望天吹着口哨。
没等小家伙开口,沈确就落后一步避开小猫的视线。对不起了殿下,但送你上学这种事情,是奶奶的执念啊。
“走快点,都要迟到了。”只有铁石心肠的机器人看他,还催他。
猛猫气呼呼地一跺脚,“我就走不快,就迟到!”
伊西里斯一直想要小猫任性一些,有脾气一点,却不想会在上学这件事上看见。在德尔斐上幼儿园时他已经大了一些,对去幼儿园也没有抵触心理,这时倒不一样了。
一直走到小猫街尽头的幼儿园门口,小家伙脸上还是一脸不乐意。背着自己的小青蛙背包,气鼓鼓地就那么站着。
“怎么了呀?”倚玉兰好笑地蹲下身,捏着两只小爪子耐心地问:“上学可以学到知识,还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小狗也一起上学呀,这样不好吗?”
黎傲尾巴垂在地上,扁了好一会嘴,带着点哭腔开口:“没有来来……”
倚玉兰愣了一下,听他又说:“没有爸爸……”
上学好不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家长们将他送到幼儿园门口,然后就会分别。
倚玉兰的心脏被针一扎,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他的确是个很自立的孩子,却也极度缺乏安全感。他的倔强让他伪装得很好,自己睡觉,自己看电视,自己等奶奶下班。但他时不时就要路过监控器,然后喊上一声“来来”。要是监控器有回应,他就会高兴好一会儿,没有回应,他也不给大人添麻烦,自己坐下来干自己的事。
“黎傲……”倚玉兰喃喃叫着,声音哽在喉咙里,“我的黎傲。”她将那小小的身躯抱进怀里,像要把他嵌进心口。
小猫攥着她的衣襟,许久后吸吸鼻子,抬起头讲:“那我上学去了。”
他懂事得叫人心痛,明明不愿分离,却在察觉到了倚玉兰的心情后,选择了退让。
伊西里斯弯下腰,揉了揉他的脑袋,“那让奶奶陪你上学好不好?”
黎傲呆了一下,随即,眼瞳因为惊喜而变得圆润,“真的吗?来来也上幼儿园哇?”
倚玉兰看着他开心的模样,更是心痛到无法言喻,“我……”她不能陪着他……这个世界正在坍塌,每天她都要借着上班的名义去修补维持。
伊西里斯将手搭在老人的肩头上,“对,今天奶奶陪你,明天爸爸陪你。”
黎傲开心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两只爪子乱翻,手舞足蹈讲:“那、那,那奶奶不上班啊?”
伊西里斯收回手,浅淡的笑容透出狂妄:“我去替她。”
倚玉兰张了下口,又抿住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许久后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对小猫说:“那就这样好不好?奶奶今天陪黎傲一起上学。”
“嗯!”小家伙这下开心了,也不跟懒驴似的了,扯着老人的裤腿往幼儿园里拽:“迟到哇,迟到哇!”
那他铁定是要迟到了,因为他的其他家长也将将赶到。蕾妮雅抱起小猫就亲,激动道:“哎呀我们里奥今天上学了,怎么这么了不起?”
瑞恩手上拿着一支小小的月桂,别在小猫的脑袋上,“开学快乐,里奥。”
按照规定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的家长们都来参与了小猫的第一天上学,一个接一个亲过来,黎傲乐呵呵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好啦,老师还在等我们呢。”倚玉兰笑着从利安的脸上把小猫抱回来,捏起猫爪和大家摇了摇手,“我们说再见,下午放学见。”
小猫问:“接我放学哇?”
男声女声机械声:“接。”
猛猫害臊了,忸怩地捏捏自己的爪子,又看自己的父亲,“接我放学哇?”
伊西里斯轻轻颔首,给予了他承诺:“嗯。”
直到奶孙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伊西里斯才带着家长们转身。而从小猫出门后就狗仔一般跟着他们的那些人,也慌忙想要跟上。只是不待他们走上几步,就神色茫然地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主播在干嘛?】观看直播的观众也恍然了一两秒,清醒过来后弹幕又热络起来:【小猫进幼儿园了吗?】
主播回神,笑着挠挠头说:“对,小猫已经上学了,下面再想看就要等他课外活动或者下午放学了。”
【怎么奶奶也陪着进去了啊?小猫是不是还哭了?】
“哎呀正常的。”主播举着手机往外走,“我妈说我第一天上幼儿园也哭呢,而且都没上完哈哈哈,就哭着被我妈领回家了……”
【小声说我也是嘿嘿,我就不信有上幼儿园不哭的小孩~】
常人经历过的稀松平常的事,却是倚玉兰拼尽所有才换来的。第一天上课是小朋友们的自我介绍,一群奶声奶气的嗓音包围在身边,倚玉兰终于看见了小孩上学的模样。
有个小女孩正在磕磕巴巴地说自己和家人的名字,“我爸爸……爸爸叫……”
黎傲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左手拉着小狗,右手拉着奶奶,一脸骄傲地仰起头说:“黎傲的爸爸叫伊西里斯!”
猫可聪明了,才不像笨蛋小孩,连爸爸的名字都记不得。
倚玉兰笑着摸了下他的脑袋,“是的,伊西里斯。”她为他挑选了最强大之人的基因,也十分幸运的,为他找到了真正的父亲。
他的肉.体来源于雷加利斯,他的灵魂塑造于我。他与祢、与那两个人,再也没有关系了。
轮到小猫站在中央,他叉着腰,神气地告诉小朋友们:“我的来来叫倚玉兰,我的爸爸叫伊西里斯,我的小狗叫薰,我还养了逻辑猫,苏苏叫赞恩,机叫银翼……”
他零零总总讲了一大堆,将小朋友们都绕晕了。老师见他可爱,也根本不打断他嘀嘀咕咕的话,笑呵呵地看着他,柔声说:“宝宝竟然记得这么多家长的名字?可真厉害啊,大家说是不是?”
热热闹闹的小孩声:“是哇!”
“那我们给他鼓鼓掌好不好?”
“好!”小巴掌热情地拍个不停,也有小孩淌着鼻涕傻乎乎问:“那你是谁啊?”
忘记自我介绍的猛猫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奶奶。在老人满是爱意的目光中,大声说:“我叫黎傲!黎是黑暗的意思,傲是不屈,黎傲就是……就是……”
他哪里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目前的小脑袋瓜里,想要理解“不屈”是什么都费劲。其他小朋友也不提了,还不如他呢。
老师望向一群呆傻傻的萝卜头,笑着说:“黎傲,是黑夜里的光明哦~”
天将破晓,他是第一抹光——这是白昼的诞生,也是黑夜的死亡。
第183章 恢复记忆
这个世界正在崩塌。
最初是距离银杏国最遥远的极南区域——那片以无人冰原闻名之地。这种崩塌不是冰川断裂消融, 而是像灰烬、像马赛克破碎,一点点消失不见,被黑暗侵袭。
起初人们并未警惕, 直到崩塌的区域吞没城市,短短两年时间,黑暗笼罩了大半世界。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世界各地的交通系统瘫痪,挤满了拖家带口、眼神惊惶的人群。城市屏幕上不断滚动着新闻与紧急公告,最后都指向一个国家:
银杏国,它是最终的沦陷区。
人们纷纷奔向它的方向,银杏国周边的数个小国第一次迎来这样多的外国人。昔日高高在上的态度再也不在,末日之下, 众生平等。城市的缝隙被帐篷与车辆塞得水泄不通, 从空中望去, 密密麻麻的火光犹如潮水。
伊西里斯站在城市顶峰的高塔之上,金色的长发被风扬起。面前是无边无际的深渊, 厄雷萨斯在其中翻涌咆哮, 自他周身涌出的精神力如金色光潮般扩散, 层层织补着结界, 将银杏国和尚存的土地牢牢包裹其内。
赞恩一条腿盘地,一条腿垂在半空中, 仰视兄长, “这个世界还能坚持多久?”
伊西里斯神色淡淡, 语气却不免露出疲惫,“能撑多久是多久。”
若要形容,这是人类与神明的抗争。可现实远比这还要艰难。伊西里斯再强大,也只是人类, 而他面对的也不是神明,是这个宇宙存在的本身。
以凡人之躯淬炼出如此强大的灵魂,他已是强弩之末。
“她也要撑不下去了。”伊西里斯短暂收回力量,结界被冲撞上闪出一道道波纹。
赞恩说:“她……消失的时间越来越长,小家伙气鼓鼓地守在家门口,说要去举报她的单位加班。”
“她是想看黎傲活过六岁吧。”在黑暗中孤独坚守了十年的德尔斐亲王,在秩序与法则之前也不免迷茫:“……能看到吗?”
“她会看到。”
金色的长剑跃入掌中,直指苍穹。霎时,天地震鸣,浩瀚的精神力如汹涌天河,他以一己之力,强行将结界牢牢钉入深渊边界,硬生生将崩塌的暗潮压制回去。
“只要我还有一丝力量。”
“哥——!”赞恩猛然站起,扑过去将男人拦腰抱起。
“先别回去。”伊西里斯闭着眼,睫毛轻颤,力竭的冷汗打湿发丝,泛白的唇瓣克制着吐息,“小家伙看到要唠叨。”
“西西怎么还不回家啊?”小猫站在窗户边,两只爪子摁在玻璃上,嘀嘀咕咕唠叨不停,“不是兰兰加班就是西西加班啊?上班坏,加班更是坏得流水……”
纵然他有许多人陪伴,但最黏的还是父亲和奶奶。
“我要给市长爷爷打电话,举报啊。”小东西读了点书,觉得自己对劳动法了解得不得了了,接过小煤球递来的电话就要拨。
电话响了,却没通。小猫奇怪地甩甩话筒,又将耳朵贴了上去。
“黎傲,该睡觉了。”倚玉兰站在楼梯拐角,半个身子藏在黑暗里。薰看向她,莫名有些紧张地将小猫挡在身后。
黎傲扁着嘴,把电话一挂,“来来啊,西西还没回家。”
“我打过电话了,他今天演出很忙,我们先睡好吗?”
明明是很和蔼的语气,黎傲却感觉她有些不对。两只尖尖的小耳朵不自觉下撇,大尾巴环绕着身体,他迟疑的“哦”了一声,将爪子递给她。
倚玉兰抱着小猫回到卧室,小狗兀自归位充当枕头,倚玉兰给他俩搭上小方巾,拍着小猫的肚皮哄道:“快睡吧,乖宝宝不能熬夜。”
黎傲闭上眼,过了两三分钟,又偷偷睁开一只眼,悄咪咪望着人。
“干什么?”倚玉兰被他这副鬼祟的样子逗笑。
“来来啊……”小猫突然卷起四只脚,抱住她的手腕,“你不要走。”
“我走去哪?”倚玉兰捏了捏他的小肚子,“奶奶不是在这陪着你吗?”
黎傲说不上为什么,心里莫名恐慌。
倚玉兰的手落进小方巾里,手指轻轻梳理着小猫长了不少的毛发,“黎傲。”
“嗯!”小猫回她。
“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奶奶?”
小猫毫不犹豫:“都喜欢啊!”
“最喜欢哪个呢?”倚玉兰问:“只能选一个。”
小孩子小时似乎都会被问这个问题,有的小孩说不知道,有的随便说一个,但黎傲来了脾气,两只脚往下一蹬,两只爪子一攥,发狠道:“我就不选!我都喜欢,就不选!”
即便被封锁着记忆,他也依然敏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背后的真相。
“我要奶奶,也要爸爸,黎傲为什么不能都要?”凶得不得了,可语气已经带上泪腔。
倚玉兰静了许久,随后低下头,亲吻小猫的脸颊,“好,我们都要,我们黎傲……凭什么不能拥有一切?”她说:“奶奶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不早啦,真的要睡觉了。”
小家伙似乎没察觉异样,也似乎真的困了,在奶奶温柔的哼声中闭上了眼。
倚玉兰见他呼吸平缓,停了哼唱。屋内灯光黯淡,仅有一盏夜灯发出暗黄的光。
穷途末路的新日在另一半的身躯之中叫嚣,祂被逼至绝境,汹涌的反扑谁也无法抵挡。
可她舍不得。她静静地看着这个孩子,她舍不得,怎么可能舍得?
“晚安。”倚玉兰将右脸埋在他的颈边,左脸如恶鬼地狱。
关门声响起,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小猫睁开了眼睛。
“黎傲?”薰抱着他坐好。
黎傲一脸严肃地告诉小狗:“来来生病了。”他聪明得很,直觉伊西里斯也不对劲,“我要去找西西,让他带来来去看病。”
艺高猫胆大,更何况他还有小狗和小逻辑。背起小青蛙包,他驾着小狗从窗台滑下去,找到院中猫窝里的小逻辑,三小只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出去是出去了……可要往哪走?小猫迷茫地左望望右望望,小逻辑也学着他的动作。
薰的记忆并不完全,可本能存在。他探知到了方向,伊西里斯精神力残留最庞大的地点。
“黎傲。”
“好!”小猫牢牢趴在他的身上,一瞬之间,小煤球冲了出去。小逻辑紧追其后,六只脚划拉飞快。
超脱广义上的时间与空间,不知多久,他们来到某处边缘。金色的弧光如闪电般在虚空流窜,它闪耀时将结界后的深渊照亮,映出不可名状的恐怖。
看清之时,小猫的呼吸一窒,哪怕是冬禧禧遇见的螳螂怪也远远没有如此可怕。
怪物看见他,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拼命冲撞着结界。小逻辑挡在小猫身前,发出凄厉的嘶鸣。
黎傲的整个身躯都在颤抖,心脏狂跳如鼓,身体像是被锁住了无法动弹。他紧闭双眼,尽力让自己不去想眼前的怪物。可无法不去想象,这股恶意原始,这股恐惧不能由人所控制。
薰揽着他,猩红的兽瞳直视深渊,他的血液在偾张,奔嚎着要变回本体。
黎傲害怕极了,恐惧令他不自觉地溢出泪水。他感知到薰的体温,也听见小逻辑示威的咆哮。不要害怕……他有奶奶、有爸爸、有薰还有小逻辑……他们守护着他,他不能害怕,也不能软弱,他要保护他们。
“不要怕,黎傲。”他带着哭腔给自己鼓劲,“你是和冬禧禧一样的勇敢小猫,猛猫是不会怕的……要找到爸爸,奶奶生病了,你要救奶奶……”
就这样安慰着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睁开眼。
最黑暗的恶意凝视着他,他身躯颤抖,却倔强地抬起头,直视着。虚无无边无垠,在诡秘混沌的恶意与怪物残暴的嘶吼声中,他看见了一朵花。
黄色的花蕊,洁白的花瓣,他觉得自己好像见过。可这朵花怎么在这里?他迷茫地想去捉,将手伸向它才发现,这朵花并不在混沌里,也不在怪物中,它开在自己的灵魂里。
这是他种下的花,它曾长在陷落之地,也曾开满雪山。他移植了一株放在宿舍阳台,这样他就可以和星球们进行联系。后来那一株不见了……尽管薰补上了花盆,可黎傲知道那不是原先的那一朵。
那一朵去哪里了?他想起了纷飞的大雪,与雪中的一抹鲜红。
“短腿猫,你怎么这么逊?”耳边响起懒洋洋的话语:“快点记起来。”
他想起来了,瓦沙克偷走了它。
交战中,瓦沙克将他的灵魂硬生生扯出。就在新日吞噬他的力量、试图完成新旧更替的关键时刻,地球的通道也随之开启,而那朵花,被瓦沙克藏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作为新日的剑而诞生,却未履行剑的职责。旧日之剑被猫拯救,而新日之剑于湮灭前,将自己交给了对手。
黎傲将花拢入掌心,借由这朵花,他斩断禁锢,记起了前因后果。
身形拔高,粗短的猫腿变成修长的四肢,圆润的猫脑袋长出棱角分明的俊脸,漆黑的长发在腰身荡出风的弧度,他睁开眼,蓝眸亮如辰星。
小逻辑呆住了,不明白小猫怎么变成人了。薰也呆住了,被他抱入怀中。
“薰,你这个样子真的超级可爱。”黎傲狠狠揉了揉小狗的脑袋。
银白的月亮长剑出现在手中,他抬起剑尖,直面深渊,未尝恐惧。嘴角勾起放肆的笑容,“来吧,狗屁新日。”
“这一次,我们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第184章 我们就那样活
黎明之前, 黑暗最深。
为积蓄体力,也为不让祂与她察觉,黎傲又变回了小猫。谁也没告诉, 他带着薰和小逻辑回到家中。
“过来。”小猫抖开毛巾,朝着薰和小逻辑挥了挥。
受制于规则,薰的记忆仍旧没有恢复, 他蹦了两下,贴到小猫身边,猩红的眼睛眨了眨,将脸埋进小猫的胸脯里。
黎傲亲了亲煤球脑袋,粉色的小肉垫抬起漆黑的小触爪,在毛巾上蹭了蹭, 擦干净后抱到一边。
“小逻辑, 来。”
哪怕是变小了, 小逻辑的腿也长。六条细长的肢足规规矩矩蹲好,黑黢黢的脸仰面看着猫, “黎……傲……”
黎傲的眼眶有些红, 他站起身, 抱住它可怖的头颅。
小逻辑自诞生下来时就已十分庞大, 这还是第一次,黎傲将它的脸完完全全地抱在胸膛之中。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奶奶虚构出的幻象, 还是它真实存在着。黎傲摸摸它滑溜如鲨皮的脸, “我会让你活着的, 会让你们都活着。”
小猫在难过,小逻辑也觉得自己的胸腔里有点难过。它抬起前肢,小心蜷缩起顶端尖刃,抱住了小猫的身躯, 学着他的样子,努力拍了拍,“不……哭……”
黎傲用力抱了抱他,许久后吸吸鼻子,“我们擦擦脚,然后休息。”
这是大暑,离七月的最后一日还有一周。过了这一周,黎傲在这个世界就满六岁了。
倚玉兰是个很讲究的老太太,一双手灵巧地为自己盘着发。
[他的六岁就是你的死期。]镜中左脸怨毒。
倚玉兰梳着发丝,右脸笑道:“也是你的。”
[不自量力的畜生,就凭你和那个男人,你以为你们能阻碍我?!]
地球正在崩塌,无数收割回的灵魂滋养着新日,倚玉兰对祂的压制力也愈来愈弱。但他们如今同为一体,祂不敢真的吞噬她,两者博弈等待着那只猫的生日。
[该死的猫!该死的猫!]
倚玉兰放下梳子,门开发出吱呀声响,床上的小猫四仰八叉,一脚蹬着小狗,一脚蹬着小逻辑,两手竖在脑门边,老太爷似的呼呼大睡。
“黎傲,”倚玉兰搔了搔猫下巴,“该起床喽~”
小猫赖床,翻过身想把脑袋往小狗的身下挤,被倚玉兰笑着拍了拍屁股,“好啦,快起床,我去给你挤牙膏。”
黎傲哼唧了一声,睁开眼,看着老人走进浴室。
一半光明,一半黑暗。她桎梏着祂,祂也禁锢着她。
黎傲握紧拳头,站起来,闭眼用力大喊了一声:“奶奶!”
这字正腔圆的一句给倚玉兰惊到了,捏着牙膏露出一半脸问:“怎么了?”
小猫看着他,露出小尖牙笑,说道:“你要看见黎傲上大学。”不待老人反应,他蹦下地,举起爪子朝着她的半身库库一通挠,理直气壮道:“我要磨爪子啊!”
“小坏蛋,地上那么多猫抓板。”倚玉兰没多想,毕竟小家伙喜欢看动画片,冬禧禧昨天正好去上大学了。
她没什么反应,可她半身的新日差点没痛晕过去。
[该死的猫!该死的猫!]这猫是个什么构造?看不见腿光长爪子,两爪子下去将祂的灵魂都扯得游离。
黎傲背着耳朵就是抓,一直抓到倚玉兰要奇怪了才停手,尾巴一甩又抽了上去,这才翘着屁股爬上洗漱台。
狗屁的新日,迟早我就挠死你。
他将牙刷放进嘴里,一边刷牙一边思考:爸爸和奶奶应该是在交班维护结界……如果不是力竭到无法站起的程度,那个男人一定不会不回家……旧日让我唤醒星球意识,那定不是平白无故。奶奶想看我活过六岁,距离7月31日仅剩一周……
猛猫满嘴泡沫,凶狠无比地龇着小米牙。黎傲,你的时间不多了。
可事实上,倚玉兰已撑不到一周。7月30日,距离黎傲的生日仅仅只剩一天。就在他们准备着生日宴会时,这个世界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
无数人掉入缝隙,被黑暗吞没。结界摇摇欲坠,哪怕伊西里斯榨干精神力也再不能将之修补。厄雷萨斯反扑向人群,仅仅一个照面,就吸走了成千上万的灵魂。
地动山摇,哭嚎遍野。
瑞恩的镰刃贯穿怪物身躯,拎起一个地球小孩扔向安全区域,转身大吼:“黎傲呢?黎傲去哪了?”
蕾妮雅反手一剑替他挡住袭击,却没回他的话,道:“布伦娜,掩护我!”
侍女左肩浴血,锥剑一横,剑气将残垣落石扫开。银发的王女羽翅怒扬,长剑化为银弓,瞄准灰暗的苍穹。
携带精神力的箭矢在击中顶端时炸成道道流星。光芒落满大地,蕾妮雅双手结印,星芒如蛛网般将怪物们一一束缚。但她仅仅只经历过一次生命,她的精神力支撑不住太久。哪怕赞恩和德尔斐人借机怒斩,也抵不过厄雷萨斯挣脱的速度。
蕾妮雅满头大汗,大喊:“黎傲——!”
剑光大甚,裂成千万剑芒,自天穹而下。
剑雨贯穿被束缚着的所有怪物,瘫倒在地的普通人抬起头,注视着天上如太阳般炽热的身影,“是天使?”他们别无它法,痛苦地跪地乞求,“求你救救我们。”
利安震惊地看着天空之上的人影,“……不是明天才七岁吗?这怎么这么大了?”
倚玉兰已无力再维持世界运转,失去禁锢,薰和无数跃入深渊之人俱已恢复意识。
巨大的黑龙腾空而起,口吐烈焰,照亮黑暗,照出被禁锢在其中尚未被吞噬的人群。
黎傲俯视大地,“我不是天使,我叫黎傲。”
黎傲……是那只小猫?地球人茫然地注视着他,完全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可以拯救所有人,我无法拯救你们,但我将带领你们实现自赎。”他将剑丢掷向黑暗,剑尖嗡鸣,人们隐约听见破碎的声音。
龙炎再一次席卷而来,红与蓝交织,将黑暗撕开裂口。
“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能救地球的只有我们所有人。”黎傲弯起眼睛:“我们要做自己的主宰。”
地球人不知为何流下泪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接近真相的无畏。
“别愣着啊——!”一个牛头人怒吼一声,撕开上衣扑上去捶打着黑暗边界,“快点救人!少一个灵魂这该死的新日就少一份力量!”
如梦初醒,尽管搞不清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也搞不清他们到底是作为什么而存在的。但他们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看清的机会。
“啊——!”无数人爬起身,面目狰狞地扑向黑暗。
当黑暗中的人在拼命往外爬,当黑暗外的人在无畏向里接应,两者双手相搀扶住的那一瞬,人类本是一体。
黑暗最深处,亦是新日巢穴。
伊西里斯撑着长剑勉强站立,沉默地注视着她。
她已看不出人形,右半身细瘦孤伶地负担着恶意,左半身已非常人可以直视。
黑影啃食着她的脸庞,如一颗巨大的寄生恶瘤吸附她的血肉。
“黎傲还没有吃蛋糕……”倚玉兰咳了一声:“我给他订了、订了他喜欢的水果蛋糕……”
伊西里斯嗓音沙哑:“不要放弃,你可以陪着他一起吃。”伊西里斯握紧剑柄,可曾经亮如烈日的太阳神剑再也无法传递出一丝精神力。
倚玉兰淡淡笑了一下,“我撑不住了……”她的眼眶滑下一颗血泪,“我终究没看见,他度过六岁的生日……”
她叫玉兰,却不是枝丫上的花朵,是支撑花朵开放的树干。
“但你可以……你可以陪他过六岁的、七岁的……”她不断咳出鲜血,断断续续说:“我把祂锁在我的身体里,只要我死,祂也将湮灭……新日无法交替规则,旧日就将持续……祂会遵守约定,让我的黎傲活着……”
可那是怎样的世界?倚玉兰无从知晓。他大概不会有曾经的记忆,他们大概都不会有,旧日会不会让这样的存在干扰自己的秩序。祂会怎样对他?她的黎傲、她可怜可爱的孩子,会不会过得快乐?
新日曾蛊惑她,与其将希望落在无法控制的旧日上,为何不吸收掉他的灵魂,与祂一起掌管整个新的宇宙?死亡只是暂时的,在他们主宰的新秩序下,他会复活拥有一切。
可她舍不得……那个蜷缩在她身边,想要用自己的小小身躯温软尸体的孩子;那个在垃圾堆里辛苦奔波,只为给她买朵花的孩子;那个蹲在门口,期盼等她回家的孩子……她怎么可能舍得?怎么能够舍得将他杀死?
她挺直瘦弱的背脊,“伊西里斯,你是个非常称职的父亲,我没有看错你。”她张开双手,“趁我还能禁锢祂,将剑插入我的心脏。”
新日盛怒,恶意翻涌,诡嘶着要冲出这个女人的肉.体。
伊西里斯提起剑,剑尖指着她的胸口。
“来吧。”倚玉兰微笑,“告诉黎傲,奶奶很爱他。”
细碎的金光自男人掌心溢出,微不足道的光点点亮剑意。
祂在愤怒,却是激动。
刺下去!刺下去!一切不过是祂布下的局!渺小的蝼蚁怎能禁锢新日?渣滓也妄想窥探天地?她活着能够桎梏祂,可一旦死亡,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祂的新生!
祂翻涌着见剑越靠越近,等待着完全接管身躯。快了……快了,祂要将那只该死的猫吞入腹中,吸掉他的灵魂,颠覆旧日!快了哈哈哈,快了——
可祂眼睁睁看着剑擦肩而过,锥进边界。
金发的君主耗尽最后一丝精神力,打开了巢穴与外界的联系。
“我说了,不要放弃。”
伊西里斯鲜少地露出笑容,“他是世上最厉害的小猫,他还没有放弃。”
“爱他这件事,你要亲口告诉他。”
金色的剑尖与银色的剑尖相抵,两者之间的黑暗,发出轻轻的碎裂声。
祂已完全疯魔:[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杀掉我?哈哈哈——愚蠢的蝼蚁!她只是我身上一颗微不足道的细胞,她的死亡对主体无任何影响,可主体死亡,她一定会死!]
[不止是她,你们这些灵畜,这些靠我才会存在渣滓,你们全都要死!]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天光乍亮,却不是太阳。而是那个孩子轮回了亿万次的灵魂。
黎傲抬起手,指尖指着祂的灵魂,“哪怕蜉蝣,也能体会飞翔。”
光芒在他的指尖凝聚,一点点大小。
“你说地球人都是灵畜,都是你的肥料。那就让我们看一看,当这些灵魂聚集在一起时,能不能将所谓的主宰颠覆。”
亿万的地球人挺直背脊,又一个个倒了下去。星星莹莹的光点自他们的身躯之中闪出,毅然决然地奔向黎傲的指尖。
[你们疯了?!]新日发出不可置信地怒吼:[你们竟自愿将灵魂贡献给他?我才是你们的主宰!你们的灵魂是我的!是我的!]
“你错了。”洁白的羽翼自黎傲身后扬起,他明亮而温暖的灵魂如河流般注入指尖,引领着那一团团小小的光点汇聚。“他们的灵魂属于他们自己,而这,是他们的选择。”
“妈妈……”面容清秀干净的小女孩握着母亲的手。
陈可欣低头看她,笑着说:“不要怕,我们都相信小猫对不对?”
她此刻才知晓,她悲惨的命运,不过是设定好的程序。她的童年,她拼命爬出大山为此付出的一切,她被强.暴生下孩子,所有的所有,不过是所谓的程序设定。
开心也好,痛苦也罢,种种设定好的人生滋养出不同的灵魂。富人也好,穷人也罢,他们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是祂口味不同的饲料。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陈可欣嘶喊出声:“我才是我自己的主宰!”
地球几十亿的人,几十亿的灵畜。祂曾嫌他们成长太缓,收割太慢,如今却害怕起他们的数量。
一个萤火很小,百个萤火不大。可几十亿的萤火选择一起,他们庞大,炽热,在黎傲的指尖汇聚成光。
“你可以选择生,你可以死。你可以选择成为好人,也可以选择成为坏人。”黎傲笑着看向自己的奶奶,“但那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光芒轰然而下,祂被视若玩物的蝼蚁撕咬着,痛苦着,湮灭着。
倚玉兰看着他,那个小小的孩子长大了,模样十分英俊。
他张开双手,朝着自己飞奔而来,脸上的笑容可爱温暖。
青年、少年、小猫,他一点点变换着,最后是那个小小的孩子。他举起细小的胳膊,抱着她的双腿,抬起亮晶晶的眼睛说:
“奶奶,我们就那样活。”
第185章 走向真正的自由
炽热的白光笼罩一切, 黑暗无所遁形。
倚玉兰恍惚回到了那一日。
天冷极,她哈了口气,将窗上霜花抹了些去。
今天是大年三十, 过了今天,小家伙就不一样了。想到这里,倚玉兰面上露出些笑来, 转身走向厨房。
案台,砧板,有股腥锈味。她取出年礼,用襁褓包裹好放进菜篮。
“奶奶……”小家伙醒了,葱白似的小手揉揉眼,惺忪地走了过来, “我帮你做早饭。”
“好呀。”倚玉兰将菜篮放到地上, 回头说:“我们吃小馄饨好不好?”
“嗯!”小家伙听见吃就笑, 小米牙白生生的。他帮着大人做事惯了,听见早饭是什么, 就自发跑向冰箱取了肉馅和面皮出来。
哒哒跑过去哒哒跑回来, 踮着脚把食材放到案台上, 又马不停蹄地跑去阳台。
松土、浇水、揪了一把葱花, 再将保温被盖好。小小的身躯忙忙碌碌。
楼上楼下的小孩都在父母怀中呼呼大睡,而倚玉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他在洗葱了, 小手被水流冻得发红。
“奶奶, 给。”他跑回来, 脸上笑得傻乎乎。
倚玉兰心碎欲裂,团住他的手哈了几口热气搓了搓,佯装嗔怪地拍拍他的屁股,“去刷牙洗脸, 用热水。”
“哦。”小家伙一点大就犟得很,热水多贵呀,又没有多冷……他噘嘴,悄咪咪觑了觑外面,见奶奶不注意,缩头就接了冷水,被冻得龇牙咧嘴。
倚玉兰攥着一把小葱,用力闭起眼。等到灶火燃起,小厨房里温度上来了些,小家伙收拾好浴室又跑回来帮着她拿碗。
奶孙俩都长得清瘦,一大一小站在一块,大树带着小树。
倚玉兰包着馄饨,薄薄的皮衣裹着粉粉的肉馅,“假如有来世,黎傲想要变成什么呀?”
小手学着奶奶的动作,小心包着,“冬禧禧!”
“这么喜欢冬禧禧呀?”倚玉兰笑问:“那冬禧禧遇见的事黎傲都记得对不对?”
“那当然了!”小孩一脸骄傲,当即开始嘀嘀咕咕,从冬禧禧重生讲到打螳螂怪。
倚玉兰仔仔细细听着,确保小孩不会害怕那些可怕的怪物。可真的不会怕吗?她心里止不住地担忧。哪怕她制造出了冬禧禧,哪怕她将他未来可能会遇见的情况用动画片说了出来,哪怕她带着他看恐怖片看恶鬼,可这种东西,怎么会不怕呢?
她只能祈祷,祈祷旧日因为交易,对他仁慈一些,照拂一些。
“奶奶!”黎傲慌忙喊了一声,将老人的双手捏着去摸自己的耳朵,“烫不烫啊?”
倚玉兰的手痛,可心痛更甚。她勉强压住担忧,挤出笑来,“奶奶没事,没有烫到。”
这天上午过后,小家伙兴冲冲地忙前忙后,准备过新年夜。倚玉兰炸着狮子头,小馋东西守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锅。
倚玉兰捞出一个酥香的肉圆放进碗里,“慢点吃,吃完了去将这个菜篮拿给王琳琳。”
王琳琳……黎傲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手指头抠抠桌角,好一会,他闷闷说了声“哦”。
倚玉兰蹲下身,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过了今天就是新年夜,咱们将这个还给他们,从此以后,你就完完全全跟着奶奶过。”
小家伙本扁着嘴,听见这话,眼睛一点点亮起。像是不可置信,像是欣喜,小声问:“奶奶养黎傲?”
“对。”倚玉兰点头,“奶奶养我们黎傲,让他上学,让他吃饱,让他拥有一切。”
小家伙没有发出哭声,因为瘦而格外大的眼珠子却在滴着水,他用鼻音说:“我也养奶奶,我种菜、买花,捡垃圾卖钱……”
倚玉兰死命抿住嘴,将他揽进怀里,许久后说:“好,我们黎傲是最好的孩子。”
分别时她将篮子递给他,“旅途愉快,黎傲。”
小家伙还不知道这将是场漫长的分离,踮起脚挥舞着右手和她告别。她看着他跑下楼,究竟没有忍住,追了出去遥遥喊:“黎傲,你一定要回来!奶奶会一直、一直在家里等着你的!”
他看不见头发花白的瘦弱老人满脸泪水,笑着大声回:“黎傲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将菜篮交给一脸不自然的王琳琳和李永东,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就往楼下跑,可刚出大楼就被浓雾挡住。
往前走不出,他徘徊许久,选择上楼。他敲门,想让他们帮一帮他,让他回到奶奶身边,可那两个人毫不理睬。
他不失望,只焦急想回到奶奶身边。就在他毅然决然冲进雾中时,王李二人被篮中的东西吓到肝胆欲裂。
那是一个成形的胎儿,被腥锈的羊水膜包裹着,那是他曾经的肉身。
倚玉兰守在窗口,冷冷望着这场即将毁灭全球的浓雾。
他们不配为人父母,也配不上他明亮的灵魂。肉.体只是累赘,还给他们之后,小孩便与他们再无瓜葛。
雾越来越大,无数人倒在其中。倚玉兰哈出口气,徒劳地盯着外面。
她的黎傲……他怎么样了?他的灵魂出去没有?他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挨饿?有没有人照顾他?
他会记得我吗?
他……会回来吗?……
敲门声乍响,倚玉兰惊了一跳,慌忙抹了把泪水来到门边。
谁在敲门?声音坚持不懈?小小的,动静不大,却一直在敲。
她盯着门,心跳乱成一团,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希望与恐惧交织的感觉几乎要把人撕裂。
是他吗?
怎么可能是他?
倚玉兰闭了闭眼,喉咙哽得发疼,她轻声自语:“可万一是呢?”
她缓慢地拧动门把,门“咔嗒”一声轻响——打开了。
“奶奶!”青年抱着她的背脊,笑着喊:“我回来了——”
“我来带你回家。”
苍茫的白色是雾还是光?倚玉兰在这白色中痛不欲生,可心却被安稳填满。
[就凭你们也妄想颠覆我?]被地球人的灵魂反噬,新日被咬得千疮百孔,[不自量力!不自量力!]
蚁多可以咬死大象,但那完全不适用于此。祂被钳制到如今地步,是因为倚玉兰用肉身将祂锁在其中。秩序不会消亡,人类根本无法将其摧毁。
倚玉兰摸了摸黎傲的头,笑着落下泪说:“奶奶能看见你长大的模样,已经满足了……”
她与祂融为一体,她不死,新日便不会终结。
“你这一击,击退了祂逃脱的可能性,如今只要杀了我,祂也会随之消亡……”
倚玉兰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来吧,黎傲,这是我的选择。”
尚且稚嫩的脸庞带着青涩的帅气,黎傲说:“撒谎。”
倚玉兰怔住了。
“这不是奶奶的选择。”他笑着说:“奶奶很爱我,她才不会放弃和我团聚的希望。
“你在窗前守了多久?你在虚无里等了多久?你在等我,等我回来,等我带你走。
“我也想和奶奶在一起,我要和奶奶在一起。奶奶想看见我上学,想看见我长大,我也想看见奶奶,看你坐在窗边织毛巾,看你拉着我的手去卖菜,我有好多好多想要陪伴着奶奶一起做的事……
“我也爱奶奶,我爱的奶奶,才不会选择丢下我。”
是的,她怎么舍得?她何尝不想陪伴着他?她没有看过高山,没有看过云海,她怎么会舍得就这样走?
黎傲咧着嘴笑,傻乎乎又俊朗,“所以,奶奶,告诉我你的愿望吧。”
倚玉兰泣不成声,她看着他,看着他对自己伸出的手。
就如最初的相遇,他朝她伸出手,手心里是一颗鲜红的番茄,她握住了他的手,也如最初的相遇。
“我想活。”
“好。”黎傲握紧了。
[哈哈哈——白日作梦——就凭你们也想伤我?]新日发出恐怖的嗡鸣,祂彻底不再掩藏,身躯骤然庞大,无法衡量、不可言状。
无数灵魂被吓到,退回黎傲身后。黎傲无法再维持人形,变回猫身,短短的翅羽扬起。金色的精神力自他翼展而生,托举着无数人的灵魂,鼓起勇气直面恐惧。
“我们不够,还有他们!”小猫圆眼怒睁,头上长着一株黄白色的小花。
它伸展枝叶,展开花蕊,里面传来声响:
[黎傲!]
[咪!]
[小猫!我们来了!]
那是被黎傲拯救过的,所有的星球意识。种下的善因在今日结出善果,它们磅礴的意识能量透过将它们串联的花朵,交织而出。
[旧日——!]被冲击着的新日发出怒吼:[你胆敢——背叛新旧交替的法则——]
“还有全体人类!”小猫一声大喊:“凭什么规则交替之时所有人类都将灭亡!凭什么!
“凭什么度姆病要限制人类生命,凭什么异种与人类不能和平相处?没有尝试,怎么知道这个世界必须、只能按照那样运转?
“我们要掌握自己的生命!”
“黎傲——!”德尔斐人、联邦人、法万斯人、自由人,这些旧日的原生者们怒吼,无数亮点汇入小猫羽翼,为他铸作荣光。
一直长不大的羽翼终于展翅,一对,两对,数不清的光羽自他身后而扬,他是一团光,坠入人间,燃起希望。
“我们就要活!”小猫恶狠狠地呲开牙齿,朝着新日发出最后一道攻击。
[住手——]祂终于知道怕了,掐住右半身的人脖:[你杀了我她也不能活——你不想救她了吗?!]
“奶奶。”小猫朝着老人扬起脸,圆圆的,十分可爱,又十分威严,“你相信我。”
倚玉兰笑着点点头,“我相信你。”
相信你会回来,相信你会带着我,走向真正的自由。
第186章 猫绒绒大一统战
幼小的孩子听见窃窃私语, 听见车水马龙。嘈杂的声响渐渐远去,他睁开眼,站在枯芜的山上。
往下, 是众生幻象。
他看见自己,一次次轮回、一次次死亡。
他看见奶奶,怀抱着他、相依为命。
他也看见王李二人, 谩骂、推搡,无边无际的孤独。
[恨他们吗?]缥缈的声音问。
黎傲回过神,稚嫩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摇了摇头,“不恨。”
这不是谎言,也不是他天性高尚不记仇恨, 而是他那时太小。比起恨, 饥饿和孤独才是萦绕着他的、无法摆脱的梦魇。
他不知道什么是恨, 他只知道夜里冷得发抖时没有人抱,饿得头晕眼花时只能打开水龙头喝水。他记得他们推他、骂他, 记得被关在衣橱里时, 只能看着缝隙里透出的一丁点光。
小孩很害羞地笑了一下, “后来我就有奶奶了。”
会有一位女士为他点着灯, 为他从怀抱里掏出熨热的大肉包,为他梳头, 为他织衣, 给予他无私的爱。
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有着一次次轮回的羁绊。
“我已经很幸运了。”小孩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我有奶奶。说起来很惭愧……我为奶奶做的很少,却得到了她全部的关爱。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女性天生就拥有的爱人能力, 但我的确,很自私很贪恋地享受着她对我的善意……”
[不是这样的,黎傲。]那个声音说:[善意或许出于偶然,但经久不息的爱,是由双方供养的。]
[就如你的孤独,倚玉兰也有着自己的苦。在与你相遇之前的那天,她看准了隔壁的那栋高楼。三十层,一跃而下时一切就会结束。]
黎傲微微睁大眼,他从未知晓过。
[可你推开门,向她伸出了手。你觉得是她拉住了你,其实也是你拉住了她。]
[她不是你的母亲,却塑造了你的灵魂。你们彼此搀扶,才能在新日的秩序里走下去。]
[黎傲,你知道这有多么了不起吗?]
芸芸众生,几十亿的灵魂。他们的人生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会有细微的差别与选择,会让他们走上短暂的岔路。但不管过程如何,结局恒定。
每一次轮回中,当然也有零星觉醒的,却也抵不过下一次的清洗。
[你从前不恨王李二人,是因为太过年幼,也是因为你天性本善。而如今你不恨他们,是因为你觉得他们没有选择,这也是因为你的纯善。]
[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勇敢、乐观、不畏艰难。这并不是程序设定的,黎傲。]
[地球人的确活在程序设定之下,但祂只决生死。每个人的性格与行为,是自己生长的。]
[你看,哪怕你清楚知晓一切规则,你也依然不痛恨他们,你原谅了他们。]
黎傲看着底下幻象,又是摇了摇头,“我的确不恨他们,却也没有原谅他们,因为我与他们,再无瓜葛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现在有爸爸,有奶奶,有薰有机,还有许许多多爱护我的人。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他们了……我想,这也是奶奶希望看到的。”
山下是过往,而山上的天空,则是现在。
金发的君主握着他的手教导剑术,保姆机器人冷脸给他收拾猫窝,薰永远守在他的身边……那些美好和光明抬头可见,而奶奶张开手,在等待着他。
小孩朝着山顶跑去,小细胳膊小细腿在奔跑中变成短壮粗圆的四肢。他一个跳跃,蹦进老人怀里,变成了一只毛色漂亮的小猫。
倚玉兰抱着小猫,慈爱的微笑对上开朗的傻笑。
面前是一棵无边无际的枯树,说不上有色彩,顶部有几颗果实亮出盈盈星光。
“啊,”小猫抬起爪子,“那是哎哎昂昂、德尔斐,还有黑豆豆和琥珀……”被他漏掉的其他果实像是不满,晃了晃身躯,黎傲笑着说:“小狼。”
[是的,这是被你拯救过的所有星球意识,也是我维持运转的生机。]
黎傲这时才记起小时梦里的交易,“我帮你复苏星球意识,你帮我找到回家的路。”
[你非常好地履行了交易,让我得以喘息。]
黎傲开心地甩了甩尾巴,“我也找到了奶奶。”
比起小家伙,倚玉兰明显担忧,“接下来该怎么办?”
[新日已被颠覆,而我如今的力量不足以维持世界运转。]祂抖动枝丫,仅有被黎傲复苏过的星球才有生机流入祂的枝干,为宇宙运转提供动力。
[这支撑不了太久。]祂说。
黎傲跳下地,两只手抱着祂的根部,昂起头说:“那我帮你唤醒更多的星球意识,这样你是不是也能活?”
[远远不够。新日被颠覆,秩序也被打乱,而我曾经的规则也将无法继续运转,在重新建立规则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宇宙都将是无序的状态。人类会发生什么、异种会发生什么、万物会发生什么,都将不受调控。]
[星球会偏移,星爆会加剧,宇宙都将动荡不歇。只有一个办法——]祂顿了一下。
黎傲说:“我。”
[是的,你要代替规则,去支撑这个世界的运转。]
“让我来!”倚玉兰慌忙说:“我来替他——”
[很可惜,并不能。]祂说:[你是新日的躯体,新日已亡,你本也该消亡……你已经丧失了轮回中的所有力量,如今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黎傲摸了摸祂干枯的表皮,“谢谢你,是因为救了奶奶,你才会变成这样的。”
祂没有否认事实。
小猫眷恋地看着天穹上的画面,从家人们的脸上一一收回目光,问:“我要怎么做?”
倚玉兰痛苦地蹲下身,环抱着他幼小的身躯,却听祂说:[你要统治这个世界。]
“啊?”猛猫愣住了,傻乎乎地抬起头,不确定问:“统治世界?我吗?”
哪怕经历轮回,可倚玉兰是个土生土长的地球人,她的知识层面停留在正常范畴内,努力理解,“你是说像皇帝那样统治?”
[不只是人类。异种、动物、星球,这些你都要掌管。你要对世间运转负责,不能让一物过旺,一物过衰,你要成为世间秩序的审判者,要成为他们的信仰。]
[这不会是简单的事情,黎傲。人性复杂,他们会产生质疑,一旦你的信仰崩塌,所有都将再次湮灭。]
[你一人,便要负起万物。]
“我不是一个人。”小猫竟安慰般拍拍树干,“我有爸爸,有整个德尔斐做我的后盾。”
“还有我。”黑龙撞了许久,终于撞开维度,挤了进来,“谁不服从小猫的统治,我就直接烧了他。”
小猫对着黑龙的指甲盖库库一通挠,兴冲冲地告诉奶奶这是自己的小狗。
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会是多么痛苦的负担,已经着手计划去下一颗星球上种地。不,哪怕意识到这份责任多么庞大,他也依然会做。
因为他是黎傲。
[你将不会记得这里的一切,新日与旧日,我们的约定,一切都只能你自己摸索,且不能摸索错。]
祂在等他的反应,却见他跑了回来,将脸贴在祂的枝干上,闷声问:“你我也要忘记吗?”
[……]许久,祂说:[你该走了。]
“啊……等一下!”
小猫被抛向黑龙,薰将他含进嘴里,示意倚玉兰坐上龙爪,随后腾空而起。
头发花白的老人抱着黑龙粗壮的脚踝,望着逐渐消散的空间,无声说:谢谢你。
祂是支撑星球成长的法则,星球意识汇聚成祂,祂是星球的意识总和。在新旧将要交替的规则中,一个人类的灵魂链接上了星球意识,祂看见了倚玉兰,看见了倚玉兰的小朋友。
秩序没有情感,法则不会留情。古往今来,宇宙膨胀,宇宙收缩,到达一定程度后湮灭,再迎来新生。交替,这是顺其自然的一部分。
可祂被感染了。当那个女人的意识被读取,当那个孩子的脸被留在了意识里。说不清是她想将孩子送出,还是祂想将孩子接走。说不清是她影响了祂,还是祂影响了她。
[但是黎傲,我勇敢可爱的黎傲,你该拥有世间一切美好。]
“看见没有,那就是深渊!”前线记者举起话筒,言辞激昂也喜悦道:“在里奥·雷加利斯的带领下,其扩张趋势已得到遏制,目前陷落区中的所有受困者都已被救出,厄雷萨斯也已全被德尔斐军消灭,我们赢了——人类赢了——”
这场足以毁灭全人类的浩劫整整历经一百天,里奥·雷加利斯在这场战役中拯救了无数人。
他不仅救回了陷落区,还救出了一颗藏在深渊缝隙里的低级文明星——地球。
“这颗星球的体积仅有首都星二十分之一大小,却生活着六十亿的人口,简直难以想象——”记者突然看到了什么,声音激动到拐弯:“黎傲!黎傲!黎傲殿下你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累到毛都劈叉的小猫坐在黑黢黢的小逻辑头上,强撑起精神对着镜头挥了挥粉色的爪子,“大家好哦,我要吃饭去了。”
“小猫要吃饭——”记者简直激动到不行了,转身拉扯着摄像师身上的背包,“快快快,把我的三明治给他吃!殿下你要睡觉吗?我们的营地都打扫干净了,立马就可以让你上床休息!”
没有人会责怪记者,因为所有人的想法都与之一模一样——要为他贡献一切。
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又强大又可爱。前一秒还是奋勇杀敌的帝国殿下,下一秒力气用尽,原地变成短腿小猫。
他对人类的贡献不允许任何怀疑与玷污。这场战役学名叫做人类百日守卫战争,但为了纪念他,星际史上戏称之为:猫绒绒大一统战。
因为自这之后,星际在一只猫的影响下,迎来了长达数百年的和平年代——属于里奥·雷加利斯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