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经年 回忆篇:现在,唯一想法,他想给……-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今年江浙的除夕下起大雨来,从小楼往外看,整个城市暗沉沉的,好在婚礼的外场是在巨大的玻璃罩中举行,有雨似乎也还不错,打下的雨滴像露珠一样,恰和新娘裙上的珍珠相媲。
司仪过来催流程,见鹤柏坐在角落,身上的外套还是刚来那件。
他整张脸都游离欢笑外。
淡漠的表情、发梢随惯力遮住眼睛、左手轻勾椅背、右手把玩火机,火苗窜出老高,似要吞噬眉眼。
他毫无后退的打算,静静注视。
身侧有几个人围着,隔得远,没人看清他的表情,相较全场没有人比他更像旁观者。
内场被人群簇拥,有明事的默默打量,察觉到不对也没有出声,这鹤家三爷的场子,要好的几家竟没有一人前来,眼熟的陈泽、亓墨连个影都没有,说是婚礼,却没有一处能言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鹤柏收起火机,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男人,男人点了点头,他才起身,往楼上走。
司仪见他动了,急忙跟在鹤柏身后,又将流程说了一遍。
鹤柏换完衣服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刚想和靠过来的人说话,手机叮咚作响,他以为是鹤尔发的消息,打开才发现是陈泽和林叙白的转账提醒。
陈泽:fighting!
林叙白:恭祝兄弟。
统一回复。
鹤柏:1。
“神经。”他低语一声,也没想着把钱还回去,自顾自的盘算起这些钱给鹤尔做压岁钱,陈九霖已经回来了,手里的信封递到他的面前,“小姐的随礼。”
鹤柏应了一声,显见笑了,“长大了,你拿着,待会儿还给她。”
陈九霖又将信封拿了回来,将位置腾开,往楼上走。
在鹤老爷子的全力督促下,灯光在吉时亮起。
全景玻璃栈道被水簇拥,一盏盏白色的星星花灯闪烁其中,外场四五十个扶台都是水晶雕的,就连铺在台上的白布都是让人订制的,天凉,手放在扶台上不会冰,场内没有空气回流,恒温在25℃左右,内场有五层,顶楼是各式餐厅,从上至下,名画厅、半开式看台、休憩区…
一楼为主场,是鹤柏提的,在顶楼虽然观景,因为有不能坐电梯的说法,所以沉重的婚纱走五层也有些累。
老爷子闻言满意得很,逢人就说抱曾孙在即,脸上洋溢着满足地笑,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最喜爱的小儿子死了,现在他的孙子能圆满,也算全了他父母的心愿。
初父、初母在里间陪女儿,有和初家走得近点的世家眼巴巴的夸赞,从展厅的华丽夸到伴手礼,再从价值不菲的水晶念叨至桌上的白玫瑰,初欱这才知道,光外场那点朱丽叶白玫瑰就已经三百万英镑,却都只是冰山一角的饰品。
初母笑得合不拢嘴,还期待起待会鹤柏给她敬酒的场面,就只是鹤柏一人,就能将初家从中层提到最高,还不说他是鹤老爷子最喜欢的孙子。
初父在门口和朋友聊天,他现在可是鹤柏的准岳父,腰杆都挺得比往常直。
只有初欱在看过手机上的信息,脸上布满忧虑,初母留意到女儿的表情,三言两语就把其他贵妇打发走,门刚关上,初欱不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妈,哥说他也想过来。”
初母不以为然的替女儿揉散紧蹙的眉心,“那你让他来嘛,有什么大不了。”
初欱反问道:“可他。”
初母厉声打断,“那不是在国外吗?这里的位置偏得很,得有请柬才能来,再说鹤柏的权势保下你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今晚努点力,早点生个儿子,将来整个鹤家都得是我们的。”
是如此,初欱也不再劝了,安心准备等会的婚礼,毕竟婚礼前鹤爷爷和她保证过了,以后她家的事情鹤家都尽全力护着。
雨点急促的打在草地上,携带的微风多了丝冰凉。
从酒窖出来的鹤柏点燃香烟,偏头和身后的男人交谈,“来了么?”
男人看了下手表,给了个具体数字,“十分钟。”
似乎是看出他的着急,男人破天荒的散去执行任务才有的严肃。
“距婚礼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看着你怎么有点急。”
鹤柏垂眸,摸到兜里的手机,启口,“家里有人等我回家过年,还有两小时是她十八岁生日。”
男人也猜出那人是谁,又道:“礼物准备了吗?”
他抽了口烟,声音不似那么冷漠,“昙花。”
问话的人看了眼日期,略微诧异,“这个时间开不出吧?”
“只要有心,什么做不到。”
天边有繁星点缀,鹤柏撑了把黑伞,容颜被烟雾隐去。
他装得累了,薄凉的心也捂不热,看着花花绿绿的环境觉得没劲透了。
现在,唯一想法,他想给她打电话了-
刚上完课的鹤尔背好书包,一个人站在公交站等车。
半月足够熟悉环境对她来说,所以看到路灯拉长的身影时,很平静。
廊下的长椅被雪覆盖,她的脚陷进厚厚的积雪,早上还见着环卫阿姨把雪清扫干净,这才多久又堆积了。
她甩甩脚,靠着电杆才站稳,包里的手机在亭下响起,鹤尔看了眼从校门涌出的同学,没有迟疑的往反方向快步离开。
“尔尔,你吃饭了吗?”
男人的声音很沉,透着点疲惫。
鹤尔的脚步一顿,目光不可置信地落到屏幕上,嗓子瞬间哑了,眼泪滚落,砸到地上。
“尔尔?”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换了个安静地方,“抱歉,把你吵醒了?”
他以为她在家里睡觉。
鹤尔磕磕绊绊的唤了他一声,“小…小叔。”
鹤柏攥紧手机,不自觉的加重嗓音,“你怎么了?哭了?”
“老师没准假吗?有什么事和我说,我来处理。”
鹤尔摇了摇头,否认。
他没有再提什么,轻轻开口:“新年快乐,尔尔。”
没等鹤尔说话,鹤柏的肩膀被人拍了下,他回头。
“可以收网了。”
鹤柏点了下头,转头嘱咐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只见他往对讲机里说了一句话,刚还静谧的外场,十几人同时朝一个方向去,不消两分钟,刚踏进门的青年被按在地上,被惊住的来宾还没认出那人是谁,从二楼看过来的初父厉声唤了句,“初哲,你怎么在这儿?”
这下,来参加婚宴的众人也是明白了,人家鹤家哪能和小门小户牵扯在一起,家里还有个犯事逃逸的,这鹤三爷直接联合警察抓了未来小舅子,这个婚礼能不能进行还是个迷。
初欱穿着婚纱现身的时候,鹤柏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他刚从下面和老爷子说完,背上被拐杖锤击的痛让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上来。
陈九霖跟在他身边,刚想扶一把,被他单手推开。
“去开车,我们回公馆。”
离他不远的地方,初父知晓来龙去脉后,一巴掌扇到初母的脸上,他费劲心思把人藏好,被初母毁了,说不气是不可能的,现在鹤家又取消了婚宴,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两人竟拳打脚踢起来,丝毫不顾昔日维持的人设。
初颌提起婚纱,没能追上警车,倒是被扭送回来。
她瘫坐在地上,在看到鹤柏的那刻,慌忙迎上前,“三哥三哥,你帮帮我。”
鹤柏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视线在落到墙上挂钟,皱了下眉。
说话也没之前留情,倒有点嘲意,“我帮你进局子里捞?”
初颌没料到会听到这个回答,呼吸滞住,手猛地抓住他的衣角,还想坚持,“爷爷明明说,会全力助初家。”
“谁?”鹤柏停在原地,眼里掠过笑意,他抬手抚了抚眉心,似在斟酌什么,“谁跟你保证的,你找谁去,若是顺利,鹤家还能多个长辈,你这辈分不比嫁给我升得快?”
初颌有些吃惊,“三哥,你从没想过和我结婚,是吗?”
“初小姐往年玩得太花,现在…”他故意停顿,视线抬起,深邃的眼眸锁住她,嗓音难得散漫。
“你说我鹤家要得起吗?”
鹤柏查过她的背景,私下玩得比大多人都放肆,他之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如今多了项定时炸弹,连老爷子都不乐意了,除非她和初家脱离关系,但一个脱离关系的,要来做什么?
初颌的脸白得像张纸,不知什么时候恒温已关,她哆哆嗦嗦抖得厉害,鹤柏也还好心,没有将那些照片甩出来,当然也有不上心的因素,以至于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没仔细看她一眼。
“我可以和初家脱离关系,也可以和她们永不相见的,三哥,”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您就当养个情人,我会乖的,会比你遇上的所有人都乖。”
“你这样的,入不了我的眼,”鹤柏偏身闪过,像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随后不紧不慢的将外套脱下丢进垃圾桶,“你凭什么认为我鹤柏会为了你放弃原则。”
外场的灯光在他话落时熄灭,初颌只觉得手脚冰凉,猛然想起这句话在哪里听过。
在一中长廊,他出声维护鹤尔,当时她没当回事,现如今又听到这句话。
倒是明晰了,她的眼泪对鹤柏不管用。
鹤尔可以。
可他俩不是叔侄吗?
“你们不是叔侄吗?”初颌扑着想抓住他的裤脚,神色和赴死没有两样。
在被安保拖走的前一秒,她听到鹤柏开口。
“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垂着头,终于将视线扫向她。
那双眼表露太多东西,她竟生生止住话端-
“鹤柏!”
“三爷!你不能这样对我!”
初颌还想做最后的挽留,她挣脱开安保的手,焦急地拿出手机,哀求,“您看,下面的评论都是说我们般配的,你看看。”
鹤柏大发慈悲的看向那张拥有几万点赞的图文,图片里是初颌在婚纱店看婚纱的时候,那时候他在附近谈生意,她穿着订好的婚纱过来给他看,婚纱店不远,离他商谈就十几米的距离。
那时,刚好就搁置了计划,他拿着手机站在阳台边打电话。
也不知道是谁拍的这张照片,将他的身影框了进去。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为什么他的尔尔会在半年中不回来,为什么她在深夜里无声哭泣。
几乎是瞬间,鹤柏夺过手机,在几万人的点赞里,一点一点的寻找。
最后,他的瞳孔紧缩,橘色的小猫乖巧挠门的图片就这么映入眼帘。
余温/14:25分
他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颤着去点开那个头像。
Ins的页面很干净,唯一的图文吸引他的注意。
少女扬着笑,偷偷看向穿着正装淡然听例会的男人,她的手指屈着,悄悄指了指他的背影。
她的眉眼被畅意吞噬,将视线全数给他。
在记忆中,她总是明着笑,脸很软,唇很红,她的手背凉得很,每每都得放进他的口袋,才能不让他担心,当时他还没准备好去迎接这样的笑,所以总是忽略。
他的怀里有过她的位置,就连手里、眼里都是她。
那时候,又为什么会伤害她。
心里这个时候已经有了答案,可他不愿意承认。
渣到彻底,连真相都不肯探寻。
“原来是你啊。”鹤柏把手机扔回她的怀里,猩红的眼灼烧着理智,他的手将初颌的下巴扣紧,“我就说她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了,我当时在想,我的身边有那么招人恨么?现在想起来,原来早在以前,就已经狠狠的伤害过她。”
初颌盛满惊惧,她已经猜到鹤柏的内心。
“三哥…”
“你闭嘴!”鹤柏猛地松开手,悔悟在瞬间侵蚀骸骨,“你最好没跟她说过其他事。”
鹤柏后退两步,腿软得厉害,在陈九霖的搀扶下得已站稳。
李队过来的时候,鹤柏还在给人打电话,没人接。
他想走,也得等到这件事平息。
“没事吧?”李队端着热水放到他面前,想安抚他的情绪,又觉得没必要。
鹤柏摇头,领口大开,手颤得很,靠着另一只手的压制力,才不至于失态。
李队叹了口气,郑重道:“这次,谢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初家企业盘根错节的,他儿子犯了事,包庇这么久,所以才想到你。”
“给你添麻烦了,如果小月亮那里有什么误会的,我这边可以当面和她说。”
鹤柏还是摇头,话不敢说,声线抖得厉害。
他还在克制,总不能等会在鹤尔面前哭。
她性子隐忍,会觉得是因为订婚未成所以他哭了。
鹤柏这一生,从未走过弯路,他厌弃鹤家的名声,随父不愿意留在鹤家。
所以去当兵卫国,他想尽忠只用了五年。
他想尽孝,也用了五年。
他想报答师傅的恩情,带着他唯一的女儿走到现在。
最后发现,他才是那个恶人。
不知足、
不妥协、
不肯爱。
第26章 经年 回忆篇:我之前对你客气,是因为……-
车子刚驶入公馆,陈泽的电话打了过来,他这边也听到了风声,特意拨个电话,确定他的情绪,“婚礼砸了,老爷子没动你?”
见他没回,自问自答,“还能接电话证明没事儿。”
陈泽搁了酒杯,问,“柏哥,为个初哲,把自己婚礼都利用了,你真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骂你耽误人?”
鹤柏捻灭手里的烟,开口:“名声这个东西,你在乎吗?”
陈泽顿了一下,也就一下,眉眼又舒展开,“我肯定不在乎,不是你现在在哪儿呢,南亭三缺一,过来玩会儿。”
鹤柏情绪淡了些,视线看向亮灯的庭院,多了丝笑,“不了,尔尔在家等我,明儿她生日。”
听他这样说,陈泽也不劝了,用另一个手机转了笔钱,“行吧,替我给妹妹说声生日快乐。”
陈九霖坐在驾驶位,听完电话,眉头皱起来。
有一件事陈泽说对了,一定会有人找个点攻击鹤柏这次悔婚,这才多久,鹤家所有的公司股票开始下跌,一看就是对家带舆论。
知道这件事的鹤柏刚下车,闻言并不惊讶。
她们骂他,爷爷打他,可他知道鹤尔只会夸他,她会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他想看到她的笑容,他也想跟她说,以后养老的事情还是不要麻烦别人了,她之前的提议还不错。
这段时间的事让他没能好好歇过一天,如今事态平息,他倒是多了闲余思考后续的计划。
陈九霖依着他的吩咐,把昙花放到院后的恒温屋。
大门被轻微掩住,尽头的透窗能看到院外的后灯,鹤柏在进门时,随手拿过挂橱的大衣,他不怕冷,就怕待会鹤尔会念叨,然后带着脾气过新年。
他换完拖鞋,扫眼落到餐厅才发现没有人,“尔尔?”
时间来到十一点,鹤柏又往客厅去,偌大的前厅同样没人。
沿壁的小灯发出微弱的光,没来得及思考,他往二楼去,走廊尽头的房间没有亮灯,鹤柏轻轻敲了几下,没人应,门推开同样没人,他连着看了三楼、四楼、五楼。
静悄悄的走廊连灯都没开,根本不像有人,再者说鹤尔嫌上面几层过于冷清,从住进来就没上去过,正当鹤柏拿出手机时,花房外侧的走道有人在说话。
他站在三楼的回廊口,刚好能听到电话的内容。
他索性倚靠在栏杆上,长腿随意搭在台阶上,眼皮微垂,没有打扰的意思。
“小姐,生日快乐。”
少女的声音没有之前那般低,糅杂着欢快,“陈妈,离生日还有半个多小时呢?”
鹤柏的身形放松,刚准备下楼去接人,又听到陈妈的哭腔,不由得皱眉。
“这几年我都陪在小姐身边,独独这次,”说着,陈妈的声音哽咽起来,“小姐天冷记得加衣。”
少女不自知地提眸,“陈妈你知道了?”
陈妈赶忙给她保证,顺带安慰她,“小姐放心,我谁都没说,我就是前段时间看到你在收拾衣服,无意间听到你给薛小姐打电话。”
“没事儿,我又不会怪您,”鹤尔的声音时大时小,“陈妈,今夜是除夕,吃饺子了吗?”
“吃过了,白菜猪肉馅的,”陈妈的声音轻快了一些,又转头嘱咐,“小姐,你一个人走那么远,要小心些。”
“那边天气冷吗?“
“衣服有没有带够?”
“晚饭吃得好吗?”
鹤尔没等来公交车,干脆进了附近的超市,为接下来的十天假期备点吃的,“比江浙冷得多,衣服都有,晚饭在学校吃的,陈妈,你还没回家吧?”
“过了十二点我再回去,房子没人,得有人守着,来年才会好,也不知道鹤先生今晚会不会回来。”
鹤尔勾唇,提醒道,“他不会,陈妈你忘了今天是新婚夜。”
陈妈拍了拍脑袋,说:“对了,哎,人老了,忘性大。”
超市的广播声正在播报,陈妈看了眼时间,“小姐,你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住处离得远吗?”
鹤尔:“学校从明天起放十天假,我买点吃的回去。”
陈妈一听,来了兴致,“小姐,你把地址给我一个,我过来给你做饭吧,让我看看你,我就担心你过不好,一个女孩子去到那么远,过年和生日都一个人,要留在这里也多个照看不是,若要鹤先生知道了。”
她离开江浙,来到宜北,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她。
所以对陈妈的示好都认为是监视,再次回到他的身边,看他新婚燕尔吗?
抱歉,她没那么大度。
她的离开,不是为了警醒谁。
而是她想,她该。
鹤尔的声音多了释然,打断,“陈妈,我问过他们了,小叔办完婚礼就会出国,有个项目等着,婶婶也会跟着去,等他想起我,也许都有孩子了。”
鹤尔决然道:“其实,我在与不在一点都不重要,我不是鹤家人没必要非得装成鹤家的,早走早断。”
陈妈唤道:“小姐…”
鹤尔一顿,“陈妈,别叫我小姐,我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这些东西不是我的。”
鹤柏的眸色沉了下去,他转头给九霖发了个消息。
没要多久,一串数字传到他的手机里。
陈妈还是有些担心,“小姐…”
“您不用担心,我都一个人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没事发生,这里挺好的,除了冷点,没什么大缺点,”鹤尔将推车放在一旁,转头看向下起小雪的空地,“我知道其中利弊,不会任性,等这几个月完就出国,再也不回来,陈妈,劳烦您多照顾小叔,能别提到我就不提。”
陈妈说着还捂了捂自己的嘴,“哎,小姐放心。”
“陈妈,新年快乐,”鹤尔扫到超市一角,语速说得快了些,“明天我就换手机号了,您多保重。”
陈妈关了壁灯,“小姐,我们还能见面吗?”
鹤尔笑了笑,“也许,陈妈我结账了,再见。”
陈妈哎了一声,“回去小心。”
鹤尔答应下来,挂断电话。
“明明那么怕冷,这是为什么啊。”陈妈嘟哝一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把手机收好,转身去开院子里的灯,却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已经坐在客厅,他脸色不好,大衣被丢在脚边,守在恒温房的陈九霖刚从屋里退出去。
“她呢?”
陈妈心里一紧,连忙走了过去,“鹤先生。”
“陈妈,我之前对你客气,是因为她在,她喜欢你,”鹤柏抬眼,眼神冷厉,“所以不要让我问第二遍。”
陈妈见惯了他懒洋洋的姿态,倒是忘了他骨子里就是阴沉没边,被吓得脸色发白,“鹤先生,我只知道小姐去了北边,具体哪里她没告诉我。”
鹤柏冷笑,垂眸不语。
也就半分钟的样子,陈九霖跑了进来,“先生,已经打理好了。”
鹤柏捡起脚边的衣服,拂去灰尘,不再去看身后人被吓成什么样子,“你最好祈祷她平安回来。”-
到机场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一路上鹤柏都没说话,他垂着眼,看着刺眼的信封。
前去办理的陈九霖带来的消息让后座的人紧锁眉头。
“既然停飞了,那就告诉李逸把前几天为婚礼准备批下来的航行许可,发给航空公司,我记得批下来的航线有今晚飞回宜北的。”
“我来开,你不用跟着我,留下稳住老爷子。”
当时为模拟真实婚礼,鹤家的私人飞机有申请今夜的飞机航线,多个城市,其中就有宜北。
本是婚礼散后,让飞行员送宜北的宾客回去,现在正好给了他方便。
陈九霖不解,“先生,你过段时间去不也可以,为什么非要今天。”
他轻飘飘道:“九霖,她哭了。”
她不开心的话,我也不会开心。
车窗外的局部被雨幕覆住,鹤柏看了会外面,实在被手机铃声吵得不行,他一把拿过陈九霖手里的手机,接起,“李叔叔,我的时间等不起。”
他的手边是打开的信封,信封里放着一张银行卡。
鹤柏认得出来,这张卡是曾递给她,让她拿着花的。
可在刚刚,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这里面的钱,她一分没动。
反而用奖学金还打了一笔在里面。
李逸有些激动,他和鹤柏的父母是发小,如今听他说了这种混账话,不由得发了大火。
“这趟我们不说百分百九十能顺利,雷雨天气,生还率并不高,可能百分之五十都没有。”
“你非要拿命去碰什么!”
“就这么想死?”
“当年你爸妈的事情…”
“李叔叔,我没多少时间了。”鹤柏打断他的话,“我希望我明天能到宜北。”
不就是百分之五十会死?
他不在乎。
只要能到她的身边,五十的几率他都要闯。
他做过警察,知道鹤尔的再次离开意味着什么。
李逸眼见劝不动,一边给鹤老爷子发了消息,一边着手去办。
好在宜北那边这条线没有停,于是前往调度局协商,交上资格证和航线审批表。
第27章 经年 回忆篇:“尔尔,我永远不会背叛……
鹤尔:尔为尔,我为我。
我希望你永远不随凡尘,做自己——
鹤柏-
鹤柏到达宜北时,已经凌晨四点。
机场的负责人从接到电话就赶来候着,这瞧他平安到达也松了口气,忙不迭迎上去,谄媚,“鹤先生,车已经备好了。”
鹤柏动作没停,取下手套,扔给他,余光扫了眼玻璃廊桥观望的人,神情冷漠,“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负责人顺着视线看过去,瞬间明了,又垂下头来回答,“鹤先生放心。”
城市的另一边,八层高的独栋只有一户亮着微光。
月光平和的洒进里侧,鹤尔微眯着眼,空旷的房间里,她一个人坐在地上,眼眶是驱散不去的红,手里碎掉的玉佩,打破了她所有幻想,她曾经迫切希望他能幸福,可越是去想,心口的痛便加重一分,她挣扎着起身,扶着吧台,从隔台开了瓶上次未喝完的酒。
酒很烈,她又喝得急,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身后阳台门大开,她跌跌撞撞的缩在躺椅上,乌黑的发丝垂在两侧,越是靠近面颊越是湿润,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桌上空了的洋酒。
听到里面没了声音,男人压着心里的烦躁,和身后的人说话,“开门。”
身后的人连连应答,“是。”
男人慌忙地掏出钥匙,插进锁芯,把门打开,做完一切,把唯一的备用钥匙,放到鞋柜上,然后让开。
门被人轻轻带上。
房间里只有他和她,鹤柏的目光落到实处,步伐还没移动,他便看到她扭动着去抓手机,然后在屏幕上扒拉了几下,他刚开机不久的手机震动起来,鹤柏再看去的时候,她已经偏头看着窗外的月亮,许是后知后觉做了什么,慌忙准备挂断,电话已经被接起。
他的声音很轻,“喂。”
鹤尔缩在椅子上,脑袋微侧,“小叔,您还没睡?”
他说,“快了。”
鹤柏的目光紧紧锁住她,视线下的少女勾起嘴角又倏然下垂,眼泪开始一颗颗往下掉。
“还有事吗?”他的声音像掺杂石子。
少女吞咽了下,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鹤柏偏头去看手机,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
啪啪两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异常响亮。
鹤柏猛地看过去,少女的右脸已经肿了起来,在月光的照射下,刺眼的红让他呼吸一紧。
“江许月,我看不起你。”她喃喃道。
鹤柏暴呵一声,“你干什么!”
鹤尔顺着声音,有些慢地抬眸,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微蹙眉心,眼里尽是冷捩。
他靠上前,失控着抓住她的手。
有痛感。
她甜甜的笑,“我能干什么?我不都离开了,我能干什么!还是小叔你认为我非你不可吗?”
显然,她沉浸在醉酒中,根本没去深想,面前的人是真的。
“我猜你下一句会说,小孩脾气,”鹤尔想挣脱,没如意,索性不动了,“小叔,我成年了,我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朋友,爱人,以至于孩子,我会有自己的家庭,但独独不会有你,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
她大口的呼吸,每每吐气都牵动着心口,痛不欲生,离开的那段时间,她会在晚上失眠,冒虚汗,难受得全身都在痛,可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好一些,后来想想,可能是待久了,身体习惯性的进行自我防护。
你看,我的身体好像更喜欢你。
“我清楚的意识到,我得变得更好,回到自己的路上去,而不是跟在你身边,做个鹤家人。”
他放开手,试图和她讲道理,“这样不好吗?”
跟在我身边,做鹤家人。
鹤尔扶着吧台站在椅子上,也只是和他一样高,她浑身发颤,眼泪从眼角滑落,头发也乱了,“这样好吗?你告诉我,这算什么!!你喜欢爱屋及乌,你确实也做到了,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好到不干警察,好到带着恩师的女儿抵抗整个鹤家,好到结婚了还要把人留在身边,可我算什么啊,我不是鹤尔,我是江许月。”
“而你是鹤柏,是鹤先生,是别人的丈夫,我呢?鹤柏死去师傅的女儿,想讨好你的,只会说声鹤姑娘,他们叫的是我吗?是你鹤先生的面子,横跨在我们面前的鸿沟已经到不可逆转的地步,我们注定走不到尽头,所以你说这样好不好。”
她垂眸,突然说:“我很久没看电影了。”
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她想说我们很久没有好好相处了。
鹤柏怕她摔着伸手想扶她被猛地甩开,他阴沉着脸,眉头不展。
这个月他停停走走,设计婚礼,冷眼旁观,不该做的该做的他都做了,可沾上她,失去分寸,不要命的过来找她。
她呢?
听她扒拉扒拉说了一大堆,他就只听进去一个意思。
我要离开你。
还看电影,狗才去看电影。
他低了声,问:“你就这么想走。”
鹤尔擦了把眼泪,“是,我早就想走了,在五年前,在你蹲在我身前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我不想被你领养,我宁愿死在那天。”
鹤柏没有回答,他最终笑了笑,忍着一肚子气把人抱回到沙发。
“小叔,”她偏头,眼泪顺势滑落,“你为什么不想要我了。”
鹤柏顿下脚步,他没回头,推门离开。
壁炉还燃着柴火,房间里没开暖气,她起身想去关阳台门,可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又打消念头。
寒风刺激着醉酒后的经络,她凝视着远处的高塔,眼泪不经意糊住视线。
她去过那个高塔,拜过里面的菩萨,求得最多的是他的平安,他的未来,他的幸福,可独独没有她-
宜北的冷还真是物理攻击,鹤柏刚出去,就感觉到了这里和南方的区别。
喧闹的街道铺盖厚重的大雪,鹤柏在满城烟火中找了家还在营业的药店。
店员昏昏欲睡的在后半夜看到有人进来,起来招呼,“要买点什么?”
鹤柏站在门口,抖落着肩上的积雪,报了几种药水。
店员应答,把他要的东西都备好,刚才男人隐在背光处,没能看清他的脸。
现如今她起身,递过去仰头看清他的模样。
薄冷的侧脸在风雪中更加契合,微抬的下颚利落分明,目光有一瞬间聚焦在她的手上,居高临下让人不自觉的瑟缩起来,他皱眉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积雪在不经意间残留他的温度。
付钱道谢非常利落的转身离开。
店员望着那抹黑色身影融入雪中,那身剪裁精致的大衣垂落在大腿边,在漫天飞雪尤为引人注目,估计是电视看多了,总觉得应该会有辆黑车在外面停着,结果人都走得没影了都没看到那辆车。
鹤尔住的这所房子是老爷子准备的,离学校虽然还有几站,但胜在身边环境安全。
鹤柏再开门进来,就看到这幅画面,穿了件浅绿睡衣的少女光着脚,蹲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快步上前,朝吧台扔了条薄毯,单手把她抱过去,鹤尔只感觉一阵失重,视线清晰后,男人的俊颜出现在面前。
他好笑的问她,“自己说狠话表决心,还哭这么伤心?”
说完,又安慰似的提话:“没事儿,小叔不在意。”
他的两只手撑在她的双腿旁,睫毛的雪簌簌然的抖落,冰得她瑟缩了下。
她眼巴巴的仰望他,“到了天亮你就会离开。”
敢情是把他当幻想,小醉鬼。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从大衣里拿了袋药品,垂眸摆弄了一会儿,“伸手。”
鹤尔的醉劲还没过去,昏呼呼的听他差遣。
冰冷的药水沾上皮肤,他察觉到她因为不适而挣扎,非但没有松手,反而箍得更紧,像是要揉进骨血里。那炽热的视线逐渐放缓,安抚道:“别动,一下就好。”
话虽这么说,可鹤柏看到手臂上蔓延的红青状,深深吸了口气,耐心地给她上药,“怎么弄的?”
她回想了一下,回答:“同学看不惯,”又补充道:“反正皮厚,想打就打呗。”
他停下,冷森森的点评,“那你还挺大方。”
少女似乎愣了,扑簌着睫毛,轻轻道谢:“谢谢。”
鹤柏被气笑了,没和她再扯,“没在夸你。”
整整一瓶药水,他用了大半,鹤尔的伤不是很严重,像是被推搡撞到了,遇着平常人很快就能好,但鹤尔的皮肤白,一点伤都很明显。
上个药的功夫,少女已经倒在他的肩上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传到他的耳里,他没敢有大动作,指腹在她脸上擦了擦,“为什么要离开?”
“是不是受欺负了?”
“还是我对你不够好?”
满室寂静,大雪在窗外飘动,没等来回音,他用大衣将人笼住,肩膀一刻不动。
站了三个多小时,怀里的人才有了要醒的迹象,脸蹭了蹭他的胸口,“想吃饼子。”
他垂眸,擦了擦她的汗水,“在哪?我去买。”
“钢四小马路对面的早餐摊子。”
“抱好,”等人环住他的脖子,他抬步往楼上的卧室走,很平常的问:“吃几个。”
“很多,”鹤尔往他怀里缩了下,“很多。”
他眉梢扬起,“成,你小叔虽然脾气不好,但钱还是很多的。”
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她牵动情绪,不知道和她在一块会开心。
…
约莫要等到失去她的那一天,他才能知道缘由。
闻言,鹤尔也笑,“小叔大气。”
这翻折腾,天已经蒙蒙亮了。
鹤柏走前把屋内的暖气打开,又倒了杯水放床头。
第28章 经年 回忆篇:凡是他在的地方,她的目……-
宿醉的坏处就是鹤尔有意识的那瞬,头疼欲裂。
她缩在被子里,随手拿过床头的杯子喝了一口,才去摸枕头下抖动的手机。
“二二!”
薛倩含着牛奶,她看到消息迫不及待的给她打电话,现在含混不清的喊她。
“嗯?”鹤尔的声音像被人碾过,哑得厉害。
“你小叔……”
鹤尔听到三个字,皱起眉来,“我已经决定换号码了。”
“不是,你小叔他取消订婚了,据说是初家的人犯了事,我跟你说…”
电话那头还传来薛倩八卦的声音,鹤尔没耐得住,提了句谢谢,挂了电话。
等薛倩一阵输出,再出声时,电话早被挂断了,她耸耸肩,无奈的看了眼身上的人,“真被你猜对了。”
其实也有预示,从那次家宴就宣示了他的态度,鹤家那么多人,只有鹤尔离开那一瞬,能叫他直接无视进行的仪式,追着她走出去,连老爷子都叫不回来。
此时,顶着大雪站在车前的鹤柏看了眼来电显示,松了口,“陪她高考完,我就带她回来。”
不等车里的人发话,他转身就上楼。
电话很快接起,鹤柏往后靠,却听到她压抑的哭声。
他愣了一下,没有打断她。
她似乎要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都哭出来,等耳边再响起鹤柏的声音,鹤尔才发现已经过了两分钟,耳边响起鹤柏无奈的声音,纵容又宠溺,“尔尔,你怎么这么能哭。”
鹤尔甚至能联想到他现在的表情,眉头微微扬起,笑意从眼里跑出来,若他现在站在她的面前,他非得弯下身,揪着她的脸,教训她说眼泪很重要,不要轻易哭。
他问,“哭完了吗?”
她闷闷的答了一句:“嗯。”
“那么,现在起身,打开卧室门。”
鹤尔用掌根压了压酸涩的眼眶,随手从衣架上抽了件毛衣外套,跟着电话里的指令乖乖起身,打开卧室门,没了门板的阻拦,寒风叫嚣着从侧面吹来,鹤尔瑟缩了一下,又听到对面低笑一声,“下楼,打开房门。”
鹤尔关窗的手顿了一下,她猛地回头死死的盯着紧闭的房门。
“尔尔,开门。”
窗子被带上,风声立马被隔绝在外,房内静如死寂,明明地暖开着,却冷得发抖,下楼的脚步被刻意放轻,手指的僵冷刺激得神经生疼,只听咔哒地响起,房门被苍白的五指稳住,没来得及抬眼,一股惯力袭来,她和着寒风落入暖热的怀里。
她的脑袋直直的撞进他的怀里,他整个人像汹涌的潮水淹没她的心理防线,叫她说不得话。
男人的肩膀很宽,腰却很细,她被他按在怀里,他的手紧紧的抱着她,头搁在肩膀。
阴了几天的天空却在此刻投下一束阳光,暖洋洋的照的人心里止不住的发痒。
“生日快乐,尔尔。”
他凭空出现,肩头还带着积雪,风尘仆仆追她而来。
久违的拥抱并没有让她放松,反而多了些忽视不了的酸涩。
他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几乎是一瞬间将她横空抱起。
手掌握紧那双小脚,轻轻抚摸给她传递热量。
他问:“没开暖气?”
鹤尔埋在他的身前,好一会儿出声:“新婚快乐啊,小叔。”
他低下头,看出了她的心思,“没有。”
“什么?”
明明他取消订婚的消息早已传遍,可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他生来就处在权贵的中心,明媚又耀眼,是她永远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如今这荒唐的境地是她滋生的梦魇,她无从抉择。
“无可否认,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但仅限于在她人面前,娱记的工作人员对我的评价说好听点是两手抓,说难听点是既要又要,说的很对,因为既要又要仅限于你这里,”鹤柏将她放到沙发上,又扯了条薄毯盖在她身上,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情绪牵扯,单膝半跪在她身前,仰起头,“所以,我结婚你会开心吗?我认为不会。”
她失神的瞬间,手里被塞进一大袋的饼子。
外窗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结出冰膜,怕她冷,鹤柏转身去弄控制器。
他惹眼的身姿背对着她,两人离了半丈,可声音再起的那刻,她的眼泪蓦然掉落。
“尔尔,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滑落的眼泪被他俯身接住,随后不在意地擦到自己的袖子上。
他扯了个笑,从兜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到她的手心里,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然,“我从未对其他人说过这些话,尔尔,我不介意你做的事情是不是错的,也不介意你突然离开,因为我有的,都是你给的。”
还处在怔然的鹤尔在冥冥之中对上他的双眼,他的长相不是很出众,唯独笑起来的弧度让人不自然的沉沦,她突然发现罩住自己的迷障似乎已经散去。
大雾四起,留下的不再是她,浑然之中,他早就替她尽了全力。
他为她买下一栋公馆,告诉她,纸醉金迷的生活并不是他的意愿。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这个时候,他就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在鹤尔看来,他们两人的性子都倔得很,没人肯伏低说软,活该拜过的菩萨、求过的愿都没作过数-
阳光暖呼呼的,鹤柏站在冰箱前,想起什么似的,刚想说话,被鹤尔出声打断。
“你怎么来了?”
她记得机场的飞机已经全部搁置,他是怎么来的?
鹤柏转身热了杯奶,放到她面前,“想见你,就来了。”
鹤尔提眼看他,刚好对上深红色的巴掌印,他突然开口,视线垂落搁在她的嘴唇,莫名带了点挑衅,“不是去超市买东西,东西呢?”
“你怎么知道?”她眨了眨眼睛,心虚里糅杂些许委屈,埋头咬了口饼。
饼皮酥脆明摆着就是刚买回来没多久,还有他脸上的巴掌是谁打的。
他又来了多久。
…
鹤柏轻讽道:“我想我的记性还不像某人说的那样,出个差就把人忘了。”
鹤尔偷摸看他,声音极小,“答非所问,”她后拍一瞬,“你?”
“我还知道,”鹤柏淡淡看着她,直言,“有人欺负你,是谁。”
“没有。”她下意识回答。
鹤柏显见的认真起来,眸光冰冷,“鹤尔,我是来接你回家的,你不愿意回去我尊重你,但这个问题,你给我好好回答。”
“说不清楚,我就把你绑了带回江浙。”
鹤尔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捞到身前,“谁教你这样的?”
“出了事情不沟通,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情况还委屈了是不是?”
她眼眶有些红了,情绪上来,却还是没有昨晚那样放肆。
眼泪吧嗒吧嗒砸到桌面,声音带着哭腔,鹤柏的问话如狂风暴雨般席卷她的思绪,她觉得没必要说,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麻烦别人。
“行,”鹤柏叹了口气,从桌上扯了张纸,捧着她的脸问:“你能解决?”
她郑重的点了点头,怕他不信,连连开口,“摔的,摔坑里了,我这么美丽大方善良的女孩,谁舍得碰我。”
若是以前,鹤柏一定会相信她,还会附和着哄她,因为他会给她兜底。
可现在,他整个濒临暴怒,昨晚看到那些伤口时,心里确实起了点想法,但他要是找人查起来,被她察觉,她又跑了,该怎么办?
还真能把人扛回去,一辈子不放出来。
说实话,他想过。
鹤柏没有接话,给她擦了眼泪,也拿了一个饼吃。
啥破玩意儿,怎么吃着这么苦。
她吸了吸鼻子,看了他一眼,“那你的脸呢,怎么回事?”
鹤柏一脸平静,学着她出声,“摔坑里了。”
“那坑还在吗?我想去看看。”
鹤柏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还残留浅红的掌印,和他脸上的,真像独特的印记。
“填了。”-
吃过早饭。
鹤尔又缩到被窝补觉,鹤柏也由着她,替她关了门,一个人在下层活动。
期间有人送了东西来,鹤柏没有去收,怕吵醒她。
封闭的空间对声音的要求并不宽裕,他坐在沙发上处理了几封邮件,又和九霖打了个电话,才打量起熟悉又陌生的房子,阳台没有封窗,有一半是大开的,滑窗,中间放着一个躺椅,躺椅上是乱乱的书籍和被子。
午后晒着太阳躺下,夕阳落下会有阳光打在身上,右后方是个小吧台,放置着小盒的冰块和喝到一半的洋酒,左侧是一大壁书籍,其中有几格是她的照片,他走近,拿起被倒扣的木框,看了一眼。
手就这么停在空中,他想起之前翻看的照片里。
凡是他在的地方,她的目光都是看着他的,无一例外。
那天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想起照片里那张熟悉的笑颜,她神色松快,望着男人的视线不加掩饰,明媚又灿烂,即使那人未看她一眼,她始终弯着笑,静静地凝视。
他忽略很久的情愫冲破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他遗忘了她需要的东西。
第29章 经年 回忆篇:“雍和宫就别去了,毕竟……-
“小叔?”鹤尔裹了件外套,下到平台,见人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声:“小叔,你怎么了?”
鹤柏回神,抬起头,提了句话,“醒了?”
“嗯,”鹤尔躺在床上的一个小时里,精神活跃,似乎是意识到这里不再是她一人,束缚已久的长线微微松掉,他在下面多久,她就静静的听了多久,“醒了。”
气氛在两人之间互相上升。
“怎么这么多箱子,你买什么了?”注意到门边七八个大箱子还有一袋散开的食材,鹤尔错开视线,惊诧。
鹤柏眼也没动,“衣服。”
“啊?”鹤尔刚走到箱子旁,手里被他递上小刀。
她蹲下身,一箱一箱拆开,发现都是冬季的服饰,从里到外都配了个遍,看到最后,是几套男士外套,她抬头,有些疑惑,“这是?”
是要她学网路上的放点男人的衣服在家里?
鹤柏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看着她,光从斜缝钻进来将他背光的面容照亮。
他轻轻开口,“陪你高考。”
鹤尔张了张嘴,嘴角缓缓上扬,“哦”了一声。
包里还揣着鹤柏给的新房钥匙,指尖触到冰凉,匆忙收回手。
心底的雀跃被浇湿,她陡然觉得自己就像小偷窥视着别人的生活,占据着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俯下身,下巴靠在她炸毛的头上,喉结颤动,带着两人同步抖了一下,鹤柏认真开口,“可以吗?”
他这算是贿赂?
鹤尔也不敢动,不自在的应了一下。
鹤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脸颊碰了碰她的头顶,直起身。
鹤尔心一颤,拖着一箱衣服就要跑走。
下一秒,手背被人按住,鹤柏摩挲两下,握住她的手将人拽起来。
“去那边等着。”
他又弯腰,将地上的八个箱子搬到沙发旁,不放心的嘱咐,“有什么事叫我。”
等她点了点头,鹤柏提起地上的袋子,往厨房去。
看样子是要亲自下厨,鹤尔前几年常常吃他做的菜,味道不错。
后来的时间有佣人在,他也忙,倒是许久不曾见过他进过厨房。
鹤尔倒在沙发上,正大光明的看着他稳健的身影,胸口像只小鹿蹦跶得厉害。
总感觉他在调戏她。
但是没证据。
鹤柏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做饭不喜欢穿围裙,就那天价的白衬衫穿着,毫不顾忌的放油炒菜,每次吃饭她都觉得这菜价值不斐。
鹤柏做饭很快,在她拆了两箱衣服后,厨房门已经大开。
他甚至看都不需要看,就知道她很满意,那些衣服是他在昨晚一件一件选的。
还有一部分尚在赶制,一时半会也来不了。
“尔尔。”他的声线很沉,可能是熬了一晚上的原因。
今次的新年是三年以来唯一一次只有他们的新年,以往公馆里有好多人,她总不能凑上前和他说会儿话,如今倒是回到之前的状态。
他将筷子放到她的手里,看着她慢吞吞扒菜,伸手给她夹了个饺子放到碗里,随口问:“最近有不开心吗?”
鹤尔看了眼盘子里咬了一半的白菜猪肉馅饺子,情绪低下。
“嗯,”她双唇下抿,也不再有动作,忽然,抬眼看他,“我那时候想,你在就好了。”
鹤柏的眼眸一颤,他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鹤尔没给他机会。
“小叔,我想好好考,你在我注意力总不集中。”
鹤柏未发一言,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回应。
快接近尾声,鹤柏起身把门口的烟火搬进屋里,对上那双因为惊喜而亮起来的眼眸,不自觉地放低声音,“晚点带你放烟花。”
鹤尔想靠上前看,被他抓住手腕,她干脆仰头,欣喜的话藏不住,“你买的?”
鹤柏滚了滚喉结:“嗯。”
他心里异常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吃饱了就去休息会儿。”
鹤尔乖乖点头,走了没两步又回头看过来。
鹤柏笑着叹气,安抚,“我洗完就过来。”-
开始鹤尔还在偷瞄他的背影,后来在躺椅上来了睡意。
夜幕落下,飘着雪的远景随着绚烂的烟花映在她正好睁眼的视线里。
她勾着嘴角,缩在鹤柏不知什么时候披上的外衣下,身后的人在恰当的时候递来一杯热奶茶。
他似乎永远这样,妥帖又不失分寸,在她面前,没有冷漠高傲,他永远为她弯腰,却只能为她弯腰。
她刚想问外头下了雪,还去吗?
下一秒,他就给了她答案,“喝完,带你去玩。”
宜北的大小街道都被白雪覆盖,天空中悠然的飘着小雪。
不远处有小朋友蹦蹦跳跳玩着烟花棒,漆黑的天空被热闹和明火渲染,她的身边是穿着同款羽绒服的男人,曾经无数次走的空旷小巷,如今也有人稳稳当当的将她拉住,陪着她一点一点驱散黑暗。
似乎早就打理好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少有人来。
鹤尔想问他怎么做到的,可对上他沉稳的视线,一刻也不敢造次。
这条路的尽头是大平台,平台上是几大箱烟火。
鹤尔的兴致一下被点燃,她仰着头虚空挣脱了下,等旁边人点头,猛地窜了出去。
烟火被排排列好,像剥皮的粽子,在冬日里摇尾乞怜。
她脱下手套,将压箱底的仙女棒从里面拿出来,鹤柏此时已经走了过来,瞧她有意思,弯腰将她手里的仙女棒悉数点燃。
炸开的星火滋滋作响,她展颜欢笑。
近处的天空窜上几束烟火,时不时把夜幕划开,鹤柏抱着手臂,倚靠在栏杆上,视线所及皆是露笑的少女,和一系列电影桥段似的。
她会回头,将手里的小棒分给他。
他也会想,新年其实也不错-
放完烟花,鹤尔带着他去了一家羊肉汤锅,这是半月前无意发现的。
店家是聋哑人,环境中上。
也不知道鹤柏能不能吃惯,毕竟这位主对喜欢和不喜欢从来不说,连表情都堪称平淡,想到这里,鹤尔连连夹了几筷子羊肉放到他的碗里,“小叔叔,多吃点。”
他抬头,看到她双眼眯成缝,一脸谄媚,也跟她笑了下,“舍得笑了?”
鹤尔托着下巴,义正言辞,“小叔下这么大的血本,我不得感谢感谢。”
鹤柏拿起筷子,搅合了下羊肉,让酱料裹满食材。
“怎么?尔尔是觉得吃人嘴短,准备自掏腰包?”
闻言,鹤尔收起笑脸,开始表决心,“那必须的,今晚谁都不许跟我争嗷。”
表完又偷瞄他的反应,等他笑了,才放下手,狂炫锅里的肉。
最后,还是鹤柏付的钱。
等他出来的时候,鹤尔已经开始踩雪玩,身边还有几个小朋友目的一致地下脚。
她白色的短靴陷进积雪里,这才一分钟,扎好的裤腿有了打湿的迹象。
鹤柏连忙上前,把人提溜到平台上。
鹤尔的意识短暂宕机,额头撞到他的胸膛。
她揉着头,留恋似的望着,试图讲理,“踩一小会儿。”
鹤柏手动将头转了过来,残忍摇头,“不行。”
她小声的啊了一下,用手比着数字,从三分钟到一分钟,“刚吃饱了,消消食。”
鹤柏有些无奈,拿开她的手,缓慢地揉着撞红的额头,无奈道:“会感冒。”
像是找到突破口,鹤尔举手示意,“不会!”
鹤柏开口,“会。”
“叔叔,你让姐姐踩会雪吧,好不容易不用早起上学了。”
“是呀是呀,让姐姐玩会儿。”
“…”
身边几个稚嫩的童音叽叽喳喳的围绕两人,鹤柏盯了眼附和的少女,偏头对上小孩的目光,“姐姐身子不好,玩久了会变小狗,”鹤尔愣了一下,作势要反驳,他转头看她,平静补充,“乱咬人。”
这下,被哄骗的小孩也不开口了,清一色的挪了一大步,相较于那个漂亮姐姐,他们还是相信这个不怒而威的叔叔。
鹤尔睁大双眼,旁若无人的给了他一拳,正中肩膀,“我什么时候咬过人?”
鹤柏弯着唇,闷声笑道:“说错了,是打人。”
“是打人,”鹤尔嗔怪的同他学,不一会儿又点评,“无赖。”
此时,他已经蹲了下去,鹤尔低下头去看他接下来的动作。
那双时时刻刻都干净的双手,此刻沾上她裤腿的泥巴,直到他直起身,在朝她伸出手之前擦好双手。
鹤尔才发现他的表情没有变过,他甚至不觉得他在做一件有损形象的事。
一直到攀上他的肩膀,到他的声音响起。
“上次踩水踩到裤腿都湿了,半夜烧到四十度,都忘记了?”
鹤尔这才惊觉他是在解释,头顶是绚烂的烟花,身下的触感是喜欢的人,似乎一切都在变好。
但似乎还有更好的。
夜里的喧嚣渐渐沉寂下去,飘雪渐渐大了起来。
散落四处的人都在寻找遮挡处,鹤柏因为她想吃板栗,才离开不久,留下她一人站在原地,眼见着雪越来越大,前路没了轮廓,她开始思考这一天的记忆是不是对的,开始翻找兜里的钥匙,之前触碰的那点凉意如今也没了个干净。
人流涌入小型商场,她突然开始往外跑,攒动中。
她疯狂的举动被人猛地止住,来人微微弯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他呼吸极重,带着不易察觉的后怕,“说好了,十分钟就回来,怎么出来了?”
不等她开口,鹤柏单手脱下衣服罩在她头顶,提眸看了眼亮着灯的商场,将热乎的板栗递给她暖手。
“回家。”-
回程的小路被白雪覆盖,鹤柏走在前面,让鹤尔踩着他的脚印走。
鹤尔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攥着他的衣摆,“小叔。”
“嗯?”
“钥匙…”话出口时,已经有了哭腔,“掉了。”
鹤柏转身轻轻皱了下眉,身子也是这时候低下去的。
“哭什么,又不是房产证掉了,掉了就再配,没了我再给你买,没那么严重。”
鹤柏掐掉她的眼泪,眸中一直是冷静的,见着她止不住的眼泪终于多了丝慌乱,声音不自觉的温柔起来,“我不是还在吗?”
“宜北的天气太极端了,你身子受不住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跑这么远,你说一声,我躲着你点行不行?”
“你不让我陪你高考,背地又哭得稀里哗啦的,也就我,换作其他人,都不带心疼的。”
他摸出一颗板栗,虎口加力,完整的果肉剥了出来,举高放到她的嘴边,同她商量,“吃口。”
鹤尔的情绪被弱化,她咬下温热的板栗,甜腻侵入她的口腔,堪堪止住眼泪。
见状,鹤柏也不走了,找了个遮雪的亭子,高大的身影靠在柱子旁。
不厌其烦地将果肉一颗一颗剥出来,递到她的嘴边。
鹤尔上下唇一张一合,身体的暖意和许久的疲惫一同袭来。
她靠着石壁来了困意,上一秒,身边的鹤柏刚举着板栗找到她的嘴,下一秒,鹌鹑一样的脑袋猛地下坠,还好他眼疾手快没让她磕着。
“祖宗。”
他吃掉手里的板栗,单手扶着将人背好,一步一步往家走去。
路灯拉长他的身影,将滋生的情绪悉数滞留在漫天飞雪里。
第30章 经年 回忆篇:“支开我就是想让他们欺……-
事实证明一觉睡到天明的感觉真好,鹤尔睡到第二天中午,还有点缓不过神。
嘴里的清甜仿佛是刚才的事,她坐了一会儿,打量起周围来。
她的卧室除了床还有个小书桌,是刚到这的第一天去家具市场选的,粉嫩嫩的,放在落地窗下,正靠夕阳落下的方向,脚边有个网格垃圾桶里面放了个足球,书籍则成摞堆起来。
她又起身走到门口,新家是两面落地窗,床架矮小,铺在白色的瓷砖上,哪哪都一样,就感觉不对劲。
“还睡吗?”鹤柏从阳台推门进来,垂下的手扇了扇四周的雾状,他三步作一步,沿着楼梯出现在她的面前,瞧着披头散发像小狗一样的人,伸手理了下她的头发。
扑面而来的烟草味让她清醒了点,没觉着反感,反而有了活人的气息,“嗯?”
他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轻声又道:“我说,还睡吗?”
她一本正经:“要学习了。”
鹤柏没拆穿她,敢情高三生都这个点学习?
纯色的茶几上摆满了纸质项目书和标段计划,电脑还亮着。
说明他出去不久,也许是刚点燃烟不久,她就醒了。
鹤尔坐在餐桌旁,将一个个冒着热气的饺子吞咽下肚。
仿佛回到过去,只要她一说某某东西好吃,桌上就会连续一星期出现。
眼见着盘子见底,鹤柏才从沙发上起身。
“待会儿去书房学,我有个会要开。”
鹤尔刚想点头,又听到他说。
“学累了就换衣服,旁边有家电影院。”他垂眸,“我带你去。”
鹤尔往左看了看,嘟哝,“家里什么时候有书房了?”
她蹭地站起来,细致转了一圈,这才发现,这只是和之前的房子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新房。
“你你你我……”
“不是我的,是你的,两套房子的钥匙我放你书桌上了,”他眯眼,向前走了两步,“新年礼物。”
他只用两天的时间,准备好一切。
阳光划破天空,落到他脸上,把鸦羽般的长睫打在白皙的脸上。
他正色低语:“雍和宫就别去了,毕竟神佑数人,我只佑你。”
说不感动是假的,她努力看清他的脸,水雾遮挡那点子愧疚在此刻升华。
最后那句话把她虔诚的跪拜都给揭开。
最后几天假期,鹤尔恶补薄弱的知识点,又刷了十几套卷子,才稍降罪恶感的盘腿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属实是多了个人,注意力集中不了多久,她披着毛毯,坐在单人小沙发,摆弄了会遥控板,没找到有趣的,提起的视线落在斜前方开视频会议的人身上。
男人褪去慵懒,手肘撑在扶手上,细长的手指按压太阳穴,看不到表情,却看尽他的疲惫。
她弯着身子,偷摸过去,视线所及是正襟危坐的一桌中年人,有男有女。
鹤尔甚至在那头看到了陈九霖,又转念一想,他理所当然应该在。
正想着,手腕被人攥紧,男人朝四周扫了眼,注意到默声节目,问她,“要出去?”
他摘掉眼镜,作势要结束会议,被鹤尔一把拉了回来。
“嗯?”
鹤柏俯身看着她,没有一点还在开会的觉悟,当着所有人的面捏着她的手腕。
她摊起手掌,指了指桌面的咖啡,用极小的声音说话,“醒神。”
鹤柏终于直起身,拿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旁若无人道:“那就谢谢我们尔尔。”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对于面前紧绷神经的众人来说,是好的。
毕竟他是真的听着汇报一言不发-
夕阳随着寒流默默下坠,雪花在落地窗上结成冰碴,被薄薄的冰面遮覆住,远处的星火也变得不明朗起来。
桌上的咖啡已经见底,鹤柏看了眼时间,三两句结束了会议。
自己做饭的话时间有些晚,现在出去的话刚到来得及。
“尔尔,要不要出去吃?”
后方传来哼唧的声音,鹤柏疑惑转头,捕捉到单人沙发上拱起一团。
另一边的沙发是做完的习题和看到一半的学习资料,他轻手轻脚走到她的身边,少女听到声音探出头,红透的脸蛋和迷离的眼神佐证了她的罪状。
“喝酒了?”
鹤柏蹲下身,熟练地将散落的发丝团做一团,扎成一个小丸子。
他端起桌上的温水,把吸管送到嘴边,“喝口。”
鹤尔摇了摇头,推开杯子,就往沙发上爬,她走得摇摇坠坠,身子一下滑落坐到沙发垫上。
鹤柏忍俊不禁的望着她,最后认命的将水放下,绕到沙发背面,将她晃动的双腿拉到胸口处,然后一个身体微倾把人半抱在怀里,走回到单人沙发,放下。
他瞧着她喝了口温水,皱眉,“苦不苦?”
鹤尔仰着头,“这是小叔倒的么?”
鹤柏忍俊不禁的瞧着她,应了一声,“是啊。”
只见,少女仰着头,两只手竖起大拇指,“小叔厉害。”
她捧着递上前的水杯,又抿了口,笑道:“甜的。”
鹤柏愣了几秒,“真拿你没办法。”
卖什么萌啊。
“你撒什么娇啊。”他笑,接过杯子,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鹤柏刚想转身,去煮醒酒汤,面前的人突然起身,背着手,摇头晃脑的开始背诗。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
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
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鹤柏觉着这小孩怎么这么中二,但还是擦了擦她的脸,“小诗人,万千心事不妨说出来,我替你消磨一二。”
她思索一下,觉得可行,“你问我,想要什么?”
鹤柏配合着发出疑问,“嗯?”
她拍了拍他的手臂,有些焦急,“你问。”
鹤柏放下杯子,对上她的目光,“我还能给你什么?”
少女的眼神亮晶晶的,“订婚。”
鹤柏用手把她的发丝理顺,手指自然揉平紧皱的眉毛。
在外郊的别墅群,她逮着空当就夸他,从上到下。
他当时就说了一句话,“谁都会喜欢?”
当时想问她你也喜欢吗?
如今,她又一次问起来。
他终于问出口,“真喜欢啊?”
她垂下眼睫,轻轻应了一声。
“尔尔啊。”
少女抬头。
恐惧的情绪袭来,她闪着泪花,打断他接下来的话,“鹤柏,我想我爸妈了。”
我也想感受被人簇拥,我也想有家人。
我也想幸福。
她抓住他抬起的手臂,“你总是这样,替我做着一个一个的决定,你怎么没想着让一让我。”
他凑上前,给她保证,“好,让让…”
声音被截断,少女突然抬起头,吻上跳动的喉结。
“你。”他的喉咙动了一下,痒得厉害。
没有一句话能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心里泛着苦,头一次不知道如何将自己的心捧到她的面前。
他的视线落到飞快弹开的少女脸上。
灯盏搁在沙发旁,暖黄的光束打在鹤柏的脸上。
他俯身,右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上她的嘴唇,浅尝几秒,将人放开。
“想听什么?”
她勾笑,眼眶是红的,“还有不到四个月,考完你再告诉我。”
他点头,叹了口气,“好。”
告诉你,我是你的了。
告诉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属于你。
少女跌跌撞撞的起身,他伸出手将人扶着,低头查看才发现她的面色几乎苍白,“尔尔?”
鹤尔的脸全然不似刚才坦然,皱皱巴巴的说了句,“疼。”
他皱了下眉,视线不经意的落到沙发上,了然。
鹤柏扯开难解的袖口,将袖子撸到最高,露出精细的手臂,也就几秒,鹤尔已经到了他的怀里,“这两天,忌着口,”他用额头碰了下她的脸,没有发烫的迹象,又开口,“乖一点,好不好?”
“至少别让我这么担心。”
鹤尔每每来这个,总是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她又不听话,雪糕什么的都来,要不是这几年鹤柏能管着,她还能消停点-
鹤尔第一次来的时候,鹤柏也在场,那时候还没有陈妈,为了个生理知识,鹤柏搭了一辆车,陈泽那傻子才让人教她怎么处理,当时的方法也不止这一种,人急了些,瞧着她的眼泪,倒有一种豪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的混账样。
把人安置好,鹤柏去到最近的超市,买了点必需品。
等闲下来已经快到十点,鹤尔晕乎的喝了碗醒酒汤,又吃了碗清汤面,脸色才缓了过来。
也就是后天要上学,鹤柏也懒得和她争。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比较叛逆。
反正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鹤尔只看到空旷的酒柜和面色铁青的男人。
“好样的。”他比了个拇指。
对于喝酒断片的少女只隐约记着要什么答案,瞧着这画面,先认怂,再发誓比较好。
“您教得好。”
“再睡会儿,”鹤柏强忍情绪,要不是怕吓着她,他真想给她嘴用胶布缠起来,省得说出的话这么气人,半晌,鹤柏用正眼看她,“今天和明天都回自己卧室温书,别到处乱跑,也别乱吃东西。”
不管如何,这个台阶已经放到她的身下,鹤尔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
“遵命!”
转眼到了上学那天,鹤柏的精力似乎很旺盛。
他会提前两个小时起来,给她收拾书包,放走读证,热早餐。
窗外大雪纷飞,他站在阳台,静静望向楼梯口。
他想,不就是个身份,给了她就不会有别人。
她想要,他就给。
和初颌的事他处于愧疚,如今得知鹤尔的心意,又叫他不知所措。
他没试过和她存在不一样的关系,但他会学,即使她记不得了。
去学校的路上,鹤尔并没有跟他并排走,她走在前面,而他提着书包跟在身后。
人行道上多了很多摆摊的小贩,推着早餐车叫卖,活脱脱一个早市。
一路上鹤尔都低着头缓步前进,直到校门出现眼前,她回头,“小叔,你能帮我买杯豆浆吗?”
鹤柏将书包递给她,点头。
高大的身影逆着人流远离,鹤尔收回眼,冷冷注视见着她身影过来的两个少年。
少年没穿校服,目光不善,“哟,还敢来学校呢?”
鹤尔捏紧裤缝,倔强的抬起头,“我交了钱,为什么不来?”
少年啧了一下,一想到堂姐说的话,继续道:“照你这么说,我收了钱。”
“得打你。”
鹤尔手心出了汗,周围人都事不关己的躲开,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那你动我一个试试,大不了我去教务处喝茶,你们进局子。”
另一个高个不乐意了,抬起手就要招呼,鹤尔没想到他真会动手,身体还没反应,后领被人拎住护到身后,男人单手接下,而后照着高个的鼻梁一拳砸下去,霎时鲜血直流,身体应激后退。
鹤柏眯了眯眼,一把将人拉了回来,手肘加持,往下巴招呼。
这边手还未收回,右腿已经扫了过去,高个吃痛哀嚎,从半空落到地上,痛得他忍不住蜷缩身子,想减轻痛感。
男人双目冷捩,整个人非常的不爽,看向另一个少年,“你躲什么??”
被刺激的少年叫嚣着冲上来,发出的拳被他侧身躲过。
他偏头回身,迎面一拳砸进少年的面颊,离得不远的鹤尔甚至听到骨头碎裂。
鹤柏站定步伐,皮鞋碾上少年的手,神色漠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学谁欺负人呢?”
天还没亮,保安被围观同学叫过来的时候,穿着大衣的男人正弯着腰,将手里的豆浆吸管递进少女的嘴里。
保安走进,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支开我就是让他们欺负你?长本事了。”
保安刚让围观的同学进去上学,抬眼想和男人说话,“这位家长…”
不等保安说完,鹤柏拉着鹤尔的书包带,漾着淡淡的笑,眼神异常冰凉。
看向保安,勾唇,“我们愿意配合。”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还在她的肩膀上。
你看吧,这个的人叫她如何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