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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1章 问鼎中原


    宋江率领着起义军在潼关内拆防御工事,郝思文在潼关之外也一齐出力,不到一天工夫,郝思文领兵进潼关。又见宋首领,二人好一番叙旧,两军合到一处,第二日出兵,西行讨伐中原军。


    消息送到虢州关胜处,关胜正在处置武关道事宜,原来他之前命郝思文去往潼关,同时也命赵仲延带兵前往武关,正好遇见黄城明带军南下,两方厮杀,活擒黄城明。


    黄城明被押送到虢州,见了关胜,十分不屑,“我当时谁,原来是关家后人,从前落草梁山,又被诏安的土匪!”


    关胜冷哼一声,“败军之将,大言不惭。”正要阵前斩将,叫赵仲延拿着此子的人头过武关,北上与西北军共同击败中原军却没想帐外有人找来。


    此人乃是林冲副官,从应天府而来,入军营之后便上前拱手,“参见关将军,属下乃是应天府来,权因张叔夜张大人认得此人,百般求情,林将军看在张大人破开封府有功,不忍相拒,因此派末将前来,带走黄城明。”


    黄城明听了之后双目圆睁,再没了刚进军营的嚣张跋扈,而是愣在那里,许久之后喃喃自语,“是他……”


    关胜听了眉头紧皱,过了半晌才说道:“既然如此,人你领走吧。”


    那副将千恩万谢,拜别关将军,领着黄城明走了。


    赵仲延在武关得了关将军军令,领人北上与西北军一同讨伐王襄,当即整军,第二日一早便大军出征。


    *


    华州城外,中午时分,营地里死气沉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浑身浴血的斥候冲进大营,直扑中军帐,此人正是钱盏亲兵。


    “大王,伏击……伏击败了!”那亲兵滚下马,“那西北的狗贼太狡猾!前锋是到了赤水驿,可……可西北军藏着大队精锐骑兵,钱将军刚带弟兄们冲进去就被反包围了!四面八方全是骑兵,兄弟们被冲散了,钱将军……钱将军他力战一整日,没能逃出生天……”


    大帐内一片死寂,王襄猛地站起,眼前一黑,手死死抓住桌案才没倒下,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最后一点反击的力量就这么没了,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


    还没等帐内众人从这噩耗中缓过神来,东面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战鼓声!那声音如同江浪,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


    “怎么回事!”王襄冲出大帐。


    “大王,是河中府!是河中府宋江!他带着大队人马,从潼关打过来了,正猛攻咱们东营,弟兄们死伤惨重,快顶不住了!”


    “区区河中贼安敢如此!”王襄目眦欲裂,一股邪火直冲顶门,他抢过亲兵的马,冲向营中高处,向东望去,只见东营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喊杀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混杂在一起。而宋江的“宋”字旗和“越”字旗,也正在东营那边随着马匹和人流移动。


    东营防线处小兵正在奋力抵抗,一个都头挥刀指挥手下步卒,“顶住!顶住啊!”


    河中兵像潮水般涌来,远超他们的预料。


    “太多了,挡不住了!啊——!”一个士兵被狼筅刺穿,惨叫着跌倒。


    “营门!营门要被撞开了!快去守住,不能让他们再往里跑了!”


    轰隆一声巨响,本就薄弱的木栅栏被河中军用撞木撞塌,缺口一开,河中兵嚎叫着涌入,“破了!东营破了!”


    “兄弟们上!活捉王襄!”


    营内顿时陷入慌乱,中原军士兵们再也顾不上抵抗,转身就跑,恐惧蔓延,迅速波及到邻近的营寨,整个大营东部彻底崩溃。


    “河中府的人杀进来了!快跑啊!”


    恐慌的喊声在大营里此起彼伏,原本就提心吊胆的士兵们,听到东营被破的消息,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与此同时,西边山谷里也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和喊杀声!另一支打着“关”字旗和“越”字旗的军队堵住了通往南边武关的最后一条小路,这是由赵仲延领兵,配合宋江包抄的精锐。


    “西边山谷也有人!是东南军关胜的人!”


    “咱们被包围了!”


    华州一地南北都有大山,只东西通畅,现在两面夹击,朱大和李二惊恐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完了,这下真完了!前后都是敌人!”


    绝望的哭喊声在营地里到处响起,士兵们看着四面八方出现的敌人,最后一点抵抗的心思也没了。士兵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将领们喊破了嗓子也拦不住,有的干脆自己也开始逃跑。


    营地彻底混乱,王襄身边的亲兵越打越少,副将满脸是血,冲到王襄身边,哑着嗓子喊:“大王!顶不住了!快……咱们快从南边山沟里的小路……”


    话没说完,噗的一声,一支流箭射穿了他的脖子!副将眼睛瞪得溜圆,死死抓着王襄的袖子,倒在地上。


    王襄目眦欲裂,看着箭矢射来的方向,他心中有预感,果然看见了那个曾经射穿钱盏手臂的人,一晃神之间,只见那小将又是两箭,王襄眼疾手快,抽过副将佩刀,左挥右砍,挡住攻势。


    那小将两箭未中,转换身位,王襄连忙把副将拖到自己帐中。


    他低头看着地上跟了自己半辈子,最后还想给自己找条活路的老兄弟,再看看周围他一手拉扯起来的关中军,现在正在两路大军的围杀下鬼哭狼嚎,成片地跪地投降。


    又有人高声喊叫:“西北军来了!快跑!”


    “西北军到中军帐来了!快投降,莫杀降兵!”


    王襄靠在帐里的木桩上,一股透心的疲惫涌上来,把他整个人都淹了,什么算计,什么野心,什么关中王……全完了,而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他王襄风光一世,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汴河沉船,对,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关中根本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自从汴河沉船,短短几个月,中原天翻地覆……


    王襄听着成片的求饶声,闭了闭眼睛,“天不助我,非战之过……”


    他脸上只剩下一种死灰一样的平静,王襄慢慢抬起副将的佩刀,冰冷的刀面照出他惨白的脸。


    “关中……长安……”他嘴里嘟囔着,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龙兴之地,都是狗屁。”


    下一秒,王襄猛地举起刀,狠狠抹向了自己的脖子,他高大的身子晃了晃,噗通一声栽倒在血泥里。


    王襄一死,剩下的关中兵彻底没了主心骨,军营里哭喊声连成一片。士兵全都扔了家伙,跪在地上,朝着两面合围过来的大越军投降。


    赤水驿的烟慢慢散了,三路大军最后聚到了一块,胜负已分,赵仲延派士卒清理战局,同时叫斥候送信给关将军。


    *


    华州主战场已分胜负,关胜却没闲着,只因虢州军营被人伏击,王襄孙昭远带人烧了他们一个粮仓。


    孙昭远烧完就走,关胜带人追击三百里,才把这一队精兵全都拿下,当即砍了脑袋,送往赵仲延处,让他带着贼首讨王襄。


    却没想赵将军先给了他回信,中原军已平,王襄身死,关中归越,西北军来投。


    关胜听着战报,点了点头,往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可看出些许欣慰来,“派人将此事告知林将军和陛下。”


    *


    苏州府皇宫,此时众臣早已开始研究燕山一事。


    眼见着平定中原并没消耗多少人马,只凭主公智计,便让王襄退无可退。关中中原一带,眼看就要归顺,他们也欲一鼓作气,直接攻下燕山!


    如此一来,再加上呼延庆一家守卫的山西之地,山前诸州皆归大越,他们中原再也不用忍受没有国防的苦了!


    只是这燕京是个怎么归顺法,还需详谈,究竟是依照前几个月的计策,封董平为燕山王;还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夺回燕京?


    朝堂之上讨论如何处置燕山王董平,马扩上前说道:“陛下曾经允诺过董平,依旧叫他做燕山王,此话既出,不好反悔,陛下可想过叫他世代袭爵,等到了下代帝王,或是再下一带,找个由头取而代之,如此兵不刃血,也能不使主公背上无信之名。”


    潘邓摇了摇头,“大宋苦燕云十六州两百多年,国无国防,边境百姓苦不堪言,何其可怜!此闹剧在我这一代就终结吧,届时无论是阳儿还是昭儿主政,自有要他们劳心劳力的,就不要再为国防一事费心神了。”


    旁人还要再劝,潘邓抬手,“我属意燕京为首都久矣,日后必要迁都,此事无需再议。”


    众人听了陛下的话,也就不再议“该不该夺回燕京”,而是讨论“如何夺回燕京”了。


    林朔说道:“陛下虽然欲封董平为王,可董平却没接旨,诸般事宜都没商议清楚,那燕山使在咱们苏州府一待就是两个月,也不说要回去,说到底还没封赏,陛下欲要燕京,也不算出尔反尔。”


    袁常棣也赞同,“若说封赏,必有圣旨才算数,当初主公虽然去信,可董平眼见着犹豫不决,此时并无定论。如今中原隐患已无,直接出兵把燕京据为己有,也免得白白封个异姓王,诸般事宜麻烦得很。”


    众人都赞同,潘邓却又说道:“虽然如此,我却不想用兵,董平身在燕山,一直驻守燕山和营平滦三州多年而未被金军击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非他之功,我等再夺燕京,要多费不少心血,因此能招降最好。”


    潘邓想了想,“最好叫他亲手交出燕山府,这样我江南不用再动兵了。”


    众臣听了这话一愣,而后面面相觑,亲手交出燕山府?这就有点难了吧……


    第342章 遥望燕京


    朝堂之上,众人窃窃私语,董平已在燕山自立为王多年,现如今主公所说封他为燕山王一事都尚且在商议之中,如今又降了码,直接要董平交出燕京,这他怎么会拱手相让?


    却没料张叔夜此时说道:“要他拱手相让,也未尝不能,人都是一时一变,昔日他为一方枭雄,想长久驻守燕京,或是想做北方霸主都是应有之义,可如今陛下眼看一统天下,新朝初创势如猛虎,他董平再想自身处境,也要掂量掂量了……”


    潘邓便问道:“何人愿北上劝降?”


    马扩自然当仁不让,“臣愿北上,劝降燕山王。”


    马政也上前说道:“臣愿一同北上,只是……”他犹豫半晌,“只是我等就这么前去北地,怕燕山王依旧犹豫不决。”


    潘邓微微一笑,“卿家不必心急,要去燕京也不是现在,如今中原还不安定,等到何时中原一地太平了,再去燕山不迟。”


    *


    中原归顺,王襄身死的消息传到苏州府,整个江南一片欢腾雀跃,如今中原大地全都归顺,他们大越的领土岂不是和从前大宋一样了!


    相当于他们没经乱世而改朝换代,天下太平,他们老百姓在明主治下安居乐业,再也不用胆战心惊,何人不欣喜?


    化肥厂职工中午在食堂吃饭,也难免议论天下局势,王小夹了一筷头咸菜炒肉就着凉白粥吸溜吸溜,“……往常我听说书的,还说什么两朝交接,必有乱世,短则数十年,长达百年,咱们这咋没有乱世呢?”


    “就是就是……那老头还言之凿凿,他也不想想,咱们官家这么英明神武,对咱老百姓这么爱护,咱们能有什么乱世?有也被皇帝终结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李大却说道:“那是因为咱们一直在苏州府,感觉不出来,其实这些年北方挺乱的,我看总有来咱们这边讨生活的,一打听都是北边活不下去的,土匪、灾荒、战乱……不过这回好了,中原归顺,咱们神州大地真太平了……”


    是啊,太平了好啊,人都说宁当盛世犬,不做乱世人,潘公带和他们从一个盛世直接到了另一个盛世,这是他们的福气!


    苏州府沉浸在喜悦的氛围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眼见着快到八月份了,再过两月就是今年朝廷新颁发的“法定国庆节”,足足放假七天!


    谁能想到他们皇帝登基不到一年就收复中原,一统天下了呢!


    周臣家里女眷正围坐在一块,一边剪彩纸做窗花,一边说着城里大大小小的事,自家孩儿学业如何,城里头哪家工坊工钱高,哪家布料好,哪家米油实惠。


    周臣则正在屋里收拾衣物,把自己新买的笔墨纸统统放在竹笼里,而后又拿了棉布衣裳。


    周元敬本来还要叫儿子商议些事,左等右等不见来人,到他小院里来找,“你拿这么多东西作甚?”


    周臣抬头见了老父亲,笑道:“省得再买了,这都是棉布的,好料子,怕北边没有。”


    周元敬摆摆手,“咋可能没有,北面也有棉布,你带这么多,怎么拿?”


    “反正是走运河,到时候都放在船上,累不着人!”


    说着又往竹筐里扔了两件秋天穿的两层布衣裳。


    “诶。”周元敬看了这双层布衣,突然想起来,“你等我给你拿一个秋裤来,这是咱苏州府新玩意,你一直在南边,准没见过,当初新发售,我还给你买了两身呢。”


    说着回到自己房里,翻箱倒柜,周娘子见丈夫回屋不知寻什么,也跟着进去,帮着找出两个新秋裤来。


    周元敬又到儿子屋里,“试试这个,这是真秋裤!就是秋天穿的,穿到里边暖和!”


    周臣单手拎着那个“秋裤”,脸上呈现出了极为复杂的表情。


    他把那柔软的棉布料拿起来,展开,扯了扯,惊讶的发现这东西有弹力,“这是罗织的?”


    “光看着干什么?试试。”


    周臣看着老父亲期待的眼神,最终也没说出“不穿”这种话,脱了衣裳把那秋裤穿上,然后看着自己紧绷绷的两条腿,十分嫌弃,“这……这像什么样子?也忒不雅了……”


    周元敬哈哈一笑,“这又不在外头穿,你外面再穿个外裤,两层暖和,这里面一层包着身不透风!”


    周臣虽然十分抗拒,但拗不过老父亲,只能把这两条秋裤也放在了竹筐里,而后问道:“此次我去中原,还不知吏部把我安排到哪?父亲可打听了?”


    周元敬抱着手臂,老神在在,“河南府。”


    河南府?那不就是西京洛阳府,昔日大宋四京之一!也是那反贼王襄称王的地方!周臣睁大了眼睛,“叫我去执掌如此大府,这是真的吗?”


    周元敬:“假的,为父猜的。”


    周臣:“……”


    他上去猛猛按住老父亲肩膀,一阵摇晃,“我和阿爷说真的呢!”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呀!”周元敬挣脱自家大哥魔爪,“任命虽然还没下来,但最大不过河南府,有什么好担忧的?去了北面,朝廷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是了,莫要杞人忧天……”


    周元敬又坐回椅子上,“不过我这回可是听说了另一件事,北方乱了许久,如今土地兼并严重,政事堂正在商议中原一地如何‘还田于民’,这事要真落实了,你可千万小心,凡是有要用到厢兵,军队的,就管上面要人,可别自己一府之地硬抗……”


    周臣听了此话,也知道是大事,坐到父亲身边。


    ‘还田于民’,这不就是说要把大户趁乱侵吞的土地都抢过来,给老百姓分吗?


    可这又谈何容易?哪家大户的田不是费心费力得的?有那恶意侵占的,也有花钱从百姓手里买的,他们这些外来官员刚一到任,如何分辨?怕是一不小心就会错判冤案。


    况且虽说荒年买地有些趁人之危,可买卖双方都同意了的,那就是正宗交易,他们官府怎么插手?


    进了自家口袋的田产,谁家又愿意再拱手让人?此事光是想想就太过艰难。


    周元敬说道:“做这事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和那些地头蛇硬碰硬,一块大石头你撬不起,从边边角角一块一块砸,也把它砸动了,千可别犯傻……”


    说着他又拿出来那套《治平杂录》,“陈老大人所讲,放到哪朝哪代都不过时,你认真研读,凡事莫要一意孤行,多与府中人商议……”


    周臣拿了父亲给的书,也照样放到篮子里,“孩儿知晓,必会尽心竭力。”


    *


    中原一战大捷,西北有功之臣纷纷到苏州府拜见皇帝,朝廷设宴款待,潘邓见了杨家后人,也说道:“和杨志有五分相似。”


    鲁智深哈哈大笑,笑了几声,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朝廷宴会上,又收敛了笑容,神情严肃,两手一拱,“臣也以为如此。”


    这下轮到潘邓笑了,“人都说鲁将军乃性情中人,如今一见,粗中有细,如此一来,朕把关中交托给将军,十分安心。”


    过了两日朝廷任命,林关二位将军收复中原有功,被加封国公,食邑四千户。


    杨雄收复关中有功,被封为忠武将军,潘邓依旧叫杨家军驻守西北,而鲁智深、王进、史进几人被封为宁远将军,驻守京兆府、洛阳府和郑州府。


    至于宋江,潘邓则把他招回来,放到张叔夜手下做一中郎将。潘邓前世历史上张叔夜可是真正剿灭了宋江一伙的,有他镇着,不怕宋江作妖!


    往中原去的众官员都在寒山寺码头乘上了船,顺着运河一直到了开封府。中原在乱了十数年后,终于又有官府管事了。


    各地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恢复生产,给老百姓创造好的生产环境,而后便是处理本地积压多年的刑狱案件。


    潘邓特地派了苏州府法学学生北上,在中原几府试点搞司法分离,即官府只管政事,而在州府以及辖下县乡另建法院,专管诉讼。


    这一政策一出,老百姓都竖起大拇哥,“这是看咱们老百姓案子忒多了,特意建了一个新府衙,你别说,咱们官家果然就跟传闻一样,为咱们百姓着想,真是明君!”


    “是极是极!”


    老百姓平日想到官府的时候不多,其中之一个切身实际的无非是和他人有了争端之后要找官府做主。


    百姓自己做不了主的上报给官府之后,有官员给处理;官府和法院审查力求公平公正,为百姓着想;有能力平不平事,这是官府公信力的关键。


    法院制度实行没两月,中原一地人心大安。


    *


    潘邓这两个月在苏州府也没闲着,他在思索收复燕山一事,光空口白牙叫董平交出手中兵权,他一定不肯,因此不如先亮亮刀锋。


    正好建国一周年,潘邓打算在黄河河畔举行大阅兵和实战演习,展示一下新研发的火药和武器。


    众所周知,黄河无比暴躁,动辄改道。在潘邓的前世,黄河的入海口在山东,而现在这个时候,入海口就在燕京北几十里不远处,是沧州和营平滦三州的交界处,也是从前大宋与辽国的边界。


    众臣听说陛下要在黄河边上举办阅兵仪式,纷纷建议不如就在沧州一带的黄河边上越兵。正好也让那姓董的看看,陛下叫你归降,究竟是占你的便宜,还是大国风范根本就没那么多算计,拿下你一点都不费力气!


    潘邓点头赞同,沧州地方虽然偏了点,可这会儿他阅兵的目的一来是震慑董平,二来就是震慑金人,如今中原归越,燕云十六州剩下的那几州也该在计划之内了。


    既然是阅兵,潘邓陛下定要亲临,如此盛大场面,也不能没有外邦友人一同观赏,潘邓摸摸下巴,派马政父子二人出使燕山府,邀董平做客。


    *


    临近十月,一行人到了燕京,马扩陈明陛下之意,又说了陛下对燕京的打算,董平果然大怒,“他一国之君,出尔反尔,自己不觉得没有脸皮吗!”


    马扩连忙劝他,“兄弟莫要动怒,此事也不是陛下出尔反尔……兄弟你仔细想想,如今大越刚刚建国,不是那大宋末年时候天下大乱的模样,如何能封个异姓王?便是陛下封你做燕山王了,兄弟你这位置坐得舒坦吗?”


    董平瞪向马扩,这人怎么回事?说些什么胡话?什么叫他坐得舒坦不舒坦?他有什么不舒坦的!


    第343章 劝说董平


    马扩见董平怒目而对,知道他没懂,又解释说道:“……咱们就不说是大越,而是大宋,但凡那赵家人挺过了这次动乱,又站起来了,你这燕山王还能好生生在北地不成?你趁乱自立这事,赵家早晚要清算……”


    马扩话音一转,“……不过如今好了,那大宋已经爬不起来了,这天下是咱们潘大王做主了!兄弟再无后顾之忧!”


    董平摆摆手,“说那些作甚?你怎知大宋就会找我清算?那赵官家亲自和你说的不成?说那些都没用!现在燕山是我做主!”


    马扩讶然,“这还用赵官家和我说?兄弟也在皇宫里做过禁军,难道不知朝堂之中官员脾性?不必赵官家提起,但凡大宋挺过了这一茬,又恢复生机了,朝堂之上的文臣武将就等着将你活剥了呢!”


    马政也苦口婆心说道:“归根结底,大王如今基业,乱世可存,盛世不能存!”


    “大王自据守燕山一地,若是往前倒几十年,不是投奔大宋便是要投奔辽国,那两个大国之间怎容你这小地割据?只是如今近几年天下大乱,赵氏宗庙倾颓,辽国灭国,金国无暇他顾,这才有了燕山王、关中王、蜀地伪朝……此皆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大越一统江山,乱世终结,蜀地和王襄都已伏诛,兄弟万万别再胡思乱想了,为自己找好出路才是正道啊!”


    董平越听越刺耳,只看在旧日相识才没发火,冷哼一声,“我燕山雄兵数十万,也不惧他大越,若是真要我燕京,就叫他姓潘的来取!”


    说完转身挥袖离去。


    只留下两位马正使远远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马扩才转头和陈太师说道:“太师,你看他。”


    陈文昭叫人招待两位使者,问道:“本来以原来的条件,董大王都不甚愿意,如今一再压价,为得哪般?”


    要按常理来说,如今求稳是要事,封王就封王了,虽说是异姓王,可不见大宋还把童贯封为异姓王了吗?等过个几十年,过个一两代,慢慢把他爵位降下去也就成了,非要在此时出尔反尔,不是成心激董平?一个不当,怕好事也成坏事了。


    马扩凑过去小声说道:“太师不知,早就有此打算,陛下欲以燕山府为首都……”


    陈文昭瞪大了眼睛,“他真这么说?”


    父子二人一齐点头,“千真万确。”


    这下轮到陈文昭吃惊了,“为何要以燕山府为首都?这地方一到冬天冷死了,哪里是个做国都的地方?再者说以燕山为都城,那国界线要北去多少里?又要征战多少年?”


    这怕是把燕云十六州都夺回来都不成,起码要打到原来的辽上京巴林左去,可那鬼地方更是死冷寒天的,还全是辽人,要它作甚?这怎么刚一登基,就如此穷兵黩武!


    马扩叹了口气,“劝也劝了,谁能劝动陛下?陛下的性子太师是知晓的,但凡陛下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马政也说道:“朝中那些大臣起初也不同意,轮番相劝,陛下说一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那些个人就抹眼泪不出声了,叫唤着什么‘天生潘氏,社稷长存!’、‘臣虽老矣,愿同陛下一同守国门!’,之前的事就不再提了……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陈文昭愣了一会儿后叹气说道:“早年他还没发迹的时候,我叫他去大金,回来路过宋辽边界,他回京就与我就感慨连连,言大宋无国防而不得不养兵,以致国家冗兵;养兵却又不能战,只因战必需胜,败则直接退到黄河以南。不得不养兵,养兵却又不能战,边境百姓时不时被辽国那些士兵打谷草,泱泱大国沦落到如此境地,何其可怜……当时我以为他是真明白了,却没想到,他是真明白了……”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何等豪迈!这种话也就只有他那小学生能说得出来了!


    陈文昭哑然一笑,潘邓如今已不是小学生了,是个一统天下的君王了。


    “罢了,你们那大越君臣都商量好的事,我这个外人就不置喙了,既然如此,你两个好好劝董大王吧。”


    马扩连忙说道:“太师也帮我等劝劝董大王……”


    马政也说道:“陛下并没有强行夺取燕山的意思,平日里提及董大王,依旧以兄弟相称,若是董大王不弃,仍愿封国公!如今大越收复中原,也只有林关两位将军加封国公,陛下实无强取豪夺之意……”


    陈文昭摆摆手,“我都知道,你两个先去歇息吧,今日你们到来,待会儿董大王怕是又要招人议事了。”


    马政父子两个当即告退,陈文昭则去了王府议事堂。


    封地之内官员虽不似朝廷一般齐全,但该有的近几年陆续也都有了,董平坐在主位上,一群官员在底下站着,吏部老司曹苦口婆心,“……见好就收吧大王,那潘邓眼见着就是有图谋天下的野心,咱们能怎么办呢?难不成真和他抗衡?抗衡不了呀!”


    董平黑着一张脸。


    去中原出使一趟又返回的齐强也说道:“大王不见呼延家和杨家将也归顺了?这是大势所趋,智者皆知顺势而为!”


    董平可算找着了发火的人,站起来大骂:“你闭嘴!要不是你回来之后说些什么大越乃是天命,上天示警,又有长虹贯日,咱们这些人哪会如此怯战!”


    他看向屋内群臣,“如今无论敌我双方是个什么形势,诸位连一战的决心都没有吗?就这么缩在燕山府任由他潘邓觊觎!白白矮了他一头!”


    堂中人皆无言。


    董平又问郭药师此事如何,郭药师依旧是原先打算,“大王要是不服他,我也不服!大王若要发兵,兄弟跟着你干!”


    董平这才算是喘匀乎一口气。


    他又问群臣,“诸位都是通晓大义之人,难不成不如一介武夫?为何不像郭药师一般?”


    群臣也不知该说什么,一人叹息一声说道:“常言道势有大小,力有强弱,这世上诸般事强求不得。诸位跟在董大王身边数载,一心望燕京安顺,大王平安,大王且三思,还是顺应天时吧……”


    眼见着董平又要发火,陈文昭此时说道:“大越皇帝送来请柬,邀大王沧州一叙,大王既然心有犹豫,不如一见,我料他既然派使者来相请,必也不会趁人之危……”


    此话一出众人都赞同,董平眼看着是难从这群白吃干饭的人口里听出什么好话了,天色已晚,自回寝宫安置。


    大宋朝崇德帝姬赵兰茁听了此话却惴惴不安,“不能去!那些官员说到底也是看重自身,哪个会管大王的死活?大王无论是归降还是力抗,燕山不管能否保住,那些官员又有什么损失?就算真到了大越朝,皇帝为了笼络人心,也不会亏待他们!”


    赵兰茁心里焦急,坐到丈夫身边,给他倒了茶水,“……事不关己,不关他家族荣辱,不关他一姓兴衰,他们自然不理,竟然还叫大王去见那大越皇帝,其心可诛!大王万万不可去!”


    董平也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又能如何呢?难不成真叫我燕京十几万兵跟我去厮杀吗?”


    赵兰茁也愣住了,说实在的,她也不知该怎样才好,只是觉得皇帝不可信,此行不会平安,她愣愣说道:“……他篡夺神器,如今都坐拥一国之地了,又为何要在乎这三瓜俩枣?竟一点活路都不给吗!”


    董平没答话,只是问道:“依你来看,咱们昶儿能继承我的衣钵吗?要是我此番起兵,能搏得一线生机,等我百年之后,昶儿能继续统领一地将士,做这燕山王吗?”


    赵兰茁沉默了,董平又说道:“又或者咱们再往北走,往巴林左那边去?”


    赵兰茁哭着说:“是不是又是那郭药师撺掇你的?走那么北,岂不是要我等背井离乡?昶儿也不能在那种地方长大呀!真要去了那不经汉化的地方,时日久了,岂不成了北狄!你别想带昶儿去那种地方,我不同意,我就是死也不同意!”


    董平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


    十月初五大越国庆,十月初七沧州阅兵,晚的两天是做什么?乃是沧州府等待附近几地来的游客。


    没办法,各地百姓呼声太大了,头一次放带薪假七天,加上每旬例行休假两天,足足九天!这九天用来做什么?当然是去沧州游玩一番,看大阅兵!


    和国庆阅兵撞上日子的还有东平府足球争霸赛初赛的选拔,自从早些年办球赛尝到了甜头,东平府就规范了标准,初赛十月份,决赛来年三月份,一切都以当今陛下当年在东平府做押司官时候组织的球赛事宜为准!


    天下一统,南北即通,终于能过上太平日子了,老百姓出游热情高涨,可算是体会到了大宋末年还没衰落时那种盛世之感了。


    大运河来来往往大船穿梭,带来南北各地游客,沧州府尹胡铭锋在府衙里面对照着舆图划拉,“这几天的脚程,南至燕山府,北到大名府……甚至说是开封府都能有人来!我沧州必定人满为患!唉,可惜路程太远,不然要是再缓几天,让江南人都来到咱们沧州,咱们可就赚翻了!”


    通判大人咳嗽两声,提醒府尊大人注意言辞。


    胡铭锋还是觉得激动难以自抑,左右踱步,“我早年就听过东平府办球赛,又卖门票又贴广告,吸引了多少游客?叫府里的百姓增长多少收入?又叫官府增长多少税收?那东平府原来听都没听过的小府,就靠着球赛,几年之间就成了北方鼎鼎有名的大府!”


    他拉着通判大人,“……如今大江南北何人不知东平府?陛下所做之事真是开创先河!我熟读陈老大人《治平杂录》,就为了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做出这等了不得的事!今日到沧州为一府之尹,还以为这偏地方干不成诸般事,却不料峰回路转,陛下要来沧州阅兵!天不弃我沧州府!”


    他赶紧一通安排,“陛下行宫准备好了吗?”


    府中衙役答话,“早已准备好了,柴大官人家人早一个月就搬到乡下去了,宅邸空着教咱们的人检查了许多遍,又添置些南边的小盆景,上好的熏香,丝绸的被芯子,缂丝的床帐子,保管咱们陛下住得舒心!”


    胡铭锋满意的点点头,“周围县乡的百姓都告谕了吗?”


    衙役答道:“这一个月来见天地下去走,咱们辖下县乡老百姓都知道这事了,咱们沧州府全是好良民,保管没有冲撞的。这几天小人下乡,眼见着家园大的都打好幌子了,这家脚店,那家脚店,都等着迎接游客呢!”


    “嗯。”胡铭锋又是满意得点点头,紧接着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林将军塑像做好了没?”


    衙役一拍手,“昨个刚做好!就在城里盛昌隆,还没拿过来呢,不过小人可先替府尹大人看过了,真个是栩栩如生,神韵独到,绝对错不了!”


    胡铭锋一听赶紧说道:“快,备车马,到盛昌隆。”


    一众人驾着马车到了店面,迎面而来就是一个林将军泥彩塑。


    只见林将军豹头环眼,燕颌虎须,身高八尺,肩宽体长,身披大氅,头戴毡帽。他单手持红缨枪,枪头还有一只酒葫芦;腰间配着短刀,其朴素的刀鞘内敛锋芒。泥塑面颊冻得酡红,大氅飘扬,两腿向前攀登,整个人似有顶风冒雪之姿,这不正是大名鼎鼎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胡铭锋竖起两个大拇哥,无声赞叹,“太好了……赶紧抬走!送到咱们牢城营草料场,务必好好布置!叫城里说书的最近都说这段,咱们沧州有能人,不能浪费!草料场和山神庙周围的地界看管起来,这从此就是咱们沧州一个新景点!”


    第344章 风雪山神庙


    沧州城热火朝天,眼见着刚过十月初就人满为患,游客还在陆续涌入,沧州尹整天笑得见牙不见眼,“得亏咱们沧州府地广,不然还放不下这么多人!”


    除了游客之外,此次参加阅军的各地厢军也陆续到来,西北军、山西军陆续到了沧州府后,阮小五和阮小二带着江南水军也到了黄河边。


    府尹胡铭锋亲自带着几位将领到了他们为阅兵准备的大空地上,校场中央,黄土被夯实,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土,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下官已在此恭候多时,就等着诸位来此了!但凡咱们沧州府哪里有做得不好的,诸位大人尽管提,沧州此次恭迎圣驾,必定做到十全十美!”


    这话说的叫杨雄实在有些别扭,他从前在大宋朝做武将,何时叫文官这么恭敬过?


    阮小五倒是摆摆手说道:“这阅兵大事不是我三位做主,而是张将军做主,其中诸般事宜由张宝太……张宝奉礼郎忙活,你若是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俩。”


    说完了看向校场一边的阅兵台,沧州府匠心独运,在整个遮阳台上按规制缝制了各色伞面,整个似一个大华盖,十分华丽繁复,许多座位之正中又有一高大金色御椅巍然挺立,阮小五讶然问道:“黄金的?”


    胡铭锋顺着软五将军的视线望过去,嘿嘿一笑,“刷的金漆。”


    他说完之后又赶紧找补,“……陛下吩咐了一切从简,万不可奢靡……再者说了,咱们沧州府衙也找不着这么多金子……”


    呼延庆又指着阅兵台北面的山头那边,“那边怎么还有看台?”


    那边的看台离着这边阅兵场地稍远一些,而且在小山丘上,和校场平地的高度差了两三丈,且是断崖式的高度差,呼延庆眯着眼睛,“那前面也没有个围栏,掉下来咋好?”


    胡铭锋说道:“已经打好了孔,只是还没安呢,这一天天的忒忙了,今天晚上就安围栏!”


    阮小五问道:“那边是谁坐的?”


    胡铭锋腼腆一笑:“给咱们来看阅兵的百姓坐的,那山丘上边的坐位都是收门票钱的。”


    杨雄一听皱了皱眉头,“这怎么能行?那边地势高,若是有歹人人趁机行刺,该如何是好?”


    他又看了看阅兵台和那边的小山丘,两地虽是并排,中间有排排坐位,又有华盖遮挡,但是这事也难保,万一若是有像花荣小将一般的神射手,瞄准阅兵台可怎样好?


    胡铭锋赶紧说道:“咱们大阅兵十万分小心,凡是从后边上山丘来的,上去之前过检票口,必须得由衙役检查,只有那身上没有利器的好百姓才准放行!”


    杨雄还是皱着眉头,“虽然如此……此事还是有风险,陛下准了吗?”


    胡铭锋说道:“这事已经上报过了,陛下准了的,还在那边看台上还安排了记者呢,陛下说了,国庆就得与民同庆!”


    阮小五也说道:“兄弟放心,张将军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必不会有闪失。”


    杨雄这才作罢。


    几人带了士兵在教场上练习方阵,阮小五对府尹说道:“水军阅军一边在这教场上,另一边在黄河上由我那兄弟统领,待会儿劳烦胡大人再带阮二将军去黄河边上看看。”


    胡府尹笑着说道:“不劳将军费心,早已叫府中通判官带阮二将军去黄河水边了。”


    黄河边上也就在这附近,从阅兵台上往外看就能看见,胡铭锋千挑万选挑了这么个阅兵场地,找人把荒地推平才搭建的校场。


    可别见此处花费巨大,胡府尹举全府之力建这阅兵场依旧甘之如饴,他们沧州府有这个开朝第一年的大阅兵场,这以后就是个绝佳旅游景点!花的钱全都能赚回来!


    校场之上各路厢军抓紧排演,等到夜里休整,宋万突然过来找阮小五,“咱们出去看看不?我听说这沧州尹十分有打算,现如今沧州城里已经没宵禁了,街上人流如云,夜里也有街市!”


    阮小五才不和他出去瞎逛,“这是关键时候,陛下再过两日就来了,守好军营才是正事。”


    “你一共不就带了九十个人来?有阮二哥在呢,还带了俩指挥使,哪里用得着你守军营?”


    “那我也不去。”


    宋万趴到他耳朵上嘀咕一番。


    阮小五瞪大眼睛,回头看他,“真的?”


    宋万猛点头。


    “哈哈哈哈哈……”阮小五拉着宋万的衣裳袖子就往外走,“咱们快去!如此奇景,咱两个须得是第一批见着的!”


    两人一路到了沧州牢城营旁边的山神庙,那山神庙一边果然见到用围栏围起来,中央一个高台,上面便是大名鼎鼎的林将军塑像,塑像边一群游人围着观看。


    山神庙里还有拜山神的,草料场眼看着也不放草料了,改让游人参观,堂屋里还有说书人讲书,道路两边有商贩卖些杂货,细看是些毡帽和木刀。


    两人凑到近处,仰着下巴颌看了好一阵林冲塑像,一直看到脖颈子酸了才感慨道:“真神气!”


    “真气派!”


    “这是哪个名家雕的?怎么看着比咱林将军本人还要神气几分?”


    阮小五本来看热闹来的,看着这大塑像却也没了一开始玩笑的心,只是望着那雕像喃喃说道:“咱们林教头劳苦功高一辈子,倒在这沧州叫人塑上像了……”


    这种上面有颜彩的塑像,不就和庙里面山神塑像用的是一个料子?只不过这个塑像不是那样静静坐着的,更加威风凛凛,叫人看一眼就能看出林将军当年被大奸臣高俅陷害,又被人追杀到沧州,走投无路被逼得怒杀两贼,之后背着风雪出走的苍凉悲壮来。


    时过境迁,当年上了梁山的林将军被潘大人慧眼识英才,一路峥嵘,如今已经是林国公了。


    旁边有几个穿着一样颜色衣服的小伙计走过来问道:“有要讲解的吗?咱们讲解从草料场讲到山神庙,带诸位了解十多年前大宋朝时,咱们林国公被奸臣陷害,流落到沧州牢城营,在此出走的往事!只需三十文一位,听讲解的优先进“林国公茅屋”和山神庙祈福!祈福赠香一支!”


    一边的几个游客听了,果然有要讲解的,那几个小伙计问到阮小五这边,阮小五果断摇头摆手,“不用不用……”


    两人走到一边,宋万也说道:“这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故事,就是从咱们梁山传出去的,没人比咱更清楚!”


    “就是就是,这沧州真是,还好意思拿咱们林将军做景点,说咱们林将军是沧州人出去的,叫人笑掉大牙,根本也不禁细琢磨!他们也不想想咱们林教头是从哪儿走出去的?明明是从沧州牢城营!要我说这景点该放到咱梁山!”


    宋万也赞同,“就是!”


    两人用省下来的六十文在路边买了竹签子穿的烤肉肠,一人两根,远远跟在刚才买了讲解的人的后面。


    反正那讲解员拿着小喇叭,他们离得远也能听见。


    一路走到“林国公茅屋”,此处就是林冲当年在草料场的住所,屋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矮炕厚被,墙上还挂了一只酒葫芦。


    那讲解员声音悲凉,“……当初林国公还是那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被那大奸臣高俅陷害,沦落到此,可即使林教头在草料场,依旧不忘初心。大家看这个酒葫芦,这就是当年林教头所用的酒葫芦,大家想,沧州的冬天多冷啊,有了这个酒葫芦……”


    阮小五和宋万两人咧着嘴皱着眉,“真假……将军之前住的那小屋,咋可能到现在还原模原样的?那姓胡的为了赚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一番讲解赚足了游客对大奸臣高俅的愤恨,这个景点看完,一群人又跟着去了山神庙,此地正是林教头怒杀二贼之地,讲解员的讲解也到了高潮处。


    “泥人都有三分血性!林教头生性纯良,可不该叫人肆意欺压!忍无可忍之下,林教头手持长枪……”


    阮小五和宋万也跟着听得入神,宋万眼神一晃,突然看见什么,拍拍阮小五的肩膀,两人一看,这不是香?遂一人拿了一根,又在后边认真听起讲解来。


    讲解员讲完这一段后给各位游客分发赠品线香,众人一同拜了山神,又回到起点林将军塑像处,这算是游玩了一遭。


    那讲解员依旧滔滔不绝,声音慷慨激昂,“……从此以后,林教头离开了沧州府,向南直奔山东东平,上了梁山。在那儿,他遇到了人生中的贵人——咱们的皇帝陛下!陛下慧眼识英才,将军和陛下君臣相得,自此成就一段佳话!”


    “好!”游客纷纷鼓掌。


    阮小五和宋万也面上有红光,连连鼓掌叫好,“讲得好!”


    两人遂又跟着涌动的人群,一人买了几个附近小摊贩摊子上的林教头同款小毡帽,打算拿回家去给自家孩儿戴。


    拿了纪念品,两人这才算是心满意足回了军营,和众人说起沧州山神庙,竖起大拇哥,“好景值得一去!”


    *


    十月初七,晚秋时节,天高云淡,校场之上旌旗招展,战鼓雷动。高高的木制看台上,随行而来文武官员早已按序就座,他们身着朝服,头戴官帽,或窃窃私语,或凝神观望,神情庄严肃穆却又不约而同期待地看着校场。


    阅兵台正中间乃是皇帝御座,潘邓今日身着一身红衣,上衣为黑领绛纱袍,上面是日月暗纹,下裳则为绣着金祥云如意纹的红罗裳,外有暗红色金丝万胜般字纹敝膝,腰间系玉革带,颈间戴白罗方心曲领,头上戴二十四梁通天冠。


    他身边是徐观、晁少古、张叔夜等人,另一边则是端坐的燕山王董平和陪客的马氏父子。


    当太阳升起那一刻,金光漫漫,大阅兵仪式开始。


    随着一阵悠扬的号角声响起,校场上的气氛瞬间严肃起来,远处一队队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起始点向阅兵台走而来。


    步兵们身着铠甲,手持长枪、大刀、弓箭等各式兵器;骑兵们跨着高头大马,马蹄声如密集的鼓点,马上的士兵个个精神抖擞,腰杆挺得笔直,手中的长枪斜指前方,仿佛随时准备冲锋陷阵。


    战鼓声骤然加强,节奏越来越整齐,士兵们的步伐声与鼓点声交织在一起,整齐划一的动作彰显强大的气势。


    真是好军队!令行禁止,能打胜仗,军纪严明,这就是他们的大越军!


    文武百官们纷纷扬着脖子向前看,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了自豪的神情,当初大宋之时,天下何曾有如此雄兵!


    连董平也张望着看着大越军队,一边心惊与这些队伍怎么能这么整齐,一边在暗地里冷嗤,不过是做样子,搞这些方队来走路有个什么用?战场上才见真章!


    这潘邓真是可笑,这么多年没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爱搞这些面子活,现在他自己都当皇帝了,搞这些也不知道给谁看!


    终于在一边小山丘看台上百姓的欢呼声中,阅兵开始,身着金甲的张将军手持令旗,策马来到阅兵台前面,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声道:“陛下,三军将士整装待发,请陛下检阅!”


    张清声音洪亮,回荡在整个校场,潘邓微微颔首,起身走下御座,缓缓向前走向阅兵台前沿。


    众文武官员见陛下都站起来走到前边了,早就跃跃欲试,也一同跟到前面来,在栏杆处排成一排,低着头近距离观看大阅兵。


    留下少数人在高处坐着,董平也坐在原处,看下面张清看得直撇嘴,多年没见,张清如今就搞这些面子活,看来是端不动刀了,要么林冲和关胜都封了国公,就他没封,啧啧啧。


    一边的马扩在董平带来的几个官员的眼刀之下慢慢凑过来,小声说道:“董大王,咱们也下去吧,近点看得清楚。”


    第345章 把酒沧州


    既然马扩相邀,董平自然是客随主便,随着马扩下去了。


    他带来的几个官员也和董大王一同站到栏杆边上,看着台下的阅兵仪式。


    步军士兵方队率先缓缓走来,士兵们身着亮色铠甲,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行动间宛如一座座移动的铁丘。


    他们手持长矛、盾牌,排成整齐的方阵,每个方队走到阅兵台面前都立定高喊:“吾皇万岁,大越永昌!”


    潘邓笑眯眯看着底下将士,挥手示意。


    此时阅兵台边上的张宝打个手势,旁边接近观众看台上的立台之内,便有讲解员拿起了扩音喇叭,高声讲解,“……步兵们取胜的关键不光在于精良的武器和变化莫测的战术,我们大越军营还有一件致胜法宝,那便是士兵身上穿着的轻甲!”


    旁边的百姓一听还有大人说话,连忙往这边凑,董平和他带来的一众官员也十分吃惊,这是在做什么?自己暴露自己的军事机密?


    那几个官员连忙把耳朵全都竖起来。


    讲解员接着说道:“……这些轻甲历经八年实战研究,采用了当代最先进的冷锻技艺和合金料材,不仅轻便,还具有极高的强度和韧性,能够抵御刀枪!当年林国公带兵北逐金军,全军将士便佩戴此甲,伤亡比起从前大大降低,军师们也因此士气大增,逐胡人于燕山北!”


    百姓听了之后一阵欢呼,虽然前边没听懂,但是后边听懂了!他们林国公威武!


    “咚咚咚!”战鼓声如雷鸣般响起,后面的第二队步兵方阵开始变换队形,他们时而排成横队,盾牌紧密如一道钢铁长城密不透风;时而化作纵队,长矛突刺如一条长蛇灵动矫健。


    须臾转换队形,盾牌兵在前,长矛兵在后,弓箭手在侧翼,随着一声令下,盾牌兵高举盾牌,组成一道坚固的盾墙,长矛兵从盾墙后探出长矛,弓箭手弯弓搭箭,箭尖指向天空,随时准备射出致命一击。


    这一系列动作整齐无比,一气呵成,毫无滞涩。文武官员个个看得眼花缭乱,心里捏着一把劲,一边的小丘看台上游客们又是一连声的叫好。


    紧接着,骑兵方阵呼啸而来,绕着偌大的校场跑了一周,骑兵们身着轻甲,手持长枪或钩镰枪,跨下骏马鬃毛飞扬,奔腾如龙,奔跑之间只见校场尘土飞扬,马蹄声如暴风骤雨。


    他们分成数列,在阵列中不断变换位置,突然,一名骑兵策马而出,手持长枪,猛地加速,冲向前面竖立的一个木制靶子。


    只见他身体前倾,长枪如闪电般刺出,隔着大半个校场的距离,枪头精准地刺入靶心,周围的百姓一阵惊呼。


    “看见没,这么远还射中了!”


    “好英武!好长枪!这是谁!”


    之后那小将骑马飞驰向前,迅速拔枪而回,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周围的百姓们又是爆发出一阵欢呼,眼睛紧紧粘在这一支骑军队伍身上,眼见着他们爆发之后又恢复平静,马蹄哒哒,骑兵个个身姿挺拔,走到阅兵台前向皇帝致敬。


    董平看着那骑兵到了近前,微微弯下腰去想看清楚这人究竟是谁,马扩连忙说道:“此人乃是韩将军,从前在张叔夜张将军麾下的,十分英勇。”


    董平僵了一下,又把腰直起来了,冷哼一声,“不过如此。”


    江南军步兵、骑兵和水军加起来一共十一个方阵,紧接着又有山西军、西北军各两个方队,之后讲解员抬高嗓音,“接下来请大家往黄河上看,黄河上的水兵方阵同样装备精良!”


    众人在惊异之中遥望水边,果然见黄河水波涛汹涌,水面之上战船如林,旌旗招展。


    “……江南水军的战船用得是最坚固的精钢,船体坚固,能够抵御炮火的攻击。船上的投石机和弓弩也在在数次实战之中经过了改造,投石机可以发射高爆弹药,弓箭手则配备了高精度强弩,射程和精度都大幅提升!”


    讲解员话音一转,“众位可知有此坚船巨炮,李俊船长出海打败海贼多少船?”


    观众席果然陷入狂欢,“一百艘!”


    “咱们李俊船长果然威武!我还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打过海盗呢!”


    “两百艘!”


    场内外热烈欢腾,董平却已识破其中玄机,牙齿紧咬。


    这哪是泄露军机?这分明就是军事表演,表演给老百姓看,好叫百姓认可他大越的军队,收买人心。


    亏他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机密,结果啥都没有,这些话糊弄糊弄老百姓还行,叫他们这些大臣听了,什么“合金料材”,什么“高精强弩”,他们就算见识到了这些东西,谁又知道怎么预防?如何与之对战?


    他看着左右认真看阅兵的大臣,几人眼看着已有怯战之意了。


    这潘邓好生狡猾!


    讲解员卖够了关子,而后说道:“大船小船加起来,整整两百八十艘船!李俊船长乘着润州制船厂的坚船,将我大越威名远扬!”


    说话之间,一艘战船上的火炮被点燃,巨大的弹药呼啸而出,准确地击中了远处的一个浮标,此处虽距离尚远,却也能听见爆炸声震彻天地。


    紧接着,其他战船上的投石机也纷纷发射,石块如雨点般落下,水面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船只在水面上摇晃,上下起伏。


    整个校场安静了几息之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喊声,就连董平都呆住了,如此大的威力,这样的武器若是真用在战场上,何人能抵挡?


    他们燕山不是没有炮,只是这舰炮这么大的威力,还是世上之物吗……


    那些个战船又展示了几样炮弹,而后天空炸开烟花,正中的船身帆布落下,可见其上写着八个大字,“吾皇万岁,大越永昌”。


    一边看台上的百姓发出山呼海啸之声,整个阅兵场回荡着“吾皇万岁,大越永昌!”,声音响彻天际,连绵不绝。


    不少游客情不自禁落下了眼泪来,“太强了……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啊……”


    “有潘官家在,有咱们雄兵在此,咱们再不怕金人了!”


    “不是那大宋的时候了,咱们神州大地真有明主神兵了!天佑大越,大越永昌!”


    阅兵仪式圆满结束,诸位文武官员都受沧州府招待,宴请吃喝,开席之前,众人却被通知皇帝今日不在此宴饮。


    众官员喜气洋洋,不在就不在,他们吃得更痛快!


    有眼尖的人发现:“徐尚书也不在。”


    “徐尚书肯定跟着陛下办事呢。”


    “董大王也不在。”


    “嗯?那必然是陛下和董大王单独宴饮了。”


    “是极是极。”


    *


    柴家宅院里,潘邓果然如官员猜测的一般单独宴请燕山王董平,但他并没像一般大规格宴饮一样做主位,而是设了个圆桌,众人依次落座。


    席上有徐观、呼延庆、马政和马扩。


    董平左右看了看,都是熟人。


    潘邓夹了一筷,叫众人开席,而后笑眯眯说道:“董兄弟自从那年和童贯北上,收复燕云,立下不世之功之后,我两个再没见过了。这些年来我在南边一直思念兄弟,不知董兄弟可否如我一般?”


    董平才不吃他那一套,“大丈夫各有己业,自然不能像女儿家一般时常相聚。”


    潘邓点点头,“自然如此,若不是兄弟这些年来在燕山府驻守,我中原边境也不会如此安稳。”


    他说着拿起酒杯来,“为我中原百姓这些年不受胡人摧残,来请一杯。”


    皇帝提酒,桌上众人当然要喝,当即举手抬杯,饮尽了杯中酒。


    董平听他这样说,却觉得受之有愧。胡人不南侵,说到底是为得当初东南军那一战,穷追猛打,战况惨烈,把金人打得心气都没了,而不是他在燕山的缘故。


    潘邓又说道:“这回董大王来沧州,老师却没来,他在燕山一切都好?”


    董平说道:“太师身体安康,一切皆好。”


    潘邓点点头,终于步入了正题,“今日阅兵,见我大越军士,董兄以为如何?”


    董平夹菜的手顿了顿,把筷子放在碟上,没了兴致。


    他心里早知道这番阅兵是为震慑他而来,说白了就是亮亮军马想吓唬他,他面对潘邓如此耀武扬威,自然没有好脸色,“陛下军队如何,还用我来看吗?只是我燕山军也不逊色,虽军备稍差,然将士皆骁勇善战!”


    没想潘邓却露出吃惊的表情,“董大王这是想到哪儿去了?你我早年间就相识,如今我大越和燕山更是亲如一家,一家人要谈什么强弱?我询问兄弟,只是叫你评判一番,以我大越军队如今战力,可否北上收回燕云之后,再北上千里?”


    董平瞪大了眼睛,“北上千里?你要做什么?”


    如今潘邓做了皇帝,收复燕云是应有之计,可北上千里,那都是曾经辽国的地盘,荒无人烟,上面也没多少汉人,几乎全都是北狄,就算把那地方收归,也没什么用,反而那些个北狄不通人性,尽是麻烦!


    潘邓叹息,说道:“不瞒兄弟,自我奉天命登基,便时常想大宋因何亡国,想来想去,那些农业水利、科考督查等事都能由士大夫去做,可这边境国界一事,还得由君主亲力亲为……”


    他看着董平,给他夹了一筷子侉炖塔嘛鱼,“当初我们六人一同出使金国,彼时年少意气风发,为大宋出使,也是希望我汉土常青,中国威严永存。当年我身受重伤,你和马扩呼延庆先行回归,我三人却在后面走辽边境,从陆路回了开封府……”


    潘邓回想往事,历历在目,“……一路之上边境百姓受北狄袭扰,惶惶不可终日,当时我便下定决心,我中原子民不能再过这样的生活,我堂堂中国再不能没有天险国界。如今十多年过去,我已登基称帝,天命在此,我身为一国之君,又怎能推脱此责任?”


    董平讶然,他听了这番话,突然真实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他从前刚做燕山王时,也有过称霸天下的野心,可比起自己,潘邓好像确实更懂得如何做帝王。


    换句话说,他确实更有帝王之才。


    董平喝了口酒润喉,“既然如此,收回燕云也就罢了,如今燕云就只剩下北面几州,为何还要北上千里?”


    潘邓说道:“一来不能纵容金国;二来北上千里早也是我中国领土;三来……”


    董平看着他,潘邓缓缓说道:“我欲以燕京为都,守我大越国门。”


    第346章 燕山府归顺


    当着燕山王的面,说要以燕京为首都这种话,本来十分不客气,可董平却在那一刻真正领略到了独属于潘邓这个人的胸襟与胆略。


    什么样的帝王能说出亲自守国门这样的话?董平脑海里翻天覆地,又回想白日里黄河惊涛骇浪,和老百姓在耳边的山呼海啸。


    当时他看阅兵仪式如此盛大之景,却一意孤行觉得潘邓是展示武力,收买人心,可这时他仿佛真的懂了,这是帝王的承诺。


    他在借这场阅兵告诉百姓,天下易主,他潘邓身为君王,不会懈怠精神,会一直精进武力,保家国平安。


    当天潘邓喝了两杯酒,又反复和他提起从前之事,说之前的熟人现在都在哪,只有你董平一个远远在北面,和众人这些年也不通信,十分不合群云云。


    呼延庆也喝多了,和他们说起山西这些年不太平,索性他呼延家在当地也有名望,大家伙都服,这才没像中原一般成了土匪窝。现在天下归越,山西也越来越好了,他那根弦终于能松一松,不再时不时寝食难安了。


    徐观沉默寡言,董平眼见着他给潘邓剥了一个螃蟹五只虾,俩人还偶尔眼神相交,不知道咋回事感觉心里边十分不自在似的,遂讽刺地说了一句:“徐尚书大好年华,不会到如今还没娶妻吧?”


    徐观听了微微一笑,“那日和董大王一同求姻缘,董大王求仁得仁,菩萨自然不会顾此失彼,单叫我孤零零一个。”


    说着就在董平面前把一螃蟹壳的肉放到陛下盘子里,潘邓见师叔又给自己剥螃蟹了,十分幸福,微笑着看向师叔,而后张嘴怒吃一蟹。


    董平看他俩相视而笑,顿时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不找不痛快了,老实吃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潘邓又和他说起朝中众臣来,言董兄弟只要归顺,当天就封国公,而郭药师郭将军也有大功,封为宁远将军,他又是辽人,日后朝廷北征必有重用,不会埋没人才。


    此后一连两天,朝廷和沧州府都摆酒设宴,欢迎董大王来到沧州城。


    潘邓又私下宴请董平两次,终于劝动了董大王。


    董平其实也知自己没有抗衡之力,这回来看阅兵,更是叫他认清了现实。他真要与潘邓刀兵相接,也只会让燕山军士惨遭屠戮罢了。


    如今自己势不如人,潘邓却兵强马壮,无论他想如何对待燕山府,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可潘邓依旧肯以礼相待,董平心中衡量两天,从善如流了。


    董平刚表示归顺,潘邓第二天就在沧州加封董平为国公。


    而后晁少古和徐观两人随着马政父子和董平一同回了燕京,商议交割之事。


    到了定鼎三年正月份,燕山府归顺,燕京回归。


    此大事立即上了《江南风尚》头版头条,销量节节攀升,几乎比肩去年十月份国庆大阅兵特别版。


    不少能人志士、朝廷官员、普通百姓看着董大王竟然就这么归顺了,更觉得自家陛下是天命所归!


    要不是天命,他们潘皇帝会年纪轻轻称帝,短短几年时间一统天下,拳打蜀地,脚踢王襄,现如今还叫燕山王主动归降吗!


    小茶馆里热热闹闹,工厂职工,贩夫走卒凑在一块拿着新出的《江南风尚》定鼎三年二月刊议论,“……这都是为得咱们潘皇帝英明神武,才能感化董大王归降!”


    “咱们潘皇帝的德行,满天下人都心悦诚服。董大王他也知道咱们陛下仁德,不愿再与陛下为敌了!这就是顺应天命!”


    也有人听了他们议论,冷嗤一声。


    “那董大王不归降还能如何?真和咱们大越硬碰硬不成?他也得有那个实力!咱们潘皇帝坐拥四海,指哪灭哪!他董平要直着脊梁骨硬挺着,他也得掂量掂量!”


    他同桌之人吃着酱豆子点点头,“董平为前朝藩王,总有过人之处,他能审时度势这一点,就比王襄强!归顺朝廷,这是明智的事。”


    “就是就是,我还听说这回董平归顺是咱们潘皇帝三催四请才肯归顺的,乖乖,真是好大的脸面!要我说咱们潘大王也忒善了,就燕山那鼻嘎大点的地方,直接大军出击,一人一脚就给他踏平了!”


    一桌人哈哈大笑。


    邻桌之人听了他们议论却又不赞同,“话不能这么说,常言道不蒸馍馍争口气,董平就算真是比不上咱们大越,也是个世上少有的英豪!他要来个鱼死网破,咱们也得吃一壶!现在董大王主动归降了,咱们东南军将士也免得有损伤,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周元敬一直沉默着喝茶没说话,此时也插了句嘴,“是了是了,咱们潘皇帝仁心,才这么做的!潘皇帝念着咱们将士,董大王也念着燕山百姓,两个将就,这才有这一段佳话!”


    此话获得广泛赞同,小茶馆里沸反盈天,不管董国公是怎么想的,众人皆乐呵呵,“这下燕山也归入我大越了,咱们终于能天下太平了!”


    整个东南都喜气洋洋,皇宫更是如此,潘邓笑容满面,此番不光是燕山归顺,还有他师父就要回来了!


    潘邓陛下理理衣裳领子,看着银镜里面睿智威武的帝王形象,十分满意,带着师叔和两个小孩儿去迎燕京送来的第一批官员。


    一路之上他却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忘了似的,摸摸两个小孩,又摸摸观哥儿,问道:“咱们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徐观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什么落下。”


    潘邓陛下又恢复自信。


    寒山寺码头大船靠岸,陈文昭刚下船就看见了皇帝仪仗,面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来,他快步走上前去,只见多年未见的小徒弟也一脸喜气地走下来,陈文昭行礼,“臣带燕山众臣,拜见陛下!”


    潘邓看见老师,简直喜不自胜,把他薅起来,“老师忒多礼了!上马车,师叔也在呢!我一双儿女也在,叫他们拜见师祖!”


    陈文昭听见两个皇子皇女也在,十分欣喜,他早就听马扩提起过此事,只是又听马扩说起大越没有皇后,是以一直没有弄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今日相见,必须得问个清楚。


    他两个一面向马车走去,陈文昭说道:“如今陛下做了皇帝了,称谓不可像从前一样,两位皇子皇女哪里能叫臣师祖?便称一声陈大人也就是了。”


    到了马车上,两小孩脆生生喊了一声:“师祖。”


    陈文昭顿时眉开眼笑,逮着两小孩好一段夸,问了如今学业,又得知教他们的是林大儒,说道:“也好,二位皇子皇女天资如此聪颖,若是被个庸师来教,怕还耽误了。”


    林家老头才学正好。


    等到了皇宫,陈文昭和潘邓走到前边,小声问起了一直想问的事,“你收养子女也就罢了,这两个小孩我看也各顶各的好,不是亲生的想来也不妨事,只不过怎么不纳后?”


    他眼神隐隐担忧地看着小徒弟,他这小徒弟看着生龙活虎的,从前到现在,也不见是受过什么伤的样子,怎么还收养子女来,唉,老天爷真是作孽呦。


    罢了罢了,收养就收养了,只不过虽然是收养子女,可也不耽误纳个皇后,陛下已经登基两载,如今依旧后宫无主,这群臣也真是,竟然没一个劝的!


    潘邓听了这话,突然僵住了脚步,不自觉地看了师叔一眼。


    陈文昭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问你纳后的事呢,看你师叔做什么?”


    潘邓只觉得头上冒汗,遭了!他和师叔的事,难不成自己从前竟然一直没告诉过师父吗!


    *


    皇宫后宫院内,平日里无比平静惬意的小院儿里传来痛骂声和小潘昭撕心裂肺的哭声,“师祖!哇哇哇……你饶了爹爹吧!”


    王婆本来看陈大人气冲冲走进去,就赶紧趴门口偷听,正听得入神呢,没想到听到小皇孙哭声,她赶紧挺直腰板,跟一边的宫女说道:“快,把小皇孙抱出来!”


    那宫女听了太后吩咐,硬着头皮进了院,说了句:“太后吩咐,要见皇孙。”


    之后一把把小孩抱起,也没敢看那个跪在院中的徐大人,一溜烟跑了。


    小潘昭正哭呢,王婆赶紧哄小孩,“诶呦,这陈大人也是的,这教训同门都是应该的,就是好歹找个背人的地方,看把咱们昭儿吓得……诶呦,祖母给拍拍,不哭不哭了……”


    那宫女踌躇着说道:“太后,那……那徐大人……”


    王婆哼了一声,“陈大人那可是咱们陛下的老师,他要管事,我这老太婆哪里拦得住?”


    正说着话,几人就见武统领快步进了院子。


    王婆一努嘴,“哪里用得着我?那可是咱们陛下心头肉!走走走,不管他们!”


    武松进了院子里,只见陈老大人一手拿着藤杖,正怒不可遏地训斥,徐大人则跪到地上,他面前是个牌位,细看是范老大人之位。


    眼看着徐大人身上已经挨了几下了,这怎么能行!武松心里着急,上前拦住陈大人大棍子。


    陈文昭看着武松,“让开!”


    武松顿时有些气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陛下待会儿就到!”


    陈文昭说道:“陛下也管得了我教训师门孽畜吗!”


    武松气势又矮了一节,可他又不能任由事态发展,情急之下他开口说道:“此乃陛下后宫重地,外男不得入内!陈大人请回吧!”


    陈文昭愣住了。


    武松也后知后觉愣住了。


    就连跪在地上的徐观也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陈文昭当即抄起大棍子打得武松满院子跑,“好你个武松!后宫重地!我呸!这是个屁的后宫!陛下胡闹,你们就跟着胡闹!”


    “满朝文武没一个劝的!你这个跟着陛下这么多年的亲卫了,你也不知道劝!就由着他胡来!”


    一直打到门口,大门被撞开,潘邓跑进来,一眼就看见师父在打武松,师叔跪在地上,顿时心疼得不得了,连忙跑上前去把师叔拽起来,对师父说道:“都已说好了,做什么又找师叔麻烦?”


    陈文昭叉着腰喘气,“谁和你说好了?你现在当了皇上了,为师管不了你,可不见得管不了这个孽畜!”


    陈文昭指着徐观,“你当着你爹的面说明白,师父早年间耳提面命,范家人要做的是辅佐之臣!现在天下刚有明主,社稷刚刚安稳,这是中国之幸!陛下就算好龙阳,你非但不良言劝谏,还带着陛下学坏了!搞得这么多年来后宫无主,是谁教你的如此佞幸之举!”


    潘邓拦在师叔前面,看了一边上那个师祖牌位,把它拿起来抱在怀里,眼看事态危急,说道:“师父你莫要危言耸听!要我说我俩成事就怪你!”


    陈文昭睁大眼睛后退两步,“你……你说什么!”


    潘邓掷地有声,“早年我要带师叔出使女真,那时你就千拦万拦,和我说师叔家里只剩他一个,是个独苗了!”


    陈文昭怒不可遏,“那你还和你师叔搞到一块,连孩子都有了!你知道你还祸害你师叔!”


    潘邓也吼道:“既然师叔家里只他一个了,我这侄儿哪里能放心得下?必得亲自照顾才成!他这辈子托付给谁我都不放心,就得托付给我!”


    陈文昭喘着粗气,拿着大棒子指着孽徒,“你你你……”说完一个大抽气嘎嘣一下仰过去了。


    小院里顿时慌乱起来,武松赶紧过去接住陈老大人,“陈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潘邓也瞪大眼睛跑上前去,高声喊道:“太医!快,快去找太医!”


    第347章 师徒团聚


    院子里面兵荒马乱,潘邓眼看着老师瘫在地上,仰天长啸,“师父!”


    却见陈大人不出一息又转醒过来,随即就要拿地上的藤杖。


    武松哪里还能见老大人如此劳神?赶忙不由分说把他扛起来,送到一边屋里面静养。


    陈文昭一边被扛着,一边还要指着潘邓,“孽……孽徒!”


    潘邓和徐观连忙跟上去了,不一会儿几位太医拎着急诊箱和药箱到此,一番诊治,没诊出什么毛病来,只让老大人静养,切莫再动气。


    “……气多伤肝,乃至五腑不合,老大人既然回到东南,自该颐养天年,何必凡事劳心?”


    老太医慢条斯理劝了一阵子,陈大人脾气渐缓,躺在床上梗着脖子静养。


    等回到老太医走了,陈文昭又看向潘邓,“你还敢说这事怨我!你自己非要和你师叔在一块!天下男子这么多,你找谁不好?非要找你师叔!”


    潘邓这时候老老实实的了,再不敢顶撞师父,垂着眼睛小声说道:“天下男子那么多,哪个也不是师叔……”


    陈文昭一哽,“和你说不通!”


    他又看向徐观,“你呢?他年少人脑子热,你也跟着脑子热!这么多年的道理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徐观说道:“我只知道潘哥儿要和我成家,他的道理在这,我顾不上别人的道理。”


    眼看着陈大人又要挺起身来发火,潘邓把师父按在榻上,劝解道:“师父莫再想这件事了,我纳后又如何,不纳后又如何?这都是叫人看的,不是自己过的日子……如今我家里有师叔陪在身侧,又有两个小孩儿,已是人生无憾了,不再奢求其他。”


    陈文昭叹了口气,心道当时果然没看错,他当年收的这个徒弟,就是讨债来的,只不过颇有些孝敬,没讨到自己身上,讨到他师祖身上去了!


    “你两个既然都是好男子,为何不传承香火?”


    潘邓说道:“我夫夫两个已有好儿女了。”


    徐观也说道:“阳儿和昭儿也是我的孩子,师兄以后莫再提父亲了,我就是有个亲生孩儿,现在也不姓范。”


    陈文昭气不打一处来,手在被面上划了划了找不到什么,把胳膊探到脑袋底下,掏出一个大瓷枕来就要朝师弟扔过去,“欺师灭祖,不肖子孙!”


    潘邓赶紧拦他,“师父这是做什么!这天底下师徒父子都是一般的纲常,师祖有了师父这样的学生,衣钵已经得了传承,师父又收了我,我这些年来做人做事皆不敢忘师父教导,如今我做了皇帝,门生更是满天下,也相当于师祖桃李满天下了,又何必在意血脉……”


    陈文昭听了这话,看样子没之前那样生气了,潘邓见此,连忙又说道:“血脉固然重要,可这世上还有一句俗话叫做‘养恩大于生恩’,我是赞同的。我自幼无父无母,得了干娘收养这才能长大成人,后来又遇到师父这才走上仕途……”


    潘邓又把师父脑袋底下的瓷砖塞回去了,“……干娘和师父一个养育我成人,一个带我立业,不是亲父母也胜似亲父母。观哥儿也是了,徐大人供他学业,引他上仕途,是以到了如今了,他也未曾改回原姓。这世上恩情大抵如此,今我两个养了一对好儿女,便也不去想他血脉如何了。”


    陈文昭叹了口气,“就算你不在意,可如今你是一国之主,行事如此叛逆,也不怕后人口诛笔伐吗?


    潘邓听到这话笑了笑,“后人评价君主,无非评论政绩道德,谁会管君王家里几口人?我只要继承人没选出错来,无人在意此事。”


    陈文昭又使劲转脖子看向徐观,“他是皇帝他不在意,你也不在意?”


    徐观却说道:“我想不出有什么可在意的,能和潘哥儿真个夫夫相伴过此一生本就是天大幸事,若此事真要有人担个不是,我倒宁愿是我,后人说我是佞臣也罢,幸臣也好,我都甘之如饴……”


    潘邓听了这话却眉毛一竖,挺直腰板,“不会有人说观哥儿坏话的!朕富有四海,乃是天下之主!我看谁敢说观哥儿的不是!此事还不简单,不叫人记下去就得了,到时候沧海桑田,谁还记得个老皇帝的家事?”


    徐观看着潘哥儿眼睛,轻轻一笑,“那就有劳陛下了……”


    潘邓顿时觉得自己的肩头扛上了一家的重担,有些腼腆说道:“这……这都是应该的,我如今做了皇帝,还叫观哥儿受委屈不成?观哥儿可千万别瞎想……”


    徐观却又说道:“可师兄所说……不无道理,陛下就算……”


    潘邓怎能看师叔如此,连忙说道:“师父皆是危言耸听,实际上时代日新月异,后人只会比前人更开明,哪有更老古板的?观哥儿切莫愁了,这是什么大事?叫你存在心里面再生了病如何是好?”


    “陛下……”


    “观哥儿……”


    陈文昭忍无可忍,“走走走……都走,都走!”


    潘邓陛下和徐尚书就留陈老大人在此静养,联袂而去了。


    陈文昭眼看着这两人终于出了屋,眼不见心不烦,喘匀了气躺回到榻上养神。


    他这一个月车船劳顿,回到江南第一天又叫他撞破如此惊天秘事,好一通发火,身子也乏了,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飘忽忽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后半夜,陈大人悠悠转醒,想了一会儿自己在哪,突然想到自己不正是在那武松所说的那个什么什么后宫吗!


    遂掀被下床,果断出宫。


    可此时皇宫已经下钥,任何人不能进出宫,守卫看了看陈老大人,知道这位是陛下的老师,今天刚一回京就逮着徐大人一通斥责的狠人,也不敢拦着,“不如小人去找武统领,叫他送老大人出宫?”


    陈文昭听着武松就来气,“叫他做什么!徐尚书不是在宫中?直接叫他起来就是了!”


    那侍卫一听,也只能通报。


    先是通报武统领,再由武统领通报徐大人。


    不出半刻,没想武松自己一个人过来了,吞吞吐吐说道:“徐大人……徐大人不在这院里……”


    徐观不在?他不是就住这跟前吗?难不成出宫了?


    正想着只见远处灯火亮起来,一群人往这边走,为首两个身穿穿着绸缎中衣,外边披着外衣的,不正是当今陛下和户部尚书!


    潘邓走进了揉着眼睛问道:“师父这是怎么了?大晚上要出宫?”


    他脑袋里混混沌沌想着,难不成是旁人和师父说了,小师弟陈达的妻子张氏近两月就要生产了,所以着急回家?


    徐观皱眉说道:“师兄这是做什么?陛下日理万机,白日忙了一天的政事,又招待燕京来的众臣,到了夜里是该好好休息的时候,这三更半夜的,出什么宫?”


    陈文昭早已不知道说什么了,看着他俩成双成对穿着中衣挨在一块,那颗心终于凉透了。


    好哇,他说他这师弟怎么不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原来是跑到皇帝寝宫去了!


    陈文昭没说一句话,失了魂似的愣愣转过身去,又回屋里了。


    潘邓满头问号,抬头问师叔,声音还有些含混,“这是怎么了?师叔也是,做什么说师父?他老人家在咱们宫里也像在自家一样,来来去去由他吧……”


    徐观看着潘哥儿曲曲在一起的眼睛,看着困得迷糊又可怜,把他揽在怀里,抬手给他挡光,“不必管他,叫他自己想吧。”


    说完搂着陛下回去睡觉了。


    *


    陈老大人刚一回到苏州府,就在皇宫里待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才回到家中。


    众人皆料定师徒二人久别重逢,陈老大人一定是与皇帝论政到深夜!


    这位可是皇帝的老师,如今陈大人回归,众人都等不及拜访,也在猜测皇帝会把陈老大人安排到哪个职位上。


    却没料陈大人回了家,就不出门了。


    众人议论纷纷,“陈大人怎么不上朝?”


    “嗐,陈大人还没封官呢,怎么上朝?得等吏部将那群燕山来的一一安排了,到时候看咱们陈老大人在哪儿,他自然就上朝了!”


    众人心照不宣,陈老大人定会进政事堂,皇帝登基之时封林朔为宰相,那是陈老大人没赶上!如今老大人回来了,那少说也是宰辅之位。


    除了此事之外,众人更在意的还是另一件事,“……陈大人也不出门,咱们也不好打听如今燕京是个什么情况,我还待找人代我北上一趟,先在燕山府买好地皮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


    “是极是极!”


    “也不知道皇宫建了没,我听说咱们迁都燕山府之后,就以原来的燕京城为京城,到时候把董大王住的那王府扩建个十几倍,建个真真正正的皇宫!”


    “真的?要依你这么说,真要建个大皇宫,少说两三年,那咱们北上还早呢!”


    “你这消息保真吗?要真是保真,我可叫我家人北上了,就在皇宫边上买房子!”


    “我也得买,不在皇宫边上也得在城里!”


    “不在城里买,郊外近点的也行!”


    “在燕京皇城边上置了小宅院,还要琢磨着再在京畿置个大宅子,日后子孙后代也有地方住,离咱们京城也不远!”


    天晓得他们在苏州府根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年年租赁别人家的小院子,地方小不说,儿女婚配都不易,个中苦楚向谁说!


    众人眼看着要组团去燕山府买地买房,却不料有两人先他们众人一步,率先在燕山府皇宫附近有了府邸,此二人正是两位张将军。


    *


    定鼎三年四月,张清将军与张叔夜将军奉大越皇帝之命,北上收复燕云。


    两位将军自从正月份燕京回归之后,就时常在一起商议战术。


    这回张叔夜再一次制定了战略,辽境地域开阔,江南军的骑军面对金军是有劣势的,不能以此硬碰硬,因此便不能以一条主线进攻,双方在一个点上着力,会让劣势放大。


    两人商议,以他两位将军为首,各个副将多线路协同作战。得益于江南军良好的协同力,此法能避免一个点上的失败造成的全盘皆输。


    四月份大地回春,大军开拔。


    张叔夜带领韩良臣、黄城明、张伯奋和宋江几人从营平滦三州北上;张清将军带领赵仲延、赖方平、周兰心和郭药师几人从燕京往西南进发,收复妫州、儒州、新洲和武州。


    到了定鼎三年秋收时节,四州归顺,自此燕云十六州重回中国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