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懦弱老好人攻重生以后9
在齐祺的记忆中,他记得那天齐良好像说了挺多,但仔细回想,又觉得好像没多少?
他只是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想过把他关起来?但看齐祺好像被吓到了以后,又连忙跟着补充:“那只是想想而已,我没有真打算这么做。”
齐祺哦了一声,
这个话题也就这么结束了。
那天好像真没说什么,他可能因为是看着齐祺如此为父母的事担忧,所以才提出和他玩个游戏,测试一下齐祺对他们来说到底重不重要?
内容也很简单,就是齐祺和他们联络,先答应去接他们,然后再过一段时间再由齐良装作陌生人和他们谈判,说绑架了齐祺,要他们交出巨额赎金,如果不给就杀了他…
“你觉得怎么样?”齐良的语气平淡,“你可以给一个你觉得他们能凑到的数字…”
齐祺沉默了。
*
他自从工作后,每月都会给家里寄钱,这里的不止是固定的三千生活费,还会给别的,例如时不时过个什么节假日时他们也会变相问他要钱。
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国庆节,劳动节妇女节,还有父亲节和母亲节,以及他俩的生日,一次一人就是一千八百的,过年时红包更是少不了。
甚至更早一点的时候,在齐祺还在读大学时,他们知道他有自己兼职打工后,就会时不时的对他哭穷,不是这里扭了,就是那里摔了。
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没钱。
那时的齐祺不仅不觉得有什么,他甚至为自己能够帮到家里而感到开心,最期盼的也不过就是被他们夸上几句,说养他还是有出息的云云…
他从没有怀疑过父母对自己的爱,毕竟他听过最多就是“为了你,我如何如何…”和“要不是因为你,我肯定如何如何…”
但不知道为何,那一瞬间,齐祺犹豫了,他在心里飞快算了一下父母身上大概有多少钱…
他们两口子经营一家小面馆,虽不说大富大贵,但这么多年,十来万存款还是有的。尤其是儿子从小就懂事,上初中就知道打寒暑假工,帮忙补贴家用,他们的必要开支并不多,可能存款比他想象得还要多一点…
本身就有存款,再加上他这么多年源源不断往家里寄的钱,发的那些红包,齐祺想了想,甚至都不敢报太高,只算了自己这么些年寄回去的那些钱:“五…五十万?四十吧,三十也行…”
“八十吧。”
齐良如此说到。
*
话虽如此,结果等真正到了该齐良打电话的环节时,他报出去的金额却是一百万,齐祺几乎和电话里那边的声音同样诧异。
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不值那么多。
一旁的齐良演技还算专业,声音冷冰冰的,听起来几乎没有一丝丝商量的余地,只在最后才缓缓松了一点,降到了八十,让他们可以去借啊凑啊什么的,反正总不能真的看着儿子死去吧?
那段时间“末日论”疯传的后果便是不断飙升的犯罪率和各种暴力事件。
纵观历史就会发现,越是动荡,民众情绪越害怕越不安的时候,越需要一个缺口来发泄,治安自然也就越混乱…
抢劫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齐良打电话没用他自己的手机,连打电话用开了变声器,并且做戏做全套,为了让效果更加逼真,他还真的捂住了齐祺的唇,让体检发出了那种被堵住口的呜咽声,急促中又隐约带着哭腔的声音…
电话很快被齐良挂断了,他给了他们两个小时的时间考虑,十二个小时的时间筹钱,这个时间不算充足,但也不算特别急迫。
“我调查过他们的存款,这个数字是够的,现金再加抵押,还是能拿出来的…”
齐良冷静开口解释,并转头询问齐祺,“你觉得会愿意拿出全部存款吗?”
齐祺没说话。
他那时心里有种预感,觉得他们多半不会救他。不过在没到时间之前,他也依旧还是抱着最后那么一丝丝期待看着息屏的手机。
万一呢?万一呢?
万一他的父母愿意救他呢?
书上不是说血浓于水吗?
*
人在心慌意乱的时候就会觉得时间过的格外慢,他那时就是这般,他没话找话的问齐良,问他怎么会那么熟练的扮演绑匪啊?
齐良思索了几秒:“哦,这样的,因为我小时候就被绑过啊…我那时候的赎金是五百万,对我父母来说一点也不多,那是绑匪第一次绑人,觉得要少了,又立马加到了五千万。”
“然后呢?”
齐祺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瞬。
“然后啊…”
齐良刚要开口讲话,一旁的手机嗡嗡嗡的响了起来,是齐祺的父母打来的。
有那么一瞬,齐祺燃起了莫大的希望。
他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听到那个不久之前还没把他生错,现在犹犹豫豫的说真的拿不出那么多,说他们最多只有八万,再多就真的没有了,还说能不能让他儿子说几句话。
怎么可能?!
光他给他们打的钱就远远不止八万了。
齐祺清楚听到了母亲的哭声,说对不起什么的还听到了一旁陌生男人的声音,以及父亲自以为压着嗓子的小声对话。
之前打电话到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要是敢报警就撕票,但他们好像还是…报警了,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儿子的性命。
从嘈杂的背景声能听出来派出所那边应该是挺忙碌的,时不时就能听到他父亲压着嗓子问警官又去哪儿来,还能听到一阵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
那场测试的结果很明显了,
在他的父母眼里他只值八万。
齐良挂掉电话以后,低下头不知道给谁发消息,没一会儿他抬起头:“噢,他们在刚才叫派出所的人送他们去了你原来的屋子里,拿走了里面的全部物资…”
齐良顿了顿,又着重强调了全部两个字。
齐祺:“……”
虽然那些本来就是给他们准备的,但听到以后还是怪不是滋味的,难道就没想过万一齐祺回去了,他该怎么办吗?
到了这时候,齐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父母的确不爱他,生他不过只是为了以后老了有一份保证,养他也是为了以后收取汇报,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投资生意而已。
他们不爱齐祺,他们只爱自己,而齐祺却一直被亲情之名捆绑了这么多年,甘愿被吸血。
*
那时距离异变来临还有八天,齐祺彻底和自己的父母断了联系,齐良说可以和你三天的时间,想让他好好整理一下心情,但他拒绝了。
他开始更加卖力的做着另一项训练,或者换一个说法,那更像是一种游戏:只要佩戴上特质眼镜,眼前立刻出现逼真度极高的全息投影,他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它们的致命弱点在哪。
记得他第一次在巨大的培养皿中看到那个海星形状的怪物时,由于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心脏都被吓到漏了一拍。
虽然齐良已经明确告诉他那只是一个模型,是配合眼镜一起使用的,其作用只是用来给他练手的,但眼前的东西实在是太真实了…
这些他以为只有在科技电影里才能看到的东西,原来在现实中早已经做出来了吗?这些他都完全不知道,差一点以为在做梦。
“其实很早就有了,只不过考虑到成本问题,之前并没有投入市场大面积销售而已,所以也就没有进入到大众视野…”
齐良也算有耐心,一直没有催促过他,而是慢慢等他适应后才开始教他要怎么做才能更快捷的消灭怪物,或者换一个词语:净化。
作为一个疏于锻炼的社畜,齐祺的体质不怎么好,他不像齐良那样有时间经常健身,他平时不是加班就是加班…
哪怕在上次生病后,他已经开始被齐良监督着锻炼,但这种事不是靠几次就能补起来,还得靠日积月累。
*
以他那样的体质,
头两次的练习基本上一次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在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后,齐祺慢慢找到了窍门,不就是就像玩关卡游戏那样,熟能生巧,一点点来嘛。
在熟练以后,齐祺比齐良想象中成长得快多了,他心思细腻,善于观察是他的优点,只要他自己不慌,并合理利用工具,都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自信心也在一次次的成功下逐渐增加…
齐祺平时闲的时候都很少照镜子,更别说忙碌的时候了,他很少在意自己有什么变化,他对自己的外在形象本就并不怎么在乎。
但如果他那时能照一下镜子就会发现,一直以来萦绕在他眉宇间的那一股挥之不去的怯懦正在一点点消散,他慢慢的也敢直视他人了。
有一次他发现齐良在看他,不明所以的回望过去:“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齐良笑笑,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没什么,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刘海有点遮挡眼睛,其实剪一下的。”
齐祺愣了一下,在犹豫了几秒后,他问道:“这样看起来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啊?”
“为什么会奇怪?”
首先齐祺的五官并不显老,长得很显年轻,剪了头发后,露出眼睛会显得更年轻。齐良和他做某些事的时候,也会很喜欢掀开他的刘海,和他对视着…
“没事,你要是不愿意的话…”
齐良这时打算让一步。
“好啊,可以。”
齐祺突然答应了,他自己拿夹子把额前有些略长的头发夹了上去,顶着一个滑稽的小啾啾,一本正经道:“毕竟我要加入清理队了嘛,到时这个的确很碍事。”
第132章 第九单元(完)
清理队这个组织在上辈子是异变以后才会有的组织,有些后知后觉的意思,慌里慌张的组成了一个个小分队,出去摸清楚外面的情况。
人始终还是怕的,尤其还是未知的东西。和平时代的时候尚可以靠着信仰舍身为己,到了那样混乱的世道,每天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可就没那么多有着奉献精神的英雄了。
那时清理队的效率很低不说,每天都有人受伤,有人死亡,跟着更多人退出,这种情况下也算是加剧了普通民众之间的矛盾。
不过这次不同,
这次提前很久就开始防备。
齐祺不太清楚别的城市进度如何,但体检所在的地方进度还是挺快的,主城区在两个多月前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安装防护墙…
就算是他所在郊区的小区也在在一个月前,亲眼目睹外墙上一排排施的工人在外墙的墙体上安装防护层。
当时底下还有不少居民旁敲侧击的在询问物业,安装这些做什么?物业估计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上面让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呗。
当时的物业斜了大家一眼,“管那么多做什么?又没另外收钱不就行了吗?”
对于这个理由,有人接受,也有人不接受。
还有人抱怨施工的声音太大,又或者觉得这样会如何挡住他们屋的采光,会对空气流通不好,不好看等等理由不让安装,闹了好久。
当时齐祺在旁边看着,亲眼看着施工队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单单略过了难缠的那几户。
看着那几户人家一副自己趾高气昂、仿佛终于打赢了一场胜仗的样子,他便有些想笑。
希望这些人再过一个月面对极寒气温时不会后悔那天的阻拦,齐祺当时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竟还有些期待那幅画面。
可惜,没有看到。
*
异变开始前,齐祺突发奇想进入了清理队,主要任务就是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去清理一些还没完全被污染物感染的动植物等等东西。
有点危险,但总要有人去做的。
队里的大多都是原来的公职人员,估计也就齐祺一个关系户,算是走齐良后门进去的。他们不知道这事,干活时还打听齐祺是哪个分局的。
为了不暴露自己原本的身份,齐祺一直很少和他们讲话,不知不觉还多了一个“高冷”的头衔。
加入清理队后,他能明显感觉,越是离越临近四月十九号那段越近,多出来的各种感染物也越多。
有时候手上的检测器经常到了某个地方就开始不停旋转,但四周怎么也找不到污染源…
他对星象学这一块不太懂,但自从知道异变的准确时间后,他就开始四处找那天的不同。
中间搜到了一篇八年前的帖子,里面说八年后的四月中下旬有一天刚好是什么星象?说是某某星系的哪几颗小行星按照规律刚好行转到某个角度,会对磁场有严重影响?会持续好几个月?
有一些专有名词他没听懂,但还是明白了,不稳定的磁场会造成异常的天气,也会让放射性污染快速加倍,届时空气中将慢慢的都是病毒…
*
“诶,想什么呢?”
齐祺和几个清理的队员在队里吃饭,对方和嘀咕说那东西怎么一天比一天多,还是得多找一点人手来帮忙,估计是看齐祺没吱声,就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咋了,看你哥还没来接你呢。”
齐祺摇摇头。
他和齐良的姓氏一样,这点的确会让很多下意识的认为他俩有什么亲戚关系。以至于就算齐良每天来接他下班,他们也挺正常?
最后感叹一句你们哥们感情太好了吧?
每次这时候齐祺都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一行十来个人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这才刚坐下吃点饭,都还没二十分钟,手上的腕表又传出急促的滴滴声,这是示意他们又该干活儿。
不大的房间里,原本有说有笑的调侃的声音停住,其中有个年轻一点的,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叹了口气:“啊,这世界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那时离四月十九还有五天。
*
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污染物越来越多,哪怕清理队紧急招聘了一批志愿者,哪怕他们全部人连轴转超负荷清理都无法完成指标。
渐渐的,越来越多民众也知道了一些大概情况,恐慌的情绪也越来越浓烈。
新闻三个月前还是一片和平,但仅仅过去三个月后而已,几乎每天都有暴力事件播报,再后面,干脆也就不进行报道了,因为…太多了。
那时网络上热议最多的话题之一就是一堆叛逆的年轻人相约一起死。
有人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有人真的现实实施了,那么多人中,就算会有产生反正都要死了,所以在死之前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这种想法也不算什么特别稀奇的事儿。
混乱中最后知后觉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惶恐的跟着年轻人们一起搬进集中点。
时间很快到了四月十九日,异变如约而至。
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上次是毫无预兆,这一次在十九号当天,无数个城市的上方几乎统一响起尖锐且刺耳的防空警报。
里面的播音一遍遍提醒着所有居民一定要尽快回到屋里去,在十八点的时候绝对不要抬头看天空,那时候的放射污染是最重的。
不止广播会一遍遍提醒,只要是能接收到信号的手机都会从早上开始,每隔两个小时收到一条提示短信,内容也几乎都是不要出去,不要发出声音等等…
哪怕都已经提醒得如此到位了,依旧还是有一些不听劝的犟种非要对着干,而这就是管不了的事情了,毕竟人非要找死也拦不住啊。
*
一切的发展都和上辈子差不多。
异变当天早晨开始,街道上寂静得有些诡异,几乎看不到一个动物,就算能看到,也几乎是惊慌失措的蜷缩成一团。
而十八点整的异变结束后,
气温也如同记忆中一般开始极速下降。
齐祺这边还好,齐良给他的地下堡垒加装了保温装置,体感并不是特别明显,他之所以知道降温很快,还是通过网上言论知道的。
随便点开一个应用网线都能看到铺天盖地的讨论声,说自己好冷好冷的,说原来只是在外墙加装的那些板子是这个用途的,有后悔早知道让他们多装几层的,还有报坐标家里有病人的…
乱乱糟糟的,
一秒钟就能多处几十成百的消息。
【外面突然一下子好冷好冷…】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还在一直降温?】
【末世真的要来了吗。】
【xxxx第三街道有人吗?我们小区太老了,上次施工队来了又走了,家里有个还没还没满月的小孩,现在冻得不行了,已经打了物业电话,也没人接…】
【还没满月啊,真可怜。】
【不对啊,不具备施工条件的小区,不前不是提前两个月就让大家多备取暖了吗?要不然就跟着去集中点,你们怎么没去?】
【要不楼上的试一试打急救电话?】
【我打过,一直占线,不然就是通话中…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是太多人同时打了吗。】
【?好卡,你们那边卡吗?】
*
消息太多,很多条评论几乎重叠在一起,齐祺看了没一会儿,评论的页面彻底刷不出来了,看起来应该是信号不好。
也是,当天气变冷时,突降的温度会给电缆造成一定冷却作用,使电缆中的电流流通受到影响。而电流受到影响后,在传输过程中衰减,就会出现网络卡顿,不稳定的情况…
再过几天,会迎来一场持续两天的冻雨,到那时外头的天气会很低,届时网络也会全面瘫痪。
齐祺在心里想象了一下后来的大概发展,又看了看手机上时间,那时距离十八点还有半个小时。
外面气温就已经很冷了,通过室内监控能看到外头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道还以为一夜入冬了呢。
之前故障的网络在夜晚时分又断断续续有了一点,一部分能连网的用户在评论区期盼着能够好起来。
平时抱怨的那些烦恼,那些以为过不去的坎儿,在生死面上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突然又有一点信号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好大的黑影,是鸟?有那么大?】
【好像是有人跑了?】
【不是不让出去吗,这时候出去干嘛?】
【他们不相信啊…】
【我现在根本不敢发出声音…】
【真希望一切只是在做梦…】
还没看一会儿,屏幕上又显示网络断联了,齐祺和对面的齐良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
当天晚上齐祺没出门,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是在异变的第二天才穿着防护服跟着一对清理队的人出去的。
这一次不像之前那样还能抽空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这次整个队里的气氛凝重得很。
齐祺也就随意的扫了一眼,果然在大街上看到了不少已经死去的尸体,其中有因为不听话在放射污染最重的时候睁眼的,还有不相信画面,自己私自跑出来想逃跑的…
外面的面无全非的尸体在经过一晚上已经被冻成了冰雕,全身的肤色呈现出一种青褐色,脸上依旧依旧还保持着最后惊恐的表情…
而他们这次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被污染的尸体挪开,进行降解转化的特殊处理,等他们弄来以后,后续才会有别的清理队过来。
清理队里有一个可能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小伙子,看着道路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喃喃着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明明昨天还……今天就…
而作为上辈子已经见过好多次的老油条,齐祺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在其他队员还在反胃恶心时,他依旧能够面色如常拖完好几具尸体了。
他这么一动,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
*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气氛是一天比一天沉重。
不知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还是怎么,齐祺在一次外出中又一次遇到了他的父母,准确的说是是他好像受了伤的父母。
据说好像是物资被抢了?
异变发生前,国家做的补救措施不是全然没用的,至少这次明显有更多人都活下来了。在异变后,他们还会定时给小区和集中点投放物资…
按照友好设想来算,他们希望大家都老老实实的待着,外面的实验室加紧研制出最新疫苗,并一点点清除现有污染源,这样等清理好以后,拥有抗体的大家就都又出来了?
但事情的发展却没那么顺利,物资就那么多,僧多粥少,抢起来的时候,谁还顾得上尊老爱幼,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的确有点吃亏。所以腿受伤了,脸受伤了,也很正常吧?
齐祺听说还有人半夜偷的…
他就在他们面前,但因为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所以两位居然没有把他认出来,更可笑的是,他们抓着齐祺的手说有个儿子也像他这么大,试图和他套近乎…
旁边有和齐祺一起的队友喊了他一声小祺哥,即使这样,他们居然依旧没反应过来,是因为下意识已经当他死了吗?
“你怎么在这儿啊,你哥刚来接你了,你对讲机怎么也没拿?”
从异变第六天开始,每天夜里都会下不等的冻雨,电力基站很快就撑不住了,随之而来的是网络瘫痪,那时通讯开始用起了老式对讲机。
“哦哦。”
齐祺走的时候,特意走得慢了一点,中间还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但身后一次也没有传来他们叫住他小名的声音。
一次也没有。
*
齐祺走到另一边听着齐良的留言。
虽然对讲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仔细听还是能够听到里面的男声在问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明明也不算家人吧,但齐祺那时也没觉得这个说法有什么不对,他启动对讲机,在指示灯亮起后,开始讲话:“会比昨天晚一点吧。”
*
齐祺真的怀疑齐良是不是在他身上安装了什么摄像头,不然怎么可能连他所有的动向都知道?
在白天刚和父母见过面,并且心情正糟糕的时候,他就好像看出了什么,在饭后特意引着他到了一间以前用来堆放杂物的房间。
提醒他无论在这里发出多么多大声音,无论做任何事,外面都是不知道的,他可以随意宣泄情绪,这里的东西弄坏了也不需要他赔。
还莫名其妙的说什么人和容器是差不多的,能容纳的东西都是有限的,水满自溢,不能总是一味压抑自己…
齐祺:“啊?”
齐祺一脸懵,他完全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齐良捉住他的肩膀,和他双目对视了足足十多秒后,将他揽入怀里,像哄小孩那样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肩膀:
“祺祺,你太累了…”
很奇怪,明明他没说什么特别煽情的话,没做什么特别动作,但话音刚落,齐祺眼眶里的眼泪直直落下。
那一刻,齐祺自己也是完全没想到的。
他没察觉自己落泪了,还是在齐良抬手用指腹给他擦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脸上竟然已经爬满了泪痕。
*
在齐良离开后,齐祺一个人在空旷的房间里待了很久很久,起初是真的不敢动手砸那些东西,毕竟看着挺贵的,他的第一反应是赔不起。
就算喊也不敢太大声,心里生怕打扰别人。
从小学习的东西就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要听话,要懂事,长此以往,他已经习惯性压抑、忽视自己的所有需求。
在安静待了十来分钟后,他才从小声喊了两声到试探性砸下第一个酒瓶,最后他发现好像的确什么都没发生,这才慢慢大胆起来…
那些他自己全然没觉察到的情绪,在那时也发觉起来,一直觉得很疲惫的来源不是外界,更多的还是来自于他自己的内心…
*
等再出去时,当齐祺胸口那处看不见的石头好像的确松动了很多,相对应的,他的手上脸上多了一些玻璃划破的划痕,身上也湿漉漉的,头发更是乱糟糟。
但……他笑得还挺开心的。
齐祺的脸上显少能露出那样轻松的笑容,不是以往过往那种小心翼翼的,带着卑微、讨好、试探的笑,而是完全放松的,配合他新剪的头发,和以前的差别还是蛮大的。
他那时说话的嗓子有些哑,但一点不妨碍嗓音里的愉悦,他头一次叫齐良齐哥,再次说了谢谢,并告诉他,里面稍微有点乱。
齐良看出了他最后一丝丝试探,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别的情绪:“哦,没事。”
*
齐祺不会知道在他在里面的发泄情绪的时候,外面的齐良在做什么?
男人依靠在墙边,手里拿着一本育儿手册翻阅得认真又仔细,尤其把其中的心理健康篇反反复复,重点查看了好几遍。
在他第三遍查看时,助理刚好找过来给他送资料,里面记载着一些关于齐祺以及齐祺父母,乃至齐祺前妻的档案。
助理估计是不理解自家老板怎么跟被下降头一样,突然喜欢男人就算了,还是那样一眼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亮眼的普通男人。
于是在快走的时候,他随口小声嘟囔了一句像他这种人,不是满大街都是吗?真是不理解齐总为什么会对他这么上心…
被齐良敏锐的听到了。
但他也没说别的多余的话,只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也就那么扫了一眼,助理立刻住嘴了。
“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是…”
助理离开后,齐良低头查看了一下室内监控,自己搭建的自组网信号比之前稳定不少,画面也没那么卡顿了。
他安安静静的听着画面里的男人大喊大叫,除了毫无意义的单音节外就是各种情绪发泄。
其实助理说的也没错,像齐祺那样的人满大街都是,像乱石堆里随手捡到的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但谁让他刚好捡到了那块石头呢,更凑巧看到了普普通通的石头下漂亮的花纹呢。
而从那一刻开始,
它就已经和别的石头不一样了。
在日积月累的观察之下,齐良发现他脑子不算笨,相貌也并不丑陋,他有一双还不错的眼睛,倘若好好打扮打扮,倘若换一个家庭,倘若在少年时期能够得到更优质的教育,能被好好打磨一番,或许他现在也不会这样灰扑扑的…
他情不自禁地,
竟生出了想拉他一把的想法。
画面里的男子如在疯子一样的发泄一通后,又整个人累得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没穿他特意留下来的防护衣,头盔,面罩,手套这些都没戴。
高清的镜头下能够清晰看到齐祺露出来的面部皮肤,手掌以及臂上多处伤痕,血淋淋的。
或许,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吧?
在觉察到他慢慢起来时,齐良熟练关上了画面,面上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着出来的齐祺:“擦点药吧。”
齐祺:“……好。”
齐祺比之前好一些了,起码能够表达自己想法了,他说:“我以后还能来这里吗?”
齐良:“当然。”
*
异变发生后的第一个月,在尸体见多了以后,清理队的其他人慢慢的也就麻木了。
异变发生后的第二个月,由于齐良的一些插手,这辈子比上辈子还要更早的推出疫苗,从小范围测试到大范围接种一共花了整整两个月。
期间死亡的人越来越多。
到第四个月开始,物资越来越紧凑,而经过污染而变异的怪物越来越多,于是注射过疫苗的普通民众也慢慢被派出去清理污染源。
而齐良…他一向是个没什么良心的黑心商人,这一点在异变来临以后提现得淋漓尽致,他靠着前期收购的物资赚得盆满钵满,也完全对得起别人在背后骂他的每一句话。
一切似乎都和记忆中的画面愈来愈重合,连原本一直在不断降低的气温竟然开始有所回升。
这个消息让不少活下来的人们都欣喜不已,他们觉得这是即将结束的曙光,觉得这场天灾终于要完了…
但齐祺却知道不会,他从齐良那里知道在极寒结束以后便是极热,也清楚现有的人口最少还得锐减一半,最后才能一起活下去。
不知不觉又想到他,
齐祺摸出随身携带的娃娃试探性的戳了戳。
前几天这样做的时候,他很快就能收到齐良发给他来的无线电讯息,真的是非常神奇。
*
他并不知道,那时的齐良正在谈判。
因为知道很多未来的事,手里还掌握着大量物资,所以他自信自己的筹码足够大,在谈判上的他非常自信。
就是说到一半时,脸色突然变了变,他微不可查的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清了清嗓子:“恩,抱歉,刚才我没听清…”
对方又重新把条件说了一遍,看他没说话,又继续问了一遍,是有什么问题吗?估计还以为他对于那个条件不满意呢,看他一直在看手表上的时间,以为他有更着急的事。
“没有没有。”齐良把目光从手表上挪开,“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我弟弟估计是想我了,我得过去看看他…”
*
在齐祺上辈子死亡的前一天晚上,齐祺和齐良面对面席地坐着,没有上辈子的紧迫,桌上还摆着满满一桌子菜,如常唠家常一般聊着一些有的没的。
“你还在在担心他们吗?”
“不是,我已经不是那个想得到夸赞的小孩子了。我只是觉得很……”
齐祺轻轻摇了摇头,顿了顿,想了半天都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的心情,“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很…不可思议。”
齐良:“恩?”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没想到我们以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我那时还挺怕你的,真的…”
齐祺没想过他们会一起经历那么多,更压根想不到他们还会一起重来,“只是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呢,为什么又是我呢?”
齐良:“我也不知道。”
两人一阵沉默。
*
异变发生后,他们两个人各自一直都在忙碌着外面的事儿,已经挺久没这么闲适的聊天了。
尤其是外面的寒风瑟瑟,随意一块饼干,一块巧克力都被炒到数倍价格的时候给,他俩却在温暖的地下室里,面对面坐着吃考好的牛排,喝红酒。
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奢侈。
拿酒时,两人一个伸手递出的动作都还没做出来,另一个准备拿的动作已经准备好了,动作配合熟稔无比。不知不觉,竟已经如此默契。
但他们那会儿谁也没觉察到这种默契,还在那里感慨着缘分这个东西真是奇妙。
“是啊…”齐祺感慨着,自己晃了晃就被,仰头喝了一口,“恩,贵的酒味道就是不一样啊…”
他以前很少有机会能够喝如高档的红酒,哪怕总在电视里看到他们拿着精致的高脚杯晃悠晃悠,但他不知道在倒酒之前还要醒酒。
红酒醒过后口味才能更醇厚甘甜,而没醒过的酒不仅味道不好,喝起来也更容易醉。
他那会儿明显大口喝了几杯后就有些醉了。
齐良倒是知道要醒酒,但他垂下眼皮,看了看被子里的红色液体,一仰头还是喝下了那杯由齐祺给他倒的酒。
那是齐良人生头一回喝没醒好的酒,
他竟然觉得味道还行。
*
喝醉了的齐祺比他清醒的时候胆子多了,他估计以为在做梦,指着齐良的脑袋说他怎么有两个头…
齐良也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发酒疯,在他摇摇晃晃的时候,他还会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他,耐心听他说着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醉话。
“你是不是以为我喝醉了了,我没有醉…”
眼睛都对不上焦了,还说自己没喝醉的齐祺成功把齐良逗笑了:“嗯嗯,我知道你没醉。”
“恩,对,我只是有点头晕。”
为了证明自己没醉,他又问了些别的问题,不知道第几次问齐良最后是怎么死的,问他自己以后会死吗?以及后面会发生什么啊?
齐良挨个挨个回答:
“一时大意,被偷袭死掉的。你不会。极寒结束以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极热,跟着又会接连下好几个月的雨,形成水灾,现在的集中点会迁移,大雨结束以后,一切又会回复和平…”
而关于这些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能够活下去当然是最好的,活不下去那也没有办法,他已经尽力了。
“哦…”也不知道喝醉的齐祺听懂没有,呆呆的点了点头,重复着他最后一句话,“恩,活着就一起活着,死了就一起死了。”
齐良再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
那天在快接近零点时,两个人都已经躺回床上睡觉了,原本闭着眼睛就要睡过去的齐良突然睁开眼,伸手摸了摸一旁齐祺的鼻息。
嗯,还有气,他还活着。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齐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唇角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睡着的齐祺似乎也被他的动作弄的有点醒了,半梦半醒的抱住了齐良,他嗓音压得很低很低。
“几点了?”
“再…睡会儿吧。”
最后齐良也没弄明白自己对齐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的身份从旁观的观察者变成参与者的?记不清了,他那时候满脑子只有知道念头:
“这一次,我把你救下来了。”
【第九单元完】
第133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在心理学的领域里有一个词叫受助者恶意,在寻常谚语俗语里也有差不多类似的词汇,例如“斗米恩升米仇”,再例如“农夫与蛇。”
这些词语都在告诉世人,帮助他人不一定会得到感激,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在伴随着感激的同时,心里会生出另一种既隐秘又凶险的怨念。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被助者在受助过程中,不可避免会看见自己的无能,看到自己的弱小和卑微,并认为帮助他的人是在施舍他、轻视他。
而渴望平等,追求卓越是人的天性,于是就会出现受助者一边接受帮助,一边心生怨意的情况,也就是所谓的“受助者恶意。”
——序言
*
邱至简一直都挺讨厌杨驰的,真的特别特别讨厌他,是那种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由头的讨厌。
两人从十四岁时相识,再到二十二岁时分开,一共认识了足足八年。
起初他只是邱至简的资助者而已,后来变成叔叔,再变成一个不可言说的“室友”,最后…邱至简已经很少再提到、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在他已经把他忘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却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他跟前,这简直太讽刺了。
邱至简只要一想到自己当初那么坑他,几乎算是压榨完了他最后一滴血才离开了,他现在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看待自己的?
*
仅仅只是翻了一个身,老旧的床板开始吱呀作响,这种声音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到只要一听到就能勾起不少回忆,进而开始烦躁。
外头的人一听这个声音果然知道他醒了,隐约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是沉闷的敲门声和那道更加熟悉的男声:“小简,你饿了吗?你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起来吃一点吧。”
男人像个老父亲一样,不厌其烦的唠唠叨叨:“我给你买了点你之前最喜欢的那家豆浆,现在还是热的,我给你放在门口好不好,你自己出来拿,可以吗?”
“滚啊…”邱至简也没看手上拿的到底是什么,抄起床头柜上能摸到的东西砸向门口,“少来假惺惺了,想看笑话就直说!”
砰的一声巨响,白瓷碗落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而里面已经凉透的、一口没动的小米粥则挂在原木色木门板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流,原本干净的米粒落在地上混合着灰尘泥土,变得脏兮兮…
外面的男人在沉默了一阵后,还是继续开口,只是语气里多了一些试探:“好吧,那你先睡会儿,饭就放在门口,你饿了记得出来吃啊,不吃东西不行的,胃怎么受得住,你本来就有胃病…”
*
好烦…真的好烦…
他以前也没有这么多话吧?
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话多了?
邱至简抓起枕头的一边把自己的脑袋夹在其中,试图物理屏蔽外头的动静,但不行,完全不听。
他还是能听到外面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听到杨驰打压着嗓子打电话的声音,更听到他用近乎祈求的语气小声说能不能再给他一点时间,说钱实在是太多了,他需要时间去凑一凑。
那又不是他欠下的钱,他凑什么凑?那是邱至简欠下的网贷,因为已经逾期很久了,所以才会接连不断的打电话进行催收。
想到网贷,进而又想到更多更多糟心的事儿,邱至简的脑仁更疼了,他欠那么多钱不是因为他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他就是被骗了。
真可笑,他明明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到头来…居然还被同行给骗了??
事前不觉得,事后回想起来,对方其实并不是毫无破绽的,只是他当时实在是太贪了,迫切的想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才会被坑。
活该。
真活该。
邱至简强行忽略自己胃里的一阵阵绞痛,讲定在天花板上的目光慢慢挪下来,开始一点点打量他所在的房间。
这是一间装修非常老式的主卧,以前是杨驰住的。靠门位置有一排木色的老式到顶衣柜,七八十年代的时候的确洋气,现在看就有点土气了。
衣柜的上方还贴着几张略眼熟的贴纸,邱至简回想了好半天,终于想起来这好像就是他的贴的?包括挂在衣柜门把手上那个更丑的水晶吊坠好像也是…他送杨驰的?
多少年的老玩意儿,居然还留着?
邱至简也不过随便一打量,就在房间里看到了不少眼熟的东西,那些东西也一点点把他的思绪拉回到那些刻意遗忘的少年时代。
*
邱至简一开始不叫这个名字,他原来的名字叫邱志健,他自己觉得太难听了,当时也不知道在哪看到了一句大道至简,他觉得好听多了。
至于为什么能自己给自己改名字?
当然是因为他家庭情况有点特殊。
他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名字很有意思,叫树木县,由于当地独特的地理环境,使其发展非常有限,几乎与世隔绝。
在外面的世界都在日新月异飞速增长的时候,也就只有他们那个四面环山的树木县跟不上节奏,年复一年,一成不变,好像时间就此定格。
出生地不怎么好就算了,邱至简还是个生父不详的野孩子,从小不知道被当地的大人小孩以开玩笑的方式叫过多少次小野种和小杂种。
关于自己的身世,邱至简都不需要问谁,很多人都会主动和他讲,一遍一遍的,以不同的语气不同的表情以及大致差不多的内容
他的生父是个外地流窜来的逃犯,在九十年代互联网技术还没有那么发达的时候,刑侦手段的落后导致那时的治安是最混乱的。
逃犯到了树木县后,并没有有所收敛,他半夜溜进好几户人家里偷盗财物,得手后他尝到了甜头,开始更加肆意大胆起来。
在一次行窃过程中,他看上了那户人家的女儿,而正巧的是,女儿的双亲在那天出去走亲戚家,只留她一个人在家,那是绝佳的时机。
惨剧就这样发生了。
邱至简的母亲那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本身也有喜欢的男生,还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家都非常满意,已经定亲了,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谁成想发生了这事呢?
逃犯当天晚上没有暴力强迫,用的迷药,这也导致女生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有点难受。
但由于难受的地方有些难以启齿,她有些不好意思告诉父母,又因为生理知识缺乏,她压根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也就没做什么事后措施。
怀了孕也不知道,还在一天天的上班。
那时又是冬天,女生的身量本来就又瘦又小,就算肚子比平时大一些,其他人也以为是冬天穿多了或者吃多了,也没当回事。
到最后突然晕倒被发现时,肚子里的月份已经足了,完全没有办法打掉,只能生下来。
而那时逃犯还没被抓到,所有人都觉得是女生自己不检点,肯定脚踏两只船,红杏出墙。女生当时的男友竟也这样以为。
女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乎百口莫辩。
直到孩子生下来第三个月,外地来的警方这才找到了树木县,抓到了在逃的逃犯。
被抓后,逃犯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不止承认了自己在外地的多起刑事案件,也承认了自己在树木县的盗窃罪行以及…一起迷.奸案。
他应该是听说了女生有了孩子,恬不知耻的说想见她和孩子一面。
这件事虽然洗清了女生“脚踏两只船”的谣言,但也把她推上了另一个风口浪尖。
尤其是逃犯被抓的时候有不少人看到了他,他把用来伪装的假胡子去掉,洗了脸后长得还是挺眉清目秀的,因此这也导致不少人认为女生当时根本就不是被强迫的,而是自愿的。
那样小的一个小地方,流言是很可怕的。
逃犯最后的确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多罪并罚之下,直接判处了死刑。但女生自己有着大好的人生却回不来了。
突然多了一个孩子,多了那么多谣言,关系好的男友还生了间隙,年轻的母亲比任何人都要恨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
她曾经几次想把邱至简杀了,亲手掐死,下药毒死,用被子捂死,扔到河里溺死。
她尝试了很多遍,每次都到最后关头放弃了,终于在邱至简五岁时,她干脆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从树木县的诺水河一跃而下。
*
邱至简小时候就是孤儿院里的边缘人物,被排挤,被欺负,营养不良到五六岁了,看上去比那些两三岁的小孩还要瘦一些。
要不是国家强制九年义务教育必须上,
他估计连书都不成。
小时候就经常被人叫小野种和小杂种,慢慢长大之后,邱至简又多了一些别的外号,例如灾星,祸害等等。
班上的一位女同学掉了钱,下一秒大家几乎不约而同将视线聚集到角落的邱至简身上。
他对此也习惯了,自顾自的趴在桌子上装睡,假装听不到那些细碎的议论声,也假装感受不到那些并不友好的目光。
那时的他十三岁,听说大城市的人都特别好心,之前就有几个好心人通过网上了解到了他们学校,这几年一直在资助学校的几个学生。
当然,别误会,资助名单里中可没有邱至简的名字。无论学校里的老师也好,同学也罢,对他的态度都不怎么好,有这种好事,又怎么可能想到他?
听说今年又来了几位要实地看看的,邱至简好几次故意路过老师的办公室,就是想听到一些关于资助人的消息,可是一点也没听到。
他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每天一有空就去树木县唯一一个汽车站外头等着,等啊等啊等,从秋天等到冬天,又等到春天,等到夏天…
他终于等到了。
*
这世上所有事,认真深究起来,其根源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就像在一个突然下雨的傍晚,一个个看不清面容的男男女女从邱至简身边路过。
他们好像都看不到他一样,非常默契的自动忽略他,而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呢?
一把突然撑在头顶的伞,是黑色的。
他说:“小弟弟,淋雨会感冒的。”
邱至简抬头:“哇,你能看到我吗?”
当时他心里想着,或许很多年后眼前这个男人会后悔,后悔当时不该多管闲事,惹到自己这么个祸害,甩都甩不掉。
但此时此刻,他却从未如此开心过。
杨驰其实并不是学校口中的资助人,至于他为什么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知道。反正他来了,然后遇到了邱至简。
两人从此纠缠在一起…
真倒霉啊。
杨驰可能不知道吧?第一次见面时,其实邱至简早就看到了他,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在一堆人中脱颖而出呢?
思考不到半秒后,邱至简把手里撑着的破伞收起来,并毫不犹豫的扔进了垃圾桶,反正那伞也是他在垃圾场里捡的。
他那天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瘦巴巴的身材,尖尖的下巴,被头发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头发,一切都显得可怜巴巴的。
要是男人再凑近一点,还能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疤,瘦到一块块凸起来的脊椎,脚下破了洞的鞋子。
他像个等待鱼儿上钩的垂钓者,安安静静的蹲在路边,抱着自己膝盖,一直到头顶的雨停了,他才抬头。
露出他早就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的笑容。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家里的大人呢?这样淋雨会感冒的…”男人皱着眉,眼里满是怜惜,尤其在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后,他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你……”
“叔叔,我…我有点饿了。”
算是蓄意勾引吧,
他实在太想离开那个破地方了。
怪也只能怪是他先惹的,所以不是自己的错。
邱至简在大雨中淋着雨,其他人都没分一点眼神给他,只有杨驰,也只有他一步步走向了那个瘦巴巴的小孩。
藤生植物一旦找到可以攀爬缠绕的物体,就绝对不会松开了,会一直紧紧缠绕着。
*
树木县听着算是一个县,其实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镇,就巴掌大点的地方,发生点什么皮毛蒜皮的小事都传播的特别快。
邱至简也算是个供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身边多了一个外乡人,这能不显眼吗?
一个城里人干啥要突然来这乡下地方?他们几乎瞬息之间就给杨驰的身上安排了好几种剧情,要多离谱有多离谱,其中几个听着就想发笑。
也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有没有很热心的和杨驰讲邱至简的来历,反正杨驰对他的态度倒是一直没怎么改变过。
他甚至还说邱至简是好孩子。
“你都不了解我,怎么就如此断言我一定是好孩子呢。”当时十四岁的邱至简也这样问过。
杨驰递给他一根雪糕:“直觉。”
邱至简又笑:“这也太不靠谱了。”
其实邱至简平时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几乎是不怎么笑的,他也不爱笑,但和杨驰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总是笑。
除了因为心情比较好,还因为他有一个小小的酒窝,邱至简觉得自己得笑出来,露出那个酒窝会更好看一点,才会让他更心软。
*
就这么一步步的,从一开始只是递过去一把雨伞,到为他主动买药,带他去看病。
再后来因为他没地方去为他租房子,为他添置新手机,为他买新衣服,新裤子,新鞋子,也因为他说没吃过雪糕,为他买雪糕。
邱至简没有说谎,那他的确是第一次吃雪糕,至于以前捡别人丢弃的棍子,舔舔上面的那一点点残渣,那不叫吃雪糕。
真甜啊,邱至简很快把他自己手里的奶油雪糕吃完,继续把目光投到了杨驰的手上。
他看起来不怎么爱吃雪糕的样子,打开后也没有吃,下面边缘处都有些化了,稠白的奶油滴答滴答的往地上掉。
给邱至简看得心疼坏了。
估计是注意他的目光,杨驰把他手里的奶油雪糕递给他,但那时的邱至简没有伸手接的意思,他就着他的手,凑过去小心点舔舐雪糕的融化的底端。
有意无意的,
他的舌尖轻轻蹭过杨驰的手指。
那时杨驰也才二十二岁吧?反正就挺年轻的,但因为他当时穿得比较正式,又对邱至简说他是开工厂的,他以为他怎么也二十七八呢。
被雪糕冻得冰凉的舌尖划过手指时,他的手瞬间抖了一下,一个拿不稳,雪糕也掉了。
看着邱至简几乎下意识想继续捡起来的动作,杨驰立刻出声拦住了他:“我再给你买一个新的,哦不,买一箱。”
杨驰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纸巾,一点点给他擦拭手上沾上的黏糊糊的雪糕液,同时嘴上还不忘叮嘱他掉在地上的食物是不可以吃的。
“屋里不是有冰箱吗?我给你买些放着,但你不能多吃哦,一天最多只能吃三个…”
“好,我知道了。”
邱至简露出乖巧的笑容,伸手抱着杨驰的胳膊,紧紧贴着他,“杨叔叔,你对我真好,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杨驰的目光有些动容,一低头又看到了他手臂上新出现的烫伤,立刻拧着眉:“你胳膊上怎么回事?怎么又多了新伤?上次都没有的…”
*
那年邱至简十六岁,和杨驰这个他自己亲自找的资助人认识也快两年了。
两年里,杨驰为他付房租,为体检付学费,为他付生活费,还每个月都会给他另外寄钱,就是人不可能一直待在树木县。
毕竟外面还有他的工厂,他每次只有寒暑假和过年才会坐车来县里陪他呆上几天,其他时候他们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
为了这个资助人更挂心自己,邱至简经常和杨驰打电话卖惨,又被欺负啦,又被打啦,没饭吃了,生病了等等各种各样的事故。
他之所以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联络来维系他们的感情,说到底还是太害怕了,
每一次杨驰离开时,他都会这样害怕,害怕这他走了之后就再也不会来了,害怕这一次打了钱之后,下一次就不会打了…
但他不会当着杨驰的面说这么直白的话,他只会说:“你明天是不是要走了?我就是舍不得你嘛,下次见面得好几个月了。”
认识他不过两年的时间,但邱至简的变化非常大,首先是经常有了新衣服穿,不用再捡别人不要的,其次是营养跟上了后,个子很快跟上了同龄人,不过还是比杨驰这个成年人要矮一点。
“杨叔叔…”他从背后抱住他的资助人,亲昵的抱着他的腰,“你说我考哪个高中比较好?”
他上学上得晚,和他同岁的都上高一了,他却才读初三,在考虑考哪所高中。树木县只有一所很差劲的高中,稍微有点门路的都跑到外面去了。
树木县里的好多老头老太太们一辈子也没走出过这个小地方,他们把外面的世界形容成洪水猛兽,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他们不肯,也不愿意接受新鲜事物,一位过路的妇女染了发都要在后背说道半天,评头论足。
邱至简每次都觉得很恶心,他想离开,想去杨驰所在的大城市,但他不会这么直白的说。他只会支支吾吾的说很想杨驰,说杨驰不在的时候其他人都欺负他…
杨驰就这么迷迷糊糊的也答应了帮邱至简找关系搞定学籍,然后转学的事儿。不过答应是一回事,真正要搬过去还得他把初三读完才行。
“你别担心,学校我已经打听好了。”
杨驰转身回抱住少年。
“我最开始是想让你去五中,里面有我认识的亲戚,那边师资水平也比较高。不过实验也不错,教学设备齐全,离我住的地方近,两个都算是重点,你想去哪个?”
“是不是我去五中的话,就得住校啊?我记得您之前说两个学校离得很远,说五中是寄宿制,只有周六周日可以放假,而实验离得近可以办走读…”
“恩,对。”杨驰夸他记性真好,不过是随口一说的事,他记得这么清楚,“两个学校各有各的好,你选哪个?”
“我…我想去实验。”
比第一次见面时要高了不少的少年把脑袋搭在男人肩膀处,这个动作亲昵有些过界了,但男人看起来已经习惯他的接触了。
“好,那就选实验吧。”他摸摸少年的脑袋,“好了,今天晚上我陪你睡觉,这样不会再做噩梦了吧?”
*
其实杨驰也不是一开始就对邱至简的靠近这么习惯了,记得第一次抱杨驰的时候,他还会有点不自在。
而那时的邱至简也很聪明,立刻摆出了一副很受伤的眼神:“我,我…从小就没教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和您相处,只是想和您更亲近一点…”
他抿着唇,垂着脑袋:“叔叔每天能这样来陪我说话,我就已经好开心了…”
无论邱至简在心里如何吐槽,面上还是表现得像个天真不知事的少年一般:“我真的太高兴了,以前我都是一个人的…”
也半真半假的话吧。
他说以前就好羡慕别人,自己都没有被父母抱过,晚上睡觉冷的时候都只能自己抱住自己…
看着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他小心翼翼去触摸杨驰的手,那是一双干燥温热的手掌,虽然也有一些薄茧,但和他伤痕累累的手完全不同。
他没有抽回手,说明他被他打动了,被我的话打动,被他悲惨的童年和身世打动,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那时的杨驰估计是觉得邱至简只是一个缺爱的少年罢了,只是一个可怜又缺爱的孩子而已,他又能有什么坏心情呢?
而邱至简这么做的原因,仅仅只是想让他对自己更加上心,这样他才能拿到更多的好处。包括选实验也是为了能和他打好关系…
*
事实证明,的确,
读高中的那三年是他们关系突飞猛进的三年。
那三年,杨驰在他身上花的钱最多,并且都是他自己愿意,甚至包括他俩有了关系以后,杨驰依旧觉得还是自己没坚守住底线,是自己让邱至简误入歧途,愧疚使得他加倍的对这个孩子好。
而杨驰也不算什么特别有钱的人…
或许在邱至简没从树木县出去时,在他吃不饱饭只能捡垃圾的时候,杨驰是他唯一见到的外乡人,他当然比树木县的大多数人都有钱。
但等邱至简走出去以后,他看到了更加广阔的世界,越长大,他做接触了更多形形色色的人群,他也明白了杨驰不算很有钱。
他名下有个小服装厂,是从他父亲那传下来的,他自己经营得还可以去,每月的确能赚一些,如果不养邱至简,估计还能攒下更多钱呢。
只可惜随着时代的发展,他的小工厂哪怕质量依旧不错,但有些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了,慢慢的,接到的订单也越来越少。
不过就算收益再少,杨驰缩短自己的开支,都从没有少过给邱至简的那份钱。
而那时…邱至简已经上大学了,开过眼界以后,他的翅膀硬了,说白了,就是不知足。
中间还工厂发生过一次事故,那次杨驰损失不少,还赔了不少钱,而这么多年一直攒下挺多小金库的邱至简一分都没有拿出来。
*
梳理到这里时,邱至简突然睁开眼睛,抬起手,看了考自己手掌心的错综复杂的掌纹。
据手相来说,每个人的手心都有三条主线,生命线,智慧线和婚姻线,三条线的组合可以形成不同的掌纹,但还有一种是断掌纹。
他的双手都是断掌,这是比较少见的。
小地方的人大多都迷信,所以他们根据这个认为邱至简是一个克六亲的灾星,是个祸害。
而他好像也的确不怎么幸运,在他的生母死后,母亲一家也不怎么好过,在频频发生了许多事后,最后干脆举家搬出了树木县。
这一搬不得了,更加坐实了邱至简的灾星属性,越传越广之下,是个人都知道趋利避害。于是才形成了后来杨驰看到的那些…
杨驰也听说过,还看过他的手。
开始邱至简也不给他看,生怕他看到后也和其他人一样不再靠近他了,一直紧紧攥着手掌,用力到手掌心都被指甲掐出青紫色的指甲印。
不过杨驰最后还是看到了,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远离他,反而动作轻柔给他的手心上药,他当时说:“我不信那些的。”
*
邱至简几乎还能回想起他当时说这话时的表情和语气,也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后悔?
他的确是二十二岁和杨驰彻底分开的,
但并不是一分开就被骗。
邱至简来就有一张俊俏的脸庞和会说的嘴,外加丰厚的小金库,这些东西让他在刚踏入社会的那几年顺风顺水。
也正是因为之前太过于顺利,所以当他在飞机上认识了一个自称是美籍华裔的男子时,他没有提高警惕,反而以狩猎者心态靠近了他。
他们相谈甚欢,后来又经过好几次接触,他从对方那里了解到了“赌石”,也跟着小试了几手,而头几次也的确是让他赚到了不少…
至于后来嘛…
不提也罢。
总之这场骗局让邱至简一朝回到从前不说,还欠下了数百万的巨额债务,虽然及时报了警,但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涉及到跨境,追回的可能也很小。
*
无法接受这种打击的他一蹶不振,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天。一次半夜坐在护城河围栏上喝酒时,喝头上了,一不小心还掉下去了,被路人认为要跳河,立刻报了警。
而等他醒来,床边是五年没见的杨驰。
男人不停对着救他上来的警察以及医生护士连连道谢,在付清了他住院的费用后,默默把邱至简重新带了回去。
他似乎是全然忘记了五年前分开时邱至简对他说过的怎么样不怎么好听的话了,也忘记他们已经分手,忘记…决裂了。
不过他是不记得,说的人可记得清清楚楚,出于某种自尊心作祟,邱至简不怎么想和他交谈。
*
“嘶……”
胃里的绞痛也越发厉害了。
邱至简痛得脸色煞白,伸手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就像杨驰说的那样,他昨天一整个都没吃东西,本身又有胃病,痛是很正常的。
这种饿到肚子疼的感觉在他十四岁之前,在他还没遇到杨驰之前,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是习惯的不能再习惯的体验。
而现在,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这种饿到肠胃筋挛,饿到心慌手抖的感觉了。
他晃晃悠悠的起床,在门口时又停了下来。蹲下来后,蜷缩着抱着自己,膝盖顶着胃部让他稍微舒服了一点点。
也不知道他脑子到底怎么想的,竟然伸手抓了一点地上的凉透的蔬菜粥放进嘴里尝了尝。
而外面的杨驰估计估计担心他饿得不行了,也可能是听到了他下床的脚步声,总之这次他没敲门了,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门锁。
一开门正好撞见这一幕。
*
四目相对之下,
场面是说不出的尴尬。
“我…那个……”
邱至简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瘦瘦巴巴,营养不良的小孩了。他个子比小时候长高了很多,五官也长开了,这样一个面容俊朗的帅哥蹲在地上捡米粒的画面实在是太……
杨驰表情一阵恍惚,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立刻快步走到邱至简面前把他拉了起来。
他倒也没说什么别的多余的话,只说自己刚热好了饭菜让他去吃。而邱至简…他蔫头耷脑的低下头,只感觉鼻尖一阵酸涩,眼泪几乎都要控制不住了。
他真的挺讨厌杨驰的,只要一看到他,就能想起自己卑劣又不堪的过往,为什么,为什么总被他看到自己最难看的样子?
他还以为从自己身边离开就能开启人生新的篇章,结果兜兜转转竟然…
*
“那个钱不用你还,我自己会想办法…”邱至简吃了一点东西后,胃里好了一些,“我说真的,那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听他这么说,杨驰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对邱至简的话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说着:“我这些年也存了一点存款,可能不太多。但把市里这套房子抵押了,再借一点应该能还上一半,至于剩下的,再慢慢想办法…”
他说的房子就是现在他们住的这一套,虽然是老小区,虽然是步梯,面积也不是很大,但架不住旁边就是重点高中,算是赤手可热的学区房。
他就像个给孩子收拾烂摊子的老父亲一样,语重心长地劝他:“你现在还年轻,这些都是小事,你不要想那些……”
邱至简听明白了,所以他是真以为自己要自杀,所以才一个劲劝他钱没了可以再赚的?
看着他那样担忧的目光,明明到了嘴边解释的话,邱至简又生生咽了下去。
*
“小简,来,多吃点肉。”
男人往他的眼里殷切的夹了一筷子回锅肉,目光流连在他脸上打转,“你又瘦了…”
这句话太熟悉了,就和他当年第一次坐车来城里找他时说的一样,不停的给他夹肉,说他看起来太瘦了,得多吃一点…
之前能忍住的泪突然就忍不住了,邱至简端起碗还试图遮挡一下,结果眼泪比他想象得还要汹涌,吧嗒吧嗒的往碗里掉,给杨驰都吓到了。
“怎么哭了?”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摸摸他的胃,“是不是吃太急了,胃里难受?”
邱至简摇头。他和杨驰之间,最没资格哭的人就是他了,他倒是哭得像个受害者一样
杨驰:“那是怎么了?”
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邱至简答非所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把那些东西留着,怎么不扔了…还有屋里那些布置,这么丑,也不换一下…”
杨驰耷拉下眼皮:“我想着你在外面玩够了,万一哪天回来了呢…”
*
说到这里,邱至简这才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眼杨驰。记得见面时他十四岁,杨驰二十二岁,现在他已经二十七,杨驰有三十五了吧?
或许是这几年太过于操劳的关系,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点点,不过也还好,顶多就是皮肤比原来黑了一丢丢,眼下多了一根眼纹。
邱至简的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那笔钱我自己会还的。”
他着重强调道:“我说真的,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第134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我真的有办法。”
为了让他相信,邱至简重复了第二遍。
“恩好。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杨驰应答着,说着又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来,尝尝这个,我特意炸的茄盒子,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了嘛…”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相信。
也是,几百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短时间内是无论怎么也凑不齐的。
而邱至简非说自己有办法,也不算是在说谎,因为在那一刻,他脑子里的确突然想到了一个能把债务还上的法子。
“怎么样,小简,好吃吗?”杨驰见他吃下了,连忙问他,“我好久没炸过了,也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
邱至简没回答,只是默默咬了第二口,味道依旧还是和记忆中差不多,他在吃完一个又夹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看他那么喜欢吃,杨驰干脆把一整盘都端到了邱至简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口口吃东西,就跟看他吃,他自己也能尝到味儿一样。
耷拉着眼皮的邱至简都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旁边投过来的、犹如实质的目光。
估摸着是五年没见了,所以自从重逢后,他才会如此念念不舍的看着邱至简,目光从他的新换的头发到他手上多出来的戒环…
他真的好喜欢看他啊。
“小简…”
“恩?”
看他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邱至简都好奇他到底想问什么,恩了一声?他这才开口,问他上次他去找他时,撞见的那个…那个女朋友还在交往吗?
邱至简摇头:“早分了。”
男人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喜悦,但很快就压下去,他说:“那这次…是不是就不走了?”
“……”
邱至简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
他的外债是一共有六百来万,
都是他赌石欠下的。
赌石说的是一种翡翠原石交易方式,在翡翠开采出来时,外表会有一层风化皮包裹着,肉眼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必须得切割后才能知道里头翡翠的质量。
其中的不确定性非常大,运气实力经验缺一不可,要是赌赢了,就是十倍百倍地大赚,一夜之间成富翁;要是赌垮了,那就一切都输尽赔光。
邱至简记得那块原石的外表以及色泽明明看着就是一定会出翡翠的好料子,并且第一刀就见绿了,多么好的兆头啊。
当时还有人高价想要把那块买下来,如果他真的那个时候立刻脱手的话,还是能小赚一点的。但他赌,赌后面会有更多的料。
要是真的如他想象得那样,那条绿能蔓延下去,价值绝对能翻数倍,他一夜之间就能赚上千万,但…第二刀切开后色带突然没有了。
他不信,继续开了第三刀,里面的肉质依旧粗糙,碎裂到处都是,居然只有那么一点点飘绿…这种在行内就是所谓的切垮了。
但也不是说全然就无价值了,
只不过和他买的钱比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他只要把那批料子外加之前切涨的几个种水极好的原石一起卖了,应该还是能回接近接近两百万的血,至于剩下的四百万…
说起来,这个想法还是杨驰提醒他的,在听到他好像真的很怕自己想不开去寻死的样子,还劝说什么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时,邱至简突然想到了还有保险呢。
他死了以后可不会什么都没有,他会有保险公司赔偿的五百万呢。
保险买了也有好几年了,之前受益人一直填的他自己,改一改,应该能改成杨驰。
虽说也不一定非要死亡,像摔断个什么腿也能赔,但是死的话会赔得更高,而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快捷的办法。
并且他自己也不是多么想活了。
赌垮后的好几天他都一直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整天浑浑噩噩的,提不起什么精神,直到他无意中听到了一点点内幕,知道石料这种也是能作假的?
像什么移花接木,掏心注色,作假皮等等,骗局非常非常多。一些有经验的都不一定能分辨出来,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接触不久的小白。
邱至简无法接受杨驰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为他背上这么多债务,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在以后相处的每一天,这件事都会像一根刺深深刺入心底。
哪怕杨驰可能不会说他什么,
但邱至简的自尊心受不住。
那种亏欠感和负罪感会让他觉得自己永远都要矮他一个头,只要想一想,就仿佛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皮肤下爬过,啃食他的血肉。
这种心情比他刚知道被骗时还要糟糕数倍。
*
邱至简在心里计划好了一切,
但一个字都没有告诉杨驰。
那天他只是沉默的咀嚼,沉默的吃饭,最后沉默的靠在门框边看他洗碗,余光一瞥还在墙壁上看到了他小时候划下的刻痕。
也只有看到如此清晰的标识,邱至简才会意识到:啊,原来他长这么高了啊,原来……自己以前那么矮呀。
洗好碗的杨驰一转头也看到邱至简的动作,跟着过来,摸了摸那道刻痕,面露怀念:“这还是你第一次过来找我那次呢…”
“那一次你突然跑来找我,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可我把吓坏了,外面多危险啊,那么多人贩子,你还是个小孩子…”
哪怕过去这么久,三十五岁的杨驰提到那时候依旧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哎,也幸好你当时没出什么事啊…”
刻痕旁边还有用油性笔写下的日期:
【2013.7.20,简留。】
邱至简是一九九八年出生的,生肖属虎,所以旁边还有一只简笔画的小老虎,那是杨驰画的,过去这么久,早已经有些模糊了。
但很奇怪,邱至简在看到那些时,脑子里依旧还是能想到想到当时画这些的场面,能想起自己在划下第一道后说自己以后肯定能比这个高。
杨驰当时是什么表情呢,他挺高兴的,不仅没有觉得他弄坏墙壁,反而怎么一笔一画在刻痕后面画出了一只小老虎。
从那以后,墙面上每多增一道刻痕,他都会在后面画上不同表情的小老虎,然后笑呵呵的夸他:“哎呀,咱们小简又长高了。”
*
邱至简触摸着墙壁上一道道逐渐升高的划痕,仿佛触摸到了实质的时间在他的指尖流逝。
划痕一直停止在2017年就再也没有新的划痕了。那一年,他十九岁,即将上大学。
从法律意义上,也算是一个成年人了。
或许是迟来的叛逆期作祟,又或许是他上大学之后见识了太多太多眼花缭乱的东西。总之他和杨驰的感情开始不那么稳定起来。
在邱至简心里,他和杨驰之间,至始至终都是他在维系感情。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他在精心的蹲守他,往后后面的每一次相处,也都是他扮演出一副乖孩子的模样,在他面前讨巧卖乖。
他那时候,就是感觉装累了吧?
也刚好那时候杨驰的工厂经营不善,收益减少,也不能给予他更多了…
“小简?”
已经把碗洗好,厨房收拾好,顺便把饭厅的桌子擦好的杨驰估计是看着他怎么还在呆呆的站在那里看划痕,于是过来拉他。
“现在才中午,等外头太阳小一点了,要不要出去走一走?我陪你啊”他如此提议道,“你还记得之前那个正在修缮的公园吗?现在已经重修好了,比之前大多了…”
“……”
见邱至简沉默着没吭声,杨驰估计以为他现在不愿意出门,也就没再提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去菜市场买点。”
“……恩。都可以。”
*
更改受益人倒是不怎么花时间,打电话,再见面重新签订一张张合同,一天内就解决了。还有一天,他用来思考怎么找死。
期间杨驰什么都不知道,有好几次,他还偷偷拿着他的手机出去接电话,他估计还以为邱至简没看到呢,其实他都看到了。
也能猜到应该是催收打的。
同时杨驰也在联系中介了,作为一套地段很好的学区房,在他有意说要出售的情况那天开始,上门看房的购买者还是挺多的。
陆陆续续都有不同的人过来看房子,杨驰因为要忙着招待,也就一时没休息,等送走中介后,转头发现邱至简不见了。
明明之前还坐在沙发上的…
“小简?”
卧室看了,没有。
厕所门是开着的,扫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没有人。厨房里也没有,以前的小书房里也没有…
不知为何,杨驰心里有种巨大的恐慌,他立刻摸出电话给邱至简打电话,在等听到里面熟悉的提示音后又突然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邱至简拉黑很久了。
杨驰急得不行,都想着要报警了,这才发现桌上的水杯下压着一张纸条:
“我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心下都还没松快多久呢,他很快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对面的人先是询问了一下他的身份,跟着让他赶快去医院。
“什么?!”
在听清楚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以后,杨驰的大脑轰的一声,霎时间,他只觉天旋地转,耳边只能听到尖锐的耳鸣声。
*
在和杨驰时隔五年后再度重逢的第五天,
邱至简死了。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绝对就是死了,他当然还有点期待杨驰看到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并且还稍微替杨驰算了一笔账。
他已经还了一点就,拿到理赔五百万后,还掉剩余的,他怎么也还能剩个百来万。
挺好的,
他对自己这个结果还挺满意。
恍惚间,他好像还听到了什么声音,也没注意对方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便彻底陷入昏迷了。然后,然后……他居然再次醒了过来。
邱至简一脸平静的听完了脑袋里那个奇怪的声音讲的所有话后,也大概理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似乎因为某种力量回到了过去?
那个语调冰冷且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将他称之为用户,并告诉有任何疑问也可以在心底和他进行交流,还说什么它签订了协议,绝对不会干涉他的行为,更不会窥探他的记忆。
【噢…我明白了。】
*
邱至简那时候正坐在一辆行驶中的小面包车之上,封闭的空间里有股说不出来的难闻气味,是汗臭和廉价香水以及机油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让他有点想吐。
前排有个小孩一直在哭闹不止,还有个大叔扯着嗓子打电话,时不时咳出一口老痰朝窗外吐去。而他自己坐在最后排靠窗户的位置,旁边是一个中年大叔,很胖,几乎快把他挤到最边缘了。
大叔的旁边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中年大婶,还有一个估计是大婶的女儿。
光后排就坐了四个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辆超载的小轿车。
邱至简转头看向玻璃窗的倒影,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脸庞。
熟悉感来源于那本就是他自己的脸,眼角眉梢之间还是能够看出一些往日的端倪;而陌生则在于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看到过这张脸了。
强行忽略掉心头那股莫名别扭后,邱至简开始回想自己现在的现状,其实也不用回想了,他光看着自己这辆车,看着脚边的红色带子,以及自己腿上抱着的书包就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应该是第一次从树木县跑去找杨驰那一次,那年是二零一三年,他十五岁,人生中第一次离开那个巴掌大小的树木县。
那时他还没有办身份证,在车站买不了票,所以只能坐这种在车站外拉客的黑车。
一路上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因为他杨驰住的地方离树木县太远了,他一路上坐了好几趟黑车,其中有一趟还转错了。
的确是他听错了地址,司机当时着急拉客也没仔细听他去哪儿,等开了半路才知道这小孩根本不是朝那个方向走的,直接把他扔在了半路。
上辈子的杨驰知道他一路上的遭遇后,脸色顿时变了,一把把他抱着很紧很紧:“天呐,你胆子也太大了,还跑去坐黑车,万一被卖了怎么办啊…你以后要是想来找我,一定要提前跟我说,我好过来接你,知道吗?”
而邱至简之所以主动去找他,是因为他那段时间太忙了,没怎么回他的消息。千里之外的邱至简以为他不愿意资助自己了,这才……
见面后,他哇哇的哭,给杨驰哭得心软得不行,看他穿得那么旧,又当即带着他出去买了一套新衣服,让他在他家过完了一整个暑假。
不得不说,那时候才十来岁的邱至简真的很聪明,因为从那以后,杨驰哪怕再忙也会回他的消息。
给他发消息的频率也变得频繁起来,从一开始的简短的问候,慢慢的,开始关心他的学习,担心他的身体…
*
“先听我说完…”
前面的司机还在大声叮嘱的后面的乘客,等会查车了,哪些人就留在车里,哪些人就先下去一下,等走个几步,到前面再上车。
说到最后他看了看整个车里最小的小乘客。
“小娃儿,等会儿要是查车了,你就稍微弯下腰,躲着点,你个子小,外头也看不到…”
邱至简:“……”
虽然很想反驳,但这是事实,现在的他确实很瘦又很小,稍微弯一下腰,外面根本看不到。
其他人估计都还以为这个小孩是跟着车里的某个大人的,现在才发现他跟谁都不认识,居然是一个人搭车的。
司机是个大嗓门,听到身后乘客的讨论,笑呵呵的插话:“你别看他人这么小,他说他要去华亭咯…”
他这么一说,其他乘客也跟着叽叽喳喳起来。
“那有点远哦,一千多公里哦。”
“我们只到绍市,你要去那里,那还得换好几趟车哦…有没有人接你啊。”
“你去华亭干嘛?到了你有地址吗?”
“哎,他怎么不说话…”
第135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邱至简一直都挺不爱讲话的。
但上辈子的杨驰可不这么认为,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每次和邱至简见面的时候,这个小孩话都挺多的,后来越长大,慢慢的话才越来越少…
他曾经还当着邱至简的面感慨的说过,说他小时候是多么乖巧,说每次和他见面时,他能从早说到晚,怎么变得越来越不爱和他讲话了呢。
那时候邱至简明面没吭声,实际上在心底里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没有变,他一直就是这样。
之所以小时候会在杨驰面前话那样多,也是因为在讨好他罢了,就像寄生类植物会迫切抓住一切给它提供营养的寄主,他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所以才装出了一副乖巧的模样。
真实的他,并不是那样的。
真实的邱至简其实没什么爱心,也压根不喜欢什么小猫小狗,让杨驰看到的什么“把仅剩的食物给流浪小猫的画面”都是故意给他看到的。
十几岁的时候,邱至简身上的确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伤,但那也并非他单方面被欺负,只要他身上有一块,打他的人身上一定有比他还多的伤…
故意让杨驰看到的那一次,也是他一个打三个的情况下,实在有些招架不住,所以伤才稍微多了一点点。
他因为知道杨驰要来,所以才故意示弱,装得惨兮兮了一点,顶着灰扑扑的一身伤回去就是为了让他更可怜自己…
假的,都是假的。
一遍遍在杨驰面前诉说自己的遭遇也是为了博取同情罢了,他就是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在榨干他的所有价值以后,他自然就离开了。
而杨驰,他居然还幻想着和他好好的生活,想着替他还债?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
耳边乘客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就已经让邱至简太阳穴一阵阵跳动了,鼻尖又一直萦绕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这些都让他特别难受。
中间不知道前排的哪位乘客又打开了一袋泡椒鸡爪,那味道直接让本就在临界点的邱至简再也忍不住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他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了几分。
“砰砰砰…”
他敲着窗户示意自己要下车。
一旁的乘客也很快注意到了邱至简的异常,一个个赶紧扯着嗓子喊前面的司机:“哎哎哎,师傅快停车快停车,后面那个小娃儿晕车,要吐了要吐了…”
司机也急啊,一边控制着车辆换车道,一边超后面的邱至简喊着:“你忍一下,千万别吐我车上啊!”
车子一个急促的急刹,整个车的人都肉眼可见的往前倾倒了一下,邱至简那会儿都抵到喉管了,连忙打开车门,捂着嘴下了车。
也还好司机当时没走高速,走的是省道,是可以随时停车的。
邱至简刚到路边就撑着膝盖哇哇吐了出来,呕吐物里只有少量的食物残渣,其他的都是些胃里的黄色胆汁。
在呕吐完后,胃里的确好受了一点,随之而来的是……他饿了。
上辈子的这时候,邱至简经常挨饿,对于饥饿的耐受度自然会更高一些,长大后很少挨饿了,所以他现在明显没以前能饿了。
邱至简在脑子里飞速回想自己的包里还有哪些食物,好像有一大袋馒头?他记得他买了挺多的,豆沙馅的,咸口的,甜口的,麻辣的,玉面的白面的,毕竟那东西便宜嘛…
他想的太过于认真,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脚步声,直到旁边突然多出来一瓶水,他这才发现司机不知道啥时候下车了。
“哎,小娃儿,没事吧?”
男人关切的问道。
*
时隔多年,邱至简早记不清这段路上具体发生了哪些小事,也不记得某段路上的司机长什么样,隐约只记得好像有个司机在知道他要去华亭后,非常好心为他写下了一条更简短的路线图?
那位经验丰富四处跑车的老司机为邱至简规划的路线虽然会多转一趟,但从时间上来说,的确会更省时,也算帮到了邱至简吧。
“诶,跟你说话呢。”
司机见邱至简不搭腔,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这娃儿真怪,你肯定没有成年,说吧,你到底多大?”
哦,想起来了,为了能搭上车,邱至简还谎报了自己的年纪,明明是十五岁的年纪,他非说自己十八。
司机又不是个瞎子,但估摸是看着他个子小,挤一挤还是能挤下去的,并且又能多赚一份钱,也就干脆让他上车了。
心理年龄二十七,身体年龄十五岁的邱至简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十八了,哦不,十七岁。”
“屁,你看着最多十二岁,是学校放暑假了吧?”司机明显不信,嗤笑两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喏,你拿着,按这个走吧。等你到了邵市后,先转到渠兴,再到简都市,到了简都就到亭台的隔壁了…”
“好些师傅不知道渠兴到简都的路在上个星期就已经修好了,已经能跑车了。恩……要是你非从安阳转也行,也就是要绕一点,可能得三天才能到,从渠兴要节省最多两天,快的话一天多也行,但太折腾了。”
邱至简:“哦…”
上辈子他用了四天…
“喏,喝点水吧…”
司机再次把手中的水往他前面前递了递,而邱至简不动声色的偷偷瞥了一眼,在看到那瓶水的确是没开封的,这才放心接过。先是漱了漱口,直到嘴里没有那股怪味后,又才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谢谢啊,叔叔,这个多少钱啊,哦,对了,还有多少到绍市啊?”
“水钱就不用了…”司机摆摆手,又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十点三十,应该下午三点的样子能到。怎么,有人接你啊?”
邱至简摇了摇头。
说起来,司机应该不是树木县本地人,算隔壁县的。这要是本地的,估计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谁了,也压根不会和他讲话。
估计是看他还半蹲着捂着肚子,脸色也不大好,以为他还晕车。司机看看天,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抖落出一根来点上。
“那你现在先歇个几分钟啊?这附近又没什么药店,怎么也得往前面开个二十来公里才有。不行等会儿你撑着点,我给你拿个袋子,你别吐我车上,行不?”
邱至简又继续点了点头。
司机也是个话多的,抽着烟都不忘絮絮叨叨的和邱至简搭话,说他年纪这么小,家里大人就敢让他一个人出来啊,又问他去华亭做什么,问他身上钱带够了吗?
邱至简哪有什么钱,那会儿他身上的钱几乎都是从杨驰每次给他寄来的那些生活费里一点点省下来的。
也就是因为要省车费的关系,他记得上辈子的自己连续几周一天只吃一顿饭…
而那时他本就是长身体的发育期,饿起来的时候是真难受,胃里时常能感受到灼烧般的绞痛,而他自己竟然也这样坚持了下来,后果是未来落下了很严重的胃病。
在这次旅途中,他为了怕弄丢钱,小心翼翼的把钱缝在了胸口处,连在车站睡觉的时候都要紧紧抱着,生怕丢了。
一大一小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很快,司机抽完了一根烟,把烟头扔在地上,抬脚碾了碾:“现在好了吗?”
邱至简点了点头。
在外面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他原本沉闷的大脑也的确要稍微好一点了。
*
上车后,邱至简腹中的饥饿感越来越明显了在旁边胖子的挤压下,他艰难打开的书包,从里面摸到了一袋子冷硬的馒头。
脑袋里的残留的记忆告诉他,这是下车以后的午饭,现在还不能吃,但肚子提出抗议说它实在太饿了。
刚好那时一旁的胖子又撕开了一盒带着果酱夹心的饼干,是蓝莓味,闻着是真香啊。邱至简只觉得胃里更饿了,只好从书包里随便摸出一个已经冷点的馒头。
不大的玉米面的馒头很快被他吃完了,每一口他咀嚼了好久才咽下去。或许饿太久了,他竟还从里面尝到了一点点甜味儿。
车子那时经过一段路况不太好的路段,颠簸得很,把邱至简将将酝酿的朦胧睡意都给颠没了。
从玻璃窗上的反光上,邱至简清晰看到了那张自己少年时的脸,瘦巴巴的像个小猴子一样,眼睛里满是迷茫。
他明明最讨厌的就是这段时间了,因为年龄小没有生存能力,为了活下去,只能依附他人存活,为什么,为什么不偏不倚回到这里?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
抵达绍市的时间差不多和司机说的差不多,刚好下午三点左右,也是日头最晒的时候。
眼看着车上的其他乘客都陆陆续续下车了,邱至简也背着自己的双肩包慢吞吞的下了车。刚走了没两步,身后的车辆慢吞吞的跟上。
半降着的车窗里露出司机师傅那张脸:
“哎,小弟弟,我认识个朋友,我刚问了,他明天跑中江,也算路过渠兴,可以顺便把你捎上,付个油钱就行。怎么样?还是说你很着急,今天就得走?你今天走的话,就算四点出发,你到渠兴怎么着也得晚上十点多十一点去了,你晚上睡哪儿啊?”
睡车站外面的购票大厅,
上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
上辈子那些逐渐模糊的记忆在重生以后变得越来越清晰,邱至简从没有那么一刻清楚离得自己那时候的心情。
那时他第一次离开从小生长的小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心里既有新奇和激动,还有忐忑不安。既是担心那一点点钱弄丢了,还是生怕自己见到杨驰后会被拒之门外……
现在算是重来一次的他倒是不用担心那么多有的没的,他那会儿比起晚上睡哪,更头疼的是要去见杨驰这件事…
他知道自己在见到杨驰后会发生的所有事,对方一定不会把他赶出去,他会非常感动,会很自责,然后会对他更好。就算不用提,他给他的生活费会涨,然后顺理成章的经常主动去看他…
然后呢,继续走一边上辈子的老路吗?
耳边是司机的念叨。
他之前就对邱至简说过他有个还在上小学的儿子,估计因为这样几分移情的功夫,不免对着他多说了几句。
他教他怎么分辨司机,在哪里拦车,还告诉他后面几趟车的正常的价格是多少,让他别被宰了,遇到可疑的坏人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虽然这些对于现在的邱至简来说已经是早就知道的常识,但他还是认认真真的对师傅道了谢。
“我看你刚才就只在车上吃了一点馒头,你是不是身上没钱啊……”
司机看着还想再说几句,但另一边已经乘客用当地方言问他方平走不走,他赶忙转头接话:“走走走,现在就能走。”
是咯,他还有个家要养的。
邱至简抬头看看头顶炫目的太阳,又扫了一眼绍市街道上的陌生的行人,最后落到一排排小店面上。
5.2的视力让他都不用进门就能看到里面店面的价格,想了想身上的钱,算了。
*
上辈子邱至简从树木县到华亭用了四天,主要因为中间走错了一段,只能折返,也浪费了很多很多时间。
而这一次,拥有成年人灵魂的邱至简想着,自己怎么着也能比上一次更早到吧?
的确,就如他预料的那样,前面一路都很顺利,从绍市到渠兴,再到简都,那时几乎离亭台也就只有两百公里了的路了。
差不多三小时就能到,
当然,袋子里的食物也不多了,
一想着都已经到亭台隔壁了,邱至简也就放松了一路上紧紧绷着的神经,破天荒下了一顿馆子,点了一份二两的素面。
老板人还挺好,看他狼吞虎咽很快把面吃完了,期间又给他加了一点点,最后也没多收他的钱。
运气还挺好的,
邱至简当时如是想着。
吃完面,付好钱。邱至简自然背起自己的书包,熟练的朝着汽车站的方向走,就是在去的路上需要经过一个窄窄的小巷子。
一想到走旁边的大路可能要绕个近两公里,而走小路能够大大缩减时间,邱至简抬头看了看晃眼的太阳,走了进去。
差不多在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位看起来很是面善的中年妇女靠近他,询问他大人呢,是不是去车站,去哪儿。
邱至简上下打量了妇女一眼,她的个子不高,也就比邱至简高一点:“去华亭。”
“哦,那正好,我们就走华亭,就差一个人了,马上走,你去吗?给别人算四百,姨看你年纪小,给你便宜点,给你算三百八?”
邱至简充耳不闻继续走。
那个大姨又立刻追上来,一副很舍不得的样子,和他讲价说三百五?三百二?三百?
说到三百时,邱至简脚步慢了下来,的确,这个价格比他预计的要便宜一点,他有点心动了。
看他有犹豫的意思,中年妇女直接上来拉他,并且和他解释说本来就可以直接走了,结果中间有一个人有时下车了,这没办法,才出来拉一个…
理由也很充分嘛。
邱至简慢慢放下警惕:“你们车在哪?”
“就在外面…”中年妇女说些引着他走向了路边的一个摩托车,自己率先坐了上去,招呼邱至简坐她后面,“你上来嘛,开车两分钟就出去了,走路太慢了…”
直到上车以后,那个中年妇女都还在叮嘱他,给他便宜的事儿可别和其他乘客说哦,到时候不好说,邱至简应了一声。
妇女一路上和他唠嗑,先说听他声音不是本地人,又问他哪儿的。最后用感慨的语气说他看着年纪不大,说她自己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还在读小学…
风呼呼的吹着,邱至简抓着妇女的肩膀,最后一丝丝警惕也没了。
*
走路从那个小巷子走出去需要10多分钟,开车的话的确会更快一点,几分钟就能出去,可眼看她的方向离车站越来越偏。
邱至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偷偷私下观望了一下。
这才发现旁边多了两个骑摩托车的男人,从后视镜里也能看到身后不知不觉跟了两个,每个身高都特别高,看着特别壮实…
邱至简的心前所未有的狂跳,原本前面都没怎么好好睡觉,也没休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这时候又遇到这样的事…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不行,得下去,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姨。”
前面的妇女还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了,应了一声怎么了?还说前面马上就到了。
“我肚子不舒服,有点想吐了…”他说着还很逼真的做了即将吐出来的声音,而那时车子刚好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兴许是觉得他之前一直都表现的很乖,年纪也小,闹也闹不出什么呢,于是女人真当慢慢停了下来。
邱至简就这么背着自己的书包,一脸镇定的到了路边的行道树旁,不动声色的抠了抠嗓子眼,当真吐了一些清水出来…
“姨,你能去旁边便利店给我买瓶水吗?我等下给你钱。”
吐完后的邱至简看着小脸惨白惨白的,说话声音也微弱了好多,看他走了几步,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晕车药也带一点。”
他表现的太过于镇定了,完全看不出一点点破绽,除了隐在衣摆下的手紧紧攥着以外,完全看不出他很紧张。
妇女打量了他两眼,信了。
就在她去便利店的功夫,邱至简偷偷看了一眼身后几个摩托车,他们那时都停车在抽烟,又看了看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秒数…
在红灯亮起的瞬间,邱至简拔腿就跑。他知道自己当然跑不过摩托车,所以他朝着提前看好的警卫亭跑。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跑得特别快,心脏狂跳,脚步虚浮已经撑不住了,但还是坚持着往前跑。
直到到了路边的站岗亭,邱至简这才停了下来,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
*
太累了,本来那两天几乎在车上度过,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这么一跑下来,他的体力完全消耗殆尽。
邱至简手软脚软,连脑袋竟还有些头晕目眩的迹象,眼前画面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点。
里面值班的警卫那时也出来了,弯腰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邱至简想给他指认,一转头发现那几个溜得倒是快,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到底怎么了,小朋友?”
值班的警卫耐心的询问。
“刚才…”邱至简顺了好久才终于把气顺下来,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刚才有个阿姨说带我搭车,然后把我载到这里,也不知道要把我带去哪里,我看她后面还跟着几个男的,我有点怕…”
警卫一听这情况,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直起身左右看了一圈,想找出邱至简口中的可疑人物。
但那会儿来来往往的车流太多了,实在很难辨认,他看了看,继续弯腰和邱至简进行交流:“那个,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雨吸湪队M
说起这个,邱至简顿时也顾不上和他讲话,自顾自从书包内兜里摸出了一部成色很新的翻盖手机。
之前就因为担心耗电,他都是用一会儿就立刻把手机关机,这么开开关关下,哪怕过去两天,手机打开依旧还剩下一点电量。
因为太久没操作按键手机了,也因为刚剧烈运动过,他有些哆哆嗦嗦的控制着按键打开通讯录,给里面唯一的联系人打电话。
杨驰那边估计有点事,铃声想响到第二遍后才接起电话:“喂,是小简吗?怎么啦?”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邱至简莫名突然很委屈很委屈,喉头被堵塞到发不出声音。
而对面的杨驰见他一直没吱声,又隐约听到了吸气声,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异样,原本笑盈盈的声音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了小简,发生了什么事吗?”电话里的男声像哄小孩一样,语调温柔,“你跟我说说好不好?”
“我,我…我刚才差点,差点被卖了。”
邱至简紧紧握着手机,刚才奔跑过程中狂跳不止的心脏,到这时都还没有平复下来,手心满是汗液,“我现在不在树木县,我在简都,具体在简都哪儿,我也不知道…”
“啊?”
话音刚落,邱至简清楚听到电话另外一头传来刺啦一声,好像是什么凳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跟着是杨驰急促的询问。
“你什么时候过来?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你怎么过来的?”
他挺着急的,问他现在在哪里,问他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大的建筑,说他现在就过来接他。
说着说着,邱至简都能听到他那边关门的声音,以及他可能是对他旁边的人在解释,说他现在突然有点急事…
“小简你别怕,你现在附近有什么?有没有大一点的店之类的,你进去点一点吃的,然后在那等我过来好吧?”
“我…”
邱至简看向一旁的警卫,本来想询问对方这里是哪里,然后好和杨驰说地点,结果…那个大叔直接把手机接了过去。
“嗯?这是你家小孩吗?”
也不知道对面的杨驰说了啥,警卫大叔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不是我说,你是怎么当家长的,也太没责任心了吧?你怎么能让这么大点年纪的小孩一个人在外面呢。也幸好这小孩刚才跑掉了,这要是没跑掉…你自己好好想想后果…”
邱至简有心想为杨驰解释几句,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来,站拢了却听到电话里杨驰在一个劲的说谢谢,也不停为自己的疏忽道歉,说是他不对…
“行了行了,下次注意点…地址在简都市汉阳区第三大道这里,你到了就能看到,对面有个家乐福,你快点过来吧…”
挂断电话以后,警员问邱至简:“电话里那个听着听年轻的,是你哥哥吧?”
邱至简抿了抿唇:“恩。”
第一次见面时,他也应该叫杨驰哥哥的,只是他那时错误了判断了他的年纪,而杨驰自己也没纠正,然后他就一直叫他叔叔,再长大就开始直接叫他的全名杨驰。
“你哥哥说他现在赶过来了,别担心…”
*
在等杨驰过来的空档,那位值班警卫主动提议说带邱至简去旁边的路边吃点东西,边吃边等他哥哥过来接他。
邱至简摇摇头拒绝了,继续抱着那个比他要大不少的黑色书包坐在岗亭的台阶上,一声不吭的望着来来往往的车流。
值班的警卫叹了口气,看看这小孩瘦巴巴的脸,苍白的嘴唇,又注意到了他摸着肚子的动作,明明看起来就是很饿啊。
“不用你给钱,我请你吃…”
得到的依旧是摇头的回答。
真犟啊。
两个小时,整个两个多小时,那小孩就一直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流来来往往。
很他搭话,他也像听不到一样。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看起来也就是一个不大一点的小屁孩,却一脸严肃,好像有很多心事一般,紧紧皱着眉头模样像个忧虑重重的老成小老头。
警卫有心和这个小鬼搭话吧,说问问他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他说说看,说不定他能帮他解决呢?
那小孩淡淡瞥他一眼:
“说了你也不懂…”
警卫:“……”
现在的小孩真是…人小鬼大。
*
那小孩的哥哥比警卫预计的还要更早的赶过来,在离着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急促的步伐。
而随着那位男人的靠近,原本一动不动坐着的小屁孩也动了动脖子,终于站起了身,眼睛一直盯着男人的方向。
来的男人看着挺年轻的,应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从他不均匀的呼吸以及他额头的汗液就能看出他赶来的还是挺急的。
他到了以后一个劲和警卫道谢,在一来二去的推脱中还给他塞了一点红包。
“你就是孩子的…哥哥吧?”
为了确保万一,值岗亭的警卫在和杨驰确认后,又继续弯腰询问了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孩,问对面的杨驰是不是他哥哥。
刚还板着脸一脸严肃的小孩那时才终于有了一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他看着赶来的年轻男人,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刚开始还只是不声不吭的掉眼泪,在被他那个哥哥抱住后,小孩脸上的眼泪掉越多,越掉越多,眼睛像一汪怎么也止不住的泉眼,声音也逐渐从小声的抽泣变成呜咽。
男人越是轻言细语的安慰他,他反而哭得越大声,肩膀不停地抖动,像个在外面受了多大委屈的幼兽终于找到自己的庇佑一般,哇哇的哭。哭得一旁路过的几个路人走出去好远了还好奇的回头张望呢。
“好了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啊…”年轻男人看着也挺担心的,轻轻哄着大哭的小孩。
“是我不好,我这个暑假说好来陪你的,以后肯定不会了啊…小简乖啊…”
*
警卫自己也是带过孩子的,明白小孩都这德行,越是哄,越是哭。
不过某种程度这也侧面证明了刚那个小孩的确很依赖他这个哥哥,这是很信任他的表现。
刚才看那小鬼瘦成那个样子,手臂和小腿上还有不少浅浅的伤痕,警卫的第一反应以为他被家暴了呢。
头发颜色枯黄,分叉太多显得毛毛躁躁,一看就有点营养不足的样子,之前的生活应该不怎么…
警卫还想着,要是等会儿过来接他的家长对他态度不好,他还得多看看点,最好能送到所里查查这小孩的身份。
结果看到杨驰那样担心的赶来,又半蹲着把小孩抱着耐心哄的动作,也算放下了心。
哭了差不多二十来分钟吧。小孩终于消停了,再次抬起头,眼睛比刚才肿了不少。
他一脸认真的对他那个哥哥说:“那个,现在我有点不舒服,可能要晕了。”说着又看向一旁的警卫:“谢谢你…”
警卫都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孩刚说完这些,眼睛一闭,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别说,还挺有礼貌的,在晕之前还知道先知会一声,就是给他那个哥哥吓得够呛。
小孩晕过去的瞬间,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好几个度,慌得打电话的手都在抖,就他弟弟刚给他打电话那会儿一样。
“喂,你好你好,我这儿有个小孩突然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