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为避免真的打起来,柳意绵主动摊牌,将一切他们藏在桌子底下的东西一一道出。
“李将军,今日你也看见了,你已成不了拦路虎,我们要收拾你们并非难事,你当真要与我们兵戎相见,视你部下生死于不顾?”
“群雄揭竿而起之际,也只有你始终未曾背弃皇室,想来令父必曾谆谆教导,为国为民,忠国忠君,你李家三代守国,你也不想因你而抹黑了祖上功绩吧。”
“你认真想想,你当真愿意当王吗?你是战神不错,但你会处理政务吗,你喜爱和臣子明争暗斗吗?你能爱民如子吗”
“若你愿意臣服,东南依旧为你所辖,你依旧是抗倭英雄,是镇国名臣,此外,你若想要更多属地,我们也可以答应你,就算你想当土皇帝也行。”
人气极了,是会笑的,李如景好看的冷脸终于化了,笑着笑着却在女人一声声善诱下,真的深思起来,这女人是如何准确摸清他心思的!
他年少成名,文成武就,亦自命不凡过,觉着这天下之人能与自己相提的少之又少,慕容恪算一个,离戈也算一个。
他有野心,也想称王称帝,可每当这个念头起,都会被另一个念头强行压下。
他的祖父是英雄,父亲是英雄,他的老师也是英雄,他岂能败坏他们的名声,岂能成为抹黑英雄的狗熊。
可让他放弃又很不甘,他不想受制于人,不得自由。
更何况且坐到这个位置,并不是全然随他心思,部下的野心日益膨胀,若哪日膨胀到他压不下,这天下会更乱。
偌大的东南,只有他能压下,海外的贼匪,亦只怕他们李家人。
他也不愿离开东南,否则那些贼匪若与乱臣贼子勾结
良久,李如景笑容渐深,有无奈又有释然。
他双手往脑后一枕,身子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指着柳意绵戏谑道:“要我答应也可,我要娶她。”
“不可能!”
“你做梦!”
“好啊。”
三道响亮的声音交织在一处。
慕容恪和离戈震惊的看向柳意绵,既愤怒又不解。
李如景也颇为意外,挑了挑眉问了声,“哦?当真愿意?”
李如景眯了眯眼,竟在思考起此事的可能性,他向来眼高于顶,觉着没人配得上自己,若是眼前像鹰一样生动又强大的女人,他觉着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睡觉时喜欢抱着枪,只要李将军不怕我哪天梦游爆了你的头就行。”
李如景嘴角抽了抽,他怎会以为这女人是真的愿意嫁给他,疯了。
他摆摆手,“算了,李某无福消受。”
直到柳意绵的话出来,慕容恪和离戈都松了口气,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彼此身上,立即愤愤转过脸去,像极闹了别扭的两个小孩。
李如景退兵了。
走前问她,想将哪里的属地送他,她从袖口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张图:“诺,送你,不谢。”
李如景好奇极了,打开一瞧,怒急反笑,这女人,拿张海外地图给他算什么意思,空手套白狼?可真有意思。
如此心智,难怪将能那两个男人都死死抓在手心里了。
后续的事,柳意绵没管了。
又过了一个月,李如景拿着大包小包来肃州混吃混喝了,他已然投诚,非要跟着他们一起攻入京城,捡点儿功劳。
实际上,他整日不务正业,插科打诨,游手好闲,除了四处游玩就是窝在柳意绵那儿玩火枪火炮,山头的鸟全都他嚯嚯干净了。
半年后。
休养生息结束,大军向京城攻去,势如破竹,只用了不到二月的时间便进了京城,城门是百姓和细作合力打开的,皇室一族在逃离路上被捉了。
夜色下,柳意绵登上宫墙,俯瞰这皇城,感慨万分。
竟然提前了这么多年到了京城,实在令人不可思议,看着如此简单,可前世那般艰难,事事不如意。
柳意绵总在想,她重生的意义在哪。
一开始,她想改变爹爹和乔乔的命运,想释放真正的自己。
她也想拉一把慕容恪,前世的他从年幼就一直受到逼迫,他一直是被逼着成长,命运却没有给他足够的喘息机会,所以他成长的很慢,很煎熬。
后来无依无靠的她和几个孩子,也无形中成为了他的拖累。
所以她一直想拉住他,让他变得轻松些,让他尽快收复山河,还百姓海晏河清,让世界回到正轨,不再乌烟瘴气。
现在,慕容恪提前要登位了,她却觉着一切还没结束,她的眼界拓宽了,也明白未来的路还很长,她的野心和报复也还没实现。
不知何时,有人从暗处走来,卷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蹙着眉头:“军师?你受伤了?”
离戈晃了晃脑袋,他一步步走近,像是隔了千年未见般,目光复杂,手抬起又落下,最终偏过脸,望着城墙外的月光,低声喃喃。
“你知道我方才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
“我把皇室的男子还有当初害我父母的女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柳意绵眼睛突然瞪大,呆愣了好一会儿,这是何意?
离戈轻笑了声,为她解惑:“慕容恪的母亲是我亲姑姑。”
离戈竟是慕容恪有血缘的兄弟,难怪二人能为彼此付出生命。
可前世她并不知晓,她只知道离戈总会在慕容恪无瑕抽身战场时,回来给她带些东西,保护她一段时日。
回了京城后,离戈很快就离开,放下一切,去云游了。
她生硬的拍了拍他肩膀:“你,别太难过了,他们一定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能复仇成功是好事儿。”
离戈盯着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长睫垂下,遮住了复杂、晦暗的情绪,他压着嗓子问:“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柳意绵托腮想了想:“百姓穷困潦倒,百废待兴,大晋急需明君,我想辅佐明君,也想青史留名,我们一起努力吧。”
离戈不解:“不想抛下一切去享受难得的自由吗?我以为你更喜欢山野的风,草原的鹰和海面的鸥。”
柳意绵笑笑:“你不懂,我来此一遭,欠了功德,要还的。”
离戈想说他可以帮她还,话到嘴巴觉着是句空话,咽了下去,再想开口却没了机会。
有人前来传话:“少将军,主上有急事召您。”
柳意绵看向眉梢染了忧愁的男人,离开前嘱咐道:“回去歇息吧,太阳出来时,一切都好了。”
太和殿。
这是百官上朝的地方,过几日,这里便会站满了朝臣,君臣你一言我一语下,便能定了这个国家的一切和百姓们的未来。
慕容恪怎命人将她带到这儿了。
“绵绵,你来了,快过来。”
“陛下。”
柳意绵微微仰头。
高大俊美的男人穿着黑金刺绣的龙袍,坐在那把无数人仰望的龙椅之上,冕旒上的珠帘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辨不清他的喜怒哀乐,亦看不清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只觉威严肃冷,深不可测。
或许这便是帝王之势,柳意绵一时失神,朝堂上的他竟是这般压迫人的模样,像一座深沉的大山,危险,厚重,不可逼视,这是她两世加起来,从未见过的他。
她没听他的话上前,站在大厅中央,默默等待。
他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下高位,柳意绵快被他冕旒上的珠帘晃晕了。
直到他与自己只有一步距离,她慌忙退了几步,他长臂一展拦住她腰,她便落进了一个满是
禁锢的怀抱。
刚挣扎了下,一个大脑袋就埋在了颈间,她险些支撑不住,踉跄了几步。
“放手!”她咬牙低吼。
他抱得太紧,炙热的温度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层烙印,尤其腰间被苏醒的那玩意儿抵着,危险极了,气得她狠狠掐了他几把,却毫无作用,离得近了才知他饮酒了,像是神志不清的模样。
柳意绵求助的目光看向周围的太监宫女们,没一个敢与她对视,一个个肩膀如筛子般抖着,佝偻着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她叹了声,收敛了怒意,像哄小孩一样:“陛下,你醉了,快回去歇着吧。”
慕容恪在她脖颈深深吸了一口,心安了片刻,他放开禁锢她的双手,她刚喘息了片刻,双脚便离了地,惊呼一声被抱了起来,一步步走上台阶,放在了烫人的龙椅上。
“你,你疯了!”柳意绵脑袋空空,下意识站了起来,又被轻轻摁下。
慕容恪大掌抚摸着女人后脑勺,俯身的姿势慢慢滑下,半跪在她跟前,又毫不迟疑全跪了下去,他仰着头,晃动的珠帘下,眼尾泛红,水雾弥漫了漆黑的瞳仁,恍惚一只祈求的流浪狗儿,渴求着毕生的安稳。
他一字一顿,嗓音哽咽破碎:“柳意绵,我慕容恪对不起你,我能有一个机会来弥补吗,求你了。”
柳意绵心脏猛缩了缩,眸底泛起一片复杂之色,思绪像一团皱巴巴的线球,不得章法,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
第52章
柳意绵唇瓣翕动,眼前一切很是梦幻,她不知该说什么。
慕容恪抬了抬手,太监总管立即双手捧着一件华贵的女式朝服上前,恭敬的跪下。
柳意绵心神皆被牵动。
那是一件红色官服,还有一顶同色通天冠,冠上缀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羽翼随风而动。
“我知你已不在意这后位,但我的后位会永远为了保留,我可以等,只要你还在身侧,只要能日日看见你,我别无所求。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柳意绵咬着唇,直觉他话里还有话:“若我离了你的视线呢。”
慕容恪眼底伤痛一闪而过,脑袋覆在她腿间,却是一脸的倔强,闷声说:“这一次,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你去哪我就去哪儿。”
柳意绵没好气的推了推,他像一座山,纹丝不动,她无奈冷笑:“你这是在逼我!”
“没有。”
“狡辩!”
她胸口起伏不平,越发觉得眼前男人腹黑,嘴里说着什么都肯给她,却不给她想要的自由。
他不会将她圈养在宫廷,却打造了一个更大的牢笼,等着她钻,她若不愿,他便扩建……就是也不肯放手。
柳意绵笃定,若她敢离开他的辖区,他绝对不会放过她,若她想和别人生儿育女,更是痴人说梦。
怒上心头,她掐他,挠他,他默默忍受,就是不曾挪动分毫,甚至还得寸进尺,双手环在她腰间,蹭了又蹭。
“对不起,绵绵,可我真的离不开你,离开你我会死的……”
那就先死一死吧!
柳意绵翻了个白眼,默默不语给他毒晕了。
将男人扔在地上,她从太监手里夺走属于自己的官服,抬腿踢开一间房门。
整个皇城都被大军控制,一切都有条不紊,没有一丝前世的混乱。
宫殿里关押着上任皇帝的妃子们,柳意绵粗粗一扫,嘴角忍不住抽搐,狗男人真会嚯嚯。
几十个如花似玉美貌女子,真是可惜了。
“啊啊啊,不要杀我们。”
“你,你是谁,来做什么!”
“姑娘,你是来救我们吗?”
她一进门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如惊弓之鸟,对她又怕又含着一丝期待。
柳意绵找了会,在角落里找到了蓬头垢面的任清雪。
纵使狼狈至此,那张脸依然美的不可方物,女人双手环膝,目光空洞的模样,惹人怜惜。
柳意绵蹲下身,审视着眼前的美丽女人,这是她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并非她想像中的画面。
想象中,她应该是歇斯底里,怒不可遏,应该是和她针锋相对的。
可看见她弱小无助的一面,她脱了外袍披在了她身上。
她想,任清雪并未做什么伤害她至深之事,她也挺可怜,万事难由心。
何况,前世是个误会。
慕容恪说任清雪吃了她的救命药,可那药本就是任家的,她凭此谋算一二又如何?
“别怕,你们未来的陛下是位贤主,只要你们不反抗,都会有一个善果。”
忽略宫妃们起伏的情绪,柳意绵看向任清雪,问她:“慕容恪当皇帝了,你想当他的妃子吗?”
女人麻木的抬头,点了点头,对上柳意绵的眼睛时,忽然张大嘴巴,克制不住惊惧,手脚并用往后退。
退无可退后,她扒紧宫殿内的一根柱子,死活不松手。
“不要,我不要当他的妃子,我要出宫。”
柳意绵:“……”
算了,走吧。
她原本想将任清雪送到慕容恪那里的,现在觉着毫无意义。
次日。
所有能说得上话的人,还有自愿留下,以及未来得及逃走的官员,都进了太和殿。
新的秩序急需新建,要做的事还很多很多。
柳意绵也混在其中,纵使全程都有人用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依然面不改色,堂而皇之的同他们一起讨论起国事,天色黑沉时,人才散了。
才出太和殿的门,李如景找上她,同她道别:“真不同我离开?甘愿困在此处过一辈子?”
柳意绵不答反问:“我若答应了,你能带我走?”
李如景抿抿唇,思索道:“可以带你去出海,浪迹天涯。”
“海外啊,我也想去,不过不是现在,终有一日我会去的。”
李如景自知劝不动,最后看了他一眼,轻声说‘走了’。
离别,总是伤感的。
而未来的路也不平坦,她微微叹声,转身离开。
走了不知多久,眼皮莫名酸沉,竟是有些走不动道了,她扶着墙,轻喘着,没一会儿就双腿一软往下跌去。
一双大掌扣住了她腰身,她感知到自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可她睁不开双眼,在颠簸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回复意识,是个月明星繁的晚上。
柳意绵感觉自己沉沉浮浮,五脏移位了般,胃中一阵翻滚,猛然惊醒,捂着胸口干呕了许久,终于好些了,小腹又开始嚎叫起来。
屋子里点了一盏微弱的灯,桌面摆了茶水喝点心,她强撑着去桌边,检查了下食物,没发现有异样,狼吞虎咽的进食。
力气恢复了不少,她默默观察着四周的一切,屋子不时晃动,还听见了水声,她这是在水道上?
想起昏迷前,李如景的话,她恨恨咬牙,一定是他,他在想什么,怎敢将她劫走!!!
出了房门,寒风一吹,冷的直哆嗦,虽已是夏日,但深夜的温度依然很冷,尤其她现在还在水面上。
然而抬头一瞥,瞬间傻眼了,心底似乎有万马奔腾,震惊到失语。
她竟漂在海面!!!
入目是一片极致的蓝,不时泛
起白色的浪花,头顶一轮明月孤高清冷,周围繁星点缀,静谧到令人无端发慌。
“醒了?”身后传来男人磁性低沉的声音。
柳意绵闻声扭头。
看见离戈的刹那,复杂的情绪像呼啸飞起的浪头,冲得很快,退散的更快。
她于海风中静静盯着他,她看不懂他,也没想过会是他。
“为什么。”她平静的问。
“这一刻,我等太久太久了。”离戈温柔的说着,手里拿着的披风往柳意绵肩上披。
她谨慎又防备的接下披风,自己穿好,拢紧了自己的身子。
他有些畏惧她眼底的抵触,默默移开视线,凝望着海面的波澜,微微失神。
眼前的人格外熟悉,又格外陌生。
柳意绵心底隐隐有两个猜测。
离戈,和她一样,有了两世的记忆。
离戈,喜欢她。
第一个,柳意绵并不意外,可第二个,她一点儿也不懂。
前世,两人交集并不深,他每次出现都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他虽奉命救了她很多次,护了她很久,可一见她,他就出言挖苦、嘲讽。
那时,她很害怕他。
“离戈,你怎么了?”她拢着披风,小心试探着。
“你都猜到了,不是吗?”离戈低头看向她,眸底涌动的深流似一团窒息的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带你出海,远离一切的喧嚣,我恨自己,为何总是慢了一步,若先遇见你的是我分明,我和你更般配,我们才是同样向往自由的鱼,为何偏偏是他,为何两世都是他”
男人说着说着,眼底的情绪如潮般涌了出来,隐隐有些癫狂的模样,他双手搭在她肩头,像是质问,又像是在不甘。
柳意绵深吸口气,直觉不能待下去了,转身往自己房间走,砰一声甩上门,将门栓插得紧紧的。
他跟了上来,站在门外,指尖压了压眉心,疲惫的说:“是我冒昧了,没克制好,你好好休息,我们马上要到了。”
柳意绵没应声,钻进了被窝,辗转反侧了许久,最后扛不住了,任由自己睡去。
她的医术毒术都是学他的,在他跟前什么也不是,就算她防备了又如何,还不是要任人宰割,只能赌他的品性了。
内心,她还是相信离戈不会害她的。
翌日。
她是被海浪的声音拍醒的。
离戈敲了敲门:“醒了吗?我们靠岸了。”
柳意绵推开门,和他一起下了船,上了一座小岛,“这是哪儿我们在海面飘了多久”
“是我早些年发现的小岛,我们曾在这生活了五年,是个富足安康的世外桃源,你会喜欢的。”
她知道他说的是前世她中毒昏迷后的事,随意问了一嘴:“那之后呢,我活过来没,我一直在岛上没出去过吗?”
男人脚步一顿,没再接话。
不远处有人看见他们,喜形于色,大声喊道:“岛主,岛主夫人回来了。”
每一会儿他们便被男女老少围了起来,有的说着大晋官话,有的说的奇奇怪怪的语言,她听不懂。
“我带夫人先回府,你们也回去吧,无须相送。”离戈大笑着说,他似乎很喜欢这儿,在这里他可以自由的做自己,无需伪装。
柳意绵虽不满他那声‘夫人’,不过很识趣儿没做声,即来即则安之,没必要惹恼离戈。
日后再想法子
离戈将她安顿在岛主府内,之后见了几个人便急冲冲走了,想来多年未归,很多事都需要他来处理。
他并未禁锢她,反而命一个十来岁的少女领她四处游玩,感受海岛与内陆的不同。
这儿阳光更盛,风景秀丽独特,是她不曾见过的,还有很多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和造型奇特的果子,岛上的风土人情也颇为不同,无论男女老少,都热情直爽奔放。
如离戈所说,这儿是一个很不错的避世之地,是人们畅享中的桃花源,可惜柳意绵心不在此。
她想爹爹和乔乔,想念好友,也念着京城众人和百姓,她原本想趁机入朝堂的,和几个好姐妹一起慢慢改变这个世界
小丫头叫朱青儿,见柳意绵愁眉不展,担心道:“柳姑娘,是累了吗?要不要回去歇着?”
柳意绵抽回思绪,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累,只是再想事情,我们再逛逛吧。”多认识这儿的地势地貌,指不准以后用得上。
之后一连半月,日子都过的平淡安谧。
离戈待她极好,除了不许她靠近船只,不想她离岛,他什么都给她,什么都听她的。
柳意绵过上了皇太后的奢靡且咸鱼的日子,无事赏花听曲,招猫逗狗,也可上山摘果,下海捕鱼
离戈每日都会来陪她说话儿,她不搭理,他也不恼,自己一个自言自语,说着岛上的趣事儿,也会给她带些好看的话本子回来。
她以为日子会一直这般平静过下去,直到慕容恪派人找到她。
可突然某一日,府里人越来越多,走动越发频繁,四处都挂起了红绸和红灯笼。
右眼皮不受控的,狂跳起来。
第53章
柳意绵拉着府里一个小丫头,指着她手里的红灯笼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府里有喜事儿?”
小丫头笑意僵在唇畔,怔了下:“三日后,您不是要和岛主成亲了吗?喜服都做好了,喜糖也包好了,岛主要大宴宾客,正装饰屋子呢。”
成,成亲?
离戈疯了?太过分了,当她是泥人儿没脾气吗?
柳意绵带着一肚子憋屈气,冲动了离戈的院子里。
守卫手忙脚乱的拦着,不敢冒犯又不能放她进去,急得脑门儿冒出大颗大颗热汗。
“夫人,您不能进去,岛主在议事,谁也不见。”
“夫人,您别为难小人了,真不能进去”
一路冲过来,柳意绵火气早就散了,冷静下来,她门口站定,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既如此,那我去偏室等。”
女人微微转身,守卫紧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下来,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还未来得及放下手,天旋地转间,便已软软倒在地上。
柳意绵揉了揉发红的手,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
视线骤然相交。
屋内哪有旁人,只有他一人,负手立于窗前,背影萧索,好似院子里那颗快要枯死的树,风微微动,吹不散周身的死气。
鼻尖莫名发酸。
曾几何时,单纯稚嫩的‘柳意绵’日日都如此这般,倚在窗前,等了慕容恪一年又一年,一个人静看花落花开。
听见脚步声,离戈侧过身子,偏头看她,眼底噙着淡淡的笑意:“既然来了,就陪我走走吧。”
两人来到海边,大大小小的脚印画出了一条长长的线,又被潮水一遍遍冲刷,直至全然覆盖,不见一丝踪迹。
柳意绵数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挑不出一句合适的话,索性不说了,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胸口一阵阵发闷。
都过去两个月了,慕容恪怎么还不来,他不来就算了,爹爹呢,爹爹也不找找她吗?
“柳意绵?”
柳意绵正蹲在地上,捡着贝壳,听到自己名字,茫然的抬头。
离戈也蹲下来,目光与她平齐,忽然问她:“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笑话,她怎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她想讥讽他,却在看到他眼底的暗光后,蹙紧了眉头,有些紧张。
对上她好奇的眸光,他也没卖关子,直言道:“你是柳意绵没错,可你又不是她,你只是拥有她记忆之人,甚至不是转世,而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柳意绵。”
柳意绵瞪大眼睛,风中凌乱:“你,那你又是谁。”他不会真的疯了吧,精神错乱了?
离戈瞥她一眼,“坐下,慢慢听。”
柳意绵踩了踩脚下松软的细沙,一屁股坐下,盘着腿,像个正在听课的乖学生,眼里满是求知欲。
离戈娓娓道来。
他所说的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
“她中毒后,我和慕容恪想方设法为她解了毒,却始终唤不醒她,五年里,我们付出了一切,甚至开始寻仙问道,逆天改命本就不为所容,后来我们得了机缘,若要改命,须得用三世功德交换。
“所以我
们将她送到了平行世界,也就是你的身体里,那时你依旧是十五岁的你,只是多了她的记忆。而慕容恪,他也并未回来,他一直在原来的世界守着你,现在的慕容恪只是借那香料,得了部分记忆罢了。”
柳意绵不知道自己该信还是不信,“那你呢?”
“那个时空的她快不行了,我是强行过来的,为了积攒功德,也为了”他瞥了眼她小腹,不自然道,“也为了让你们早些圆满,生下继承人,培养下一代明君。”
“只有积累了三世功德,她才能回来,回来我们身边。”
事情太过离奇,柳意绵也没全信,但她知道,她现在是安全的,离戈不会对她怎么样,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冷静下来,看着男人忧伤的侧脸,她竟觉着有些伤感,唉,那个时空的‘她’知道离戈为‘她’做的一切吗?
随意又猛地摇了摇头,怎么想都觉着怪,好似‘她’是负心人一般。
“对不起。”
她没来由喃喃了声,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无论如何,这一世,离戈帮离她很多,其实她有将他当做老师的,她不想看他消沉颓败。
日头沉下海面,他们才回了院子。
到最后,她也没问出,问什么要布置喜堂,为何要大操大办,搞的像真的要成亲似的。
而她晚上失眠了,一直在想自己是谁,想着想着感觉自己要精神错乱,有瞬间不记得自己名字了,吓得她赶紧闭眼睡觉。
之后两天,一切如常,除了府里的一片喜色。
第三日,丫鬟送来喜服,柳意绵还是忍不住问他到底在做什么。
“试试吧,还没见你穿过喜服呢,一定很美很美。”他望着她,眸光宠溺,却仿佛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柳意绵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我不要!离戈,你别太过分!”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可下一瞬,就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也不能说话。
啊啊啊,该死的,又被骗了!
即便心里燃起滔天怒火,她也只能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丫鬟穿上喜服,打扮成了娇美的新娘子。
装扮好后,丫鬟开了门,离戈穿着同款喜服闪身而入,柳意绵听见他笑了声,“夫人极美。”
随后视线一黯,红盖头搭在了她脑袋上,她被抱进了喜轿,颠簸中又听见了海浪声。
轿子停下,离戈将她抱了出来,她看不见,只能听见周遭男女老少兴奋的喊叫声。
“可以睁眼了。”离戈话落,红盖头被掀开,搭在了后脑勺,她看见一场盛大的海边婚礼。
可她内心只有被摆布和戏弄的愤怒。
直至一道道熟悉的声音被海风送到她耳边。
“绵绵,我来了。”
“阿绵!”
“乖女儿,别怕,爹爹来救你了。”
慕容恪来了。
爹爹和乔乔也来了。
柳意绵眼底终于有了一抹喜色,可她动不了无法回头,急的心一揪一揪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耳边的吟唱响起,离戈和她并肩而立,一个人完成了这幕设定好的戏剧,到了‘夫妻对拜“,他才将她转了方向,同他面对面站着。
她控诉的瞪着他,无声问,’有意义吗?’
他好像知道了她的想法,郑重点头:“柳意绵,两世了,也算娶你一次了,比他先娶。”他低头凑近她,目光只有戏谑,没有暧昧:“你瞧,他怕是要气炸了,真令人愉悦。”
疯子!
“离戈,老子要杀了你!!!”
不远处的海面上,慕容恪站在甲板,果然怒不可遏,提着一柄剑干着急,最后等不及船靠岸,脱了外袍,扑通跳下海,用尽全力往岸边游。
离戈解了柳意绵的哑穴,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想给他一个耳光,不管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禁锢她,不顾她的意愿的确是真。
不过可惜,她暂时只能给他一个白眼。
两人就这么干瞪眼,离戈好笑的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双颊,又在余光瞥见慕容恪游上岸时突然倾下身子,唇瓣抵在她唇边,只差一点就能碰上。
她刚要破口大骂,他却偏过头在她脸颊亲了下。
“啊啊啊,离戈,我要打死你!!!”
柳意绵气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一气之下,竟然冲开穴道,踉跄了几步,她抬手想打他一耳光,却扑了个空。
“我杀了你!”不知何时冲过来的慕容恪一脚踢开了离戈,力道极大,离戈往后退了好几步,还吐了一口血。
将将站稳,慕容恪宛若一头暴怒的狮子,提着剑疯狂朝离戈砍去,周围乱糟糟的,岛上大半人都已逃离,剩下一小半留下看戏。
一黑一红,两道高大的身影,在海滩上打得难分难舍,最后丢了剑,赤手空拳肉搏,从站着打到了躺着打,从沙滩打到了海里。
柳意绵原本还在生气,见了这阵势,倒是害怕他们被海浪卷进深海了,好在被一个大浪打飞后,两人又回到了岸边,继续互殴。
柳云浩和乔乔姗姗来迟,两人抱着柳意绵哭了好久。
她也是从二人哭诉中得知,他们遇见了风浪,被吹得乱了方向,所以才迟迟没有赶来。
柳意绵心底的怨气一下子没了,幸好没出事,不然她得后悔死。
瞥一眼还在酣战的二人,像是要不死不休似的,柳意绵觉着头疼,但二人是至亲手足,不至于没了分寸,便不管他们。
她带着爹爹和乔乔去了城主府,先给自己换了身衣裳,又急忙去安排一顿大餐给爹爹和乔乔,海上漂久了,他们瘦了一圈。
三人彼此交换了这两个月的见闻和经历,知晓朝政已稳,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恢复中,柳意绵紧绷的弦松了松。
“绵绵,之后回去你打算怎么办?”这一路上,柳云浩看到了慕容恪疯魔的样子,吓死个人,也明白他是不会放过女儿的。
“我,当然是要当官了,只有这样,我才能有话语权,才能一步步改变女子只能为人附属的命运。”
“那陛下呢?他肯定想让你进宫的。”
柳意绵不假思索:“我是不会进宫的,他若愿意,便一起生个孩子,当做继承人培养,白日里他当他的君王,我做我的臣子,晚上他来我府上”
她想清楚了,她还是想和慕容恪在一起,但这一次不会进他的后宫,也不会一直等着他。
柳云浩想了想,觉着也不是不行。
他忽然放低声线,悄咪咪道:“别担心,绵绵,爹爹会一直支持你的,如若他非要将你弄进后宫,你也可以假意顺从,等生下孩子,你就毒死他,爹支持你当女皇。”
柳意绵惊呆了,没想到爹爹比她还要离经叛道,都想到弑君了,不过好像也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我愿意的,绵绵,我怎样都行。”
柳意绵和柳云浩父子俩同时看向门外,父女两眼底都是一样的做贼心虚,一样的黑脸。
她小声埋怨:“爹,你说人坏话怎么不关门。”
柳云浩缩着脖子,差点儿泪失禁:“爹,忘了,乖女儿,爹还不想死,你要救救爹。”说完他像一只大黑耗子,麻溜的溜走了。
慕容恪侧身让路。
他浑身湿漉漉的,沾满了泥沙,衣衫褴褛,发髻散乱,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儿,狼狈的像刚挨了顿揍的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