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柳意绵的马车很宽敞,里面有固定住的茶几、桌椅、板凳,此外还有两张软榻,铺了毛绒绒的地毯,温暖又舒适。
她和漱玉没住在帐篷里,天色一沉,进了马车歇息。
叩叩叩。
有人用手背敲了几下车窗。
“都说了不去,我又不是大夫,病了找我没用。”少女略带愠怒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离戈手顿了下,没继续敲窗的动作,他清了清嗓子说,“柳姑娘,算在下求你,去一趟可好。”万一行简听见她的声音,能安静下来呢?
里面仍然没有回应,他又道,“我可应你一个要求。”
话音刚落,车窗被推开。
少女如一头莽撞的小鹿,从中探出半个脑袋来,双眸湿哒哒的,似沾满了清晨的露珠。
“果真?什么都可以?”
离戈怔了下,随即朝她点头。
“快走吧,还等什么?”
柳意绵噔噔几声跳下马车,提着裙摆往主帐方向走去,走几步没听见动静,她扭头,见男人巍然不动,细眉一拧,隐隐不满。
离戈抿了抿唇,跟上去,他身高腿长,没几步追上了柳意绵,快她半步,为她掌灯。
柳意绵安静的跟在他身后,脑子里想了好几个问题,或要求,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想从他口中听见的那个人,那个故事。
或许,这个答案已成执念。
“军师,你答应我的,现在可以应允吗?”
“你问。”
她鼓了鼓气,问了两世都想问的问题。
“我想知道有关任清雪的事,他和你们,是何种关系。”
离戈背影僵硬,迟疑了下转过身,低头定定的盯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少女,沉了片刻,又抬脚往前走。
地面有积水,坑坑洼洼,柳意绵呼吸绷紧,踩着他的脚印,亦步亦趋。
良久,才听见前面男人沙哑的声线。
“我和行简,同任清雪自小一起长大,她是公主伴读,我是太子伴读,年少慕艾,曾对她有过一丝情意,我们时常待在一块儿,我练剑,她看医书,行简研究帝王之术”
“我曾以为她与我心意相通,后来才知她喜欢的是行简,行简不搭理她,她便总拉上我,因为我总和行简待在一处。”
“再后来,行简和我出事后,她便断了联系,迅速嫁人了。”
任清雪这个名字压在柳意绵心底太久了,太过酸涩,她都不愿意轻易提及,但当下听离戈说起,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听着,竟也不觉着沉重。
前世的记忆与离戈所说的联系起来,她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她所见所感,可能并不是真相。
事实上,慕容恪不喜欢任清雪,喜欢任清雪的是离戈。
依慕容恪的性子,是不可能对兄弟的女人有想法的吧,那任清雪进宫为妃,难道是慕容恪为了帮离戈护住她?
可那日他和任清雪的拥抱、暧昧又算什么?
“你对她还有情谊吗?如若攻入京城,你会护着她吗?”
离戈心哽了下,回过头凝着女人的眼,郑重道:“我与她,早断了情谊,不过好歹一起长大,届时我自会保她一命。”
他顿了顿,觉着此话不妥,琥珀色的浅眸低垂,又提了提气,补充道:“柳意绵,我心里现在没有任何人,很干净。”
嗯?他在说什么?
柳意绵微微仰头,觉着他有些奇怪,半晌摸不着头脑。
“啊,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她脑子里还在想着事,回答的有的含糊。
接下来的一段路,两人静默无语。
离戈心底懊恼,总觉着自己说错了话,他当着她的面,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嘛!
刚到营帐外面,男人压抑的闷哼传到了两人耳朵里。
离戈焦急的冲进去。
柳意绵进来时,就见离戈将慕容恪从地上抱去了床上,还贴心的给帮他擦了擦汗。
真是兄弟情深啊。
慕容恪始终闭着眼,脸色烧得通红,呓语不断,柳意绵从他嘴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离戈手忙脚乱在给慕容恪诊治,柳意绵挑了个不错的位置坐下,
还给自己添了一碗茶,茶凉了,但她不挑。
忽略心头淡淡的微涩,她面上没表现丝毫情绪,她很满意,她现在越来越能克制自己来,是一件好事呢。
“柳姑娘,我要去取药,能麻烦你照顾一下他吗?记得多喊喊他的名字。”
离戈如此说,态度温和,语气礼貌,但说是询问,实际留下话就匆匆离开了。
柳意绵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床上扭动的男人,见他额头上的湿巾冒着热气,忙拿了下来,放在温水里泡了下,拧干,又放了回去。
湿巾刚放到他头上,他抬手就挥开。
柳意绵不悦的皱眉,继续放上去,又被男人偏头弄掉了。
第三次。
第四次
“慕容恪,不要闹,你不是小孩子了。”她对他早就没那么多耐心了。
这一凶,见效了。
慕容恪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安静的躺好,模样瞧着倒是有些可怜了。
柳意绵心软了下,又将湿巾放到他额头上,还将他衣领扯开了些,散热。
她触碰到他一片肌肤,烫的惊人,方才还以为是普通的发热,现下看来的确不同寻常,
心顿时咯噔一下。
慕容恪,该不会不行了吧。
难道她帮他逃过一劫,他还是会经历另一个劫难?
思绪纷乱间,手腕蓦的被一只大掌深深拽紧,柳意绵吃痛,惊呼出声,痛意过后,对上一双泛红的深眸,陌生到了极致。
“疼,慕容恪,你在干什么!”她挣扎,越挣扎手腕越疼,泪水都落了下来。
男人猛地坐起,忽然抬手抹去了她眼角泪滴,愣了几息,她张嘴想喊人,下一刻,身子就被拢进一个泛着热气的胸膛,差点儿窒息了。
“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朕等你好久了。”
“绵绵,别不要我,我知道错了”
“绵绵,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不能丢下我和孩子们。”
柳意绵眼白都要被挤出来了,她挣扎,双手在他身上又掐又挠,手脚并用,踹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无法挣脱他的牢笼。
直至听到男人近乎绝望的话,她才安静了会儿。
慕容恪自称朕,他是不是也回来了,她记起自己刚醒来时,也是如此,一直做噩梦,半梦半醒,身子发热。
心不上不下的,很难受,说不出什么情绪在翻涌。
她用尽全力挣脱出他的怀抱,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的问:“你也回来了,是不是?”
没得到回答,他好像真的被烧傻了,听不懂人话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让人看着就生气。
在她没预料的情况下迅速俯身,一手揽在她后腰,一手贴在她的青丝上,滚烫的吻,如密集的雨点般落下。
“呜呜”
慕容恪喝过药,嘴里尽是苦涩,偏还要来吻她,她小小的唇被他包裹着,不留一丝缝隙,牙关也被撬开,不得不忍受着他的放肆作乱。
柳意绵被苦得眼泪哗哗往下掉,嗓音呜咽不停,留在男人腰上的一双手早已掐累了,慢慢演变为抓住他衣角,支撑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
男人吻的很凶,恍惚一只饿极了的狼,咬住猎物死死不放。
柳意绵呼吸都被夺了去,唇边溢出晶莹的水渍,她还听见男人的吞咽声,气得她发了狠的,咬了他一口。
这让搂着她的男人更加疯狂,双手更是不规矩的往她衣裳里探。
柳意绵恢复了些力气,一脚踹在男人肚子上,双手并用往床下爬,没一会儿又被拉了回去,只是这次,他没再做出格的事,只是紧紧抱着她。
滚烫的泪水悉数落在她脖颈上,打湿了她胸前衣襟。
他也不说话,像是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抓住唯一的浮木,呜呜哭诉着,柳意绵又气又怒,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这叫什么事儿!
唇角被他咬破了,她嘶一声,气的还想给他一巴掌,手高高举起最终又落了下来,算了,跟一个脑子烧糊涂的人计较什么!
“来人啊。”动弹不得,她只好喊人帮忙。
喊到嗓音沙哑,一刻钟后也不见人来,她只能被迫听着身上男人的哭声,差点儿睡着了。
离戈姗姗来迟,瞧见屋内纷乱的场景,躁的跳脚。
他一个手刀对着慕容恪脖颈劈下。
禁锢着自己的身躯软了下去,柳意绵抱着被子蹭的跳下床,眼角余有湿意。
她唇角微肿,还残留血迹。
离戈瞳孔一缩,手不受控朝她面颊伸出,她如受惊了的小动物,仓皇躲开,眼底皆是防备,心突然有些涩,他默默收回手。
“对不住,我没想到会如此,我,我该打”他头一次口齿不清,肉眼可见的慌乱。
柳意绵冷哼一声,转身理了理衣裳,带着一腔怒火跑出去。
离戈手指陷入掌心,咬牙切齿,抬腿踢了一脚昏迷不醒的慕容恪,真不是人啊,也怪他,留她一人在这,还好没出大事。
给慕容恪粗鲁的灌完药,他三步并两步,追上了柳意绵。
“等等,柳姑娘,我向你道歉,原谅我好吗?”
“不好!”
柳意绵闷头往马车方向走,脚陷入泥地里,浑然不知。
她脑子乱糟糟的,生怕慕容恪也跟了过来,脑子里一会是前世的记忆,一会又是离戈描述的画面。
很乱很乱。
“你还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作为补偿,我一定全力以赴。”离戈不知如何安慰女子,他只会他谈条件。
柳意绵晃了晃脑子,甩掉纷繁的记忆,眼睛滴溜溜转,迸出一缕精光。
“那你教我毒术防身。”漱玉只会制作一点简单的毒药,并不符合她的需求。
离戈松了口气。
“好,我有空的时候,你可随时来找我。”
柳意绵心情这才好转。
回了马车,又辗转了许久方睡下。
心想,明日要早起,去试探试探,看下前世的慕容恪到底有没有回来。
他最好不要回来,否则可能会打乱她对未来的计划。
第42章
慕容恪次日便醒了。
柳意绵得知后,随意挑了些东西假装前去看望,实际默默观察起男人的一举一动、言行举止。
她一进门,躺在床上的慕容恪便踉跄着站了起来。
他朝她站的位置欠身行了一礼,语带歉意道:“听闻昨日唐突了柳姑娘,还请柳姑娘原谅一二,姑娘可向我提一个要求,什么都可以。”
柳意绵诧异,他这幅样子不像是恢复了记忆。
还想再试探试探,他又道:“昨日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是不知为何,醒来心有些痛。”
他的话不似作假。
柳意绵大度的原谅了,带着慕容恪的一箱子赔礼和一个还未兑换的诺言,满意离去。
慕容恪身子好转,决定下午启程回肃州。
回去之前,他撑着身子去了离戈的营帐,几个士兵正在给离戈拆营帐,离戈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抱着狼崽千岁晒太阳。
他手上上下下抚摸着千岁背部和柔软的肚皮,不时投喂一块切好的生肉给小家伙,让人见了生出岁月静好之感。
慕容恪目光落在抚摸着千岁头上的那只大掌,原本冷淡的黑眸更黯几分,讳莫如深。
似有感应,离戈扭头瞥过去,眉梢一挑,心底升起不耐的躁意,两人视线在半空对峙片刻,他玩味睨他一眼。
“昨日禅房内发生了何事,你变化如此之大。”
如果他不是和他自小一起长大,如果那日他没守在门外,他会有一种兄弟被人调包了的感觉。
慕容恪慢慢走近,微微弯腰,手不着痕迹推开离戈的手,摸了摸千岁毛绒绒的小脑袋,摸了几下又顺势将它抱在怀中。
小家伙眼眸湿漉漉的 ,黑沉中透着懵懂的灵气,只露出一个舔着嘴筒子的小脑袋,好看极了。
离戈下意识去抢小家伙,对方却将它牢牢锁住,抢不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他语气不善,不大欢迎的意思。
慕容恪薄唇泯出,摸着小狼的耳朵说它伤好了,他要带走它,自己照顾。
离戈更不满了,莫名憋了股火气:“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还照顾它,得了吧。且我照顾它久了,有感情了,你日后再去寻一只便是。”
他伸手想捞回小狼,被一巴掌拍开。
慕容恪沉下脸,嗓音凉的像碎裂的冰块,冷气不断从缝隙中溢出,仿佛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一般,“离戈,你非要同我争吗?”
“慕容恪,你脑子要是烧坏了,我不介意让你更傻一点!”
离戈冷眸眯紧,显然也是动怒了,人都将他当仇人看待了,他自然说不出好话。
慕容恪神情一愣,定定看了离戈几眼,眸中冷意顷刻退散,他张了张嘴,上前拍了拍离戈肩膀,被躲开后又主动抱了下他。
“对不住,我口不择言了。阿离,除了千岁和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王位和我的命。”
他一触即离,眸光真挚,一如从前。
离戈被他一冷一热弄懵了,直到他走远也没想明白发生何事,低头间,发现怀里空了一块,又有些惆怅。
本就是寄养在他这儿的,可笑,他竟真的生了感情。
经此一遭,慕容恪和离戈身边总围绕着一种奇怪的氛围,两人似回不去其乐融融的状态。
他们谈论公务时,总会谈着谈着话里突然冒起火星子,快要吵起来时,又各自偏头,给自己浇了一瓢冷水。
离戈终日冷着一张脸,跟谁都欠了他一屁股债没还似的,只有每日下午柳意绵来上课时,他才肯给个好脸色示人。
“军师,快看看我调配的昏睡药,不知哪儿出错了,药效只有一个时辰,可我是严格按照药方配置的。”
柳意绵求知若渴,实验了自己配置出的第一个药的药效后,难掩挫败,忍不住唉声叹气。
离戈接过药粉仔细分辨了下,又沾了些闻了闻,眼皮也不抬道:“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材年份不够,且并未完全干燥,导致药效大大减弱,若是用在敌人身上,确认不会坏事?”
“你怎么听课的!”
他教学向来严苛,命她伸出手板心。
柳意绵眼皮抽了抽,手也往身后缩,前天才挨了几板子,红痕还没消呢,但她又怕离戈生气不教了,颤巍巍露出手板心。
离戈转身去拿戒尺,板子还没落下,她便闭起眼,不过板子没落在她手上,却听见了戒尺打手心的声音。
“她是初学者,没必要这般严厉。”
慕容恪从座位上起来,拦下了戒尺,戒尺打在他手背,手背顿时充血,通红一片。
又拦!
离戈心里火气已经积攒很久了。
一连半月,不赶路时,柳意绵会来他这儿上课,漱玉来了几次,又在她央求下,也留下学习毒术。
他教学时,慕容恪这厮总会跑过来,拿公务和身份压他,莫名其妙的一直跟她们三人待在一起,到最后,也开始学习了。
每当他惩罚犯错了的柳意绵,他总会往前一挡,不让他打她,好像他是个无理取闹、爱欺负小女孩儿的恶棍似的。
离戈恼慕容恪久矣。
这次,也就没收回戒尺,而是加重力道狠狠拍了下去,给自己出气。
“哼!不想学就算了!”
他走总可以吧。
走?这可不行,柳意绵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
她给慕容恪手里丢了瓶药,看也不看一眼,立刻跑出去找离戈赔礼道歉去了。
慕容恪跟出去几步,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面容扭曲,恨的牙痒痒。
漱玉还在自己座位上,努力缩小存在感,她觉着最近的日子难熬极了。
不管是主上,还是离戈,都像两个炮仗,姑娘则是火种,随便一个眼神都能将两个炮仗点燃了。
四人在一处时,空气呼进喉咙里,都憋的慌。
可漱玉不愿退出。
就这么默默的看着离戈,她就觉着很幸福。
即便时时在水深火热里煎熬,但马上就要到肃州了,这种诡异的日子很快就要熬到头了。
为了赶回肃州过年,将士们打了鸡血一般往回赶,忘了脚步酸软,忘了风餐露宿,一心只想快些回去同家人团聚。
终于,在大年三十前一日,军队在百姓们夹道欢迎下,进了肃州城门。
柳云浩同周副将、左中郎周正,一起率部众守在了门口,一个个踮着脚尖,翘首以盼。
柳意绵在后面的马车里,掀开帘子看慕容恪同他们寒暄,她视线来回扫动,却一直没瞧见爹爹,倒是在夹缝中看见了一片橙色衣角,是个女子。
又过了一会儿,挡着女子的男人挪开步子,柳意绵一眼便注意到了,是乔乔,乔乔来接她了,那爹爹一定也在。
半年未见,她一时热泪盈眶。
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柳意绵拿着帕子朝乔乔挥手。
乔乔看见后,双眸晶亮,悄悄退出人群,往马车的方向跑。
到了马车跟前,乔乔被拦下,柳意绵跟士兵说了下,乔乔便被放行了。
“阿绵”
“乔乔。”
两姐妹许久未见,拉着彼此的手,欲语泪先流。
她们激动得只知道喊对方名字,喊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有太大的话要说,悉数堆在喉间,反而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漱玉贴心的给二人温茶,还添了点心和果子。
“姑娘,乔姑娘,坐下慢慢说吧。”
乔乔娇笑着,同漱玉打了个招呼后,和柳意绵一起坐在了软榻上。
柳意绵摸了把乔乔的脸:“又漂亮了,还长了点肉。”
她离开前,乔乔还穿着粗布麻衣,衣裳虽洗的干净,到底款式老气,压了少女灵气。
因为在军营,吃的不好,风吹日晒,还有点儿面黄肌瘦。
此刻又不同了。
乔乔身上衣裙是绸缎做的,披风上镶着柔软的狐狸毛,发间多了几支珠钗,面色红润,血气旺足,两腮也鼓了鼓,眼尾抹了胭脂,身上有着淡淡的香粉味。
一眼看过去,就知是个精细养着的娇小姐。
“唔,爹爹将乔乔养的极好,真是女大十八变。”
说起柳云浩,乔乔红了脸,羞赧的捏了捏柳意绵腮帮子。
“阿绵也更漂亮了,白了很多,抽条了,是大姑娘了……”
互夸了好一会儿,柳意绵从乔乔怀中抬起小脑袋。
“爹爹呢?怎么没看见他。”
不接她就算了,可这个关口不去慕容恪那小献殷勤,会被人拿由头说事吧。
乔乔指着外面一个穿着文武袍,头戴白玉冠的年轻男子说:“将军在那呢,估计先下走不开,他昨夜一宿没睡,一直记挂着阿绵呢,天还没亮就来等着了。”
柳意绵睁大眸子,不可置信道,“乔乔别逗我了,那分明是个二十五六岁的俊美男子,我爹爹跟他比差远了,大老粗一个,还丑丑的。”
乔乔捂着嘴噗嗤笑了声,坚定的点了点脑袋。
“你走后将军便将胡须剔干净了,这便是他原本的样子,身姿挺拔,容颜俊美,我第一次见他,他就长这样,现在只是比从前沉稳了些,有了大将军的威严气质。”
柳意绵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的记忆里,爹爹一直是又糙又黑的,满脸的络腮胡子,只有眼睛长的好看
“我爹这么好看吗?那为何我没他好看,难道我随我娘亲?”柳意绵风中凌乱,过了好久,等柳云浩打马过来,到了她跟前,她脑子都转不过来 。
“绵绵宝贝,我可想死你了。”
一张帅气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还说这番流里流气的话,柳意绵黑了脸,砰一声关了窗户,差点儿将那挺翘的鼻梁给压扁了。
乔乔拉了拉她袖子。
她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噌的闹了个大红脸,差点儿抠出一座大宅子,她打开车窗,迟疑的喊了声。
“这位公,啊,不对,爹爹?”
“绵绵不想见爹爹吗?好狠的心啊。”柳云浩委屈巴巴凑过来,脸上沾了泪水,眼眶红通通的,里面有很多红血丝。
想起乔乔说他一夜未眠,等了她许久,她心疼的一抽一抽的,如果是以前,她早就跑下马车,扑进他怀里了。
可现在,她有些脸热。
爹爹好英俊,俊到她不好意思扑进他怀里,怕被人误会了两人的关系。
“不是的,绵绵想爹爹了,特别特别想。”
“唉,骗我老人家的吧,你以前那么热情,现在女儿大了就不知道心疼老父亲咯。”
柳意绵无语。
他顶着这样的脸蛋,穿着裁剪精致的衣袍,说是英武非凡,风流倜傥也不为过,一口一句自己老,实在是太欠了。
不过她还是下了马车,扯着爹爹袖子,哄了好久好久。
到最后她都哄烦了,转移话题:“爹,你不去他那献殷勤吗?你瞧周正尾巴摇的可欢呢,小心功劳被他抢了。”
柳云浩不以为意,笑道:“无碍,主上夸了我呢,他体恤你我的功劳,让我赶紧带你回去歇息。”
两人隔着车窗,聊了一路。
柳云浩将她带去了自己买的一座三进的宅院,亲自吩咐侍从安顿好女儿,然后才依依不舍的去牵马,他还有军务要处理。
柳意绵追了出来。
“爹爹,你早些回来,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和你说。”
第43章
回到宅子,已经很晚了。
这座宅子是新买的,柳意绵并未见过,对周遭一切也都很陌生,但有乔乔在,有爹爹在,进门便抖落了一身疲惫,心很快安定了下来。
一行人舟车劳动,疲累不堪,几人吃了顿简易又热乎的晚饭,都回屋子躺下了。
只有乔乔一点儿也不困,给漱玉安排了房间和用度,又命仆人将柳意绵带回来的东西暂且搬到库房忙出一身的汗,嘴角却始终向上扬着。
洗了个热水澡,浑身舒畅不少,柳意绵躺在锦被下,宽大的床任由翻滚,锦被柔软而温暖,还带着一股浅淡好闻的幽香,她舒服得蹭了又蹭。
烛光下,轻轻一瞥,发现房间内的摆设也很温馨。
红木雕花的梳妆台摆满了胭脂水粉,还插着一束她最爱的花,错落有致的书柜立着各种书籍,角落里还有雅致的软榻和矮几
临睡前,她幸福的笑了笑。
乔乔,真的很好很好。
次日。
柳意绵刚醒,就有小丫鬟打了水过来,伺候她洗漱,她不习惯,在军营她向来独立,让小丫鬟离开了。
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十几套没穿过的华丽衣裙,攘括了所有颜色,令人眼花缭乱,上手一摸,触感更是极好。
她这是,过起好日子了?
虽然上一世什么好的贵的都见过,然身份特殊,她小半辈子就像是被宫装和规矩束缚的假人,终日难以喘息。
不像现在,美丽的衣服都是宽松的,自由的。
待一切结束,她想和爹爹乔乔一直过这样的好日子。
挑了件不那么打眼的淡紫色裙子换上,柳意绵坐在铜镜前给自己梳头发,台面上各色胭脂水粉,她用不明白,只拿同款紫色头绳绑了个高马尾。
只是照了下镜子后,觉着和衣裙不搭,越看越古怪,她散了马尾,皱着眉头,不知如何下手了。
好在乔乔很快赶来,帮她梳了一个看着简单却又符合当下女子潮流的发髻,还给她上了妆。
打扮完,柳意绵微微吃惊,她对镜自怜,觉着现在的自己像一只翠鸟,好看极了。
两人说笑着用完早膳,接着在钱管家带领下参观了整座宅子,也见了府内所有下人。
二十来个下人们齐刷刷站成一排,弯着腰恭顺喊道:“给大小姐请安,恭迎大小姐回家。”气势涤荡,震得人耳朵发麻。
“都起来吧,今日下值后都去找管家多领一个月月钱,好好当差,府里不会亏待你们。”
“是,多谢大小姐。”
下人们喜气洋洋,唇角带笑,四散而去。
柳意绵觉着人多了些,府里主子就那么几个,宅子也不大,哪需要这么多人。
不过听乔乔说他们大多是无家可归之人,都是爹爹心善收留的,她也就没再多言。
逛完宅子,柳意绵预备出门一趟。
漱玉认床昨夜没睡好,她也就没带她出门,从府里选了个身姿健硕的侍从,陪她出去。
她去了一趟镖局,收到了存在那儿的几封信。
最新的一封信上写着:老者推拒,举荐才者,已在归途。
柳意绵拍了拍胸膛,狠狠松口气,眉梢一挑,些许得意。
重活一次,她并非什么也没做,帮爹爹拿下肃州后,她给了那几个武者一箱子黄金,让他们悄悄前往东南李家的地盘,找一个能改变战局之人。
前世,慕容恪从起兵到入主京城,花了十多年时间。
并非他能力不足,而是李家在后来掌握了当时世间最强大的火器,成了最大的拦路虎。
李家是武将世家,三代盘踞东南沿海,管着码头的贸易,人丁兴旺,商农业发达,也最先造出了火枪和火炮,一度在战场力压慕容恪。
李家家主李如景能力不亚于慕容恪,但他心胸狭隘,行事不羁,凶名在外,并非贤主。
他也是个极其矛盾之人,乱世之初,既不想效忠腐朽溃败的朝廷,也不愿慕容恪推翻旧朝,改朝换代,他始终守着自己的地盘,寸土不让,也一直暗中筹谋,促动三权分立。
彼时,慕容恪拿下肃州,休养生息一年后,欲举兵往京城攻去,却被李如景阻扰,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对峙了许久。
火器出现后,李如景即刻将其投放在战场,还下了斩首令,慕容恪因此折损了好几个精兵强将,前世爹爹也是为火器暗算,失了性命。
想起这些,柳意绵眸色瞬间暗淡无光。
前世爹爹未离世前,有慕容恪护着,有爹爹撑腰,她其实过的没那么差,只是心性被迫转变了,要学规矩礼仪,要繁衍子嗣,当一个什么都会的内眷。
当火器改变了战局,慕容恪将注意力全须堆在战场,他几度历经生死,她也曾受了牵连,差点儿被火器伤了,是慕容恪为她挡了一枪。
那是柳意绵人生的至暗时刻。
慕容恪昏迷不醒,她怀着身孕,被千夫所指,若非离戈帮她扛着,慕容恪也及时苏醒,她差点儿一尸两命。
此后,她和慕容恪被时事裹挟,万事难由心意,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这一次,她势必改变一切。
而能帮她的人,就在李家势力范围下,是民间一个世代制作经营烟花炮竹的老者,他率先造出了火抢,目前还未被发现。
所幸,她成功拦下了,不过她还得再去一封信。
虽然老者举荐了比他更能耐之人,加上她前世也对火器有所研究,两相结合,事半功倍,不过她还要确保让老者造不出火枪。
记忆被收回角落。
柳意绵将信件加密,辗转寄出,然后在肃州城内最繁华的街道闲逛起来。
半年来,城内战后重建做的很好,街道上的房屋、路面都修补完善,店面都开得红红火火,周围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一派喜气洋洋,辞旧迎新之态。
让人闻了这红尘烟火,心生愉悦。
走完了一整条街道,柳
意绵找了个店家,询问了城内最大的烟火商贩在哪。
到了烟花店铺,夕阳爬上边际,店内伙计已经下值,只有一个头发半白的四五十岁男人在搬弄着堆放杂乱的烟花。
男人见了她来,摸着胡须含笑道:“姑娘想买些什么?现下只有些挑剩下的,不若明日上货了再来瞧瞧?”
柳意绵唇角勾笑,抬眸看了眼身侧侍从。
侍从恭敬的从怀中掏出一匣子黄金,递给中年男人,男人瞪大眸子不解的看向她。
柳意绵打量了一番,财大气粗的说道:“店家,你们家的东西,我都要了,听说你还有工坊,我也想去瞧瞧。”
中年男人嘴都咧开了,听了后半截立刻憋回去,一脸怀疑和防备的看向她。
直至她拿出一枚令牌出来,他脸色方缓和下来,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小心翼翼上前陪着笑。
“原是柳小姐,是小的眼拙无知,差点儿冲撞了您”他上来就是一顿马屁,咬牙想了想,还是决定同意柳意绵的要求。
不过柳意绵没再提了,反而问了另一件事。
“你们应该有商行吧,我需要你联系他们,后日一起来见我一面。”
“有,有的,小的马上去联系。”
她将一匣子黄金塞到男人手上,食指搭在唇上,说了声保密,又命侍从留下协助,然后自己一个人回了宅子。
这个时间,也不知爹爹回来没。
柳云浩是晚膳过后回府的,一进门便大声喊着‘绵绵’,从大门口喊到了内宅。
柳意绵在书房看书,闻声出来,父女两隔着一臂之距,一个低头,一个仰头,互相闪着泪花儿。
柳意绵哭着哭着就停了,痴痴的望着爹爹的脸,鼻尖都羞红了,唔,爹爹好好看。
柳云浩见女儿没扑过来,眉眼低垂,心口发酸,女儿出去一趟,咋还生分了。
越想越难受,鼻涕流出来,他拿起袖子一擦,那粗糙的模样,让柳意绵觉着分外熟悉。
对味了,这真是她那个不爱干净的爹爹,不是旁人假冒的。
她迟疑着,有些嫌弃的嘟了嘟嘴,试探地伸出双手想抱一抱爹爹,动作刚起,男人嚎了一嗓子,一把将她扯了过去,抱着她嚎啕大哭。
“呜呜,绵绵,爹爹好想你,想的饭也吃不下,生怕你受伤了,也怕你吃不饱穿不暖……”
“爹爹后悔了,不该让你去啊,我怎么那么蠢呢!”
……
柳云浩心底积压的情绪如瀑布,声势浩大,一泻千里。
柳意绵听得心酸酸,有人记挂着真的很温暖,她在外受的那些苦,都不算什么了,值得。
她拍了拍爹爹后背,软着调子,像安抚小娃娃一样安抚着他,情绪平静后,又给他弄了吃的喝的,在书房里继续说着彼此这些时日的见闻。
柳意绵隐去了其中波折的部分,她也曾嘱托虞伯伯保密,爹爹还不知她多次遇险。
若是知晓了,日后一定不会再放他她出去的。
聊了两个时辰,父女俩嘴皮子都干了,茶水也喝完了,这才罢休。
爹爹昨日去议事,一看就没怎么睡,眼底青黑一片,她便起身离开。
手刚打开半扇门,柳云浩一拍大腿,忽然惊了声。
“等等,还有一事未说。”
柳意绵顿了下,“快说吧,爹爹别卖关子了。”
柳云浩好几次长嘴,表情像是偷鸡的黄大仙,瑟瑟缩缩,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柳意绵瞪他一眼,他才一股脑将牙缝里的话挤出来。
“就是,那个,主上他,可能,要,要娶妻了……”
第44章
慕容恪要娶亲?
乍一听见这话,柳意绵眼神茫然了一阵儿,身体因震惊而僵硬,但很快调整过来,眨眼间恢复清明。
“是个不错的决定,多收几个女人,他也无需费尽心思笼络人心了。”
柳意绵幽幽说着,旁边柳云浩眉头皱巴巴的,分不清女儿说的是真是假,也瞧不出她是伤心还是释然,本不善言语的他,有些语塞。
该安慰,还是转个话题?
“军师命有意向的下属都可送上家中女儿画像,以供挑选,其实你也可以送一幅画像过去。爹爹升官了,再打拼打拼,一定护得住你。”
“不要,我并非任人挑选的货物,也不愿日后进宫成为笼中雀。”柳意绵郑重摇头,又道,“爹爹,我想先以女子之身建功立业,功成名就后,咱们就退隐,远离京城。”
柳云浩心头郁结散了,拍了拍掌,大叫一声好。
“不愧是我柳云浩的女儿,绵绵,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等咱们退下了,爹爹再给你找个听话懂事的小夫郎,你若喜欢俊俏的,多找几个也无妨。”
柳意绵被爹爹的话惊得连连咳嗽,爹爹这想法,怎么跟钟离期一样。
“爹你赶紧歇息吧,明日再聊。”
她红着脸跑开了。
柳云浩以为女儿害羞了,同意了,他又觉着自己送女儿去北境是对的,瞧瞧,去了一趟回来,听见主上要娶亲都没什么感觉。
不错,他要继续努力,多给绵绵找几个俊秀的美男子,慢慢相看着,好叫她见多识广后,不会再为男子伤心。
不过,绵绵说建功立业,她要怎么建?
怎么不说清楚?叫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到了深夜才睡下。
翌日。
柳云浩天微微亮便起来了,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再洗漱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去了柳意绵的院子。
乔乔说了,绵绵爱干净,喜欢好看的男子,而且他日后不打仗的时候,出门在外要格外注意礼节,不能给绵绵丢了面子。
料想绵绵应当还未起来,他准备在院外的石桌边坐下,到了院门口,却听见了女子练武时喘着粗气的声音。
“绵绵,你这是”
柳意绵正在院子里打拳,打完拳又开始练习射箭在,这是她从北境回来后,养成的习惯,强身健体、提高肢体敏锐度,到达熟能生巧。
毕竟,她给自己的目标是,成为一名神枪手。
看见柳云浩进门,柳意绵放下沉沉的弓箭,擦了下额间的汗珠,又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胳膊和手腕,慢悠悠走到他跟前。
“爹爹,喝杯热茶吧。”
冬日里气温低,她提前在石桌上温了热茶。
柳云浩将自己披风解下,给宝贝女儿系上,“别着凉了。”系好披风后捏了捏她鼓起来不少的小脸蛋,“昨夜是不是有话忘了和爹爹说。”
“是啊。”柳意绵笑着蹭了蹭爹爹指尖,神色些许傲娇,“爹爹请听女儿细说”
她将火枪火炮的事道出,也表明自己对此的看法,她欲借这阵东风,掌控权势,为她想做之事打开方便之门。
这番话,若换一个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但对于柳意绵不是。
她有很多帮手,爹爹,钟离期,漱玉,离戈,还有正在赶来肃州的那个工匠最关键的一个是,慕容恪。
他对自己残存着那一丝情意,也是可以利用的。
她会给他创造出的价值不可估量,就算没有那丝情意,猜想他也是会同意的,只不过,在后期容易被忌惮、打压,又或者招来祸患。
柳意绵觉得不至于此,她懂得急流勇退。
柳云浩听得一愣一愣的,脸色一会白一会又染了薄红,最后眼底绽放出一束强光,将柳意绵从头夸到脚,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绵绵放心,你让爹爹做什么,爹爹就做什么。”
她确实有事需要爹爹帮忙。
爹爹曾在肃州坐镇,对肃州了解的很深入,便找他要了份商行的名单,她要举办一场烟火秀,从中挑选出有才之人。
接下来几日,柳意绵早出晚归,一直在和商行的人接触、交际,一边观摩人心,一边加固火药知识,偶尔还要参观工坊,忙的脚不沾地。
这日,她刚回来,瞧见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
家里仆进进出出,正将她们常用的物件,一包又一包搬出,放进马车里。
“这是做什么,搬家?”
乔乔适时从里面出来,小跑到她跟前解释道,“绵绵,主上说为方便几位将军和大人们去议事、处理公务,让都搬去主上那边,家眷也要过去。”
“去哪?”这也太奇怪了。
乔乔:“主上
现居住在燕王府,是肃州最大的一座园子,原是前朝王爷的府邸,现在翻新、改名了。别担心,那地方很大,咱们便是去了也见不到他。”
柳意绵不理解,觉着这理由太生硬了,若是放在前世的宫廷,她都怀疑是为了软禁这些内眷,牵制大臣们了。
“我不想去。”
“可是军师说你已经很久没去上课了,城内的药材多,有很多新品可以尝试。”
乔乔此话一出,柳意绵惊觉自己好几日没去上课了,那便去吧,她不能顾此失彼,想通了她主动跳上了马车。
到了燕王府门外,马车无法通行了。
掀开帘子一瞧,前面停着十几辆豪华马车,许是耽搁久了,几个穿着精致衣裙的少女从不同马车走了下来,结伴在了一处。
恰巧有几个是她认识的。
孙副将的女儿,孙连城,十八岁,是个寡言少语的清冷闺秀,落落大方,一看就是按照京城贵女的方式,精心培养的。
孙连城平日里不爱出门,若意外和柳意绵碰见,不会因她是她父亲下属的女儿而有所轻视,总是待她很友善。
周正的女儿,周雅兰,十六岁。
周正和柳云浩的是死对头,两人的女儿各自继承了自家父亲的意志,从小看彼此不顺眼,二人自小打到大,坑到大。
只是最近两年没怎么见过。
还有一个是孙副将的侄女,陈莲儿,十四岁,她长相明艳,眉眼带着一股独有的妩媚风情,性格却有一些木讷,比她表姐孙连城更不爱说话。
其他的少女,有些脸生。
她们一个个穿红着绿,给荒凉的冬日增添了一抹亮色,多美的人,多美的景啊。
柳意绵轻嗤了声,说什么为了臣子着想,原来是为了选妃。
第45章
等待的时间越久,周遭喧闹声越大。
年纪相仿的少女们都开始交际了,询问芳龄、家世,家中几口人,平日爱做什么不一会儿便形成了几个小团体。
其中,以孙连城为首,她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像一朵淡雅却惹眼的白牡丹,几个少女手拉手过来同她见礼,她微微颔首,浅笑回应,仪态万千。
倒是旁边的周雅兰比她还高调,神色倨傲,扯着大嗓子逢人就介绍自己,生怕没人认识她。
“本小姐乃是右中郎将周正周将军唯一的嫡女,诸位日后进了府,可来找我和孙姐姐一起玩儿”
几个家世比她低的少女纷纷应和,将她捧得高高的,如踩云端。
柳意绵瞥一眼便放下帘子,从桌上拿起一本兵书来看,打发时间,枯等着实令人难受。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继而是细小带密密麻麻的讨论声。
沈其岸领着十来个侍卫打开大门,左边的侧门也打开了,侧门是适合马车通行的。
他环视一周,确定了位置,快步走过去,敲了敲车窗门。
“柳姑娘,主上命我等来接您入府。”
柳意绵放下兵书,好看的眉轻轻拧着,觉着这话怪怪的。
思索了会儿,从泛黄的记忆中找到了诡异之处,前世她也是这时偷摸送上了自己画像,没几日就被接进慕容恪府邸。
是沈其岸来接她,也说了同一句话。
乔乔伸出在她跟前晃了晃,她回过神,拉着乔乔和漱玉一起下了马车,一下车她便被侍卫围着,保护着。
盖因困滞在这儿的女子太多,都凑过来看热闹了。
“她们是哪位大人的内眷,瞧着挺朴素的,为何是她先进,还是沈大人亲自相迎?”
“是啊,马车上没标识,如此大的排场,莫非是孙家小姐?”
“不对,孙小姐的马车有标识,就在我们前面呢,你瞧,穿蓝色裙子的就是孙小姐。”
“竟有比孙小姐还得脸的,看来这位小姐是注定要入选了,真羡慕啊。”
“希望我也能入选”
周围窃窃私语不断,都在猜测被围着的女人是谁。
就连孙连城都有些好奇了,低头想问周雅兰,却发现她脸色发白,帕子都快扯烂了。
“雅兰,你认识她们?”
周雅兰抬头,对上孙连城温柔的眼神,咬着牙气愤道:“是姓柳的小贱人!真不要脸,只会勾引男人的下贱坯子。”
孙连城罕见沉下脸来,听不惯这些污言秽语:“雅兰,别说了,不可无礼。”
周雅兰一愣,眼眶不禁红了。
孙姐姐一向温柔待她,小事上也挺纵容她的,如今竟为了柳意绵那贱丫头斥她,她又难过又委屈。
“孙姐姐,你可能不知道,柳意绵这小贱人很早就喜欢主上了,逼着她爹非要住在军营就是为了近水楼台,日日痴缠主上。
而且我爹说她还不要脸的追去了北境,一定是在北境的日子,主上找不到其他女人,就被她勾引了去,这才在主上那边得了脸面”
周雅兰事事爱掐尖,又受了父亲影响,对柳意绵从小时候的不满、嫉妒到了现在的深恶痛绝。
她是少有清楚知晓柳意绵喜欢主上之人。
她也想成为主上的女人,日后进宫当娘娘,皇后她不敢想,但贵妃之位怎么也得是她的才行。
亲眼目睹柳意绵这死对头比她先进入府里,还在主上那得了脸面,她心里的那团火越烧越旺,烤得她喘不过气来。
孙连城摸了摸她脑袋,她更委屈了,抱着她胳膊哼哼了两声。
柳意绵听见了周围的议论声,但左耳,进右耳出。
进了府内,沈其岸安排了软轿,柳意绵不愿坐轿子,和乔乔、漱玉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走去自己将要住的院子。
她们住的院子很大,环境雅致,院内有一条小溪,里面有鱼儿在游淌,院外有一个人工湖泊,比她们自己的宅子要好不少。
王府的人安排的很细致,她们连房间都不用选。
柳意绵和乔乔、漱玉一起住在东厢房,爹爹住在西厢房,后罩房住着五个丫鬟小厮。
待遇是挺不错,听说出入也自由,这让柳意绵漂浮不满的心沉了下来,不再抗拒了。
这几日疲于奔波,柳意绵放下戒备,跑去床上补觉,浑然不知今日她的名字,在十几个少女嘴里传得沸沸扬扬。
柳意绵离开后,燕王府的门砰一声关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侧门被打开,沈其岸只道时间不早了,让所有人都上马车,直接乘坐马车从侧门进府。
她们在家中都是千娇万宠的小姐,被人像赶鸭子一样,迅速赶去了住的院子,一路上积攒了满腹的火气,却无处发泄。
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唯一例外的,柳意绵。
柳意绵什么都没做,就出名了,还收获了不少的艳羡和嫉恨,不过她对此没什么想法,她根本没递画像上去。
这一次,那劳什子贵妃娘娘,谁爱当谁当吧,她不稀罕。 。
燕王书房。
慕容恪放下公务,视线落在桌案旁堆着的十几副画卷,打开一副画卷,皱了皱眉,丢了。
再打开一副,这次只打开一角,继续丢了。
直到最后一幅画被打开,依旧不是自己想看的,他脸色越发难看,没有她的画像,没有。
她一点不在意自己了。
慕容恪笃定。
心口闷得难受,他下意识锤了下,离戈进来时看见的便是他伤心到难以抑制的一幕。
目光落在铺了满地的美人图上,洞悉了一切。
唇不经意微微上扬。
看兄弟落寞,真是一件挺有趣
的事儿。
离戈捡起地上一幅美人图,放在慕容恪手边,略微可惜的说道:“别找了,她没有送上画像,想来是真的不愿,不若换个人喜欢?日后你可是帝王,坐拥天下美人,她不适合也不屑做你的皇后呢。你若真心喜爱她,又何必让她困在腌臜的皇宫?鹰就适合在草原上翱翔,不适合当金丝雀。”
慕容恪目光沉沉望向离戈,想起前世他的作为,越看越看不顺眼。
前世他总在外征战,命离戈时常回去看望她们母子,捎些东西回去,顺带照应她们。
谁知离个竟动了撬他墙角的心思,他如何不气!如何能待他如从前!
慕容恪冷哼,说话时带着对情敌的防备,“本王不会折断她的翅膀,她想做什么,本王都支持,但她,永远是本王的。”
离戈翻了个白眼,一口一个本王,吓唬谁呢。
就他这般,坐在那巍然不动,哪能打动柳意绵,何况,现在又弄出这么多莺莺燕燕出来,她指不定多膈应。
离戈知晓他此举用意,不过是打个窝,一网打尽而已,但他知,慕容恪知,柳意绵不知,估计两人之间还有的磨。
“收网的时候通知我一声。”离戈说完要走,走前又道:“那些女子最近都在打听她,你已经将她放在众矢之的了,别再害了她。”
慕容恪这才正眼看他。
“知道了,我不会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
深夜,慕容恪辗转难眠,想起了前世,又想起了离戈的话,心中越发煎熬,便起身出门逛逛。
今夜是十五,月满西楼,光华下万物可视。
其实慕容恪没有前世的记忆,只是那个梦里,他以旁观者的视角看见了自己和柳意绵煎熬、苦涩的前世。
梦里的他像块冻干了的木头,不知如何言爱,只知道给她一个女人想要的所有东西,除了名分,可名分是她最想要的。
他也想给她名分,可每次想徐徐图之后,总是出现意外,他无瑕在战场之外护她无虞,她身后也没有其他人,便不想她太招眼。
可他终究是付了她,让她空等了十年。
终于杀入皇宫后,他想抱着她,为她举行盛大的封后典礼,可她却遭人暗算中毒了。
任清雪手中有一味重要的药材,可帮她解毒,可任清雪吃了药材,逼他封她为妃。
朝堂不稳,绵绵又身中奇毒,他退让了,既然任清雪非要进宫,那他心安理得拿她当血包便是。
可他没想到,也是这个决定,将绵绵气到吐血昏迷。
梦中他只看到了离戈和‘他自己’打了一架,决裂了,离戈带走了她,并不知晓最后她有没有活下来,而他和离戈又是怎样的结局。
他每日都在回想所见的一切,得出一个结论,前世的自己过于窝囊,保不住心爱的妻子,还不长嘴,让妻子饱受折磨,对他心灰意冷。
所以,这一次,他要将所有阻碍他和绵绵的人都送走,他要不断强大自己,让她堂堂正正,和他一起接受万民朝拜。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柳意绵的院子外。
她住的屋子里还有灯。
他弯腰捡了颗石子砸在窗户上,一次没回应,又砸了三颗,第四颗石子落下,窗户打开了。
看到院外的慕容恪,柳意绵怀疑自己熬夜太久,眼睛坏了,揉了揉眼睛,他还在,并非幻影。
“你来做什么!”她没好气问,说话都带着股防备,像是刺猬张开身上所有的刺。
她长发散开,穿着一身白色中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绯色,慕容恪仰头看着这一幕,喉结滚了滚。
“柳姑娘,我有事和你说,能否下来一叙。”
“不愿。”
“其实,上次我骗了你,我做了个梦,梦见了前世的你我,我负了你,对不起”
柳意绵要关窗的手落下。
她静静的听着男人一口气将前世的误会都解释清楚,又伸手发誓这一次一定不会负她,还说了他让那些女子进府的原因。
早几日,柳意绵已都猜到了,她也释然了。
不管是这一世还是前世,柳意绵都克制不了自己的心,她从年少便爱他,爱了数十载,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她最怕她的爱不值得,怕自己真的爱上了一个坏男人,知道真相后,她反而放下了。
“慕容恪。”
她不带情绪轻轻喊了他一声。
慕容恪满含期待望着她,却在听到她的话后,眼底的光一寸寸败裂。
“我都知道,但前世你我过的太艰辛了,我不愿走回头路。而你,或许该走一条捷径,这样对你,对大晋子民都是不错的选择。”
她叹了声,关上窗户,心乱糟糟的。
就这样吧,没意思了。
之后一连半月,柳意绵没见过慕容恪。
她忙得上气不接下气,时间安排得很满,从不参与那些小姐们的聚会。
清晨她要练武、练习臂力和箭术,上午去离戈那里学习制作最新的毒药,下午出府召集工匠秘密在山间研究火药和火枪
只是可惜,总是还差一点儿。
不是火药不够猛,就是枪身不够坚固,又或是大炮射程太低,还容易炸膛,损毁率极高。
她最近也不折腾自己了,还是等那人来再研究研究吧。
按照行程,应该这两日他就要到了。
第46章
柳意绵今日难得没出门,窝在小院里休闲度日。
“姑娘,那边又递来一封请柬,已经第二十封了,她们有这种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漱玉拿着一封请柬,从院外走进来,随手将帖子扔了。
这种事情每日都会上演,毕竟她家姑娘从不参与这些女子的集会,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拜帖,反叫大家都开赌了,赌谁能将她家姑娘喊出去。
“不管她们。”
柳意绵打了个哈欠,指尖翻了一页书,余光瞥眼被扔掉的帖子,觉着无趣,又夹着些许怅然。
随她们闹腾吧,也闹不了多少时日了。
听闻离戈正在当月老,给这些女子们挑选合适的夫婿呢。
挑法很讲究,既要暗中打压她们父亲,分散权利,制衡臣下,又要看起来双方都满意,不失一段佳话。
若臣子们不服,那便来硬的,狠狠敲打,好叫他们消停几年,不敢再动歪心思了。
是以,费了些时日,大半个月了,府里的女子越来越多,却一个都没走。
柳意绵偶尔会感慨一下她们的命运,但她暂且帮不了谁摆脱命运,只能先改变自己的,再谋求局势的改变,而不是当某个人的救世主。
用完午膳,柳意绵带着漱玉出府,进了一家成衣铺,换了身男装,从后门坐马车去了一座宅子,宅子里存放着这些日子的成果。
等两日后那个名唤冯生的少年过来,再一起研究研究,就可以邀请慕容恪他们过来验收成果了。
走时,她还从工坊带走了一批烟花,她之所以这么忙,一是为了研究火炮,二是为了在除夕夜举办烟火秀,以掩盖她弄出来的大动静。
忙完回去,天色渐沉。
沿着湖边走一圈就能到柳意绵住的院子。
然半路有人在湖边亭子等候已久,来人见她走近,主动迎上,拦住了去路。
“站住!”
柳意绵脚步一顿,抬眸,周雅兰已经张开双手,站在了路中央。
“你去哪儿了,整日整日往外跑,是不是去见野男人了,私德败坏,下贱无耻,你也好意思入燕王府竞选。”
“让开,我做什么跟你有何干系。”
柳意绵觉着晦气,本就疲累,又见到了死对头,说出的话比素日锋利,一下子将对方惹恼了。
周雅兰一愣,被她冷冽的气势吓到,无意识缩回了手。
心下震惊,这是她时隔两年再见柳意绵,死丫头怎么变化这么大,脸一板,怪吓人的,尤其那双眼睛,跟淬了毒一般。
而且她的容貌白了很多,长开了,也圆润了不少,五官不算多惊艳,凑在一起却很精妙,有点儿讨喜。
呸呸呸,不对,死丫头怎会讨喜,讨人厌还差不多。
她傲气的哼了哼,眼神高高在上,轻蔑不屑。
“当然有关系,我警告你,你不许竞选,有我在,是不会让你
成功的,你这么丑怎好意思进府,识相点自己赶紧退出。否则,我就去告发你私通外男,不守妇道”
聒噪!
“好狗不挡道,快滚!”
这刺人的粗嗓门,柳意绵听得耳朵疼,她拽紧周雅兰胳膊,用力将她扯开。
“啊,你敢推我小贱人你呜,好疼”
柳意绵忽略了自己现在的手劲儿,没收力道,周雅兰顺着那股蛮力滚了下去,直往湖边滚。
她滚去的位置,有一颗柳树挡着,不会有危险,顶多受点皮外伤,不过这都是她犯口戒后应得的。
柳意绵没回头,抬脚就要离开。
“啊啊啊!孙姐姐救我。”
周雅兰喊这一声,柳意绵才发现亭子里还有两人,被红漆圆柱挡住了视线,她们又安安静静的,很难发觉。
两人走了出来,是孙连城和她的表妹,陈莲儿。
“柳姑娘。”她们浅笑颔首,齐声见礼,柳意绵微微勾唇,也礼貌的回了一礼。
陈莲儿去扶跌得脸色惨白,哭爹喊娘的周雅兰。
孙连城径直走向柳意绵,秀眉轻轻拢起,含着一抹歉意和忧愁的说:“柳姑娘,我们姐妹二人在亭子浅眠,未料到有人来此,并非故意偷听的,还请原谅一二,过后我们姐妹自会上门赔罪。”她这番话说的漂亮、坦然。
柳意绵自是不信,她们和周雅兰分明是一伙的。
她也不反驳,只是道:“无碍,本就没有罪过,何故赔罪,孙小姐,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刚走出几步,孙连城小步追了上来,迟疑了片刻,拉起柳意绵的一双手,再次真切的道着歉:“周妹妹方才的话,你别介意,她就是被宠坏了,口无遮拦,心底不坏的,我回去后会细心教导于她。柳妹妹放心,日后若有幸一同入府,姐姐自会护着你”
“孙小姐。”柳意绵一字一顿,冷冷抽回了手,笑的意味深长。
她低头贴近孙连城耳边说,“可惜了,我没送上画像,恐怕和孙小姐做不成姐妹了。”
所以,别再来试探了!
孙连城瞧着清高淡雅,对谁都好,实则野心不小,一直想入主中宫。
前世慕容恪重伤昏迷,也是她父亲孙副将闹的最欢,只是被离戈强势压下去,慕容恪清醒后,他立即勾结其他人逼婚,想将自己女儿送上位。
可惜,筹谋已久,却被柳意绵给截胡了,柳意绵成为了慕容恪十多年来唯一的女人。
之后几年孙连城一直想嫁进来,一开始讨好柳意绵,想借她接进慕容恪,发现无法成功后,恨上她了,总是联合其他女子一起打压她。
到最后熬到22岁,还是顶不住压力,在家里安排下出嫁了。
柳意绵想要孙连城明白,她对慕容恪并无心思,希望别再来打搅她,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没时间和这些娇小姐们勾心斗角,耍心眼。
说完,她礼貌颔首,不再流连,背影洒脱、不羁,好像真的很不屑似的。
望着柳意绵远去的背影,孙连城缓缓勾唇,不置可否。
回了院子,柳意绵心境更沉重了,闷闷不乐。
和孙连城的几句话,让她忆起前世刚入宫时,同那些命妇、贵小姐们打交道时的憋闷。
虽不是夹枪带棒,却真真假假,如在云雾,她不喜欢。
还好,这一世她选择了对的路。
柳意绵以为经此一遭,不会再有人打搅她了,谁知此后门庭若市,再无清净。
来找她的少女们越来越多,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她出门一步,就有人亦步亦趋跟着,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周雅兰被她摔了一次,也日日来骂街,还往门口泼自己的洗脚水。
几日后,更有甚者,直接在她院子不远处集会,作诗作画,放风筝
柳意绵不胜其扰,让漱玉去找慕容恪,他自己惹出的烂事凭什么让她受累,慕容恪动作很快,一刻钟不到,人都被请走。
“对不住了,柳姑娘,主上说以后都不会有人来打扰您了,您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属下。”沈其岸抱拳,郑重道歉。
“好,我确有一事需要沈大人相助。”冯生马上要到码头了,她得去接他,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找人暗中相护更保险。
沈其岸武功高强,比爹爹的人更厉害,也更合适,毕竟她做的事,也希望他能给予支持。
两人换了身粗布衣裳,上了妆,伪装成兄妹,去码头接人。
等了小半个时辰,船终于停靠在岸。
密密麻麻的人群肩并肩涌出,柳意绵被冲撞几下,沈其岸护着她到了百米开外。
等人终于少了些,她才上前踮着脚寻人。
“让让,都让让,不许逗留,快走!”
七八个高大强势的男人拿着刀剑在驱赶人群,表情凶煞,旁边人都改道溜了,只剩下柳意绵和沈其岸还堵在正中央。
“还不走,老子弄死你们!”
见二人迟迟不走,声音又拔高了些,有几人还抽出了佩剑,明目张胆的威胁。
沈其岸皱眉,手按住腰间软件,蓄势待发,柳意绵冲他摇了摇头,不过是让道而已,先暂时忍下,不要将事情闹大。
两人退开,同时,船上下来一个模样俊美的黑衣男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约莫二十来岁,身上有一股子少年特有的锐气和张狂。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他们做的事也都很狂。
“怎么了,你认识他们?”沈其岸不喜这种目中无人的人,默默朝他们翻了个白眼,一回头发现身侧少女瞳孔睁大,脸色惨白,额间也冒出了细汗。
“不,不认识,我们回去吧,快走。”柳意绵心扑通扑通狂跳,李如景怎会来肃州,难道他知道了她在暗中做的事?
他是跟着过来查探的?他知不知道火枪的事,冯生还安全吗?
想起前世和李如景对峙的那几年,柳意绵如遭雷击。
李如景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她很怕某个同僚不知不觉就被斩首行动弄死了,也怕自己的成果会被摘取。
得赶紧回去和慕容恪、离戈说一声,让加强戒备,最好活捉了李如景,如此还能直接和对方谈判,暂且减免战事。
“可你要等的人”
“不等了,他应该自己走了,我们先回去。”
情急之下,柳意绵慌乱抓住沈其岸胳膊,往马车的方向跑,跟逃命似的,瞬间吸引了身后几个男人的注意力。
包括李如景。
第47章
“爷,您去哪?”
几个彪悍大汉将前路扫清,一转头就见自家爷竟跟在了一对兄妹后面,穷追不舍。
他们赶忙追上去,各个面露不解。
李如景凌厉的丹凤眼一扫,下属们立刻低眉垂眼,唇色一点点泛白,明白自己多话了,生怕热恼了小祖宗,便不再多言。
他们不着痕迹,追踪了许久,跟随着那兄妹两的马车,从码头直达城内最繁华的一条街。
越深入,几个下属面色愈沉重,他们暗中潜入肃州,本不该如此高调,却
余光瞥一眼李如景,既担忧又恐惧,但始终不敢继续说话,以前也有这种情况,有人多嘴了,当场被割了舌头。
比起被敌人
发现,他们更怕受到自家主子的变态惩罚。
眼看着兄妹两的马车停下,二人进了一家成衣铺,有人小心翼翼问:“爷,我们还进去吗?”
李如景神色淡淡,从袖口拿出一把玉骨扇,随意把玩着。
“去后门。”守株待兔。
少年人眉骨高耸,斜长入鬓,俊美的容颜让人不禁驻足观摩,却在他看蝼蚁般的目光下,不敢多对视一瞬,如惊弓之鸟,瑟瑟发抖而逃。
柳意绵换了身衣裙,头上戴了帷帽,发髻也换成简单的少女披发,只妆容未变,应当没人分辨得出。
她嘱托沈其岸贴个假胡子和粗眉改变妆容,自己先去后门的小胡同里等着,这儿停着一辆马车,每次都在等她回府。
从门缝往外瞅一眼,没发现什么动静,马车好好的停在原地。
她松了口气,正要抬脚迈出,沈其岸姗姗来迟,轻轻喊了声:“等等,我去探探,若无事再喊你。”
柳意绵麻利的点了下小脑袋,嗖的缩回迈出的那只脚,她不乱来,她可惜命着呢。
沈其岸出去巡视,巷子里寂悄悄的,空气都是阴凉的,透着股诡异,软剑刚挑开帘子,一支冷箭迎面袭来。
他侧身躲过,提了提气,飞身至马车车顶,一脚踢散车顶,将里面的人一刀抹了脖子。
同时朝后喊道:“先别出来。”
柳意绵僵硬的扯了扯唇,没回应,只能干眨眼,吞了吞口水,她现在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脖子上横着的剑差一毫厘就能让她血溅当场,含恨而亡。
她努力眨巴眼,挤出两滴干泪:“公子,可是小女做错了什么,为何如此对我,是否有误会?我可以解释的,能不能先收回剑。”
李如景薄唇一勾,眼底杀意腾腾:“认识我?”
柳意绵瞪大眼睛,茫然无措的盯着他,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不认识。从未见过。”
“呵,满嘴谎言,不认识为何一见爷就逃。”
“公子的属下太凶了,小女害怕,就想和哥哥一起回家,没,没说谎。”
少女软着调子,缩头缩脑,可怜兮兮的,说的好像真的似的。
李如景眯了眯眸,不置可否,抬眸扫一眼院子外,听见打斗声后,原本松开了些的剑更紧了。
在门被一脚踢开时,他直接一手扣着柳意绵脖颈,带着她往后退了退,站在了数米开外。
“放开柳我妹妹饶你不死。”
沈其岸浑身气势压了过去,不救下人誓不甘休的眼神。
李如景五指并拢,柳意绵脸色立刻白了些,她嘴上喊着疼,不要杀她,手悄悄做了个姿势,让沈其岸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可知道我爹是谁,想害我妹妹,在肃州别想活着回去,还不束手就擒”
李如景的七个下属少了一个,还有两个伤残的,他们都进了院子,前后夹击着沈和岸。
是时候了,柳意绵朝沈其岸眨眨眼。
对方会意,抬手射出一支短箭,那箭朝着李如景眉心而去,他下意识松手,改为揽着她的腰旋转几圈,躲开了攻击。
砰的一声,李如景还未站稳,就被推倒在地。
男人总是充斥着冷漠和戾气的眸失焦了片刻,那双好看的瞳仁再次出现光亮时,想起身,却发觉全身无力,意识正被一点点剥离着。
“你——”
“你什么你,蠢货,让你拿剑威胁我,让你掐我脖子,活该!”
柳意绵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剜了他一眼,又死劲儿踹他几脚,发泄着方才的恐惧。
她踢着他的腰,不自知的带着点儿自得和小小的恶劣心理。
这可是鼎鼎大名,在东南无人敢惹的李如景唉,竟然被她毒倒了,太有成就感了。
“沈大人还等什么,赶紧将人清理了,再把他带回府里。”柳意绵指了指沈其岸身后的几个大汉,又指了指地上的李如景。
沈其岸收起眼底震惊,吹了声口哨,十几个乔装打扮的士兵顿时现身,将他们全然围困,兵器碰撞叮铃响着,柳意绵坐在台阶前看戏似的。
正欲收网,一个大汉被捉前,出乎意料丢了一个瓶子到李如景身侧,李如景还未完全陷入昏迷,用尽全力抓住瓶子,一口灌进了嘴里。
柳意绵吓得站了起来,意识到出岔子了赶紧往沈其岸身侧跑,却在半道被重新站起来的李如景牵制,一个手刀砸晕了。
“放开她,我放你们走。”
沈其岸也被这反转的一幕惊到了,心里一阵阵恐慌,李如景还真是不好惹,柳姑娘的毒那般厉害,他还能破局。
不行,这人太恐怖了,他不能放任柳意绵在他手中,即便是放了他,也要救回她。
李如景脸色铁青,中了一计后再没方才的狂妄,只有弑杀的躁动,剑已划破柳意绵白嫩的肌肤。
“都让开,再找两匹马过来。”
沈其岸一一照做。
李如景又要求放了给他递药的大汉,沈其岸将其一脚踢到了他跟前。
马儿到了后,两人翻身上马,带着柳意绵街头横行,沈其岸带人追过去,追到了郊外。
寻到了绝佳逃生处,他们便将柳意绵被扔到了草地上。
沈其岸也不追了,第一时间将柳意绵带回府上,请了离戈过来检查,离戈给她闻了闻香料,她当即醒了过来。
屋子里有很多双眼睛,热切的盯着她。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后,柳意绵难受得眼里包了泪,默默举起身上的被子,蒙到脸上。
她没脸见人了。
被子里鼓鼓一团,离戈瞧了好笑,拉了拉被子没拉动,无奈道:“别气了,出来吧,小心憋坏了。这事儿不怪你,你做的够好了。”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自在码头看见李如景后,她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遍,想了很多法子,她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这才拉着沈其岸离开码头的。
冯生混在码头人群,她不能冒一丝一毫的险,所以装作落荒而逃的样子,吸引李如景的注意力,以防冯生被发现,也为了诱敌深入,继而捉之。
李如景是个极其敏锐、多疑之人,同时又有些自负和轻狂,见她不对劲儿很容易上当追上来。
后来的计划如她推演的一般,原本她该带着李如景去慕容恪面前邀功的,可现在
原来自负的另有其人。
她还记得自己弄错了药材成分被离戈惩罚,慕容恪帮她躲了过去,可能这就是迟来的惩罚吧,她太自信,太大意,导致计划出了纰漏。
被子里的小人儿唉声叹气,谁劝都不出来。
屋外响起急切的脚步声,慕容恪人未至,声已到:“绵绵,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他奔进屋子,旁人下意识退开,他几步来到床边,一屁股挤开了坐在凳子上的离戈,掀开被子,瞧了瞧。
柳意绵映着泪痕,通红的眼眶在他眼底被放大了无数倍,他颤抖着摸了摸她侧脸,还没说话,两道泪水就落了下来,砸在了柳意绵脸上。
冰凉的泪恍惚有千斤重,砸得她意识恍惚。
也让旁人张大嘴巴,久久无法回神。
身为父亲,柳云浩也没这么夸张,不过他早已知晓女儿无事,只是,主上何时对女儿如此深情?
北境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莫非姓虞的没说真话?
老父亲一时间,心头好似万马奔腾,想上前将轻薄女儿的人拉开,手伸出去半晌又没继续动作。
身份,好像,不对等啊!
离戈却没这个顾忌,抬手将伤心的慕容恪扯开,颇为无奈的说:“她很好,身体壮实着呢,伤心是因为没抓到李如景。”
李如景?他来肃州了?
慕容恪从容的拿帕子擦了泪,一点儿也不怕旁人笑话自己,目光扫视一圈,落在了乔乔身上。
乔乔愣了下,被漱玉提醒了声,忙道:“我去给绵绵准备吃的。”漱玉儿跟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慕容恪、离戈、柳云浩。
离戈长话短说,将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慕容恪听得眉头一皱一皱的,拉过柳意绵的手,满脸的担忧和关怀:“日后不能用自己做局,这世间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离戈:这人也太肉麻了,脑子有病!
柳云浩内流满面:能不能放下我女儿的手。
柳意绵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感觉被骚扰了。
“那个,我给李如景下了迷迷香,一月不散,你们还是可以凭此追逐他的,若是能活捉,就可以和李家谈判了。”
慕容恪当即恢复正色,对离戈下了道命令:“这是你制的香,你最懂,迅速去追,追回重赏。”
离戈觉着他是故意支开自己,可话毫无破绽,只能闷着一口气出去了。
离戈走后,柳意绵想了想,将冯生的事告诉了慕容恪。
那日慕容恪在她楼下坦白,却只说了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所以他并不知道前世发生的一些大事。
听完她的话,男人脸色深沉,摸了摸柳意绵脑袋,突然向她弯腰深拜:“多谢绵绵为百姓做的这一切,本王会永远铭记于心。”
“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慕容恪离开后,柳意绵后知后觉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上面男人指尖的微凉似乎还在,脑子里一直闪过他弯腰的一幕。
心口涌起一阵古怪的潮湿。
第48章
柳意绵如今行事,思虑周全,总会想出两三个备用方案,她曾与冯生约定,若她未出现在码头,可在附近一家茶铺寻人,自会有人接应他。
慕容恪办事效率也很高,他派去的人很快在柳意绵准备的宅子里找到了冯生,将其带到了更安全的地方,日夜保护着。
“要见一见吗”柳意绵刚用完早膳,慕容恪便来汇报他的进度了,双眸闪着零碎的光,定定望向她眼底,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装作没看见,点了下头。
到底是她请来的人,必须加深印象,以后她的功劳才会更显著,万不能被旁人摘了成果。
“王爷,我们走吧。”换了身粗布衣衫出来,柳意绵轻轻喊了声,却没瞧见原本正坐在石桌旁的男人。
院子里除了她,空无一人。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男人闪身而入,一出现便叫柳意绵失了神,他换了身粗布长衫,衣服也是淡蓝色的,都用金线绣着竹叶纹。
旁人若看了,只怕会误以为她和他是一对夫妻。
撞衫了,她想回去换一件衣裳,脚刚往里挪了下,慕容恪便道:“时辰不早了,我们需得早去早回。”她也就歇了心思。
“走吧。”她挑眉示意,不满他干愣在那儿的行为。
“等等。”
慕容恪从袖口拿出一枚简易的木簪子,欲往她发间簪去。
柳意绵如临大敌往后退,保持着安全距离。
他微微抿唇,牵出一抹苦涩:“你的簪子太过华丽,与衣裙不搭。”
柳意绵摸了摸发间簪子,发现确实忘了换,瞥到慕容恪手中只简单打磨了下的木簪,也就没拒绝,“多谢,我自己来就好。”
她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簪子,迅速替换了。
他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唇角勾着浅笑,她莫名觉着耳热,这奇特的氛围,怪尴尬的。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直至他将她带到他房间,她攥紧袖口,脸倏地黢黑,火气也蹭蹭往上涨。
这人是什么意思,说好的带她去找冯生,怎往他房里带了。
他是听不懂话吗?
她都拒绝他了,难道他要像漱玉话本子里的男子一样,要玩儿强制爱?
脚步黏在了地面,柳意绵耷拉着脸一动不动,慕容恪推开房门眼神示意她跟上,没得到回应也不急,自顾走到床边,按了个开关。
床轰隆一声,移开了半扇。
慕容恪跳进床底,只露出个黑色的脑袋,朝柳意绵招手,她错愕的眨眨眼,身随心动,走到了床边,这里竟然有个地道。
脸蓦然红了,隐隐发烫,她不该胡思乱想的。
慕容恪朝她伸手,“下来,我扶着你。”似乎是怕她不接受,补充道:“下方地势不平,光线暗淡,不适合”
他话没说完,柳意绵将手覆了上去,抓紧了些,像一只灵活的兔子般跳了进来,脚刚沾地就崴了下,他没说谎,下方的路坑坑洼洼一片。
还好慕容恪眼疾手快将她往怀里一拉,一只大掌更是下意识环在她腰间,帮她稳定身形,隔着几层衣料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炙热,很烫很烫。
冬日里的男人,果然是个火炉,所以前世冬日里她总爱缠在他身上取暖,然后被捉住索要报酬,被他逼出一身热汗
意识到自己想入非非了,柳意绵脸色越来越红,还好地道光线暗淡,他看不到,她窘迫的抽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别乱动,这样更安全。”
他手腕一个翻转,同她的,十指紧扣。
柳意绵摸了摸热热的脸,没再反抗了,跟着他一起下了地道,地道狭窄、阴暗,即使拿了夜明珠也看不明确,她无意识靠近着他。
慕容恪一言不发,但强势的将她揽在怀里,带着她走。
一开始柳意绵还有些不适应,暗暗隔开一丝距离,随着他们的深入,地道不时出现各种虫子,还有蝙蝠时,她便窝在他怀里,安安静静,乖巧的不行。
直至眼前出现一丝光亮,她才猛地甩开他的手。
她们出了地道,又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来到了寂无人烟的大山里,山内有重兵把守,若无命令,一只鸟儿都不会放进去。
“这是哪儿?”柳意绵眼观八方,耳听四路,将眼前所见一一记在心底。
“这是新发现的矿区,据说矿石纯度很高,和平常的不同,我想,或许你们用得上。”
难怪那么多士兵把守。
“冯生,还有你们实验的半成品,也都运了过来,这里足够安全,除了本王,谁也进不来。”
柳意绵眉梢轻扬,“如此甚好。”
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到了住的地方,慕容恪指了指一间木屋,“冯生就住里面,你进去看看吧。”
“我在隔壁,有事喊我。”
柳意绵迫不及待点头,去木屋前敲了敲门,急切的小模样让慕容恪又心酸又觉着可爱。
“请进。”
听见敲门声,里面有人在回应。
柳意绵下意识皱眉,这声音
许是她停留在门口太久了,里面的人等不及了,出来寻她。
“柳小姐,屋外冷,快请进来喝杯热茶。”
柳意绵抬眸,审视的目光落在冯生白嫩的脸蛋,继而滑至脖颈,没有喉结,眉目温婉,嗓音尖细,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我还以为你是男子。”
冯生将茶盏推过去,礼貌笑道:“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小姐可愿听听我的故事?”
柳意绵抿一口茶,莞尔笑笑:“愿闻其详。”
冯生是她要找的老者的孙女儿,原名冯小妞,父母只在乎男丁,她在家中不受待见,分明对制作烟火很有天分,所得成果却悉数归了弟弟。
父母因为她是女孩儿,并不愿她学会祖传手艺,见她在祖父身边越发得脸,便将她锁在家中,要将她嫁出去。
她也以为嫁人或许是个出路,便同意了,寻了个愿意让她抛头露面开烟火铺子的男人,一开始日子还算可以,她靠着手艺开了铺子,帮家里挣了不少钱。
后来的日子一言难尽,铺子挣了钱他便不让她外出,而是由他自己经营,将她关在家里,想让她生孩子,生孩子而已,她也是愿意的。
可刚怀孕就发现他用自己的钱养了三个外室,日日在外花天酒地,她甚至还偷听到,他娶她就是一场算计,不过是看中了她的手艺罢了。
她性子烈,一气之下回了娘家。男人不善经营,不到一月便带着外室上门闹,要将她抢回去,推攘中她失去了孩子,至此心灰意冷。
在她绝望时,父亲和弟弟强势的帮她教训了男人,还帮她和离,接她回家养身子,坐小月子那段日子,她天真的以为父母还是爱她的。
可惜了,又是一场算计,她被迫成为家里没有工钱的小工,日日辛
劳,他们还要她一月做出三款市面上没有的新品,她稍有反抗便会招来全家的讥讽,说她一个和离过又小产了,不能生育的女人,不会有人要了,只能靠着弟弟
说到这,冯生嗓音哽咽,泪若悬河。
“没想到最锋利的刀子,至始至终都是我从不设防的家人那时我以为自己没有出路了,可突然某一日,隔壁来了两个邻居,他们出手阔绰,心地善良,次次对我出手相助。他们总会和祖父喝酒聊天,似乎是劝说着什么,祖父听见后眼睛总会发亮,却一次又一次拒绝。后来我被欺压得活不下去,有了轻生的念头,祖父发现了,将我带进屋,参与了他们的谈话。”
“祖父是唯一心疼我的,可他年事已高,且一心醉于研究新品,并不理会俗事,知晓我的遭遇后,让我随他们离开,另谋他路”
一口气说完,冯生擦了擦泪,哭哭笑笑,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失态,许是在路上听多了柳意绵的事迹,惊讶于她的勇敢、坚毅,心中早已存了好感。
一见柳意绵,她便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她对她有一种倾诉欲,似乎她能包容她的一切,给予她支持。
柳意绵起身,张开双手拥抱了眼前的女子,像前世抱秀秀一样,抱着她轻轻哄着:“没事儿了,你活过来了,以后你会拥有新的美好的人生。”
冯生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她有被安慰到:“是啊,所以我才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取绝处逢生的意境。”
柳意绵拍了拍她肩膀,忽然说:“不若换一个名字?既然你是女子,那我希望你以女子之身去做那件事。”
冯生听了,脑袋一空,眼睛却越来越亮,心跳在耳边聒噪,她觉着自己来对了,先苦后甜,或许,她想了半辈子的好日子要来了。
冯生最后给自己取名‘冯小花’,柳意绵觉着不够好听,她却喜欢极了,也就随她了。
“走,我带柳小姐去看看改进的火枪、火炮,你看看可满意?”
柳意绵看着并不亚于前世的火枪、火炮,心中难掩狂热,“很好了,我喜欢,不过,还可以更厉害,我们还需继续努力。”
冯小花用力点了点头。
没多久,慕容恪,离戈,柳云浩,漱玉都跟了过来,在外面等着实验火枪、火炮。
柳意绵拿着火枪擦了擦,熟练上了弹药,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对准了一个草人射了过去,一声巨响落下,即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所有人还是下意识摆出了防御的姿态,除了柳意绵和冯小花。
柳意绵吹了吹火枪冒出的烟,看着男人们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捧腹大笑。
她笑得轻狂、热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并不知晓,手握火枪的她,不容侵犯,比明月还要闪耀。
慕容恪心神被她牵动着,眼中一切失了神采,唯有她熠熠生辉。
离戈心跳的很快,看着少女唇角的笑,第一个念头是避开,不敢看,生怕心脏被震碎了,方才,那声音太热烈了。
漱玉惊讶的拍拍掌,下意识偏头去看离戈,在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在柳意绵身上,不曾回头看她一次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无法呼吸。
原来,他也会拥有那种,她看他的眼神。
求而不得。
她的心一点点碎成灰,被山风吹散了,再也拾不回来了。
柳意绵没注意到旁人细微的变化,给了大家一人一把火枪,让他们亲自感受一下。
“我教你们,看我动作。”
她热心的当着大家的面,像个细致的师者,毫无保留的教导。
属慕容恪学的最不认真,或者他更笨吧,不是放空枪,就是瞎打一通,柳意绵教了四遍都没能让他打中靶心,气的她拿枪对准了他。
柳云浩吓得魂不附体,立刻将抢推开,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意绵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竟然如此好为人师,还,还飘了,太可怕了,咽了咽口水忙道:“我们再去试试火炮吧。”
一行人便换了地方,试验了火炮。
火炮的力量更大,量大了能移山,毁桥,伤人无数,大家都惊呆了下巴,觉着要变天了。
趁大家都很满意,柳意绵适时提出要组建一支军队,说完赶紧示意爹爹提自己名字。
柳云浩有些害怕,声若蚊蝇,“那个,我觉得”
“既然是柳姑娘造出来的,就由柳姑娘负责吧。”离戈率先说道。
柳意绵感激的看了离戈一眼,少见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看得慕容恪眉心蹙起,心头酸酸的,离戈嘴那么快做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我也同意。”
事情进展过于顺利,柳意绵心头大事了了一件。
接下来几日,她一直在山里忙着组建军队之事,都忘了回去过年,惹得柳云浩念叨了许久,不过为了大事,牺牲一下小家,也没敢去打扰女儿。
直至听慕容恪说他已经抓到了李如景,她才有了出山的念头。
城墙之上,柳意绵不满的看着慕容恪,不明白他既抓了李如景,为何不拿他做文章,多拿些好处。
慕容恪趁她不注意,摸了下她小脑袋,“别担心,我故意放走他的,我另有打算,想知道吗?”
他突然低头,靠的很近,呼吸都洒落在她脸上,她脸一热,下意识后退。
心里毛毛的。
最近慕容恪一直这样,像个变态一样,有些烦人却不好呵斥,毕竟他也没做太出格的事,若事事计较,倒显得她小气了。
心中憋闷,她抬手,拿起枪支,毫不犹豫对准城楼下走了一段距离的李如景,砰砰放了两枪,没打中人,却是将那一主一仆吓得跌坐在地。
慕容恪也被吓住,愣愣偏头看她。
她傲娇的抬了抬下巴,“我也另有打算。”
第49章
听说除夕那夜,燕王府的那些官家小姐们都被放出来游完了,一夜过后,其中几个少女被家中接了回去,很快定了亲。
这之后,陆陆续续的,来找慕容恪赐婚的越来越多,如今府里只剩下六个官家小姐,孙连城、周雅兰和陈莲儿就占了其中三位。
柳意绵近日终于出山,搬回了燕王府,又被她们三人缠上,气得她对着慕容恪阴阳怪气了好一阵儿,还搬回了自己家躲清净。
慕容恪哄了好久都没哄好。
今日恰逢中元节,柳意绵只想放下一切公务,和乔乔、爹爹一起出门玩乐,没想到一转眼就被人群冲散,同他们分开了。
倒是慕容恪不知何时跟在身后,跟个黏人的小尾巴似的,甩也甩不掉。
中元节的街头巷尾,聚集了大片的人群,周围水泄不通。
柳意绵身形纤细,在缝隙中自由穿梭,她走在前头,左看看右摸摸,四处乱窜。
慕容恪皱着眉头,全程跟在后面,结实的臂膀一刻不停的拨弄着人群,嘴里还在解释着什么。
“今夜是上元节灯会,若今日后她们还未离府,等待她们的就是另一种手段了,她们很快会离开你什么时候搬回来?”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柳意绵像兔子一样,在街头兴奋的蹦跶着,没一会儿就淡出了慕容恪视线内,急得他焦头烂额,眼睛忙的没眨过。
终于将人甩掉,柳意绵松了口气,肢体没那么僵硬了。
没有人重来一世还会想着走回头路,她也一样,现在的她有父亲、好友,还有事业,最完美不过,没必要将自己再装回一个满是束缚的容器里。
即便前世的误会已经解除,可那些心酸和苦楚也都真实存在,时刻提醒着她,不要走上前世的老路,结果都一样。
可话虽如此,两人的生活轨迹重复太高,总是能碰见,还是王爷和属下的
关系,怪尴尬的。
她也知道自己之所以可以组建一支军队,是他在背后支持的,依仗的不过是他对她,还存有的感情,所以她更憋闷,更忸怩了。
不愿前进一步,也退后不了。
“哇,疼,救命啊”
愣怔间,有什么东西猛地扑到了她脚边,又弹开了。
柳意绵低头,发现撞到自己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她跌落在地,疼得嗷嗷直哭,周围人来人往,她差点儿被踩到。
柳意绵忙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视线徒然拔高,扎着小辫的女孩儿吸了吸鼻子,大眼睛无辜的望着柳意绵,软糯糯道:“姐姐,你是谁啊。”
柳意绵做了个鬼脸,笑道:“我啊,是专抓小孩子的坏人,要把你偷走咯。”
小姑娘努了努嘴,眼泪还挂在眼角,却奶声奶气哼了声,“姐姐骗人,你这么漂亮,才不是坏人。”
她眨了眨机灵的眼珠子,忽然俯身在柳意绵脸颊亲了一口,“好啦,你这么喜欢小宝,小宝很开心,但小宝是属于娘亲的,不可以偷走小宝哦。”
柳意绵被她认真的小模样逗笑了,直到脸颊感受到一抹温热的湿润,心像是被一道惊雷劈开,半晌后,密密麻麻的疼痛传到了全身的血液里。
“姐姐,你怎么哭了,别哭别哭,你喜欢小宝,小宝可以当你干女儿”小家伙笨拙的用袖子给柳意绵擦眼泪,见怎么擦不完,一瘪嘴也哭了。
不远处,终于找过来的小女孩家人见此,又急又怒,以为女儿被坏人掳走,正哭的伤心。
妻二人对视一眼,猛地冲过去,女人将小女孩儿抢走,中年男人抬手想要一巴掌扇过去。
巴掌还没落下便被截在了半空,头顶响起一道寒刃般的声音,隐隐透着一股杀意,“滚!”
“孩她爹,快走。”不远处的女人吓得脸色发白,忙催促丈夫离开,孩子找到就行。
手腕快被捏碎了,中年男人祈求的看向身侧高大的男子,求饶道:“大侠饶命,我这就滚,这就滚!”
慕容恪冷冷剜他一眼,猛的将人甩开。
低头间,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女人满脸的泪痕,他几乎要被她眼底的悲伤吞噬,心脏处传来钝痛,呼吸都卷了刀子似的。
透过小女孩儿,柳意绵想起了秀秀,一想到再也见不到秀秀老大老二,心如刀绞。
她用力按住心口,抚不去如潮水漫上的沉痛和自责。
此刻的她,柔弱得像一只脱力、从悬崖之上跌落的孤雁。
慕容恪心揪了下,长袖一展,将她完完全全拢在怀里,用身体的温度给她一点儿支撑,怀里的人儿先是一愣,很快剧烈扭动反抗着,指尖尖锐,戳进了他的肌肤。
“慕容恪,都怪你,都怪你,我讨厌你”少女一声声控诉,撕心裂肺。
慕容恪惨白着脸,默默承受,他看到了方才的一切,也想起了前世的儿女,愧疚快将他淹没了。
他任由她的拍打、撕咬,任凭她发泄,直到她再也没了力气,软在他胸膛小声低泣,他将她像抱小孩儿一样抱起来,带离了喧闹的人群。
夜色渐渐深了,周遭的人群却开始往同一个方向聚集。
马上又是一场盛大的烟火秀。
慕容恪抱着柳意绵上了肃州城内最高的一座塔,他扶着她坐在塔顶,看起了烟火。
咻咻咻!!!
无数的烟火冲上天空,一次又一次炸开,组成了绚丽多彩,毕生难忘的画卷。
柳意绵无意观赏,眼睛一直盯着烟花下慕容恪优越隽美的侧脸,忽然恨的牙痒痒,想也不想扒着他的腰,对着他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尝到了血腥味,她呸一声,嫌弃的松口。
慕容恪愧疚的低头看她,她用力瞪回去:“看什么看,这是你应得的,别忘了你前世做的好事!我可怜的孩子们,你将他们养的很差!”
据他所说,梦中的他一直忙着帮她解毒,根本没见过几次孩子们,她不敢想象她的孩子那时该多无助,多凄惨!
“对不起。”
柳意绵火气蹭一下上来了,骂到:“对不起有用吗,三个字就能弥补伤害吗?你该对着秀秀,对着阿源和阿戎说!”
像是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慕容恪忽然小心翼翼,厚着脸皮凑过来说:“要不,咱再将她们生出来一次?”
柳意绵震惊,脸唰的一下红透了。
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她咬牙切齿,气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气呼呼离开。
慕容恪扯了扯染血的唇,亦步亦趋跟过去。
身后阴暗处,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看了很久。
漱玉虽然听不懂柳意绵和慕容恪说的话,但能感知到身侧离戈的心,正和她一样,痛到呼吸急促,被生生撕裂了一般。
她品尝着眼泪的咸涩,苦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爱上一个女人了,可若是她,又能理解了。”
离戈嘲弄的笑了声:“我喜欢她?”
漱玉点头,陈述着:“是,你的眼睛说了好几次,说喜欢她。”
离戈张了张嘴,闷不做声走了。
脑海中想起了慕容恪一次又一次的叮嘱,忽觉烦躁。 。
自上元节,慕容恪说要将秀秀她们再生出来一次,柳意绵就摸着平坦的小腹,时常失眠。
分明是随意一句话,却扎根在了心底,午夜梦回,总让她蠢蠢欲动。
“有没有一种可能,去父留子?”
“也不对,去三次父太难实现了”
练兵期间,柳意绵都忍不住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嘴里小声嘟囔着。
“柳将军,左边站着的是目前排名前十的枪手,右边站着的是最厉害的火炮手,还请您过目。”直属下属江玄拉着新选出来的二十个士兵前来报道。
眼前坐在地上的女人明显在开小差,却没一个人敢露出一个异样的神色。
想当初,被抽调过来的都是各个营里的精兵,自带锐气,看她是个女子都不服,她一句话不说,一枪爆了一只鸟,鲜血从高空洒落在他们脸上,将百来个大男人吓得魂飞魄散。
再后来,她让还是不服她的上前挑衅她,若是她败了,就让胜利者当领袖。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激动万分,轮着拳头就上去了
最后却都成了她的实验品,被毒得呼爹喊娘,丑态百出。
问她为何使诈,她只说:“我要组建的不是寻常兵种,战场更是兵不厌诈,谁让他们傻!脑子空空,只有一身蛮力。”
话有点难听但是理却全对,至此,再无人敢反抗她。
尤其是她对兵法确有研究,排兵布阵不在话下,且这种枪战阵法,他们从未见过,于是个个对她心悦诚服。
柳意绵回神,站起身,看了这些人一眼,命他们回去准备下,马上要参战了,话一出便掀起了一阵巨浪。
不仅他们激动,柳意绵也磨拳擦脚,想要大干一场。
近日,李家屡次挑衅,还在边界屯兵,动作不小,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从李如景被放走,柳意绵突然开那一枪起,李如景便不得不入了局,他很清楚那一枪意味着什么,所以之后派了一波又一波人来肃州,都失败了,且无一人生还。
慕容恪的细作也在暗自挑动着。
导致,三日后,李家主动出击,攻占了两家势力交界处的一座小城,云城。
柳意绵带着自己的二十人小队也出发去了云城。
刚到云城城外的第二天,两方兵马就在城门口对峙上了。
第50章
柳意绵领着人过来时,十几万人马隔道对峙,双方都目光炯炯盯着中间的慕容恪和李如景,两人正在马背上酣战,打得有来有回,精彩纷呈。
她骑着马来到前方,几个看得正起劲儿的将军无意识回头瞥一眼,视线徒然凝在了她身上,迟疑了好一会儿,为首的孙副将沉下了脸,“放肆!怎会有女子来此,赶紧带走!”
周正是孙副将的跟班儿,也跟着回头,认出了柳意绵后,他戏谑着挑拨:“哟,这不是右中郎将家的宝贝疙瘩吗?柳大哥,你简直目无军纪,宠女儿也不能将她带到战场,若是受了波及,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可就”
柳云浩气得当场拔剑 ,抵在了周正喉间:“再敢说我女儿一句坏话,老子让你不得好死。”
剑身锋利,割破了一点点皮肉,周正吓得脸色发白,闻到血腥味后,所有情绪化为怒火,料他不敢真的下死手,立即躲在了孙副将身侧。
不忘继续挑拨。
“孙将军您瞧,他当真不将军纪放在眼底,在您眼皮子底下都如此,平日里不知多张狂”
柳云浩在气头上,撸起袖子又要去揍人,柳意绵于他的目光隔空对视,她摇了摇头,他才咬着牙退回去。
她架着马轻飘飘路过,不着痕迹弹了个药丸到周正张着的大嘴里。
许是药丸太小,周正并未发现,依旧张着大嘴,愤怒的指着柳意绵和柳云浩父女,同孙副将告状。
自柳云浩打了胜仗回来,越发在主上跟前得脸,反而他这个副将坐了冷板凳,且柳云浩一直同他不是一条心,孙副将早生了怨念,想将柳云浩挤下去。
否则,自己这个副将怕是做不长久了。
孙副将张了张嘴,抬手示意下属过来,准备发号施令,将那对胆大包天的父女抓起来带走,谁知手被人紧紧抓住,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疼。
原是周正不知何时往下跌去,将他胳膊抓伤了,还疯狂的抓着自己的脸和身体,将自己挠得满头是血,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离戈回头淡淡瞥了眼,轻轻抬手,周正便被捂着嘴带走,孙副将想说点什么,被他冷厉的眸光呵退,讪讪移开脸。
看着已到自己身侧的女人,离戈冷凝的面色转温,笑容似春风化雪:“又能耐了,不错。”
柳意绵昂了昂脖子,唇角压着,眼尾却向上抬起:“都是军师教得好。”
离戈心猛地一缩,喉结滚了滚,望着女人娇俏明媚的面容,又一次移开了视线。
看了一会儿前方的战斗,柳意绵觉着无趣,从马背上拿出自己的宝贝枪,侧头瞄准了一个位置,喃喃的数着:“三,二”
砰!
所有人的胸膛都震了震,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战场上那一抹,唯一的浅蓝。
四周静默了瞬息,接着是难以制止的喧闹声。
今日,柳意绵的身影,势必所有人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听到枪声后,慕容恪和李如景便停了下来。
慕容恪趁他分神,一枪将他挑下马,他一时不查,没稳住身形跌落在地,吐了一口血。
“还打吗?”
李如景冷睨他一眼,一言不发,翻身上马,隔着远远的距离,与柳意绵直白的视线相撞,她弯起唇角,拎着自己的枪,示威一样展示给他。
男人脸色愈加阴沉,她笑得愈加张扬,手里的武器给了她颠覆乾坤的自信和勇气,迎着她挑衅的目光,李如景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真是有意思,没想到他竟会败在一个女人手上。
联想到前几个月,好几股势力突然进入自己管辖的一座小城,等他们发现时,已经大半撤出了,他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顺藤摸瓜,跟去了肃州,再后来
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如此翻天覆地的能量本该出自他手,现在却被人夺了去,李如景胸闷气短,差点呕出一口血。
回到自己阵营,几个心腹立时围过来,七嘴八舌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都在询问方才那声巨响是什么,半是疑惑,半是惶恐。
李如景沉眸,扫几眼其中几个叫的最欢的,想逃的,不对付的,一一点名:“你,你,你,还有你,出列,带两千兵马,前去对阵。”
有人推辞道:“将军,今日不宜交战,不若我们先回城,再做打算。那东西,看起来不简单,属下怕”
这人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就横了一把剑,李如景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再多说一个字,老子弄死你!”
被点名的人只得听话去领兵,总共带了二千兵马出列,上前喊架。
“要试试吗?”慕容恪回头看向跃跃欲试的柳意绵,声音放得极低,姿态也是极低,看得大家目瞪口呆,他眼底的宠溺快凝成了实质。
柳意绵摇了摇头:“还是让阿苏图去吧,他等很久了。”
“多谢柳妹子,我这就去。”阿苏图听见自己名字,双眸亮的惊人,慕容恪没反对,他急冲冲立刻去点兵,像一支箭一般飞了出去。
双方立刻陷入激战,周遭尘土飞扬。
柳意绵发现自己变聪明了,很容易就看清了形势,慕容恪和李如景虽未交谈过,却默契的选择了切磋的方式来试探彼此的实力。
今日若能赢,可能就不必经历前世的多年鏖战了。
小半个时辰后,胜负已定。
阿苏图急不可耐回来领功,他等一场战争等很久了,迫切需要找到从前金戈铁马的感觉,让自己更有价值。
日头快下山了,柳意绵不想赶夜路,说道:“还比试吗?要不要我提前结束?来点硬的?”
“你喜欢就好。”
慕容恪依旧是一脸宠溺。
柳意绵再次拿起自己的枪,给离戈递了一把,又命人将大炮推出来,一直关注她的李如景默默后退至人群中。
他刚藏好自己,柳意绵和离戈便开枪打中了他身前几个士兵的胳膊或者腿脚,火炮也在人群前方炸开,闹的人心惶惶。
“啊啊,疼,我的腿,救命啊”
“快掩护将军,往后撤!”
“好厉害的武器,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会爆炸,这味道,是火药,火药还能这么用?”
不管他们如何猜测,短期内是造不出来的,即便自己囫囵研究出来了,也比不上柳意绵这边的量产和更新迭代。
不过火枪火炮威力大,但产能有限,打一枪后需要等很久才能放第二枪,火炮也不易于运输,打仗靠的还是骑兵步兵。
今日用火器打掉了他们的心气,又让他们见识到了骑兵步兵骇人的能力,没人会傻到硬碰硬。
李如景常年驻扎东南沿海,水军强大,且多与水贼、倭寇打交道,并不熟悉阿苏图这种马背上的作战方式,两方对上,优势不足。
多方考虑下,李如景同意了慕容恪提出的和谈之事。
慕容恪带着二十多个人一起进了城,城外将士们严阵以待,稍有动静,立刻便会攻城。
进城后,坐了两个时辰冷板凳,一行人被请去了城主府赴宴,说是宴会,实际双方总共凑了六个人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推杯换盏中,几个男的左一句右一句闲聊,暗暗呛声、试探,柳意绵吃饱了觉着无趣儿,打都打了,事情也都摆在明面上了,还在装。
离戈斟了一杯果酒,悄声递给柳意绵:“我尝过了,味道不错,试试,平日很少见。”
柳意绵耳朵酥了下,离戈最近很奇怪,说话温柔的不像话,眼神也没往日的犀利,还对她关怀备至,想来对她彻底改观了。
她朝他微笑:“多谢军师。”
同李如景呛声回来的慕容恪一偏头,看见了这一幕,目光沉了沉,脸色又臭又黑,像是被挖了墙角一般,心痛到呼吸不稳,却不敢过多指责。
只是狠狠咬紧牙关,将那杯酒推开,夹了一块梅花酥到她碗中,“绵绵,吃这个,这个好吃,喝酒伤身。”
柳意绵偏头瞪他,谁准许他这么喊的,而且她早就吃撑了,水倒是能喝一点,“我不爱吃,王爷自己吃吧!”
她不加掩饰的嫌弃令慕容恪眼神暗淡不少。
离戈得意挑眉,又命人给她拿了切好的水果,如愿收获了柳意绵的好感,以及慕容恪递过来的眼神刀子。
这里明枪暗战,勾心斗角,对面的李如景和他的下属却都
蹙着眉头,颇为不满,太不尊重人了,李如景气得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砸,滚下了桌案,叮当作响。
大家的视线都被攥过去。
“本将不是来看你们打情骂俏,争风吃醋的!”
慕容恪火气本就旺盛,被人说了,嗓音凉得像冰渣子:“本王是来看你低头求和的,也没见你给本王磕头。”
离戈也刀了他一眼:“我有千万种法子让你眼不能视物,要见识见识吗?”
空气里四处弥漫着浓浓的火药气息,似乎一点就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