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所以你去死好不好
随着盖头的再次合上, 明黛的视野也被一片艳丽的红色所覆盖。
还没等她适应那抹红的时候,刚盖上去的盖头又一次被掀开。
拿着一柄玉如意的燕珩挑开盖头,露出盖头下桃腮雪肤, 朱唇抿胭脂,胜若熟烂樱桃的一张芙蓉面。
他不懂什么叫一眼万年,只知道他不后悔自己强娶她的举动。
四目相对间, 掌心紧张得冒出薄汗的燕珩掩下眸底的惊艳之色, 端起两杯合卺酒递过去, 知她担心什么, 便说,“今晚上我什么都不会做,你放心好了。”
他顿了顿, 又加上一句, “等明日天亮后我们就走。”
“明天?”明黛接过合卺酒的那一刻手一抖,险些要朝他的脸上泼去。
要是爹娘今晚上在不派人找到自己,那她逃离的机会也会变得越发迷茫,刹那间连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端起合卺酒一饮而尽的燕珩仔细观察着她细微的面部变化, 指腹摩挲着酒杯边缘,轻扯薄唇, “难道夫人舍不得走吗。”
他对自己身份转变适应得很好, 像是私底下不止一次排练过眼前的场景。
指尖捏得酒杯边缘近乎泛白的明黛浅浅的挤出一抹笑, “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燕珩狭长的眼眸稍挑, 压着凌厉的冷意, “你我二人已经拜过堂, 是光明正大刻在三生石上的夫妻, 又何来的突然。”
“相反, 夫人如今的态度倒是有些出乎于我的意料, 我以为,你肯定会大吵大闹的。”越是平静的湖泊下,内里藏着的惊涛骇浪。
明黛生怕他看出什么,垂眸避开他带着审视的目光,“你也说了,我们现在是拜过堂的夫妻,我在如何也是个女人,既是认了命,态度转变了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又何来的奇怪一说,难道你非得要我大吵大闹,寻死觅活才觉得正常。”
她的解释却引来了燕珩的一声冷嗤,“如果皎皎真的那么轻易认命,看来我就应该早点用这个方法才对。”
“我人都嫁给了你,难道你连这点信任都不愿给我吗。”明黛愕然得瞳孔微微瞪大,带着难以置信的痛色。
燕珩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她饱满红润得泛着香气的朱唇上,喉结滚动带着痒意,像是带着蛊惑般低下头,如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她的唇,又迅速耳根通红的离开。
转过身背对着她,宽袖一甩,大阔步往外走,“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吩咐丫鬟给你送点吃的进来。”
——
让马夫将表少爷抬回马车里的桃苒是在正午回到的明府,一入府就急匆匆地追问,“老爷和大爷今日可在府上。”
“老爷在的,桃苒姑娘找老爷是有什么事吗。”
桃苒听到老爷在府上后,立马提着裙摆小跑过去,从昨天到现在,小姐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要是在不派人找到小姐,小姐恐怕真的会凶多吉少了。
此时的桃苒顾不上老爷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书房的命令,直接冲进去,跪在门外扯着嗓子大喊:“老爷,小姐昨日失踪了,还请老爷尽快派人去找小姐。”
屋里头的明言止听到声音,蹙起眉头走出来,“此事你可告知了夫人。”
桃苒摇头,“奴婢刚回来,尚没来得及告知夫人。老爷,小姐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了,得要快点派人去找小姐才行。”
“还好你懂得规矩没拿此事叨唠夫人。”明言止如鹰隼般的眼睛扫了桃苒一眼,吩咐下去,“将她关起来,记住二小姐失踪一事不允许透露给夫人半分,等二小姐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将她放出来。”
嘉娘身体本就不好,太医也多次说她优思过重,要是让她知道二丫头失踪一事,难免不会加重病体。
侍从刚将桃苒捂着嘴巴带下去,听到动静的明夫人则在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秀眉微惑,“我刚才好像看见桃苒那个丫鬟了,是黛姐儿回来了吗。”
明言止走过来挽住夫人的手,笑着否认,“你听错了,黛姐儿说要在皇觉寺里多待几日,哪里会那么快回来。”
“快要成婚了,嫁人后确实不如当姑娘时轻松自在,多住几天也好。”
屋里的其它烛火都吹灭了,唯剩下那两盏龙凤双烛还在燃烧着,老一辈都说要燃上一夜,日后的夫妻生活才会越过越美。
换成之前,明黛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只觉得讽刺,可笑。
换了间月白绸衣的燕珩躺在她身边,紧张得浑身僵硬,偏生语气又很镇定自然,“可是睡不着。”
明黛不想和他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最后发现自己与其等着别人来救,远不如自己逃生来得更快。
唯独在听到他突然起身的声响,吓得心脏骤停,四肢僵硬。
特别是他朝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刻,前天晚上的噩梦也如汹涌的潮水席卷而来,“景…景珩………”
“我不想要做什么,我只是想要牵着你的手,确认一下我现在不是在做梦。”耳根通红的燕珩伸出手,不容她拒绝,强硬的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
明黛见他只是拉住了自己的手,并没有其他动作时才放下了悬着的心,真怕他不管不顾了该怎么办。
要是真的,她想,她恐怕真的宁死。
可是死了又什么都没有了,死的人为什么要是她,她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
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很热的明黛轻掀眼皮,小声地问,“我们离开后,以后还会回来吗。”
“会回来的,我们还会风风光光的回来。”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笃定和自信,连听着的人都忍不住要为其相信。
对于他的大话,明黛则嗤之以鼻,面上仍是不舍,“景珩,等天一亮就要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回上京,所以我能不能再去一趟青山寺。”
“为什么突然想去青山寺。”他的语气陡然带上了凌厉的审问。
黑暗中的明黛往他所在微微靠近,像只依靠他而生的幼鸟,“你忘记了吗,那里是我们定情的地方,所以我想在离开前去看最后一眼,也想要对那里的月老还愿,而且我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说到最后,她的嗓音也染上了一丝苦涩,“我们都成婚了,也成了名义上的夫妻,我在逃,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今晚上的月亮格外的圆润,明亮,唯独夜风吹在脸上时带着挥之不去的闷热。
杨宝得知世子爷要连夜前往青山寺的时候,五官都要跟着皱成一团了,“世子爷,现在那么晚了,要不等天亮后再去吧,而且我们这次回来带的人手不多,要是半路遇到埋伏就难了。”
明黛迅速从杨宝的话里提取出重要的信息,白皙纤弱的手拉着燕珩的袖子轻扯,难过地垂下头,“既然这样,你就当我没有说过吧,我也知道我的要求对于你来说,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一点。”
“不会,我既答应了你,自然要说到做到。”
杨宝见世子爷都那么说了,只能吩咐下去他们收拾东西离开。
等离了这座庄子后,掌心攥紧着某样东西的明黛才发现这里距离青山寺并不远,目光又落在那些护卫身上,浓密的长睫轻轻阖上。
夜里的僧人都睡了,唯有寺庙前还挂着两盏灯笼指引着迷路中人,告诉他们,这里夜间可借宿,且有一杯热水暖身。
明黛走进寺庙后,看着仍跟在身后没有离开的一群侍卫,挽着燕珩的手臂,轻咬下唇,“景珩,让他们都离我们远一点好不好,我不希望我们说话的内容被他们听见。”
燕珩由着她抱住自己的手臂,却没有马上答应,“你有什么话是害怕他们听见的。”
“自然,自然是过往的事。”
燕珩垂眸盯了她许久,随后道,“你们退下。”
杨宝仍是担忧地说,“可是世子爷,我们离开了,要是你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而他口中的危险,显而易见指的是谁。
明黛拧起柳叶眉,带着不虞,“杨总管的意思,难不成是在以为我会伤害刚和我成婚的枕边人吗,难道我就那么的不值得你相信吗。”
“退下!”
杨宝虽然有心想要在说些什么,也不敢忤逆世子爷的命令,只希望世子爷不要在像上次一样着了明二小姐的道。
而且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有些不安,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明黛走到那棵挂着两人写的祈福带,并亲手挂上去的树底下,带着笑意地微微仰头,“你还记得吗,当时你就是在这里和我表白的,也许了我此生不纳二色的誓言。”
“自然记得。”燕珩杨了杨眉稍,眉眼间的冷意跟着散了少许,“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这一刻,同沐浴在月光下的两人,令他恍惚觉得回到了过往,所有的怨同恨都随之风一块儿吹散开来。
“怎么会。”明黛抬起宽广的长袖,踮起脚尖抚摸上他俊美深邃的五官,微凉的手指缓缓往下,“我记性在差,也不会忘记那么重要的事。”
任由她动作的燕珩低下头,与她目光平视,即便故作冷淡也快要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还答应过我一件事。”明黛的手逐渐往下移,温热的吐息落在他的脖间,似在低声呢喃,又似在询问,“你答应过我,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
“所以,你去死好不好!”
第42章 表妹可愿嫁我
伴随着明黛话落下的是她将今早上打碎花瓶后, 迅速拿起藏在发间的一根簪子狠狠地刺进他心脏口。
刺进去后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将人往后用力狠狠一推,提着裙摆, 没有丝毫犹豫的,头也不回的往大山深处里跑。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山里的野兽也抵不过人心恐怖。
她知道自己此举很冒险, 可这却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要是真的错过了, 等待她而来的, 只有远离亲人朋友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 说不定连死的那一天都等不来回京。
直到那根尖锐的簪子进心口的前一刻,燕珩都以为她是真心想要和自己过日子了,可是看见这刺进胸口的簪子时, 仍是觉得茫然和不可置信。
他伸手想要喊出“皎皎”二字。
话音未落, 一口腥甜先从喉中涌出,随后是更多鲜红的血从遮不住的指缝里不断滴落,洇湿了他本就被鲜血染红的衣襟。
第三次了,这是她第三次想要杀了自己。
她背对着自己, 仓皇跑去的背影逐渐和那个向他走来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皎皎,你以后会离开我吗。”刚舞完剑的少年持剑走了过来, 心里很是坎坷不定。
因为她太美好了, 美好得就像是天边的云霞, 也像自己拼尽全力都留不住的一缕清风。
拿着水囊走过来的少女轻轻地扬起一抹笑, 似是困惑,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你太好了, 我担心你会被别人抢走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 我是人, 不是一件死物, 我不会被任何人抢走的,除非是我主动离开。”少女踮起脚尖为他擦着颊边的汗,“所以你一定不能对我有半点不好,要不然小心我真的不要你了。”
一直守在外面的杨宝迟迟没有听见院里头的动静,反倒是那颗心一直不安的跳动着,到了最后想着哪怕是挨世子爷责骂也得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原本提着的灯笼被打翻在地后熄灭了,树底下还孤零零的单膝跪着一个人,也让杨宝的心咯噔一下。
走进一看,跪在地上的人不是世子爷又是谁。
世子爷也不知吐出了多少血,竟都染红了衣襟,胸口处还插着一支明晃晃的长簪。
加上这里消失的人,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做的,对那位明二小姐的怨恨也多了一层,本来世子爷身上的伤就没好,结果现在好了,伤得重上加重。
又气又急的杨宝正要派人去将人给抓回来的时候,守在山门外的人跑了进来,着急慌张的说,“不好了,有官府派人来搜山,我们得要尽快离开。”
搭着杨宝的手站起来的燕珩捂着流血不止的胸口,而后缓缓地闭上眼,气息孱弱,“先撤退。”
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绝对不会!
因着二姐姐去了皇觉寺,却没有带上自己的明芷正蔫蔫的趴在石桌上,百无聊赖的玩着一对琉璃珠,“姨娘,你说母亲都病了,二姐姐为什么还没回来,是不是没有收到消息啊。”
正在打着蒲扇,驱赶着夏日炎热的柳姨娘微眯起了眼儿,“兴许是夫人不想让二小姐担心,才没有传信回去的。”
或许是传了信,只不过是夫人不知情。
周淮止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抓着阿平询问表妹回来了没有,得到还没有回来的消息后,大惊失色。
阿平又神色复杂地说,“少爷,孟公子在你没有醒来前,说是想要见你一面。”
“见我做什么。”对于这位好友,周淮止一开始是敬佩他的学识和品性的,可在得知他要娶表妹,成为自己的表妹夫后,原本的欣赏之色都成了嫉色。
他欣赏他的学识,想要引为知己好友,他却暗中惦记上他的表妹,简直是枉为君子!
“说是,想要同少爷你询问一些关于表小姐的喜好。”
周淮止闻言,瞬间变了脸色,胸膛起伏不定,“欺人太甚,他简直是欺人太甚!”
不行,他绝对不能在坐以待毙下去。
他得要尽快找到表妹才行,周淮止顾不上马上就要来临的秋闱,套好鞋子就往外走。
——
明黛在夜里选择一头栽进深山里后,本以为等待自己而来的不是凶猛的野兽将她吞吃入腹,就是燕珩派人追上来的结局,所以她一刻也不敢停留。
在只能依靠着微弱月光照明的丛林中摔得掌心磨皮,摔得鲜血淋漓也不敢有过片刻的休息。
生怕自己一旦停下,燕珩那张堆满戾色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掐着她下巴质问她。
快了,只要她在快一点就能回家了。
就在她体力不支快要昏倒过去时,她隐约中看见了有火光在不断向她所在靠近,并喊着。
“二小姐在这里,找到二小姐了。”
明黛想,应该是父亲派来找她的人了,但她还不太确定是不是父亲派来的人。
直到一声,“表妹,是我,我是表哥啊。”
没有在家中温习课业的周淮止选择了同他们一块上山找人。
一开始他走山路时是止不住的抱怨,也曾一度打过退堂鼓,可是一想到,要是表妹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看见是自己来救的她,好像一切都值得了。
只是今天距离她失踪算起,已经有了整整四日。
难免担心那伙贼人丧心病狂要对表妹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该怎么办。
躲在一棵树后的明黛听到表哥的声音后才选择出来,等她喊了一声表哥后,也因为体力不支晕倒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后,已是回到了清芸院,旁边守着的是哭得眼睛红肿的桃苒。
院子里的周淮止则是簇着眉,再三询问大夫,“我表妹的身体可有其它大碍,或者是明显的内外伤。”
大夫自然懂得他想问什么,“公子不必多忧,小姐她只是受了一些外伤和惊吓而已,只需要多服几帖药就好了,公子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周淮止听后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是不会嫌弃表妹的。
可心里仍是会有一丝疙瘩存在,好在表妹是个烈性的。
很快,比秋闱还要先一步到来的是孟旭的退婚。
是他亲自拿着婚书来的,他的一只手和一只脚甚至还打着石膏,脸上也是鼻青眼肿得看不出往昔的风度翩翩。
孟旭愧疚得不敢和她目光对视,“明二小姐,我们二人恐怕是不合适,此次是在下对不起你,要是以后明二小姐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竭尽所能的去帮。”
“你放心,退婚一事我会对外宣称是小生之过,绝对不会让明二小姐你的名声受损半分。”
明黛对于他的退婚倒也没有多少恼怒,反倒是对他心生愧疚。
也清楚像他这样背负着全家未来的读书人更是不敢有半步行差踏错,这一次对方打的是一只手一条腿,谁又知道下次会做出什么来,而且现在距离秋闱不过月余。
何况动手的人在暗处,而非明处。
待孟旭退婚后,周淮止深知自己的机会来了,更是奋发图强的要将书都给翻烂。
只是孟旭退婚后,东宫里的人又来了,这一次来的不在是宫人,而是太子亲自来了。
深知肚明他是来做什么的明黛便对外宣传她感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太子。
太子也不恼,只是将礼物放下后,并留了一句话给她,“九月秋闱过后有个好日子,宜娶嫁,孤很期待明二小姐的到来。”
他竟是还没死心将她纳进东宫!
孟旭不定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说不定就连他的一身伤也是拜其所赐,想到这个可能的明黛浑身一冷,唇上血色皆失。
要是她在不嫁出去,难道等待她而来的,真的只有嫁入东宫这一条路可走吗。
不,她不愿,也绝不允许!
还有办法的,肯定还有办法。
很快,随着秋闱到来,由于府上借住着一位同为考生的表少爷,整个府上都变得紧张起来。
明黛也同样关注着这一次的考生,更多的是想着榜下捉婿。
反正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嫁入东宫,可是匆忙之下嫁给碌碌无为之辈她又不甘心。
秋闱放榜那日,明府一大早就遣了人前去看其名次,和明家一样想着榜捉婿的大有人在。
周淮止得知自己高中了后,欣喜若狂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姑父姑母面前。
“姑父,姑母,小侄有个不请之请,还望你们二人能答应。”周淮止说着,衣摆往后一撩,单膝跪在地上,掷地有声,“小侄想娶二表妹为妻,小侄一定会对二表妹视若珍宝,对她好一辈子的,还望姑父姑母成全。”
说罢,以头触地,重重磕下三个响头,以表达他想要娶表妹的决心。
这里面最高兴的当属明芷,当即拉着二姐姐的手不放,咬着耳朵说,“二姐姐,我觉得表哥人挺好的,要不试一下。”
本来她都认命那个叫孟旭的做自己二姐夫了,结果最后还退了婚,她那颗保媒的心不得又一次雀跃地跳动起来。
明黛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长睫半垂,“你希望我嫁给表哥。”
明芷又挠着脸颊不做声了,随后摇了摇头,“我是那么想过,不过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二姐姐手上,而且表哥在二姐姐你被推下湖后,都顾不上自己的腿还瘸着就跳下去救你,我就觉得表哥是真心喜欢二姐姐的。”
明黛的目光落在周淮止郑重又紧张不安的脸上,以及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看向她,询问着她的意见的父母,“表哥,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你可否和我过来一下。”
周淮止以为表妹是在害羞,忙不迭地答应,“表妹,是不是我的求婚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没有给你准备的机会,更没有提前和你商量过,惹了你不高兴。”
“不是。”明黛摇头,而后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表哥,如果我嫁给你,你是否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淮止听到表妹愿意嫁给自己的时候,连呼吸都不受控地急促起来,两只手更不知道如何安放,“表,表妹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明黛见他这个呆样,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要表哥你除非在四十才无子的情况后,才能纳妾。”
还是第一次见到表妹笑,结果被这笑容给晃了眼的周淮止听到后,却是难掩坎坷的问,“只是这个要求吗。”
明黛点头,“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对于表哥来说有些过于为难了,若是表哥不愿答应也是情有可原。”
若是实在不行,她恐怕只能招婿,或是嫁给父亲门下的学生了,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供她选择了。
“不是,我没有说我不答应,我愿意!”周淮止生怕她不信自己,急得快要把头给点成捣药的杆子了
“你知道吗,当你说你愿意嫁给我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别说四十无子才能纳妾,只要表妹愿意嫁给我,我可以一辈子都不纳妾。”
“表哥不觉得我此举过于自私了吗,姑妈是否又会同意。”
“我母亲做梦都希望我能成家立业,而且我母亲从小就希望你能做她媳妇,她要是知道了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同意。”此时的周淮止激动得满脸发红,语无伦次的拉过她的手,郑重其事的做着保证。
“表妹,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要是哪日对你不好,就让我………”他举起三根手指就要对天起誓时,明黛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唇间。
“我相信表哥,往后这些不吉利的话,表哥还是莫要再说了。”
第43章 你我情断于今日!
庆国永安十三年间, 九月甘一,宜娶嫁,祈福, 开业,栽种,祭祀, 纳财等诸事皆宜。
当日天气晴朗, 万里无云。
明府张灯结彩, 喜气洋洋, 连府上下人的月钱都在今日翻了三倍。
赖在房间里不走的明芷正捧着脸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二姐姐的脸瞧,忍不住再三发出感叹, “二姐姐, 你今天真漂亮,简直比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仙女都要漂亮。”
“哦,看来小妹以前是见过仙女,才会说出这句话。”手持羽扇的明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明眸皓齿,唇点胭脂, 额贴珍珠, 艳丽得连自己都险些认不出了。
这是她第二次身穿嫁衣了, 却是她第一次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也第一次有了真正真正要从父母的手中转接给另一个男人的真实感。
第一次是被迫的, 她也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的婚礼, 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和他拜过堂, 因为那对她而言是耻辱, 是洒在如画白绸上的一滴墨迹。
随着门外响起鞭炮声, 是喜婆催促的话音。
按照习俗,新嫁娘除了在拜堂的时候能脚沾地,其余时间都不能沾地,要不会就会丢了福气,还会沾了晦气带到夫家。
将盖头放上后的明黛是由大哥背着出门,在交到周淮止的手上。
“要是以后姓周的小子对你不好,你就回来,大哥养得起你,我们明家的姑娘千万不能由旁人欺负了去,知道吗。”明玉生对于这个自小不爱说话,性子冷清的小妹是愧疚的,更多的是不舍,也害怕他同大妹一样受了欺负都咽在嘴里不说,白白遭了不必要的磋磨。
一开始是想要让她嫁在上京,这样即便婆家日后待她不好,他们也能撑腰,可没有想到千挑万选到了最后,导致二妹不但被退了两次婚,每一次都还是临近婚期时被退的婚。
这一次倒是没有在退婚了,但是婚后不久就要随夫婿去到千里之外的柳州赴任,他就怕依照二妹的性子受了委屈后也不说该怎么办。
“谁家不是都盼着自家妹妹往后日子越过越好好,大哥倒是反着来。”前面还没有什么感觉的明黛在大哥背起她的瞬间,鼻子和眼睛亦是酸涩得厉害。
“大哥你放心好了,表哥看着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定然不会欺负了我去,他要是欺负我,我就来和你告状。”
“瞧我这张嘴,尽说些不好听的话了,还望二妹莫要恼了大哥才好。”
门外身披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的周淮止嘴角边是压不住的笑意,金榜题名,迎娶娇妻,人生两大美事此刻皆被他拥入怀中,他如何能不喜,不乐,不美。
最前方是鸣鼓开道,身后是八人抬的大轿,两旁是吹吹打打的乐师,最后面的是丫鬟婆子们手持铜钱糖果往两边撒去,好让他们也沾沾喜气。
花轿吹吹打打绕着城内走一圈,准备送回明府的时候,前方忽然有另一支抬着花轿的队伍同样吹吹打打的走了过来,并挡住了他们这支队伍的去路。
上京城的官道向来修得极为宽敞,平日里能容纳三辆马车同时并驱而行。
两队花轿遇到,只需要一人一半就好,偏生迎面而来的花轿打头的那伙人一字排开,竟将整条街道给堵得个严严实实。
明家花轿想要过去,必须得要先往后退。
自古以来花轿都是往前走的,哪里有后退的道路,这一行为也引得抬着花轿的人和明周两家的人不满,何况这条路修得如此宽敞,本来两队花轿擦身而过就能解决的事,对方却霸道得要独占,简直是不将明家给放在眼里。
后面的人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事,不由窃窃私语了起来。
“谁啊,不知道花轿要过去吗!”
“要是耽误了吉时该如何是好,还不快点让开。”
“你们可知道拦住的是谁的花轿,要是耽误了吉时看我们家老爷不参你们一本,你们还不速速让开。”
周淮止打眼望去,只见对面那伙人虽是穿着迎亲的打扮,可腰间皆配刀,不像是迎亲的,倒像是来抢亲的,特别是为首的男人即使额间裹缠一圈红绸,依旧满身煞气。
给人的感觉像极了,他下一秒就会戾气十足的拧断自己的脖子。
压下心头恐惧的周淮止忍着火气,看着执意要霸占整条街道的人,好性子道:“此路宽敞,平日间可供三辆马车并架驱行,我们二人皆是今日成亲,未免闹得散了喜气,此路一人一半,和好过去,皆大欢喜。”
周淮止授官的旨意还没下来,对外仍是自称小民,而非本官,小官。
“如若爷说,爷不让,你又当如何。”额间痴缠一条红绸的男人骑马越众而出,双眼如鹰隼的盯着那座八人抬的花轿上,握着缰绳的骨指用力得近乎崩断,最后更是纵马来到花轿前。
等来人离得近了,看清了那骑在马上的人的脸的周淮止脸色骤变,险些要从马上摔下来,“是你,你怎么还敢出现在上京。”
这等买国叛敌的乱臣贼子不都应该夹着尾巴做人才对吗,他怎么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上京,还是在自己和表妹成亲当日。
不知周淮止想到了什么,眼睛缠满一圈猩红的盯着他,一字一顿,“我告诉你,表妹现在是我的妻子!”
“很快就不是了。”
燕珩无视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和那怨毒得盯着他的周淮止。
而是动作利索的翻身下马,径直掀开轿帘,低下头,眉眼阴沉地盯着坐在轿子里,不久前才刚成为自己新娘,结果又转头嫁给别的男人的女人,胸腔闷疼得厉害。
此刻她的戾气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唇舌咀嚼间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走,我可以既往不咎。”
哪怕知道她就是个薄情寡性,冷心冷肺的人,他仍是想着要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甚至明知上京里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出现好一网打尽,他仍是一头扎了进来。
坐在花轿里,双手捧着一个花红果的明黛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胆大,更肆无忌惮到这种地步。
本来她就因为两次临近婚期惨遭退婚沦为满京茶余饭后的笑料,现在他又在自己大婚当日拦路抢亲,他这是真的要毁了自己不成。
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会摊上那么一个人!
明黛压住胸腔里的愤怒,声调一如既往的冷清,“燕世子是否在说笑,我并不认识你,还望燕世子不要总是说出一些引人误会的话,败坏小女的名声。”
“名声,我以为你从来不会在意呢。”强忍着将她盖头掀开,好让她看清楚自己脸的燕珩眼中透着浓浓的讥讽,咬牙切齿,“你我二人不久前才拜过天地,你又怎会不认识我。”
她怎么能无动于衷的嫁给别的男人,又将他燕珩当成了什么!
对于这件事,明黛是咬死了牙关否认,否则传了出去,哪怕她是被压着拜了天地,可在其他人眼里她依旧成了二嫁之身。
谁让这个世间对于女子总是过于苛刻。
“世子未免说笑,我一个新嫁娘怎么会认识你,更不知道燕世子今日是发了什么癔症,竟当众污我名声,难道就因为我当初同世子你退过婚,你就要如此毁了我不成!未免也过于心胸狭窄了。”
疯了,他是不是真的要将她的名声给彻底毁了才甘心!
本来她就因为两次临近婚期惨遭退婚,在上京的名声变得岌岌可危,退婚后的前未婚夫还当众拦住她的花轿,明黛无需去想,都知道他们会将其传得有多难听。
先前被他一眼给骇在原地的周淮止赶过来,冷着脸怒斥,“我表妹都说了她不认识你,你还想要做什么,难不成你还当你是高高在上的安阳万世子不成。”
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燕珩轻藐地上下扫过他几眼,最后视线又定格在她的身上,既不甘心又怨恨,“你要嫁的就是这种废物。”
她就是为了这种绣花枕头一样的男人抛弃的他是不是!
周淮止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气得胸腔起伏,面皮涨紫,“我乃圣上亲封的二甲进士,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眼稍间压着沉沉戾气的燕珩再次向花轿里的人伸出手, “皎皎,我说了,和我走,我可以既往不咎你对我做的那些事。”
明黛从盖头露出的间隙,能看见他向自己伸来的一只手。
他的手生得极好,手掌宽大,骨节分明且修长,给人一种十足可靠的安全感。
明黛看着他的手,突兀的想起了上花轿前,父亲偷塞给她的一把匕首,起先她还以为是父亲担心她会饿到,特意给她塞的零食,结果并非如此。
弯下腰的燕珩目光灼灼地再次出声,“我说过了,只要你愿意和我走,我可以………”
可他等来的不是那只同梦里会搭上他掌心的柔软小手,等来的是一把贯穿他胸口的匕首。
眼前的一幕,又诡谲的同寺庙里的那个夜晚重叠了起来。
只不过是从簪子换成了匕首,不变的依旧是她眼里对自己的冷漠。
他想要伸手去触碰她的脸,想要问她一个解释。
为什么要那么对她,难道就因为他失忆期间带回来了一个林婉娘,自己不是都和她解释了吗,为什么她一直不愿原谅自己。
为什么就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而是把他当成就地处决的犯人。
忍着手心发抖的明黛抽出匕首刺进他胸口,用力将他往花轿外一推,居高临下的满是冷漠,“我说过了,等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们退婚后,你就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这样无论对我们谁都最好,不是吗。”
目睹全过程的周淮止立马喊轿夫重新起轿,莫要误了吉时。
至于这个胆大的人,必然得要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
随着花轿重新起轿,乐师们吹吹打打的离开。
站在原地,宛如失了神,丢了魄,就连心脏都疼得难以呼吸的燕珩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插进胸口明晃晃的匕首,那顶渐行渐远的花轿,忽地仰天大笑起来。
那笑里含着悲凉,带着戾,带着恨。
“明黛!你我之情断于今日!”抬手擦去唇边殷红血丝的燕珩狂笑着解下束发的绸带,抽出刺向胸口的匕首。
沾血的匕首举起,手起刀落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
随后松开鲜血淋漓的五指,由着那缕发丝随风散去。
双目赤红如血的燕珩转过身,满含戾气的扫向围堵住他,想要将他活抓的一干官兵,抬手撕掉身上喜服,露出里面早已被鲜血染红的中衣,振臂高呼,“我的好儿郎们!随我杀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上册剧情基本结束的,可能还会有两张讲述皎皎和表哥的故事。
第44章 新婚
等重新起轿后, 本应该骑马走在前面,好同放榜那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周淮止骑马和花轿位置平行, 担忧地问,“表妹,你没事吧。”
“我无事, 表哥不用担心我。”咬得红唇糜烂的明黛掐着掌心, 才克制住浑身槲觫的害怕。
她一开始没有想过要用那把匕首刺伤他的, 脑海中又总是浮现一道声音蛊惑着她。
只要燕珩死了, 她逼迫自己成婚一事将不会在有人知道,她也可以安心的做自己的周夫人,也不用整日像防贼一样防他。
哪怕表妹说了无事, 周淮止依旧觉得表妹仍是不开心, 劝解道:“表妹你不要理会那个疯子的言论,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要是因为他无的放矢的话影响了好心情,那就是真的着了他的道。”
更怨那人心底歹毒, 难道他不知道当众拦住新娘的花轿,但凡遇到的婆家是个不讲理的, 今日这花轿都得重新抬回去。
明黛很赞同的点头, 燕珩他不就是个疯子吗。
心里也因为表哥相信自己的话, 划过一道暖流。
同新娘退婚过的前未婚夫当众拦住新娘花轿一事, 还没等花轿绕着城内一圈去到周宅, 已是对外传出了不知多少个版本, 更有人挖出这位已是叛国贼的安阳世子对明二小姐做的那些事。
燃放满城烟花, 千盏孔明灯。
跑死三匹马, 只为给她送来一筐最新鲜的荔枝。
取下自己的伴生玉亲手雕刻玉佩作为她的及笄礼。
因她一句想看桃花, 冬日里引用温泉水催开桃花。
不少多愁善感,喜爱话本的女子都不禁羡慕起,若是他们也有那么一位将自己捧若珍宝的未婚夫该有多好,她们定然不会舍得放手,更不愿说出退婚的事来。
好像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怜爱起了一个同自己无关的男人,指责起身为受害者的女人。
喜婆在花轿落地后,扬起喜帕高唱道:“新郎还不赶紧抱新娘子下轿,要不然待会儿就得误了吉时。”
不过在新娘子下轿之前,身为新郎官的周淮止还得对着花轿连射三箭,以驱赶一路带来的煞气,所射的这三箭,又分别叫天煞,地煞和轿煞。
待三箭定乾坤,将弓箭扔给旁人的周淮止方才紧张地来到轿前,先踢了下轿门,才掀帘,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跨火盆,象征夫妻二人生活红红火火!和和美美!”
周淮止抱着明黛往内院走去时,一路有人向其身上撒五谷杂粮、彩色纸屑,草节,麸子,枣,花生等。
两只手攀着他肩膀的明黛能明显感觉到表哥的力气正在逐渐消失,不免担心地低声询问,“表哥,你还好吗。”
周淮止咬紧牙根,将人往上提了提,“我要是连表妹你都抱不住,还叫什么男人。”
接下来的流程和之前一样,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她是自愿的,还饱含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
等夫妻对拜后,便被送入洞房。
新打的红木石榴如意雕花大床上洒满了红枣,桂圆,花生,寓意着早生贵子。
不用像新郎在拜堂后还要出去酬谢来客的明黛在被起哄着吃了生饺子,问着生不生后,便是有一小儿滚床。
大姐明晴抱着三岁的哥儿走了进来,笑道:“二妹,想不到转眼间你都要嫁人了。”
大姐明晴和大哥明玉生非明夫人所生,而是由明言止的第一任夫人所生,明夫人因身体不好,膝下仅有明黛一女。
明晴嫁的是健康的南阳侯爵家,平时除了过年间,鲜少会过来走动,只因她一直觉得是明夫人逼死了她母亲,要不然为什么在母亲死后才不到一个月,父亲就娶了明夫人入府,更怨父亲薄情寡性,对于她这个妹妹虽是不喜,但也没有同话本里的那样会害她。
“大姐,你回来了。”明黛前面没有看见大姐,还以为是大姐没有赶回来,又看向她牵着的小孩,抓了一把糖果儿递过去,“想来这位就是轩哥儿了,长得同大姐倒是相似。”
“难忘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明晴只是淡淡地回应,像是走了个过场就拉着轩哥儿出去了。
明芷气鼓鼓得不满起来,“大姐姐也太过分了点吧,今天是二姐姐你成婚的大喜日子,她不笑就算了,怎么还冷着一张脸,活像我们欠她钱一样。”
“大姐本就对我心存芥蒂,她愿意回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就很满足了。”明黛看向准备跟着一道出去的柳如玉,“玉娘,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你说。”
明芷眼珠子一转,“既然二姐姐你和如玉姐姐有话要说,那我就先出去了。”
柳如玉听到她要单独留下自己时,心中自是紧张得皱成一团的,转过身,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来,“皎皎,你今天可真漂亮。”
明黛目光淡淡的落在她的身上,说出的话却令柳如玉遍体生寒,“你只有这句话想要和我说吗。”
柳如玉脸上的笑容一僵,“当然也祝你和夫婿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玉娘,有些话在含糊下去,可不像你的性子了。”明黛也不在和她拐弯抹角的打着哑谜,而是开门见山的直视她内心最惶恐不安的一件事。
“玉娘,你和燕珩是不是瞒着我,私下有过往来。”
她一开始并没有怀疑友人,只是认为是意外,可若说是意外,燕珩又怎会得知她要来皇觉寺,在她失踪后,友人又才姗姗来迟。
柳如玉绞着帕子,拼命否认,“皎皎,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往来,他可是一个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我怎么会和他有往来。”
“玉娘,我不是傻子,我敢那么说,自然是我有证据。”
柳如玉对上她不容做假的神情,脸色顿时惨白得无一丝血色,上前想要拉过她的手解释,“皎皎,我不是真的想要害你,我也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你能不能原谅我。”柳如玉清楚她看着冷清,实际上是个最为心软的,发出一声悲鸣。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明黛避开她的触碰,嘴角泛着冷意,“在你将我出卖的时候,你有想过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她难道不知道旁人一旦知道她被人掳走,将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困扰和名声受损吗?
或许她是知道的,可是在权衡利弊之下,仍是觉得她是轻的那一方,既如此,她又何必顾忌着这段所谓的友谊。
“我知道做出这些事的我根本不值得你的原谅,但我也是被迫的,而且他答应过我了,只是想要和你说几句话而已,他之前那么喜欢你的,我以为,他就真的只是想要和你说几句话而已。”这话越到后面,连柳如玉都有着说不出的心虚。
她自个都不愿意相信的话,又凭什么让别人相信。
男子绝交都是割帕,女子自是撕帕,但是一条手帕又岂是那么好撕的。
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是在难过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及时止损。
柳如玉出去后,整个喜房里只剩下明黛一个人的时候,只觉得静悄悄的可怕。
这时,桃苒端着一碗面条走了进来,“小姐,姑爷还在外面酬客,恐怕要等天黑后才会回来的,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叠下肚子。”
从今早上到现在就只是喝了几口米粥叠肚子的明黛早就饿得不行了,“我已经嫁人,你也应该学着改口了。”
“小姐,不是,夫人,瞧奴婢这张嘴,一时之间都忘了改口。”桃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自己听到的那些事说出来。
“夫人,奴婢刚才从外面打听回来,说那位燕世子逃了。”
“逃了?”他在那么多官兵的围堵下还能逃出生天,明黛不由有种头皮发麻的预感。
就好像是有人放归了一只猛兽归林。
“是啊,听说那天那条街道上的血加起来都有三尺厚了,还好小,夫人你有先见之明。”
明黛咽下嘴里的面条,“好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在提到有关于他的任何事,要不然表哥听见了该不高兴了。”
桃苒连忙捂住嘴,她怎么就忘了,姑爷说不定会介意小姐和那位燕世子的过往。
随着夜色一点一点的深了,那前院宾客散去,是醉了酒的新郎官站在门口,挥退了搀扶着他的人,并再三强调自己没醉。
周淮止来到婚房,看着身穿嫁衣坐在床边的表妹,便是止不住地傻笑。
年少时的美梦终在此刻落入现实,以至于让他怀疑,他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表妹,我终于娶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要不是掐了自己一下,我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高兴,他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的颠三倒四。
掀开盖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顿感文人骚客所吟的都显得庸俗,唯有站在一旁傻笑,“表妹,你今天真好看。”
好看得他都以为自己娶到了仙女,不过表妹对他来说,不就是仙女吗。
明黛自是羞涩得低下头。
待饮了合卺酒后,自然明白等下会发生什么的明黛轻声道:“表哥,屋里太亮了,可否吹灭几盏蜡烛。”
“都怪我,一时间太高兴了。”
随着朱红帷幄落下,自是遮住一片旖旎春色。
朱砂点痣樱桃唇,青丝如瀑披香肩。
纤手捧杯醉意浓,洞房花烛夜醉眠。
不同于他们春色满屋的是正被一群官兵追赶的一行人。
骑着马的杨宝看着伤口仍不断往外渗血的世子爷,着急得连脸都白了,“世子,你的伤口还好吗,要不我们在前面停着修整一下吧。”
心里对那位明二小姐更是怨恨,更气世子爷都被明二小姐伤过那么多次了,为什么仍是不死心的执意相信明二小姐。
这一次要不是老皇帝掉以轻心,只怕他们都得死在那里。
“无碍。”抬手拭去唇边血渍的燕珩目如鹰隼的盯着远处,“还有多久能走出这个林子。”
“大概还得有半日。”
“足够了。”说完,修长的双腿夹紧马腹快速消失于密林深处。
屋里的龙凤双烛燃烧了一夜,待天边彻底放亮后,才流尽了最后一滴残泪。
周淮止看着躺在身边,仍陷入熟睡中的表妹,心中一片激荡昂扬,他真的将自己从小喜欢的二表妹娶回来了。
昨晚上他甚至一夜都不敢合上,生怕合上眼后,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他瞧着睡在枕边的人,只觉得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时,他听到了屋外有人小声交谈的说话声。
“就算是新嫁娘不需要敬茶,姑奶奶起得也太晚了些。”说话的是周夫人得知儿子要娶娘家侄女,因为自己赶不过来参加婚礼,便派了个本家的刘嬷嬷前来照顾。
桃苒小声道:“昨晚上是姑爷和小姐的新婚夜,今早上起晚了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而且这天都还没大亮,又哪里算起晚了。”
“在我们柳州,婆娘要是起………”
刘嬷嬷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见少爷推门走了出来,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少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起那么大早。”
“你们说话声小点,莫要吵醒了表妹。”周淮止方才看向这个从本家过来的嬷嬷,“可是有事。”
“昨晚上不是少爷和姑奶奶的大喜之日吗,奴婢是来向少爷讨要元帕的。”
元帕,即是成婚时垫在新娘身下的一块白布,也多用来第二日检验新娘是否是完壁之身的证据。
提到昨晚上的新婚之夜,周淮止自是神清气爽,眼梢含笑,“你等等。”
可是当周淮止将那条没有没有任何落红的元帕拿在手上时,只觉得脸上血色皆失,等他翻来覆去好几眼,见这张帕子依旧干净得不见一丝鲜红的瞬间。
只觉得像是被人凭空打了一拳,砸得头晕眼花,目眩耳鸣。
表妹不是说过,她和那个姓燕的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吗。
失踪的期间姓燕的歹人是有过想要逼迫她,可她不是都以死相逼吗。
那这元帕上消失的落红又是怎么回事!!!
门外刘嬷嬷催促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周淮止只得先压下满胸腔的胡思乱想,犹豫了片刻,来到桌旁,取出匕首在手腕划了一刀,将血滴落在帕子后,才交给前来收房的刘嬷嬷。
刘嬷嬷接过帕子,喜笑颜开的离开了。
对比于刘嬷嬷的眉开眼笑,周淮止却是面色阴郁,掩在袖袍下的手指攥紧成拳。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还有最后一章,不过最后一章可看可不看,不怎么影响剧情的
第45章 上卷完
成婚后没多久是殿试, 周淮止虽止步于前三甲,但因其老丈人的缘故,并没有同其他一甲进士们留京担任翰林院编修这种一靠绩效, 二靠熬年龄才能往上升的闲职。
而是被外放历练,等做出实绩或是积攒足够经验后就会被调迁回京,担任有实权的官职。
要知道一甲进士里, 哪怕是被授予六品官的状元和七品官的榜眼, 探花从一开始都是被派到翰林院任职。
明言止是想要将人放到富庶的江南一带, 周淮止却说柳州县令左迁, 如今县令一职空缺,他离家许久也该归家,二, 也是想要在自己家乡做出一番丰功伟绩。
不想女儿离自己太远的明夫人放下抿了几口的茉莉花茶, 泛着淡淡忧愁的柳叶眉微颦,“你是怎么想的。”
问的自然是周淮止回到柳州任职一事。
一般夫君外放上任,作为家属不一定需要陪同。
明黛抬眸望向母亲,又好像是在看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 压下心头的憧憧不安,“我既已嫁给了表哥, 自是以表哥的意见为先。等表哥做出一番业绩后, 我们很快就会回京, 到时候你别嫌我成了婚还整日往娘家里跑才行。”
“怎么会。”明夫人看着眉眼间同自己相似的女儿, 目光中透着怀念, “一转眼, 你都嫁人了, 明明昨日都还是个小团子。”
“我是长大了, 母亲倒是没有多少变化, 一如既往地好看。”更让明黛动容的是父亲对母亲的感情,十年如一日的如胶似漆,也奠定了她以后想要的婚姻观是怎么样的。
知道二姐姐不久后就会离京的明芷正端着姨娘新做的奶酥过来,“二姐姐,你尝下这口奶酥是不是很好吃。”
“姨娘的手艺那么的好,看来我今天都是沾了你的光了。”明黛正拈起一块奶酥放到嘴里,可是闻到那股子过于油腻的奶香味,腹中忽然上涌起一阵恶心。
她分明没有吃什么,但就是有种莫名的恶心感涌到喉间。
明夫人连忙倒了一杯水过去,“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可能是有些不舒服吧。”
柳姨娘却是问起了一旁的桃苒,“你家小姐最近月事来得准吗?”
这一声询问,即使是最神经大条的明芷也瞪圆眼睛的反应过来了,二姐姐的肚里说不定是有了小宝宝。
桃苒更是呼吸急促起来,“小姐的月事比往常推迟了三天。”
要知道小姐的月事一向固定,很少会推迟一说。
对于她们的兴奋激动,明黛倒是很平静,“说不定是我最近吃了寒性的食物,导致月事来得推迟了几天。 ”
明夫人却不是那么想的,“不行,还是得要请个大夫过来帮你把下脉才行。”
明黛拦住母亲,对她摇头,“母亲,我不想这样,就算我真的有孕了,可月份尚浅,即便大夫来看了,也不一定能诊出来,到时候只怕会白高兴一场。”
柳姨娘看出她的顾虑,“既然这样,那就按二小姐说的去做,只是二小姐毕竟是个有身子的人了,日后还是得要多注意一下身体才行。”
“我会的,多谢姨娘关心。”
明黛没有请大夫来给自己诊脉,主要是外放授官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她不希望表哥因为担心她腹中的胎儿最后选择留在京中,或是迟迟没有前去赴任。
而且一直留在京中,她日日待在院子里不会出事,可是想要走动关系的表哥呢?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很快,授职的旨意一下来,也到了他们起身离开之时。
明黛不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她之前以为自己即使成婚后也能留到上京的,结果最后的结局往往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过她也能理解,要是继续留在上京,谁知道太子会不会丧心病狂的对表哥下手。
明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眼里全是不舍,“要是想家了就写信回来,知道吗,或者等哪日我………”
明言止轻咳一声搂住夫人的肩,“夫人,他们在不出发,待会儿出城的人就多了。”
第一次离家千里的明黛亦是红了眼眶,“母亲,我不在家的日子里你一定得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行,知道吗。”
周淮止搂过她的肩安慰道:“表妹你放心好了,等过几年我一定会调回上京,这样你和姑父姑母也能常常见面。”
“嗯,我相信表哥。”明黛靠着表哥的肩膀,阖下眼睑压住汹涌而来的,离别的伤感。
正在排队出城门时,明黛意外的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淮止见她一直盯着某一处看,忍不住顺着她的视线遥遥望去。
一个两腿皆失,蓬头垢面的乞丐正被另一伙人殴打,嘴里还疯疯癫癫的喊着——
我是世子夫人,我是世子妃。
你们这些贱民,我要把你们都赐死!
看得于心不忍,让仆从下去分开他们的周淮止问道,“夫人可是认识那人?”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故人的明黛放下云绣锦帘,微微含笑,“表哥说笑了,我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一个乞儿。”
有惯会投机取巧的仆从立马去打听了那个乞丐的信息,回来说道:“这个疯婆子是从被抄家的安阳王府的水牢里救出来的,听说被救出来的时候半条腿都被老鼠给啃食干净了。”
“这不,人就开始变得疯疯癫癫。”
“要奴才说,怪不得陛下会抄了安阳王府,果真是报应。”
伴随着仆从落下的最后一句,是马夫扬起高高的马鞭后落下的凌空破响。
落在身后的是她生活了近二十年的上京,而她现在奔赴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未知的婚后生活。
第二卷
第46章 故人
从严寒的冬日迈进温暖的春日里后, 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潮湿得挥之不去的霉味。
立在檐下,穿着雨天色折枝马面裙,水色方领琵琶袖袄的明黛正眺望着远处聚拢不散的朦朦水雾。她来了柳州三年之久, 仍是习惯不了从冬日转春后,那一段潮湿闷热的气候。
“天凉,出来也不多穿一件。”从榻上起身的清隽男人轻叹一声后, 从木施上取下一件浅色镜花绫披帛走来, 为她披上, 拉过她的手, 发现已是冰冷一片,不免生恼起来,“你瞧你, 都不懂得爱惜自己身体的。”
“我只是在门边站了一下, 又能冷到哪里。”认为他过于紧张而哭笑不得的明黛话音微顿的将手抽回,又抬眸眺望着远处,“说起来,京城的春日还姗姗来迟中。”
听她提起京城, 周淮止便知她是想家了,从身后将人搂腰抱进怀里, 眼底满是疼惜之色, “说来也是我的疏忽, 黛娘随我来到柳州那么多年都没有回过京城一趟, 必然是想岳父岳母得紧, 我的绩效很快就满了, 到时候我们就能回京了。”
由着他从身后抱住的明黛并未说好或不好, 只是静静地看着又从半空中飘落下来的残絮雨丝。
她的沉默不语, 也令周淮止皱起眉头, 似是无奈的叹了一声后,握住她的手,“黛娘可是还在生气我没有和你商量,就私自将表妹带回来暂住一事。”
明黛也不否认,“如果我说是,相公就会把人赶走吗。”
周淮止见她神色不似作假,顿时有些慌了的解释道:“表妹家中就只剩下她一人了,若我不将她留在府上,她一个弱女子住在外面难免不安全,届时传出去,街坊邻居,官僚政敌们又不知会怎么编排,再说表妹千里迢迢跑来柳州投靠我们,我们却将人送走,难免过于薄情寡性,不近人情。”
以防她不高兴,又做了保证,“夫人放心好了,等过几天我会给表妹安排一个去处,她绝对不会影响到什么。”
“我没有生气,你不要多想。”垂下浓密长睫的明黛竭力忽略掉他口中对于那位表妹的维护,抬手为他整理了襟上折痕。
“相公不是说今日新的知府大人就会打马上任吗,要是在不出门,等下知府比你先到了,难免会让别人想多。”三年任职期已满,她不希望他在其中又多生不必要的事端。
经她提醒,周淮止才想起他今日得要早些到衙门,顿时目带愧疚,“黛娘,我先去衙门了,表妹就劳烦你帮忙照顾一下了。”
直到他穿戴好官服走远,倚靠栏杆的明黛才收回了远去的目光,先是到隔壁屋子里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女儿,方抬脚往院外走去。
周府人口不多,婆母又是自家姑姑,她的日子自然不会难过,即使她只生了个女儿,周家三代单传的婆婆也没有明里暗里让她继续生,而是先让她调养好身体。
女儿乖巧,丈夫疼爱,婆婆和善,大抵世间最好的婚姻莫过于此,但不知为何,她近日来总觉得心头不安。
等她来到福松院,那位丈夫口中孤苦无依的表妹正在里面同婆母,小姑子有说有笑。
小姑子周月芙见她进来了,立马亲亲热热的搂住表姐苏怜儿的手臂,得意的看向明黛,“要是让我选,我一定要选怜儿表姐做我的嫂子,表姐不但性子温柔,和我哥青梅竹马,最重要的是身体好,不但能给我哥生出个大胖小子,我们还能亲上加亲呢,母亲,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姑母周夫人余光瞥见出现在门外的明黛,拧着眉呵斥道,“你瞎说什么胡话,还不快跟你嫂子道歉。”
周夫人说完,又笑着向她招手,“皎皎,过来坐,我今早上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金丝饼。”
“娘亲!”自从哥哥娶了嫂子后,就觉得自己不像以前那样受宠的周月芙梗着脖子不认错,对明黛的怨恨更深了一层,“我又没有说错什么,她嫁给我哥哥那么多年,只生了个姐儿就算了,她还不允许我哥哥纳妾为我们周家开枝散叶,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啊,真当她是公主不成。”
反正周月芙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处处都压她一头的表姐,特别是在她突然成了自己嫂子,还不允许哥哥纳妾的时候,厌恶值攀升到了顶点。
天底下的男人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凭什么她就得要让他们周家绝后,更不明白那么优秀的哥哥为什么要娶这样一个被退婚两次的女人,指定是她在背后给哥哥灌了什么迷魂汤。
厅中的苏怜儿尴尬得低下头,垂眉顺眼的将手抽走,“嫂子,你不要听月芙表妹乱说,我是感激表哥愿意收留我,但是除此之外我从来没有想过其它的。”
“我知道,表妹不用害怕,你既然喊我一声嫂子,就把这里当成是你自己家就好。”坐下后的明黛接过丫鬟泡好的茶,就听到周月芙不满的从鼻间发出一声冷哼。
“装模作样。”
“皎皎你别理她,她就是在家里被我们给惯坏了,才会养成口无遮拦的性子。”周夫人尴尬得不行,更不明白女儿对皎皎为何那么厌恶,分明小时候的感情都还不错。
“娘,哪里有你这样说我的!”
“小妹性子直率坦言,我身为嫂子自然不会多想。”一个将厌恶摆在明面上清清楚楚的小姑子,对明黛来说比那种背后做小动作的小姑子更好相处。
一个蠢得明明白白,蠢得一目了然,一个则是又蠢又坏。
本来今日会同往日那样风平浪静,可是直到入夜周淮止都没有回来,明黛从晨起时浮现的那抹不安感也在急剧加重。
要知道夫君哪怕晚上参加宴会,也绝不会这个点还没回来,若是不回来了,也会提前派人送一个口信,明黛不放心的让人去衙门问一下,今晚上他们是在哪家酒楼设宴接风洗尘,如今宴会是否已散。
很快,派去询问的小厮慌慌张张的跑回来了。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出事了,出,出大事了!”
明黛还没从小厮的嘴里听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只听院外忽然传来诸多杂乱的脚步声,眉心跟着不安的一跳,“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小厮吓得双腿一软的跌坐在地上,如丧考妣,“衙门,是衙门出事了,有人举报不久前左迁的张知府卖官鬻爵,同当地土匪合作欺压百姓,还,还贪了前年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两,现在衙门里的人全被巡抚大人给抓进了大牢。”
“那么大的消息,怎么现在才传回来。”夜凉如水,明黛只觉得周身密布刺骨的寒意。
屋里,正在拿着布老虎玩的女儿周眠眠见娘亲迟迟没有进来,推开门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小脸,甜甜糯糯的喊上一声“阿娘。”
又问,“阿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明黛看着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眉眼间温柔得似一澹清水,低下头,揉了揉女儿乌黑柔顺的发丝,压下心头升起地惶惶不安,柔声说道:“衙门里有事,恐怕得要等晚点才会回来,所以眠眠今晚上得要早点睡了。”
周眠眠摇了摇头,固执的说,“眠眠睡不着,眠眠想要等爹爹回来给眠眠念故事书。”
“好,那你先在屋里等,外面凉,要是不小心被风吹感冒了,可是要喝苦苦的药的。”
明黛想起小厮说的那些话,无论真假都不能掉以轻心的招来心腹婆子,“你将小姐秘密的带到佛堂里,记住不要让任何一个人发现,晚点除了我来找你,谁都不要见。”
“少奶奶,可是发生了什么。”张嬷嬷目露惊恐的问。
张嬷嬷是从上京随她来的柳州,属于她的娘家人,自然得要担心。
“没什么,你先带她下去。”
安顿好女儿后,明黛又问丫鬟拿来了灯笼,竟是要打算外出一趟。
要是衙门真的出了那么大的事,不可能连一点儿风声都传不出来,要是真的发生了,仅凭她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什么,唯有找到夫君才是正经事。
理智告诉她,她现在要做的是带着女儿婆母一起出城躲避风头才是最好的,可是谁又能知道小厮打听回来的消息是真是假,要是真的蓦然出城,反倒中了对方的下怀又当如何。
何况眠眠前些日刚染了风寒,她也舍不得她舟车劳顿。
桃苒见夫人那么晚了还要出去,便问道:“夫人,那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又想到那么晚了,姑爷还没有回来,应该是关心姑爷,“今天不是有新知府上任吗,说不定姑爷是喝得太高兴了才一时忘了回来。”
伴随着桃苒的话音落下的是,本来睡下的周夫人着急的赶过来,捂着胸口担忧的问,“浮微,这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围住了那么多的官兵。”
闻言,眉心狠狠一跳的明黛提醒道:“母亲,相公他还没有回来。”
周母闻言,这才注意到院里哪儿有周淮止的身影,只觉得一口气快要喘不上来,手和脚都软得直打哆嗦,“那么晚了,浮微怎么还没回来,可有派人去衙门问了是怎么回事。”
不只是儿子还没回来,外面还围了那么多的官兵,周母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不可置信,又贴切的胆颤心惊——
抄家
可他们周家在柳州一直是本本分分的人家,又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一刻,手脚齐发冷的周母只能将全部希冀寄托到儿媳的身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等说开就好了,说不定浮微马上就会回来了。”
对,浮微,等浮微回来后一切都清楚了。
“来了。”
“什么来了。”周母不明白明黛为什么要说那么一句。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是冲进来将院子给团团围住的官兵,和那照得整个小院亮如白昼,也亮得人晃了眼的冲天火光。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瞳孔瞪大的周母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连话都说得哆嗦了。
“不知几位官爷深夜到访,是为何事。”在这种情况下深知要镇定的明黛将婆婆拉到身后,目光落在为首的官兵身上,“按照大庆律法,私闯民宅者,笞刑四十下,即使你们是奉命行事,也请你们给我一个理由。”
为首的男人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冷漠的下达命令,“将他们带走。”
明黛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的有恃无恐,胸腔中的那道鼓也敲击得越发猛烈,“哪怕你们是官兵抓人也得要讲究一个证据确凿,你们这样和屈打成招又有什么区别!”
那人甚至连一句解释都不给她,“带走。”
独断专横,一手遮天,目无王法!
眼见他们真的要上来抓拿自己,明黛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凉意直冲脚底窜向天灵盖,“你们不能带走我,我是县令之妻,就算你们要带走我,也得要给我一个理由。”
这时,那个男人才大发慈悲的看了她一眼,可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明黛如坠冰窖。
“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妻,也配我们给你解释,带走。”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我。”这时,明黛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声音在催促着她,跑,快跑。
去找夫君,夫君肯定有办法,刚才小厮说的那些话肯定不是真的,更庆幸提前将女儿藏了起来。
明黛张嘴咬住想要伸手来抓住她的人的手,提起裙摆就往外跑。
“这人跑了,还不快点将她抓住!”有反应过来的人,立马喊着。
周母还没从眼前发生的场景中回过神,就看见周月芙被官兵压着走了进来,嘴里挣扎着大喊,“放开我!你们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
“我可是县令的妹妹,你们敢那么对我,等我大哥回来了!我要让他把你们………”
不知是谁嫌她太聒噪,直接取出汗巾堵住了她的嘴巴。
跑出小院后的明黛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随着自己远去,唯有寒冷凌厉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不敢走大门,走的是小门。
“这人跑到这边来了,快抓住她!”
“跑得还挺快的,敢咬小爷,等我抓住她,不给她好看。”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那些明亮的火光近得仿佛能炙烧她娇嫩的皮肉。
明黛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是能清晰的感受到喉管上涌的血腥味,眼前也闪过一幕又一幕的黑影憧憧。
本在室内穿的软绸鞋早已磨破了鞋底,粗糙的石子扎进去,留下蜿蜒的血迹斑斑,她也不敢停下半步。
快了,就快要到小门了。
因为跑得过急,喉咙干涸得要裂开的明黛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导致踩空后整个人跟着滚下台阶,一连滚到一片打着鼻响的马前才堪堪停下。
在她吃疼愣神的瞬间,后面的官兵追了上来按住她的肩膀,伴随而起的是一片刺得晃眼的火光。
诡谲的是他们没有马上把她带走,而是恭敬的朝着一处单膝跪地行礼,嘴里喊着“大人。”
“大人,这人是那周县令的夫人,属下本来是想好生好气的请人到府上做客,谁知道竟让她误会了什么。”紧接着,有人拽住她的头发,强迫着她抬起头来。
被迫抬起头的瞬间,头皮吃疼的明黛在摇晃的刺眼光亮中,撞上了一双孤戾冰冷的眼睛。
第47章 周大人,我家大人有请
明黛被带进牢房里的时候, 先前看见的那双眼睛却犹如跗骨之蛆缠着她不放,也令她的身体跟着打了个寒颤。
只因那双眼睛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熟悉到只需一眼就很难忘记的程度。
心里又有一道声音在跟着否认, 应该不会是他,在如何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他说不定早就死了。
她不能自己吓自己才对。
明黛被衙役粗鲁着推进牢房里后, 等她扯下遮住眼睛的布条, 也看见了双腿盘膝坐在稻草堆上的夫君, 也像是寻到了主心骨同他走来。
本在闭目养神的周淮止听到声音睁开眼, 见到同出现在牢房里的明黛,满是错愕的站起来,“黛娘, 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想到什么, 脸色顿时难看得不行,“你身上有没有受伤,母亲小妹还有眠眠她们现在在………”
周淮止的话还没说完,刚才的衙役去而复返地将嘴巴里被塞着布条的周母和周月芙推搡着走了进来。
“老实点!”
“快点进去。”
随着牢房门再次关上, 里面响起的是震天的哭声,咆哮的咒骂声。
前面在睡觉中被扯出来的周月芙哭得眼睛红肿, 头发凌乱, “大哥, 那群该死的狗奴才居然敢凶我, 你一定要杀了他们给我报仇!”
眉心挂着一缕担忧的明黛看向夫君, 颦眉蹙頞, “夫君,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官兵怎么突然要来抄家。”
同时也在庆幸提前让奶嬷嬷将眠眠藏起来了, 要不然牢房阴冷潮湿,眠眠的身子骨如何能受得住,更担心会不会是政敌想要借此清算。
抱着女儿哭成一团的周母泪眼婆娑的问起,“浮微,你快些和我们说下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官兵会突然上门将我们都给抓进来。”
周月芙也不哭了,眼睛通红的看向自家大哥,想要问一个解释,更害怕自己进来了就出不去了该怎么办。
周淮止看着一起被关进来的母亲妹妹,也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神色都不自觉的严肃起来,“你们还记得不久前左迁的张知府吗。”
“记得,当时张知府走的时候,我们还给他送了礼。”明黛同知府夫人打过几次交道,只记得知府夫人是个略爱金银,爱钻营的性子。
她也明白大神好送,小鬼难缠的道理,所以在得知张知府高迁走的时候还跟着松了一口气,谁知道今日的牢狱之灾又会和他扯上关系。
提到那位张知府,周淮止跟着重重的叹了一声,“事情坏就坏在张知府左迁后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导致一家还没进京就啷当入狱,连柳州的一干官员都受到了牵连,不过你不用担心,此事我们没有做过,等查清楚自然就会放我们出去。”
明黛轻轻地应了一声,可心里仍是觉得不安,特别是回想起那双孤冷阴翳的眼睛时,连灵魂都要随之颤栗,轻咬下唇,“夫君,你可知道那位巡抚大臣是谁?”
周淮止想到那个人的称呼,脸色微变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安阳王。”
毕竟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就跟一块挥之不去的噩梦,即使对方早已被抄家,成为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他仍是不敢轻易的掉以轻心。
明黛听到这个官职时,下意识地想到了燕珩,但是转念一想应该不会是他,这个安阳王说不定是新册封的王爷,只是他们远在柳州并未知情罢了。
周月芙敏锐地感觉到明黛的神色变化,眼珠子一转,跟着好奇地询问,“哥哥,可是这个安阳王有哪里不妥?”
该不会是她这位好嫂子的姘头吧,要不然她怎么会紧张成这样。
“没什么。”周淮止明显不想谈论这位昔日故人,劝道,“很晚了,先休息吧,等天亮了,我们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他越是欲盖弥彰,对于周月芙来说越是好奇。
直觉告诉她,那位安阳王肯定和她这位好嫂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今夜的柳州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官兵的大肆抓人也让整个柳州上空笼罩着一层沉沉阴霾。
九阳青铜灯树点燃着烛火,照得室内一片明亮。
“爷,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柳州的官员和他们的家人都给抓起来了,现在该怎么做。”几年过去,整个人晒得黝黑,也变得越发沉稳的杨宝正笑着将一杯放温的茶水递过去。
要他说那位张知府可真是够贪的,这一走,简直是要将整个柳州的地皮都给刮了打包带走。
背对着他的男人宽肩窄腰,腰配银云墨线腰封,即使不说话都是令人胆寒的满身萧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男人冷若冰寒的低沉声线响起,“抄几个贪污最多的,杀鸡儆猴。”
“诺,奴才这就是办。”杨宝退下去之前,正好遇到一个身穿朱红色劲装,马尾高束,行走间英姿飒爽的女子拿着药瓶过来,脸上立马堆起笑来。
“许姑娘,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歇息。”又瞥见她手上的药瓶,“许姑娘是来给爷送药的吧,爷还没睡,许姑娘正好过去。”
被称呼为许姑娘的许有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很晚了,杨公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比较好。”
“许姑娘有心了,爷要是见到许姑娘,快点会开心。”要是爷当初喜欢的人是许姑娘该有多好啊,想到这个,杨宝心里止不住的开始叹气。
更不明白爷究竟怎么想的,更担心爷那么多年来该不会还是放不下那位明二小姐吧,要不然怎么会不近女色。
——
牢房里的环境并不好,本就处于多雨季节的柳州处处潮湿,庞大的水汽也压得明黛险些呼吸不畅。
“靠着我睡,会舒服些。”周淮止捧过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解了外衣披在她的身上,“等明日我们就能出去了,在忍忍。”
“嗯。”对比于明日是否能出去,明黛更担心的是女儿,也不知道今晚上的事会不会吓到她,也希望张嬷嬷能照顾好女儿。
因为今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脸上不见一丝睡意的周淮止借着从廊处照进来的微弱光亮,不由回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连舌根都弥漫起了一层白粘腻苔的苦意,“如果,那个安阳王真的是那人。”
“我已经嫁给了你,无论那位安阳王是不是他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明黛也不信一个叛国投敌的人能突然洗白重回高位。
“说不定只是最近新提拔起来的一位王爷,夫君就不要想太多了,明日你还得要去问那位巡抚大人将我们都关进来,究竟是为何意。”一下子将柳州所有官员都抓起来,很难不令人联想到另一层方面。
要知道圣人年纪已大,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皆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也是。”
本就多雨的四月份,又淅淅沥沥的落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打湿了一地靡靡残红。
明黛在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了有人来开锁的声音。
一夜没睡的周淮止神情激动的问,“官爷,可是来放我们出去的。”
周月芙也瞬间惊醒,立马变得趾高气扬起来,“你们还不快点放我们出去,要不然等见到了巡抚大人,我是不会同你们求情的。”
等她出去后,一定得要用柚子叶洗澡,好驱赶身上的晦气才行。
“谁说是来放你们出去的。”为首的男人像提小鸡一样将周淮止拎出来,“放心,只要等我们大人查明此事和你们无关,自然会放你们出去。”
其中一个见周淮止磨磨蹭蹭,不耐烦的上手推了他一把,“还不快点跟我们走,要是耽误了大人的时间,有你好看。”
周母简直是要被这一幕给吓得魂儿都飞了,凄厉地扑到栏杆前喊道:“不行,你们这是要把我儿带去哪里啊,你们要带走就带走我好了,和我儿没有任何关系。”
“母亲,刚才这位官爷说了是巡抚大人要见相公,你不用担心。”明黛比起他们都要镇定得多,取下腕间戴着的镯子塞过去,笑道,“劳烦官爷等下送些热水和吃食过来。”
昨晚上到现在,这些衙役们根本就没有打算送饭过来的意思,也不会轻易走动在这里,就算身处在恶劣的环境里,也得要让自己过好。
官差低下头瞧着这个水头极好的镯子,又瞧了眼淡定如云的明黛,倒是很少瞧见进了大牢还能那么镇定的女人,“好,等下给你们送来。”
周淮止被压着离开前,不忘说道:“黛娘母亲小妹,你放心好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等走出了牢房,跟在衙役身后的周淮止套着近乎询问,“不知小哥是要带本官到哪里,可是要去面见巡抚大人?”
昨日他刚来衙门,还没看清楚巡抚大人长什么样就被抓住扔进了牢房里,更不明白那位巡抚大人究竟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一来就打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吗,还是杀鸡儆猴。
周淮止被带来的时候,顿时看见了不少眼熟的人,倒不如说整个柳州的大大小小官员全部聚集于此地,也让他额间生出了一丝冷汗。
“张大人,李大人。”
“周大人你来了。”
“巡抚大人这是想要做什么,把我们都聚在一起。”
“昨天突然将我和我们的家人抓进牢房里,连个解释都不说,害得我提心吊胆一晚上。”
人一多,就像一滴清水溅进滚烫的油锅里,烧得噼里啪啦作响,一种明为风雨欲来的恐怖气氛更是席卷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很快,有眼尖的人指着正中间被捆绑住双手双脚,嘴里塞着抹布,绑在柱子上的人。
“你们看,那个不是张知府和他的家人吗。”
“张知府不是回上京了吗,怎么会出在这里。”
就在大家的疑惑达到顶峰之时,一个穿着青色广袖儒扇的书生手摇羽扇,端得飘逸如仙的走了出来,“想必大家都看见了张知府,也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可知张知府做了什么事。”
有知情的,有不知情的,此刻皆是相互对视一眼,随后齐刷刷地白了一张脸。
“想来各位大人都应该知道这位走马上任的张知府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以防你们有不知情的,在下倒是不介意的为你们介绍一遍。”随着梁泊将张知府做的那些事每说出一件,底下人的脸跟着白上一分。
因为那位张知府除了收刮民脂民膏,卖官鬻爵之外,还参于贩卖人口,贪污赈灾粮这等能杀头抄家的重罪,在场里有些和张家有姻亲关系的,更是两眼一翻,直直地晕倒过去。
“诸位大人放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你们不是大奸大恶,为虎作伥之辈,在下定然不会为难你们,今日将诸位大人邀请前来,自然是想要让大人看清楚,做错事情之人的下场。”梁泊很满意他们的表现,笑的儒雅又斯文。
可没有人觉得他笑得友善,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气直冲脚底窜起。
很快,几个手持板斧的刽子手走了上前。
锋利的刀面在阳光的折射下,竟刺得人睁不开眼。
推搡在人群里的周淮止瞪大着眼睛,目睹着被拦腰砍断的张知府蠕动着上半身向自己所在爬来的那一刻,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寒。
疯子,那位安阳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有些胆子小的,更是吐了个昏天黑地。
周淮止也是在吐了个昏天黑地里的一员,就在他吐得头晕眼花时,他的两条胳膊猛地被人禁锢住。
一道黑影落在他面前,阴恻恻的笑起,“周大人,我家大人想要见您一面,还请您随小的来。”
第48章 想要见你一面
并不知道外界正发生着什么的周母昨晚上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更生怕儿子这一走,再也不回来了该怎么办,她只能将儿子无事的希望寄托在佛祖的身上。
明黛拍着婆婆的手, 轻声安抚道:“母亲你不用太过担心,难道你还信不过夫君吗。就算知府真的要定罪,也得要讲究一个证据确凿, 否则他这是视朝堂律法, 视皇权为何物。”
“主要是我从未遇到这种事, 难免心慌。”眉头紧锁的周母揉着眉心, “你说柳州发生的事,明家会知道吗,我们现在写一封信寄回明家, 表嫂他们肯定会有办法的。”
那么大的事, 身为亲家的明家不可能会置之不理。
对于这个问题,明黛仅是摇头,要知道柳州距离上京又太远了,即使是最快的飞鸽传书, 一来一回也得要十日。
周月芙不满母亲完全冷落自己,挤过来撒娇道, “娘亲, 大哥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肯定不会出事的, 你就不用担心啦, 说不定他们等下就会放我们出去。”
“那是你哥哥, 我怎么能不担心。”周母又重重地叹了一息, 目光随之落在即便是在白日里, 也得依靠油灯照明的甬道外, 鼻子发酸。
“也不知道官差将浮微带出去做什么,怎么那么久了还没回来。”
“兴许是询问夫君关于张知府一事,夫君的为人母亲不是在清楚不过吗,肯定不会有事的。”明黛自然也担心,却没有表现在脸上,现如今夫君不在,她自然得成为主心骨,否则连她都慌了手脚,婆婆和小妹更是如此。
她心里最担心的还是那个安阳王究竟是谁,一日不知那位安阳王是谁,她的心里也一日不得安宁。
久违的三月阳光照在身上,非但不觉得有一丝暖意,反倒是寒意刺骨。
“周大人,我家大人说要见您一面,还请您不要耽误了时间。”落在周淮止面前的影子向他伸手做了一个请。
虽是请的,却带着不容他拒绝的强硬姿态。
即使那位安阳王不来找周淮止,他也得要去找他见上一面,更要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要知道,私自关押朝廷官员可是大罪,除非他是想要造反。
等走出大厅后,周淮止才发现关押他们的地方并非是县衙,而是知府府邸,也让他的心里直犯嘀咕。
走在前边引路的小厮在经过两院一桥一栏后方才停下,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垂柳袅袅凉亭,“周大人,我家大人就在前面,下官就不跟着过去了。”
隔着垂垂杨柳枝的周淮止只看见一个背对着他的影子,双手做辑,“多谢官爷带路。”
想要走到凉亭,还得要走过一桥。
越靠近,周淮止觉得那道背影给他的感觉格外熟悉,像是曾在哪里见过。
直到走近,背对着他的男人指间轻掸袖口上本不存在的灰尘缓缓转身,笑得皮动肉不动,“周大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惊出满身骇然的周淮止又怎能不认识这张脸,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要知道这人不正是以前跟在燕珩身边的小太监吗。
若见他的人是他,那么那位安阳王是谁,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
昨晚上并没有睡好,致使眼下挂着一抹浅青的明黛以为官府的人会很快将他们给放出去,要知道就算是一品大臣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扣押那么多的官员。
好在她先前塞了镯子的衙役端着一壶水跟一个食盒回来了,“周夫人,不是小的不给您送山珍海味,而是条件就这样,还请您见谅。”
“岂会,官爷愿意送来吃食我就很满足了,哪里会挑三拣四。”明黛接过食盒后,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件事。
“官爷可知道巡抚大人,何时会放我们出去。”
对于这件事,官差只是笑着不做声,也让明黛的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等衙役走远后,明黛才打开食盒,看着里面的吃食。
一碟咸菜,四个馒头还有一壶水,要是他们迟迟不送饭菜和水,也没有个准信说什么时候放他们出去。
这几样吃食,说不定就是他们接下来几天的吃食了。
而未知,往往是最令人恐惧,也令人方寸大乱的。
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周月芙一把抢过食盒,发现里面真的就只是这几个馒头,当即大喊大闹的不满起来,“家里的下人都不吃这种东西,等我大哥回来了,我一定要和大哥告状!”
“我告诉你们,我大哥可是县令,你们再不放我出去,小心我让大哥撤了你们的职。”
明黛没有理会事到如今还看不清情形的小姑子,用空碗装了半碗水和一个馒头递过去,“母亲,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吧。”
“浮微一刻没有回来,我又怎能吃得下去。”周母哪儿还有什么胃口啊,如今一颗心都记挂着儿子身上,生怕他真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
难道老天爷真的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恁的狠心了。
“夫君定然会没事的,难道母亲还信不过夫君吗,何况柳州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上头那位不见得会放任下去。”
“呵,我看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然怎么会一点儿都不担心。”周月芙看着她这张从进来后就一直冷冷清清,宛若没事人的一张脸,更为大哥娶了她那么一个女人而不值得。
明黛正要将馒头放回食盒,周月芙猛地撞过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馒头扔在地上,抬脚踩得稀巴烂,眼神凶狠又得意,“不许吃,大哥都还没有回来,你怎么还有胃口吃东西啊!”
“也不知道大哥看上了你这种薄情寡性的女人哪一点,我告诉你,要是大哥出了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一同被关进来的苏怜儿扯了扯周月芙的袖子,怯怯道,“表妹,你那么做是不对的,还不和嫂子道歉。”何况嫂子又没有做错任何事。
明黛没有理会周月芙的恶言相向,而是垂眸看着早就被踩扁得不成形,沾满灰尘泥土的馒头,“馒头只有三个了。”
“什么三个。”周月芙被她这句话给弄得满头雾水。
“我刚才那个镯子就只换来四个馒头一壶水,既然你将自己的那一份馒头踩烂了,想必肚子是不饿。 ”
明黛取出一个馒头分给苏怜儿,“吃吧,这个馒头说不定就是你最近几天的伙食。”
接过馒头的苏怜儿顿时心中一紧,“表嫂,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还得要关在里面一段时间。”
明黛没有否认,也让苏怜儿的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
周淮止被衙役重新压回牢房的时候,脑海中回荡的一直是杨宝那句——
说来咱家和周大人,周夫人倒是有缘,本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了,谁知道这转个弯的地方又见到了。
自那一别后,已有三年,我家王爷倒是很想要再见令夫人一面。
周大人你放心,我家大人对一个已成婚的妇人没有任何兴趣,不过是想要瞧一眼故人过得怎么样罢了。
“夫君,你在想什么呢?我喊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回应。”
“夫君,你的脸怎么那么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位王爷可有说过何时放我们出去。”清冷又不失温柔的女声至耳畔响起,也让周淮止从回忆中抽离。
周淮止看着眼前这张美好得般般入画的脸,脑海中不断交织是新婚第一日空白的元帕,匆忙出生的女儿,喉咙像被硬物给堵得发慌。
“没什么。”拳头攥紧的周淮止僵硬地扯了扯唇,压下胸腔翻涌而至的冷怒,“那位大人说过几日就会放我们出去,不必担心。”
他有心想要问些什么,只话到嘴边又下意识地往回咽了。
表妹现在是他的妻子,他理应得要相信自己的妻子才对。
杨宝同周淮止见面后,心情极好的哼着小曲儿往回走,既然爷的心里有心结,只要将这个心结打开了不就好。
明二小姐就算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妻子,他不信爷还会对一个成婚的女人感兴趣。
梁泊见他那么高兴,不由打趣起,“杨总管心情那么好,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我确实遇到了好事,至于是什么好事,恕难从命。”杨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问起,“爷现在何处?”
手中白玉折扇轻摇的梁泊挑眉,“爷和许姑娘在练武场呢,你确定现在要过去吗。”
练武场是知府的原后花园,在燕珩来的第一天就将里面的楼台水榭给拆了,用来做成跑马场。
过于奢靡的享受,往往会腐蚀掉心中的仇恨,也会泡软了从蜀地来的铁骨筋柳。
杨宝过来时,一身剑袖玄袍的燕珩正从场上下来,行走间气势凌厉,带着压倒性的压迫感。
他连忙取了毛巾递过去,不赞同道:“爷,大夫都说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最近一段时间得要静养,你都忘了吗。”
接过毛巾的燕珩乜了他一眼,“躺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出来活动一下筋骨。”
遂将毛巾扔给他,阔步往前走去,“事情办得如何了。”
指的自然是柳州官员一事。
“奴才办事,爷就放心好了,不过。”杨宝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一时之间竟变得言语犹豫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杨宝看着这些年性子越发喜怒无常的爷,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笑道,“爷还记得那位明二小姐吗,明二小姐嫁人后就随夫婿来到了柳州,如今她和夫婿一起关在牢房里。”
“明二小姐派人来了口信,说是,想要见爷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定下午2点更新
第49章 他要见你
久违的听到这个名字的燕珩只觉得心脏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针在扎, 就连呼吸都弥漫上了一丝阴冷的铁锈味。
他以为自己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肯定能做到心如止水的无动于衷,可他仍是低估了她的存在, 高估了自己。
这些年来,见证爷刀里来箭雨去连眉头都不眨一下的人突然拧起眉头,也吓得杨宝突然不明白, 自己那么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她, 想要见我。”嗓音似从胸腔震动中发出, 斯条慢理又带着令人不容忽视的冷意。
“对, 没错。”擦着额间冷汗的杨宝点头如捣蒜,“爷,您可要见那位明二, 不, 是周夫人一面。”
差点儿咬到舌头的杨宝说完,不忘小心地扫着爷的神色变化,他也清楚自个那么做完全就是越俎代包,哪怕爷将他打死都是他罪有应得。
只这心病还得要心药来治, 要不然都是治标不治本。
长睫半垂,落下一片阴影的燕珩松开指腹摩挲着的腰间墨玉佩, 冷嗤一声, “既是故人相邀, 本王自然得要见上一面。”
说不定等见到了她, 心里头的执念也会跟着散去。
——
周淮止看着牢房里仅剩的半壶水, 两个馒头, 无论他怎么叫喊都没有人来的时候, 整个人颓靡不已, 脑海中又不自觉回想起杨宝所说的那些话。
那简短的几句话也像魔咒一样缠着他不放, 以至于连呼吸都要变得不畅。
明黛倒了半碗水递过去,担忧地问,“夫君,你可有见到了那位安阳王?”
其实她更想要问的是,那位安阳王是否就是曾经的那位故人。
“没有。”他的嗓子像是被砂石滚过一样粗粝,又似在沙漠中多日未曾进水的旅人。
明黛似没有看出他的反常,又问,“可有说过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今天那个衙役送来的馒头和水省着点吃喝,也最多能熬三天,要是这期间还不送吃的过来………
周淮止适才反应过来,先前的自己过于震惊和愤怒,以至于忘了问最重要的一件事,连看向她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审视,“夫人很好奇那位安阳王。”
明黛不明白他为何那么问,点了下头,“并非是好奇,只是想要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要说好奇,明黛好奇的也是那位安阳王。
她不知哪一句话戳到了周淮止的怒意,眸光冷冷道,“男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了也没用。”
周月芙顿时幸灾乐祸起来,“女人的本职就是相夫教子,哪里像嫂子这样连规矩都不懂,就整日揪着男人官场里的那点儿事追着问,不懂装懂的样子,真是难看。”
“大哥,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肯定饿了吧,这是我同衙役特意换来的馒头和水,大哥你先吃点。”周月芙殷勤的抢过食盒,将里面的吃食递过去。
从昨天到现在,滴米未进的周淮止早就饿得腹内痉挛,可是当他接过馒头时,脑海中又突究地回想起杨宝所说的那些话。
我家王爷许久未见周夫人,想要同周夫人见上一面。
在如何,令夫人之前同我家王爷也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即使婚退了,不代表过往的所有情谊都要跟着烟消云散。
不知道咱家说的这些,周大人认为可对。
他虽字字句句都是朋友间的问候,可话里话外无不是威胁之意,也笃定了他一个九品小官不敢拒绝。
周家人以为第二天就能出去了,可是到了第二天,他们没有等来官差放人,反倒是同昨日一样直接将周淮止带走。
明黛想要同昨日那样换些食物和水,结果昨日还好说话的人此刻换了一副嘴脸。
“夫人还是莫要难小的了,昨天小的偷偷给你送了水和食物,害得小的险些没能活到今日。”心有余悸的衙役说完,就将昨天明黛塞给他的镯子拿出来,“这是夫人昨日给小的镯子,今日正好物归原主。”
他昨天收到这个镯子后,第一个时间就是把它拿去当了好换银钱,即使他不是个懂行的人,也能看出这玉镯定然不便宜,谁知道会半路撞上安阳王,那如鹰隼般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险些吓得他两眼一翻地昏过去。
无外乎是这位王爷身上的气势太强了,即使他只是随意的扫过来一眼,他就像是误入了百兽之王领地的羔羊,后颈发寒。
“你手上这只镯子是谁的。”低沉冷漠的嗓音如刮骨刀般响起。
有看不顺眼他装鹧鸪的人抬腿踹了他一脚,不满道:“王爷问你话呢,还不回答。”
“回王爷,这只镯子是周夫人的。”
有人以防王爷不知道哪位是周夫人,便说道:“那位周夫人是周县令的夫人,也是在三年前嫁到柳州的明太傅之女。”
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好在王爷只是接过那只镯子后看了几眼,并没有说什么,但是此等烫手山芋他是绝对不能再留了。
明黛昨天将手上镯子褪下给他后,才反应过来那只镯子是母亲送给她的礼物。
本意是打算等出去后再和他换回来,谁知道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之意。
饿了一天了的周月芙早就受不了,大声地质问起来,“你们昨天一整天都没有送吃的过来就算了,现在也没送来,难不成想要饿死我们不成。”
“还有这里面又闷又潮,你们还不快点把本小姐放出去,否则信不信本小姐让你们好看!”
对于周月芙的威胁,那人权当没有听见的转身离开,更让周月芙将气全撒到明黛身上,指着她鼻子大骂:“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进大牢,还没有饭吃,你就是个扫把星,我大哥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娶了你这个祸害。”
周母皱起眉头,不虞地站起来拉她,“你给我向你嫂子道歉,你瞧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这件事是那位巡抚大人做的,和你嫂子有什么关系。”
周月芙不耐烦地推开要来拉她的母亲,“我说的话有哪句不对吗,她难道不是扫把星吗!嫁到我们家那么多年,不像别人家扶持大哥做官就算了,还不允许大哥纳妾,真当天底下姓明不成。”
前面还能容忍她年纪小的明黛再也听不下去,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我前面体谅你年纪小,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代表我就能容忍你一直蠢下去。”
突然被打了一巴掌的周月芙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疯狂地大喊大叫起来,“打我!你居然敢打我!等我大哥回来,我一定要让他休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谁家嫂子对小姑子不是大方得给珠宝首饰给铺子,举娘家全族之力为大哥打开一道青云路,就她小气得一毛不拔,连嫁妆都不愿意给自己,真不知道大哥怎么娶了那么个没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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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出大牢的周淮止又一次被带到昨日张知府一家被拦腰砍断的地方,地上虽用清水清洗过了一遍,但上面依旧留有斑驳的血痕。
甚至离得近了,还能嗅到那不曾散去的血腥味。
今日穿着墨青色团花直襟的杨宝笑得见牙不见眼,“周大人难不成是被昨天的场景给吓到了,周大人一个大男人,胆子也未免太小了一点吧。”
掩在袖下的拳头攥得发白的周淮止冷冷地盯着他,怒目咬齿,“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咱家不想做什么,只是我家王爷想要见令夫人一面。不过我家王爷是个好说话的人,在见面之前,还特意和周大人商量一下,以免日后令夫人同王爷见到了,让周大人误会了该怎么办。 ”
他嘴上说着单纯见上一面,但彼此都是男人,如何能猜不出这所谓的见上一面只怕是个幌子。
何况他的夫人同那安阳王又曾是订过婚的关系,周淮止下意识想到了那个早产的女儿,他们曾经的那些过往。
整个人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心中燃烧起的无名之火愤怒得像是要将他给烧成灰烬。
杨宝适时火上浇油,“周大人,我家王爷和令夫人之间还有些误会,只要等那些误会解开了,我们一定会马上放你们出去,毕竟在牢房里没吃没喝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周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怎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直到周淮止重新被送走后,先前在假山后的梁泊才走了出来,神情古怪,“那位周夫人,就是当初拒绝了王爷,还刺了一刀王爷的女人。”
杨宝收起脸上的笑,冷漠地警告,“不该问的事情少问,也少打听,梁大人要明白,王爷最不喜他人打探他的私事。”
周淮止再次被扭送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布满着潮湿腐烂味,脏得几乎没有下脚之地的牢房。
顶着被打得红肿的半张脸的周月芙哭泣着扑过来告状,“大哥,你得要帮我做主啊,刚才你一走,嫂子不知道发什么疯冲过来打了我一巴掌,还说我就算是饿死在这里都活该,她明明还有吃的跟喝的,却不愿意給我。”
缩在角落里的苏怜儿弱弱地说,“表哥,事情不像表妹………”
周月芙生气的瞪过去,“表姐,到底我是你表妹还是她是你表妹啊,你怎么都不帮着我说话,反倒是帮一个外人。”
本就心烦意乱的周淮止推开拽着他袖子的小妹,神色复杂地落在即便身处大牢,依旧清冷得如一株空谷幽兰的夫人。
第一次痛很她的颜色为何要生得如此之艳,为何就不能生得普通一些,又为何要和那位安阳王定下过婚事。
他艰涩的张了张嘴,喉间都是黏苔的苦意,“黛娘,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夫君有什么话,直说便好。”明黛发现夫君回来后看她的眼神很是古怪,她有心想要询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还记得那位安阳王吗,他就是当初的安阳王世子。”
明黛骤然听见这个消息时,整个人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是一缕缕寒意直从脚底窜起,迅速窜到她的四肢百骸。
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比得过,你自以为永远都翻不了身的人不但翻了身,你还和他的身份在这一刻产生了云泥之别。
甚至,他们当初分开时闹得很不体面。
掩在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的周淮止盯着她的这张脸皮笑肉不笑,径直给她在青天白日里落下一个惊雷。
“安阳王想要见你。”
第50章 拜夫人所赐
“他要见我?”
要说前面都只能说是震惊, 可是当听见燕珩要见自己的时候,明黛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惊悚了。
她不认为在两个人闹得那么难看的情况下,他见自己真的只是单纯的叙旧。
说不定明为叙旧, 实为羞辱才是真。
指甲掐着掌心的明黛没有冷硬的拒绝,而是重新将问题抛给了他,“关于这件事, 夫君是怎么想的。”
周淮止对上她的眼睛, 眼底染上薄怒的猩红, 一字一顿, “你是我的夫人。”
她是他的妻子,他身为一个男人,又怎会允许自己的妻子私自和外男见面, 何况还是个差一点儿成为她夫君的外男。
他想, 即使是天底下最大度的男人都做不到。
而接下来的第三天仍和前面两次一样,周淮止被带走,其他人继续被关在牢房里,守着剩下的两个馒头, 快要见底的一壶水。
前面硬气着说饿死也不吃的周月芙饿得肚子咕咕叫,并频频将视线放在那个现只剩下半个馒头的食盒里, 嗓子渴得直冒烟的舔了舔唇, “嫂子, 能不能给我点水。”
明黛扫了她一眼, 倒了半个碗底的水递过去。
嘴唇因缺水干涸脱皮的周月芙接过一看, 强忍着把这个破瓷碗摔在地上的冲动, “怎么就那么点水, 如何能解渴, 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把水给喝光了。”
这点水别说解渴了, 太阳但凡大一点都能蒸发掉。
明黛也不惯着她,“水就那么点,不渴可以不喝。”
谁都不知道对方要将他们关在这里多久,夫君每天出去又是在忙些什么,好在现在的天气不是很热很冷,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恐都难熬。
隐约中,她猜出了些什么,又不愿去相信。
她此刻只希望眠眠能平安无事,张嬷嬷在发现不对的时候带眠眠藏起来,不要让对方发现。
被带出去后的周淮止阴沉着脸,整个人似笼罩在一层阴霾中。
任谁像条狗一样被栓着去见昔日情敌,心情都不见得能放松。
他这一次去的地方不再是上次那个地方,而是一个阴暗潮湿的暗牢。
还没等走近,就能闻到一股冲天的血腥味,也意在提醒着靠近的人,里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走在前头领路的人突然停下,笑眯眯的转过身,“这里周大人自个进去就好,我们就不进去了。”
“里面是什么地方。”这一刻,周淮止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哑发颤。
“里面是什么,等周大人进去了就清楚了。”那人说完,往他后背用力一推。
随着铁门关上的瞬间,就像是隔绝了生的希望。
甬道两侧挂着几盏斑驳的油灯,影影绰绰的拉长着人的鬼魅剪影。
外面是炎热的,可踏进来的那一刻,只剩下刺骨的严寒,那些寒气不是穿多少衣服就能抵挡住的寒意,而是一丝丝一缕缕的往脚底里钻的阴冷。
被推进来后的周淮止在闻到浓郁得,化为液体的血腥味时只觉得一阵恶心上涌,他甚至能听见里面凄厉绝望的惨叫声,一声接一声,犹如刮骨琵琶。
踏进去的第一步,周淮止觉得自己仿佛是来到了地狱。
在往里走,能看见挂在墙面上,还残流着鲜血往下滴落的各色刑具,也让周淮止头皮发麻的明白这里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
“招不招!要是再不招,我这个烧红的铁烙就得落下了。”
“把他的指甲都给拔了,然后泡到辣椒水里,我看他的嘴还硬不硬。”
即使周淮止没有目睹到酷刑,也足以令他头皮发麻,浑身槲觫得发软。
周淮止捂着嘴巴快要吐出来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窜出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禁锢住他的肩膀,将他拉到其中一间牢房里。
而里面的刽子手正举刀砍向绑在柱子上的男人,他离得近,脸上甚至还飞溅到了几滴血。
这时,一样东西突兀地落在周淮止的脚边,也令他恐惧的心惊胆颤,接下来的所有一切都像是在放慢了速度。
等屏住呼吸的周淮止僵硬地低下头,看清飞到脚边的东西是人的耳朵后,终是承受不住的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等人晕倒后,杨宝才嫌弃的用帕子捂住嘴走了出来,“这点儿就吓晕过去了。”
就差没有直白的骂出“没用”二字。
正在审问犯人的老刘憨笑的将那耳朵捡起来,“小的们已经选了最不吓人的一个刑法了,我们也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的没用。”
杨宝直接挥手,“行了,赶紧把人带出去,明儿个还是悠着点来比较好。”
杨宝离开前,不忘看了脸色苍白灰败的男人一眼,抬脚往外走。
就算他不是自愿的,他也能让他自愿。
天底下有什么能比活着,活得像个人更美好的事。
至于周夫人,就当做是她还当初对世子爷的那些所作所为。
周淮止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关押的牢房中,可是那鲜血的粘稠触感仍黏在脸上挥之不去。
只要闭上眼,就是恶心得手脚发软,欲想呕吐。
接下来的第四天,第五天同样如此。
甚至观看的刑罚一天比一天更要残忍,他自认是个心性坚毅,泰山崩于前,依旧面不改色之人,却没有想到也会被弄得精神崩溃。
周淮止觉得要是再继续下去,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就算不死,他也会成为一个疯子。
这五天里,周淮止不止是身体上受到折磨,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
被关在这里没吃没喝的第五天,整个人被折磨得如行尸走肉般的周淮止在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同僚。
同僚衣着光鲜,面色红润,和他完全形成鲜明的对比。
同僚看见周淮止脸色惨白瘦削,身形萎靡,身上还一股子怪味的时候,不由好奇地问,“周大人,你那么早就来找王爷了。”
“你们回去了………”周淮止许久未进水的嗓子眼是说不出的干哑,更似烧得明亮的炭火滚落。
张庄疑惑道,“那天结束后,我们就回家了。不过周大人,你怎么把自己给搞得那么狼狈。”
他又看向周淮止皱巴巴成一团的衣服,不由疑惑,“周大人,你,该不会是哪里得罪了王爷吧?要不然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
“不过我倒是听到一个秘闻,说是嫂子和安阳王以前曾订过婚,安阳王该不会是因为此事刻意针对的你吧。”他说完,惊恐的发现这可能就是真相了,连看向他的目光都带上了怜悯。
这一刻,控制不住捂着脸大笑起来的周淮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拜自己的夫人所赐!!!
哈哈哈哈,真是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每日里周淮止跟着衙役出去的时候,明黛的一颗心就像是用一根绳子悬起来高高挂着,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将其掀翻。
她有心想要问些什么,可是每次她的话才起了个头,那些人已经走了。
随着馒头和水尽数用完,又没有新的食物和水源后,一直消失不见的衙役出现了,手上还提着食盒和水。
衙役笑着将吃食递过去,“之前是我们的疏忽忘记了给几位夫人送饭,还请夫人见谅。”
因缺水,致使嘴唇干裂的明黛舔了舔唇,问,“官爷,我夫君呢。”
“夫人放心好了,周大人没事,现在正和我家王爷说话呢,晚些时候就会回来。”
“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这个小的不清楚,不过确定的是等周大人没有任何嫌疑后,我们自然会放人出去,夫人不必担心。”
担心,她怎么能不担心,不但不知前路如何,她更担心的是女儿那么小一个,骤然在醒来后没有看见她,该有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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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宝低下头,瞧着这张和明二小姐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姑娘,乜向带她来的人,“哪儿找来的。”
“回杨总管,是在周府的小佛堂里找到的,我们找到这小姑娘的时候发现她已经饿晕了过去。”
周家人,想来这位小姑娘就是明二小姐所生之女。
既是明二小姐的女儿,怎么也得要送回母亲的身边,而且有些事也不能拖得太久,得要适时下一剂猛药才行。
爷昨日还问了他,明二小姐打算何时见他,可别是嘴上说说的消遣。
想来,爷也是想要同明二小姐见上一面的。
周淮止被抬进来后,看见的就是和这个牢房里格格不入的精致吃食,眼睛刹那间猩红得宛如鬼刹,嚼齿咬舌,“这些吃的是哪来的!”
王八炖绿豆汤,素炒青菜,蒜薹炒肉,槐花饼!
是想要鄙视他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吗!
还是在嘲讽自己帮别的男人养老婆孩子!
许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的周月芙见大哥回来了,抬手擦走嘴边的油,殷勤的舀了一碗饭递过去,“大哥,那位安阳王是不是准备把我们放出去了,这些吃的都是安阳王派人送来的。”
等她出去后,她第一件事是要让大哥休了明黛,第二件事就是让这群胆敢对她爱答不理的人好看!
“夫君,先喝点汤滋养一下胃,会好受一些。”明黛则是舀了一碗汤递过去。
周淮止看着那碗王八绿豆汤,像是被人给踩住了尾巴,瞳孔愤怒的外凸,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把将桌子给掀倒在地,“不许吃,你们都不许吃!”
这些吃食哪里是普通的食物,分明是来嘲笑他的东西,嘲笑他一个男人帮别的男人养妻养女!
周淮止脑海中的那根弦,终于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