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米文学 > 穿越快穿 > 一篇人外主攻单元文 > 15、柳姨(15)
    唐砚青从梦中惊醒。


    她像个冥思苦想的修行者,在小镇旅馆的床上盘腿打坐,琢磨了整整一夜。


    枯枝折尽,新芽方生。


    解药已写于轮回之中……因与果,皆是缘起,亦皆为回声。


    这话像说清了所有的事,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唐砚青抓起桌上的便签,写下菩萨在梦中向她昭示的每一个前世。


    一遍又一遍回想,不断推敲每一个细节。


    不知道抓掉了多少头发,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向槐青的名字——


    她突然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槐叶可以入药,清肝泻火,凉血解毒。


    ——同理,她所经历的每个前世,都暗含着一味药材。


    菩萨庙的柳絮,主止血,治一切恶毒。


    将军香囊中的桂花,活血化瘀,散寒止痛。


    游商从雪域贩运藏茴香,驱风理气,温中健脾。


    琴师最喜欢的那把琴,名叫当归,调经止痛,补血活血。


    菩萨的方子,果真不是凡人能理解的。


    其中几味药材几乎从不用于寒症,所以她看了那么多医书,万万没有想过,要将这些药材凑在一起。


    第一缕橙粉色的晨曦,刺破暗蓝天幕,预示今天一定是个碧空如洗的温暖晴日。


    唐砚青攥着香囊瘫倒在床上,精疲力竭,几近虚脱。


    她终于彻底解开了菩萨用宿命编织的谜题。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轮回并不是毫无意义的空转。


    每一次别离,都是为了从无解的死局中,求得一线生机。


    天一亮,唐砚青就带着她手写的方子,去街上的药铺买药。


    柳絮,桂花,槐叶。


    藏茴香,甘草,雪莲,熟地黄,人参,当归。


    九世轮回,九味药材。


    抓药的师傅好奇打听:“姑娘,你这是哪来的方子,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菩萨给的,治寒毒。”唐砚青实话实说。


    “哟,还怪神秘的。”


    师傅哈哈一笑,只当她在开玩笑。


    等师傅煎药的时候,电视正在播晨间新闻。


    “昨夜23时左右,槐树巷一栋老旧居民楼发生火灾,幸无人员伤亡。经过消防部门初步勘查,现场存在可疑助燃物残留,疑为人为纵火。警方目前已介入调查,暂未锁定具体嫌疑人,在此呼吁周边居民,如有相关线索……”


    唐砚青沉默地握起拳头。


    李明漪从顾婆婆那里逃掉了。在被李明漪找到之前……得快点让柳烬好起来。


    唐砚青回到旅馆,拆开包装袋,将煎好的汤药倒进纸杯里,把香囊整个浸泡进去。


    心脏狂跳,她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


    ——她等了很久,什么也没有发生。


    桌上依旧是一杯普普通通的汤剂,泡着一枚染血的香囊。


    难道是她理解错了,菩萨的暗示吗……


    手指倏然传来痒酥酥的触感,似乎摸到某种生物的细软绒毛。


    唐砚青回过头。


    一只雪色的,遍体鳞伤的九尾仙狐,蜷缩她身后的小床上。


    窗户没有关紧,微风吹起薄纱床帘,也将狐狸尾尖的白毛吹向她的手指。


    “阿烬!”


    唐砚青扑过去。


    狐狸浑身都凝着干涸的血痂,双目紧闭,呼吸浅缓,并没有彻底恢复意识。


    还差一味药引。


    唐砚青咬破自己的手指,递到狐狸口中,像柳烬哄她喝药那样,小声哄她的狐狸:“阿烬,喝我的血……”


    不知是听到了她的呢喃,还是下意识的动作,狐狸的舌头轻轻卷住了她的指尖。一片湿软。


    随着血液一滴一滴淌进狐狸的喉咙,它的身体开始散发温暖的白光。


    那些凝固的血痂消失了,狐狸的皮毛变得明润柔亮。


    白光越来越耀眼,将狐狸整个笼罩起来。


    光芒如粒子般流动,重构……


    直到聚成人形。


    柳烬眼睫轻颤,嘴里还含着唐砚青的手指,在她怀中睁开眼睛。


    迷离的视线,蝴蝶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唐砚青脸上,朱唇轻启。


    “阿青……”


    唐砚青终于又听见她的声音。像整个宇宙的冰河,都在此刻崩塌,从此春和景明。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唐砚青捧着柳烬的脸,仔仔细细地看。


    “对不起,阿青……”柳烬弯起眼角,露出稍显虚弱,却满怀歉意的笑容。“让你担心了。”


    “你不准道歉!明明是我不好……”唐砚青哽咽得说不出话。


    她做错了好多好多事。


    柳烬只是柔软地笑着,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唐砚青的鼻尖。


    声音是软的,裹着桂花的甜。


    “你没有不好。你还在我身边,就是这个世界上能发生的,最好的事情。”


    她何德何能。


    柳烬唇上还留着一抹鲜红的血,唐砚青的血,诱惑她凑得再近一些,开始一个缱绻绵长的吻。


    她好久没亲柳烬了,双唇相触的一瞬间,舒服得头皮发麻。


    比记忆中还要甜软一千三百五十七倍。


    唐砚青亲了两口又想起有好多话要跟柳烬说,依依不舍地退开几寸。


    “我见过菩萨了,菩萨都跟我说清楚了,她不会再让我们分开了……”


    柳烬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又宠溺。


    “我知道,阿青。谢谢你来救我。”


    唐砚青一哽,一秒钟都不想浪费,又火急火燎地亲过去。


    双手稳稳扣住柳烬的肩膀,她要用嘴唇把女人揉碎,把女人每一次呼吸揉进自己的心,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阿烬,我好想你……”


    在唇舌交缠的间隙里,唐砚青一遍又一遍地复述。


    堆积了几千年的爱意,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穿过边关大雪,穿过群山雾瘴。


    穿过京城的雨,穿过重洋的浪。


    她终于扎根在爱人身旁。


    这是她所拥有过的生命中最好的一天,她不该哭的。


    柳烬一颗一颗吻掉她脸上的眼泪。


    “我也想你……每一天都想你。”


    她的心化成一池水。


    柳烬每亲她一次,就晕开一圈草莓味的涟漪。


    比终于又能跟柳烬接吻更好的消息是,她的血,和菩萨的药,都很管用。


    小神仙总是病得很重,又恢复得很快。


    在房间里耳鬓厮磨了整整半日,柳烬已然看不出是个病人。唐砚青终于想起要带她出去吃饭。


    旅馆老板娘看唐砚青牵着柳烬的手下楼,将柳烬好一番打量,又朝唐砚青笑。


    “噢哟,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是你女朋友吧?”


    “是啊,”唐砚青洋洋得意,“修了好几辈子的福气呢。”


    柳烬红着脸掐她手背。


    “你别胡说……”


    唐砚青不服。“哪一句胡说了?有凭有据,字字属实。”


    柳烬实在想不出话来驳她,也只能乖乖让她牵着,一起往街上走。


    正午的艳阳把马路晒得发烫。


    山民们躲在树荫底下,竹篓错落摆开,小摊上都是新鲜的瓜果蔬菜。


    唐砚青带柳烬走进路边一家人气颇旺的馆子。


    老板站在油烟里,单手颠着铁锅,不忘招呼客人。


    “两位请坐!”


    蒸鱼,虾仁,白斩鸡。


    柳烬拿着菜单,点来点去,全是唐砚青爱吃的菜。


    身边人来人往,唐砚青熟视无睹,在桌子底下,用腿勾住柳烬的脚踝。


    牛仔裤粗糙的布料,从旗袍开衩的缝隙里,撒娇似的磨蹭女人的小腿。


    “你别老想着我。”


    柳烬答得体贴又端庄。“你喜欢吃的菜,我刚好都喜欢。”


    胡说八道。


    只是每次柳烬都让顾婆婆做唐砚青喜欢的菜,至于柳烬喜欢什么,可能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忘了。


    “小心,菜来了!”


    老板开始上菜。


    这家馆子的味道确实不错,火候调味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锅气十足。


    唐砚青吃了两口,目光又爬回柳烬脸上。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明艳又温润,在阳光底下好看得近乎透明。


    柳烬轻剜她一眼,高跟鞋的鞋尖,在桌子底下轻轻踢她。


    “别看我……看菜。”


    唐砚青拖着下巴,只是傻乐。“你比菜好看。”


    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这样毫无意义的废话,也是她们多少年来求之不得的奢侈。


    就在这时,有个大姐抱着孩子,从马路上拐进来,径直走到老板跟前。躺在她怀里的男孩大约五六岁年纪,眼窝凹陷,面色蜡黄。


    “黄哥,这是年初借你的钱……”


    说着,大姐从包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币,递到老板面前。


    “哎呀,三妹,你这是干什么!”老板放下锅铲,连连摆手。“这是给孩子治病的钱,你着什么急,治好了再还我!”


    大姐还没干透的眼圈,又泛起泪光。“不治了,大夫说,什么法子也没有了,不如带孩子四处玩一圈,也就到头了……”


    长得牛高马大的老板,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弯下腰,放低了声音,去问那病重的孩子:“瑞儿,黄叔叔请你吃饭吧,你今天想吃点什么菜啊?”


    啪——


    柳烬的筷子落在碟沿上,似乎想要起身。


    唐砚青比柳烬先站起来,按住她的肩膀。


    “让我去。”


    大姐已经抱着孩子,在墙角的小桌上坐下,用纸巾擦着眼泪。


    唐砚青走到她身边,诚恳地向她自我介绍:“大姐,我以前学过几年中医,我能帮孩子看看吗?”


    大姐有些诧异,还是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唐砚青蹲到孩子跟前,指尖搭在孩子骨瘦如柴的手腕上。


    寸关尺三部皆见涩脉,如轻刀刮竹,是恶性肿瘤的征象。孩子耳后肿大的淋巴结,和青紫色的甲床,进一步印证了她的判断。


    “神经母细胞瘤?”唐砚青抬头问。


    大姐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唐砚青拿起馆子里点菜用的小本子,写下爷爷以前给同样病症的患儿开过的药方:半枝莲,龙葵,苦参,白花蛇舌草……


    末尾又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一并交到大姐手中。


    “这个方子你先试试,如果有用,你再联系我。”


    “谢谢你啊,妹妹,我一会儿就去抓药……”大姐将药方珍重叠好。


    “没事,我也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方子。”


    “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这顿饭,算我请你……”


    “不用了大姐,真不用!”


    唐砚青不好意思起来,留下饭钱,牵起柳烬的手就往外跑。


    午后阳光慵懒,她们牵着手散步。


    经过市井,经过麦浪,经过那座兀自伫立了一千年的石桥。唐婉芝和小狐狸相遇的时候,它就已经在这里了。


    玻璃一般的河水,撩动水底暗绿色的藻荇。


    云朵和水鸟在天际航行。


    “以后来找你的人,我治得了的,我先治。我实在治不了的,再让他们去找你,好不好?”唐砚青问。


    柳烬看了她好久,眼中光影流转,似乎想了很多很多事情。


    然后柳烬终于点头。


    “好。”


    唐砚青将女人的手牵得更紧,飞快地凑过去,亲了一口女人软绵绵的脸颊。


    她对拯救苍生其实没有一点兴趣,她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小狐狸。


    对苍生来说,狐仙娘娘不过是千万个神明分之一。


    但对唐砚青来说,她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