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从西域回来后,秦归燕就立刻躺下了,正如恶尊借陶花艳的口说出的那段话,秦归燕如此耗费真气,体内的寒气是压不住的。
不如说,此时已经是十月了,距离秦归燕的死期只剩两个月,她能保持正常行走和打架,已经是修为深厚强行压着寒气的结果,一旦真气不稳,她会立刻被反噬。
当玉如意落到黑山驿门口时,秦归燕跳了下去,身子晃了晃,便一头栽了下去。
小秦这一躺还好,除了临瞳外,黑山驿的大家早有准备,雪不在立刻就去菜房薅他药田里那些药材去了。
早在秦归燕说她准备死黑水县,死后要让莫语承办丧事的时候,他们就想好怎么照顾临终病人,怎么让她开开心心地过完最后的日子了。
小秦平日里要做的活被小贵和莫语、小纸人们默契地分掉,炕也烧了起来,看起来六神无主的临瞳则被莫语赶去煮汤。
莫语笑眯眯的:“十月了嘛,也该烧炕咧,咱们关外就是冷滴快,再煮些老汤,让归燕多喝一些,喝饱了就有精神咧。”
临瞳总是忘不掉秦归燕倒在他怀里时,那怎么喊也喊不醒、面色苍白如纸的模样,那么强悍那么爱笑的小秦闭上眼睛,连生气都少得可怜,令他胆战心惊的。
只是莫语不许他一直呆站在小秦屋里,硬是将他赶厨房里,临瞳又发了一阵呆,木然地点火,收拾食材,抱出砂锅,炖上了一锅菌菇鸡汤。
不知不觉,从立春那日认识小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临瞳的大厨本能已经到了满脑子念头,不耽误他将一锅汤炖得香气扑鼻的地步。
待汤好了,他忖度着小秦的饭量,舀了一海碗,端到小秦屋外,敲了敲门,听到了一声“进”。
秦归燕晕了一晚上,就又睁开了眼睛,这会儿已经坐了起来,独自坐在屋子里看一本燕红霞的藏书,灰发散落,身上只有洁白寝衣,除了脸上没什么血色,几乎与平时无异。
不,应该说,早在临瞳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濒死状态了。
临瞳问她:“莫语没有留小纸人陪你玩吗?”按驿丞大人体贴的性子,便是要出门去干活,也不会放病人一个人在家里寂寞的。
秦归燕道:“我说想静静,让那纸娃子出去找小伙伴玩去了。”
莫语的小纸人多是让无处可去又怀有怨气的婴灵、童灵附在上面,平日里带他们行些善事,去灵气充沛处游玩,等一身怨气消弭得差不多了,就送入黄泉转世,这也是莫语本身的功德。
秦归燕突然长长地叹气,扑在枕头上嘤嘤起来:“人家杀了七次陶花艳,还把雪山宫掀了,居然都没有把恶尊的下落问出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嘛,恶尊也藏得太深了点,而且这次打草惊蛇,之后两个月他肯定不会再出现了!”
临瞳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莫名有些好笑,他将鸡汤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将一个小炕桌摆好,将鸡汤摆秦归燕面前:“我敢肯定,你是浑天界有史以来最嚣张的聚魂境,天天惦记着杀至尊。”
“谁嚣张了?这不是趁着人没死,想多挣扎一下嘛。”秦归燕捏起勺子喝了口汤。“嗯,好吃。”
临瞳搬了凳子坐好,打算就在这陪着她:“现在外头可热闹了,先前搞戏曲大赛的时候,咱们黑水县不是上过玉影镜嘛,牛县令和黑麟龙王想振兴本地的旅游业,提振经济,我看他们是要成功了,近日好多游客过来呢。”
秦归燕好奇:“所以我们这烂怂地方有啥好玩的嘛。”
临瞳:“还挺多的,黑山可以爬一爬,还有黑水河参观一条龙,从河面的竹筏到河底的龙宫,妖修们开的老王烤肉坊,慈净观里可以求符求药。”
秦归燕嘀咕:“这下可真是人妖一家亲了,以前都没看这帮人这么团结地盘活一地,难怪莫语最近老去县衙,估计她帮了好多忙。”
说到这,她内心隐隐有股怅然。
黑水县从一个清冷的关外小县,逐渐变成了小有名气的旅游县城,这里的人族和妖族关系比其他地方友善些,也不知道以后又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可惜,她应该是看不到了。
“还有一个旅游项目,就是在今夜,关外可以看到一场流星雨,这是司天监算过以后,用玉影镜公布的消息,所以最近有很多人准备观星 。”
秦归燕眨巴眼睛:“流星?”
临瞳问:“看过吗。”
秦归燕说:“小时候我爹和我提起过,但我没看过,师父带我游历,教我修炼的时候,我也没心情关注这个,那时候我更关注他会不会从地上捡石头吃。”
临瞳的表情浮现一丝惊恐:“石头?!”
秦归燕竖起大拇指:“对,他牙口可好了,真的可以嚼碎石头,所以要盯着,防止他嚼完以后咽下去,不,是一开始就不能让他把石头放嘴里!”
临瞳心想,小秦小时候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
喝完鸡汤,秦归燕想要下床,临瞳默默给她拿鞋,秦归燕很自然地扶着他的肩膀将鞋穿好,穿上外套,走到院子里扫落叶,期间有人过来寄信,秦归燕顺手就招待了,自然,她也会帮不认字的人写信。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废人。
如此到了晚上,莫语喜庆洋洋地从县衙赶回来:“哎呀,来的外地人太多咧,牛夫人还找我借小纸人,记录那些外敌游客的名字,户籍,防止有什么犯人借着这一波混进来闹事,我和你们说,铁岭那边就出了这个事,有个连环杀人犯混进去要害人,还好黄仙女的一个干女儿去那边探望她,正好出手逮着了那个贼!”
大伙听得哇哇出声,秦归燕亲自舀了一碗猪脚汤双手捧给她:“那贼后来被送进去了哦?”
莫语一拍大腿:“可不咋地,这种肯定要砍头咧。”
苟降尘神情微妙:“我记得才和小贵出来的时候,听路边的茶摊儿说书,里头还有五马分尸和千刀万剐呢,谁知道真的了解胥律以后,发现最狠的只剩下砍头了。”
雪不在敬佩道:“帝尊仁慈。”
秦归燕:“他才不是仁慈呢,是五马分尸和千刀万剐废时间废功夫还废工具,而且万一要千刀万剐的是个玉骨境的体修,好家伙,皮肤比铁还硬,你拿刀子去刮?那刀子都刮废了,五匹马也根本分不了人家,还不如找个灵器级的刀子砍下去一了百了。”
临瞳道:“还有一点,就是有些人会在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的时候突然换壳子跑路,砍头杀人比较快,不给这些人准备逃跑的时间。”
大黄总结:“处理一些特殊的罪犯时,效率高速度快是很重要的因素,所以帝尊才会修改刑罚,但这却莫名其妙地让他看起来很仁慈,哦,不过帝尊应该的确是个好人,胥国成立前世道太乱了,还是现在这太平岁月好。”
说起太平岁月,临瞳想起恶尊借陶花艳说的另一句话。
秦归燕也许不是没办法活到第十纪,即使幽寒玉髓能让至尊的寿命缩短至百年内,秦归燕这样的情况,再活五十年便是极限,但她应该也想过尽力一试。
是啊,曾在羲京长街夜奔的小秦,无畏无惧一剑能当百万兵的小秦,她心里的担当和热血,是连被她追杀的、从未露过面恶尊都会承认的。
所以恶尊会认为,秦归燕会想在梵朱离开后,用自己不长的余生,为人间再守几十年太平。
临瞳也这么认为,如果是小秦的话,她心底生出这样的念头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因为她……她无至尊之位,却已有至尊之心。
秦归燕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头,圆润的眼睛里满是晶亮光彩:“临哥,你吃这个排骨啊。”
临瞳垂眸,夹起排骨放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大伙都愣了一下,诶,厨子吃排骨不吐骨头的吗?可他平时都吐打,想起厨子还有一半犬科的血统,也许偶尔会怀念一下骨头的滋味,遂释然,继续吃饭。
黑山驿第三十任大厨今日炒的菌子格外美味,令大伙筷子伸个不停,一问是哪儿买的,厨子说,我采的。
瞧瞧,多贤惠的厨子,都知道给驿丞大人省买菜钱了。
没人提小秦的身体怎么样,大伙如常聊黑水县的八卦,香喷喷吃完一顿饭,莫语就劝着大伙出门。
“都去黑山看看那个流星雨撒,我和你们说,好看得很,我六百年前就看过一次了,这回就在家里休息,你们去吧去吧。”
失去了妖身后,无法离开黑山驿的莫语靠着门槛,笑着把年轻人们都赶了出去。
秦归燕回头看她一眼,摸出玉如意,想要载大家一程。
临瞳摸出青罗鼎,把鼎盖变大:“大家坐我的鼎盖去吧,我飞起来也挺快的。”
小秦的真气还不稳定,暂时不要驱使灵器比较好。
“阿鼎的盖子还能坐啊?”秦归燕震惊地蹲着,摸了摸鼎盖,青罗鼎抖了抖。
临瞳笑了笑:“阿鼎很能干,他的鼎身打开可以吃掉敌人的攻击,作为炼器时的供能,鼎盖可以举起来当盾牌使。”
小贵哇了一声,拍拍鼎盖:“那你真是好能干的灵器了。”
待大家坐稳,临瞳冲莫语挥挥手,驾驶着鼎盖迎风飞起,而鼎身则立在鼎盖上,散发出阵阵暖意,顺带用自己敦实的体积为秦归燕挡风。
落到黑山顶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文人墨客,还有几个零星修士,和家里比较富裕的小老百姓。
日子是真的好过了,早些年,百姓们是没有心情看流星,也不知道哪天会有流星来的。
鼎盖落下,秦归燕下了盖子,脚踩实地后,青罗鼎被临瞳收起来,只是人太多了,他又拉着秦归燕往人少的地方走:“我们换个地方,有个地儿也适合看流星雨。”
秦归燕顺着他的力道一起走,黄安安想要跟上,被雪不在、小贵、苟降尘一起拽住,往人多的地方拖去。
第92章
临瞳找的地方是一棵很古老的松,他让小秦踩上鼎盖,由鼎盖带着他们升到树顶,然后就那么坐着。
秦归燕看着周遭:“真的诶,这里的视野也很开阔。”
临瞳坐在她身边:“我在黑山潜修多年,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好地方,你来黑山附近过日子的时间不如我长,在这方面还是得多多请教我呢。”
秦归燕冲他怂鼻子:“好哦,请教你,之后等我再好点,天天缠着你找风景好的地方,到时候小酒一喝,小点心一吃,美!”
“真会享受。”临瞳嘟囔一句,在夜风的吹拂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
有些时候,郑重的决定来自于长久的思考,却需要一些冲动才能定下来,临瞳现在就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说:“离流星落下来还有一点时间,我想和你说些事。”
秦归燕双手环膝,应道:“嗯,你说吧。”
临瞳说:“小秦如今有乌香纱寻人和困人、一件护体法衣,还有御风而行的玉如意,总共三件天级灵器,对吧?”
秦归燕点点头:“嗯。”
临瞳又道:“如我们这样的修士,护体防身、乘坐、与人比斗的三件灵器是最要紧不过的,集齐了这三类的灵器,面对敌人时才不心虚,也能应对大部分的情况,可是小秦的邪剑在多年前被你自己折断了,所以你手头其实没有攻击型的法器。”
秦归燕耸肩:“以我的修为,有没有都不影响,用幽影可以凝聚出武器用,玉如意也可以砸人,实在不行,给凡器附加一些真气 ,啊,就是这么干的话,凡器不出几次就被我用坏了。”
临瞳看着她:“因此,若是给你一件强力的法器,在面对至尊时,你就有了更多的底气,或者换个说法,以你的能耐,若是有件趁手的好兵器,再获得至尊之位,必能镇压一界,如你前阵子杀陶花艳时,修真界各大势力无人敢拦你身前,你让他们畏惧。”
秦归燕一怔,她不太理解临瞳突然提这件事做什么,
“这个啊,现在提这个已经没意义了。”小秦叹了一声,“现在是十月,等到十一月,入了冬,我就再也打不动了,以恶尊的谨慎,我不认为我能在最后一个月找到他。”
她现在就是等死了。
临瞳看着她,咬住下唇,闭上眼睛深呼吸,在秦归燕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他握住秦归燕的手,俯身吻住她的脉门。
小秦:!!!
临哥这是要干嘛?表白吗?不会吧,她还没做好准备啊,反正都要死了,就这么心照不宣地暧昧着就可以了吧?没必要更进一步的啦!
秦归燕脑子里一堆念头倏然滑过,随即便发现临瞳温暖的真气沿着她的经脉流到心脉。
心脉实在是太过要紧的位置,若是其他人这么做,秦归燕已经开始反击了,但是临瞳不一样,她略一挑眉,将自己的护体真气按住,任由临瞳的真气流入心腑,那里连着秦归燕吃下的那件、属于魔尊的证道神兵。
若是临瞳要现在杀了她取走神兵,秦归燕也不打算反抗,只让他拿走便是,从此两人便两清。
临瞳的真气绕着那依然坚强跳动的心脏环绕,他的神识也看到了小秦的心,鲜红的,生机勃勃的,不断泵出血液的心脏,而在心脏旁边,一团柔软的金安静地依偎着。
他“注视”着这颗心,随即轻盈地涌入其中,很小心地掠走一滴属于秦归燕的心血,送到了金团之上。
秦归燕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临瞳的唇离开秦归燕的脉门,他低着头,说道:“所谓证道神兵,便是通过试炼地的考验后,修士会接触到浑天界自然运转的规则,至尊从中领悟规则,离开试炼地后,便可以根据规则,炼制一把无比契合自己的神兵。”
如龙尊的霆珠、帝尊的帝鉴,都是这样的武器。
“我领悟的道,是沙,它很小,聚集在一处,被风吹出不同的形状,变幻莫测,我炼制的万变,由万变蚕、摩云石、熔河之精,搭配我自身的血液炼制而成,它可以变成任何一把你熟悉的兵器,你可以用这把兵器,去打败任何敌人,也可以让它做你的盾牌。”
秦归燕怔怔望着他:“你疯了?你让万变认我为主,那你进了天地轮回后要用什么兵器?难道你打算放弃争夺神位吗!”
临瞳终于抬头对上秦归燕的视线,他微笑着说道:“神位在何处,我不知道,可人间太平,却近在眼前啊。”
若有谁能够在梵朱之后使太平延续,那便只有临瞳眼前的秦归燕了。
临瞳自信道:“我有青罗鼎、追星环,还有这个,你十八辈祖宗送我的切菜弯刀,攻、防皆有,我又实力不差,还有多重身,真进了天地轮回,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而你,秦归燕,你一定要活到下一纪,做你想做的事情。”
秦归燕问他:“你不想去天外天吗?”
临瞳说:“最想去天外天的是你,不是我。”
微凉的深秋,临瞳看到小秦的灰发被吹拂着,伸手为她将碎发捋至耳后。
“我方才生出个念头,若是小秦此刻去黄泉,又怕孤身一人,临瞳愿陪你一道去,只是我知道你不怕,你很勇敢,而勇士的路不能停在这里,你的路应当还有很长,我不能拦在你的路前。”
临瞳眼中浮现水光:“你其实有办法去下一纪的,对不对?只是你想把万变还给我,才一直默认自己会死在第九纪,因为要取走万变,就要摧毁你的心脉,但我不能杀你,归燕,我已经杀不了你了。”
“所以,”临瞳闭上眼睛,压回泪意,温柔地看着小秦,“我要学燕红霞留一本书,等你到了第十纪,就当临瞳……已经在天地轮回中成神,成神前留了一道神识陪你。”
下方传来人群兴奋的叫喊,临瞳和秦归燕一起看向天际,道道流光从迢迢星河中坠落。
那么美的流星雨。
还有下方的黑山角落,那座温暖的黑山驿,黑山驿不远处的黑水县,流经黑水县的黑水河,很多人抬起头,看着六百年才能见着一次的流星雨飞过夜空。
下一次再见这流星雨,便是六百年后了。
秦归燕看着星星,眼前一酸,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哭起来的样子并不娇柔,而是孩子一般,瘪着嘴,吸着鼻子,对着流星流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待流星飞远了,她捏着衣袖要擦眼泪,临瞳拿了手帕,探身过来,为她细细地擦了。
小秦忍不住,两只手用力搂住临瞳的脖颈,抱住了他,她力气大,临瞳被勒得有些痛,忍不住笑起来,轻轻环住她,在背上拍了拍。
“有件事,等我进了天地轮回,等你到了第十纪,你翻开我留给你的书,我留在里面的神识再告诉你。”
秦归燕说:“我其实很喜欢你。”
临瞳一顿,靠上她的颈窝,安静地闭上眼睛:“嗯,你知道怎么我在书里要和你说的是这件事?让你看出来了?”
流星雨走了,临瞳还和秦归燕抱着,他说:“你一定有续命的法子,归燕,不要犹豫了,去吧,你不能死在今年冬天,你应该看到明天的春天。”
秦归燕闭上眼睛,感知着体内浮动的真气,还有连接着心脉的万变:“我原本还在犹豫的,如果我要用这种方法续命,就要背起梵朱留给我的责任,现在想一想,责任是每个人都逃不开的,你推了我一把,那我就去了。”
就在此时,树下面传来黄安安的大喊:“喂——你们两个抱够了没有啊!流星雨走啦,我们要回去了!”
雪不在站在一边叹了口气,小贵则蹦起来双手捂住苟降尘的眼睛:“苟子,这个小孩子不能看!”
秦归燕翻了个白眼,朝下面喊道:“有什么不能看的?不就抱一个吗?算了,回去!”
临瞳让鼎盖下落,载着和大伙一起飞回了驿站。
从黑山顶落到黑山驿的院落中,莫语开心地迎上来:“在黑山上头看流星雨是不是很好看?我坐在驿站里看都觉得老漂亮了,待会儿要和红霞去炫耀。”
秦归燕跳到地上站好,叫了声:“莫语,我要用玉影镜。”
莫语回道:“诶,那你用。”
秦归燕便过去打开了玉影镜,待镜面亮起清亮的光,她叫了一声:“梵朱,你在吗?”
那边简单又迅速地回应:“有事?”
秦归燕说:“你给我准备的那艘船,我现在可以上去了。”
玉影镜的对面,梵朱沉默须臾,随即果断道:“你现在不要妄动真气,我过去接你。”
“不用,有人会送我过去。”秦归燕说完这句话,看向莫语,“我要先去羲京一趟,那边有办法让我活到第十纪,下次见面应当是明年春天了。”
听她的意思,似乎死路里见了活路,莫语惊了一下,想起小秦那雄厚的背景,比如她的师父,比如她的十八辈祖宗,说不定哪个长辈就想出了好法子给小秦续命。
莫语露出欣慰之色:“能活着是好事,那我们春天见吧。”
“嗯,我也希望能在来年春天,和大伙一起吃黑水县的春饼。”秦归燕张开手臂,上前抱住莫语,“谢谢你,在我徘徊在死路上的时候,给我一个地方,谢谢你们,和你们一起做驿卒真的好开心。”
小贵从后面抱住她:“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燕子,我也好喜欢你!”
雪不在、黄安安都是妖修,不太讲究人族礼法,这会儿也跟着抱了上去,临瞳和苟降尘对视一眼,上前,抱住。
大家抱成一团,过了一会儿,秦归燕对临瞳笑了笑:“临哥,送我去羲京吧,那里有帮我续命的法子。”
临瞳看着她,笑着点了头,蹲下,让小秦趴到他背上,随后,临瞳的身形变化着,逐渐膨胀、变形、毛发生出。
不一会儿,一头巨大的乘黄立在黑山驿外,其身形之庞大,引来许多从黑山上下来的人发出惊呼。
“那是什么东西?”
“好大的狐狸!”
“诶哟,还是一只黑狐狸!这皮毛在晚上都反光!”
临瞳对黑山驿的大家微微点头,便背着小秦轻轻一跃,踩着风,追着流星消失的方向,轻盈地奔向天上。
临瞳想的是,他与小秦许是不能一起去天外天了,但是没有关系,他可以带她一起去接近天外天的地方,就这么一路奔跑到羲京。
莫语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这一回,也不知是小临的夜奔,还是归燕的夜奔。”
雪不在站在旁边接道:“不论夜奔的是谁,这一回,他们都不是孤身一人。”
第93章
深夜,巨大
的乘黄载着秦归燕落在皇城前,临瞳不再掩饰自己身上至尊的威压,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整个羲京的修士都被惊动,修为高的纷纷赶到皇宫,想着这陌生至尊是不是打过来找帝尊麻烦的?自己要不要好好表现争取一下?还有些人则按兵不动,又压住想要冲出去的小辈。
梵朱站在皇宫门口,静静看着那山岳似的乘黄周身散发光晕,化作一个小光团落下来,背着秦归燕稳稳落地。
秦归燕哧溜一下从临瞳背上滑下来,对梵朱举手打了个招呼:“老头子,晚上好。”
旁听到“老头子”的所有人都感到疑惑,老头子是谁啊?
梵朱旁若无人的:“嗯,晚上好。”
意识到老头子是谁的所有人:噗!
秦归燕走到他身前:“我想好了,我要活到下一纪。”
梵朱淡然道:“那挺好的,你这一来,就省了我走都走不安心的苦恼,这些日子,你应当没有妄动真气才是。”
秦归燕道:“没有,我连过来都是让临哥送的。”
梵朱便带着秦归燕进了皇宫,先安排了一桌好吃的,桌上从猪肘子到牛腩,全是扎扎实实的肉菜,临瞳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全是小秦爱吃的。
菊花鱼上的汁儿做得酸酸甜甜,汤里的狮子头肥瘦正好,临瞳忍住了去找厨子请教的冲动,心中失落,往后,许是没有再给小秦做饭的机会了。
若是能一直给她做饭该多好啊。
梵朱给小秦夹了几个菜:“既然你决心留下来,我不怀疑你能在第十纪问鼎尊位,往后你就好好干,这一顿,就算咱们最后一顿团圆饭。”
团圆饭是家人之间吃的,秦归燕难得没反驳她和梵朱之间的血缘,举起酒杯,和他干了一个。
梵朱饮尽杯中酒,面露欣慰:“我活了这么多年,轻狂过,为理想不顾一切过,走到最后,还有个合心意的后人陪着喝酒,也算不枉一生,只是有一点我要和你说清楚,魔尊和你再好,到了天地轮回里,我也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秦归燕没忍住,冲他翻白眼:“人用不着你留情,你看着也不老,头发比我还黑,怎么一身老人味啊?”
她这么一骂,梵朱心里也有话,要不是最看中的继承人快死了才晓得来找他,他犯得着发表这么沧桑的感言吗?
秦归燕到底没吃太多,说是怕晕船的时候吐出来,梵朱说晕谁都晕不着你,也看得出这姑娘已经被幽寒血折腾得缺胃口了。
叹息一声,领着小秦和她家那口子往皇宫下面走。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皇宫下边多了一座地宫,越是往下走,越有一股仿佛能冻结万物的寒意,凡人从地面往地宫里走一百米就要冻得受不了了,梵朱面色如常,秦归燕也一副习惯的样子,仿佛此处温度对她来说只是日常。
临瞳在熔河里泡惯了,略略有些不适,随着靠近,他看到一汪银白,如月光凝聚,散发天外之寒。
“第九纪初,月华流淌,在天际形成一条灵河,直落大地,这月华便是帝流浆,帝流浆的瀑布在落到大地之前便会散开变为天气灵气,供修士修行,一纪又一纪循环反复。”
站在那银白浅潭前,靠的近了,临瞳才发现其中都是幽寒玉髓,一颗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玉,只要服下一颗,就会让一个人余生被寒毒困扰,不得长生,如小秦那般。
只是幽寒玉髓也并非四处可见的玩意,能搜集到这么多,只能说梵朱不愧为一国之主,手笔惊人。
秦归燕不解:“以往都不曾发现这么多幽寒玉髓聚集在一起,居然会让人感到皮肤刺痛,还不是寒气导致的刺痛,不对,这股痛好像能渗到骨头里去。”
她直觉这股刺痛对身体不好,一挥手,想用幽影将三人包裹起来,阻挡那无形的、使身体刺痛的诡异力量,却不完全成功,只挡住了一半。
秦归燕嘟嘴,她有感觉,若是她的修为能再高些,这些诡异力量就会被她完全拦住了。
梵朱赞赏地看她一眼,接着说道:“有些帝流浆不会化为灵气,而是在坠落过程中结合天地浊气,凝结成幽寒玉髓,这些玉髓之中不仅有浊气、天外寒气,还混合有一股奇诡之力,就是归燕说的,可以渗入骨头的力量,这股力量结合那些浊气、寒气,即便是至尊也难以阻挡。”
秦归燕道:“若我能入至尊之位,我的幽影就足以抵挡了。”
梵朱沉默一阵,回了一句:“嗯,好,知道你厉害了。”
他才说一句至尊不能挡,这孩子就说自己成尊以后能,可把她能的,唉,可惜老头子看不到十八辈孙女成尊的那天了,不然真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强。
以往浑天界可从没出过同时拥有武神骨和幽影的逆天奇才成尊的记录啊。
临瞳看向他:“帝尊,这些幽寒玉髓难道能让小秦活到第十纪?”
梵朱道:“幽寒玉髓不行,若是我将其化为帝流浆呢?”
临瞳失声:“这不可能!这世上没有可以炼制帝流浆的方式!”
梵朱平静道:“我有,邢鉴是代天施刑的证道神兵,我为邢鉴之主,只要我肯耗费自身一半功德催动邢鉴,便可倒退天地规则,将这些幽寒玉髓催化为帝流浆,这世上有幽寒玉髓这种催人去死的东西,也有帝流浆这种自带无限生机的东西。”
“我以无限生机养着归燕,令她在其中沉睡,自然能保她活到下一纪。”
秦归燕抱胸站立:“只是功德气运这玩意最好不要有太多折损,小贵为了开苟降尘的棺材时耗费了所有功德,结果她从西南回到关外时一路倒的霉,直接将她送上了十大恶人之位,梵朱要用一半功德砸我头上,呼,我欠他的就太多了。”
梵朱笑道:“你怕我因此倒霉,在天地轮回里失去战机被其他至尊打死。”
秦归燕无奈一叹:“是啊,到时候我背着你的命,扛起你的国,余生都要兢兢业业给胥国卖命了,可胥国不是玩具,是一个国家啊,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守好太平,而且我不能只能守好太平,我还要让百姓吃饱穿暖,让大家日子越过越好,我……”
梵朱拍了拍她的背,安慰似的:“你是我见过的孩子里面最勇敢坚强的那个,聪明,擅长学习,林总管、辰钟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继承人,我会留下旨意封你为皇太女,待我走后,他们会唤醒你,辅佐你。”
秦归燕垂下眼眸:“我很怕自己做不好,但我会尽力。”
“有敬畏之心的人反而适合接我的班,如
果你是那种轻狂的傻大胆,我还不敢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呢,我就怕我走后有人乱来。”
梵朱从怀中摸出邢鉴。
此刻的邢鉴在胥国多年功德气运的加持下,已经化为一面黑曜石镜子,黑亮的镜面却能将任何事物都照得清晰无误,临瞳站在秦归燕身后,看到镜中的自己是乘黄的模样,而小秦只是小秦,满头灰发,身穿银发法衣的小秦。
邢鉴飘浮到那银白浅潭上方,温暖的金色光芒落下,开始融化下方的幽寒玉髓,寒意消散,玉髓纷纷化为纯粹的灵气,那灵气液化后,便是帝流浆。
然而,帝流浆依然是森寒刺骨,秦归燕感到疑惑,既然帝流浆来自天外,它一定比地上的一切更接近太阳,为何还会这么冷?
难道天外天是寒冷的吗?
整整一夜,一方深两米、宽三米、长三米的浅潭中,已被炼满了帝流浆,银白的光华之上是白色的雾气,空中的水分被这寒雾冻结,凝聚成的碎晶浮在帝流浆上,浅潭周遭也凝出一层薄冰。
梵朱对秦归燕道:“进去吧,你现在的身体还未衰弱至通不过试炼地的地步,去里面封锁灵台,进入空冥之境,两个月以后,你会醒来,帝流浆应该能让你修为更进一步,帮你更好的压制寒气,届时你就进人尊的试炼地。”
“我会在皇宫中守着你,直到天地轮回开启,我再离开,待我走后,归燕,你就是浑天界的下一代帝尊。”
秦归燕看着梵朱,又看向临瞳。
这就要走了吗?她心中生出不舍,就这么和他们告别,等第十纪醒来,他们,还有师父,就都不在了。
梵朱看出了什么,摇了摇头:“我先出去了。”
十八辈祖宗体贴退场,留下两个后辈。
本来在这样的时候,秦归燕应该与临瞳互诉衷肠的,可不知怎的,那些话她都说不出口。
她上前,摸了摸临瞳脖子上的青莲玉佩:“你戴着它,大家就知道,你是我们家的人。”
临瞳低头,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像是小狐狸与爱侣亲昵:“我是你的狐狸,也是你的乘黄。”
他指着自己的心:“我这里,到了黄泉都有你。”
秦归燕笑起来,她点头,指着自己的心:“嗯,我也是,往后我这里,就只留你一个。”
临瞳说:“不要只留我一个,我进了天地轮回,而你要做人间帝尊,你还要活很多年的,让别人也进你的心里去吧。”
秦归燕固执道:“我只要你。”
临瞳说:“如果我不能陪着你,那我希望你的心里不要固守一人。”
秦归燕开始拿袖子抹泪:“那你不是答应了,要像燕红霞对莫语那样给我留一本书吗?你可以陪着我啊。”
临瞳连忙道:“好,好,我给你留书,我陪你。”
秦归燕低头撞入他怀里,两个人抱在一处,不舍的呜咽着,好一阵子,她才站直,对临瞳又笑了笑:“那我去睡觉了。”
临瞳温声道:“好,你去吧,我看着你。”
秦归燕道:“你要陪我,直到我睡着。”
临瞳承诺:“我会在这里守着你到天亮。”
他这么说了,秦归燕才放心下来,她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入了银白的帝流浆中,那与幽寒玉髓一样森寒的灵液浸透了她的衣物,包裹了她的全身,她在其中盘腿坐下,双手掐诀,灵台上浮,接触冥冥之中的空无。
临瞳就在潭边坐下,双手抱膝,静静注视着那汪浅潭。
浅潭边缘也如此寒冷,身处其中的小秦一定更难过,临瞳想,真舍不得就这么和她告别,但是他不能让小秦为自己放弃活到下一纪。
临瞳是一只曾沙丘上孤独望月的狐狸,小秦是他最喜欢人,她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哪怕那长久的岁月里,没有他。
第94章
清晨,临瞳离开了地宫,梵朱见他出来,挥手封闭了地宫大门,林总管带一众修士守在地宫门口。
梵朱吩咐了一句:“保护好皇太女。”
“是!”
待到天明,梵朱上朝归来,看到临瞳坐在地宫前的台阶上,红日初升,浅红的日光落到年轻人的脸上,也掩去了他眼角的红。
帝尊问了一句:“你是守在这,还是回关外?”
临瞳抬头,还未答话,梵朱又说:“我建议你去关外,老槐树的安危需要你出力。”
临瞳不解:“什么意思?”
梵朱俯视着这个年轻人,鉴于对方算是十八辈的孙女婿,他也多给了一些信任:“老槐树的妖身是被恶尊夺走的,因为她的本体是积蓄了大量功德的千年槐树,槐为至阴之木,加之功德,有利于养魂,而恶尊本质上是冥尊,也就是说……”
“他用驿丞大人的妖身炼制了证道神兵!”临瞳反应过来。
梵朱颔首:“老槐树这些年没事,一是我暗中照拂,再就是后来归燕住到了黑山驿站里,归燕想杀恶尊,恶尊自己也知道,恰好,恶尊是个谨慎又怕死的小人,所以他不敢去黑山驿,然而我要在此守着归燕,老槐树那边再出事,我是伸不了手的。”
帝尊只有一人,护住了秦归燕就看顾不到关外,皇太女的安危事关胥国国运,也就是说接下来无论出什么事,梵朱都不会离开皇宫,而是要在此处守到他进天地轮回前的最后一日。
“恶尊以怨魂修炼,我不知道他如何在这罪孽滔天的修行中保持清醒,只是,还有什么怨魂,比得上千年槐树妖的妖魂被浸染怨气以后,对恶尊更滋补呢?”
听到这,临瞳猛地站起,他最后看了一眼地宫的入口,紧闭的石门厚重,割开了他与小秦,从此他们,大约是再不能相见了。
只是,至少当小秦在第十纪苏醒时,她的朋友们都还在,她才不会太孤单。
“保护好她。”说完这句,临瞳决然转身,化为乘黄向着关外的方向奔去,而帝尊留在原地看着临瞳远去的背影。
林总管看了眼乘黄的背影,问了句:“那便是太女妃?”
梵朱:“……没过门没册封的。”
林总管叹道:“准太女妃倒是个妖品贵重的妖物,可惜了,与皇太女缺了点缘分。”
这话梵朱终于没反驳,只回头进书房,要找十八辈孙女的师父,武尊尚泉。
帝尊和武尊沟通的流程一般是这样的,先打开玉影镜,连上通往神农谷的阵法,等那边通了以后,问了一句,“是乌果吗?”
乌果就是药尊的名字。
乌果一般会回一句“在。”有时候会回“我要不在,谁接你的玉影镜?”
梵朱又问:“尚泉醒着吗?”
有时候药尊会说“没醒,还在发癫”,有时候会说“你运气不错,他现在醒着呢。”
今儿乌果说:“你运气好,他才发完癫清醒不久呢,我给他用了新药,接下来应该能醒个两三天。”
梵朱这才提起来:“我要和他说话。”
药尊便把武尊喊进来,武尊踩着破烂草鞋,身上批了条厚实的黄色大披风,神色颓败,不知道是发癫时又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头发则已经彻底白了,他服用的幽寒玉髓远比秦归燕的多,因而每走一步,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结冰的脚印。
武尊进来以后问帝尊:“梵朱,何事?”
帝尊把十八辈孙女已经进帝流浆闭关的事情说了。
武尊和药尊对视一眼,药尊微微点头,武尊面露欣慰:“归燕智勇双全,假以时日必是明君,你选她是不会后悔的。”
“悔不悔的,我也看不到了,能选的继承人统共就这些,我找了个最好的,不负黎民百姓便是。”帝尊语气淡淡,“算起来,你二人被天地轮回摄走时,打算做同盟了?”
武尊和药尊同时回道:“不错。”
药尊补充了一句:“就和你与龙尊一样。”
即使神位只有一个,谁先死谁后死也是有说法的,至尊们在进天地轮回前,会根据往日交情寻其他至尊结盟,到天地轮回之中,面对那神秘叵测的考验,以及其他至尊的竞争,他们会并肩进退,直到最后再互相死斗。
帝尊与龙尊是多年老相识,在建立胥国时便合作数次,药尊属于七尊中武斗能力较差的,便寻来武尊结盟,魔尊本是孤身一妖,但凭着小秦的关系,他随时可以加入以上两个同盟之中的一个。
恶尊和幻尊要如何却是众人不知的,唯一可以知道的,便是恶尊和幻尊的实力保存得最为完整,没有丢功德气运,没有失去神智,没有被人吃了证道神兵。
用玉影镜和尚泉说
了小秦的事后,梵朱关闭玉影镜,心知下次见面,大家便是敌人了。
乌果见镜面上光影消弭,对尚泉道:“看起来,帝尊把你的徒弟安排得不错。”
尚泉颓然坐下,捂着额头,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唔,若事情的发展能如梵朱所盼,归燕成功登临下一纪的帝尊之位也好。”
“只可惜了武尊之位一代比一代难接,她不接,未必还有其他人能接了。”乌果俯视着尚泉,眼中闪烁浅紫的光芒,尚泉大脑内的一切都在她眼中浮现无遗。
这个男人的脑子已经被虫子吃了一半,只是那些蛊虫被乌果用幽寒玉髓的寒性、另外几种极厉害的蛊虫一起压制在沉睡状态,如此方能保障尚泉清醒几日,然而,乌果并不能保证尚泉在被天地轮回摄走的那一日也是清醒的。
作为盟友,尚泉是个残缺货色,他曾是七尊的战力之首,因此才值得乌果出手相助。
乌果接着说道:“不过若是让恶尊得逞,浑天界就没有第十纪的七尊了,现在的七尊制度虽然烂,但对大部分人有利,尚泉,我们都知道更好的选择是什么。”
尚泉忍着头疼,俊美的面孔苍白疲惫,仰头无力看乌果一眼:“我懂你的意思,这也是我和你做交易的目的。”
乌果轻声道:“你是为了你的弟子,而我也是为了神农谷往后的传承。”
她笑起来,摘下腰间玉葫芦一抛,提着尚泉一起跳上去:“希望在我们赶到之前,魔尊能先一步拦住恶尊了。”
早在十二年前夜奔羲京时,秦归燕就成了所有至尊都不愿意招惹的人,因为她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如果她真想拼命的话,以幽影的诡谲莫测,还有她的刺杀技术,不是不能拉一个至尊下马,最差也能拼个同归于尽。
梵朱将她关到森罗狱里,也算对其余七尊变相的承诺,那就是这个大杀器他能看得出,她是可控的,大伙大可不用动“将她掐死保平安”的念头。
后来秦归燕被放出来,一直安居关外,如此也让所有知道她存在的至尊极少踏足关外,尤其是恶尊,他是最不愿意面对幽影。
因为恶尊的证道神兵幽魂幡可展开四方幽冥大阵,阵法展开,便能召唤上万他在黄泉中搜罗的聚魂境怨魂遍布阵中,消耗对手,又有漫天浊气、怨气,污染其余至尊的神智。
这本是恶尊用来对付七尊至强武尊的法子,若是武尊收拾不了,也可以用来对抗拥有功德神兵邢鉴的帝尊、拥有龙族强横之体的龙尊。
唯独对付不了幽影,这一浑天界最罕见的天赋神通,拥有无视任何阵法,轻易从任何有影子的地方穿梭而过的神鬼莫测之能,万一秦归燕在恶尊展开阵法时,用幽影潜到他身边给他来一下狠的,恶尊如何受得了!
于是,秦归燕就那么镇在那里,她就是成天一副快死的样子,黑发越来越少,人看着越来越慵懒,恶尊也不敢到关外捋秦归燕的虎须,可他又着实觊觎莫语。
起初恶尊没有将莫语连妖身带妖魂一起劫走,是怕莫语魂身一体,妨碍他炼化神兵,如今想再寻莫语,却是发现没有妖魂,他的幽魂幡终究不完整,他要有个足以为他做阵眼的妖魂,那只能是莫语!
于是秦归燕在羲京闭关后,恶尊必然会出现,若他想在进入天地轮回前完整自己的幽魂幡,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帝尊已经料中了这点,才让临瞳回返关外,然而帝尊也没料到一件事,那就是临瞳的底牌——隐藏在黑山熔河中的多重身。
临瞳是魔尊,他畏惧浊气浸染大脑,将自己变成神志不清、被欲|望驱使的奴隶,因此他始终有一尊多重身承担了所有浊气,并沉睡熔河中,利用熔河的灼热刺激痛觉,令自己保持清醒。
这尊多重身在恶尊靠近之时,便已经清醒过来,接着,他便接到了来自本尊的指令——恶尊靠近,直接诛杀。
多重身毫不犹豫,从熔河中站起来,化为人形,突破了地底,出现在了黑山之巅,摘下左臂上的追星环向前一掷,银白星环旋转着,倏然化为五个同样的银环,将恶尊困在原地。
那恶尊是一个容貌奇骏的鹰钩鼻男子,他手中出现一把镰刀,刀刃一勾,便将三个追星环挡开,又闪身避开另外两个,落在不远处。
“魔尊?”恶尊新奇地打量着他,“听说你为爱做了梵朱十八辈孙女的狗,我原还不信,谁知竟是真的。”
“不是狗。”多重身露出微笑,周身魔气四溢,嗓音沉厚:“我是帝尊他十八辈孙女的厨子。”
第95章
此时是十月中旬,距离天地轮回开启还有一个半月,而魔尊的多重身与恶尊交上手时,黑山驿的莫语已经察觉到恶尊的靠近。
准确的说,她感知到的是自己的妖身,也就是幽魂幡。
雪不在面露警惕:“是那个人!”
数年前夺走了莫语妖身的那个人,他来了。
黄安安鼻子动了动:“小临和那个人打起来了。”
小贵胆怯,她瑟瑟发抖着,只拖着莫语:“驿丞大人,那个人一定是冲你来的!趁着小临拖住对方,我们跑吧!”
莫语坚定地摇了摇头:“俺不跑,俺失了妖身,妖魂固守黑山地脉才得以幸存,俺不会离开这里,再说了,俺走了,黑水县怎么办?”
苟降尘看着不远处,内心升起一股战栗,他双手颤抖着,闹中划过数道画面,一个面容平凡的中年男人阴笑着,将他推入了忘川黄泉,说着什么。
“降尘殿下,这冥尊之位还是由我来坐比较好。”
而那被推入黄泉的人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张实,我认你为友,传授你炼化怨气净化黄泉之法,原以为你会和我一起镇守黄泉,为何要背叛我……
苟降尘低下头深呼吸,不对!张实分明是师父燕红霞提过的名字,是上一纪幻尊的名字,燕红霞正是因为被张实偷袭,才不得不带着重伤进入天地轮回,生死难料!
他猛地抬起头。
而一旁的雪不在撸起袖子:“既如此,我们就去跟恶尊拼了!小临按修为应当是七尊里的魔尊,但他站咱们这边,趁着他和恶尊打着,我为黑水县布置守护大阵,小贵,黑麟龙王马上就来了,你去和她说明情况,让她做好和我们一起保护黑水县的准备。”
小贵愣了一下:“啊?小临是魔尊啊?”
雪不在接着说道:“若是她不愿意守着这里,就让她赶紧逃走,去山海关请幻尊过来帮忙!要么去海里请龙尊,恶尊作恶多端,世人皆诛之!”
小贵连忙点头应了声好。
黄安安面上没有意外的表情:“小临应该能顶一阵,可他本尊去大眼那边了,一具多重身顶不了多久,我去黑山附近看看能不能帮上小临的忙!”
莫语道:“你们都注意安全。”
雪不在、黄安安这蛇犬二妖将、莫富贵纷纷应是,小贵叮嘱了苟降尘一句“守好黑山驿和驿丞大人”,便转身奔了出去。
苟降尘追上去两步,停住,回身看着莫语:“驿丞大人,也许,我和恶尊是仇敌。”
莫语安静地看着他:“苟子,镇定,你的修为不过化神境,要与恶尊对抗还早了些,只是你莫怕,人在做天在看,恶尊该遭的报应,他跑不了!”
恶尊的实力着实不差,他畏惧血杀客神鬼莫测的幽影,却不怕魔尊的熔河与风沙,幽魂幡铺展开来,数只鬼王铺面而来,每只鬼王都有不同神通,令临瞳应接不暇。
很快,一只聚魂境鬼王的天赋神通“腐蚀”成功腐坏了临瞳的裤子,却不料他浑身化沙,轻易挣脱,又化为乘黄向恶尊本尊袭去。
恶尊面带厌恶:“这群带鼻子的妖修就是烦人。”
他可以利用幽魂幡中群鬼遮蔽身影,却不料临瞳可以追着他的味儿跑,恶尊举起手中旗幡,朝前一挥,旗杆与临瞳紧握的追星环相撞,庞大气
浪从他们之中扩散开来,在天空制造出一道音爆。
两尊交手,阵阵爆响与气浪震得黑山山体滑落,群兽奔跑,很快就有一道如黄云的长尾将这些小兽卷跑,黄安安顶着可怕的威压,尽力捞了一批兽族离开,又击碎了数颗要滚落到山脚的大石,呲出獠牙,携带烈焰与一只聚魂境的鬼王对抗起来,竟是不落下风!
山脚下,雪不在双手捏法诀,一道道玄妙阵纹从他指尖飘向各处,构建出一座防护黑水县的大阵。
黑麟龙王察觉到黑山的动静便往这边赶,途中见到了小贵,从小贵处得到了消息,她没有选择逃。
“现在去搬救兵已经来不及了,我会通过玉影镜向龙尊告知此事,再将黑水县百姓迁往安全的地方!龟丞相!来啊!召集虾兵蟹将,开始转移百姓!”
远方,临瞳也有意识地将恶尊往远离黑水县的方向引,然而恶尊正是冲莫语来的,如何愿意离开?临瞳便只能竭力拖住他,不让他成功前往黑水县。
一番恶战,只是多重身的临瞳与恶尊近身交战,不慎被那阴寒旗幡击中胸口,连连后退,唇角溢出鲜血,恶尊化出一苍白巨大的巨人模样,正要趁胜追击。
却听得山下响起烈犬狂吠,一浑身燃烧金焰的犬只冲上前来,一口咬住巨人的腿,其犬牙锋利,竟是破开了巨人的皮肤,撕出了鲜血来。
恶尊吃痛,恨声道:“黄泉恶犬!竟是你!”他一脚踹开黄安安。
黄安安重重落在十米开外,呕出大口鲜血,又有凄厉猫叫,却见王大咪不知何时也潜伏在附近,用爪牙狠狠在苍白巨人背上挠了几道血痕,被一巴掌扇开,接着是数枚铜钱凭空出现,困住了苍白巨人一瞬,又被破开阵法,不远处的王老灰也吐了口血。
王大咪给了黄犬形态的黄安安一个耳巴子:“大黄,老子今儿尽力了,要是我死在这,你欠我一条命。”
黄安安冲他翻白眼:“啧!猫!”心中却是记下这份人情,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还了。
恶尊冷笑:“哼,又是你们几个,上回来得急,夺了千年槐木就走,也没发现你们有这般能耐,小小一个黑水县倒是妖杰地灵,竟有数位聚魂境镇守,难怪在乱世中也稳如磐石,若能将你们化为幽魂幡中的怨魂,必是本尊极大助力!”
临瞳多重身捂着胸口,沉声道:“你休想!”
恶尊正要抬手灭了这魔尊多重身,却不料飓风骤起,黄沙自带的灼热气息涌来。
作为本尊的临瞳终于赶到这里,山岳大小的乘黄风驰电挚,一头撞上了那苍白巨人,其庞大身躯胜过苍白巨人数倍,他狠狠跺足,踩踏着巨人。
恶尊在地面翻滚数次,终于挣脱这被山岳不断践踏的沉重攻击,举起幽魂幡,招来阴间河水:“魔尊,你厉害,那些凡人可不行!”
所谓恶尊,向来以他人魂魄修炼,走到如今不知积累了多少血债,他语才落,那阴间黄泉水已朝着黑水县的方向涌去。
出身黑水县的众妖纷纷大叫一声“不好”,起身便要去拦,却不料临瞳先他们一步,已将青罗鼎抛出。
爱称阿鼎的天级灵器青罗鼎重重落在黑山脚处,鼎盖大开,开始吸纳那庞然阴间河水,只是它吸力有限,不能完全吸纳,仍有漏掉的河水涌向黑水县,一条黑龙不顾自身安危,化出近百米的身躯,横着拦在黑水县前。
阴间河水触及龙身,黑龙发出痛叫,鳞片被腐蚀得滋滋,很快露出鳞片下的皮肉,还有白骨。
雪不在连忙催动阵法,以道纹阻拦这些河水,这些日子他从燕红霞处学得数道精深道纹,此刻便起了作用。
临瞳深知青罗鼎和雪不在、黑麟龙王撑不了多久,对恶尊攻势越急,只是有证道神兵和没证道神兵,却是至尊间最能拉开战力差别的,临瞳与恶尊对战时,实则也捞不到太大优势,只能勉强五五开。
恶尊知道胜算在自己这边,嘴角已露出笑意,只是今日来黑水县的至尊却比他想象得更多。
一声音爆突兀响起,他面露惊愕,却见一道身影闪现在他身后,一拳袭来,将恶尊击了出去,那苍白巨人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拖出长长一道坑。
临瞳看到武尊的身影在眼前停顿一瞬,又迅速快成残影。
又是一道音爆,武尊落在苍白巨人身前,拳如雨下。
黑水县前,所有的阴间河水都被药葫芦吸走,药尊乌果走到已露白骨的黑龙身边,一撒手,挥出数道绿色星点,治愈着黑龙身躯。
药尊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倒是个好样的。”
见到他,雪不在连忙行礼:“见过药尊。”
“嗯。”乌果看向黑山的方向,“有魔尊和武尊一起出手,张实跑不掉了。”
“张实?”雪不在也从燕红霞处听过这个名字,他猛地问道:“可是上一代的幻尊张实?”
乌果肯定道:“就是他,他在上一纪借黄泉留下一半魂魄,修炼成这一代的冥尊,多年前他曾找过我塑造肉|身,也是作孽,我贪图他说的天地轮回的真相,就帮了他。”
天地轮回的真相,这几个字落到雪不在和黑麟龙王耳中,并未激起他们太多好奇心,反倒是让一龙一蛇心生恐惧,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自己这个修为听到的东西。
乌果不再多言,只是随后变了脸色:“草菇子怎么也来了!”她踩着药葫芦飞了过去。
却见已经塌了一半的黑山上迷雾四起,孢子漫天,本纪的幻尊草菇子以幻觉迷乱了尚泉和临瞳,带着恶尊遁逃而去。
乌果冲了过来,洒出药粉退开那些孢子,问尚泉:“张实死了吗?”
“没死,跑了。”尚泉单膝跪地,紧紧抱住脑袋,“我不对劲!快!”
乌果面色沉凝,上前一把药放倒了武尊,转身看着捂着胸口的临瞳,还有满地狼藉,终究长叹一声。
临瞳看着她:“药尊,张实是怎么回事?那不是上一代幻尊的名字吗?”
乌果回视他,摇了摇头:“罢了,先把尚泉抬黑山驿里去,有些事说给你听也无妨。”
第96章
“还记得以前,我老是嫌弃秦归燕,觉得有她这么个前森罗狱囚犯住在黑沙洲,还就在黑水河边上,迟早要闹出事儿来,现在我才知道,龙呐,不能对别人有太多偏见,没想到她镇在这儿的时候不出事,她一走就有恶尊来了。”
黑麟龙王左半边身子上了生肌的药,外头包着绷带,一边说话一边呲牙咧嘴,都是疼的:“诶,你说,那丫头片子的威慑力怎么就比魔尊还强呢?不对,我这地儿怎么又冒出个魔尊来了?”
黑麟龙王就纳了闷了,黑山这地儿风水就那么好吗?她今天才知道县里这几个妖修一个个的早跑步进入聚魂境了!
莫语讪笑,心想就小秦当年干过的那点事,曾就职刑部的黑麟龙王应该比自己更清楚才是嘛。
小秦最可怕的地方是她身负幽寒血,大伙都知道她活不久,也知道她和人拼命的时候没有任何负担,所以大伙都知道避着她走。
恶尊显然也是个不想死的人,若他真的是张实
的话,那他便是第一个活到第二纪的至尊了,这种人肯定惜命如金。
黑麟龙王又问:“还有这个破幡,已经被武尊拿拳头捶得破破烂烂的了,你咋一直宝贝得抱着不放呢?”
莫语抱着被抢回来的幽魂幡,嘟囔一句:“现在是破幡,等我重新融进去,那就是俺滴妖身又回来咧。”
这可是小秦的师父和小临一起抢回来的呀,他俩真是太仗义了,驿丞大人感叹着,平时真是没白疼小秦。
驿站厨子的房间里,尚泉躺在床上,气息近乎于无,乌果点燃一支药烟在他眉心处熏了一阵,将躁动的疯蛊蛊虫压下去。
临瞳经过调息,身体已恢复许多,这会儿坐在旁边,胸、肩处也打着绷带,一身药味儿。
乌果看他一眼:“你这体质比不得武尊一脉的体修,不过妖修的底子大多也不差,好好养着,想来是可以在进入天地轮回前完全痊愈的。”
临瞳问道:“所以,天地轮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难道不是进去七个至尊,其中一人可以飞升成神吗?难道古神欺骗了我们?”
所谓古神,便是当初创立修真之法的那位存在,祂留下的竞争机制虽然残酷,但已经在浑天界传了几千年,难道还有假吗?
乌果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相,古神并没有欺骗我们,他的确留下了成神的机会,但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每一纪都要死六个至尊?”
临瞳一怔,随即凝重道:“很多人都猜,也许是因为浑天界的灵气积累一纪,也仅仅够送一人成神。”
“呵,浑天界也没有那么贫瘠。”乌果笑着摇了摇头,“所谓灵气,是天地自然散发的能量,古神分辟清浊,留清气为灵气,使后人用其修炼,其中资质最强的数人可以通过试炼地进行生命蜕变,成就至尊,所谓至尊,实则离成神已经不远,也可以说,浑天界能供得起几个试炼地,其灵气就能够送几人成神。”
“当然,这其中也有意外,比如有个人,她没有进入过试炼地,但她已经靠自己的逆天资质完成了部分生命蜕变,我和尚泉都怀疑过,若是她一直不进试炼地,只要没有寿命桎梏,终有一天,她可以不通过试炼地成就至尊。”
乌果若有所指:“而且这种硬生生靠自己蜕变成至尊的,比起借试炼地感悟天地才能成尊的我们,大概实力会更强,也许能达到接近古神的层次,毕竟,她那么年轻就达到了如此地步,可见潜力惊人。”
临瞳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小秦?”
乌果笑道:“除了她还能有谁?浑天界自有修真之法以来,除古神外资质最高者,秦归燕也,梵朱想留她到下一纪,也是指望她能横压浑天界众多野心家,保凡人的太平。”
“但恶尊的目的,却是为了下一纪没有至尊。”乌果冷笑一声,“他的真名是张实,我看你也猜到了,他正是上一纪的幻尊,他修炼了多重身之术,将自己裂成了两半,其中一个进了天地轮回,另一个多重身潜藏在黄泉中,借幽冥之气化了僵尸,活到如今。”
“僵尸是阴气凝结而生,数量极少,却不生不死,是黄泉的守护者,代代净化黄泉中的怨气,他们的数量不多,每一代都会诞生一个名为将臣的尸皇,张实不知用什么法子从这一代的将臣处坑骗到了化解怨气的法子,借怨魂修炼,换来强横修为,第二次进入至尊之境。”
临瞳目光剧烈震动,灵敏的脑子已经将所有线索都连到了一起:“我还是不懂,这与天地轮回的真相有什么关系?”
乌果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浑天界的清浊之气是分开的?”
见临瞳认真看着自己,乌果道:“清浊一体的混沌才符合天地自然,就如同善恶往往同存一心,事物自带好坏两面,为何偏偏我们的灵气清浊分明?”
“这却是因为,每一纪死去的六个至尊,在死后其毕生修为与神魂会融入古神留下的阵法中,那阵法就能分辟混沌,将其化清浊二气,使得浑天界的修士们世世代代都能轻松吸纳清气,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灵气,浊气则伴随伴随地脉里的怨憎和污秽沉入黄泉。”
临瞳深思片刻,问道:“而张实不想再有人化入阵中?”
乌果颔首:“不错,想要飞升,就要确保自身神魂完整,张实还有一半困在那分辟清浊的阵法里,自然想将其解放出来,只是阵法被破坏的话,往后浑天界众生的修行难度就要变高了,恐怕除了你家小秦那种绝世天才,后人要修炼的难度,要上升好多个层次呢。”
临瞳坐在原位上,又问道:“那些至今被困在阵中的至尊的神魂……”
“胜者成神,败者入阵。”乌果的语气冰冷起来,“若我在天地轮回中输了,入阵便入阵,但我不会断了后人的来路。”
临瞳知道她是对的,心中却隐隐有道声音,那就是如果小秦听到这段话,她是不会赞同这件事的。
因为小秦是个太重情义的人,她的师父、十八辈祖宗……可能还要加个临瞳,若是都入了阵中,她肯定会心痛的。
乌果又低头看着武尊,闭了闭眼:“尚泉这副样子,我得先带他走了,你便在此地养伤吧,张实被尚泉重创,又被夺了证道神兵,损伤了心脉,他不敢再露面了。”
说完,她一挥袖打开窗户,带着武尊跳上药葫芦,离开了黑山驿。
莫语察觉到他们离开,连忙奔到院子里,仰头大喊:“不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嘛!我还打算买老陈家的烧鸡谢谢你们帮我夺回妖身呐!”
那飞远的药葫芦上遥遥传来一句:“不用了,烧鸡往后再吃。”
往后,大概也没有吃老陈家烧鸡的机会了,乌果回头看着黑山驿的方向,叹了一声:“那倒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若我早些发现黑山驿,也会与里面的人成为朋友,尚泉,你醒了吗?”
武尊微微睁开眼睛,他借着乌果的支撑坐起,喘了口气,捂着额头:“带、带我去找她。”
乌果皱眉,语气急促:“我还可以帮你压制蛊虫。”
武尊微微摇头:“我、我要不行了,我不能保证,在天地轮回中保持清醒,不能做你的同盟,但是,咳咳!有人可以做你的同盟,乌果,我与你的契约,一定会执行到底,第九纪的武尊,必会保你在天地轮回之中的安危,与你并肩作战!”
“尚泉,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乌果闭了闭眼,她俯身拍了拍尚泉的额头:“用生命去成全她的至尊,值得吗?”
尚泉听出她的意思,露出一抹笑:“我这辈子活得快意恩仇,有好友相助,若死前有人接过我的传承,尚泉这一生,便再值得不过。”
不知不觉,白日将尽,金乌坠地,血染夕阳,药葫芦飞过云间,乌果执一支竹笛,吹起高山流水。
许久,她才说道:“尚泉,给我十天,十天之后,我就能彻底压制你脑子里的疯蛊,你能清醒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之中,你可以尽情施展你作为七尊至强的实力,半个时辰后,你会死。”
武尊虚弱道:“半个时辰,足矣。”
夜间,羲京皇宫之下,盛放着帝流浆的地宫深处,秦归燕在空冥之境中闭关。
这种彻底放弃对躯壳的感知,只将神识寄于空冥的做法,便是很多修士死前闭死关会选择的路子,这样一来,他们便感知不到躯壳死亡的痛苦,能走得很轻松。
秦归燕却在这虚空之中触碰到了混沌,那是与她平日里接触到的清灵之气不同的东西,里面混着些和临瞳一样亲切的浊气。
她盘坐在虚空中,注视着那混沌,时间长了便习惯了,干脆借着心思澄净又修炼起来。
不修炼的话,她便难以完成寄托空冥,脑子里会出现临瞳、莫语、母亲和妹妹的身影,还有黑山驿的厨房,飘着竹筏的黑水河,好吃的打糕。
只有修炼。
起初,秦归燕只是从混沌中吸取灵气,再后来不慎吸入一些浊气,她刚开始还吓了一跳,随后就发现,这
些浊气与清气是一体的,凭自己半步至尊的修为,加上常年与幽寒血相伴,身体早已适应那来自天外里的阴寒,因而同样阴寒的浊气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有趣,若是浊气对人体无损,为何那些魔修会因其疯狂,除非那些浊气不干净,混了其他东西。
秦归燕触碰着这些纯度很高的浊气,反而感觉不坏。
而在这样的修炼中,她能感觉到,自她进入半步至尊后,便一直卡住的修为,又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秦归燕好奇,她要是再突破的话,能达到怎样的境界?都说不通过试炼地就不能成尊感悟天地法则,可是总不能半步至尊上头还是半步至尊吧?难道她就这么一直在无限逼近至尊的道路上狂奔?
可若是她就这么突破成至尊,那她又太厉害了,总觉得出关以后,她得双手叉腰站在皇宫最高处,吼一嗓子“万古天才见我皆俯首”才合适。
她沉浸在这样空冥的世界里,将任何繁杂念头都抛开,只专注于修炼,直到有人将她唤醒。
“归燕,归燕,醒醒。”
谁啊?怎么听着声音有点耳熟?
秦归燕缓缓挣脱空冥,睁开眼睛,心里还有点惆怅,心想,她大概已经到第十纪了吧,那临哥、师父、老头子,这会儿怕是都在天地轮回中了。
此时满潭的帝流浆已经失了灵气,成了一潭普通的清水,秦归燕从水中升起,湿漉漉的灰发贴着脸颊,一身气机圆融内敛。
秦归燕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银发美男子:“师父?你怎么在这?”
师父还在这,就说明她还没到第十纪,那把她叫起来干嘛?有什么大事啊?难道师父要在走之前交代他还剩十万上品灵石藏在某地,他现在想起了地址要来告诉自己吗?
武尊一眼就看出了这徒弟在想什么,他笑起来:“傻妮儿,起来,和我打一架。”
第97章
秦归燕才突破了一把,正是想找人练手的时候,普天之下还有比她师父更合适的对象吗?
没有了!在不发癫的情况下,武尊一直被公认为七尊中最能打的那个!
她单手扶着潭沿一撑,跃出浅潭,身上湿气迅速蒸发,抬起下巴:“你找我就是为了和我打一架?”
武尊蹲着嘿嘿一笑:“不然呢?”
武者好斗,找人打架都不需要理由的。
秦归燕呵呵:“不怕我把你打坏了,让你进不了天地轮回?”
武尊道:“不怕,大不了我死,你进试炼地接我的位子。”
他这么一说,秦归燕面上一怔,还未开口骂他发神经,武尊已攻了过来。
两人才交上手,秦归燕就感到一阵轻松,往日她与梵朱、临瞳甚至是已死的燕红霞交手时,总能感到出手滞涩,只因他们可以携天地威压作战,真气的质量也远超聚魂境,她会感到一种心理层面的压迫感,续航也比不过人家。
可是今日,这些压迫没有了,她自身真气运转自如,竟是和武尊旗鼓相当!
武尊轻呵一声“来得好!”双拳袭来,长腿如鞭,秦归燕拿住他的腕子就攻其关节,两人以巧功对了数招,速度快到残影都看不见,又迅速分开。
伴随着剧烈的轰鸣,羲京皇宫的地宫被人从下方突破,两道身影跃了出去,梵朱看着地宫,两眼一闭。
“老林,完犊子了,她要是做了第九纪的武尊,就做不成下一纪的帝尊了。”
林总管也皱着脸,一直仰头看着那两尊大神越打越远的身影:“辰钟殿下资质也不差。”
“没她好啊。”
而且帝尊和皇太女在天地轮回里对上了,虽然这亲爷俩肯定能先做同盟并肩对敌,可到了后头,他俩肯定打起来,这可怎么下得去手哦!
林总管最担心的是满脸写着心狠手辣、还有修真界第一刺客名头的皇太女能下得去手,帝尊下不去手,那真是老寿星照镜子,一眼看到头,届时好圣孙泪斩皇祖爷……
皇祖爷说:“老林,我听见你嘀咕了。”
林总管赶紧捂嘴。
皇祖爷背负双手,叹了一声:“谁能想到,当初只是被人拖个小树林,能有个这样的后人……”
秦归燕的确从没和梵朱验过亲,但她忘了,她还有亲娘和妹妹啊,梵朱只要找她们验一验,既然她们是梵朱的后人,秦归燕还能不是吗!
就在此时,梵朱一顿,惊讶地看向已经坍塌的地宫:“帝流浆里的灵气居然空了?”
怎么会,明明以至尊的修为来看,那一潭帝流浆也够他吸个一年,只是半步至尊的秦归燕如何做到短短十来天就吸空其中所有灵气!
好奇心促使之下,梵朱一跃而起,向着羲京之外飞去。
为了避免伤及无辜,秦归燕和尚泉默契地选择到距离羲京数十里外,附近没有官道、山道、县镇村的荒山打斗。
师徒俩默契十足,手头都没有动用兵器,只近身交手,音爆声在此处响起数次,巨大的气浪不断弥漫,地面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如同天外陨石化为星雨坠于此地。
轰!
秦归燕被一脚踹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十米,又一股脑爬起来,面带恼火朝着尚泉扑去,怒喝一声,一拳击向尚泉,尚泉闪身躲过,女子那带着薄茧的拳头便捶上了山脊,将这存在了不知道多久的矮小荒山硬生生捶塌了。
尚泉在她背后伸手箍住徒弟的脖颈,嘲笑道:“大意了吧?你就是太莽,脾气一上来便不管不顾。”
秦归燕深呼吸,发出母虎一样的怒吼,硬生生将师父如钢铁似的手臂挣开,回身一拳重重击中他的腹部,将尚泉打飞出去。
一百多米外一块巨大的山石被尚泉以肉|身砸碎,尚泉落地卷皮又砸了个人形大坑,他吐出一口血沫子,眼中显出嗜血的兴奋,和秦归燕同时向着对方奔去。
帝尊和药尊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的高空,既是防着下面两人打兴奋了伤及无辜,也是防着对方突然出手去下头拉偏架。
药尊叹了一声:“这两个都出身人族,实力却只能用不是人来形容。”
秦归燕是第九纪排名第一的天才,这是公认的,而在她之前的第一天才,却是尚泉啊,散修出身,没有师承,一路无敌到聚魂境,最终成就七尊至强的武尊,他不是天才谁是?
如今两位绝世天才在下方厮打着,都打出了真火,秦归燕毫不犹豫召出万变,圆溜溜的珠子化为一柄锐金大枪,而尚泉也召出一杆大枪,长兵相撞,连此方天地的气象都为之一变。
证道神兵牵引着天地的威能,秦归燕是暴烈的海上飓风,勇不可当,而尚泉是悍勇的任侠,面对风暴也凛然不惧,大步上前。
两人的兵器碰撞到一处时,巨大的龙卷从地面升起,直升天际,帝尊和药尊一同出手,阻挡这风暴继续扩散。
帝尊抬手,几名暗卫现身。
“令附近所有具备灵智的活物远离此处。”
“是!”
龙卷中心,金石铿锵,火花闪现,秦归燕愤怒地质问:“你发什么疯?竟然对我下死手!”
她与师父感情素来好,往日脾气上来了,若是觉得师父哪里不对,是敢直接开嗓子吼的,而尚泉也总是笑着和她解释和道歉。
如今尚泉沉默不语,只一味进攻,若是往日,他绝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施展全力,总要留一部分力压制脑内疯蛊,此刻他却仿佛拼尽一切,也要杀了眼前的徒弟,秦归燕正面迎上武尊的杀气,同为武者,她渐渐品出对方的意思。
师父要的就是死斗,他不想活,却也不想像蠕虫一般毫无理性地死去。
他要一份成全,秦归燕便是他唯一认可的对手,于是他来找她了。
秦归燕感到痛苦。
她何尝不懂这份心情,若是她也面临一定要死的困局,她也希望自己是死在与强者的战斗中……
只是让她亲手弑师,她于心何忍?师父,你又于心何忍?
秦归燕一声轻呵,如凤凰清鸣,卓越震耳,风暴之中冰锋出现,方圆百里都开始急剧降温,她挺|枪前刺,与武尊在风中大战,随着那冰霜扩散,武尊动作出现迟滞,又如灵活的泥鳅从秦归燕的杀招下滑开。
天地为这世间至强的两位武者变色,这分明就是两位至尊的死斗!
药尊面上的情绪不知是欣慰还是悲伤:“她已经明白尚泉的意思了。”
那个年轻的女孩,已经决心给自己师父这场成全。
梵朱叹息道:“尚泉何尝不是在成全她。”
寻常至尊才从试炼地里出来的时候,总需要两三年来适应新的境界,更加强大的实力和躯体,而秦归燕若是能赢下这一场,她便是胜过尚泉的至尊,无需适应,也可自称至强。
这场师徒大战逐渐激烈,连帝尊和药尊也不得不后退数里,远远做着旁观者。
秦归燕一开始是落了下风的,到底新突破后,不适应自己骤然变强的力量,然而随着与武尊交手,她开始明悟还如何对抗至尊级的强敌,甚至是学习武尊对天地威能、证道神兵的运用。
而论枪法的话,她早就与自己的师父不相上下!
噗嗤!秦归燕和尚泉的枪同时刺入对方的身体,只是秦归燕刺的是腹,而尚泉刺的是肩。
秦归燕痛得发出痛叫,只是发着狠将枪往深处刺,她嘶吼着,如同受伤的野兽。
而尚泉却像失了力气一样,
头微微一垂,满足一叹,喃喃着:“燕儿,你长高了。”
秦归燕咬住下唇,发出幼兽似的呜咽,只是倔强得不肯让眼泪落下,可眼泪是止不住的,最终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哭了起来。
尚泉还扶着那柄沾着徒弟血的枪,低沉的,循循诱哄着:“你应该知道,武修身躯强悍,你这一枪,杀不了我,再狠一点,嗯?”
秦归燕哽咽着说:“我做不到。”
尚泉无奈笑起来:“做得到,你心善,一定肯成全师父。”他从腰间拔起一柄短剑,塞到秦归燕空着的左手上,“来,给师父一个痛快。”
“来啊!”他突然疯了一样喊起来,“来啊!”
“啊——”秦归燕低喊一声,她后撤一步,离开肩头冰冷的枪头,左手短剑刺进尚泉的心口。
尚泉看着她,面带欣赏和慈爱,微微点头,像是在说,对了,要杀死对手,就要刺这,这才是他教给她的东西。
下一瞬,两个人齐齐跌在地上,秦归燕双膝跪地,而尚泉直直仰躺,方才因他们的大战,天上的白云早已被冲散,只剩晴朗的蓝天。
自从中了疯蛊后,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片天了。
传说中有着天外天的那片天,有星星的地方,他和归燕,不知道多少人,都向往着的地方。
“师父,成全,这两个字好重。”被他当做第二个女儿养大的孩子哭诉着,语气那么委屈。
武尊看着秦归燕,看见她肩上的血迹已流淌到手背,银白法衣红了小半,他伸手,按住这孩子混着血与泥土的手背。
“归燕,你一定要……咳,成为武尊……去天外天……”
秦归燕泪眼朦胧,俯身凑近,看着尚泉逐渐涣散的目光,他的声音逐渐微弱。
“我知道,你是最强的,你的所有梦都会成真……”
至死,师父都在鼓励她,肯定她。
许久,秦归燕为尚泉阖上倒映蓝天的眼,仰头深深呼吸,抽噎着,又压下泪意,回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帝尊和药尊。
“为什么,他不撑到进天地轮回,一定要我来杀他呢?”
帝尊俯身按住秦归燕的肩,声音温沉:“因为在他心里,你比我们都强,你是他认可的最强。”
第98章
武尊试炼地在修罗山,此处山巅终年雷云覆盖,雷鸣不绝,要进入其中,首先就要生受雷霆,因而非肉|身强横的修士不得入内,基本是聚魂境的体修、武修、剑修才能进去了。
如今,又一名至强的武修步入其中,雷霆落于她身,她步伐稳健。
药尊和帝尊在后方看着她的背影。
出于对自家十八辈孙女、尚泉的弟子的坦诚,他们告知了天地轮回的真相,询问秦归燕是否还要去做武尊。
如果她想,凭她现在的状态,完全可以再活数百年,而不是成为第九纪的武尊,在数日后进天地轮回和亲近的人们搏命抢那唯一的神位。
乌果说道:“若是你不进入天地轮回也没什么,我和梵朱、海以风结盟也是一样的,你那只狐狸八成也和我们站一块儿,我们联手打草菇子、张实输不了,再之后便是各凭本事了。”
秦归燕听完以后,沉默了一阵,问了一个问题。
“其他至尊知道真相吗?我临哥知道吗?”
乌果看着她:“他知道,我告诉过他了,尚泉说年轻人虽然孤身一狐在黑山修炼许久,也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何况就算我不说,他一听到恶尊的真名是张实,也能从燕红霞那儿猜出些什么。”
秦归燕点了点头,没细说她对此事有何感想,只回了一句“好”,便匆匆赶往修罗山,进入试炼地中。
乌果和梵朱并肩站着,疑惑地问:“诶,你十八辈孙女到底想什么呢?她之前那么想活,这会儿又和我们一起踏死路了?她该不会很有信心赢我们所有人吧?”
从她和尚泉的大战来看,这姑娘的实力已十分了得,若是更进一步,乌果的确难以想象自己该怎么打这样一头怪物。
梵朱双手背负身后:“年轻人总是有自己的想法。”
言下之意,他也摸不透十八辈孙女想什么。
乌果:……已经有点后悔找同盟找到尚泉头上,然后和这一家子扯上关系了,感觉好麻烦啊。
秦归燕进入试炼地中,在充斥着雷霆的乌云里前行,此处不见天日,她便靠数自己规律的心跳来判断进入此地的时长。
不知不觉间,她已在其中走了十二个时辰,一整天。
落到她身上的雷也越来越多了,只是从帝流浆里出来之后,秦归燕的身体便摆脱了那种难以忍受的衰败,重拾一名聚魂境武修应有的强大恢复力,皮肤被劈得焦黑了不要紧,很快就有新生的皮肤在焦黑皮肤下生长好。
这足以令其他聚魂境痛苦折磨的一路,对秦归燕来说不痛不痒很快走完。
待迷雾消失,秦归燕面前风景为之一清,一片芦苇荡出现在眼前,还有广阔的大泽。
“好像古书里写的云梦泽。”她喃喃着。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女音:“这里就是云梦泽。”
秦归燕一惊,猛地转身,就见一身披兽皮的女子,手持长斧,安静的站在她身后,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而在女子身后,是一座巍峨大山,秦归燕认得那山,正是她好不容易爬过的修罗山,怎么她现在又回到山脚下了?
女子看着秦归燕道:“你有一副武神骨?”
秦归燕也打量着对方,随即惊讶道:“你也是?!”
从第一纪到第九纪总共就出现不到五次武神骨,秦归燕是当世唯一一个,谁知眼前居然又出现了一个!
秦归燕好奇问道:“我是武修秦归燕,敢问阁下是?”
那女子笑起来:“我?我是通过古神留下的修罗山试炼地,成为世间第一个武尊的武者。”她举起手中长斧对准秦归燕,“我的部落是后,我的名字是土。”
这位竟是第一纪的武尊,也是世间第一位武神骨,后土!
后土说道:“不同的试炼地有不同的试炼,修罗山的规矩与其他试炼地不同,要做武尊很简单,就是爬到山顶,在通往山顶的路上站着历代武尊,也就是说,你得一路打过去,若是你输给其中一人,就死在这里,你爬
上山巅了,你就是武尊,而且还能从修罗山中取一件证道神兵。”
要论哪个试炼地的通过方式最简单粗暴的话,修罗山一定是第一,但通过修罗山也是最难的,因为每一代的新武尊都必须比前任更强才行。
与此同时,做武尊还有一件很轻松的事情,那就是如果一个武尊想自己炼制新的证道神兵,随便,若是他/她不想炼,那就从修罗山中取一件前辈遗留的家伙。
这规矩却是再符合秦归燕的性子不过了。
她召出万变,手持大枪,行了个后辈礼,“那么,晚辈这就来领教您的实力了!”
后土摆出对战架势,干脆道:“来吧。”
两位女尊向着奔去,手中武器交击,发出锵的一声脆响。
能赢!
秦归燕沉下心神,与后土在云梦大泽中交手,大地被她们踩踏着、因她们震动着,水泽上涟漪阵阵,大潮涌起漫过湖畔。
尚泉之前进入修罗山时,一定也是这么打到了山顶,而秦归燕已经战胜过他一次了,因而尚泉能战胜的对手,秦归燕当然也能,因为她已经比尚泉更强了!
秦归燕很快就发现这位初代武神骨的技艺没自己这么精细,对方是典型的粗狂派,势大力沉,尤其是手中长斧霸道无匹。
见她发觉自己手中武器的特殊,后土轻笑:“我是第一位武尊,考验我的是古神,在我以武艺击败他后,他给了我这柄斧头。”
后土压近,与秦归燕几乎额头抵着额头,这女子高大,通身蛮荒古老的气息,极有压迫感:“你知道我用这把斧头杀死过多少挑战者吗?”
秦归燕嗓音轻柔软甜,说话的调子轻快:“无所谓,反正我会是下一个站在山巅的人。”
“好志向。”后土赞了一声,再次与秦归燕战到一处。
真正的后土当然已经在第一纪的最后一日进入了天地轮回,然而修罗山却将她最巅峰时期的模样记录了下来,如同侠书记下了燕红霞的一缕神识。
这位第一纪的至尊是强敌,秦归燕赢得并不轻松,好不容易击溃后土的身影,她原地喘了一阵,向着山上走去。
过了一阵,后土的身影重新凝结,好奇地打量着女孩的背影。
“和上一个到山巅的,身手有点像啊。”后土随口感叹着,又化入云梦泽中。
第二位武尊其实没有超出后土太多,想也知道,每个新生武尊光是满足“能击败前任”这一条件便已不易,一纪能出一个武尊,且这么多纪也没有断代实属不易,因而不可能出现其中一位比上一任强很多的情况,不然后来者真的没法打。
到了第三位武尊,嗯,那是位剑尊,秦归燕是喜欢硬碰硬的性子,也提了把剑迎上去,和人家打了个天翻地覆。
如此第四位、第五位……浑天界九纪武尊,秦归燕陆陆续续击败了八位,是的,在尚泉之前,武尊就是每一纪只出一个的,首先是武尊试炼地的通过难度太高了,其次就是正常人都不爱找武尊们打架,他们都是进了天地轮回才有生死危机的。
尚泉实属特例,他是唯一一个在进天地轮回前就找到人愿意和他拼命的。
自然,从第四位开始,秦归燕打完一场,总要调息打坐歇一阵,根据尚泉的教导,修罗山的试炼便是持续半年也不奇怪,因为挑战者打完一位武尊,原地感悟修炼个几个月,提升完了自己再去挑战下一位武尊,也是常见情况。
秦归燕却不能如此悠闲,因为距离第九纪的天地轮回开启,实则已经只剩一个来月,她要是再拖一拖,直接拖到第十纪,那可真是……完犊子了!
她只能逼一逼自己,马不停蹄地往上冲,一路火花带闪电,见到一个人影就开始进攻。
当秦归燕冲到山顶时,整个人已鲜血淋漓,银白法衣再次被浸透成红色,她的伤口可以迅速愈合,却着实没空去洗衣服。
而等候在山顶的尚泉看到徒弟冲过来,居然也露出一点意外之色:“燕儿,为师的头七过了没有?”
秦归燕用小指挖了挖耳朵:“啊?什么头七?我没有给你停灵啊,直接烧了送你老家葬了,那坟还是请皇宫里修皇陵的师傅们修的,规模不大,但精致度绝对杠杠的,然后我就进修罗山了。”
尚泉听了,立刻抱怨道:“你这倒霉孩子,听说你专门和老槐树练了怎么操办白事,你怎么也不给我风光送葬一场呢?我白养你了!”
秦归燕愣住了:“哟,你还盼着这事呢?那行,等我出去以后给你补办一场白事,我找临哥给你做大席,再请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来吃席,成不?”
尚泉翻白眼:“谁和你说这个了!正经点,秦归燕,你正在武尊的试炼地里!”
秦归燕:“我是和你说正经的啊!这话题明明是你提的呢!”
许是弑师的时候已经流泪流够了,现在看到尚泉完好无损地站自己跟前,秦归燕一点思念和悲伤的情绪都升不起来,和人斗了几句嘴,才想起自己说话的调调似乎太孝了点。
好在尚泉压根不在意这个,没有了疯蛊带来的头疼,他前所未有地神清气爽,抄家伙就冲徒弟冲过来,一脸兴奋:“来来来,让我看看你和我打过一场,又力战八个武尊后可是又有什么进益!”
秦归燕提着万变架住尚泉的攻击:“你可把我当个人看吧你!哪有那么快又进益的?”
师徒俩又乒乒乓乓打成一团,音爆不断响起,气浪阵阵。
这一次与尚泉的打斗中,秦归燕的内心不再沉重,因为对她来说,能够再见师父一眼,已属命运恩赐。
因此她便如尚泉所愿,拼上全力展现自己的进益之处,即使她这段时间战斗不断,很难坐下来消化自己从战斗中汲取的养分,然而与人相斗,本就是使力量更加圆融如意的一种方式。
加上卸下了内心的担子,秦归燕的招式也染上一抹任意洒脱。
终于,她再次将武器刺入尚泉的心口,嘴角带笑:“怎么样?还行吧?”
尚泉低头看着她,微笑着点评:“是还行。”
秦归燕咬住下唇,眼圈还是红起来:“那你就放心地走吧,我和苟降尘、莫语打听过,黄泉那地儿也不是特别糟糕,你不用惦记我,我现在厉害得很,用不着你操心了。”
尚泉温和回道:“我对你一直是放心的,你是个勇敢坚强的姑娘,骨头硬,所以我什么担子都敢往你肩上放。”
他最后揉了揉秦归燕的头发:“你是我的骄傲。”
第99章
尚泉的身影在眼前消散,如同星火一样的荧光点点绕着秦归燕转了几圈,秦归燕安静地注视着这些荧光。
没事的,待到下一纪,若是还有挑战者走到修罗山的山巅,看到的人就是她了,她的力量会和师父的力量一起,被修罗山记录于此。
秦归燕如此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感受着那些荧光涌入体内,伴随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奇妙感悟。
那是此方天地对她发问,你为何要战?你为何要走到此处?你的道是什么?
秦归燕回应:最初,我只是为了活下去,才必须变得强大,我走到此处,是为了去看九重天外的天外天,我的道便是我自己,此生我不会辜负属于我的责任,也会自由地奔赴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如此说来,她的道,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为人之道,平凡简单。
古神留在修罗山的意识却似乎生出赞许之意,竟是主动出声与秦归燕交流。
“你已有证道神兵?”
秦归燕愣了一下,随即回道:“对,不过这件神兵内的道与我并不完全相符。”
“不错,更配你的神兵,是这一把。”随着那非男非女,难以辨认年龄的神秘声音落下,一柄长斧出现在秦归燕面前。
这是后土手中那霸道无匹的长斧。
“它的名字是,地皇斧。”
秦归燕下意识伸出手,地皇斧自动飘入她手中,秦归燕握紧,下一瞬,灿然金光亮起,照亮了整座山巅,那金光透过修罗山顶终年不散的雷云,耀眼璀璨。
帝尊和药尊站在山下,仰头看着那金光刺破云端,有着划破一切阴翳的强大力量,锋锐美丽。
乌果肯定道:“她成功了。”
梵朱心算时间:“用时三天三夜,根据史书记载,历代武尊最快的上山速度是五天四夜。”
乌果:“……行了,我已经知道她厉害得前所未有了。”
根据武尊一代更比一代强的原则,秦归燕肯定是比尚泉能打的。
那金光冲破云层后又迅速向着地面坠落,如同一道远古流星划过天际,只不过,这颗流星现在是冲着帝尊和药尊两位至尊落下来的。
梵朱看了一阵,察觉到不对,秦归燕已经快落地了,怎么还不减速?
乌果轻呵一声:“不好!”立刻闪身躲开。
梵朱硬着头皮迎上前,气沉丹田,真气强化肉|身,展开一道披风去缓冲金光落下的势头,那金光刺破了披风,直直撞入梵朱怀里,差点把个老头撞得吐血。
梵朱硬生生撑住了,他搂着自己的亲十八辈孙女落地,见秦归燕双目紧闭,忙扶着她的背探入真气,这才发现一件极为悍烈的证道神兵正在秦归燕体内暴打万变,并试图把万变挤出去,而秦归燕的真气目前护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和经脉,并试图调停两件神兵。
乌果凑近:“她怎么了?”
梵朱道:“她又从修罗山中获得了一件证道神兵,大概要过阵子才能彻底收复神兵,先带她回去,给她找个安全安静的地方闭关。”
说完,梵朱夹着秦归燕往肩上一甩,扛着她要回皇宫。
乌果摇头叹气:“唉,你孙女真麻烦,幸好我没后人。”
梵朱叹气:“一开始是觉得这孩子又犟又麻烦,但要说我死谁手上不难受,还就属她,你说我要是辛辛苦苦奋斗大半辈子,在天地轮回里让谁给阴死,还不如让那个最强的打死我……痛,没大没小,你醒着呢?”
秦归燕收回掐老头俊脸的手,又闭上眼睛。
乌果上前看了一下:“她原本是晕着的,听到有人说她坏话才醒过来看看,现在又晕了。”
梵朱:……这臭孩子。
在秦归燕被带回去闭关后,其余几尊也纷纷开始为进入天地轮回做准备,药尊已早早将退位,只在神农谷中做太上长老,因而可以与帝尊结盟,在羲京中一边游玩一边做最后的准备。
海洋之中,龙族按照每一纪的惯例,进行了最盛大的退位大典,并选出五位优秀的龙族聚魂境强者,其中便包括现任龙尊的妹妹,海以澜。
待龙尊进入天地轮回后,海以澜便要与其余四位龙族聚魂境一起进入试炼地,为成为下一代龙尊竞争,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其余四人,又抬头对上兄长的目光。
第十纪开启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哥哥了。
山海关,幻尊收回自己的四尊多重身,单手支额看着恶尊:“帝尊、龙尊、药尊、魔尊大概率会结盟,加一个疯癫的武尊,你我二人如何对付他们?”
恶尊冷笑起来:“我自然有对付他们的方法,咳咳。”他别过头,目光阴冷,他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活的!无论如何,他都要捞出被困分辟清浊大阵里的本体,战胜其他至尊,成为真神!
关外,临瞳养好了伤,依然每日里在厨房尽心干活,其余时间便看着羲京的方向发呆。
黄安安站在他后头看了一阵,回头跑到大堂,对正在打包的雪不在说:“再让他看下去,墙都要看烂了。”
雪不在呵呵一笑,两只手对着眼睛:“要把墙变烂,不看眼睛,看得是修为,好吧?小贵都可以一拳把墙打烂,咱们那墙保护得是外人,可不是咱。”
黄安安啧啧:“你说等大眼出关了,认识的人都走了,那心里可不得和泡苦水里似的?”
雪不在:“估计得苦一阵子,不过她接了滔天的权势和责任,所以苦不了多久,她就得干活去了,她要是还没她十八辈祖宗勤政,驿丞大人第一个骂她。”
这倒是大实话,驿丞大人可讨厌当官的干吃白饭不干活了。
临瞳不是不知道同僚们议论自己,只是失落一叹,闭了闭眼,心想,若是让恶尊和幻尊成功破坏分辟清浊的阵法,下一纪灵气不再澄清,修炼更难,试炼地也会变得不稳定,说不定不会再有新至尊,小秦不能成尊,便要面临死局。
若是阻拦了他们,往后浑天界依然要在每个千年牺牲至少六位至尊作为分辟清浊大阵的祭品,这样真的好吗?
这么想着,临瞳招出青罗鼎,拍了拍鼎盖:“阿鼎,若是小秦在这里,大概已经给我一个答案了,她做什么都干脆。”
阿鼎震了震,算作回应。
临瞳道:“其实我心里也有答案了,我觉得,我们的未来不应该是死路。”
阿鼎又抖了两下。
终于,羲京之中,帝尊也完成了交接班,将帝位传给了辰钟,因辰钟无尊位,因而只称帝,不为尊。
虽是一波三折,到底让辰钟接过了这副担子,梵朱将龙冠戴小伙子头上的时候,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进天地轮回是玩命,但想想这些年为胥国呕心沥血,他可算能闲下来了。
梵朱按着辰钟的肩膀,温和道:“好好干。”
辰钟欲言又止:“那、那太女殿下她……”
“她和我一起进天地轮回。”
辰钟低下头:“这位子本该太女殿下来接。”
这是心里话,浑天界虽不说修士遍地走,权力也与力量挂钩数千年,他自认只是聚魂境里较强的,内心并没有一定能在第十纪成尊的把握,力量不足以压服众人,便是接了权位,往后也是守不住的。
秦归燕才是公认的人族年轻一辈的最强者。何况秦归燕还是帝尊的后裔。
“于情于理,是我夺了太女殿下的东西。”
辰钟的压力很大。
“在挑继承人这件事上,我问过她,她说过你的人品与实力不差,是很合适的人选,若你还打算再纠结,不如去拜见她。”
梵朱提起此事,令辰钟一怔:“可以吗?”
“可以。”
“不耽误她闭关吗?”
“耽误不了。”
秦归燕本来在闭关,见梵朱提着小伙子过来,她便走出闭关的宫殿,提着辰钟去城外,和这位新帝打了一架,主要是指导他在面临比自己强的对手时如何对抗,如何闪避,又鼓励了几句,便提着人回到皇宫,和梵朱打招呼。
“你的继承人是不错,但我要回去接着闭关了,接下来别让我哄孩子了,我忙着呢。”
林总管看秦归燕将撸起的袖子放下来,匆匆往闭关的静室中跑,抬起嗓门:“殿下若是不急,可要吃点什么?往后进了天地轮回,好多东西怕是都吃不得了。”
秦归燕愣了一下,竟真的坐下吃了一大桌御膳房呈上的美食,再回去继续闭关,只每日都要准时出来大吃一顿。
辰钟则被梵朱提到了人尊试炼地——兴亡率的入口处,一边给继承人做最后的特训,一边安排后手,若是辰钟没能通过试炼,胥国朝廷也不能立刻就倒了,总要做好各种打算。
如此数日,待到了十二月最后一日,整个浑天界都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天地轮回要开了。
夜晚,天上突兀地出现明月,本是玉盘一般的天体,此刻却化作玉环,中央黑黝黝的洞口像是某种怪物的口,正长大了,等着吞噬千年才能尝到的美味。
月亮,便是从浑天界进入天地轮回的入口。
莫语站在黑山驿中,仰头看着那月亮:“这是千年才能见一次的风景,不管看几次,都觉得不祥得很。”
临瞳站在黑山驿门口,听到雪不在喊了一声。
“小临。”
他回头。
伙伴们对他挥手,面带不舍:“再见。”
临瞳笑起来,点了点头:“再见。”
下一瞬,天边的玉环便落下七道光柱,将浑天界最强的七人摄走。
第100章
被月亮带走的感觉很奇妙,秦归燕感到自己越升越高,往日飞起来时,总拉着她往下坠的那股力量此刻竟是完全消失,她几乎是飘着抵达了比九重天更高的地方,还要更高。
然后她就试着抵抗了一下这道摄人的光柱,其实这就纯属好奇心发作,有点熊孩子手贱的意思。
秦归燕释放体内真气,开始和光柱对抗起来,而光柱把她往天地轮回中引的速度
一下就变慢了。
秦归燕:诶?居然真的有用!
她在这边兴致勃勃,开始加力,光柱内也出现更强的吸力与她杠了起来。
有意思!
殊不知天地轮回内部的分辟清浊大阵这会儿也很懵,往年摄走祭品时,也没见过哪个祭品强悍到可以和整座阵法抗衡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古神回来了。
可是也不对啊?真正的古神要关闭大阵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情,而光柱内这位武尊明显还是弱于古神的,因而她顶多挣脱光柱离开,却破不了阵法。
只是少一个祭品罢了,没关系……
在确信自己有能力挣脱光柱后,秦归燕就停了反抗,任由光柱将她往月亮上牵引,而在她之前,其余至尊纷纷抵达了天地轮回中。
明月之上有白玉宫,宫中遍布神秘花纹,白玉宫下是汩汩流淌的河流,那是帝流浆,只是此时这些帝流浆依然浑浊,其清浊未被完全分辟。
只待最后一波祭品加强阵法,新的帝流浆便会从月亮流下,成为无数修士进阶的基础,也是下一代七尊诞生的养料。
临瞳轻盈落地,打量着四周,便听到幻尊调侃:“魔尊也是世间难得的深情男子,为了那个小姑娘,证道神兵都不带便来了天地轮回。”
临瞳回首,微微点头:“只是不带证道神兵罢了,比不得草菇子前辈与虎谋皮的勇气。”
说话间,梵朱、乌果、海以风三尊落在白玉宫中,乌果低头,心想那倒霉孩子怎么还没上来,就听见一道白光出现在地上。
穿银白法衣的女子是摔下来的,只是她极为敏捷,如猫一样在空中调整好姿态,轻轻落地,直起身时看向临瞳,临瞳也惊讶地睁大眼睛。
“临哥。”小秦打了声招呼,朝着临瞳冲过去,表情坚定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临瞳捅死。
而临瞳凛然不惧,马步一架,双手一抬,握住小秦的腰往上一举,两人原地转了两圈。
除他们以外的所有至尊:……
这两个,还挺旁若无人的。
海以风唏嘘不已:“年轻人呐。”他是第九纪过了大半后,因着前任龙尊去世紧急上任的,这些年也没空找女龙下蛋,忙前忙后平定族内再把势力留给老妹,已耗去他几乎所有精力。
乍一看那狐狸精和人族姑娘感人至深的重逢,龙尊还有点羡慕呢。
秦归燕转完圈后满足了,她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左手托着一枚滴溜溜的金珠,“看这是什么?”
临瞳面露茫然:“万变?!它怎么从你的心脉里出来了?”
不对啊,这已经认主的万变,肯定有一部分是连着主人心脉的,不然如何运转如意呢?
秦归燕纠正道:“是你的万变。”
说着,她将珠子也拍进临瞳体内:“我得了一件霸道的证道神兵,万变被它挤出来了,喏,还给你,欠你的债可算让我还清了。”
临瞳又惊又喜,抿着嘴也压不住笑:“你还欠我情债呢……我还以为往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归燕看着他,语气柔和下来:“我还想再见到你,有些话要和你说,有些事,我想和你一起做,所以我来了。”
在他们深情对望之际,恶尊失声:“怎么是这个丫头片子上来的?尚泉呢?”
乌果冷笑一声,站在秦归燕身后:“尚泉解脱了,他徒弟接了班上来陪我对付你们。”
草菇子环视一周,对上秦归燕的目光:“即使换了个武尊,有些事情也不会改变,武尊,你应该明白,今日这里只会有一个人活下来。”
此话一出,氛围无端变得险恶起来。
秦归燕手中出现锐金长斧:“先杀恶尊吧,杀完他,我才有心情和你唠。”
恶尊面露恶意,一卷画轴跃出还浑浊的帝流浆,跃至他手中:“秦归燕,老槐树有没有告诉过你,聂小倩的画,是模仿第九纪幻尊的证道神兵才炼制出来的仿制品?”
话音才落,一股浓密的雾气以恶尊为中心在白玉宫中扩散开来。
是幻阵!
秦归燕心中警惕,战斗经验丰富,因而立时提斧冲上前,要在幻阵展开前送恶尊去死,却不料草菇子突然出手,手中出现一把镰刀,架住了秦归燕劈下的长斧。
草菇子的力量自然不能和已经是历代最强武尊的秦归燕比,仅仅这一下,她便感到自己险些连胳膊带兵器一起离体,然而,她也只要架住秦归燕这一下就够了!
幻阵展开,所有人都被困入迷雾中。
张实站在幻阵中央,冰冷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秦归燕,诚然,所谓武尊是一代比一代不好惹的怪物,可其他至尊也各有所长,张实活了两纪,最不想的便是死,最想的是活着成神,如过往的数个千年中,奔赴星空寻觅古神踪迹的那些胜者一般。
因此,他这便先除了武尊!
恶尊毫不犹豫地举起一柄**,先对身边的草菇子出手,草菇子似有所觉,却来不及阻挡,被刺穿了心脏,狼狈倒地,从她的身躯中飞出四道身影迅速逃窜,只是修为都不到至尊,因而被恶尊一一击杀。
“幻尊?呵。”张实嘲讽着,“可惜不是每个位置都能一代更比一代强。”
说着,他向秦归燕走去,再次举刀。
不料秦归燕突然闭眼,并封闭五感,随后只凭直觉朝旁边挥了下斧头,险些将张实拦腰砍成两半!
张实搂着差点流一地的肠子立刻后退,随后便是一道天雷劈来,他再次闪身躲过,那雷霆却追他不停。
不远处,梵朱手持邢鉴,用天罚之雷追踪着此地罪孽最为深重之人。
海以风举起霆珠,电光包围住他、乌果、梵朱,他询问着:“这样就够了吗?”
梵朱平静道:“对归燕来说,已经够了。”
秦归燕已经循着雷声提斧追去!她闭着眼睛直直劈了下去。
一声巨大的爆响,是斧刃与气流碰撞时的动静,随后幻阵散开,张实身形消散,捂着伤口出现在不远处。
与此同时,临瞳突然动起来,手中万变化成一把弯刀与草菇子交手数次,竟是不分上下!草菇子喷出数个带有幻术的孢子,又被漫天风沙吹散。
至尊级的战斗动静极大,几乎是瞬间,大半座白玉宫都被黄沙淹没,月亮之上建起沙丘,流沙涌动着,改变此地,其中些许滑落到下方的帝流浆,又迅速被浑浊帝流浆腐蚀成灰烬,只让那些银灰液体变得更加浑浊。
下一瞬,沙丘被斧风劈成两半,秦归燕十分霸气地追着恶尊砍,其一身凶戾血腥的气场,兴奋的神情,令仙气飘飘的月亮之上多出了几分恐怖气息。
草菇子不断闪避,心中一叹,到底年轻人才脾气冲,说动手就动手,年纪大的那三个还站在不远处看着呢。
若是他们三个出手,草菇子肯定要栽这了,她可不想做第一个出局的。
另一边,恶尊嘲讽着:“你现在便如此不惜力,看来是不打算成神了?你要成全你的祖宗,还是你的情郎?”
“我只成全我自己。”秦归燕简短地说了一句,“不论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都没有你的份,先除了你再说!”
说完,她停在原地一顿,但只是一眨眼,女子手臂发力,极阴的力量瞬间转变为极阳,如日光般炽烈的光芒在地皇斧的刃处闪耀,携带着劈开山岳之势,一举击破恶尊的防守。
恶尊惊愕在原地,心中感到恐惧。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未……还未成神,他为了活下来什么都做了,不能死。
为何这一纪的武尊会如此强横?完全不讲理,一人夺走了他的幽魂幡,另一个来杀他,他们令他所有谋划烟消云散。
可他明明是天之骄子,是修真世家出身的绝世奇才,自幼钟鸣鼎食,本该享用世间一切美事,如何要死在这样一个野丫头的手里?
斧刃靠近恶尊额头的一瞬,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罢了,她好歹也是帝尊后人,出身尊贵,死她手里,不算辱没了我。
下一瞬,斧光吞没了恶尊。
秦归燕手持长斧,站在沙丘之上,傲慢地回身看着所有人,那旁观的帝尊、龙尊、药尊,还有正在对决的临瞳与幻尊。
哪怕其中有她的亲人和情人,秦归燕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和强势,天地轮回开启后不久,她便无伤击杀一名同级敌人,她的实力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所以相应的,她也具备最大的话语
权。
秦归燕昂起头,用一种看似询问实则告知的语气说:“先别打了,我们聊聊?”
听到她的声音,临瞳收手,抽身落到秦归燕身边,表示自己的立场。
草菇子微微喘气,忌惮地看着这帮人,心中大骂恶尊是个废物,被他忽悠着结盟真是自己此生做过的最亏的买卖,冷哼一声:“什么事?”
秦归燕和临瞳对视一眼,随后说道:“自然是和天地轮回有关的事。”
她鼓起脸:“我已经不想再杀死舍不得的熟人了,我想成神,去天外天,但我不想踩着你们的命去天外天。”
此话一出,乌果扶住额头:“梵朱,她原来是这么天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