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邪剑诞生数千年,直到我冲入三世家的城池的那一天,它才第一次吃饱,吃饱的邪剑开始反噬主人,我险些被控制住了。”
秦归燕说的是险些,说明她及时的清醒过来,在她完成清扫三世家的任务后。
秦归燕一人击杀了三世家的十二位聚魂境,二十位澄心境,其下化神境几十名,这势力分明比四宗六派还要隐隐强出一线,却被血杀客一人屠尽。
当秦归燕打开吴家的大门,踩着血泊离开时,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残垣断壁中隐隐的呻吟声。
修士斗法难免累及无辜,秦归燕看着那些被连累的百姓,虽然内心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却也有一种空虚茫然。
她感到一种虚无,心想,修士的存在,除了向凡人收仙人税,在比斗时不顾凡人死活外还有什么用?她确定自己不想做那种修士。
在邪剑叫嚣的时候,秦归燕被愧疚唤醒,险些就被邪剑夺走心智、失去自我的惶恐涌上心头。
她穿着血衣,跌跌撞撞地走入影子,向着羲京遁去。
那时候她只想快点结束一切。
“你认为怎样才算结束?”临瞳看着秦归燕,轻声问着。
“自然是让所有罪人都得到审判。”
十二年前,十一月十五日的夜晚,羲京下起数年难得一见的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秦归燕持剑站在羲京中央长街的尽头,背后便是巍峨城门。
她突兀地从屋檐下的阴影中走出来,步伐踉跄,浑身血气,令看守城门的兵士们纷纷面露警戒,有人举着长|枪上前,要查看这古怪女子。
她却突然唱起戏曲来,是梵朱曾教过她的。
“此一去搏得个地转天回,管叫你海沸山摇……”只唱了这一句,秦归燕仰着头,用嘴唇接住清凉的雪,剧烈地喘息着,笑出声来。
有时候真是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她得了武神骨,是她觉醒了幽影神通,是她得到了邪剑附体,苍天待她仿佛厚爱,又偏生要绝了她的生路。
莫非她来这世上走一遭,就是为了覆灭血影教、芙蓉梦这些祸害的么?
帝尊无法对三世家出手,是他要坚守律法,其他人不敢对三世家出手,是因为他们不敢,也不能,不知怎的,维护律法尊严,对抗强权的势力,明面上就只剩下帝尊一人。
至于其他只要联合起来就能对抗三世家,却偏偏没有去对抗,甚至逐渐被三世家以芙蓉梦腐蚀的那些势力,他们当真不知道血影教的真相?当真不知道血影教这些年作的孽吗?
或许是因为,有些人不愿付出对抗强权的代价,有些人则想要看到三世家的胜利,来换取修士们可以肆意欺压天下的时代归来。
秦归燕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总要有人在面对强权时站出来,不顾一切地用刀枪剑戟去搏个未来,只有武力才能遏止邪恶,没有武力的加持,胥律摆出去也不过笑话一场。
世家也好,大门派也好,今夜她便是击碎这些人妄念的天罚。
少女在长街上奔跑起来,她的脚下踩着影子,那影子随着她的迈步将她送到更远的地方,后方守城门的兵士追不上她,只能大喊。
“有贼子于羲京夜奔!”
“有一女子在长街夜奔!”
兵士队长惊愕地看着秦归燕的背影:“那是……幽影,已消失了两千年的幽影,竟重现人世了!”
秦归燕奔跑到公卿们居住的东城,邪剑刺破她的
掌心来到现世,秦归燕握住剑柄横剑于身前,剑身上幽蓝寒光闪烁。
一道足以纵横半城的剑气如龙扑出,发出荒原风暴般震撼的声响,击碎了缃国公府的牌匾。
几乎是瞬间,一俊美至极的华服男子提着一貌**飞出府邸,他怀中女子惊呼:“夫君,那是何人?”
“是初五留下的孽障!”缃国公吴承宗将澄心境的妻子用力向后一扔,要用她做自己的盾牌,方便自己逃走。
吴承宗能在修真界建立起血影教这般庞大的势力,自然不缺智谋,他很清楚秦归燕冲入羲京这么久,帝尊居然还不曾降下天雷劈死那个小畜生,必然是乐意见到她与自己死斗。
呵,梵朱啊梵朱,你自己不能出手,就培养了一个小丫头来对付我!
吴承宗冷笑着,他要活下去,他也知道芙蓉梦的配方,只要藏身到梵朱进入天地轮回,他便能再度崛起。
任是多高洁的人,只要中了芙蓉梦,就只能做他的奴隶……
噗嗤——
剑尖从吴承宗的心口刺出,没有血液滑落,只因吴承宗那由无数天材地宝培养起来的身子对邪剑来说是难得的美味。
那把剑贪婪地吸食着吴承宗的一切,他的修为,他的寿命,他的一切都被邪剑转换成灵气,哺育到已杀戮半日的秦归燕身上。
血杀客站在吴承宗身后,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死前的神情都是一样的?总觉得自己还不会死,总觉得自己能翻身,往后能继续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
“为什么你们敢有这样的幻想?是没有见识过我的厉害吗?看来我过去几年真是将自己藏得太好了。”
她转着手腕,用剑去搅动吴承宗的心。
这么一个罪恶滔天的人,心居然也是红色的,秦归燕还以为是黑色的呢。
吴承宗咳出一口血,最后挣扎着:“你是初五的……孩子……你的父亲……是我捡的乞丐。”
秦归燕冷漠道:“然后你害死了他。”
她一掌拍在吴承宗被珠冠装饰头顶,拍碎了他欲逃脱的神魂,在她身后,那才被吴承宗抛出去做肉盾的貌美女子面露凄惶,本该长呼一声,想起丈夫方才的作为,却喊不出口。
那修为可怖的女子徐徐转身,头顶两肩落了雪,一身红衣在地上拖曳出丝缕血线,她仰起头,看着不知何时包围她的羲京修士们。
他们有的是公卿大臣,有爵位在身,自胥国建立后便享用荣华富贵,有的是羲京内的护卫,此刻他们看着她,眼中有戒备和忌惮。
这些人当然要忌惮了,秦归燕只用一剑就杀了吴承宗,她的修为到底有多可怕,没有人敢想象。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是邪剑之主。”
“血影教的血杀客,竟闯入羲京杀死缃国公。”
“好猖狂的贼子!”
他们窃窃私语,却无人敢贸然上前,只是祭出灵器,随时要一拥而上,围杀了这个修真界知名的祸害!
秦归燕仰起头,看着站在空中俯视着自己的帝尊,黑金长袍,头戴金冠,在他的身边,便是身穿深蓝龙袍的龙尊。
帝尊神情一动,想要上前保护这个孩子,却见她目现凶戾,毫不犹豫地朝着他和龙尊的方向挥出一剑。
那是何等辉煌绚烂的一剑,其中只有最纯粹肆意的杀意,龙尊看出这一剑的精彩,眼中浮现赞叹,只是以证道神兵霆珠拦住剑气。
帝尊抬起手掌,握住剑气,神态平静,待剑气在他手中消散,才垂下手。
一丝血线沿着他的手掌滑落指尖。
有人怒吼:“大胆!”
“胆敢冒犯帝尊?”
那些本还畏怯着的人们终于冲了上来,很快被秦归燕身上爆发的灵力冲开。
她站在风雪之中,脑子里满是邪剑的叫嚣,它疯了一样地催促着秦归燕,让她冲上羲京上空,助它吞噬那两位至尊的血肉。
“真的好吵。”
秦归燕喃喃一句,食指中指在邪剑上轻轻一划,似是留恋,似是无奈。
最终,她并指如剑,对准剑身用力劈下。
“别想控制我!”
锵的一声脆响,邪剑被秦归燕折断。
这把在秦归燕七岁时便附到她身上,多年来与她血肉生长到一处的、据说不亚于至尊们的证道神兵的灵器,被秦归燕毫不犹豫地斩断。
她吐出一口血,单膝跪坐在原地,直到羲京守城大将辰钟冲上前,将佩剑压在她的脖颈边缘。
一道又一道的缚灵锁链缠绕上她被红衣包裹的躯体。
辰钟低沉喝问:“血杀客,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缃国公是修真界世家与朝廷联合的证明,你杀他是要破坏朝廷和世家的联盟吗?”
“没有世家了。”秦归燕盘腿坐在地上,姿态闲适,“至少近些年没有了,以前的世家,也就剩三大世家了吧?他们今天都死了。”
她轻飘飘地说:“我把他们都杀了,诶,你是昊天宗宗主的小儿子吧?”
秦归燕对他露出一个带着酒窝的笑,用聊天的语气说:“你知不知道,你的三叔叔被血影教的芙蓉梦控制了?而炼制芙蓉梦的人,就是姓吴的哦~”
辰钟惊讶地睁大眼睛,却见眼睛圆圆、脸庞甜美的血杀客面上流露出恶意。
她说:“你们不知道三世家早以吴家为首,他们用芙蓉梦控制了数千位在各大家族、门派里占据重要位置的人。”
秦归燕猛地伸出手,揪住辰钟的头发扯到自己面前,她的动作那样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其中一名兵士惊怒下将戟刺入她的后背,鲜血顺着兵刃滑落雪地。
辰钟的头皮被扯得生疼,整齐的发冠因此凌乱。
那女子凑近他,笑着问:“怎么办啊?染上芙蓉梦,这辈子就毁了,你要不先顾着家里人?”
她松开手,又低下头,一副任由他们处置的模样。
辰钟头发散乱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言语。
他想,错了,错了,这女子不是来作恶的,若她所言是真,她便没有作恶。
而兵士们已强硬地拉起她,拽着她上了天外陨铁炼制、铭刻无数囚困阵法的牢笼里。
她安坐其中,邪剑已断,她再也没有受了伤可以立刻愈合的恢复速度,伤口一直在流血。
辰钟看着她被押运离开,所有人都如临大敌,武器尖端对准牢笼,牢笼里的人却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放松。
在秦归燕被押入刑部大牢后,暗探司在缃国公府抓到了血影教的前护法温丽红,她对吴家人作的恶供认不讳,虽然吴家借用芙蓉梦和术法抹去了许多为恶的证据,可温丽红指导他们翻出了一本名册,名册上记录着所有被芙蓉梦控制的人的名字。
真相自此大白,胥国朝廷将所有能找到的芙蓉梦的制作方式、蛊虫统统销毁,逮捕那些被芙蓉梦控制后帮助血影教、吴家为非作歹的人。
“和帝尊不同,他混在戏班里的时候,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上台唱《夜奔》,那是他的招牌,他唱了一遍又一遍,每回都有人叫好,我的《夜奔》只唱了一回,无人叫好,被我吓到的人却不少,如今回忆起来,那也是一段有趣的经历。”
秦归燕洒脱地拿起桂花糕塞嘴里:“反正我是不后悔自己干过的事情啦。”
夜奔也好,折剑也罢,她在十二年前燃着一条命做了所有她想做的事情,想到这,秦归燕很是得意。
别看她这辈子命短,可她活得精彩呀!
临瞳看着她,终于,他缓缓鼓起掌来。
莫语、雪不在、黄安安跟着鼓掌。
“小秦,做得好。”
“你这书说得可比萧蚌好多了。”
“这处《夜奔羲京》已超过我见过的所有戏台表演,哎呀,只可惜我十二年前没在羲京,不能一睹你的风采。”
秦归燕站起来,对着驿站的伙伴们拱手:“谢谢,谢谢,在此还要多谢莫语借我小倩的画,没那幅画的助力,我还做不了那么大的事呢,对了,给我把折扇。”
莫语不明所以,递给她一把扇子,秦归燕展开折扇,单脚踩上长凳,一手叉腰,姿势十分潇洒。
“从今日起,大家就重新认识我了,没错,我就是七尊之下第一强者,暗探司编外暗探,整个胥国业绩最强的退隐卧底,秦归燕是也~”
第42章
在要送海以澜离开的时候,海以澜看秦归燕的目光已是十分柔和,连她身边的侍女小珊都没再朝她别别扭扭地翻白眼。
秦归燕知道是自己书说得好,她俩才改了态度,可她也没乱编乱造自己的过去,实话实说罢了,因而只淡然将二位大姥送出驿站大门。
她一抖肩头的白毛巾,抬手恭送:“您二位慢走,祝差事顺利。”
走吧走吧,她回去还得收拾上房的被子枕套呢,下午打包各类包裹,再将打包好的东西送到下一个驿站,一堆活儿忙着处理呢。
海以澜看着她,踟蹰片刻,小声问:“诶,我问你一件事,你答了我才能安心走,我保证,这事你告诉我,我绝不告诉别人。”
秦归燕不明所以:“嘛事呀?”
海以澜左右看看,屏退侍女小珊,压低嗓门:“就是当年帝尊让我去牢里取你一根头发走,是不是要测你们之间的血缘?”
秦归燕眨了眨眼:“是啊,我不是把头发给你了吗?”
给是给了,而且当时秦归燕是很主动的把手从牢里伸出去,将一根黑亮的头发递给海以澜的,之后帝尊以那根头发施展秘术,然后吧,结果大家也见着了。
秦归燕被押到邢鉴下面受审,邢鉴是世间至公的灵器,极为神异,它判定秦归燕犯了罪,一是朝至尊挥剑,冒犯尊上,二是闯星绝城时不慎伤到了无辜百姓。
她被判了七十二道天雷刑罚,还有十年森罗狱。
而帝尊并未以《同亲恕免法》帮助秦归燕免罪,让这个身负幽寒血、本就剩不下多少寿命的人在牢里扎扎实实地度过了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的十年,对很多人来说,这十年也恰好是最美好的青春岁月。
血杀客受雷刑那天,很多人都去看了,她还是那身血袍,靠着一根铜柱站着,没个正形,只是家中有中了芙蓉梦的人,此刻看她的心情都格外复杂。
秦归燕单枪匹马灭了世家最后的辉煌——三大世家,作为血影教四大护法里最知名也最强横的那位,她覆灭了血影教,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她恐怕不是血影教的人,而是帝尊那一边的人。
算起来她是功臣,而且凭她的修为,若她不想受刑,跑就跑了,恐怕连帝尊都不会派人去追,任她逍遥便是了。
可秦归燕认下了邢鉴的判罚,扎扎实实受完了刑,那天雷震震,携天地之威落在她身上,只一击就让她单膝跪在地上,唇角溢血。
海以澜看到辰钟几次欲言又止,想要上前又被身后人拉住,还有些人握紧手中武器,不知是要上前砍秦归燕一下,还是想替她挡雷,那时包括海以澜在内,所有人的心情都复杂极了。
那时秦归燕背上的伤没好,挨完雷劈,她走路摇摇晃晃,硬是走出个大摇大摆,离开时挑衅似的对所有人扬起下巴,戴着枷锁的手比出个大拇指对准自己。
我,最牛!
性子那么牛气的小姑娘,如今在黑山驿里做驿卒做得有滋有味,听说还学会了哭丧,让海以澜觉得她还和小时候一样,什么都乐意去尝试,打渔要会,英歌舞也要跳。
海以澜扯了秦归燕一下:“你老实交代,你给我的那根头发到底是谁的?”
秦归燕装傻:“什么谁的?”
海以澜:“我都看到了,你当初被逮住的时候用力揪了辰钟头发!你薅了他起码二十根头发吧?你给我的头发是不是你自己的?你到底是不是帝尊的后人?”
“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呢?”秦归燕感到好笑,“无论是不是,我都不会接受他以《同亲恕免法》帮我免罪,《胥律》自胥国建国来只在平民百姓身上好使,在修士身上向来不怎么好使,说难听点,这门律法直到十二年前,在修士面前一点尊严都没有。”
直到罪恶滔天的血杀客认罪伏法,朝廷抓捕犯罪修士的力度又严了好几个档次,因而在胥国的刑法史上,秦归燕大小也是个标志性的人物。
从这位仅次于至尊的至强者对邢鉴低下头颅,接受一切她应当承担的因果开始,胥国的司法被灌注了更多的威严和决心。
海以澜最终还是没能从秦归燕口中问出她到底和帝尊有没有关系,秦归燕也没说帝尊后来亲自到牢里拔了她一根头发走的事。
梵朱那个老混球,一边给她糖葫芦吃,一边突然往她头上一扯,疼得秦归燕一拳头打对方膝盖上,还被对方的波棱盖硌了手。
可惜那时光顾着欣赏帝尊提着糖葫芦和头发,怒气冲冲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了,都没让他把糖葫芦留下来让小秦吃完。
至于她和帝尊有没有血缘,嗨,梵朱也没告诉她,只说让秦归燕在牢里避避风头也好,血杀客在修真界的仇家太多,她没了邪剑,已经不再是那个打不死的血杀客了。
在秦归燕坐牢的十年里,梵朱常遣林总管给她送些书本玉简,秦归燕只当梵朱是个待下属还行的前上司,坐牢坐得并不无聊。
至于那不知是否存在的、隔了十八辈的血缘……也没什么可以在意的,秦归燕今年就要死了,她没心情追根究底,只想死前多吃点好的。
海以澜与侍女离开黑水县,见侍女小珊面色纠结,温声问道:“怎么了?”
小珊犹豫着说:“幽寒血都是不长寿的。”
海以澜看着侍女,遗憾道:“是啊,否则她不是下一纪的帝尊,也该是武尊,说不得到时候我作为龙族至尊,要和她签下结盟灵契,延续如今的人族和龙族的盟约。”
可惜这位天纵奇才是活不到那一日了。
见小珊还是不乐,海以澜也面露惆怅:“觉得她不该是这么个下场,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主仆俩都有些乐不起来,连小秦从厨房里摸出来的、塞她们手里的热腾腾的火烧都让两个龙族吃不出滋味来。
海以澜带着小珊要去渡黑水河,前往下一州巡查治安,自然,她们过河的方式是飞。
一深蓝长粗的庞大苍龙、一浅青色的小龙划过天际。
小珊在飞行时往下一望,还能看见龙宫里的虾兵划着桦木船送人过河。
那一叶小小的船,在高空望下去可爱极了,上面的人变成个小黑点,正一蹦一跳的,捶胸顿足叽叽呱呱。
小珊想,黑沙洲倒是民风淳朴,龙宫的虾兵蟹将闲着没事还驾船送人过河,又有黑山驿一众高手镇在此处,想来百姓们日子是很好过的吧。
如此想着,她到底心中释然一些,随自家大太女离开了这美丽而淳朴的县城。
黑水河上,一群人大声喊着。
“不好啦!漏水啦!”
“船要沉啦!”
持桨的虾兵将头往河水里一埋,大喊:“我船要沉啦!来只龟!把人都驼岸上去!人族可弱啦,掉河里会冻病哒!”
而船上的人族们大多惊慌失措,有人双手合十,有人大喊:“龙王救命啊!我不会游水啊!”
此时平静的乘客只有两位。
一个身穿破烂衣衫、满脸土灰、如同乞丐的女孩抱膝坐着,不介意河水已没过鞋面,她悲伤地问旅伴:“苟子,是不是我太倒霉了,才连累了老家的乡亲过河都沉船?”
她的旅伴是个身材高大、同样穿得破破烂烂、满面是灰的青年男子,他拍着女孩的背:“不怪你,你运气用完了就这样。”
女孩呱呱大哭:“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回,可我真的好想家——我想主人姐姐,想家里的狗,家里的蛇,家里的人——”
有大河龟游来,见船上热闹得和过年一样,大河龟说:“行了行了,别怕了,有我王大瓜子在,谁也沉不了。”
女孩抽抽搭搭地和旅伴互相搀扶着上了河龟的背,俨然是两个逃难逃到没力气行路的可怜包。
河龟和虾兵看了他们都忍不住感叹一句,上回见到这样的可怜娃还是百来年前,好过关内灾民闯关东那会儿呢。
等到了岸边,那苟子和女孩说:“我留下帮他们把船修好,顺带在这附近找份工,你先回
家。”
女孩连连点头:“谢谢苟儿,那我回去了。”她变出一根竹杖,一瘸一拐地往黑水县边缘走去。
越靠近家里,她的步伐就越快,直到看到黑山驿站门前挂着的绣有“黑山驿”三个大字的旗帜,她激动地快走几步,不知被什么绊住了脚,狠狠摔在了地上。
“啊!”
秦归燕正在驿站里给货物打包,听到外面的动静,她站起来,手在乌香纱上抹了几下,往门外走:“怎么了?”
走到一半,秦归燕顿住,随即快跑到门口:“小贵!我还以为我感觉错了,真的是你!”
地上趴着的女孩子一咕噜爬起来,如同冲锋的野猪一般撞入秦归燕的怀里:“燕子!”
“小贵!”
“燕子!”
“小贵!”
她们互相喊了好几声,秦归燕捧着女孩的脸:“我的十八辈祖姥姥啊,贵儿,你咋成这样的?”
小贵抬起头,悲凉道:“一路辛酸苦楚难以言说,燕子,我想死你了!”
莫语和临瞳感觉到外边的动静,匆匆赶了出来。
临瞳原先在切菜,提着菜刀过来,就看到莫语将一个小乞丐搂怀里,大呼着。
“我拿古董瓷盆养大的小贵啊,你咋成这样了呢?”
临瞳走到秦归燕身边,指着她们问:“这是?”
秦归燕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吸吸鼻子:“哦,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驿丞大人亲手从路边摊两钱银子一盆的富贵竹养到化形的妖修,我们黑山驿不可缺少的一份子,莫富贵,我们都管她叫小贵。”
莫语抚摸着小贵的后脑勺,也介绍起来。
“这娃是我们驿站修为最低的,一年前她感应到快要从玉骨境突破到凝玄境了,要出去游历寻找突破机缘,富贵竹嘛,天生就修因果运道的,身上功德越多运气就越好,我想着她早些年和我一起守护此地百姓,攒的功德应该够防身的,就让她去了。”
秦归燕补充:“她说机缘在南方,我们还顺路让她去送个信到南方某个很难找的隐世门派,她找路特别厉害,哪怕是地图上没记录的地方呢,她顺着直觉都能到,这类难送的信往日都归她的。”
莫语:“这一去就是一年。”
秦归燕打量着小贵:“突破倒是挺成功的,已经有凝玄境中期了,可是咋弄这么埋汰呢?”
莫语也问小贵:“就是,我明明给你塞了好多钱和灵石带着的嘛。”
小贵终于哭够了,满是灰土的脸上有两道泪水冲出来的白印子。
“我送完信后,衍天居一个白发老头给我算了一卦,说我突破的机缘在西,我就往西走啊,路上进了一处很危险的秘境,修为突破是突破了,可是运气也在秘境里耗光了,等离开了秘境,就发现我身上装灵石和银子的乾坤袋弄丢在秘境里了。”
“没办法,我这一路只好讨饭回来,幸好不用吃饭,只要认准路走就是了,不然我真是要饿死在路上。”
说完,小贵又低头哭上了。
莫语看得心疼:“我的孩儿,你这一路怕是光吃苦没吃饭了,小临啊,赶紧去做好饭好菜来,小贵,你看,这我们新来的厨子,黑山驿第三十任厨房总把头,他可年轻,只有二百一十二岁,厨艺可棒了。”
小贵抽泣着打招呼:“你好,我二百二十岁,比你大,那我叫你小临吧。”
依然是黑山驿年龄第二小的临瞳哭笑不得:“好,小临就小临,我给你做饭去。”
第一小的秦归燕撸袖子:“我给你准备备洗澡水和衣服去。”
第43章
饭桌上,所有人都看着小贵往嘴里塞包子,呼噜噜喝粥。
雪不在将榨菜碗推她面前,黄安安将腐乳推她跟前,秦归燕将腊八蒜推她面前,临瞳端着一盆热腾腾地炖排骨放桌上。
莫语问小贵:“贵啊,到底是什么秘境能让你把所有运气都用光的?”
秦归燕也不解:“是啊,以你的运气,只要不进赌坊胡乱赢钱,攒着那一身好运,你应该在进危险秘境之前就有所感应,提前避开了才对,你以前闭着眼走路都不会踩进臭水沟的。”
临瞳坐在秦归燕身边:“我虽以前不曾见过修炼因果运道的修士,也听说过这类修士斗法很弱,活命很强,若是将因果运道修炼到极致,别人光是有对他们动手的念头,都会倒血霉。”
小贵洗干净以后是个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姑娘,看起来十六七岁,梳着双丫髻,比秦归燕还矮点,穿着浅蓝碎花的衣衫。
她努力咽下嘴里的包子,说话细声细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让她突破的那个秘境阴气森森的,入口就是个大棺材,她爬进去以后,让里面的活尸追着跑了好久,她不擅长打斗,只一味的逃跑,在惊惧恐怖之中,她撞破了好几处秘境里的迷阵幻阵,稀里糊涂突破到了凝玄境。
临瞳:“稀里糊涂……”
秦归燕戳他一下:“修因果运道的修士就这样,干什么都很玄学,然后呢?小贵,你的运气就这么用完了?”
小贵摇头:“这时候还没有,可我后来想离开那个秘境嘛,就到处找出口,然后发现出口也是个棺材,还是盖子合上的,我以为又要爬棺材里才能出去,就把棺材板子推开了。”
大伙齐声问道:“然后呢?”
小贵叹了口气:“棺材里躺个活人,他说被不知道什么人封在里面好久了。”
众人:“人?”
小贵结结巴巴:“嗯,是、是人的,他记不清楚事了,懵懵懂懂,只记得自己被封起来的时候,有好多声音让他苟住,别发疯,他就决定要姓苟了。”
秦归燕问:“他那个棺材上有封阵?”
小贵一拍桌子:“是啊,那个封阵还特别厉害,我就是推开棺材板的时候,身上的运气突然见底的,要不是小苟告诉我棺材下面那个洞就是离开秘境的出口,我恐怕真困里面出不来了。”
毕竟秘境里面只有活尸,没有让她做好事攒功德的环境啊!
秦归燕和临瞳对视一眼。
秦归燕:“你觉得棺材里装着的是人吗?”
临瞳:“我觉得不是。”
秦归燕:“我也觉得不是。”
莫语关切地问:“那个小苟呢?”
小贵老实回道:“小苟陪我一起讨饭回来的,先前我们过河的时候把船给霉沉了,他说要留下帮忙修船,再在附近找个活干,以后就安顿在黑水县了,他可怜得很,啥都不记得,就我一个朋友。”
莫语打量着小贵,直到把小贵面上看出心虚的痕迹,她才给黄安安一个眼神,黄安安会意,立刻冲了出去。
小贵伸出手:“诶大黄你干嘛?”
秦归燕拉住她的手往下一扯,让她坐下:“安心吃饭。”
不一会儿,黄安安揪着个破衣烂衫的高壮小伙回来。
那小伙没有反抗,只温顺地跟着大黄的步伐,看到小贵时,他眼前一亮:“小贵。”
小贵捏着包子站起来:“苟子!”
“小贵!”
“苟子!”
黄安安隔两人中间,把小苟压在长桌尽头坐好:“别喊了,我才是狗,小伙子,你姓苟?全名叫什么?”
苟子礼貌地回道:“降尘,天降甘霖的降,和光同尘的尘,我棺材板上有句诗,刀圭
饵了丹书降,跳出尘笼上九天,我的名字就从这句诗里取的,大家可以叫我苟子、小苟,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苟降尘,真是好奇特的名字。
雪不在以前做过道士,他一拍手:“这是我道家祖师纯阳子的诗啊。”
莫语摇着折扇:“我还是叫你苟兄弟吧,听着亲切,苟兄弟,来,请坐,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为啥要跟着我们小贵到黑水县来?”
苟降尘规矩坐好:“我只认识小贵一个人,不在她身边,我不知道去哪。”
莫语微笑着:“就这一个原因?我活得久,眼神好,觉得你没把话说全咧。”
苟降尘踟蹰一阵,又说:“小贵将我从棺材里救了出来,她是我的恩人,我要守护在她身边。”
临瞳看出他说的是实话,只是应该还没说全。
秦归燕坐在他边上吃花生,手指一搓,红色的花生衣被搓掉,只剩下仁儿进嘴,也是专注地观察苟降尘的表情,也不知这位前胥国第一卧底看出来什么没有。
驿站里除了秦归燕,其余都是活了起码两百年的老妖怪,还有莫语这棵千年老树,全是有心眼的妖。
雪不在手持一柄纸折扇站在莫语身后,慢条斯理:“还有呢?阁下还是没将话说全,小贵的运气若是在推阁下棺材盖的时候就耗尽了,她这一路回来必然不平静,我们想知道的,就是你们这一趟有没有带什么需要处理的尾巴回来。”
小贵想起来帮忙说话,被黄安安压住肩膀。
苟降尘见这场面,立时知道他和小贵的秘密瞒众人不住,只得老实交代:“其、其实……”
一盏茶的时间后,莫语拍着桌子站起来:“什么?小贵欠了扶桑修士十万上品灵石?”
小贵和小苟并排坐着,两个脑袋都压得低低的。
小贵眼圈发红,委屈道:“我想快些回家,就和小苟商量着一起走海路,我们轮流骑着我的竹棍儿飞,飞到一半没力气了,海上就有艘船接住了我们,都是从扶桑到胥国做生意的修士,说只要我们在穿上干洒扫活计,不介意把我们顺路送到高丽国附近。”
苟降尘接着说道:“谁知道下船的时候,他们就找我们要坐船的费用,说是一千上品灵石一个人,我们都没有,他们就说要把我们捆起来挖内丹,我们一怒之下,就把他们都打了。”
小贵继续道:“然后船当时不是靠近了扶桑国嘛,他们那边是修士做大王,四个岛子四个王,最南边那个三首蛟王就找上门来,说要我们赔医药费,要不是小苟拉着我就跑,我俩指定给扣那了。”
苟降尘眉头紧皱:“所以我必须跟着小贵,她只有凝玄境,三首蛟王是化神境的修士,没我护着,我怕小贵回不了家,而且小贵是为了救我才好运清空的,我要帮她积德,不然她一直倒霉,坐个船都能碰上大恶人,我怕她出事。”
苟子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他就是为了保护恩人才跟来关外的。
黑山驿中一片寂静无声。
许久,临瞳叹息:“只是化神境啊。”
好半晌,莫语冷笑一声:“也是我失了妖身后久不在外走动,什么犄角旮旯里的虫子都敢欺负到我黑山驿的人身上了。”
秦归燕把两孩子扶起来:“行了,没事了,起来喝杯水,该干嘛干嘛吧,小贵,你还是住莫语隔壁的耳房里,被褥枕头我都给你备好了,都是最近几天才洗过晒过的花被子,给你用,你那个古董瓷盆也洗干净了,随你睡床还是睡盆。”
莫语招呼着苟降尘:“小苟,你是个好娃,驿丞大人罩着你,虽然我们不招驿卒了,但你可以住我们这儿,想找活干的话,我人脉广,明儿去县里问问,一准儿给你找个能积德的好活。”
雪不在说:“小苟是人形啊,那可惜了,不能和我、大黄住菜房里了,菜房里有阵法,睡着可暖和了,我记得小临隔壁的耳房里也有炕,收拾一下可以住人。”
临瞳立刻表态:“热烈欢迎新住户。”
黄安安龇牙:“看小苟这埋汰的,去洗澡换衣服吧,咱俩身量差不多,大黄哥哥给你两套新衣裳穿。”
黑山驿里没谁把那扶桑国的三首蛟王当回事。
苟降尘忧虑道:“我是带着小贵骑竹棍逃回来的,那三首蛟王懂什么阴阳术,可以占卜我们的方位,万一他带人找过来……”
临瞳拍拍苟降尘的肩膀:“苟兄弟,你看她。”他指了指秦归燕,“晓得那是谁不?”
苟降尘定睛一看,只觉得那女子容貌甜美,一身浅紫衣衫,头戴鹅黄毛绒球发饰:“这位应该是小贵提过的,驿站里的好姐妹,燕子。”
秦归燕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对,就是我,大名秦归燕,叫我燕姐就行了。”
苟降尘叫道:“燕姐。”
黄安安抬手示意:“这位燕姐曾覆灭整个胥国最没有人性的血影教,单枪匹马屠戮修真界三大世家,因为对付罪犯时不小心连累到无辜百姓,进森罗狱第九层蹲了十年,在她出狱前,森罗狱的最凶残犯人排行榜,她持续位列第一。”
雪不在补充:“你看她的脸,写满了无敌。”
秦归燕一撩头发,语气矜持而谦虚:“敝人当年在修真界勉强算个人物吧,不过自我在森罗狱金盆洗脚后,现下知道我的年轻人也不多了。”
苟降尘欲言又止,说实话,秦归燕看起来一点也不无敌,就是很漂亮的一个村姑姐姐,亲切有气质,透着股浓烈的人畜无害。
才从棺材里出来没多久的苟降尘不懂血影教和三世家的含金量,他只想着罢了,若是那三首蛟王追过来,他拼尽全力也要护住小贵和她淳朴善良的家人们。
这么想着,驿站外有人用半生不熟的官话大喊。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家的小孩欠了我十万上品灵石,识相的就把全部钱财和房契地契都交过来,本大爷勉为其难只奴役你们百年就放你们走!”
所有人都看向驿站外,苟降尘如临大敌,右手缓缓合拢,唇现犬牙。
临瞳往他背上拍了一下,说了句不妨事,提了把长凳出去,接着驿站内众人只觉得大地狠狠震颤几下,外面响起数人惨叫。
等临瞳提着染血的长凳回来,秦归燕拿着抹布往上边一甩,唰唰唰就将长凳擦干净了。
小贵张大嘴:“我们新来的厨子也很厉害吗?”
临瞳谦虚道:“论战绩还是不如小秦的。”
秦归燕提着抹布竖了个大拇指:“不慌,该吃吃该睡睡,临哥,你把那三首蛟王怎么了?”
临瞳轻描淡写道:“把他多出来的两个脑袋砸烂了,一肩膀顶三脑袋,还那么丑,看着怪渗人的。”
“噫惹~”秦归燕抖了一下,不知道能让魔尊都评为渗人的长相得是什么样的。
就在此时,驿站外传来惊恐的大喊。
“莫富贵,苟降尘,你们别以为找到了靠山,我这就回去找我爹八云蛟王!你们给我等着!”
那“等着”二字的声音渐弱,显然喊话的人已经跑远了。
苟降尘又凝重起来:“三首蛟王的父亲八云蛟王可是澄心境的妖修!”
驿站众人随意地应着:“嗯,好,知道了,你快洗澡去吧,真的,你看着太埋汰了。”
苟降尘还想说什么,已被不耐的黄安安拽住,往后院而去:“跟我来吧你!”
第44章
黑山驿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对于回家的孩子,他们会奉上热水让小孩梳洗,再让厨艺超凡脱俗的厨子端上美味的晚饭。
小贵走进房间,发现贴着红色剪纸的窗户被推开通风,她一脸激动地扑到窗边的雕花木桌旁,一脸爱惜地摸着上面一个三尺宽的第八纪传下来的古董老瓷盆,里面已经装了清水。
是新鲜的黑河水,富含肥意,清清凉凉,小贵摩挲着瓷盆上面的牧童骑牛图,一转身,便化作青光落入其中,化为一簇青绿的富贵竹,本体极高,尖端能碰到房梁,满足地叹息一声。
秦归燕路过时给她把窗户关了:“你们富贵竹的叶子不能晒太阳,不然会发黄的。”
小贵隔着窗户细细的谢她:“谢谢燕子,嘿嘿。”
如此一夜过去,清晨,黑山驿众人都起来洗漱,开启全新的一天。
临瞳是起得最早
的人,清早便要起来张罗一驿站的早饭。
苟降尘感激黑山驿对他的关照,清早走到后院里打水,想要帮着洒扫这儿,才见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厨房的门窗大开,昨日拿个长凳就将三首蛟王三脑袋打掉两脑袋的厨子正在揉面。
看到苟降尘在院子里看着自己,临瞳打招呼:“小苟起了,昨晚睡得好吧?”
苟降尘连连点头:“临哥好,我睡得也好。”
小苟洗干净以后也是个很英俊的小伙,尤其眉目深邃,只面上有种看起来未经世事的清澈,也是,他连记忆都让棺材关没了。
临瞳笑了下:“我给你们做油泼辣子面,闲着没事的话,你先去菜房那边的田里帮忙耕田,要开春了,驿田要将今年的口粮种下去。”
驿田都是朝廷分配给各驿站的,驿卒们的口粮、招待过往官吏的吃食都从这些田里出,因而时日一到,黄安安就拖着犁,和雪不在一起在田里忙活起来。
苟降尘才过去,就也被套上了犁,在田里如一头黄牛般忙活起来。
秦归燕这会儿也醒了,她打开窗户,头发散乱,看着像是难得没有用打坐代替睡眠,而是好好睡了一觉,坐在窗前用檀木梳梳头发。
她的肌肤依然保持着年轻人的细嫩,发间却有早些年搏命太过留下的银发,她懒得剪这些头发,只用浅黄发带将头发绑好,再用簪子挽起来,端着木盆到厨房的大灶上舀热水,将手放进去浸泡,再拿脸帕扔进去,低头擦脸。
临瞳看她几眼,不知为何,觉得她鬓间的银发特别好看,察觉到这点后,心里不好意思,将一勺热油琳进面碗里,发出滋拉一声。
秦归燕闻见浓郁的香气:“临哥,给我几瓣生蒜,我配面吃。”
临瞳低着头,拿过一头蒜开始剥:“好。”
秦归燕和他说话:“我昨晚做了个梦,不知道算不算好梦。”
临瞳还低着头:“什么梦啊?”
秦归燕道:“我梦到我爹我娘一起坐我床边说话,我就躺床上听他俩聊,可是醒来后不记得他们聊什么了,你说我是不是想我爹我娘了?”
“嗯,想。”
“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看我呢?”秦归燕不满了一下。
临瞳将几瓣生蒜扔面最多的碗里:“给你剥蒜呢。”
真是奇了怪了,这堂堂魔尊今儿说话的调调和县里头那些小媳妇似的。
秦归燕也只是念叨几句,她端着盆到院子里,翻出牙粉和刷子,呼呼地刷牙,忙活完了将水往街上一泼,回头又到厨房,将托盘找出来,和临瞳一起将早饭全端到饭桌上去。
开饭。
用完早饭,黄安安去拖板车,要去县里收今日的信件。
莫语拉着苟降尘,让他一起走:“小苟,你和姨走,姨想到一个积德的好活儿,咱们和龙宫说一声,往后让你去那给人摆渡,收费低一点,你看到老人小孩孕妇,就帮忙提个东西啥的,我和你说,日积月累这就是功德。”
苟降尘满脸感激:“谢谢驿丞大人。”
小贵说:“那我留驿站里头和燕子一起打扫,小苟你听驿丞大人的话。”
苟降尘:“诶。”
莫语、黄安安、苟降尘三个非人一起往外走,到了大门口,他们停住了脚步。
只见一个头顶一个脑袋、身穿扶桑和服的男人站在那里,做出拔刀斩的姿势。
“你们就是黑山驿?”
莫语纤细的手臂一抬,将两个汉子往身后一扒拉,昂起下巴冷笑道:“你就是八云蛟王?”
“正是在下!受死吧,黑山驿!”那八云蛟王动入疾影,谁知刀还没拔出来,先让脚底下的阴影绊了一跤。
浑身发紧戒备着的苟降尘一愣,就听见后面传来甜美的声音:“闪开!”
无敌的秦归燕提着一柄玉如意气势汹汹地冲出来,却见那八云蛟王被幽影困住,一边发出诡异的嘶吼,意图变回本体对付这人族,却硬是不能动弹。
只见小秦抡圆了胳膊一挥,便将人狠狠砸倒在地,穿着红绣鞋的脚踩上了他的脸。
秦归燕一边打一边说:“驿丞大人,大黄,小苟,你们干你们的活去,看我怎么收拾这老小子,好样的,讹钱讹到我们头上了,看招!”
她蹦起来往八云蛟王的肚子上一跳。
苟降尘几乎是木愣地让黄安安拉走的。
他喃喃道:“她果真是无敌的吗?”
黄安安道:“至尊之下她无敌,至尊之上……我估计她也不会怂。”只剩一年性命的人,面对强敌是不存在怂这个选项的。
秦归燕的师父是武尊,帝尊疑似是她十八辈祖宗,就这后台,真把她打了,万一招了小的来老的,那情况可比招惹三首蛟王严重多了。
莫语骄傲道:“俺们小秦就是牛气得很!”
那莫语果然人缘极广,进了县里,那点心铺子的老板娘坐门口和她打招呼,烤肉坊的老灰掌柜、大咪掌柜和她招手,县衙门口的小捕快叫她驿丞大人,还有路过的老头管莫语叫“槐树奶奶早上好”。
莫语笑着应了,回头对苟降尘说:“那是小喇叭,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家里都五个孙子了。”
苟降尘张大嘴:“驿丞大人在这里待了好多年么?”
“哎呀,我化形之前就是这儿的槐树哩,在这待了千把年了都。”莫语笑呵呵的,领他到黑水河的渡口,趴在河边把脸沉入水里喊,“有人没?”
如此喊了几遍,一只巴掌大的虾子浮到水面看了看,低头嚷:“槐树妖王找!”
不一会儿,龟丞相亲自出来了:“诶哟,稀客,槐树妖王您吉祥,今儿是什么风把您刮来了?”
莫语笑吟吟的,蹲着和龟丞相,指着苟降尘:“给你们送个干活的咧。”
如此说了一阵话,龟丞相便一口应下。
“这事我能做主答应,小伙身板扎实,看着是个老实勤快的,这样,你每日摆渡五个时辰,我们包你的中餐和四时衣物鞋袜,每月二钱,先干两年,没问题咱就签个一百年的工契,正式签工契后呢,月钱给你涨到每月五钱,如何?”
莫语喜道:“那就最好了。”
给苟降尘找好了活,他当即上岗,上了新修的船,开始撑船摆渡,为需要过河的黑水河百姓服务。
莫语回去帮黄安安将信都拉回去,秦归燕坐在驿站里打包,小贵愁眉苦脸地在一边帮忙。
莫语问:“怎么了这是?那三首蛟王和八云蛟王都让归燕打跑咧,小贵,放心,他们讹不了咱们的钱了,是吧归燕?”
秦归燕剪着油纸:“是啊,我把八云蛟王的八个脑袋卸了七个才让他走。”
小贵呜咽一声:“可是他临走前说会让他爹九头蛟王,还有扶桑国南方大岛的所有高手一起过来啊!那么多高手,咱们怎么对付得过来啊?”
莫语噗嗤一笑:“爹上头还有个爷爷呀。”
见小贵差点哭出来,她严肃了表情,“没事,咱们不怕他,扶桑的妖怪讹钱讹到胥国来,挨了打是活该,还想报复?反了天了他!咱们黑山驿绝不惯着这样不遵法纪的人!”
当晚,第一次正经做工的苟降尘领着预支的工钱,买了一匣子点心回来,就看到黑山驿严阵以待。
不知是谁搬了把太师椅放在院子正中,秦归燕站在她左侧,手提玉如意,临瞳站秦归燕身边,手里拎着把菜刀,而在莫语右侧,黄安安架着马步,雪不在怀抱拂尘。
苟降尘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小贵从角落里冒出来,将他拖到一边:“这是我们黑山驿的备战状态,我们两个修为低,别碍事就好。”
苟降尘说:“可我修为不低呀。”
“哎呀,和他们一比你就低了。”小贵拧他一把,“待会儿扶桑国南方大岛的高手都会过来,我们要做好后勤,一旦他们顶不住了,你就把我扔出去,我、我霉死他们!”
说到这,小贵面露悲壮之意,实在是修因果运道的修士没一个擅长斗法的,真打起来,她只能带着别人一起倒霉这一个选项了。
深夜,黑山驿上方,旗帜迎风招展,驿站门口,纸人们叽叽怪笑。
“今天是谁来乐死呀?”
“不知道,主人说是扶桑国的呢。”
“那我们做什么呀?”
“我们唱歌跳舞呀~”
那九头蛟王率领二十多个修为至少在化神境之上的修士,乘着黑云冲向黑山驿时,黑水河中,正在埋头处置公文的黑麟龙王抬头看了一眼。
早已从莫语那得知消息的黑麟龙王嘟囔一句:“又有不要命的来了,龟丞相,你去把灵镜阵开一下,传个信,就说扶桑南方大岛的所有高手今日过后不死也残,扶桑国的局势要变了。”
“是!大王!”龟丞相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黑麟龙王继续伏案干活,声音不轻不重地,在空旷殿内回响:“也好,帝尊年末去天地轮回,扶桑国蠢蠢欲动,今年便不来朝拜进贡,让他们在胥国吃个亏才晓得我们厉害,省得沿海老是不安分,到处讹钱抓奴隶,当我们龙族死了一样。”
过了一阵,龟丞相跑过来,对黑麟龙王道:“大王,羲京有信来。”
黑麟龙王接过他呈送的纸条:“嗯?有刑部特使来黑水县?不会又是巡查我这的治安吧?黑山驿那帮妖魔鬼怪都好好的,这儿能有什么人犯事嘛!哦哦,是参观学习啊。”
另一端,那沉沉黑云掠过上空,还未靠近黑山驿,便见一头巨大的乘黄端坐云端,见到他们,那乘黄站起身,抖了抖毛,背上双角亮起,乘黄足下的云朵便泛了红。
深夜的天际竟燃起一朵火烧云,火焰包裹住一群蛟族,让他们从百米高空落下,重重跌在黑山驿大门口,撞出数个深坑。
纸人们连忙推开大门,露出已经早早摆好架势的黑山驿众人。
莫语轻摇纸扇:“莫道黑山人可欺!”
秦归燕:“此处来了莫回头!”
语罢,黑山驿齐齐举起武器,举玉如意的举玉如意,提菜刀的提菜刀。
“贼子!拿命来!”
他们怒喊着,一起冲出了驿站大门,一时间黑山之畔,山摇地动,数头东海恶蛟被更恶的黑山驿暴打,头多的蛟纷纷被打到只剩一个头,只有一个头的被巨大黄犬咬住尾巴甩来甩去,又被白蛇注入毒|液。
黑水县里,翠娘、王大咪等修士安稳如山,闭门睡觉。
只有烤肉坊的大掌柜老灰瞅了一眼:“得嘞,明儿我去黑山驿问问,看他们那有没有蛟肉可以收,我买点回来开荤。”
第45章
暴打一群蛟族高手对黑山驿一点影响也没有,第二天照样开门干活,并接待了一伙来投宿收山货的行商。
其中一个行商比较敏锐,发觉黑山驿大门口有一大块土地的颜色与他处不一样,问领路的秦归燕:“那个路是修过吗?”
秦归燕回道:“是啊,昨儿有外来的坏人把我们路砸坏了,我们连夜修的呢,修个路比打坏人还麻烦。”
这女驿卒抱怨了几句“尽给人添麻烦”,行商们跟着她往里走,又看到一个穿着灰衣的干瘦中年女子提着一袋血淋淋的肉往外走。
一个喜爱野味的行商问:“诶呀,这肉看着新鲜。”
老灰挥手:“这个普通人吃了肠胃受不了,你们别吃。”
秦归燕顺口说道:“是啊,我今天都吃得流鼻血了,燥得慌,还是找雪不在要了颗药丸子吃才好的。”
行商们不明所以,心说这是熊肉还是虎肉啊?这么大补的吗?
小贵一回来,秦归燕要干的活就少了许多,如果不是很忙,她下午便不用出去送信,只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了,本来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打扫和打包。
坐了一阵子,临瞳提着一碟瓜子坐她身边:“你看起来很悠闲。”
秦归燕慵懒地应了一声:“是啊,我已经悠闲到,想到自己若是在这样的阳光下闭上眼睛睡过去,会觉得这是一种很好的死法的程度。”
临瞳沉默了一下:“我还没有找到安全从你体内取出证道神兵的法子,不过我不会放弃。”
秦归燕哦了一声:“没事。”
“你家里人还不知道,在年底,我可能要……杀了你,对吗?”
“我不想和她们说。”秦归燕单手托腮,“统共就这一年不到的日子,我想什么过、最后要怎么死,我都不想让她们知道,她们最好从现在开始就适应人间没有我的日子。”
临瞳垂眸,眼睫轻颤,秦归燕很喜欢他的眼睛,清亮有神。
她笑了笑:“我妹妹以为我们两个是一对呢,所以你进天地轮回前,在我棺材上留个信物吧,不枉咱俩相识一场。”
“你的寿材准备好了?”
“还没有。”
临瞳闭了闭眼:“那我……帮你炼一副,我的手艺好。”
秦归燕平静道:“那就麻烦你了。”
“有时候我会有点庆幸自己不小心吃下了你的证道神兵,虽然这么想有点对不起你,但能在死前认识你这么个朋友,我挺开心的,我进森罗狱前的十八年走得太快了,没什么时间交朋友。”
临瞳受宠若惊:“你觉得我算你的朋友吗?”
自从成为魔尊后,临瞳便知晓自己是浑天界仅有七人的绝强者,他很少平视什么人,更别提尊敬和崇敬一个人,秦归燕却是值得他奉上尊敬的存在,她的认可也因此分量极重。
尤其是秦归燕说这番话时,她的目光坦荡荡,那样真诚,让临瞳有种自己被她从灵魂上认可的感受,莫名的感动。
秦归燕开玩笑:“我都叫你临哥了,还不能证明我把你当朋友吗?你该不会以为我是爱慕你才叫你临哥的吧?”
临瞳一愣,脸颊微红,转过脸哼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天天从厨房里摸好吃的,为了讨我这个厨子的喜欢,才叫我哥呢。”
“也有这部分原因啦,可就我这样的,走到大夫跟前,大夫也只会劝我想吃什么吃什么。”大馋丫头秦归燕对自己的贪吃毫不避讳,活到她这份上,大可百无禁忌。
临瞳:“那正好,你爱吃,而我是个优秀的厨子,咱俩在最后一年碰上,嗯,的确是一段好缘分。”
本以为午后的消闲聊天时光会这么持续下去,秦归燕却猛地站起。
“我的娘啊!”
临瞳警惕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娘啊!”秦归燕面色大变,“她怎么来了?”
临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身穿素蓝衣袍、容貌清丽优美的年轻女子走进来,她看着不过双十年华,鬓发高束,手持蟾光剑,气度高华,如冰雪仙子一般。
只是这雪人一样的女子看到秦归燕,立时付出慈爱激动的笑意,说着“我的宝儿,”两只手打开快步过来。
秦归燕默默往前走了几小步,就被秦莫兮搂入怀里,让她娘用力抱了一下,又被捧着脸揉着脸颊。
秦莫兮说话的声音都变软几度:“大宝,娘来看你了,你出来做工这么久,想没想我?”
秦归燕含糊着回道:“想~”
秦莫兮刮她的鼻梁:“我看你是不想,这两年光给家里写信寄灵石,过年都不晓得回家看看,我都奇了怪了,这关外苦寒,听说一到冬季就到处结冰,你不回羲京躺炕上,偏爱在这不停干活。”
“生命在于干活,不干活我不就废了?”秦归燕终于从她娘的魔爪下挣脱出来。
临瞳双手环胸看了看,待秦归燕看他一眼,他立刻会意,上前双手作揖,深深鞠躬:“小婿临瞳,见过岳母。”
秦归燕心想,临哥,演过了吧?
秦莫兮面上一僵,好一会儿,她才呵呵一笑:“我听归月说过你,她说你是个好男人,会做饭,会炼器,修为听说也不错,好像是聚魂境来着?”
临瞳当然不可能说自己不是聚魂境,而是比聚魂境高一阶的魔尊,他只能回道:“是的。”
秦莫兮又笑了一下:“你多大了?”
她的语气不
太对,临瞳还是老实回道:“二百一十二岁。”
“哦,原来是二百一十二岁,能在这个岁数进入聚魂境,果然是天纵奇才,真奇怪啊,我以前居然没在浑天界的其他地方听过你的名号。”秦莫兮这么说着,脸色一变,“你比我女儿大一百八十岁!”
秦归燕一把拉住她:“娘,我们都修仙了,一百八不算啥,他又不是比我十八岁!”
秦莫兮勃然大怒:“你闭嘴!我一听你妹妹说你找了男人就觉得不好,这事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是你让一个老男人给骗了!你是人族吗?啊!我问你,你是人族吗!”
她又瞪着临瞳,往前逼了几步。
临瞳往后退,结结巴巴:“我、我是狐族和乘黄的混血。”
“看,他连人族都不是!”
秦莫兮气愤地瞪女儿:“你这傻囡,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人族和妖族的通婚那么少吗?因为妖族化形前没有灵智,往往一两岁就成熟了,会发|情会下崽了,你看这人不过是一脸清纯,实际上子孙后代都漫山遍野了!”
秦归燕先前从没想过这一茬,她茫然地“啊”了一声,差点回道:没事,我不在乎啊,他和我本来就是假的。
秦莫兮拍着大腿,再不见清丽雪仙的模样,只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秦归燕:“我的女儿啊,凭你这样的好人品,这样的修为,若真要在最后一点时间里找个汉子,那汉子也该是个童子!不该是个二百多岁的放荡妖修!”
临瞳竭力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我没有!我出生的时候就有灵识,三个月就进入通慧境,学会了直立行走,三岁就进入引灵境,开始说人话、学人穿衣服,我没有发过情!清清白白!没有子孙!”
秦莫兮指着他:“那你证明!”
临瞳愣住,随即悲愤:“我怎么证明?”
秦莫兮:“你把胳膊给我!”
见临瞳犹豫,秦莫兮冷笑:“莫不是不敢?”
临瞳被激,不知为何,他也尤其不想秦归燕误会自己是那种早早失了童子身、子孙漫山遍野的放荡妖修,他一撸袖子。
“谁说我不敢的?”
秦莫兮拽过他的胳膊,一支竹筒从她袖中滑落到手掌间,被她用拇指撬开,一滴血滑落出来。
“呵,这可是我特意去森罗狱找了温丽红,让她用守宫妖的血肉还有朱砂、阴阳兰做的守宫砂,若你不是童子,这滴血就会散开,诶?”
只见那滴由前血影教护法、现森罗狱囚犯温丽红炼制的朱血落在临瞳结实紧致的小臂上,化作一颗鲜红的痣。
临瞳猝不及防就被人点了守宫砂,羞愤莫名之下,他缩回手整理好袖子,一甩手:“欺人太甚!”
他转身便回厨房。
秦归燕看着他的背影,喃喃:“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哦。”
比如生来就有灵识,还是三个月大的毛绒绒的小乘黄的时候,就学着人站起来,用两条颤巍巍的毛脚脚走路,再大一点还开始穿人的衣服,毛绒绒的小乘黄穿衣服。
不对,等等。
秦归燕回过神来,对秦莫兮一跺脚,嗔怒道:“娘!你干什么呀!”
她转身朝临瞳跑去:“临哥!临哥你别生气,我给你赔不是!对不起!”
秦莫兮站在原地,还捏着那个小竹筒,半晌,她才喃喃自语:“此妖的清纯竟是表里如一?”
莫语和雪不在在一旁看了好久的热闹,她拍拍雪不在的肩,“两百多岁的童男有什么好稀罕的,妖怪只要开灵识早,在同类眼里就是怪胎,谁乐意和怪胎交|配啊是吧?”
雪不在微笑道:“驿丞大人,我还是蛇蛋的时候就在慈净观里了,出生以后被坤道们教着修真,我没怎么和其他同族接触过,也不知道在它们眼里,我算不算怪胎。”
莫语哂笑:“也是哦。”
她悠悠上前,对秦莫兮一福身:“您好呀,归燕她娘,俺是黑山驿驿丞莫语,您怎么突然来这,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早些迎你咧。”
秦莫兮收起竹筒,对莫语抱拳:“在下秦莫兮,驿丞大人唤我莫兮便是,贸然来此给诸位添麻烦了,我,唉,就是想我家大闺女想得很,又听她妹妹说她在这过得好,特意来看看。”
莫语笑吟吟的:“人之常情,我要是有归燕这么可爱的闺女,我也整天惦记着,来,你里边坐,我给你倒茶喝。”
第46章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我没想过娘会这么干,您大人别计小人过……”
秦归燕双手合十,跟在临瞳背后点头哈腰,使劲道歉。
临瞳一声不吭,坐在板凳上,拿着刷子刷白菜上新鲜的泥,手臂上那颗朱红的痣格外惹眼。
秦归燕都有点没法直视他了。
她想,在修真界为了帝尊以后会不会带着童男身进天地轮回偷偷摸摸讨论的时候,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不是童男,还疑似我小秦的十八辈祖宗。
如今,我又意外得知了魔尊是童男。
我怎么老知道这种事呢?
唉,今儿临瞳专门搞了颗全县最水灵的大白菜回来,那菜叶吃生的都有股脆甜味,还是因为她昨儿嘀咕了一嘴今天想吃醋溜白菜丝呢,这么一想就更愧疚了。
秦归燕也拿起一个刷子,帮临瞳一起洗菜。
等菜洗完,临瞳沉声道:“如果她不是你娘,我一定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我懂我懂,这事放我身上我也得生气。”秦归燕讪笑。
本来么,临哥只是好心帮她忙才和她在秦归月面前演戏,谁知岳母火速赶到,上来就喷,就点守宫砂,欺负这个二百多岁的清纯无辜还有毛脚脚的俏魔尊。
临瞳抱着白菜放砧板上,提着菜刀切菜,秦归燕坐他边上帮忙烧火。
看她缩在边上可怜巴巴的样子,临瞳那脸硬不了多久,便松了口:“算了,你娘也是关心你,毕竟你才三十二岁,我比你大那么多。”
平心而论,若是临瞳家里有个小秦这样可爱的姑娘,他也肯定对所有路过小秦的汉子虎视眈眈,见势不妙就一菜刀抡过去,万一女儿要谈个比自己大一百八十岁的男人?夭寿啦,他得回去把家里所有狐狸都叫出来围殴那个王八蛋不可。
秦归燕讷讷:“我也不小了,我娘,哎呀该怎么说,她对我的关心太过了,我有时候也受不了。”
此时临瞳还不知道这句“关心太过”是什么意思,但他很快就体会到了。
饭桌上,秦莫兮和秦归燕挨一起坐着,平时和小秦坐一排的临瞳默默坐到雪不在和黄安安身边,这两人一个拍临瞳肩膀一个拍背,面上都有着同情。
秦莫兮盛好米饭,拿勺子舀了饭菜,吹了热气往秦归燕嘴边送:“来,吃吧。”
已经三十二岁的秦归燕在所有同僚的共同注视中,差点没绷住面上的表情,别开脸:“娘,我不用喂。”
“可你平时干活多累啊,来,娘能帮你的也就这点小事了。”秦莫兮固执地伸着手。
秦归燕抄起筷子,不耐道:“这儿的活一点也不累!我当年提着家伙在星绝城杀得七进七出,也不耽误我到羲京再战一场,怎么干点小事手就废得吃不了饭了?”
秦莫兮听了,放下碗勺,别开脸,用袖角抹起眼泪。
秦归燕:“……娘诶,这又是怎么了?”
秦莫兮抽泣道:“你别管我,是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娘管不了你,想喂你几口饭都不成。”
说着,她起身跑了出去。
秦归燕目瞪口呆,缓缓回头:“我和你们发誓,她以前也不这样的,真的 ,我五岁以后她就没喂过我了。”
这里要解释一下,秦归燕一岁会用勺子,两岁会用筷子,但她父母太过宠她,硬是两口子轮着把她喂到五岁,尤其是她爹,死前一天还一勺一勺给女儿喂了甜汤,她连断奶的时间都比别家孩子晚半年。
莫语劝她:“别说了,快跟出去安慰你娘一下,她也是看你没多少时日了,心里焦得很。”
秦归燕将筷子拍碗上,拔腿追了出去。
好不容易把人搀扶回来,秦莫兮不好意思地冲众人福身,总算不再提给孩子喂饭这一茬。
秦归燕狠狠松了口气,埋头把饭菜吃完,秦莫兮则细细品味了这桌菜。
厨子的手艺……勉勉强强还行吧。
吃完以后,秦归燕准备收拾碗筷,她骨子里就是个勤快的性子,从小到大都不爱闲着,不然也不会跑去学打渔又送到街上去卖,驿站的大伙对小秦干活也是司空见惯的,有什么脏乱的大家一起收拾嘛,驿站卫生靠大家~
谁知秦莫兮一撸袖子:“你们别动,我来!”
她一把将女儿和女儿的同僚们扒拉开,自己独霸整张饭桌,麻利地收拾起来。
莫语看着这场面,拉过秦归燕:“我算是明白你的勤快是像谁咧。”
秦归燕嘴角一抽:“我……其实在家里算是比较懒的那个。”她仔细思考,从娘妹妹、已经离世的亲爹到如今还在世的疑似十八辈祖宗,硬是没在家里找出一个懒人。
秦莫兮收拾了饭桌,又要洗碗,这平日里是秦归燕的活,她来洗碗,临瞳则帮她收拾总是被一大堆过路行商(男性)睡得一塌糊涂的通铺。
而秦莫兮做活还是先天优势,她是先天水德之体,使用水灵术法得心应手,清澈的水流自她召唤化为细细的水龙,将碗碟筷勺清洗得干干净净。
要不是莫语及时让小贵去收拾了一间上房,秦莫兮险些要和秦归燕睡一屋。
秦归燕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她习惯睡觉的时候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活的,来个苍蝇都会被她一剑气削死。
深夜,驿站众齐聚厨房,临瞳似乎早有所料,每当一个人进来,他就奉上一盘点心,指指角落里的板凳。
苟降尘也进来了,他心想,我应该过来吗?我算驿站的一份子吗?应该算吧,我们都一起对付过扶桑蛟族了,虽然我都没动手,光看见他们以碾压之势揍蛟了。
小贵冲他一招手,他立刻就坐了过去。
秦归燕是最后一个进屋的:“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娘方才一定要在我榻边给我讲故事,我装睡了一炷香时间她才肯走。”
临瞳递给她一盘山楂糕,见她只在寝衣外披了斗篷,将一条板凳用脚勾到灶边,秦归燕坐下,愁眉苦脸的。
莫语问秦归燕:“你娘要在咱这待到啥时候嘛,我不是嫌弃她,就是她这个样子,你还能好好干活吗?”
秦归燕捂脸,深沉道:“放心,我的抗干扰能力很强,只是我的亲娘来了而已,碍不着我干活。”
莫语好声道:“实在不行,我给你放两天带薪假期,你带她到处走走,娘俩欣赏一番黑山、黑水河一带的人文风景,吃吃老王烤肉坊的烤肉,她可是你娘,来了就好好招待。”
秦归燕感动地抱住莫语:“驿丞大人!”
莫语搂着秦归燕:“诶~”
雪不在关心道:“燕子,你娘以前也这样哈?”
秦归燕断然否定:“那没有,我五岁以前我爹我娘才这么对我,等到归月出生,在归月长大前,我娘就主要管我妹,后来我拜师师尊,就由我师尊管我,我娘只带着归月跟着我们到处跑,再后来我就做卧底去了,然后就是进森罗狱蹲了十年。”
“那她这是一腔母爱时至今日才能倾倒在你身上呐!”黄安安啧啧感叹,“你以前太独立懂事了,她想这么照顾你都不行。”
小贵做了个抱着孩子摇的姿势:“幸好燕子已经是成人的模样了,不然你娘想把你抱怀里哄。”
黄安安又说:“毕竟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你也没多久了。”
临瞳一巴掌拍黄安安背上,不着痕迹瞪他一眼,黄安安心里嘀咕,咋地了,小秦自己都认命接受这事了,你还不接受呢?真把自己当秦家女婿看了?
莫语神情凝重地坐着,两只手摆在大腿上,摩挲着自己的波棱盖:“莫兮妹子来关外看女儿一趟不容易,那么老远的路呢,咱们绝对不能主动叫她走,罢了,咱们先顺着她,等她把母爱抒发够了,归燕你再把她哄回去,先这样吧,散会!”
大家起来,各回各屋,秦归燕关上屋门,叹了口气。
唉,娘不在的时候会想她,她一来又发愁,苦恼。
每到这个苦恼的时候,就想找个毛绒绒的东西抱抱摸摸,可她认识的毛绒绒不是老黄那样肌肉虬结的大汉,便是王大咪那样挺着大肚皮的精明中年,实在下不去手。
眉清目秀的雪不在不长毛,唯有临瞳……秦归燕面无表情地抬起两只手,手指握紧、张开、再握紧,如此反复几次,她一个助跑,飞跃到榻上,脸埋在枕头里,不动了。
对自家同僚手痒可是大大的不妙。
第二日,临瞳起来,到了厨房之中,发觉秦莫兮竟是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来。
见临瞳的身影,秦莫兮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早。”
“早……”临瞳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岳、岳母,您为何在此?”
秦莫兮将肝片、肉片往粥里滚,清淡却勾人的香气在厨房里弥漫开来:“自然是给你们煮早餐呀,我想好了,归燕喜欢这儿,我就在这陪她到最后一天!放心,我不吃白饭,会给你们交生活费,再帮你们做些活。”
临瞳:可厨房里的活都是我的啊!
秦归燕从冰寒的梦境中挣扎出来,爬下床,到门口一看,就见临瞳坐在厨房门口,一副无处可去、不知做什么的可能模样。
她的手又有点痒了。
第47章
“哇,是生滚粥!感觉好久没吃了。”身为在关外住了好几年的南方姑娘,看到南边的美食,秦归燕一脸满足。
高兴完了,她想起被点守宫砂的魔尊大人,先给临瞳盛一碗,介绍着:“这个粥好吃,我爹生前最爱给我煮这个粥了,他老家粤东州,说是逢年过节家里会煮这个吃。”
逢年过节才能吃粥,可见小秦的爹的确出身贫苦,身为血影教护法,他爱给妻女煮自己幼时逢年过节才能吃的东西,可见小秦有个好爹,而且被疼爱着,所以三十多岁了,还能记得她爹对她有多好。
对父母记忆已经模糊的临瞳接过粥,道了声谢,闻了闻,夸了一句:“真香,一定好吃。”
莫语下意识看向秦莫兮,见她单手托下巴,含笑看着秦归燕和临瞳的相处,察觉到她的目光,秦莫兮与她对视,眨了下眼,又若无其事继续看女儿。
莫语:哦哟。
趁着秦归燕给全桌人盛粥,秦莫兮又说话了:“我们家归燕啊,吃肉做的菜时一定要加姜蒜调味,只是那姜不能切丝,不然不方便她挑出来扔掉,必须切片。”
她说完了,看着临瞳。
临瞳何等灵慧一人,他立刻恍然大悟:“多谢岳母教诲。”
秦莫兮满意颔首,慈爱地看着秦归燕吃早饭。
然后秦归燕就顺着莫语的安排,要拉娘去黑水县里逛逛。
秦莫兮摆开架势:“那正好,你顺路说说你和小临是怎么认识的,得是多浪漫的相遇,才能让我这个眼高于顶的女儿对男人动了心哟。”
他俩怎么遇上的?呃,事情的起因,是秦归燕把临瞳的证道神兵当甜汤和糕点呼噜噜吃下去了。
大馋丫头一言难尽地和临瞳对视一眼,连忙将秦莫兮拉走:“归月没和你说吗?我上山挖祝融石的时候,不小心把临哥炼器用的青罗鼎炸了。”
这是秦归燕早就和临瞳商量好的说法,对黑山驿的其他人也是这么说的。
秦莫兮一皱眉头:“然后呢?他上门找你赔吗?”
“也不能说是让我赔。”人家只是让秦归燕把吃下去的还给他。
“重要的原因是,他为了炼器把全副身家都砸进去了,鼎让我炸了以后,他的衣服也跟着被炸烂了,可他连件买新衣服的钱都没有,就下山先找份活干。”
说完以后 ,秦归燕有些忐忑,这是不是把临哥一个大尊说得太穷酸了点?
谁知秦莫兮居然觉得这是加分点。
“他家里不富裕哦?不是世家子弟也没后台哦?”见女儿点头,她高兴道:“好事啊,那他过去有糟心烂肠子坏事的可能就小了。”
说起这事,秦莫兮就打开了话匣子:“娘这些年住在羲京,看过的热闹可真是太多了,你不知道吧?帝尊给我们安排的住处在羲京东,住那的多是文官清贵,文华极盛,可有人家里那真是,啧啧啧……”
秦归燕也是爱听八卦的,她时不时发出惊呼,“还能这样的吗?”“哇塞!”“牛哇!”
母女俩越说越起劲,一路行到黑水河,尝试了当地有名的泛舟河上,乘坐竹筏钓鱼捞虾,这种小竹筏价格偏贵,一次只坐二三人,多是家里宽裕、又想赏景的人才坐,苟降尘要撑的船则是一次要坐十几二十号人,且1文钱就能过河,2文钱一趟来回,相对便宜许多。
秦莫兮仍然滔滔不绝,讲某侍郎一定要娶小老婆,甚至不惜陷害大老婆通|奸,大老婆家里有修士老祖宗,听到消息后直接出面带着曾曾曾孙女去打官司,一路打到帝尊面前。
撑船的是出门赚点零钱的虾兵,闻言也竖起耳朵。
秦归燕面露同情:“梵朱那个老头子还要管这些破事呢?”
秦莫兮:“事儿是破,可是牵扯到了一个侍郎一个修士,他也只能亲自看看了,最后判得挺公正的,就是好多文官不乐意,说是为了区区婚娶之事,竟撸下去一个侍郎,肯定是因为帝尊忌惮那个修士背后有门派!”
秦归燕:“会……吗?”
秦莫兮呵呵一笑:“那个修士背后的门派不大不小,反正没到四宗六派的程度,自从血影教和三世家没了以后,我看帝尊对四宗六派的态度也就那样,怎么可能为着一个修士的身份就徇私枉法?那个侍郎被撸,主要是他诬陷发妻,还想以通|奸罪名让人家流放。”
“夫妻一场搞这么绝,那个侍郎活该,梵朱也是够造孽的,依法办事还要被人嘴。”说着,秦归燕面露同情。
秦莫兮:“你能不能别老是直呼帝尊大名,还叫他老头子?人家说到底也是大你那么多的长辈,你对你师父都没这样呢。”
“师父想在地上捡垃圾的时候,我也扯着他骂臭老头不讲究啊。”秦归燕啧了一声,“行啦,帝尊又是我哪门子长辈?八竿子打不着的。”
看她死活不想认那门尊贵的亲戚,秦莫兮也懂女儿的心思,若和帝尊没血缘,秦归燕那血杀客的名头,还有她过往的荣光,世人说起来肯定都算她自己身上,可万一她和帝尊有血缘呢?那别人提起秦归燕肯定都爱说“是帝尊血脉好,是帝尊教得好”。
可女儿当年闯出那么大名堂,的的确确只是因为她自己天赋强横,至多再加个武尊教得好,关帝尊什么事?帝尊顶天教了女儿一个月,教得最好的还是怎么唱《夜奔》,血影教和三世家依然是女儿单枪匹马去杀的。
连女儿被邢鉴用雷劈的时候,帝尊都没替她挡一下,十年刑期是女儿扎扎实实在森罗狱里坐完,这正是过往一切荣辱悉数归于秦归燕自己。
思及此,秦莫兮便没有再提帝尊的事,又跟着女儿去吃了黑水县当地最有名的美食——老王烤肉坊!
老王烤肉王有两位大掌柜,管账的是鼠妖王,王老灰,掌厨的则是一只特别胖的白猫,王大咪,店里打杂的小伙计则是兰草精幽兰。
秦归燕一进老王烤肉坊,便大声喊着,让王大咪赶紧把黑山驿前阵子打的野味切一份呈上来。
柜台后的老灰指着她:“你啊,这会儿不怕燥得慌了。”
“我怕燥,我娘不怕啊,她先天水德之体的。”秦归燕又去打了几两黄酒,和娘一边烤肉吃一边喝煮热的酒水。
娘俩一起吃烤肉时,秦莫兮说了她的打算:“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秦归燕差点被噎住:“可是我不需要照顾啊,娘,你回去照顾归月得了。”
秦莫兮不高兴:“她有啥好照顾的?二十七八的人了,在户部都当了好几年官了,吃朝廷的用朝廷的,连四季常服都不用我操心!我现在就放心不下你!”
秦归燕:“我怎么啦?”
秦莫兮瞪着大女儿:“你现在看着还好,那是你修为深厚撑着,到了今年冬天就不成了,尤其是关外最出名的就是苦寒,又苦又寒,到时候你还能行?”
秦归燕理不直气也壮:“我可以吸祝融石内的火灵啊,你也知道我修为高,再说了,真到了动弹不得的地步,我把房门一关,盘腿一坐,直接闭死关。”
那些寿数到尽头、又不想浸染浊气化身魔修的修士,不是躺床上让人照顾,就是找个地方闭死关,进入空冥无觉之境,在无知无觉中死去,听说不疼。
秦莫兮想拧她:“你又不是没人管,干嘛闭死关?闭死关起码少活一个月,让人细心照料着,指不定能……”
秦归燕很想说,指不定原来只能活11个月,让人照顾就到12个月,争这一个月又是何必?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她娘肯定要伤心了,便只能改口道:“我又不是没人照顾。”
“谁?那个临瞳吗?”
“就是他啊。”
秦归燕打定主意,若是临瞳找到安全取出她体内证道神兵的法子,她就闭死关,若他找不到,那就更好了,死前直接拖着那个至尊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打爽了让人取走和她经脉连一块的证道神兵,死起来也是很利落的。
“娘,你就回去吧。”秦归燕冷下脸,“只是最后一个冬天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秦莫兮眯起眼睛,起身,驭使着蟾光剑返回黑山驿。
秦归燕在她身后追:“娘!你要干嘛啊!”
秦莫兮闷头冲回黑山驿,冲进厨房,指着临瞳就说:“我女儿说她死前要你来照顾,你们不过是相识几个月的情侣,我不信你比我更能照顾好归燕!”
临瞳一怔,想起他和秦归燕从未与外人说过的那个——待到你要进天地轮回时,我愿将证道神兵还给你——的约定,心知秦归燕有意让母亲离开此地,也是不想让母亲看见自己被取走神兵后殒命的模样。
思及此,他站直沉声说道:“我能照顾好她,我发誓,我会把她当做出生不到两天的幼崽一样照顾,她想走路我扶着,她不想走我抱着,她想吃什么我就煮什么,她冷的话,我就给她布置阵法暖着。”
秦莫兮冷笑一声:“话说得好听,那我们就比一比。”
“比什么?”
“比脚程,比做饭,比阵法!”秦莫兮一撸袖子,“我得确认,你是不是真能照顾好我家的宝贝。”
临瞳将肩上的抹布往旁边的案台上一抛,严阵以待:“好,比!”
第48章
“亲爱的驿站同僚们,好心客串观众的行商旅客们,欢迎观看传说中的一个俏女婿、一个好母亲为了更好的照顾他们共同心爱的人,而即将开启的三场绝世对决!”
莫语手举一朵大纸花在嘴边,指着前方:“请大家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哦!”
雪不在、黄安安、小贵还有后面满脸新奇的行商们纷纷举手欢呼,有的人还是专门放下手头瓜子鼓的掌。
秦归燕坐在观众之中,满脸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突然就这么热闹了。”
苟降尘给她倒了一杯枸杞泡水,一脸深沉:“岳母总要考验一下女婿,才能放心得把女儿交给他。”
秦归燕睨他一眼,心想,这个才出棺材不到一年的人怎么一副比我还懂的样子?
莫语站在黑山驿院子里,指着前方:“本次比赛的主裁判是本驿站打包员秦归燕,副裁判为驿卒雪不在、驿狗黄安安,道具组成员为驿骑小贵、黑水河船夫苟降尘,以及热心的黑
麟龙王!”
秦归燕连忙和两位副裁判、道具组、黑麟龙王站起来,回身对行商旅客们拱手。
临瞳靠在角落里看着秦归燕,见她乐呵呵的,心想,虽然此事开始得很意外,不过小秦似乎玩得很开心?
秦莫兮在一旁咳了一声:“要开始了。”
莫语大声说道:“下面要出场的就是两位选手,第一位,我们裁判长的母亲大人,来自羲京的卓越女修,秦莫兮——”
秦莫兮拔腿上前,腰佩蟾光剑,原地活动着手腕脚腕,放出比赛宣言:“这场比赛,我赢定了!”
秦归燕站起来为亲娘热烈鼓掌:“好!有气势!”
“另一位选手,则是黑山驿第三十任大厨,临瞳——”
临瞳小跑出场,呼喝着在前方连踢三腿,朝众人拱手:“我不会输的!”
秦归燕才坐下没多久又站起来,竖起大拇指:“临哥,相信你哦~”
临瞳莫名感到害臊:“好、好……”做戏做到底,他赢就是了。
秦莫兮哼了一声。
坐下去的时候,凳子突然一垮,秦归燕摔坐在地上,痛呼一声:“哎呦喂!”
“裁判长!”
副裁判和道具组等人悲呼,七手八脚地把秦归燕搀扶起来,小贵连忙提了把新椅子过来。
秦归燕指着长凳一脸沉痛:“拿阿凳揍九头蛟王的时候太用力了,凳腿报废了。”
雪不在动情的:“这可是黑山驿还是破寺庙的时候就传下来的老木凳啊。”
黄安安吐出一团火为阿凳送了葬。
小贵抽泣一声:“阿凳,我会怀念你的,你一路走好!”
莫语豪迈挥手:“保卫驿站时损耗的东西都走公账,好的,裁判长已经重新坐好,现在让我们回到比赛,比赛的第一场,就是……试问天下谁最快?”
观众们齐齐出声:“黑山驿最快——”
莫语解说道:“鉴于裁判长身体健康情况欠佳,可以确认的是在今年冬天,她将不再能像以往一样,遁术一开谁也不爱,为了确保裁判长冬季病发后还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因此本场比赛主要考验两位选手负重遁术的速度。”
“接下来两位选手将要背负重物,各自赶往黑山之顶,本场比赛全程有黑麟龙王提供的灵镜转播!”
黑麟龙王站起来,从袖口摸出一道玉镜扔了出去,介绍道:“这是万兵宗新出的灵器玉影镜,可以投射已经录制好的影像,也可以播放实时拍摄的影像,非常好用,除了贵没别的毛病,羲京那边正在考虑如何推广,欲购可去万兵宗驻羲京分坛询问!”
有行商举手问:“到底多贵啊?”
黑麟龙王:“一万上品灵石,这是骨折价了,开动这面玉镜一天要一颗中品灵石。”
因着修士存在于浑天界快九纪整,不能修行的凡人也知道灵石这一修士间常用的货币,且会购置一些存家里做理财。
几个行商闻言露出遗憾的表情。
“这价钱,我们要回乡找大伙凑钱才能买了。”
“买一块还是值得的吧?”
莫语嘀咕:“也不是很贵啊,只是这镜子买下来,也没什么好看的呀?咳咳,宣传万兵宗新灵器到此为止啊,现在请道具组请出负重!”
小贵一脸严肃地站起来:“本人就是负重之一!”
说完,她走到秦莫兮身边。
苟降尘走到临瞳身边:“本人也是负重!”
“等一下!”黑麟龙王拿起一面玉镜,倒腾了一会儿,“我得把这玩意调好,不然没发实时拍下他们比赛的影像。”
只是她怎么也搞不好,一群观众催促起来。
“行不行啊?”
“这玉镜搞起来很难吗?”
“还比不比啦?”
黑麟龙王越搞越恼火:“这阵法怎么这么复杂,嗨,万兵宗的也不写个说明书给我,回去我就反馈,我一定反馈!”
那放大且悬空的大玉镜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往巽位挪两个位子,对,行了。”
秦归燕一听这声音,立刻噌得站起,恼怒道:“老东西,你看我的热闹!”
镜子里的人理直气壮:“玉镜就是我给的,我是赞助商!年轻人,不要那么暴躁。”
秦归燕指着镜子,嘴唇抖着,想骂梵朱为老不尊,又不想念出对方的名号,只双手抱胸愤愤坐下。
既然玉镜也好了,莫语在地上画了条线,举起手:“我数到三就出发!”
“一,二,三!”
临瞳扛起苟降尘,秦莫兮抱起小贵,两人齐齐飞出黑山驿,黑麟龙王化作原形,叼着那录影的小玉镜紧随其后。
那面宽大的玉镜以俯视的角度将黑山驿承载起来,驿站倏忽间便变小变远,这前所未有的视野令后方的行商们惊呼连连。
临瞳扛着苟降尘乘云飞驰,而秦莫兮驭使蟾光剑在后方猛追。
秦归燕看着,知道临瞳还是放水了,他的本体是乘黄,虽说长得像狐狸,却是神马的一种,不比传说中浑天界最快的驿骑吉光道人慢多少,若化作本体飞行,只是化神境巅峰的母亲绝对追不上他。
秦归燕开着幽影倒是无惧临瞳那点速度,梵朱那老东西曾说过,只要她全力逃跑,七尊里没有追得上她的。
黑山驿本就开在黑山脚,等秦归燕咕嘟咕嘟喝完一杯茶,临瞳、秦莫兮已先后到达终点。
行商观众们:“哎呀,这就到了。”
“咋一会儿就没了呢?”
黑麟龙王追得气喘吁吁,她瞪着眼睛问两个负重道具:“咋样?谁先到的?”
苟降尘和小贵一起指向临瞳:“他。”
临瞳只先秦莫兮两息到,心想,他应该有给这位长辈留面子吧?
不过他总算没有辜负小秦的信任,成功赢得第一场……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为两位选手投票啦!”莫语一嗓子将临瞳惊回现实。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黑麟龙王手里的镜子:“不是比谁先到吗?”
裁判长秦归燕起身,走到大玉镜旁,咳了咳:“也不只是比快啦,也要看舒适度的。”
苟降尘微微点头:“不错,临哥,你飞得很快,可是你扛我的姿势顶着我的胃了,我想,你以后要是这么扛燕姐,她也不会舒服的。”
小贵道:“相比之下,莫兮阿姨抱我的姿势就很好,她单手托着我的大腿,我搂着她的脖子,在天上也是很有安全感的,以、以前驿丞大人在我小的时候也这么抱过我呢。”
说着说着,这孩子还脸红了。
秦归燕点着人数:“行商观众有十人,我、大黄、雪不在、驿丞大人,这是双数啊,投票得是奇数才行。”
玉镜里发出响声:“我也算一票。”
“行行行,也算老东西一票,如此就是十五人了。”
莫语端出两个木盆,两个盆子各贴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临瞳和秦莫兮的名字:“支持谁,就往里头放一颗瓜子哈。”
其中一名行商惊讶道:“呀,给俺们瓜子是为了这个呀,我还以为是让我嗑的呢。”
莫语笑眯眯的:“没事,你尽管嗑,剩三颗投票用就可以咧。”
这么说着,众人纷纷将瓜子放入两名选手的盆中,大玉镜里有人说:“我投莫兮一票。”
秦归燕顺手扔两颗瓜子到亲娘的盆里:“行,知道了。”
投票结束后,经过裁判长计票,十比五,秦莫兮碾压获胜。
临瞳不满:“我抗议,赛事主办方没有事先说明比赛规则!”不然他直接变成乘黄驮着苟降尘飞不就行了?
梵朱通过黑麟龙王手头的小玉镜道:“带人飞的时候给个舒服的姿势还需要别人提醒吗?驳回抗议!”
临瞳后退两步,面带不甘,秦莫兮举起大拇指指着自己,哼哼一笑。
第一回合,秦莫兮获胜!
两位选手回到黑山驿休整,两把太师椅一摆,选手们坐在上面,大黄和雪不在给临瞳捏手臂,秦归燕和小贵给秦莫兮捶肩膀。
时辰一到,黄安安提着唢呐仰头一吹。
“来了来了!”莫语跑到
院子正中间,“现在开始比赛的
第二回合,试问天地美食何在?”
观众们齐齐说道:“就在黑山黑水畔!”
第49章
“咳咳,比赛说明来了啊。”鉴于参赛选手临瞳先前的抗议,莫语还是将这个环节添上了。
“本回合比赛的主题为裁判长的一日三餐,两位选手可以此为主题制作美味的食物,再由大众投票。”
秦归燕站起来:“敝人作为裁判长,手头有三票。”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理解,毕竟此次参赛选手做的饭,最后还得让裁判长吃到死,她的认可可太重要了。
“两位的预算分别是二两银子,时间为半个时辰,现在……”莫语的手高高举起,向下一划,“开始!”
两名选手再次冲了出去,而黑麟龙王手持小玉镜紧随其后,一路拍摄两位选手采买食材。
秦莫兮对黑水县本地并不熟悉,因此选择去了菜市,精挑细选着记忆里女儿爱吃的食材,途中还去药铺里逛了逛,买了些温补的药材。
黑麟龙王看着,微微点头:“看来秦莫兮选手是准备做药膳了。”
相比之下,临瞳购置食材的地点更丰富,他直接去河边买新打的鱼,蔬菜要去地里摘,老的嫩的都不要,就要刚刚好的。
再有一个,就是两位选手都购置了足量的肉食,可见小秦爱吃肉是两位选手的共同认知。
黑麟龙王一边拍一边感叹:“这两个人起码都是化神境,以前都不知道黑山驿一个厨子都有这么高的修为。”
羲京皇宫之中,梵朱一边看折子一边抬头看玉镜。
旁边的林总管揣摩圣意:“不愧是秦姑娘看中的驿站,当真是卧虎藏龙。”
梵朱嗯了一声。
林总管仿佛接收到鼓励,继续说道:“临大厨不愧是秦姑娘看中的汉子,颇有潜力。”
梵朱:“嗯?”
林总管:拍到马蹄子上了……
过了一阵子,两位选手先后端出了他们准备的早餐,都是带着热汤水的饮食,属于那种一口喝下去,从喉咙暖到胃的品类。
莫语仔细打量着:“秦莫兮选手选择的早饭是闵福洲的传统,面线糊配小油条,临瞳选手呈上来的早饭则是一碗……诶?这是什么?面吗?”
临瞳解释道:“这是湖湘洲的米面,也就是用米做的面,不是小麦做的面条,口感很有韧性。”
因为评委和观众众多,两位选手都准备了足够分量的饮食,好让所有人都能吃上一口。
秦归燕端起母亲做的面线糊,看着里面的骨汤煮鸡蛋,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浮现出怀念,吃完以后感叹:“还是当年的味道。”
秦莫兮笑了笑,坐在女儿边上摸了摸她的头发:“把鸡蛋吃完。”
临瞳也端了一碗米面过来,不大的碗里盛着红汤白米面绿葱花,还有脆爽的豆角和榨菜,用香油辣子蒜末拌好的海带丝。
秦归燕捧起喝了一口,惊讶地问道:“这是鱼汤?一点也不腥。”
临瞳坐她另一边:“嗯,趁热喝吧。”
秦归燕低头吸溜一口汤汁,口味鲜美浓郁得不得了,米面劲道十足,里面煎得口感酥酥的荷包蛋浸满了汤汁,里面有剔好刺的鱼肉,吃起来口感细嫩鲜滑,一碗吃完,许多人都意犹未尽。
“我记得我小时候也吃过米面,只是没这么好吃。”秦归燕有些怀念。
临瞳颔首:“嗯,你不是说过血影教总坛曾经放在湖湘洲吗?我猜你应该吃过这个,还有湖湘洲的鱼粉也很有名,湖湘和鄂北做鱼都非常厉害,我把鱼粉和米面的做法结合起来,想着你应该喜欢。”
秦归燕微笑起来:“是喜欢。”
秦莫兮也要了一碗临瞳版米面,吃完以后没做声,背后到处都是叫着好吃的声音。
“不想湖湘洲还有这样的美味,不得了。”
“这黑山驿的厨子是厉害,我们通铺花几文钱也有简单的饭食吃,那馒头蒸的,别处都没吃过那么喷香扎实的馒头。”
“他们家做的饭菜实诚,便宜又好吃,分量还特足!”
黑麟龙王也忍不住说道:“自从第三十任厨子上任以后,黑山驿的烂肉面比羲京第一茶楼里的烂肉面还好吃了。”
修士们辟谷,可修士们也不是完全摒弃七情六欲,该吃吃该喝喝,该爱该恨,不然早些年也不至于一起仙人税祸害了天下凡人。
吃完了早饭,便是中饭,这回两位大厨更是使出了全力。
秦莫兮端上了火辣辣的,呃,蛙,吓得现场许多北方食客纷纷后退,不敢再碰。
秦归燕看得乐坏了:“哎呀,蛙很好吃的,尤其是这种辣的,可下饭了,而且冬天吃辣菜也是火辣辣的,可舒服了。”
她端着饭碗就凑过去吃。
过不了一会儿,又有几个忍不住馋的人上去吃了一口,顿时惊为天人,什么顾虑抛到脑后。
临瞳看秦莫兮一眼:“不想岳母也精通湖湘菜。”
秦莫兮略略颔首:“以前和她爹在湖湘洲住了几年,她爹的厨艺……不在你之下。”
小秦这姑娘能吃爱吃,也是家里人惯出来的,她爹娘都会下厨,且一个比一个会做饭,小秦吃饭时他们还轮流拿着勺子喂,小秦居然也没长成个胖墩,只能说明她从小到大就活泼爱蹦跶、活动量充足了。
临瞳却是直接上了八宝葫芦鸭一道,这是将鸭子做成葫芦状,里面塞了八宝饭的一种美食,鸭肉酥香,尤其是皮要脆,里面的八宝饭要油润鲜甜。
秦归燕只吃了一口,愣了一下,扭过头问临瞳:“原版的八宝葫芦鸭有这么脆吗?”
临瞳回道:“不知道,但你抱怨过以前没吃上羲京的脆皮烤鸭就让人关森罗狱里去了,我便特意烤脆了一些。”
原来这是为了小秦特制的香脆版八宝葫芦鸭!
这下连玉镜后面的梵朱都听得点头,和林总管说:“这个小伙子记性不错,姑娘找男人,最怕的就是那种不长记性的,说什么都记不住,其实就是没把人放心上。”
林总管自然知道自家帝尊是一条老光棍,后宫里空得能跑马,而且真的住了好几匹漂亮的马,但面上还是连连点头,无比赞同。
直到晚饭,秦归燕看着她娘呈上来的枸杞薏仁粥,撇嘴:“薏米要配老鸭炖汤才鲜,做成甜粥就不好吃了。”
“甜的、枸杞……全是补身子用的,让你冬天好过点。”秦莫兮没好气的,“别不识好歹啊,我加了好多白糖,知道你不喜欢红糖的味道。”
“白糖啊,那也行。”秦归燕端起碗将粥吹了吹,仰着脖子直接一口气咕嘟完。
临瞳送上的还是扎扎实实的饭菜,只是换了清蒸牛肉片,那牛肉不知道他怎么做的,吃起来很是嫩滑,下面铺了虾仁、金针谷和一些绿菜,吃着也很鲜,再有几个小炒,虽是家常菜,味道却实在好。
秦归燕将秦莫兮和临瞳拉着坐下,大家一块儿将饭菜吃完。
至此,临瞳的厨艺获得了所有人和非人的认同,不过秦莫兮也没输,她和临瞳端来的两大锅美食都被扫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秦归燕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亲娘,这下她可不能再偏着娘了,一个是她需要临瞳获胜,二是临瞳在第二场的发挥也实在是太好了点。
梵朱隔着大玉镜问:“那个厨子做的饭菜真那么好吃?”
秦归燕回道:“临哥身上最大的亮点,除了他的脸和性格,就是他的厨艺。”
至于那强横的修为和精湛的炼器技术,在秦归燕这儿还没小乘黄身上柔滑的皮毛有意思。
投票时,秦归燕手持散票,将两颗瓜子扔到临瞳的那个盆里,又给了亲娘一颗,很有一种“娘我不能和你回家,但我还是爱你的”的感觉,还双手合十冲她娘讨好的笑。
倒是梵朱那一票依然投给了秦莫兮。
莫语点完票,站起来说道:“本次计票结果,十二比五,临瞳获胜!”
秦莫兮又哼一声,和临瞳对视一眼,将做活时戴着的袖套取了 :“现在,就只有最后一战了。”
临瞳严阵以待:“布阵是吗?”
“不错,正是布阵!”莫语又站出来,走到院子正中解说道:“这最后一场,需要两位选手各自布置一个四季如春阵法,请裁判们、各位观众们走入阵法之中,亲身体会哪一种阵法更好!”
莫语介绍着:“俗话说得好,器阵一体,炼器就是在炼制灵器时使用和刻上各种阵法,因而会炼器的阵法都不会差,临瞳选手就是一位杰出的炼器师。”
“而咱们秦莫兮大妹子更是不得了啊,她在羲京通过了最严苛的镇魔司天级考试!大伙可能不知道啊,这镇魔司是帝尊麾下专门追查犯罪修士的衙门,其中阵法考试的结果分天地玄黄四级,能考到天级阵法师的名头,那绝对是阵法一道的这个!”莫语竖起大拇指。
“且让我们拭目以待,看这两位高手会布置出怎样的阵法?现在,比赛开始!”
莫语的手掌向下一划,小贵和苟降尘在地上划出两个足以装下二十来人的大圈。
只见秦莫兮指扣灵石,弹向圈中各处,那些灵石被隐入虚空之中,布置完一个基础的四季如春阵法,她又取出一颗白玉风信,布置到阵眼处,阵中便有微风拂起。
临瞳没用灵石,而是祭出青罗鼎,鼎盖打开,数颗苍翠晶石浮现,飞向圈中。
懂行的帝尊在玉镜后感到奇怪:“那是木灵晶?用木系的材料布置能让人暖和的阵法。”
那些木灵晶隐入虚空后,阵法中央长出一丛洁白山茶,花瓣层层叠叠,开得迷人眼,接着临瞳又用风灵晶套着火灵晶布置暖阵。
二人动作极快,秦归燕安静地坐在原地,看着他们完成了阵法。
在莫语的引导下,大伙轮流进入两个阵法体验阵法大师们的造诣。
秦莫兮的暖风阵得到大伙的好评。
“诶呀,这个好,若是没有风,这么暖和的地方难免有点闷,加了风就刚好了。”
“风也是正好的风,大了会吹得头发散乱,小了没效果。”
而到了临瞳的阵法中,大伙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是不是正在踏春。
临瞳的阵法里开了一朵山茶,又有不知从何处来的青草绿树的气息,很是清新,虽然没秦莫兮那个阵法那么暖,对于今日的气候来说却是刚好。
临瞳介绍道:“阵法的温度可以随时调节的,中间的山茶就是阵眼,转动它就可以调高和调低里面的暖度。”
“居然还可以控制!”
一位没有修为的行商观众伸手控制着阵法,使劲一扭,阵法内立时就热得大伙往外逃,他又立刻转回来:“诶哟,这个好,这个好,两位大佬当真巧思!那位秦姑娘有您二位做家人,真是福气啊。”
“不错不错,原来修士们还能做出这么多便利的东西,什么玉镜啊,阵法啊,哎呀,真是世道与以往不同了,这样便利的东西再多一些就好了。”
“这阵法消耗的灵石可多?”
秦莫兮回道:“不多,这种阵法是太医院想为年事已高的病人准备的养生阵法,一块下品灵石用一天。”
临瞳也回道:“我这边也是一块下品灵石用一天,还可以直接找修士灌注灵力到其中,只要是达到引灵境的小修士都可以了。”
如此一来,两座阵法的便利性也是不相上下,这可不是前两场各有优劣,而是两位选手水平相当,其中细致周到的巧思也令人称赞不已。
等到投票时,他们头一回打平,成了个七比七,只有裁判长秦归燕手里的瓜子能决定两位选手的胜负了。
秦归燕嘟着嘴将瓜子投入临瞳的盆里,转头跑到母亲面前:“娘,你什么时候考的镇魔司?”
镇魔司隶属于刑部,其中职位也是朝廷公职,有正经的品阶和俸禄,是和那些文官武将一样需要去考的!
秦莫兮考了镇魔司的天级阵法师,分明以后也要去做官,如何之前还对秦归燕说要留在黑水县照顾她呢?
听她这么一说,莫语也反应过来:“诶哟,小秦的娘也考到官位咧?”
秦莫兮闻言却是一笑,她伸手为秦归燕捋着鬓发:“你可是我的亲女儿啊,听说你找到了喜欢的人,当娘的能不过来看看?总要瞧瞧他是不是个好男儿才好。”
说到这,秦莫兮深呼吸,将胸腔里的酸意压下去:“本来,男人是更懂男人的,要是你爹在,这看女婿的活,他得和我一起来的,可谁叫他走了呢?只好娘多考验一番,毕竟你是我们俩的宝贝,你吃一点苦,我们两个都不会心安的。”
“小临,你来。”她对临瞳伸出手。
临瞳默默走到秦莫兮和秦归燕身边,秦莫兮拿起他的手,和秦归燕的手放在一起。
秦莫兮动情道:“你是个好男儿,人长得俊,性子也好,我们家归燕有时候有点脾气,可她心是特别好的,你们两个相处的时候也要多看对方的好,有什么事啊,商量着来,遇到一定要吵一吵的事,那就吵,只一点,一定不能说伤对方心的话,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得开心,小临,你好好待我女儿,以后……我们家都谢谢你。”
说着,秦莫兮哽咽起来。
临瞳感到自己的手背触碰到秦归燕的手掌,那掌心的薄茧轻轻磨着他的手背,让他心下一软。
他正色着对秦莫兮道:“请放心,我一定对小秦很好很好,而、而且,我知道她是很好的。”
秦莫兮含泪笑着,点头:“诶,这样我就放心了,以后,你就叫我岳母吧。”
秦归燕到底是卧底出身,演技是有一点的,她面上也带着感动,心里却感叹起来。
临哥演技好逼真啊,她都差点以为他是真把自己当秦家女婿了。
下一瞬,秦莫兮将秦归燕和临瞳都搂怀里,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后脑勺。
“娘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临瞳一顿,眼睛看向秦归燕,却见小秦面上一怔,柔和了神色,闭上眼睛,用脸颊在母亲的脸上蹭了蹭。
那感觉就像……一只已经成熟且伤重的母虎,分明毛发已黯淡,却从容的、轻柔地舔舐自己山林中巧遇的母亲,发出温情的呜咽。
第50章
清晨,秦归燕坐在院子里梳头发,见临瞳提着板凳,提着一袋菜坐到水盆前,俯身洗新买的绿叶菜,脖子上有一块黑绳系着的青莲玉佩摇晃着,啧了一声。
“完蛋了,我娘连这块玉佩都给你了,偏偏你是要进天地轮回的,估计赶不上参加我的葬礼,我娘要是看不到你给我哭丧烧纸钱,怕是要骂玉佩给错人,不对,本来就给错人了!”
临瞳抬眼睨她:“我也没想到你娘会给我这个。”
秦归燕又念:“这可是我们秦家家传的玉佩,你知道家传是什么意思吗?是我十八辈的始祖母白羽霜当年戴过的玉佩,里面有个小须弥世界,可以装好几百斤东西,本来这块玉只在秦家历代宗妇里传的。”
这下好了,秦家被三世家灭了,秦归燕又把三世家灭了,只留她、秦莫兮、秦归月三个,都是单身,这块玉也就一直由秦莫兮收着。
本来秦归燕以为要等妹妹秦归月有了看上眼的男子,秦莫兮才会将这块玉传出去,结果好嘛,让和她假扮情侣的临瞳拿到了。
偏偏秦莫兮手脚快,她是走的那天,突然拿起临瞳的手,在他手上割了道小口子,挤出一滴血让这玉佩认了主。
秦归燕当场就呆了,临瞳知道怎么回事后,也琢磨着要将这块玉还给她。
谁知这玉上面似乎被什么很强的人下了阵法,不仅可以储物,还可以释放一个很坚固的防御阵法,能挡至尊一击,以及,这玩意认了主以后,就和临瞳炼制好以后被秦归燕吃了的证道神兵一样,和经脉是连着的!
秦归燕怀疑这块玉上面的阵法是梵朱那个老东西的手笔,防的是不轨之人强夺这珍贵的玉佩
灵器,可事已至此,临瞳也没法把这块玉强行还给秦归燕,只能先戴着。
“临哥,这玉你要是戴到天地轮回里,让梵朱那老东西看见,估计他会绷不住。”
临瞳像每个心里不爽郁闷的狗狗一样用鼻子喷气:“我也觉得这玉上面的阵法是帝尊做的,看来他的阵法造诣也不俗。”
秦归燕给自己挽好的发髻插发簪:“我师父清醒的时候说过,七尊之中数梵朱最全面,他除了被《胥律》困着不能随意动手以外,阵法、炼器、炼丹、幻术,没什么明显的弱点。”
临瞳呼了口气:“到了天地轮回里肯定要和他动手,想起以后要挨他的天雷,心里就轻松不起来。”
秦归燕这会儿又幸灾乐祸起来:“青莲玉能帮你挡一下,我现在就遗憾看不到梵朱到时候的表情。”
临瞳点她:“你可真是个孝子贤孙。”
秦归燕立刻抗议:“我和他没关系好吧?再说了,他轮得到我去孝顺?他那个继承人不是都默认让昊天宗宗主的小儿子辰钟上吗?那才是要孝顺梵朱的人。”
临瞳心想,那是你没多久活头了,但凡你能多活个几年,争取下一纪的尊位,帝尊都会第一时间把你抓去羲京学习如何交接班,这和你们有没有血缘都没关系,纯粹就是小秦此人心性好,勇敢有决断,又有逆天级的天赋和聚魂境第一人的修为。
临瞳从未见过辰钟,却敢肯定,那辰钟从修为到脑子肯定全都比不了小秦分毫,只是这话不能当着小秦的面说,不然她肯定要得意洋洋的。
两人聊着天,小贵打着哈欠出来,秦归燕招呼她:“小贵,来了,走吧,咱们干活去。”
“诶,来了。”小贵应和着。
两个姑娘一起将整个驿站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临瞳洗完菜,去驿田里给黄安安、雪不在、苟降尘送吃食,然后拎着锄头,也投身春耕之中。
忙活了一阵子,苟降尘提着一大袋临瞳给他当点心吃的包子去河边上工,黄安安拉着板车去拉县里做活。
这本该是秦归燕人生最后一年里平淡无奇的一天,谁知道了中午,黄安安兴冲冲地回道:“诶,你们知道不?今天县衙门口可热闹了。”
秦归燕:“谁家的牛被偷了?”
小贵:“谁家门被撬了?”
莫语翻着账本头也不抬:“谁家老太太被调皮孩子吓得摔了一跤?”
雪不在在旁边指点:“我改成了羲京那边流行的表格记法,是小秦的娘临走前教的,这一列是结余。”
莫语:“好。”
雪不在抬头问:“谁家两口子吵架吵到衙门去了?”
黄安安怒道:“都不是!你们这帮人怎么满脑子东家长西街短的?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横行一方的大妖王、大修士吗?”
秦归燕等人齐齐回道:“那你说到底啥事嘛?”
临瞳端着托盘,将什锦炒菜、糯米排骨等端上桌,一脸对八卦有兴趣的样子:“发生啥事啦?”
黄安安:“牛县令今天宣布,本年度黑水县最佳商户评比已经开始了!”
大伙期待地看着他:“然后呢?”
黄安安:“然、然后,就是谁家生意好,交的税最多,店面最整洁,货物最物美价廉,老百姓评价高,就谁拿下最佳商户呗。”
“就这个啊?”莫语和雪不在嘀咕,“那今年应该又是翠娘了,她家铺子最卫生干净、点心最好吃,小秦的娘离开前还在那买了一匣子点心带回去给小女儿尝尝味儿呢。”
雪不在猜测:“也可能是老王烤肉坊,他们家烤肉可是咱们黑水县的招牌美食呢。”
秦归燕坐到桌边:“那他们都得庆幸我们黑山驿身为朝廷下属机构不参赛,不然比物美价廉,比饭菜好吃,谁比得过我们家?对吧临哥?”
临哥直接将所有肉菜都挪她跟前:“对。”
黄安安见他们又不理自己,狗子不高兴了:“听我说啊,县里所有商户都开始琢磨招揽生意了,你们还记得黑麟龙王之前说的玉影镜不?老灰掌柜今天特意到我这儿,问能不能借我们脚程最快的小秦带她去羲京,买一面玉影镜回来!”
莫语挥挥手:“俺们是朝廷下属机构,虽然会把民间运送书信和八十斤以下的货品,但驿卒是概不外借滴。”
黄安安道:“她说今年咱们去她家吃烤肉,全年八折。”
大伙动作一顿,一直看着小秦的临瞳看得出,小秦有兴趣了。
黄安安又说:“而且她知道驿丞大人也想买玉影镜,听说买两块可以打九折,一个县里要是有三块以上玉影镜,万兵宗会指明一位优质炼器师,往后咱们这的玉影镜有了毛病,咱们这免费维修。”
他数着:“驿丞大人你看啊,龙宫里已经有一面玉影镜了,县里再买两块,这不就凑齐三块了吗?”
黄安安继续说道:“听说现在搭配玉影镜使用的影像也配上了,叫光影玉简,里面可以存各地的戏曲,还有修真界经典的对战,对了,还有那个什么……”
他抓耳挠腮,一拍大腿,“还有羲京前两届的蹴鞠比赛,全部录下来了!”
秦归燕激动地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买!”
莫语本已心动,看小秦这样的反应,惊讶道:“哟,归燕,你喜欢蹴鞠呀?”
秦归燕不好意思地一笑:“实不相瞒,要不是我家早年有血海深仇,我长大后就不是做卧底,而是去练蹴鞠了,我师父也喜欢蹴鞠,清醒的时候带我看过好几场,老有意思了。”
莫语一拍手:“那行,买吧,一万上品灵石,还可以打九折,我拿的出来,干嘛不买呢?错过这村没这店咧。”
如此说定,当天晚上,老灰掌柜便抵达黑山,莫语将装灵石的乾坤袋递给小秦,小秦朝大伙挥挥手,拿起玉如意一抛,带着老灰嗖的一下就飞远了。
莫语将手放在额前:“小秦也不用幽影哈,那个更快咧。”
临瞳回道:“使用幽影遁术的时候,她的身体也会化为幽影,且会有一部分融入携带的人身体里,那感觉就像身体里被一团水银浸润,五脏六腑都凉凉的,还有点疼,所以她平时不用幽影带人。”
雪不在惊讶地看他:“你被她带过哦。”
临瞳不语,他能说自己出于好奇,和小秦试过幽影的多种用法么?
那感觉不仅像是被水银浸润身体,如果小秦化作幽影彻底躲入他的身体里,那么在临瞳的躯壳被人击伤前,躲在里面的小秦不会受任何伤害。
与此同时,藏于他体内的小秦随时可以绞他的内腑,便是至尊,真让人把五脏六腑绞碎了,该死也是会死的,此等诡谲的天赋神通,难怪幽影罕见,却一直被视为有史以来最强的天赋神通。
自然,秦归燕和老灰连夜去羲京,肯定要在那边住一晚,白天买完东西再回来。
莫语感叹:“正好小秦她娘结束在关外的考核和学习回镇魔司去咧,母女俩才分开没多久又要住一个屋檐下,小秦她娘和她妹肯定高兴坏咧,咱也去休息吧啊。”
秦归燕落到羲京外的时候已是深夜,按理说此时城门已经不许进人了,宵禁么,只是小秦嚣张惯了,心想只要不被发现应该没关系,拉着老灰遁入影子里,只一息的功夫,二人便从城东某胡同口里钻出来。
老灰捂着自己的背,感受被幽影遁术带着的那种惊悚冰凉感,惊疑不定地看着秦归燕,心想,这姑娘的修为深不可测啊,就她刚才那一下,只要心念一动,老灰的生死就不由己啦!
秦归燕拉着老灰进胡同口:“走走走,今晚你住我们家。”
她砰砰地敲响自家大门:“有人不?归月,我回来啦!”
吱呀一声,她背后的门被打开,邻居无奈地靠着门框说:“你妹今晚要在户部值班,你娘在刑部接了案子,她们都不在。”
辰钟好心,想要唤来仆人去衙门里和秦归月说一声,把钥匙逮回来。
谁知嘎达一声,秦家的门锁就被秦归燕用变形的黑影打开,她对辰钟随意地说了声“谢谢”,自己开了锁,带着老灰进屋去了。
对她来说,钥匙本就不是必需品,这世上从没有她进不开的门。
辰钟:这、这……算了,是她自己家,也不能算她强闯民宅,不对啊,这不是已经宵禁了吗?城门也不许开了,她何时进的城?
身为羲京城防的统领之一,辰钟神情惊疑不定,最终想起这位曾是隶属于帝尊的暗探,算了算了,一闭眼,随她去吧。
他也将房门关起来。
第二日清晨,辰钟发现帝尊身边的林总管亲自过来,带着秦归燕和她身边的那个妖修,三人一起去了万兵宗驻羲京分坛。
他看着三人的背影,心中了然,哦,这又是来买玉影镜的吧?
林总管离开皇宫后总是穿得和普通的富家翁一般,不是高官显爵都认不出他是帝尊的亲信,不过万兵宗的分坛坛主必然是认识他的。
他来带秦归燕买东西,都不需要讲价,只往那儿一站,万兵宗的人便呈上样式最好看、镜面最大的玉影镜供那不知身份的年轻姑娘、中年女子观看挑选。
秦归燕自然是选中了最好的那款,又问起来:“对了,现在配套能看的光影玉简有多少啊?”
万兵宗的人笑道:“好叫姑娘知道,这玉简如今不多,不过每日清早辰时,各地玉影镜会显示当日是晴是雨,午时有朝廷奏闻简述,戌时有各地戏曲,无需光影玉简,这玉影镜也有东西看。”
秦归燕还不放弃:“那光影玉简到底有多少呢?”
万兵宗的人面露犹豫:“这、这暂时也就两种,一种是带人打五禽戏的,是神农谷的人帮忙录的,还有一种是朝廷要求录制的、教百姓遇到天灾人祸怎么逃难的。”
秦归燕皱眉:“就这两种?”
黑麟龙王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蹴鞠赛呢?
林总管对秦归燕道:“小姐若是想看,不如到老爷的库房里看看,那儿好东西多。”
秦归燕回头和林总管对视,许久,她才纠结着问:“看上的都可以拿走哦?”
林总管默默竖起大拇指,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老灰凑在秦归燕身边小声问:“这老哥的老爷是谁啊?你认识哦?”
秦归燕同样小声回道:“不熟,主要是以前给他家老爷干活,那老爷人还是比较大方的。”
老灰恍然大悟:“那你还放弃那么好的工作,跑到关外去?”
秦归燕:“你不懂,羲京居大不易,随便买块玉影镜都要一万上品灵石,哪像关外啊,想花钱都没地方花。”
林总管心想,再让秦姑娘这么扯下去,帝尊进天地轮回前,非得把历年攒的金银都塞她陵寝中做陪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