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此女正是李敬儒最宠爱的小女儿, 李念瑶。
李念瑶的年纪与东方承渊相当,比东方沧溟小了三岁,自幼便入宫当了公主的伴读, 跟两位表哥的关系十分亲近,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此时的李念瑶已经控制不住情绪, 泪眼婆娑地扑进了东方沧溟的怀中, 朝东方沧溟哭诉自己这半年来有多担心这位失踪的表哥。
东方沧溟的神色有些尴尬, 毕竟这一趟回来,两人已经成长得与孩提时期相去甚远。但李念瑶哭得实在厉害,又不好推开, 东方沧溟只能僵硬地拍拍李念瑶的背安抚, 有些紧张地垂眼看向南宫就。
而南宫就的思绪则是随原著的剧情飘到了天边。
之所以说李念瑶是尘洛洛的最强情敌, 无非是因为尘洛洛的前三位后宫对尘洛洛可谓是死心塌地、从一而终,但东方沧溟不同。作为落难复仇流的傲天,于情于理, 东方沧溟的复仇之路都少不了各种女性角色的强力辅助的。
虽说漫有你是一篇纯正的纯爱狗血文, 东方沧溟也是铁血只认尘洛洛,但不代表女性角色不能一直倒贴极具魅力的东方沧溟啊!
有时候情敌的出现不仅能推动主CP的感情升温, 还满足了一部分喜欢酸涩走向的受众, 所以东方沧溟的支线中对李念瑶的设定还是比大多数炮灰配角完整得多的——至少在她死前,戏份多到直逼尘洛洛。
没错, 李念瑶出场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在引起尘洛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嫉妒情感、并被东方沧溟榨取掉所有利用价值后,死在最恰当的剧情点, 是个比时将还要炮灰的纯工具人。
老实说, 南宫就一直觉得这小姑娘也是够倒霉的。
李敬儒贵为丞相,又是先后的娘家人, 手中本就握着不少权力。李念瑶算李敬儒老来得女,且是李敬儒唯一的女儿,她出生那年,李敬儒高兴得给周边十城施了足一月的善粥,这般炫耀,天下还有谁人不知李敬儒最宝贝的就是他那颗掌上明珠李念瑶?
可自先后去世后,李家再送入宫中的旁支便一直没有诞下皇嗣,李敬儒又是坚定的太子党,陆陆续续被削弱了不少,这李念瑶便也跟着遭了不少次暗杀绑架,目的就是逼迫李敬儒进一步让权。
当然,李念瑶的灾祸不断的设定或许都是在为东方沧溟支线的助攻剧情作伏笔罢了,李念瑶本人是完好无缺地活到这个岁数,并且心思仍是纯真善良的。
李敬儒从一开始就打算亲上加亲,将李念瑶许配给东方沧溟,以巩固李家与天家的关系。没想到东方沧溟忽然失踪,生死不明,李敬儒又执意要保留东方沧溟的储君之位,一时间孤立无援,更是将李念瑶推到了危险的悬崖边上。
李家的女人从来都是花容月貌,李念瑶的长相尤其突出,据说与先后长得十分相像。
虽然颜值设定上绝对是不如尘洛洛的,但在南宫就看来,审美还是要多元化,李念瑶长得与尘洛洛那种楚楚可怜的小白兔相貌截然不同,是五官深邃得多的明艳美人,就算说是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相貌好看,当公主伴读时的表现也十分优秀,父亲还是当朝权臣,其他皇子能不打上李念瑶的主意吗?
不止是东方承渊,就算是其他年纪尚小的皇子,都趁着东方沧溟失踪的时候,在各自势力的怂恿下对李念瑶展开了追求。
可惜原著中的李念瑶始终心系东方沧溟,对其他人的追求从来是委婉拒绝,不少人追求不成,觉得丢了面子,便想到要绑架胁迫、霸王硬上弓。
所以在东方沧溟回归皇都的时候,李念瑶已经处在危机边缘,在原著的最后结局也是为掩护东方沧溟的行动而死去。
但那时候离登基只差最后一步的东方沧溟为了巩固势力,早就对外宣布要立李念瑶为太子妃了,原著中的李敬儒为了东方沧溟的大业,强忍丧女之痛,协同化了形的尘洛洛,给其他党派演了一出李念瑶尚未身陨、与东方沧溟成婚的大戏。
当然,原著中这成亲被东方沧溟当作是与尘洛洛的假戏真做,这点就不多说了。
总之,李念瑶的命运注定是个为衬托尘洛洛的感情而生的悲惨炮灰女配。
一想到此,南宫就便有些愤愤不平,这也太脸谱化太套路了吧?炮灰也是有人权的好不好!?
…
“在想什么?”
耳边响起时将的声音,猛一下让南宫就回了神。
只见其他人正定定地望着他,李念瑶早就收起了眼泪,似乎是叙完旧后又谈论了一番,刚刚询问了什么事情,在等他回答。
时将不好让他太尴尬,便用半魂在南宫就耳边说道:“方才李丞相提到,当今圣上重病已久,希望你能出手救治。”
南宫就面容纠结地答道:“我去救皇帝?认真的吗?”
时将道:“你可以试试。”
南宫就道:“伴君如伴虎,我要是进宫后因为说话难听被砍头了怎么办。”
时将道:“那我给你陪葬。”
南宫就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了一些:“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识海中的时将似是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的半魂一直在你的识海中,怎么会让你有所不测呢?”
……对哦。
他可是在叁酒峰看过《给皇帝酿了两壶酒后,我年薪万两黄金》的万茶道创始人,教程、title跟金手指都应有尽有,确实没必要顾虑这种小问题。
在变换了几百个表情后,南宫就似乎终于考虑结束,朝李敬儒道:“可以是可以,但我要用什么原因进宫,又如何能取得皇上的信任呢?”
南宫就的顾虑是合理的。比起身体的病,皇帝的疑心病或许要更重,确实不可能贸然信任外来的医师。
东方沧溟思索片刻,低声询问李丞相几句,又道:“实不相瞒,我觉得可以在二弟的母妃这边下手。”
如今朝中势力以四皇子东方承渊为大头,宠妃所生的三皇子与五皇子亦各自拉拢了不少势力,至于六、七皇子年纪太小,基本是亲王在背后控制,同陪跑的差不多。
唯独这个二皇子总是让人忽略。
毕竟二皇子的母妃云妃本就出生低微,只是因为相貌美艳才被皇帝宠极一时,侥幸生下了二皇子。
本来云妃若是性格刚烈一些,还有可能母凭子贵,为自己争得一些地位。但偏偏云妃性格本就柔弱,又在坐月子的时候被其他妃子设计,落下了病根,皇帝见她身子越来越差,二皇子也是天生平庸,便没将这母子俩放入眼中好好看待过。
东方沧溟的计划很简单。
二皇子在宫中与体弱病多的云妃相依为命,本又无意涉足朝堂,既然东方沧溟无法立刻回宫,那不妨先以为云妃调养身体为由,将南宫就安排入宫,先是拉拢无依无靠的二皇子,借二皇子之手分裂几个弟弟与亲王的联盟,再由李丞相之口装作无意间透露南宫就是修仙界的神医一事,引起皇帝的注意,实现一石二鸟之计。
南宫就心中微动,或许他这半年间,对东方沧溟的救助真的将东方沧溟改变了。
原著中这段剧情并没有南宫就的戏份,而东方沧溟的黑化值也很高,是用了假的七梵长生花来跟二皇子做交易,在利用完二皇子后,又“意外”让皇帝得知七梵长生花在二皇子手中,顺便将二皇子也一并除了去。
可惜孝顺的二皇子直到被牵连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拼了命藏起来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七梵长生花,还以为自己的母妃能好好地活下去。
而现在的东方沧溟即使也是利用二皇子,至少不是取一朵假花来骗他,而是真的让南宫就去救云妃。
“那我能跟着大师兄一起吗?”一直沉默的尘洛洛忽然严肃问道。
剧情走得太顺利,南宫就都差点忘记尘洛洛并不是被东方沧溟带来,而是作为护卫跟着过来的。这会儿尘洛洛肯定对自己的定位比较茫然,希望跟着南宫就一起行动。
按理来说,神医身边带着个小药童也不算突兀。
尘洛洛一直跟南宫就形影不离,东方沧溟倒也没什么意见,刚想点头答应,却被南宫就打断:“不,你要留在丞相府中保护殿下。”
来到人间界就不能像之前那样称呼了,南宫就自然而然地改了口。只是在场的几人听了这话,神色都变了变。尤其是李敬儒跟李念瑶,似乎是被南宫就嘲讽了丞相府的人保护不好东方沧溟一般,怎么听怎么不舒畅。
尘洛洛可不管其他人是什么表情,难得表现出不满,直接道:“殿下不需要我保护。”
东方沧溟没跟尘洛洛的无礼计较,但也对南宫就的回答很是疑惑,道:“我回皇都一事如今无人知晓,舅舅府上都是自己人,老师大可不必为我忧心。反倒是宫中危机四伏,老师带上洛洛,有个照应,或许更好。”
南宫就的态度却是十分坚决,又强调一次:“不带。在皇都不比在妙行观,殿下的安危最重要。”
南宫就鲜少用这种语气对尘洛洛说话,尘洛洛一听便不敢再任性,只能委屈地闭上了嘴,粉瓷一样的小脸泫然欲泣。
而东方沧溟则是稍稍有些脸红,虽然很快又隐了去,但还是被时将注意到了。
其实并非是南宫就想要强行拉郎,而是在这段剧情进行的期间,东方沧溟的行踪会不慎被其他党派察觉,好几次都要靠尘洛洛打掩护、伪装成没羞没燥的情人,才能堪堪躲过追查。
南宫就想要按原著走剧情,那尘洛洛只能跟东方沧溟捆绑。
更何况尘洛洛在漫有你的世界跟行走的引诱发情剂一样,若是跟他一块进宫,被别的皇子看上了,那倒霉的不还是南宫就。
只是……为什么时将也定定地看着他啊!
为什么他会觉得时将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里头好像还带有那么一点儿委屈和埋怨啊!?
南宫就低头喝茶,假装没看见时将的眼神。
但时将的半魂在耳边发出的声音却是拦都拦不住:“我的安危就不重要了吗?”
不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东方沧溟攀比这个事情啊?对李丞相府上的安保护卫真的很不礼貌诶!
那他到底是进宫还是不进宫?
保护你,我另有人选啊!!
幸好李敬儒对两人暗戳戳的互动浑然不觉,见尘洛洛跟东方沧溟对此安排都没有异议后,很快又将话题拉回进宫的安排中,这才让南宫就勉强躲过时将的眼神攻击。
…
计划敲定后,李敬儒便开始着手布局牵线二皇子与南宫就。
而南宫就也从富商小少爷的形象又被转换成神秘医修的模样,一身兰色鹤羽纹衣袍,搭配随意半扎松散的如墨长发,立于翠竹之下,竟颇有世外高人之姿。
——不开口的话。
“若一个月内不能按计划探完,李丞相会接你出来。”时将在马车前对南宫就再三叮嘱,“我的半魂无法时刻清醒,你要保护好自己。”
南宫就本想吐槽这话未免太过煽情,可是目光一落到时将布满担忧的脸上,吐槽的话又卡在了喉咙。
最终只能点点头。
入宫的马车渐行渐远。
一名戴着斗笠的兰衣少侠同冬日飘下的白雪一般悄声无息落在时将身后。
正是被南宫就摇来保护时将的南宫勿。
第72章 第72章
进宫的一切比南宫就想象中顺利得多。
本来后宫是不允许宦官及太医外的男子入内的, 想要使用外来的方子,还得转由太医院审核检查过后,才有可能让妃子用上。
但人间界对修士们十分敬重, 南宫就药修的身份算为他谋了点方便,加上皇帝确实病得久了, 太医院也焦急, 对李丞相所介绍的仙医便更加网开一面, 直接以客卿的礼数招待,都想看看修仙界的药修是个什么水平。
也因二皇子的母妃云妃实在被忽视得厉害,连太医带着南宫就这个生面孔去会诊都没有宫人在意, 只当是太医院又来了新人, 或者又是二皇子找来的游医, 来云妃这儿做无用功。
“这段时间,仙师便住在这个小苑中,若是需要用到太医院的药材, 便让门口的小邓子给您带路。宫中规矩多, 能住进来已属不易,还请仙师莫要随意走动, 不然奴才可不好交代。”
说这话的人正是李丞相提前打点好的老太监, 似是在宫中地位不低,对南宫就的态度说不上特别恭敬, 但也算面面俱到。
老太监将南宫就领到暂住的小苑中后, 留了个看起来十五六岁、名唤“小邓子”的小太监在门口候着,也不知道是为了伺候还是为了监督。
不注重归不注重, 外来人给妃子会诊还是要走一段流程的。所以南宫就进宫头两天都没有其他事情做, 在小苑中待得无聊,便让小邓子带去了太医院。
太医院对南宫就的到来表现出的兴趣不大, 憋不住好奇的,也不过是多扫了几眼。毕竟二皇子十分孝顺母妃,二皇子招揽一些所谓的民间神医入宫,在太医院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在南宫就的医术还未展露前,先低调行事才是正解。
有些医官比较通窍,隐约有听说人是李丞相介绍的,更是对直接对像来太医院观光一样的南宫就视而不见,免得惹是生非。
太医院中的药材大多是民间的较为珍贵的药材,药册上也有写着修仙界的奇花妙草在库,只是这些药材管控严格,大多都是为帝王储备,不可能用在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身上。
南宫就环视了太医院一周,心中实在诧异。
这太医院的布局精妙,冬暖夏凉,也算有些灵气。但比起药材,放置在百子柜旁的一尊玉雕小像,比太医院的所有摆设都更引人注意——这竟是一尊女子的雕像。
这尊女子的玉雕小像雕刻得十分精巧细致,被供奉在一座用紫檀木雕成宝塔造型的神龛中央,神龛上仅书“药仙顾柔”四字。女子的面容清丽,神态悠然。装扮有些像观音的模样,头戴明珠高冠,身着罗裙天衣,奇就奇在小像手中所持的并非玉净瓶或是象征健康的吉祥物,而是一手持药,一手仗剑。
这让南宫就不得不再三流连观望。
求医问药的地方,布下风水阵、供奉医仙药仙、贴上吉祥黄符,都是能理解的……但这尊雕像未免太诡异了!
且不论药仙为何要仗剑,先姑且理解为驱赶病痛的意思,可南宫就转为药修多年,竟从未听说过有这个神仙,也没有瞧见其他关于这位“药仙”的生平介绍!
这可是在太医院,难不成大祁的天家受人蒙骗,偷偷供奉了邪修?
南宫就左看右看,实在忍不住问跟在身后的小邓子:“你可知道这尊雕像是何时开始供奉,有何渊源?”
小邓子恭敬答道:“奴才入宫的时间不长,只知这药仙大人已经供在太医院很长时间了。至于有何渊源,恐怕要问太医院的医官大人们才知晓哇。”
这话听着不像假的,南宫就左右张望一会儿,正巧一坡脚的老医官正一瘸一拐地从旁边的过道路过,南宫就没多想便直接拦住这老医官,礼貌问道:“这位大人,打扰了,我是二皇子领来为云妃会诊的游医。能否向大人请教一下,百子柜旁这尊雕像供奉的是何人,有何渊源?”
老医官看着约摸五六十岁,留着一把山羊胡子,面中带有疲色,但眼神却是闪着灵光的。此时忽然被南宫就拦下,似是有些不悦,但也开口答了南宫就的问题:“上头不是写了‘药仙顾柔’了吗?这位仙人已经在宫中供奉数百年了,据说曾经救过开国圣上的命。”
看老医官不想搭理的样子,南宫就屈身感谢了老医官的解答,便不再多问。
“你有听说过这位药仙吗?”南宫就滴滴时将。
时将的半魂答得很快:“未曾听过。不过既然已经供奉数百年,在庄中翻阅一下古籍,或许能找到线索。”
连时将都没有听说过的神仙,实在太过可疑。但南宫就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天家铲除邪修,所以并未太过将此事放在心上,只随便应下。
时将看南宫就似是怀有其他心事,沉默片刻,又问:“你为何要给那老医官下咒?”
南宫就意外道:“你发现了?”
方才老医官解答完离去后,南宫就状似不经意间,在小邓子看不见的角度偷偷掐了个追踪咒,弹到了老医官背后。
虽说在宫中被压制得厉害,但对普通人下一个简单的追踪咒,南宫就还是勉强能使出的。
只是这件老医官涉及到后续的剧透,南宫就担心被66警告,无法对时将明说,只能含糊解释:“天家的太医身份特殊,通常只会挑选身强体壮的人在任,十分忌讳身患顽疾或是有肢体残缺的人留在宫中,免得晦气冲撞了天家的贵人。我看这老医官患有坡脚旧疾,但穿着打扮又不似位高权重之人,觉得十分可疑,便留了个心眼。”
时将有些讶异,事实上他与南宫就有一样的思虑,只是没想到南宫就竟不用他提示便做出了这个判断。
看来他真的是有些小看了南宫就。
时将的语气中带着笑意,道:“你真是聪明。”
南宫就猛地一捂耳朵,这动作来得突然,吓得旁边低着头的小邓子都忍不住抬头观察一眼。
时将不是没有夸过他,只是南宫就发现,自从时将出关以后,跟他说话的语气好似变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
只觉得时将说出的话总会让他的耳朵发烫,连心都像被猫爪挠了一样,痒痒的,让人有些难受。
…
两日时间过去,给南宫就走的流程也只是做做样子,南宫就很快被一位李丞相买通的医官带进了后宫,去给云妃会诊。
云妃的相貌果然十分美艳,只是久病缠身,整个人精神气非常差,连对二皇子强颜欢笑的力气都使不出。
南宫就只把了个脉便知云妃与尘洛洛一样,是身体里头吸的寒气多了,才落下的病根。云妃出身低微,二皇子又不受宠,领不到名贵的药材,太医们也就做做样子,只当作普通风寒来治。
而南宫就治尘洛洛治得多了,治疗云妃的病情简直是轻而易举,就算难以在皇都使用灵力炼药,光是南宫就乾坤袋中备着的灵植和丹药,就已经碾压宫中的药材。
才半月过去,云妃的身子便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二皇子大喜过望,将画有宫中布局和暗道的地图都递了给东方沧溟。
李丞相寻了个机会,不动声色地将南宫就治好云妃一事宣扬了出去,没过多久便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被皇帝召去会诊的日子竟比预估的还要早一些。
这回带南宫就去面圣的除了太医院的医官,还有二皇子与李丞相。
南宫就本是修士,在宫中规矩这一块被管得并不严厉,提前被宫人指导了面圣的礼数,便往皇帝的寝室走去。
时值初秋,天气尚未开始转冷,皇帝的寝室中燃着熏香,一方面是用作宁心安神,一方面又用作掩盖呛鼻的药味,不浓不淡,气味正好。
皇帝卧在床上,神志还算清醒,但精神实在不佳,话也未说几句,只招南宫就去把了个脉,上下打量南宫就一番,问道:“听闻仙医原先是修仙界的医修,不知师出何处?”
南宫就道:“回陛下,在下出身逍遥宗,乃三长老座下弟子。”
“竟是逍遥宗的仙人……”皇帝喃喃一句,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又道,“那仙医可能看出,朕患的是什么病?”
南宫就用余光扫了寝室的宫人一圈,沉默片刻,道:“陛下忧心天下子民,乃积劳成疾也。”
这回答跟其他医官一样。
皇帝听后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只挥挥手让南宫就退下,很快又睡下了。
等回到小苑,李敬儒将其他人退下,才开口问道:“仙师可有看出其他问题?”
南宫就先是在门上贴了个静音符,确认门外的小太监听不见屋里头说话了,这才开口道:“熏香有毒。”
李敬儒霎时大惊失色,后退几步,缓了缓,才道:“可陛下寝室中的宫人每日都同吸此香,未有一人似陛下一般病倒啊?”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对仙师的医术不曾有疑,只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还望仙师海涵。”
南宫就摆手示意无碍。
他自然不是随便猜的,但也不算是自己看出来的,毕竟光把个脉怎可能一下子就知道问题出在何处?当然是因为原著中有写明,皇帝就是中了这熏香的毒而死的。
只是南宫就口说无凭,还是得用实际证据说话,只能朝李丞相道:“确实事关重大,丞相有顾虑也是应该的。还请丞相帮忙取一些陛下所燃的熏香予我,我自有法子验证。”
李丞相听罢,虽然心中惊诧,但还是慎重点头应下。
而后几天,南宫就又陆续为皇帝熬了几幅中药,虽是让皇帝的精神好了一些,但远远未到痊愈的程度,这“神医”的名号也渐渐似其他被二皇子寻来的医者一般淡化了去。
倒也不是南宫就没有法子救皇帝,而是天道要让皇帝死,皇帝不得不死。但皇帝对东方沧溟还有用处,也不能现在就死,只能用这个法子先吊着皇帝的命,让他撑到东方沧溟夺权成功后再死。
李丞相的眼线四布,不多时便将皇帝寝室中燃的熏香拿到手,通过小邓子的手交给了南宫就。
也是在同一个晚上,南宫就的追踪咒出现波动,那名坡脚的老医官遭到了暗杀。
…
等南宫就在七拐八弯的假山中寻到老医官时,两个刺客正准备将老医官抛到莲池中,伪造出老医官失足落水而亡的假象。
南宫就用不出灵力,但逍遥宗的剑法还能傍身。
两个刺客一时半会竟近不了南宫就的身,正想撤退,不料南宫就忽然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杯茶水迎面泼出,两人闪避不及,被泼了个正着,都还未退出到假山外,就被迷晕了去。
南宫就将两人的面罩扯下,掐开两人的嘴巴,用随便捡的树枝往两人嘴里探了探,果然勾出了藏在舌下的毒药,灭了两人失败自尽的后路。
【有时候连我都会怀疑宿主做这种事的时候是不是过于专业了。】
66忽然发出评价,把南宫就吓了一跳。
南宫就在脑域中抱怨道:“偷鸡摸狗我一向是专业的好吧。你别忽然冒出来,吓死我了。”
【所以说宿主为何会这么擅长偷鸡摸狗。】
南宫就郁闷:“那不是你这个系统该管的事。”
过了一会儿又烦躁道:“好歹我也算博览群书(虽然是网文),这种死士嘴里会有毒药不是常识吗?之后还要用上这俩证人,要是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咬咬舌头就挂了,那我不得气死。我的阅读经验不允许我犯这种低级错误。”
好像很有道理,66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那旁边那个老医官怎么处置?】
“他也该死。”南宫就道,“但他还得帮我们走完剧情再死,你懂吧。”
第73章 第73章
南宫就在宫中调查的同时, 时将和东方沧溟在丞相府中也一并着手拆分朝中势力。
“如今朝中手握南北军权的分别是镇南大将军庞应和镇北大将军周巡,”李敬儒将一枚代表东方承渊的墨绿玉石放到镇南大将军的名字边上,“庞大将军的意思尚不明朗, 但这半年间的行动,似乎隐约有支持四皇子的趋势。而周大将军……”
李敬儒抬眼看向东方沧溟, 又将代表东方沧溟的藏蓝宝石推离, 欲言又止。
东方沧溟道:“丞相不妨直说。”
李敬儒抚了抚胡子, 面向时将道:“周大将军的独子周子灿,曾与太子殿下的长姐大公主定下娃娃亲,而大公主的母妃又与先后情同姐妹, 周大将军便一直是坚定的太子党。”
这周子灿三岁就将兵法倒背如流, 五岁便有模有样地舞刀弄枪, 是兵家万里挑一的天才。周巡在周子灿身上倾注了全副心血,周子灿亦不负周巡所望,十四岁开始带兵, 十七岁被封将军, 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可惜, 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未能活过二十岁,便战死在北疆。
就连周巡也没有想到, 周子灿会死在那一战。
明明面对更庞大的战役、更狡猾的对手, 周子灿都能全身而退,偏偏在这么一场胜券在握的收尾战中, 周子灿就这么随随便便就被摘了首级。
周巡不是无法接受战败的人, 但这场战役输得实在太过诡异,参战的士兵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根本找不到一个人证能告诉周巡,周子灿到底因何而败。
周巡强忍丧子之痛,暗中调查了一番,可还未查出其中有何隐情,皇帝就用英雄已去为由,在周巡尚不知情的时候,直接将大公主的婚事重新敲定,送去邻国和亲。
谁人都知大公主与周子灿两情相悦,只等周子灿打胜仗回来后喜结连理。
可周子灿死后,大公主不止不愿归还周子灿送出的传家宝——一支嵌着雪玉的金簪,甚至连慰问都不曾有过一句,让周巡倍感心寒,只叹天家薄情。
在接连受到多番打击,又不知在背后调查出什么原因后,周巡对天家产生了怨恨。虽然周巡一心为国、心有抱负,面上并未说什么,只在朝中保持中立态度,但想要他重新拥立东方沧溟,恐怕比登天还要再难一些。
李敬儒说完,长叹一口气,房中几人顿时陷入静默。
这庞应听着是个聪明人,局势变动后,或许还能稍加拉拢,但周巡那边,恐怕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
一抹俏丽的鹅黄轻衣忽然敲门而至,一下子打破了略显沉重的气氛。
李念瑶与丫鬟捧着食盒轻巧走进房中,将食盒中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和甜羹放到小厅的茶桌上,甜甜朝三人道:“爹爹,沧溟表哥和时大哥,你们都商量一整天了,肚子饿了吧?我刚刚做了一些吃食给你们填填肚子,吃饱后再聊吧。”
说着,又到门口把对招的尘洛洛和南宫勿也喊了进来一块吃。
天色确实不早,月亮也早就挂到高枝顶上。只是几人聊得太过入神,都没留意时间流逝。
“这丫头真是不懂事,也不看我们正在商议大事,就这么毛毛糙糙地进来打扰。”李敬儒嘴上是这么说,但表情明显是在炫耀自己的小女儿,边说边笑着招呼几人先去吃饭。
办正事的时候,东方沧溟和李敬儒倒也没那么多穷讲究,这些天都已经习惯与众人坐下来同桌吃饭。
几人围桌坐下,饭菜做得不是很精致,但味道十分可口,看得出确实是李念瑶亲手做的。
时将胃口不大,这几日又总为宫中的南宫就忧心,没吃多少,很快便放下筷子。
李念瑶见状,立刻打了一碗甜羹递到时将面前,道:“时大哥,是不是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啊?你身子弱,我还做了比较好消化的饭后甜羹,若是吃不下饭菜,不如尝尝这甜羹?”
时将颇感意外地接过甜羹,温和道:“李姑娘莫要误会,你做的饭菜都十分美味。只是因为今日天气转寒,我胃口变差了一些罢了。真是谢谢李姑娘的关心。”
尘洛洛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夹菜,南宫勿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吃饭不说话,东方沧溟则是挑眉看了两人几眼。
李敬儒看小女儿只给时将打了甜羹,忍不住拆台道:“我说瑶儿啊,你平时做饭就那几个样式,也不会配上甜羹,今天怎么忽然大秀身手、给我们加菜了?”
李念瑶一下子紧张起来,娇嗔道:“我这不是新学了几样,想让几位哥哥先尝尝看嘛!爹爹你怎么还拿我打趣呢,都让哥哥们看笑话了!”
“哦?是几位哥哥,还是一位哥哥?”李敬儒调侃起小女儿来根本收不住,毕竟他这小女儿貌似情窦初开了,对时将的感情藏都藏不住。
他本就没有必须将小女儿送入天家的执念,以前只是想着李念瑶跟东方沧溟若是能亲上加亲更好罢了,如今表兄妹俩凑不成一对,李敬儒也没有什么意见,只要李念瑶开心便是好的。
更何况一段日子相处下来,他对时将的评价也颇高,此时也想为自己的小女儿推波助澜一把,“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李念瑶被李敬儒的话羞得满面通红,赶急赶忙又打了一碗甜羹送到李敬儒面前,试图堵住李敬儒的嘴,道:“爹爹,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办吗?赶紧吃甜羹,别说了!”
李敬儒一阵大笑,倒也没有再继续调侃李念瑶。
李念瑶看李敬儒不说了,才敢偷偷抬眸看向时将。
沧溟表哥回来后,还带来了谋士和护卫,个个都是一表人才,身上带着仙气。尤其是那肤白胜雪、神色冷清的时大哥,更是如谪仙一般,将平日鲜少见生人的李念瑶都看呆了。
李念瑶一开始还不太敢与时将亲近,可后来真正接触后,李念瑶才发现,时将明明看起来像一支冬日的寒梅般不近人情,心底却是如春日的暖阳一般的柔和。
虽然沧溟表哥很好,爹爹也一直有意撮合她跟沧溟表哥,但李念瑶心中一直只将东方沧溟当作家人看待,从未对东方沧溟有过其他想法。在时将出现在她的世界后,李念瑶便更加坚定,自己对东方沧溟的感情与对时将的感情时不一样的。
这边厢的李念瑶还在心中期待时将能夸奖她方才新做的甜羹,那边厢的时将却在李敬儒的调笑中罕见地心不在焉起来。
一直默默吃饭的南宫勿眼皮一跳,忽然抬头,正正对上了时将有些慌乱的眼眸。
“你兄长出事了,快,进宫。”
…
虽说南宫勿进皇都也被压了修为,但单论功法,南宫勿在人间界亦难以找到对手,拿着地图潜入皇宫,并非难事。
待南宫勿按时将的指引找到窝在假山后头的南宫就时,南宫就摸着下巴,正对着三个被他五花大绑在地上的人一筹莫展。
南宫勿郁闷:“你在干嘛。”
来到皇都的南宫勿早就将逍遥宗的弟子服换成一身朴素的玄衣,又擅长隐藏气息,此时真的跟隐在暗处的影卫一样,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人在哪里。
显然南宫就在夜晚的深宫中干这种事还是有些心虚的,南宫勿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南宫就瞬间被吓得弹射起飞。
在看清来人是南宫勿后,南宫就才放下心,冲过去揍了南宫勿肩膀一拳:“你怎么跟个鬼一样,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是不是想谋杀亲哥啊??”
南宫勿轻巧躲过南宫就的拳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南宫就,道:“我想谋杀你,方才就杀了。”
他说得对,去约架回来的南宫勿很明显又涨了修为,完全不是南宫就用损招就能对付的水平,几乎是动动手指头就能将南宫就碾压的程度。
但南宫就身上自带亲哥血脉压制,丝毫不畏惧自己这个人形兵器弟弟,张口就是骂街:“我还想问你来这儿干嘛呢?我不是让你去保护时将,你跑了让他一个人怎么办?现在外面危机四伏,动不动就一群死士来暗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啊!”
南宫勿直接对南宫就翻了个白眼。
且不说时将平时就很擅长用自己的能力脱离险境,他是真的想拜托南宫就清醒一点,现在根本没有人发现时将是最近搅乱朝堂的幕后黑手好吗?东方沧溟才是那个动不动就被暗杀的活靶子。
也不知是哪个党派的眼线非常敏锐,东方沧溟才入丞相府没几天,就已经被摸到了痕迹。
光是南宫勿来到皇都这半个月,东方沧溟已经遭受了不下五次危及生命的暗杀,以及各种层出不穷的小危机,若不是尘洛洛在场帮他挡了或是躲了,恐怕东方沧溟都活不到现在。
“就是他说你有危险,才让我进宫帮你的。”南宫勿看着南宫就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布满紧张就忍不住一阵烦躁,又道,“别讲废话了,这片地方很快会有守卫来巡逻,地上这三个要怎么办?”
如果不是南宫勿的语气中充满了嫌弃,南宫就应该会为前面那句话感动三秒。
不过这儿确实不适合两人谈话。
南宫就跟南宫勿拎着三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飞速藏回在宫中暂住的客卿小苑。
“两个死士你想办法带到丞相府,交给东方沧溟审,他比我们更有办法撬开他们的口。”南宫就将老医官一把甩到墙角,又找了团穿过的袜子塞紧老医官的口唇,“这老头我会送回太医院,你趁天黑赶紧回去吧。”
南宫勿道:“我也可以帮忙带信。”
光把两个昏迷的死士带回去,南宫勿也不知怎么说清前因后果,便多提了一句。
“没关系,时将会知道的。”南宫就心想,与其留下字条这种有一定隐患的证物,还不如直接对识海中的时将口述,私密度还更高些。
没想到南宫勿眉头皱得更紧,冷声问道:“为何他会知道?我一直想问,你跟时庄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南宫就一脸莫名其妙,他跟时将还能是什么关系,当然是指定商业合作伙伴、优秀的大夫和病弱的美人、倒霉穿书者和人形金手指的关系啊!
“这,我有特殊的联系方式。”南宫就不能暴露时将藏在他识海中的半魂,只能含糊道,“你这话问得好奇怪,任谁看了都知道我跟时将是……好兄弟吧?”
好吧,南宫就其实也觉得自己跟时将的关系或许比商业合作伙伴更要好一些的。
而且脑中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些不该在这个严肃的时刻出现的画面,让南宫就忽然又是挠脸,又是抠手指头,还突然踹了地上昏迷的老医官一脚。
毕竟人在尴尬的时候总喜欢装作很忙的样子。
南宫勿那双与南宫就极相似的星眸中闪烁着跟南宫就完全不一样的寒光,继续冷声道:“我怎么觉得他对待你的态度不像是好兄弟呢。”
南宫就脑子里不该出现的画面一下子被南宫勿这句话浇熄了去。
这话就很伤人了哈,听着跟南宫就口中的“好兄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其实时将并没有那个意思一样。
“你少管,赶紧把这两个废物带出宫!”南宫就不爽地催促南宫勿赶紧滚,少待在宫中影响他的心情,被陌生人瞧见了,还可能误会南宫就精神分裂出另一个人格的实物呢。
“我也不想管,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好兄弟怕是要在丞相府办喜事了。”
被使唤来使唤去的南宫勿的心情也很不美妙,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后,便像拎垃圾出门扔掉一样,拎着两个死士消失在深宫的隐秘处。
南宫就一头雾水。
办喜事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清楚啊!
第74章 第74章
南宫就当然不会直接问识海中的时将。
当务之急是先处理这老医官的问题。
事实上, 一把温柔刀只擅长撒狗血不擅长写正剧,吸引的读者大部分也只爱看狗血,所以漫有你中很多权谋斗争的剧情都是一带而过, 属于正剧剧情描述得多一点都会被骂在水文的程度。这也直接导致了南宫就即使手握剧本,也难以将剧情细节一一还原。
原著中的东方沧溟回到皇都时, 东方承渊的阵营已经拉拢了不少势力。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 站过队的大臣们俨然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绝对不会因为真太子的突然回归而改变立场,除非他们所站的东方承渊彻底失去翻身之日。
况且,以前的东方沧溟为人实在太过正直, 自命清高, 半点不会来事。要真让东方沧溟当了皇帝, 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快到头了,又怎么会支持东方沧溟将东方承渊掰倒?
这部分权谋斗争本来可以写得十分精彩,但一把温柔刀被评论区骂了几百条注水后迅速滑跪, 大手一挥直接给所有人降智, 剧情像坐了火箭炮一样飞速过完,只留下让东方承渊彻底失去翻身之日的原因, 是东方承渊并非先后亲生、甚至根本不是皇帝的骨肉这个含含糊糊的真相。
…
“时将, 时将?醒着吗?”
房中一灯如豆,老医官被绑在角落处还未清醒, 南宫就坐在书桌后静呼识海中的时将。
时将是过了小半时辰后才回应的, 似乎是因为本体正在卜算,所以无法分神回应。这会儿听见南宫就呼唤了, 便在南宫就耳边带了点紧张问道:“你没事吧?”
“小问题。你怎么让南宫勿过来了, 杀鸡焉用牛刀,让他守在你身边。”南宫就边在脑中回答, 边摸出李敬儒暗中派人送来的熏香,难得严肃道,“先说正事,这是李丞相帮我取来的,皇上寝室所用的熏香。”
皇帝的寝室一般燃的都是龙涎香或沉香,大祁的皇帝也不例外。这熏香看着普通,也就是混了一些药材的龙涎香,即使长期吸入体内,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大祁现今的帝后情深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而这熏香制作的背后,还有一桩让天下男子都啧啧称羡的美谈。
事情还要追溯到皇上病倒后,皇后日日为皇上的身子牵肠挂肚,先是多番命人到专注修医修药的宗门寻求妙方,又在半年前千辛万苦到麒麟宝阁中重金拍得一种叫做‘凝月华’的仙草。
凝月华对药修来说并不陌生,其功效是镇定灵脉、快速聚魂,常用于修士进阶时炼作丹药辅助,即使在修仙界也是比较贵重的草药。而对人间界的病人来说,凝月华更是有定魂的神效。
但这凝月华又通常只生在在修仙界随机开放的秘境中、能够毫无遮挡地映照在月光下的露水池边上,且周围常年群居着一种外形有些像犀牛、头顶长有两根长角、唤作露池犀的巨兽,想要完整地摘取凝月华入药并非易事。所以每每麒麟宝阁有凝月华拍卖,价格都只高不低。
皇后拍得凝月华后,又亲自到太医院叮嘱了好几次,将拍得的凝月华一半煎成汤药给皇帝服下定魂,另一半研磨成细粉,与安神的药材一并混入皇上所用的龙涎香中,让凝月华的功效持续得更加长久。
还有小道消息称,前段时间麒麟宝阁的拍卖大会,皇后也派人去竞拍七梵长生花,只是被小人恶意竞价才失利未得,让百姓们一阵遗憾。
无人不夸皇后尽心竭诚,无愧一国之母的位置。
只有南宫就听到传闻后勾唇冷笑,皇后或许真的派人去拍七梵长生花了,但目的绝对不是为了让帮皇帝延寿。
“凝月华确实是大有裨益的仙草,但大多数人对凝月华的认知只停留在延年益寿这一点上,忽略了‘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尽管时将有可能比他知道得更多,但南宫就还是很认真地给识海中的时将解释,“凝月华本身没有毒性,但若是跟露池犀的角制成的药材混在一起服用,就会产生一种致命的毒素。这毒素发作得很慢,但会毫无痛楚地慢慢侵蚀人的身体,散去人的精神气,杀人于无形。”
时将道:“你的意思是,皇上在燃此熏香的同时,也在服用露池犀的角?”
“我在面圣会诊前曾经翻阅过皇上所服用的药方,并未发现有露池犀角。”南宫就的眼神逐渐幽暗,“但我在太医院的药册出纳记录中,却看见东方承渊在半年前狩猎比试中受惊时、太医院所开的药方中,有一味犀牛角。”
时将的语气也凝重了一些:“东方承渊?”
“没错。露池犀的角本身就同犀牛角十分相似,就算不小心被混进存放犀牛角的药箱中,想必也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南宫就继续道,“皇上的身子恰好是在太子殿下失踪后开始一落千丈的,皇后恰好为皇帝重金求得凝月华,而东方承渊的药方又恰好要用到犀牛角,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同时发生?”
南宫就默默站起身子,走向被绑在角落那名老医官。厚重的阴影打在老医官布满岁月的脸上,竟生出一丝寒意。
“但这么巧合的事,偏偏让这老头都做成了。”
南宫就是知道真相的,但他无法直接将没有过程和细节的结局告诉时将,只能无奈地跟时将玩起海龟汤*,赌时将能顺着他透露的讯息猜到谜底。
时将果然反应得很快:“你希望从那两个死士口中听到的是这个真相。”
南宫就道:“没错,普通医官不知凝月华的禁忌,但我作为修仙界的药修,必定一眼就能察觉。现今太子暗中回归的消息已经泄露,皇后与东方承渊一派必定为此焦心。而我是李丞相安插进宫中的人,铲除我的话未免太过明显,那么他们首先要铲除的,就是这个中间人。”
说到此处,南宫就顿了顿。
因为铲除老医官的原因远不止这一个。
“不止。”时将接着南宫就的话道,“无论是龙涎香的制作,还是东方承渊的药方,都是近半年才发生的事。可这老医官明显在宫中已经待了不止一个年头,肯定还有其他原因,让他身为残缺之人仍能受到皇后重用。
太子和东方承渊一母同胞,后又一同托付给皇后养育,期间母慈子孝,未曾有过任何皇后与两个皇子不和的传闻。站在皇后的角度,太子按部就班到名正言顺地登基,对她是最好的选择。
可如今皇后却宁愿迂回使计、卷起斗争,也要与东方承渊站在同一阵营将太子掰倒,你会不会觉得,这实在诡异万分?”
时将简直是一点就通,南宫就的脑中不由自主地响起某个死神小学生破案时的专属BGM,继续引导道:“我原本的猜想是,东方承渊与皇后亲生的早早夭折的三皇子年纪相仿,或许是皇后在东方承渊身上得到了安慰,才生出了偏心溺爱之意。”
但这个说法显然是无法说服任何人的。
毕竟就算将东方承渊当作早夭的三皇子的替身,皇后也不至于为东方承渊冒险至此。
“除非东方承渊根本就是皇后所出。”
时将只沉默片刻,竟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尽管是南宫就主动引导的,但在听到时将说出那一刻,也不得不为时将的大胆猜测感到震惊:“什么?你是从何得出……?”
时将整理了一番思绪后,将猜测一一道明。
“很简单,因为皇后的孩子更有机会夺得帝位。
当年生下三皇子的时候,皇后只是一个比较受宠的嫔妃,位置在后宫中不高不低。这老医官当时大概三十岁上下,正值壮年,恰好是受到重用的年纪。
而皇后所生的三皇子与先后所生的四皇子东方承渊出生日期仅隔了两日,这么小的娃娃被掉包了,即使是亲娘也难以辨认清楚。
三皇子从出生起就聪敏机灵,十分受皇帝宠爱,他的生母、现今皇后也母凭子贵,一年时间不到便被封至贵妃。可三皇子还未长到五岁,便在御花园失足落水而亡。
皇上怒火滔天,将照看三皇子的嬷嬷、护卫和整个御花园的宫人都斩了。在场的所有人中,唯独剩下了这个坡脚的老医官。”
这等天家大事,宫中是绝不可能将之大肆宣扬,又因知情人全数被灭口,中间可操作的空间实在太大。
而后,三皇子早夭,皇后悲痛欲绝,皇上不止没有降罪,反还生出怜惜之意,将之封为皇贵妃。也是同一年间,先后的身子越发不好,皇贵妃代管后宫事务。
不到三年,先后病逝,皇上顺势就将皇贵妃立为新后,太子与东方承渊交由新后抚养。
一切看起来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完全挑不出皇后的一丝错误。
然而如时将等没被降智的局外人站在客观的角度来分析,无论是三皇子的死、宫人被灭口、还是先后的病逝、跛脚老医官的独活与重用,全部都疑点重重。
“所以我猜,若三皇子与四皇子东方承渊真的被掉包,那唯一剩下的知情人,只有这个老医官。”
金手指不愧是金手指,时将光是从南宫就给出的少许线索中就分析出这么多,且无限接近真相,实在太过可怕,让南宫就情不自禁地在心中为时将虚空戴上大框眼睛和红色领结,期待时将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南宫就道:“假设你的推测是正确的,那皇后难道不是应该早早就将这医官灭口,为何还要将这把柄留到现在才杀?”
时将沉默片刻,答道:“或许是因为此人值得信任。”
南宫就道:“为何值得信任,是有何渊源?”
时将道:“狩猎比试中,太子是被东方承渊推落悬崖的,但这段时间,我们在丞相府已经摸出东方承渊背后还有靖王撑腰。甚至这场狩猎比赛的局,都是由靖王所布。那日你在他背后下追踪咒后,我已命人查出此人乃靖王旁支所出。”
南宫就在心中为时将鼓掌。
“当年三皇子落水,据闻是这医官最先发现,跳落水中营救,被池底的利石割断了右脚的脚筋,这才营救不成,还落了残疾。”
百晓山庄早就将老医官的资料传到丞相府,让时将的思路更加流畅。
“也正因如此,靖王才能用此借口,让这老医官在暴怒的皇上眼底下侥幸留了一命,还以残疾之躯留在了太医院继续任职。”
南宫就不自觉地开始依赖时将,道:“我相信你的猜测,可是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将真相引出?”
“只要……”
时将才刚开了个话头,忽然就没了声响。
南宫就:?
在识海中的半魂应该没有信号不好的情况吧?
南宫就一头雾水,不知时将为何忽然不说话了,又在房中走来走去,试图找一个信号比较好(?)的地方,重新跟时将的半魂连接。
所幸没走几步,时将的声音便重新在耳边响起:“抱歉,方才李姑娘忽然到苑中,出去应付了几句。”
李姑娘?李念瑶?
南宫就脱口而出道:“小姑娘怎么大半夜往你院子里跑啊,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难道是东方沧溟出了什么事?那也应该是尘洛洛来找时将啊,怎么会是李念瑶过来呢。
“……没什么要紧的事,已经让她回去歇息了。”时将迟疑了一瞬,又将话题扯了回来,“先谈正事。”
南宫就挠挠头,心中感觉怪怪的,不太能理解李念瑶的举动。
但现在确实没有时间深究,两人开始规划如何撬开这老医官的口,为东方沧溟的华丽回归做铺垫。
第75章 第75章
丞相府。
南宫勿进宫不久后, 心中的慌乱便散去,南宫就应该是没事了。
小苑中灯火通明,李敬儒为时将安排了不少护卫守在小苑, 时将一人坐在屋中的书桌前,只燃了一盏明明灭灭的小灯, 映在他的凝思的脸上, 甚是温柔。
百晓山庄几乎是同时传来了三份密函, 有意料之中的,也有不曾预料到的。
关于老医官的出身和生平履历,和已经被许配到邻国和亲的大公主, 以及医仙顾柔尚未能找到线索的消息。与密函一并送达的, 还有一封来自大姐时雨的家书。
时将慢慢将家书合上, 轻叹一口气。
就算他一直有意识地避而不谈,但时家的人或多或少应该也能感应到。
天命难违。他的大限,或许快要到了。
…
“时将, 时将?醒着吗?”
耳边传来南宫就的声音。
通过半魂连接的声线比直接面对面对话的声音更加清脆, 那是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中间的声线,每次听见, 都能让时将不自觉地将自己回答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柔, 免得将这声线的主人吓到了。
时将本来并未对南宫就入宫抱有太多期待,只当是拉拢二皇子的辅助, 现在看来, 南宫就心中或许也有自己的计划,摸索出的消息比时将想象中的更有用。
天家斗争中错综复杂的真相实在太多, 时将将手头上知道的讯息与密函提及老医官的资料一条一条连接起来, 慢慢将真相编织。
虽然他的猜测在他人耳中或许是天方夜谭,但南宫就却是毫不犹豫地答道:“我相信你的猜测, 可是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将真相引出?”
一如既往、不知从何生起的信任,让时将不由得轻轻勾起唇角:“只要……”
“时大哥,你睡了吗?”
寝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李念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两人在识海中无声的对话。
时将不动神色地将笑容收起,竟带了一丝烦闷地看向门口,但又在开门的瞬间,恢复一派温和疏远的表情。
门外的暗卫和丫鬟早就退得远远地,免得打扰了佳人才子的夜下会话,只留下又换了一身衣裳的李念瑶站在门口,脸蛋泛着绯红,微微仰着头看着时将。
也不知李念瑶是不是用了香粉,门才刚打开,一阵馨甜的花香便扑面而来。
可之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扑过来的,似乎只有药草混着牛奶的暖香。这会儿换成花香了,反而让时将感到很是不习惯。
时将微不可见地后退半步,并没有将李念瑶迎进寝室,而是站在门口处礼貌问道:“李姑娘,这个时辰,不知过来所为何事?”
李念瑶腼腆笑笑,举起手中的食盒,关切问道:“今夜宫中是不是出事了?我看时大哥都未吃下什么东西就回房了,心中很是担忧。听说时大哥平日都是喝万茶居士的药茶疗养,便找洛洛小道长学了点皮毛,给时大哥熬了一碗。”
说罢,李念瑶将食盒的盖子打开,果然里头装着一碗温热的奶茶。
时将忽然想到,自从闭关后,自己已经很长时日没有喝过南宫就熬的奶茶了。而且南宫就不知为何,从很久以前开始,经常为他熬煮的不再是香甜可口的奶茶,而是只用药材煎成的药汤,或是用不知道在哪儿找来的奇花妙草炼成的丹药。
药汤苦涩,时将虽不怕苦,但南宫就又一定会为他备好蜜饯,将他当成怕苦的小朋友来对待。他若是不吃,南宫就还会念念叨叨地剥好,硬塞进他的口中,似是怕他被药汤苦了舌头。
如今李念瑶特地学着熬了一杯奶茶,倒是让时将有些想念。
“李姑娘有心了。”时将接过李念瑶的食盒,颔首道谢,虽是接受了好意,但并未有逾越的行为,“只是以后莫要这么晚过来,若是有人望见,造成误会,影响了姑娘的名声,就不好了。”
“怎么会!”李念瑶害羞地揪着发尾,急忙解释道,“府中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不会乱传的!时大哥不用担心……”
时将只是笑笑,并未对李念瑶的话作出反驳。
府中的人若是都能信任,那东方沧溟也不至于一回来就被摸出行踪了。
这段时间时将几人在丞相府拔出的细作,生生把李敬儒都吓得有些自闭。连商量要紧事,大多都聚在周边开阔、无法藏人的凉亭中,就怕被府中的有心人听了去。
但这些没有必要告知被保护得极好的李念瑶。
时将客气道:“夜深了,李姑娘赶紧回房歇息吧。”
李念瑶听见这温柔的逐客令,心中虽然遗憾未能再多说几句话,但她一个女子大晚上地擅自来到男子的房外叨扰,确实也不是很合礼数,只好乖乖道了句“晚安”,便讪讪离开。
“对了,李姑娘,”身后的时将忽然又开口,李念瑶有些期待地回头,只见时将仍是站在原地,连门槛都未跨出,不似是要挽留,只淡淡地提醒道,“这段日子,最好少些出门。”
说罢,也不知是急着做什么,连李念瑶的答复都好似未留意听,便匆匆关上了门。
…
一个月时限已到,尽管二皇子多番挽留,南宫就还是按计划出宫回到了丞相府。
出宫跟进宫一样,需要走一套流程,什么时候走完什么时候就能出去,说不准具体的时间。
南宫就坐马车回到丞相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南宫勿一人站在围墙上方迎接他,不仔细看都看不出那儿站了个人。
时将几人还在院子的凉亭中商议宫中事宜,可能是对行动的布局意见不一,谁都不愿意退让,气氛凝重得要紧。连南宫就偷偷摸进了凉亭边上、跟尘洛洛并排坐到一起都没发现。
尘洛洛才不管几人在吵什么,望见南宫就忽然回来,惊喜地在口袋中翻出一大堆糕点零食上供给南宫就,跟南宫就一起开起了野餐大会。
南宫就边啃糕点边偷听几人排兵布阵,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皇都的缘故,东方沧溟作为帝傲天的狂霸之气已经初露锋芒。而时将也因为在正式剧情点中,浑身散发着金手指的光辉。加上李敬儒那种亦正亦邪的权臣之姿,整个组合俨然透出一股必胜的气势。
最画龙点睛的是毫无违和感地混入三人组、美艳动人的李念瑶。
虽然是女儿家,但李念瑶的思路竟跟得上三人,偶尔提出的观点逻辑也十分清晰,让东方沧溟的眼中都带上了夸赞之色。如果这不是一本纯爱小说,那李念瑶必定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只是,为什么李念瑶每说几句话,都要看时将一眼?
你暗恋的沧溟表哥对你的夸赞都摆到脸上了喂,要不你关心一下你表哥怎么样。
南宫就郁闷地将口中的糕点咽下。
本以为今天很快就能出宫,还起了个大早,谁知等到这么晚才回到,南宫就早就开始眼皮打架,升起阵阵困意。也没郁闷多久,人就靠着尘洛洛睡着了。
半梦半醒,迷迷糊糊间,南宫就似乎听见好几道声音在耳边嗡嗡吵闹。
“入夜天凉,我带他回去吧。”
“还是我来抱大师兄吧,大师兄以前都跟我一个房间,习惯了。”
“丞相府的房间多得是,小鬼若是害怕我安排护卫陪你睡。”
“我才不想被小鬼喊作小鬼。”
“不就是带回去睡个觉?真搞不懂你们到底在抢什么。”
“那你凑过来做什么?”
“莫要吵闹,别把他吵醒了……”
已经被吵醒了好吗!
南宫就的起床气被吵得一阵接一阵的,不耐烦地举起手挥挥,眼皮都睁不开,嘴巴就开始嘟囔:“吵什么吵,我要睡觉!”
说罢随手一捞,刚好便捞到一阵让他心安的药草冷香。
南宫就整个人都挨了过去,软软地靠着散发香气的热源,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了蹭,又继续睡了过去。
吵闹的声音果然停下了。
在意识深陷梦乡前,南宫就只隐约听见一声低低的笑,仿佛是赢得了什么比赛一样。
亲近,熟悉,又让人心口微微发烫。
…
东方沧溟正式回宫的日子定在仲秋。
仲秋当夜,宫中将举办盛大的晚宴,天家皇室、亲王大臣、还有一些大臣的女眷家属都齐聚一堂,正是趁乱混入宫中搞事情的好时机。
但丞相府中却为了另一件小事产生了分歧。
“你说什么……?”
“我说由我来保护李姑娘,洛洛保护太子殿下,南宫勿保护时将,有什么问题吗?”
南宫就茫然地望着一同商议的几人。
南宫勿挑起眉毛,保护谁对他都没有区别,并未提出意见。
尘洛洛则是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但好歹也护了东方沧溟几个月,修为也比南宫就高,与其让南宫就接手保护不怀好意的东方沧溟,在东方沧溟那儿被吃豆腐,还不如他继续上,所以也没提出意见。
唯独时将和东方沧溟这两个重点保护对象提出了异议。
老实说,东方沧溟真的有些受不了尘洛洛的保护形式。
尘洛洛的外表看起来明明是纤细的,可保护他的时候,真的看不出有将他当太子殿下来看待。光是单手抓起他甩来甩去、将他当垫背的情况,在这段被暗杀的时期简直源源不断。
也不知道尘洛洛用的是什么剑法,所持那柄柔软的水剑,一剑竟然还能挥出破山的效果,倒是颇有跟南宫勿一脉相承的气势,属实人不可貌相。
偏偏尘洛洛一见到南宫就,瞬间就会变成弱不禁风的小白兔模样,那扭转乾坤的演技让东方沧溟都感到有些胆寒。明明这种人才是最适合待在自己身边的,可东方沧溟自认无福消受。
他在七刹冰原见过南宫就拼死护着时将的样子,那才是他所追求的保护。
而时将原以为南宫就回来后必然是会将保护他放在第一位的,毕竟南宫就可是承诺过绝对会救他的人,他有这种期待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谁知南宫就的心竟莫名其妙地飘到丞相府的美人千金身上,连他的安危都不管不顾了,上次还能拿只有药修最适合进宫当借口,这次呢?
遂连不悦都懒得掩盖,板着脸直白道:“你一回来就跟着李姑娘行动,若是让其他人瞧见了,影响李姑娘的名声,未免太过轻浮了。”
南宫就满头黑线,他是站在李念瑶身后当护卫,又不是去跟李念瑶牵着手约会,哪个眼瞎的能误会啊?
会这么分配主要还是因为在灵力被压制的情况下,南宫勿的纯武力值是三人中最高的,他可不能让时将有半丝差错。
尘洛洛的武力值虽然远不如南宫勿,但好歹也被南宫勿一对一指点了好几年,保护东方沧溟绰绰有余,还能以主角受的身份跟东方沧溟走走支线剧情,三不五时找借口打个啵什么的。
所以原定在成婚之前就会被一直遭遇暗杀直到为爱牺牲的炮灰李念瑶,自然就交由同为炮灰的南宫就保护咯。反正尘洛洛最后也不会跟东方沧溟在一起,他来都来了,顺便把这恋爱脑的倒霉姑娘救回来当皇后,岂不是皆大欢喜?
更何况,据原著描述,李念瑶对东方沧溟可是死心塌地的,除了东方沧溟外恨不得全天下的男子都离她远一点,他想影响都很难好不好。
但时将竟然对他的合理分配感到质疑,让南宫就也有一丢丢的不爽,便道:“每个男人见到漂亮姑娘,都按耐不住那股天生的无处安放的英雄情怀,懂?”
说罢,又用余光偷瞄一下时将。
好吧,时将的脸色除了雪白外好像还带了点黑。
可能确实不懂。
第76章 第76章
“随便你。”
时将留下三个字, 竟就这么回房去了,也不知道是在闹什么脾气。
南宫就看着时将离开的背影茫无头绪。
他现在时刻警惕被66的雷劈,没法明说自己想要保护李念瑶的真正原因, 这理由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怎么时将还当真了?
他还以为时将能懂他的幽默来着。
东方沧溟幸灾乐祸地看着时将离去, 脸皮薄的人都不用他出手对付, 自己就退出了。
顺势牵起南宫就的手, 状似认真地提议道:“或许你应该来护我,让洛洛去护着念瑶,更好。”
提议就提议, 干嘛还要牵手, 纯爱小说的龙傲天说话的小动作就是多。
南宫就莫名其妙, 想将手抽出来,却发现东方沧溟握得比想象中还要紧一些,便疑惑道:“何出此言?你的安危更重要些。”
东方沧溟显然对南宫就这句话十分受用, 嘴角勾出标准的霸总笑, 但语气却是诚恳的:“这段时间,来暗杀我的人不少, 但洛洛都挡得很快。越是在我这儿得不了手, 对面的人便越急。我担心他们会将目标放到表妹身上。”
此话有理。原著中李敬儒也是因为将得力的护卫全都安排到东方沧溟身边,忽略了自己的小女儿, 才被刺客钻了空子, 将李念瑶误杀了。
这个阶段的李念瑶,处境应该是比东方沧溟还要危险一些。
看南宫就似乎有些动摇, 东方沧溟再接再厉, 继续道:“表妹生性单纯善良,而我们又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告知表妹, 难免让缺少了防范之心,总是深陷危机而不自知。我经常待在府中,反倒还比表妹要安全得多。我看洛洛跟表妹年纪相仿,熟悉起来也更快一些,你跟洛洛调换一下,不是更合适吗?”
如果不是南宫就知道剧情,这会儿肯定要被东方沧溟说服。
东方沧溟分析得对,客观角度来看,这样安排确实更好。可惜南宫就是个手握剧本的局外人,怎么可能会将一对情敌安排在一起行动?
都不用66警告,南宫就自己就会被这对组合雷到。读者雷达火速起飞,全平台排雷警告预备。
南宫就甚至都幻视站在后面的尘洛洛似乎翻了个白眼了。
虽然尘洛洛肯定不会做这种粗鄙的表情,但看见东方沧溟把他推去保护情敌,尘洛洛的心中肯定不好受。
南宫就毅然决然地将手抽出,道:“你是在质疑我?看我不把李念瑶护得滴水不漏,让你见识见识逍遥宗叁酒峰大师兄的实力。”
幸好南宫勿已经跟着时将走了,不然现在翻白眼的人肯定会转变为南宫勿。
东方沧溟一下愣住,赶忙否认澄清自己并非是这个意思。
他确实没想到南宫就会在这方面争强好胜,难道真的是因为想要保护李念瑶、想在美人面前逞英雄?南宫就喜欢的莫非是李念瑶这种类型的?
不管在场的人心中百转千回了多少遍,反正南宫就心意已决,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
距离仲秋之夜还有不到半月时间。
大祁的仲秋是与国旦和春节并重的节日,既庆祝丰收,也寓意团圆。除了在宫中会举办晚宴外,天家也会拨款到全国各地,隆重举办祭拜大典、游园灯会等大小活动。
其中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三年一度、在皇宫门外搭起高台、由圣女所跳的祈福盈月花舞。
这也是南宫就拦过一次的,上官羡支线的主要剧情——与尘洛洛在仲秋灯会的定情之夜。
不过现在的南宫就未将心思放到担忧这事上面。
且不说天家的盈月花舞在去年已经跳过,传播得最广最惊艳的压轴节目是看不成了;更别提今年大祁灾祸频发,太子失踪未归、皇帝病重、朝堂各方势力割裂严重,谁的胆子能长毛,敢在这种时候大肆举办盛典?
所以今年的大祁皇都即使要搞什么活动,即使真的让上官羡那臭小子偷偷把尘洛洛拐了去,效果相比起漫有你花了几万字写的仲秋定情,肯定是大打折扣的。
南宫就倒也不是无缘无故想起的上官羡。只因前几日,皇都忽然被一道撼天动地的剑气所震。
这剑气明显是从修仙界的秘境中所荡来的余波——可仅仅是一抹余波,也让身在人间界的几人感受到持剑之人惊心动魄的剑招实力。
这种剑气在漫有你的世界观中,除了继承并升级了第一剑修上官毓独创心法的上官羡,还能有谁能挥出?
南宫就差点被震得原地躺平。
啊,上官羡不愧是一把温柔刀的亲儿子,没了尘洛洛在身边激发恋爱脑,进阶得比火箭还要快。
这对他来说,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反正对南宫就来说肯定不是好事——一来,他还得费个九牛二虎之力,用上合同血契威胁,才勉强将蠢蠢欲动要回修仙界约架的南宫勿按在丞相府;二来,以后上官羡要是真来找尘洛洛谈恋爱,他怕是连上官羡的衣角都摸不上,就能被上官羡的剑气震飞到九霄之外。
好在被南宫就保护在身侧的尘洛洛还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小白兔模样,眼中看不出一丝对爱情的欲望,只有乖巧善良可爱常伴于侧,多少给南宫就带来几分安慰。
即使上官羡的恋爱脑没法用中药调理,至少尘洛洛还不至于轻易沦陷!
…
南宫就的思绪还在飘,南宫勿的声音忽然伴随着小腿的一击在身旁响起:“发什么愣,车都走远了。”
自被南宫就强行按下来留在丞相府后,南宫勿就没有给过南宫就一丝好脸色。
这会儿时将正跟东方沧溟分头行动,找了个陪同大小姐去游湖的由头出门,南宫勿自然是跟南宫就一起行动的。
本来心情就很不愉快,回头一看,马车都走远了,南宫就还愣在原地发呆,南宫勿便气打不出一处来,又回去踹了南宫就一脚。
“啊!”南宫就一阵吃疼,回头瞪了南宫勿一眼,嘴巴倒是干干净净没讲脏话。
往常的南宫就都能轻巧躲过,这回竟结结实实让南宫勿踹中小腿,南宫勿蹙眉道:“到底怎么了。”
南宫就揉揉痛处,撇着嘴道:“你觉不觉得李姑娘跟时将走得有点太近了?”
这事也是说来话长。
东方沧溟因为身份原因,非必要时本人不会轻易露面,和权臣谈判的任务大多时候就托付到时将身上。因为秘密活动总是需要个伪装的幌子,李敬儒便义正言辞地安排了自己的小女儿配合时将,伪装成客卿时将正在追求相府千金的样子,将真实目的掩盖了去。
一开始时将还婉拒了几次,可自从护卫的分工安排好以后,时将就像在跟他置气一般,明面上对南宫就爱答不理,背地里却答应了李敬儒的提议,让跟着李念瑶的南宫就不得不经常与时将一同行动。
说好的让其他人瞧见了会影响李念瑶的名声呢?
怎么换成时将自己跟李念瑶约会就不是这么个事了,多双标啊。
“不觉得。”
南宫勿看南宫就完全没有起身的动作,郁闷地拎起南宫就往马车行驶的方向赶去。他们还有护卫职责在身,总不能真丢下那两个活靶子去行动,自个儿在丞相府的大门口怀疑人生吧。
南宫就被拎着疾走也不恼,还觉得省了力气,优哉游哉地随风飘荡,又道:“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明明李姑娘心悦的是东方沧溟,可我最近跟在李姑娘后头,总觉得她找时将的次数比找东方沧溟的次数多多了。”
眼看两个活靶子顺利到达约定的湖边,南宫勿毫不留情地将南宫就扔到地上,面无表情道:“你是从哪儿看出李姑娘心悦东方沧溟。”
两人默契的隐去气息,跟着活靶子们登上画舫。
这湖距离皇都闹市不远,景色悠然,岸边停靠着不少供京中眷侣游湖观景的画舫。在南宫就的黄色记忆中,登基后的东方沧溟就曾经带着尘洛洛在画舫中覆雨翻云了三天两夜。
两位活靶子佯装有模有样,时将在登船时轻轻隔着手帕扶了李念瑶一把,李念瑶则是害羞地在登船后立刻收回手,双目含情地同时将说了些什么,两人相视一笑,又站在甲板处欣赏了好一会儿湖中美景,才并肩往画舫的包厢中走去。
乍得一看,俨然是一对羡煞旁人的金童玉女。
“这不是很明显吗?你看东方沧溟一回来,李姑娘都梨花带雨地扑进他怀里了,这得多喜欢啊。”南宫就跟南宫勿隐在画舫的屏风后,无聊得要紧,又开始小声碎碎念,“她又是天天跟在时将后头询问宫中事宜,又是在厨房忙前忙后研究新菜式,还过来跟我讨教奶茶的做法,这不是在为日后辅助东方沧溟做准备?”
南宫勿听得厌烦,挑眉道:“你说她做这些是为了东方沧溟?”
活靶子们走进画舫的包厢后立刻礼貌地拉开了距离。
而包厢中早就坐着几个朝廷新秀,表情不一,或是紧张,或是警惕,或是狐疑。
这几个人都是商议过后觉得可以拉拢的对象。东方沧溟和李敬儒都不宜直接露面,只能是由时将私下谈判。
“除了东方沧溟,还能是谁?”
南宫就一副“你这就不懂了,我上帝视角”的优越表情,理所当然道。
“我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教完她就赶紧撤了,难道还留下来看好戏、当他俩的电灯泡吗?”
南宫勿不知道电灯泡是什么意思,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这编写无情道飞升教材的亲哥,真的有修无情道的天赋。
毕竟在真正面对感情之事时,南宫就比木头还要木头。
“你就没有想过,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时将吗。”?
南宫勿淡淡的一句话,如同五雷轰顶,猛地砸到南宫就的头上。
可未等南宫就作出反应,隐在屏风后的南宫勿已经“倏”一下飞身出去,双指在时将面前一捻,将忽然飞向时将的一支暗箭夹到手中。
这一支箭犹如一枪开战的号令,早早潜藏在水底的刺客此时纷纷飞身上船,厮杀一触即发,刺客开始同丞相府明面带来的几个护卫厮杀起来。
“活抓女娃,其他反贼死活不论!”
不知哪个刺客忽然大吼一句,南宫就心中一凝,这是李念瑶被刺杀的剧情被提前了?
几个新秀中有通水性的人,眼看情况不对,二话不说直接就往水里头跳,没想到人还没碰着水就被南宫就一手拉回:“你找死啊?往水里跳,刺客往你背后放一箭你就没命了!待我后边去!”
说罢便将新秀扔到后头,抽出忘忧上前迎战。
画舫的面积不大,灯笼在乱战中滚落,冒出的星火顺着窗帘开始烧起来,丞相府的护卫被逼到火边,刺客顿时占了上风。
有胆子较为怯懦的新秀连滚带爬地滚到南宫勿后面,扯着时将的袖子直哭喊,时将一时也顾不住那么多,只能将人往安全的角落带,用余光紧张地在刀光剑影中寻找南宫就。
李念瑶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往后倒去,有刺客看准慌张的李念瑶,抬起刀柄就朝李念瑶的后脑勺敲。
千钧一发之际,南宫就甩出忘忧,一剑斩断刺客的手腕,扬起的鲜血泼了李念瑶一脑袋,吓得李念瑶尖叫一声,连动都不敢动了,整个人站在原地丢了魂。
南宫就咬咬牙,直接捞起李念瑶往南宫勿身后的时将身上甩去,狠狠砸进时将的怀中,免得这被吓呆的倒霉姑娘真被刺客抓了去。
画舫中烈焰灼灼,惨叫不断,但显然敌人没有摸清南宫勿的实力,派来的刺客只足够应付丞相府的护卫。
南宫勿的功法出神入化,杵在这儿对付刺客简直就是降维打击,不到一炷香时间,刺客竟被杀剩一半,局势霎时被扭转。
可画舫的火已经越烧越厉害,画舫顶上的框架开始不断被烧掉落,南宫就不得已,又像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将画舫上的新秀扔下水。
“你这!咕噜咕噜咕噜……畜生!方才不是咕噜咕噜……你说下水会被放箭……咕噜咕噜……”
被扔的猝不及防的新秀们边发了狠地往岸边游,边破口大骂。
南宫就在画舫上杀红了眼,还不忘回怼:“傻子别废话,中箭或许能活,烧死就真死了!”
时将在后面看得着急,想提醒南宫就危急时刻就不要嘴贫了,先专心应对刺客,可身边的李念瑶似是发现了什么,忽然用尽力气冲来,猛地将时将推落水中!
时将一下呛了好几口湖水,惊讶抬头,只见一把长刀正往方才时将所站的位置刺去,而李念瑶只顾将时将推落水中,一时之间闪避不及,眼看就要被长刀所刺——
电光石火间,飞身过来的南宫就陡然将李念瑶也抄起来扔进水中,自己则是被长刀划了手臂一道。好在只是伤了皮肉,并未伤及筋骨。
而一旁激战的南宫勿瞄见南宫就又受伤,乐游直接拐了个弯脱手而出,将那伤了南宫就的刺客的脑袋一剑刺穿,同样喷了南宫就一脸血,还混了不少白花花的不明物体。
……
谢谢你啊。
南宫就欲哭无泪。
真的有点想吐。
第77章 第77章
这种死士即使抓到了也会咬破口中的毒药自尽, 无法给东方沧溟留下任何有用的证据,南宫勿跟南宫就能下死手便下死手,免得贼人还要对被扔下水中的人不利。
支援的护卫就布在湖周, 很快便协助二人将刺客群一网打尽。
几个新秀被丞相府的护卫救起,分头送到几处地方, 确认再无刺客追杀后, 又秘密转移到李敬儒的别院中。
惊魂未定的几人已经先是失去反抗之力, 被这场追杀愁得身心俱疲,可等危机过后,又不禁在心中升起涛涛怒火。
皇城之中, 天子脚下, 竟有人如此肆无忌惮地对他们这群朝臣出手, 可见其背后之人抱着的狼子野心不容小觑。
几人警惕地被护送着走入别院的密室。
一进门便望见莹莹灯火中,早就静侯在此处的东方沧溟。
…
时将早就算出此行会遭到暗杀。
这也是他与东方沧溟布局中必走的一步。
几个朝中新秀本就中立,对几位皇子都不算熟悉, 哪怕东方沧溟愿意降贵纡尊去请求协助, 他们也不会轻易站队。
但是在亲身经历险境,感受过四皇子为达成目的、不惜滥杀无辜的手段后, 这道选择题便好做得多。
所以这次画舫会谈, 表面上是时将私下拉拢几位新秀,实则最终目的是让几位新秀在劫后余生、义愤填膺时, 与早就准备好说辞的东方沧溟会面。
但这计划知道的人越多, 越不好办。所以除了时将、东方沧溟及李敬儒外,其他人皆以为此番劫难纯属意外。
南宫就被泼得浑身红红白白, 南宫勿脸上的杀戮之气也还未消散。
来支援的护卫只认时将与李念瑶, 将落水的两人救起后便火速转移到烧起暖炉的马车上,马不停蹄地护送着往丞相府奔去。
府中早就准备好冲洗的热水和疗伤的大夫, 可不能怠慢了两位金贵的主子。
而南宫就与南宫勿的身份只是外援暗卫,丞相府的护卫不知两人的真实身份,自然不会对两人多管闲事,只留了几个人帮忙清理现场。而且两人现在的样子实在太过恐怖,要是将他们的小姐吓坏了怎么办?
领队的护卫还特地叮嘱了一下两人自行整理好仪容才能跟上主子。
南宫就自己也受不了满头血浆和脑花的样子,跟南宫勿一起跳落水中胡乱冲洗了一番。
南宫勿的身上没有明显刀伤,但半边身子都被烧伤,此时被湖水一泡,更是疼痛得要紧,罕见地皱起眉头。
落汤鸡南宫就却在此时朝南宫勿催促道:“别泡了,赶紧追上他们!”
南宫勿闭目冷静片刻,听话跳到岸上,不悦道:“急什么,这不是有人护送吗。”
方才脸上沾的血太多还看不出,这会儿血被冲走了,南宫勿才发现南宫就的脸上被烧了一道红痕,肩膀被划拉的伤口也还在冒血,狼狈得要紧。
南宫勿的不悦对象霎时转移了方向,拳头捏得更紧,眼中都快喷出火来,恨不得再到那几个刺客的尸体那儿再补几刀。
可南宫就却像没事人一样,焦急道:“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我觉得你说得对,他俩可能有一腿。”
这话题跳跃得太快,而且形容得也太糙了,连南宫勿都反应了一会儿:“?”
南宫就心中布满烦躁。
李念瑶为救人舍命挡刀,在大婚前香消玉殒这段剧情分明就是属于东方沧溟的!
可方才南宫就却分明看见前一秒还被刺客吓丢了魂的李念瑶在看到时将遇险的时候,满怀赴死之意,用自己的身躯帮时将挡下刺客那一刀。
难怪这段时间,李念瑶总是找各种借口去时将暂住的小苑寻人,他还以为李念瑶是用时将来当幌子,掩盖自己对东方沧溟的心意呢!
可南宫勿跟他一聊,他才忽然就察觉到,李念瑶莫非是移情别恋,喜欢上时将了?
南宫勿看南宫就一脸犯蠢的样子,无语道:“他们就算真的有情,那又与你何干?”
南宫就振振有词道:“你懂个屁,恋爱脑容易误事,时将得先把正事干完,再考虑儿女私情啊!”
由不得南宫勿批判更多,南宫就便拖着南宫勿朝丞相府飞驰回去。
这一爪子刚好就抓在南宫勿被烧伤的皮肤上。
南宫勿觉得若是哪天他生了心魔,那心魔促使他去干的第一件疯狂的事,必定会是手刃亲哥。
…
李念瑶显然是被吓坏了,虽然身体没有太大的不适,但心理受到的创伤极大。
以往的她即使遭到暗杀,护卫都会留意避开她的视线,或者提前准备好衣裳将她的眼睛盖住,不让她望见太过暴力血腥的画面。
可这次南宫兄弟的打斗实在太过凶残,李念瑶先是被血泼一脑袋,又亲眼望着别人的脑子在南宫就面前炸开,那种冲击力极大的画面,让李念瑶控制不住地恐惧,脑中生出阵阵后怕,连哭泣都暂时忘记,只睁着眼睛、紧紧裹着毛毯在马车的角落瑟瑟发抖。
坐在马车另一边的时将则是心神不安地一直想要掀开帘子、确认南宫就有没有跟上。
画舫上的情况十分危急,时将清楚自己待在原地不动才是对南宫兄弟最好的帮助,可刀光剑影中,时将分明看见南宫就被窗帘的火光狠狠擦过脸颊,又在危急时刻被鲜血当头泼下,望得时将触目惊心,无限后悔当初在百晓山庄为何要纵容他跟过来冒险。
时将体弱,水性自然是差的,被推落水时呛了好几口,还吸了不少寒气。被捞起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发起高热,连半句话都来不及问,也未能同还在画舫中打斗的南宫就知会一声,便被丞相府的护卫卷了条干毛毯,和李念瑶一块扔到马车上。
他知道李念瑶被吓坏了,但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在李念瑶如此脆弱的时候对她释放无法给予回报的善意。况且,他满心满脑都充斥着对南宫就的担忧,也实在无暇分神开口安慰李念瑶。
马车很快回到丞相府的后门,护卫将两人护送下车,李念瑶被吓得浑身瘫软,根本站不起身子,时将没有办法,只能是又折回马车内将李念瑶扶起,再交给护卫扶下车。
南宫就仍然未归,时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下车迈开步子想要往回跑,不料衣角却被一人紧紧抓住。
李念瑶在回到丞相府后终于回了魂,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坠落,似是想要往时将身上扑去:“时大哥,好可怕……吓……吓坏我了……”
时将不动声色地避开扑来的李念瑶,单手托起李念瑶的手臂,克制且不失规矩地交到护卫手中,安慰道:“现在无事了,你赶紧回府中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给你爹爹报平安。”
李念瑶却是紧紧揪着时将的衣角,她是真的害怕得要紧,惊恐问道:“时大哥,你要去哪里,我好害怕,你能陪着我吗?”
时将心中焦虑不已,冷声严肃道:“两位南宫道长是我带过来的,如今还未跟上,生死不明,我要回去寻他们。”
“没关系的,爹爹的护卫已经去救他们了,”泪涟涟的李念瑶似是把时将看作镇定情绪的救命稻草,一边呜咽一边再次迎到时将身前,“时大哥,你为何不愿留在这儿陪着我,难道你看不出我心悦你吗?”
大抵是方才命悬一线的经历让李念瑶的情绪过于动摇,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忸忸怩怩了,只想赶快道出自己的心意,换取时将心软的安慰和陪伴。
一旁的护卫看自家这么矜贵的小姐都开口说这话了,不免瞪向时将,似是在谴责他薄情寡义,想要将小姐交给时将搀扶。
时将心中急得似是被火焚烧一般,偏偏高热又让他看起来有些神色迷糊,面上升起一片红晕,好似真的对李念瑶的话动摇了一般。
“李姑娘,我看你的受惊得太过,开始说胡话了。”时将硬撑着身子,将衣角从李念瑶的手中抽出,“还是赶紧进门,喝口热汤缓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李念瑶又进一步,她确实受惊得厉害,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冲动使然,可话已经说了出口,她不想就此退下,又回到之前毫无进展的状态。
“因为我早就算过我的命定之人,”时将退后一步,他不愿一直逃避、也不想敷衍对待李念瑶的情感,见李念瑶是铁了心要同他告白,便将心中一直埋藏的秘密坦诚告知,“他仍在经历因果轮回,此生与我大概不会有结果。”
“可是,我也是经过了很多很多次的九死一生活下来的啊!”李念瑶不解地大声质问道,“好几次,我都差点死了,但最后又会因为机缘巧合的缘由逃过一劫,这难道不能算作很多次因果轮回吗?你都不敢尝试与我在一起,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时将愣了愣。
确实,年幼的他只能算出命定之人在经历因果轮回,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剖析出,这个“因果轮回”具体指的是什么,只是他理所当然地将之默认为投胎转世的轮回罢了。
…
而已经赶到远处、看见时将与李念瑶似乎起了纷争,忽然藏了起来听八卦的南宫就也愣了愣。
刚刚他们说什么来着?
南宫就只听见一半,时将的命定之人,竟然是李念瑶?
怪不得原著中的时将完全没有感情线,还以为是NPC没有写出来的必要呢,原来是因为时将的隐藏感情线是对东方沧溟一往情深的李念瑶吗。
万万没想到,这一轮南宫就辛辛苦苦护着李念瑶,竟阴差阳错成全了时将的好事。
远远望去,李念瑶扑到时将的胸前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而时将也被这告白惊喜到满面通红,连脚步都变得飘飘然起来。
这就是南宫勿所说的时将要在丞相府办的喜事吗?
连南宫勿都察觉到了,那他入宫的这一个月,两人的发展怕是他所看见的还要多。
……心脏不知为何传来阵阵钝痛。
脑海中的警报忽然又开始炸响。
【警告:fourth wall 70%!】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五脏六腑狠狠地搓揉到一起,又狠狠地摔到地面一样。
他还以为,游离在剧情之外的NPC至少可以不受影响地跟他一起在这个操蛋的世界干点什么无关剧情的事。
【警告:fourth wall 40%!】
南宫就脑中的警报声响个不停,胃开始跟着一抽抽地痛,浑身没有一处是正常的。
眼前白茫茫一片,精神开始剧烈动摇,被提取的记忆碎片和重生数次的不适感猛然从识海深处破出,像碎玻璃一般在脑中疯狂旋转、随意切割。
南宫勿察觉到南宫就的不对劲,伸手想扶他一把:“怎么了!?”
【警告:fourth wall 30%!】
动荡的识海在此时产生啸乱,严重超出南宫就的精神承受范围。
一段段陌生但又熟悉的记忆飞过,让南宫就忽然生出一股强烈又难以捉摸的违和感。
不对。
南宫就忽然意识到,前世的他,似乎并不是意外身亡。
识海中的记忆还在翻腾,南宫就感觉自己好像触摸到什么真相,可是却始终隔着好多痛楚,让他无法看清飞速划过的记忆碎片。
到底为什么,他的能力是第四堵墙……?
不对,不对,不对。
他看的漫有你里面,原本有南宫就这个人吗!?
【宿主?宿主!清醒一点!】
66被南宫就忽然的情绪波动惊醒,与66同时开启的还有自动警告系统。
【警告:宿主情绪波动较大,开启保护机制——】
【清醒一点!南……就!】
【fourth wall强制启动】
【不要担心,没有人会丢下你,不会再有任何人丢下你!他们都是虚假的纸片人,你只是在完成任务!】
【倒计时:5,4,3,2,1】
…
“虽然我难以回答你的问题,但不管算不算,我都无法对你的感情做出回应。”
“我心中早已住进一个喜欢的人。他可以不是天道所选,可以不是我的命定之人,可以不与我同行。”
时将只愣了一瞬,便给予了李念瑶回复。
“我从来信命……可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我被动摇了。”
“我心悦他,一直思慕他,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李念瑶方才还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有一丝机会,没想到才一瞬,就被时将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心中难以接受,崩溃追问:“是谁?能不能告诉我,好让我死心!”
时将张了张口。
又似是心电感应般,忽然感到一阵窒息的心慌,猛地往后方转角处看去。
——然后眼睁睁地望着浑身湿透的南宫就毫无预兆地原地晕倒过去。
第78章 第78章
南宫就失踪了三日。
李念瑶在门外告白那天, 时将亲眼看着南宫就晕倒,不顾李念瑶的拉扯,脚步虚浮地飞奔向南宫就。可南宫勿却是狠厉地瞪他一眼, 将失去意识的南宫就紧紧护着,就差将乐游剑横到胸口, 显然是不愿将南宫就交给时将。
南宫勿道:“我看时庄主似乎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没必要来抢人。”
时将看见南宫就面上的红痕和手臂的伤口, 一下子是又恼又心疼,怒道:“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与抢人无关,快将他送去看大夫!”
可晕倒不到一刻钟的南宫就忽然又睁开了双眼。
旋即像失去魂魄一般, 淡漠地扫视了两人一圈,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 便以极快的速度飞身离去。
南宫勿反应极快,迅速追上,而时将则是被南宫就的眼神惊到愣神片刻, 想跟着追去, 却因身体难以承受高热,在丞相府护卫们的半搀扶半拖拽下, 跟李念瑶一同进了丞相府。
平时南宫勿是不会管南宫就跑到哪里浪的, 可南宫就醒来时的状态实在太过反常,浑身透着一股浓重的疏离感, 似乎连他这个亲弟弟都不认识了一样。
南宫勿担心南宫就是受了刺激, 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走火入魔,这才疾驰追去。
虽然不想面对, 但他的笨蛋兄长似乎很快要正视自己的感情了。偏偏那对象又是个优柔寡断的, 跟姑娘家拉拉扯扯,看得南宫勿心中烦躁, 越看越不爽。
但南宫就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似乎封闭了一切能够寻找到他的痕迹,南宫勿快把皇都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南宫就的身影。
而时将则用半魂唤了许久,也未能得到南宫就的回应。
南宫就似是本能地抗拒被半魂搜寻,时将担忧南宫就是误会了他与李念瑶的关系,慌得逼迫自己强硬使出灵力卜卦找人,没想到竟被天道所拒,无法卜出结果。
东方沧溟与尘洛洛不知前后缘由,还以为是其他党派暗中抓了他们的人,气得暂时结成同盟,开始规划东方沧溟回宫后要怎么将那群狼心豹胆的人一个一个全杀了。
就这么找了三日后,南宫就忽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带着离去前的一身伤回来了。
…
南宫就醒来的时候,正挂在一棵荒郊野岭的树上,且记忆只停留在晕倒的前一刻。
据66所说,晕倒前的他情绪波动过大,触发系统自动开启强制fourth wall模式,将他的主意识抽了出来。
“什么意思?你们之前抽我记忆就已经很过分了,现在竟然还能把我的意识抽出去?”
南宫就震惊。
他记得刚联系上66的时候,66明明告知他前世是意外身亡,并且对他失去这段记忆的解释是“为了稳定灵魂”,可南宫就记得清楚,晕倒前脑海中涌出的记忆碎片里的他,分明站在高楼顶峰,随时准备坠落。
这总不可能是在看风景吧?
也不知道在树上挂了多久,南宫就的四肢都麻木了,而且在画舫打斗中受的伤也完全没有被处理的痕迹,跳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又被雷劈了一样,又酸又痛。
他以前还对66调侃过,自己对高维管理局来说根本就是走剧情的工具人吧?
但没想到,原来是真的是工具,连人都不算。既没有人权,也不会管他的死活。
66沉默片刻,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这是管理局对宿主的保护机制,防止宿主因金手指掉线而走向自我毁灭。一旦fourth wall掉到30%以下,就会自动触发,短暂屏蔽本世界的所有角色,直至系统判断宿主情绪恢复正常,】
南宫就被坑过那么多次,也学聪明了,直接问记忆的事情是不可能得到正面回答的,只能反驳道:“你们从何得出我金手指掉线了就会自我毁灭的判断?凭什么未经我同意,就默认给我开了自动保护?按这个逻辑,是不是只要高维管理局单方面认定某件事实,就能随意摆布我的灵魂、我的人生?”
南宫就这回是真的有些生气。
这个什么鬼保护机制开启后的记忆完全丢失,他根本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系统有没有拿他这幅身体去做什么事。
66的AI声中隐约透出尴尬。
【也没有那么严重。目前宿主默认开启的只有这个保护机制。】
南宫就道:“那给我关掉。”
【宿主三思。保护机制也是为了维持宿主灵魂的稳定性,关掉对宿主来说没有好处。】
又是维持灵魂稳定?他的灵魂有那么脆弱吗,动不动就要被维持?
南宫就开始撒泼:“连这点权利都没有,我不干了,你们找别的工具人帮你们干活吧,我死了算了。”
【宿主没必要自暴自弃。】
南宫就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关不掉?”
【……我申请一下。】
也不知道高维管理局的时间流逝是不是跟南宫就所出的空间不一样,反正66只一瞬间就反馈自动保护机制已经关闭。
南宫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
按理来说,他只不过是听了个时将的八卦,发现自己在阴差阳错中撮合了时将跟李念瑶罢了,fourth wall到底在动摇什么?
于是又追问道:“66,其实你的系统是不是有bug啊?”
66回答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你才有bug。】
南宫就不满道:“你没bug干嘛老是在我脑子里头警告警告,嗡嗡嗡地,头都给你吵大了。”
66刚刚才破格处理完南宫就的申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训了,此时服务态度跌到地心。
【那是因为宿主的内心不够坚定。】
南宫就在心中骂了句脏话。
“我还不够定??”
他可是整整轮回了上百年,还坚持不懈、没有黑化的优质宿主,任何人评价他不够坚定他都会伤心的,OK?
66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
【让你不要对低维角色动心了,还非要爱上。】
天雷轰轰在南宫就的脑海中落下,将南宫就劈了个外焦里嫩。
南宫就:“?”
南宫就:“你在说什么东西,我爱上谁了??”
66似乎在不知道的地方被南宫就的迟钝气到原地爆炸。
【……你猜猜自己都是什么时候响警报?】
什么时候?
南宫就认真回忆了一番,脑中的警报都是什么时候响的。
跟时将久别重逢的时候,看到春日下冲他轻笑的时将,警报声嗡嗡作响。
为时将做人工呼吸的时候,眼中只望得见时将快要覆到他脸上的睫毛,柔软又带着侵略性的舌头将他口中的每一寸空间碾过,心跳竟比警报声还更胜一筹。
还有……听见时将的命定之人或许是李念瑶的时候。
明明与自己无关,可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时将与李念瑶举案齐眉的样子,那双总是藏着无尽温柔的眼中,日后只会装满李念瑶一人。光是想想,南宫就竟是心痛得要窒息。
一股从未被南宫就察觉过的热浪从心中上升起,火速蔓延到脸颊,到耳尖,到脖子,直到浑身被烧红、发烫。
不是吧。
南宫就呆呆地捂着发烫的双颊。
他好像,喜欢上时将了。
不是吧。
【以防万一,还是要提醒宿主一句,这个世界全是纸片人,你跟他们处在不同的维度,产生的感情都不会有结果。】
66毫不留情地给原地红温的南宫就浇下一盆冷水。
除非宿主与书中世界彻底融合,但融合的代价是伴随无尽轮回的绝望和恐惧。
但66还是贴心地没有将后半句警告一起说出。
南宫就瞬间降温。
“我本来就不可能会被爱上。”违心的话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况且,他不是说自己的命定之人是李念瑶吗?我干嘛还要凑热闹。”
【……你最好是。】
66留下这么四个字,连接时间一到便掉线了。
南宫就在原地呆坐许久。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那夜,南宫就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丞相府。
然后,用尽一切方法,开始躲时将。
…
临近仲秋,百姓不知天家秘事,过节的气氛早早便开始蔓延。
越是靠近回宫的日子,东方沧溟的行踪便越是隐秘,而尘洛洛也因此得到更多的歇息时间,经常待在苑中打坐或练剑。
南宫就的遇险失踪,让尘洛洛再次意识到,自己的修为还远远不够。要一直变强,变得更强,自己才能……
只是这夜,尘洛洛舞动的剑锋,忽然对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尘洛洛讶异地望着忽然在高墙上落下、朝他轻笑的上官羡,连司遥都忘记收回剑鞘,呆呆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官羡没有回答尘洛洛的问题,而是用手背轻轻将司遥的剑尖拨开,凑到尘洛洛面前,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的距离,道:“从前听闻人间界的仲秋灯会十分有趣,早就想来见识一下了。不知今夜,你可有兴趣与我同行?”
与平日在妙行观中上课的上官羡不同,今夜的上官羡连那几分疏离都散了去,一身如火红衣,显得潇洒又慵懒。他朝尘洛洛笑得亲近,在圆月底下甚是让人着迷,看得尘洛洛都脸红了一瞬。
这可真是没有无情道修士的样子。
“大师兄不会允许我跟你出去。”尘洛洛这才想起要收剑,急急忙忙后退一步,“你自己去看就好了。”
上官羡又走近一步,再次凑到尘洛洛跟前,道:“那不告诉你大师兄,不就可以了吗?”
上官羡比尘洛洛高了整整一个头,这会儿站得极近,又附身下来跟尘洛洛轻声说话,害得这秋季凉爽的月夜,都被烫得有些热了起来。
尘洛洛身后就是一汪锦鲤池,此时退无可退,又不想伸手推开上官羡,显得莫名矫情的样子,只好有些恼怒地回答道:“登徒浪子。”
上官羡的表情微微错愕,随后更是好笑,道:“我从未想过竟会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我,看来我的道心是真的被南宫老师修改了去。”
尘洛洛紧张得有些磕巴起来:“大……大晚上忽然找我出……出去游玩,这怎么不算登徒浪子?”
上官羡看尘洛洛紧张,总算愿意站直身子,放过尘洛洛,道:“如果我大晚上去找姑娘,那你可以这么骂我。但我现在不过是找朋友一块出去游玩罢了,你怎么也这么骂我?……还是说,其实你对我别有所图?”
朋友?尘洛洛懵了一会儿,他跟上官羡,算朋友吗?
除了大师兄和小师兄,他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同其他人建立起比“认识的人”更加亲近的关系,也没有去探索这些的打算。
毕竟如果没有两位师兄的保护,他永远只会是在叁酒峰角落中没有半丝存在感的透明人,又怎么会有人想要同他做朋友呢?
“怎……怎么可能!那我收回刚刚的话……”尘洛洛觉得上官羡是在乱讲话,可是又因为上官羡将他划进了“朋友”的范围内,心中生出小小的开心,态度也松动了一些,“现在我还有保护太子殿下的任务在身,想要出去,得先问过大师兄……”
上官羡见尘洛洛被说动了,眉毛一挑,根本不等尘洛洛再说什么,直接就将尘洛洛拦腰抱起。看尘洛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又是一阵笑,足尖轻点,竟就这么抱着尘洛洛,飞快地往闹市中跃去。
月明星稀,街灯五光十色,闹市人声鼎沸,人间界的烟火气一下将两人笼罩。
开什么玩笑。
要是让南宫老师知道自己想把他们的宝贝小师弟拐出去游玩,怕是得跟他们打个三天三夜!上官羡都能想象出南宫就狞笑着给他下毒、南宫勿冷着一张脸将他五马分尸的模样了。
上官羡为自己出了玲珑谷后,第一次悄悄做坏事得逞而高兴不已,搂紧环抱在怀中被吓得叫出声的尘洛洛。
自然是先去玩了再说啊!
第79章 第79章
祭典的鼓声在城门外敲响, 仲秋未至,但城中的仪仗队已经在为即将来临的灯会排练预热。
上官羡抱着尘洛洛一路跃到鼓声响起的地方,这才有些不舍地将尘洛洛放到地面, 道:“本来想仲秋当夜再带你出来,但你似乎有要事在身, 只能退而求其次, 今晚就出来逛了。”
尘洛洛被上官羡的行动吓得又惊又恼, 额间碎发被风吹得凌乱,有些生气道:“我不收回刚刚的话了,你就是登徒浪子!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把我带出来?”
“你又不是足不出户的黄花大闺女, 为何不能带你出来?”上官羡看着眼前气急眼了的小兔子, 好笑地反问道, “你未免太过依赖南宫老师了。难道你还想一辈子都黏在他身边,自己不出去历练?”
尘洛洛被上官羡的反问堵住。
虽然他确实很想一直待在南宫就身边,但他也知道, 如果自己想要变得更强, 迟早都是要独自出去闯荡一番的。
上官羡见尘洛洛不搭话,以为尘洛洛真的生他的气了, 尴尬地摸摸鼻子, 软声道:“好啦,既然都出来了, 何不先抛开烦恼、享受一下人间的乐趣呢?我保证, 咱们就游乐一会儿,很快就会送你回去。
尘洛洛平时鲜少面对生人, 这会儿上官羡就像小狗一样对他撒娇, 更让他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勉强答应道:“那好吧……一定要快点回去哦。”
“好、好、好!”上官羡的表情一下子明朗起来, 似是怕人多走散,又自然地牵起尘洛洛,开始往闹市中间走去。
其实以前在宁州城的时候,司徒臻远便已带尘洛洛逛过一回人间界的灯会。
只是那时的司徒臻远心中想要见到的对象本就不是尘洛洛,而尘洛洛又是带着帮南宫就问问题的任务去的,跟司徒臻远一点儿都不熟悉。
就算司徒臻远一路都很贴心地留意着他的状态,他还是逛得拘谨得很,不敢说更多其他想法,只敢聊大师兄的话题,就怕自己在司徒臻远面前说错了话,影响仙盟对大师兄的态度。
这么对比起来,今夜虽然不是正式的仲秋灯会,但街上已经早早挂上庆祝节日的装饰,又因是在达官贵人聚集的皇都,一切看起来都奢华又华美。
“这皇都里头的仲秋灯会,一直有个叫做盈月花舞的压轴节目。据说是在仲秋之夜的吉时,让一位钦天监挑选出的圣女,站到天家所搭的高台上,手握花枝朝天献舞,为大祁祈福来着。”根本不用尘洛洛生硬地找话题,上官羡已经边逛边对尘洛洛介绍道,“每次盈月花舞要跳的前几天,人间界都会为到底选了哪家的千金、今年握的是哪一种花枝而大肆讨论,热闹得很。”
尘洛洛一听,好奇问道:“那我们今晚是要去看盈月花舞吗?”
“看不了。”上官羡遗憾地撇撇嘴,“盈月花舞三年一跳,咱们来得不巧,这舞去年已经跳过了。”
尘洛洛点点头,倒也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答道:“你若真的很想看,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夜间的清风拂过尘洛洛的面庞,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反射着街道上的灯光,连随口回答的话听起来都像承诺一样。
上官羡抿抿唇,又道:“那到时候,你还愿意跟我一起来看吗?”
“啊?”尘洛洛又是错愕地看向上官羡,可上官羡的神情实在诚恳,似是害怕被他拒绝,正抿着唇紧紧盯着他。尘洛洛思索片刻,才小心答道,“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到时候……若是你想找我,我又有刚好空闲,那就一起吧。”
上官羡的眼睛霎时弯起,将牵着尘洛洛的手举到心口前,认真道:“我以前从未在人间界生活过,听说在人间界做约定的时候,要像这样许诺。”
说着将自己的小拇指伸出,与尘洛洛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尘洛洛被上官羡亲昵的动作闹得有些害羞,小小力想将手抽出,道:“我也没有在人间界生活过……所以不知道人间界的习俗……”
上官羡愣了愣,疑惑道:“是吗?我不像是第一次游览灯会的样子,还以为你未拜入师门前在人间界生活过呢。”
尘洛洛摇摇头,答:“不是这样的。只是以前机缘巧合下,司徒盟主曾经带我逛过类似的灯会。”
虽然生疏的两人逛得不算尽兴,但那天晚上的鎏金江铺满了不知是谁放的油桐花灯,只要看过一次,连这皇都中的奢华灯光,都被对比得有些黯然失色起来。
“司徒臻远?”大抵是玲珑谷对仙盟的实在厌恶,连上官羡都连带着对司徒臻远没什么好印象,“你怎么会跟他一起逛灯会?”
尘洛洛不想对上官羡解释太多,只好扯开话题道:“说来话长。你不是想要逛逛吗?再聊我的事,一会儿闹市的小摊都要收起来了。”
上官羡看尘洛洛避而不谈,也不好意思追问,只能闷闷地牵着尘洛洛继续四处乱逛。
逛着逛着,上官羡似乎还是有些不服气,在口袋中摸索一番,忽然摸出一块上等的晶石递给尘洛洛,道:“前段时间我去潜龙秘境历练了一番,挖得这块晶石,当时便觉得与你的佩剑属性十分契合……就给你带了过来。”
尘洛洛想起前些日子那道扫到人间界的剑气余波,微微讶然:“难道……之前那道剑气是你挥出的?”
上官羡点点头,道:“那会儿碰上野蛟了,实在难缠,打着打着就进阶了。这块晶石就是在那野蛟的巢穴中挖出的。”
修士进阶往往缺不了天时地利人和,可在上官羡口中却是一句“打着打着就进阶了”,稀疏平常得像说今日吃了两碗饭一般,让尘洛洛忍不住瞪大双眼,倒吸凉气。
上官羡以为尘洛洛是忽然收到礼物,太过惊喜,心中升起一阵得意,将晶石往尘洛洛手中塞去。
不料尘洛洛却没有接过晶石,反而有些抱歉地朝他举起司遥剑。
只见司遥剑的剑柄处郝然镶嵌着一颗打磨得剔透玲珑的晶石,虽然品质比上官羡所赠那颗差了些,但在此类晶石中,已经是比较高等的水平了。
“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谢谢你的好意,实在抱歉,我不能收下。”尘洛洛珍惜地摩挲了一下司遥剑上的晶石,对上官羡笑道,“这是上次大师兄在麒麟宝阁的拍卖会中为我拍得的,是我收过最宝贵的礼物。”
上官羡握着晶石的手僵了僵。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巧,他为尘洛洛做的这些事情,竟接二连三地都被其他人抢先了去。
看尘洛洛铁了心不打算收下晶石,上官羡只能悻悻地将晶石又收回去。
尴尬地气氛环绕着两人。
尘洛洛看了看月亮,正想开口提议该回去了,忽然闹市中响起尖叫声:“呀!有小偷!!”
只见不远处的人群中央,一名女子被一猥琐男子推搡到地上,猥琐男似是不满女子尖叫引来其他人围观,竟将旁边小摊上的热汤抄起、往女子身上泼去。
上官羡二话不说,连剑都未出鞘,人就已经飞到女子面前,脚尖往猥琐男子的手腕一点,那碗热汤顿时被甩到半空中!
上官羡嘴角轻勾,从容抬手,稳稳接住掉落的汤碗,竟平稳得一滴汤汁都没有漏出。
而那猥琐男子被上官羡踢中,惨叫一声,但也管不了那么多,只顾着胡乱拨开人群逃跑。
可没跑几步,又被追来的尘洛洛一把抄起后衣领,那看似软若无骨的纤细手臂竟轻轻松松将他整个人抓了起来,随意一扔,便让他飞回到上官羡身前。
上官羡对着飞来的猥琐男子胸口又是一踹,男子的衣服内顿时抖落好几个不同款式的荷包,围观的群众俨然被两个仗义出手的人吸引,纷纷叫好,大喊着要将猥琐男子抓去报官。
两人见视线都集中到他们身上,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帮忙把那猥琐男子绑起来后,立马默契地飞身开溜,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
第一次在外行侠仗义,尘洛洛不由得有些兴奋,边溜边对上官羡道:“你修的不是无情道吗?我还以为你不会多管人间界的闲事。”
上官羡的脸也一直带着红晕,嘀咕道:“无情即是有情,无爱即是大爱,我们修道的核心宗旨本就是为了守护天下苍生,无情道亦然。……南宫老师是这么教的。”
尘洛洛听见这是南宫就的教学起了作用,心中更加高兴,咯咯笑出了声。
“对了,差点忘记,我还带了听风楼酿的酒,”上官羡看气氛正好,赶紧道,“反正现在也没法继续逛了,不如找处安静的地方,喝几杯小酒再回去?”
尘洛洛的心情明朗,这会儿上官羡提出了,便兴奋应下。
两人又去到城郊一处枫叶林,虽然林中并未布灯,但往里头走一段路后便是一片开阔的白石阵,月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不用燃灯也显得十分亮堂。
“听风楼的酒好像很贵,我也带了跟大师兄学做的奶茶,可以分着喝。”尘洛洛在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做成水壶状的竹筒,“虽然味道肯定不如大师兄亲手熬制的,但对身体应该也是有好处的。”
上官羡还以为这回自己的礼物总算是够独特了吧?可话题竟又再次回到南宫就身上。
上官羡只能是情不自禁地感叹:“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南宫老师。”
“是啊,大师兄真的很好。”尘洛洛比方才又激动了几分,“像我这样的人,本就应该被埋藏在万千尘埃之中,平凡地度过一生。但大师兄从来不会嫌弃这样的我,他带我看过好多不一样的风景,告诉我好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费了好多心思,让我找到在这个世上生存的意义。”
尘洛洛的崇拜之情满得快要从眼中溢出来。
上官羡平白生了几分嫉妒,但又不得不承认道:“南宫老师确实很好。”
可他带尘洛洛出来,根本不是为了听南宫就有多好的啊……
几杯酒下了肚,上官羡忽然又站起身子,颇不服气地对尘洛洛道:“那我也让你见识一下,你一定没有看过的风景。”
说罢,宝剑出鞘,一身红衣的上官羡在如火的枫林间开始舞起了剑。
他的剑法十分独特,与修仙界其他门派的剑法相差很大,力量同敏捷并重,挥出的剑气凌厉无情,但挥剑的人却处处透着温柔,飞跃的红叶与舞动的红衣融为一体,看得尘洛洛都痴了。
“怎么样?”
数招舞毕,上官羡收剑回鞘,一枚枫叶飘至尘洛洛的掌心,如同上官羡那颗跳动不已的心一般。
“好厉害……”尘洛洛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眼睛亮亮地问,“你可以教我吗?”
上官羡失笑:“怎么回事,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夸我很帅吗?”
尘洛洛的头像捣蒜一般狂点,又晕乎乎道:“很帅!真的很帅!好厉害,我想学!”
“之前我就想问,为什么你这么想变强?”上官羡看尘洛洛这幅积极的样子,心中又是一片柔软,恨不得将自己掌握的招数一口气全教给尘洛洛。
尘洛洛犹豫一瞬,老实回答道:“因为我实在太弱了。大师兄为了保护我,已经受过很多次伤。我好想快点变强,然后换我保护大师兄!”
上官羡头都大了,一股挫败感自心底升起。
怎么兜兜转转,还是南宫就啊!
夜间的温度降得厉害,尘洛洛还在激动地说着什么,枫林的风就将尘洛洛吹得打了个喷嚏。
尘洛洛不好意思地捂着鼻子看上官羡一眼。
上官羡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又又又在口袋中摸索一番,这回摸出的是一个香囊,塞到尘洛洛手上的时候,温润的热感便从香囊中传出。
“香囊里头装的是我之前买的暖玉。天凉了,你一到冬天就要生病,还不多穿些衣服,回头南宫老师又要为你操心了。”上官羡无奈地摸摸尘洛洛的脑袋,“我这次过来也是有事情办,办完就得回玲珑谷闭关,出关时估计是要到仙盟大会了。等大会结束,我再教你剑法,可好?”
“真的吗?”尘洛洛兴奋地抬头,两人凑得太近,尘洛洛的额头差点就撞到上官羡的唇上。
上官羡再次伸出小拇指,同尘洛洛勾了勾:“当然是真的。”
“那我等你。”
尘洛洛兴奋地应下。
一夜间,他与上官羡之间,悄悄多了两个约定。
…
远在丞相府屋顶上躺着看月亮的南宫就忽然打了个喷嚏。
事实上,这一晚南宫就的喷嚏就没停下过。
莫不是屋顶太冷,给感冒了?
南宫就挠挠头,唰一下跳落到地面。
远处还在跟李敬儒会谈的时将一下发现路过的他,匆匆跟李敬儒作了个揖,便大步朝他走来。
完蛋。
南宫就立刻脚底抹油,火速开溜。
他才刚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竟然是时将,现在可不想跟时将独处。
怕fourth wall的数值掉穿地心。
怕时将把他震耳欲聋的心跳都听了去。
第80章 第80章
“皇兄, 我可是你的亲兄弟!你忘记母后离世前的叮嘱了吗?!”
已被搅得天翻地覆的仲秋晚宴中央,东方承渊被压制在地面,连头都抬不起来, 只能大声狼狈怒吼。
状似正义凌然的四皇子党纷纷上前朝病入骨髓的皇帝求情,先是胡搅蛮缠一通, 试图将其他党派也一并拖下水, 后又对东方沧溟的举动批判一番大逆不道, 在此等节日当众下皇帝的面子。
主座上的皇后看东方承渊已被按下,颇为责怪地看向东方沧溟,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仲秋之夜, 太子带着一身煞气回归, 果然引发了轩然大波。
东方沧溟特地选中这一日现身, 为的就是在最人齐的时候用证据堵住悠悠众口,将四皇子一党彻底击败。
皇帝本想先息事宁人,不想将天家丑事外传, 可东方沧溟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温和讲理的太子殿下, 索性将皇帝的话当成耳边风,当众揭发了东方承渊与靖王的所作所为。
皇帝手中的权力早已被瓦解得四分五裂, 加上身体实在撑不住, 只能眼睁睁望着东方沧溟一回来就直接主导全场。
“皇儿!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胡闹,将你父皇的身子气坏吗?”皇后忽然站起身子, 冲着东方沧溟怒斥, “母后知道你经受了诸多苦难,但今日是难得的仲秋之夜, 是我们团圆的日子, 其他事项,押后再议!”
说罢就作出一副代皇帝管教不肖子的架势, 用国母之势压住全场,眼神快速暗示护卫先将东方承渊带离现场。
“亲兄弟?”不等皇后的人有动作,东方沧溟冷笑一声,站在这儿的护卫早就被换成了他的人,根本不可能听令于皇后,“既然如此,大家不妨听听,德高望重的钟太医是怎么说的。”
说罢,早就侯在外头的护卫便压着当初被南宫就绑回去那跛脚医官来到众人面前。
东方承渊和靖王的脸色骤变,皇后更是一下子被吓得跌坐回椅子上。
“方才我好像有说过,被推落悬崖底下后,救我之人正是传说中的万茶居士。不用我介绍,在场的各位心中怕也清楚,万茶居士尤其擅长炼制各种奇妙的药茶吧?”东方沧溟抬手接过护卫递来的一壶药茶,“这壶是万茶居士秘制的吐真茶,喝下的人,只能回答真心话。”
几个护卫立马扒开老医官的嘴,东方沧溟目光一凝,将吐真茶全部倒入挣扎的老医官口中。
老医官的眼神逐渐涣散。
“钟太医,不如你告诉一下大家,四皇子同我,究竟是不是一母同胞?”
整个宴会现场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显得异常清晰。
只见老医官呆滞地张了张口,艰难答道:“不是……”
一场数年前的换婴真相,竟在这个团圆之夜被当众揭发。
东方沧溟心中冷笑不已。
所谓的“吐真”,往往是要侵蚀到一个人的灵识深处才能短暂生效,还需极其庞大的灵力用作支撑,古往今来,世间未曾有过一人能将带有此神效的丹药炼制成功。
更何况南宫就在皇都,浑身灵力本就被压制了去,怎可能调制得出出这种茶?他给老医官灌下的,不过是带了一点点致幻功效的药,诈这老医官一把罢了。
东方沧溟已经做好老医官宁死不屈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这老医官心中一直有鬼,不知在幻觉中望见了什么,竟将东方沧溟的说辞当真,自己就把真相全招了。
唯一与时将猜测的真相有出入的是,东方承渊甚至根本不是皇帝的亲骨肉。
原来皇后早在多年前已经与靖王私通怀孕,而后靖王竟设计让皇后得到圣上宠幸,将皇后腹中的孩子伪装成皇子。接着又安排钟太医在孩子生下后与先后所生的四皇子掉包,这样即使孩子长大后的相貌与皇帝有差,这火也引不到他与皇后身上。
东方承渊彻底败下,双目圆瞪,满怀仇恨地怒视着自己的母后。
为何她竟如此不守妇道!?
被怒火烧穿理智的东方承渊将过错全部推到皇后身上,如果不是皇后秽乱后宫,他根本不会落得如此田地!
皇帝被真相气得怒发冲冠,颤颤巍巍地站起,狠狠扇了皇后一巴掌!
在场群臣惊诧不已,纷纷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四皇子党彻底失去靠山,此刻更是恨不得直接消失在世上。
可东方沧溟竟还未停下,等皇帝扇完皇后,又笑道:“父皇,难道您不好奇,您这一年来身体每况愈下的真正原因吗?”
皇帝怒火正盛,愕然向东方沧溟望去:“你有话快说!”
东方沧溟又是挥挥手,一捧熏香和一包药渣先后呈上。
阴谋尽数败露的皇后彻底倒下,边被拖下去,边歇斯底里地大吼:“哈哈哈!好!东方沧溟,很好!你以为你赢了吗?
我告诉你,你母后也是这么被我毒死的!她竟将我当成亲姐妹来怜爱,太可笑了,她竟心疼我孩子落在水里淹死,殊不知那个被我扔进水里头淹死的孩子,就是她的亲儿,你的亲弟弟!
你母后死得凄惨,你胞弟死得也凄惨,他们死的时候,你还在当你风光的太子殿下,你还将我这个仇人当作亲娘孝顺,你真是愚蠢至极!哈哈哈!”
东方沧溟心中涌出狠戾,真相如同无数长刀,生生捅进他的心脏,将他推向失控的边缘。
他早就知道面前的女人如同蛇蝎,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母后和胞弟,竟也是她亲手所害!
只是抬头扫到站在角落处跟着进宫护卫的南宫勿时,东方沧溟忽然想起与南宫勿长相一模一样的南宫就。
东方沧溟眼底闪过的暗红忽然消失殆尽。
不知道老师若是在场,会不会再心疼我几分呢。
…
会。
东方沧溟才刚回到太子殿,藏在房梁上的南宫就便忽然降落到东方沧溟跟前,朝他温和一笑。
幸好东方沧溟提前给南宫就准备了自由出入的令牌。
不然跟同在房梁上藏着的暗卫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真的会有些尴尬。
被折磨了一夜的东方沧溟根本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有知道真相后无尽的痛苦和怒火残留在心。
南宫就心道这可不行啊,好不容易维护了东方沧溟的白花形象这么久,一回宫中,黑化值瞬间就爆表了,那尘洛洛岂不是惨了?
他这个做老师的,自然是要来开导一下小朋友。
东方沧溟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南宫就。
在被亲近之人伤害背叛了个彻底后,东方沧溟还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亦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真心。
可此刻的他却觉得,或许真的是上天怜悯他,才安排他遇上南宫就。
好想,将这个人绑在身边,永远不放手。
“老师……你不是在丞相府吗?怎么会来这里?”东方沧溟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我担心你,所以偷偷溜来看看。”南宫就强行按下吐槽“当然是怕你黑化啊”的冲动,只故作关心地在乾坤袋中翻出一杯暖融融的黑糖珍珠奶茶递给东方沧溟。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适合喝些甜甜的东西,分泌一下多巴胺,用科学的手段解决狗血网文的黑化套路。
况且,前夜他的喷嚏就没停过,应该是天开始转冷了,正是喝热奶茶的好时候。
——好吧,南宫就才不想承认,自己只是为了逃避跟时将见面,才找借口进宫的。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你现在要做的是痛定思痛,考虑清楚之后要怎么做。”南宫就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认真叮嘱道,“不要被外界的声音影响了你的内心。大仇报完,登上巅峰,才是最对得起你母后和你胞弟的方式。”
东方沧溟的双目微热,高傲地仰了一夜的头颅,此刻像真正的乖学生一般轻轻垂下,用双手接过南宫就手中的热奶茶。
须臾,又忽然道:“老师,你愿意留在这里,一直陪我走下去吗?”?
这傻孩子,说话的对象是不是搞错了。
南宫就有些无奈,但还是模棱两可道:“你应该明了,自己有更合适的对象。”
比如尘洛洛,尘洛洛,或者尘洛洛。
不过小年轻谈谈健康正能量的恋爱可以,强制囚禁play不可以哈。
东方沧溟苦笑一声,自然地接过奶茶,松开了南宫就的手。
他确实是想将南宫就绑在身边。
可是,他又怎么舍得将南宫就困在这个小小的皇宫?
逍遥宗的修士,修了十八年的逍遥道,又独自创办轰动三界的万茶道,本就应该是自由自在、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的。
他喜欢的是那个思维天马行空,办事乱七八糟的南宫就。
那夜,东方沧溟正式恢复太子身份,传密函到丞相府,于三日后公布即将迎娶丞相府千金李念瑶的消息。
时将及尘洛洛进宫,而南宫就则不知为何坚持要留在丞相府保护李念瑶。
根本找不到单独相处机会的时将知道南宫就在躲他。
只是当下又觉得南宫就在宫外或许比进宫安全,只能按耐下心情,暂时放任南宫就独自行动。
不曾想宣布东方沧溟当众宣布与李念瑶订婚当晚,丞相府便遭了刺客围剿。
李念瑶重伤昏迷,南宫就生死不明。
…
“你去凑什么热闹,送死吗。”
南宫勿真的烦得想将屋顶掀了。
他就不该留那个打架弱到爆的笨蛋兄长一个人待在宫外,跟着这两个废物进宫。
时将被南宫勿单手按在桌面,气得眼睛发红,怒道:“放开我!”
南宫勿选择性失聪。
放时将回去送死,回头那笨蛋兄长活了,烦的不还是他。
这会儿连尘洛洛对时将都没了好脸色,眼中含泪道:“时庄主,你不是很擅长卜算吗?为什么你就这么让大师兄一个人留在了宫外,你是不在乎他的生死吗?”
时将快要疯了。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他是根本算不出!
从上次南宫就失踪后,他似乎就被什么不可抗力所阻拦,再也算不出南宫就的运!
南宫勿的耳朵突然又好使了,凉凉道:“他心中装了别人,自然懒得管你大师兄死活。”
看来那日两人确实是听到了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南宫勿还不忘阴阳他。
也怪不得南宫就一回来就想尽办法躲他!如果不是还未办完正事,时将真的恨不得拿根捆仙索将南宫就绑在眼前说清楚,怎么还能让南宫就受这个罪!
时将气得连仪态都失了,狠狠将南宫勿压制在他肩上的手甩开:“少胡说!”
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克制着怒火安排:“你先回丞相府查探你兄长的情况,我早就将九转还元丹交予他,用红蕊玉瓶装着,只要他没断气就能救,他若是没醒便在他乾坤袋中翻出来给他喂下。洛洛过太子殿守着,贼人既然已经对丞相府下手,恐怕也是孤注一掷,很有可能会趁太子殿下慌乱时下手。”
东方沧溟为他们配置了专属的令牌,出入皇宫比其他外人方便得多。
虽是心有怨言,但两人还是按时将的安排开始行动。
“等等!”待南宫勿转身刚要出发,时将又将他喊住,狠声道,“如果碰见上官羡,便让他赶紧把人带到镇北将军府,找那脑子不灵光的老东西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