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林棋冰在神秘海上导航。
黑船巨大无比,脚下吞吐着万千波涛,神秘海的裂隙种子在暗中随潮汐发光,看起来美极了。
她孤独地站在船体头部最高处,脸戴面具,手持一圈老式舵轮,其中一只手闪着银亮的光芒。
寂静, 绝对的寂静。
林棋冰身后传来一点点声音,她回头看过去,却是曾经是配送客户的银灰色人偶们, 它们排成一队, 开始在甲板上散步。
“哎。”林棋冰出声,信念转动间, 最前面那个人偶光滑的脸上出现了一只突兀的鼻子。
哦,她刚才好像想了一下:“这些脸光秃秃的,有个鼻梁会什么样?”
林棋冰看了眼外卖app的导航,显示她正行走在一片苍茫无垠的空旷区域中,而导航还在搜索母体空间的所在,一圈圈转着图标呢。
她抽出两分钟时间, 给这里面栖居的每个人偶都捏了张脸, 非常滑稽, 有的是青胡渣配大红唇,有的是又高又大的鼻子配一张薄薄的小嘴。
“非常抱歉。”其中那个青胡渣大红唇抱怨道, ta正在用妩媚的眼睛盯林棋冰,声音很刻板,林棋冰忘记调试声音了,逻辑则来自系统:“未配置全部建模数据。”
“对不起。”林棋冰立马道歉,然后开始想自己能调度的数据实体信息有多少, 起初她想捏同伴们,但又觉得很奇怪。惊喜的是,她现在是系统超权限体,可以说是母体山寨版。
点击【总数据库】。
点击【剧本信息汇总】。
点击【角色全编】。
十分钟后,林棋冰重新站在舵盘旁边,她身后多了一排黑晶凝聚的椅子,上面坐满了人,热闹极了。
刘阳还是那副朴素但美丽的样子,她揉着脖子,问:“哦,这是哪?我好像见过你……”
雯雯显然在乱跑,她像一头发了疯的快乐小动物,还拽着李兰玉的手,李兰玉的衣领残留一小块蜡迹,另一手挎着她老公被切下来的脑袋,“慢点,慢点……”
李兰玉瞥了林棋冰一眼,有些惊诧:“系统超权限体?啊,我想起来了,你和你的同伴们来过我的世界,你们都很有活力,跑来跑去的,最后赢很大……”
“是的,我也记得。”垂荡着辫子的姑娘微笑道,她手里抱着一本书,封面上写着“琴”,“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来自剧本的角色们活跃起来,一道高高的身影直接走到林棋冰背后,混合着蛋糕、香水和胃酸味道的气味涌过来,乃馨的嘴唇没那么紫了,她眨眨眼:“我认识你,你姓林。”
林棋冰在面具后面嗡嗡道:“是吗,我很快就不会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乃馨吹着夜风,有些惬意:“那我帮你记住吧,我总是能记住很多东西,记很久。”
林棋冰淡淡:“好啊。那谢谢你了。”
还有很多人在那,话题也不总围绕着林棋冰,比如莎丽在看书慧的盘扣褂子,一边看一边说这个比她的蕾丝裙子舒服一点。
摸鱼大王是其中少见的男性,他看起来很社恐,于是和同样社恐的、从头到脚都藏在黑暗的小然作了伴,两人一会变成等身抱枕,一会变成黑纸片,总之不想当人,好不快活。
“我们都会记住你的。”莎丽来到林棋冰的另一边,冲乃馨微笑点了下头,“忏悔之城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主播【林棋冰】的生命,也在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剧本里呀。”
显然,这些被召唤出来的角色明白林棋冰在做什么,他们本身就是系统的一部分,某些感受的敏锐性超过主播。
林棋冰看了眼莎丽,她的侧影在黑色天穹的映衬下,仿佛镀了一层柔光,“你还好么?”
莎丽抬脸微笑,将发辫拢在胸前拨弄,林棋冰发现她的辫子是空的,没有那朵红白百合发饰了。林棋冰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个莎丽,但毫无疑问,眼前的就是侯志思念的那一个。
“我一直都很好啊。”莎丽耸耸肩,忽而俏皮地说:“就是生活圈子有点小,就那么多人,还总是在船上,这次被带出来以为能登陆呢,谁知你这还是条船。”
林棋冰的心情愉快起来,雯雯像个小炮弹似的装在她后腰上,却反而被薄硬的骨骼弹了回去,捂着额头,林棋冰将人扶起来,“你们公寓里怎么样了?小宇哥哥还在当保安,黄毛一直那么爱吃烧鹅吗?”
雯雯说话口齿很伶俐,“小宇哥哥每天都要巡逻,但黄毛哥哥经常吃不到烧鹅。”
林棋冰揉了把雯雯的脑袋,“那雯雯呢?雯雯喜欢什么?”
“雯雯喜欢水果糖,给。”雯雯从兜里掏出一颗透明塑料纸包的彩色硬糖,糖球有些滞涩,林棋冰愣住了。
是沐朗曾经在公寓里吸引敌人用的那些水果糖。
没想到雯雯手里还剩一颗。
该不会剧本结束后,雯雯把它们从楼道和电梯一颗一颗全都捡走了吧,就像收集坚果的松鼠那样。
“乖,你吃吧。”林棋冰笑,又从道具背包拿出一些食物,请这些角色开了场午夜茶话会。场面热闹起来,但林棋冰手持舵盘,愈发因热闹而孤寂。
一个将死之人即将有去无回,这样的欢欣真让人……想流泪。
她不禁想起遥远的同伴们。
莎丽在一边叹气:“别难过,万物万物都是个圈,它们总会重新回到你面前,然后……”
乃馨接话很快:“膈应你。”
林棋冰的嘴角抽了一下,但很快被甲板边缘传来的惊呼声打断, npc鬼怪们趴在栏杆上,大呼小叫着往下望,琴快乐地回头,朝林棋冰:“我一直以为我们航行在大海上!”
“不是吗?”林棋冰走过去一看,也愣住了。
不知何时,黑船下面涌动的不是海浪,而是万顷云涛,黑色天幕在他们脚下如水般分开,更下方,发亮的也不再是聚集分散的裂隙种子,而是忏悔之城的夜景。
林棋冰望了眼黑魆魆的天,无比确定自己正在狂欢时刻带来的夜幕中航行。
“哦,这艘船是怎么发明出来的?”琴缠着林棋冰,“我要认识认识那位伟大的科学家。”
李兰玉凝望一眼过去,转头说:“下面好像在打仗。”
林棋冰尝试和她们解释:“哦,那是主播们的战争,他们在争夺地盘,为了一场比赛的最终冠军归属。”
书慧问:“赢了能得到什么?”
“可能是自由?”林棋冰指了下不远处的忏悔之塔,她发现黑信封真的很高,黑船已经航行在天上了,可忏悔之塔的塔尖还是遥不可及,“他们都想回地球,回家。”
鬼怪npc们没听说过地球,但不妨碍乃馨皱了下眉头,“就为了一个所谓承诺的自由,这些人彼此杀戮吗?这不是反而陷入集体不自由了吗?”
她抱起胳膊:“我杀小宋是为了报仇,他们是为了什么?”
刘阳轻声说:“为了产生和制造仇恨。”
琴总结:“哦,一群上当受骗的可怜人。”
黑船在继续航行,它的位置越来越低了,途径的夜幕正在向下降临,于是黑船也跟着来到忏悔之城的低空中,在高楼大厦的头t腰之间隐身、穿越。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莎丽托着腮,向往地看着都市夜景,说:“我真想住在陆地的城市里,每天看这些楼房,而不是一望无际和大海和灯塔。不过像这样总是打仗可不行。”
林棋冰说:“会有那一天的。”
前面就是昨日派对的驻地了,林棋冰发现,黑船在连通天空的神秘海里应该是自西向东航行。
那是一个逆反太阳的方向。
“这个地方对你很重要吧,要下去看看吗?”乃馨问道。
林棋冰刚才试过了,她已经无法干扰主播们的战局,作为这个世界唯二的两个超权限体,系统和她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禁止超权限体介入干预主播的决赛之战。
林棋冰不能帮联军,系统母体也不能帮血鳃或蓝莲花,这很公平。
“好啊。”林棋冰说:“我去看看。”
她的身影瞬间变得虚幻,从船舷穿了出去,掌舵的暂时变成了乃馨,后者冲她一扬下巴,“去吧。我看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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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朗在睡觉。
和生命洄环的战局还在继续,对方的攻击分为了三个部分,分别围绕秦宫、钱默东与第二驻地、昨日派对与提灯人。
而联军作出了相应的回击,派遣侯志到秦宫支援树方,迟一婉李再和钱默东坐镇第二驻地周边,昨日派对和提灯人则由沐朗、徐怒和董珊共同监理。
在超过30小时没进入睡眠后,沐朗因战斗而筋疲力尽,他被叶妙钧强行赶入休息室,但最终挣扎着来到了大会议室。
这里是昨日派对建立后,林棋冰最常待的地方。
沐朗坐在林棋冰曾经的座位上,双臂伏案,头脸侧埋,他的呼吸声回荡在空空的大会议室中,空调的静响不知是给人助眠,还是扰了人的清梦。
梦里他看见一道明黄色的影子走过来,走到他旁边,沐朗高兴地说了句:“冰淇淋!”
可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还趴在桌上睡觉呢,但他就是能知道梦中的林棋冰走到他身边。
她的神情冷漠,白皙的脸被兜在明黄高衣领后面,显得有些拒人千里之外。沐朗感觉自己的呼吸停了停,然后他好像陷入更深的睡眠,意识竟然变得模糊,双眼也看不太清了。
只感觉黄色暗影短暂地倾下来,嘴唇上有个很冷的东西一掠而过,剩下的只有洁净冷空气的锋利的、让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沐朗感觉全身都被电了一下,他想马上醒来睁开眼睛,又生怕失去这个梦境,纠结犹豫中,他的大脑开始昏沉,整个人睡得并不安稳。
当沐朗迟迟惊醒时,被亲吻的触觉还停留在嘴唇上,好像那个一触即分的、算不上吻的轻碰就发生在上一秒,他真的感觉冷空气涌过来,转过头,会议室的窗户不知何时被开了。
他睡前开了空调,明明是关窗了的。
“冰淇淋?是你回来了吗?”
沐朗抿了下嘴唇,快步走过去,窗外的夜色空空荡荡,除了点燃忏悔之城的战火外,什么都没有。道具音效和嘶吼声从远方传来,让人心底生厌。
无边的夜幕好像在这一瞬间拥抱了沐朗,又好像在他入好梦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抛弃。
“这是你留给我的告别吗?”
沐朗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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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黑船开始上升。
她回到船上就被鬼怪npc们围住了,刘阳竟然是个八卦性子,蹭过来悄悄问:“你们亲了吗亲了吗?我看见那房间里有人了。”
琴笑:“你就别逼她了,不过,我喜欢这一幕。”
林棋冰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回到船头,乃馨将舵盘还给她:“我带不动这个舵盘,但方向一直没出问题,船头好像抬起来了。”
不是好像,船头就是抬起来了,黑船在升空,从城市低空航行到高空,最终抬起到云层之上,忏悔之城的俯瞰图变成一个小点点,再也看不清了。
船底是黑色的夜幕,船周身以上则渐变成墨蓝,而抬起头才能仰望的高度之上,竟然一度度透晰成宝蓝、海蓝、晶蓝和淡蓝,再上面是一望无际的苍白,一轮遥远的烈日炙烤着一切,好像天空就是一层层被烤褪色了似的。
“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林棋冰说。
她听从外卖app的指引,【来时路】手套焕发光芒,双眼黑坑愈发扩张,操控黑船朝太阳的方向驶去。
每上升一点,就都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烈日烧灼下迅速复原。她越来越不像人类,而变成冰冷的系统机械的一部分,虽然那是至高的一部分。
再见了,忏悔之城。
再见了,昨日派对。
林棋冰冲着空气说:“谢谢你们曾经和我同行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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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三线指挥官的脸都映照在屏幕里,投射在沐朗的面前。
大会议室里除了他还有叶妙钧,屏幕中,迟一婉的声音沉稳但急切:“沐朗,叶姐,我怀疑血鳃察觉到咱们有传送门的事情了。”
联军对于传送门,一向是最大限度地保密,和保密范围内最大限度地利用。连三线主帅都不会轻易来到另一个地方露面。
但随着战局愈发胶着,传送门的存在不可逆转地被通报给了血鳃,于是战况陡然猛烈,血鳃的招招式式都围绕着传送门做文章,他很快发现传送门所在的驻点了,并且猛烈攻击。
“下水道怎么样?”沐朗问。
栀子的脸闪烁着出现在第四块屏幕中:“还不错,吃好喝好。”
战时会议还未过半,通讯忽然出了问题,迟一婉的脸开始扭曲抽搐,是信号不好吗?
过了两秒钟,迟一婉那边剧烈的爆炸声才传过来,她的屏幕现在一抽一抽的,背景也开始冒烟,钱默东从后面一身战装地跑过来。
“爆炸……了。”声音断断续续。
迟一婉干脆切断费力的视频通话,直接按住最简单粗暴的无线电通讯,说:“第二驻地和老钱那里爆炸了,血鳃接下来会猛攻这边,如果有异变,请你们随时准备支援,但谨防调虎离山。”
迟一婉出去才发现事情比自己想得更严重,第二驻地的一座矮楼已经完全变成灰色浅坑,残余炸弹在里面燃着火,是什么东西能将一座楼瞬间夷为平地?
“伤亡情况怎么样?”迟一婉冷声问道。
旁边跑过来一名驻守附近的卫队主播,惊魂未定:“还,还好,那栋楼是个酒吧,现在在打仗,老板也在战斗队伍中,应该不会有人。”
“除了驻守队伍外,其余暂时没参战的内编队不要进入IV级稳固之下的建筑,尽量在街区灵活机动。”迟一婉下令道,转而问:“刚刚的炸弹是怎么投放的?谁投放的?”
驻守卫队脸还是白的:“是……是血色鱼鳃……”
迟一婉闭了下眼睛,“我当然知道是血色鱼鳃。”
卫队反应过来,颤抖着说:“不,迟队长,我的意思是……被投放下来的炸弹就是血鳃自己!”
迟一婉的眼睛睁大了,但没过两分钟,她亲眼见识了另一次爆炸的发生。
一个半人形的玩意被从远处低空抛起,掠过很长距离,呈抛物线掉进了联军第二驻地。
“停滞!”迟一婉抬起【天国十诫】镜子,另一边赶来的钱默东也对着那东西连射三发冷冻枪,两人定睛看过去,表情都碎了。
那玩意真的是血色鱼鳃……的尸体。
应该是他库存的好多具自己“蜕”下来的肉身之一,胸腔和腹腔被切开,手臂大腿也没放过,精细但粗暴的缝线破口之下,鼓鼓囊囊塞满了炸弹。
“靠。”钱默东难得爆了句粗。
迟一婉拽他:“快躲!”
两人带队向后撤去,血鳃的“尸体”开始颤抖,下一秒,那东西如同搁浅的鲸鱼一样,轰然炸裂。
血肉的味道和炸弹的硝烟让人鼻子发麻,尤其是血鳃尸体炸开来的那个样子,伤害性很高,但对眼睛的伤害更高。
迟一婉躲开一块横飞过来的脸皮,险些和血鳃来了个“生死之吻”,嫌恶道:“这人有病吧。”
按理说,用麻袋和用尸体装炸弹的效果是一样的,可血鳃就偏偏要恶心人。
另一边又起了战火,迟一婉骤然抬头,联军第二驻地周边竟然被包围了。那些飞艇之前吃了白鸽载具的亏,现在改为更敏捷的轻量级,几乎是一战即退,不要命地往驻地周围投掷燃烧物。
而在盛大的血与火中,一个怪异而巨大的长条家伙竖起起来,是一条足有楼房高的蠕虫。
联军主播们的呕吐声此起彼伏,因为那蠕虫完全是未来得及被归化、死于自杀式冲锋的静默者和污染体尸体碎块的总和,它具有t自我意识,以难以匹敌的威势朝着第二驻地席卷而来。
爆裂的火花在周围亮起,更多地炸死了生命洄环的非人大军而非联军,残骸却成了蠕虫的储料,它的个头瞬间膨胀到占满两条街道,残肢形成的口器朝着众人撕咬而来。
蠕虫的目标是放置传送门的第二驻地指挥部。
“快,快,回防!”迟一婉大吼一声。
旁边钱默东的动作却僵住了,因为在驱使蠕虫的生命洄环活人主播队伍中,为首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底火身上捆满炸弹,她的表情冷凝极了,好在强烈的爆炸让各方通讯同时断联,几下解决了其他活人后,钱默东狂奔到底火身前,“怎么回事?”
底火冷着脸:“血鳃完全疯了,他让我们驱使蠕虫解决你们这里的传送装置,如果蠕虫没做到,就用我们身上的炸弹。”她点了点腰间。
钱默东抬起手,摘下底火脸侧沾染的一片灰烬,凝眸沉思两秒后,“走,我带你去拆除炸弹。”
底火摇头,“不行的,炸弹和我们的血管系统相连,血鳃会实时监控它还在不在活人身上,或者身份不对的话,也会立即爆炸。”
她腰间炸弹有一道留置针,正刺入皮肤下面,尾部延伸出细细的血色塑料管,连接入一块不起眼的仪表中。
钱默东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就在这时,迟一婉在街尾又喊了句:“又一次进攻!准备!”
钱默东的手指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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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一婉正在带人抵抗那头蠕虫,黑晶烟雾不要钱似的喷洒出来,宋启三被紧急调过来,沐朗抓着前者的衣领,说:“快,测一下!”
宋启三对着被电锯劈砍下来的一小块蠕虫碎片研究半天,表情仓皇,“这头蠕虫兼具静默者和污染体的特性,黑晶烟雾无法完全控制它!”
“那么炸弹呢?”沐朗抓过来一个嘿嘿狂笑、但满眼都是恐惧的生命洄环主播,“配合我拆弹!”
宋启三还是摇头:“不行,炸弹是双控模式,同时监测血液系统和血鳃遥控的信号,前者根本无法替换,后者切断需要时间。”
沐朗掏出电脑,“血鳃遥控的信号不是他随身携带的,起反应的点就在驻地外,六点钟方向!我带人去找!”
他的头完全变成了一颗兔头,长耳朵抖动不止,然后敏锐地看向一边。
这是预料般的察觉,下一秒,街道另一端轰然炸响。
迟一婉骤然喊道:“老钱!老钱他们在那边!”
在火光中,底火缓步走出,她身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炸弹的痕迹,但整个人看起来苍白极了。沐朗看见一小队人从火光另一端跑走了,奔向他判断出的六点钟方向。
蠕虫还在舞动,底火捂住汩汩冒血的腰侧,瘫坐下来。
迟一婉赶紧扶人,问:“老钱呢?”
底火摇了摇头。
“炸弹不是连接血液的吗?你们对换炸弹了?”沐朗吸了口冷气。
底火虚弱地站起来,手中出现一柄利刃,她低下头。
迟一婉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却发现底火竟然笑了,双眼冷凝的那种笑。
底火从来不笑,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永远刻板。
笑容仍然平平无奇,看不出任何优越的骨相或者眉眼,他们脸上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除了底火右侧腮边也凹下的一线酒窝。
和钱默东的一模一样。
“你,他……”迟一婉短暂失语,看向火光燃烧的方向,“真狠啊……”
第352章
众人全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钱默东这么狠,竟然让亲生闺女去冒死当卧底,还是在疯狂的血鳃手下。
而底火比他更厉害,不仅在血鳃眼皮下活了下来, 还成了联军战斗血鳃的关键力量。
之前他们看着底火的面容和钱默东没有半点相似,可当那个酒窝露出来后,她的眉毛鼻子就怎么看怎么有迹可循了。
谁也不知道这对父女之前发生过什么,他们之间与其说是亲近,不如说是一种宿怨已久的疏离和扭曲的仇恨。从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
“老钱……还能回来吗。”迟一婉避过底火,轻轻问刚才在场的主播。
那个卫队的小伙子骇然摇头, “我,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很难了……”
迟一婉深深吸了口气, 又给底火上了个医药包,正待派人过去支援,另一边竟然燃起了更剧烈的火光。爆炸波浪从背后掀过来, 狼嚎声冲天而起。
赵德胜和刀青的第二驻地另一侧遭遇埋伏,好在刀青反应迅速,切换成魔狼形态,这才堪堪咬着赵德胜的后领子将人拖回来。
血鳃微笑着,缓步从他们退开的烟尘中走来,他的震慑力无与伦比,一露面就引起阵阵吸气声。
“你们好。”他行了个戏剧化的礼,深深鞠躬,可再抬起来时,无数炸弹飞向迟一婉等人。
血鳃左右环顾,“啊,我的小虫子呢?”
他在找那头蠕虫,就像每一个寻找跑丢宠物的饲养者,那要人命的东西十分钟前追着钱默东朝另一边去了。昨日派对的主播们脸色相当难看。
“哦,真是太顽皮了。”血鳃的眼底尽是血腥之色,嘴角尖锐地勾到腮边,他缓缓举起一个控制器,“那就看场烟花吧……”
底火脸色苍白地站在场边,就在血鳃即将按下的时候,忽然暴起,提起武器朝血鳃冲了过去,被一招格挡开。
她被击飞了,可就在失去平衡的瞬间,底火在空中转身,从衣衫下面露出一道枪口,朝着血鳃“嘭嘭嘭”连射三次,子弹全都朝着这家伙的头颅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血鳃笑起来,目光移向她,停留在还有炸弹勒痕的衣服上,“你这崽子,到底还是你啊……柳叶是白死了,不对,他没死。”
血鳃的表情骤然变得快乐,遥遥看向那头远处看不清楚的蠕虫,他滑稽一指:“柳叶在那里面呢!很快……你们的钱默东也就在里面了!”
沐朗霎时醒转:“不对,他们的炸弹是双控!老钱!”
话音未落,那个方向骤然爆裂出声,巨大的爆炸声让人双耳发麻,而与此同时,从天坠下无数道金色神圣的火光,与爆炸掺杂在一起,却根本无法阻止血肉和砖瓦飞溅的可怖之状。
瞬间被烘干的血块和人体组织,成了爆破光球和烟雾云的镶边,半条街都消弭在无法抵挡的高温、冲击和破片之下。
等到巨响平息后,浓浓烟雾下一片死寂。
沐朗和迟一婉对视一眼,后者瞬间蹿过去查看情况,沐朗则留下敌对血色鱼鳃,顺带看了眼底火。
——底火竟然没什么表情,爆炸火光映在她眼角亮起又熄灭,可能刺得略有发红,但她的神色依然冷淡,居然一眼都没往那边瞥过去,只直直盯着血鳃看。
“好孩子,我喜欢这个劲儿。”血色鱼鳃打量着底火,“我原谅你一次,你愿不愿意来做我的眷属?以后我们两个人作伴。”
底火沉默不语,沐朗的蛇鳞绞索直指血鳃,冷笑一声:“不要在这胡言乱语,血色鱼鳃。”
血鳃挑了下眉,“啊呀呀呀,你还在这呢,亲爱的…… False ?要我说,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为什么还在这里惹人厌呢?说真的,从我跟了R开始就没看得起过你,你比Ive还要废物,你可以直接改名叫Five ,你们就还是RIF……”
血鳃忽然惊讶,“啊,我忘了,R死了。你们就剩IF了。”他恶意地笑起来,“可惜没有如果……”
沐朗冰冷地看着他玩烂梗,他随手把蛇鳞绞索往旁边一甩,头和脸很快变成兔子的样子,周身的建筑和物品全都荡漾着轮廓,随时会坍塌成一团数据的样子。
凡是蛇鳞绞索划过的地方,都会产生被解构成数据流的效果,而那一行行流水般的数据会自动产生错误循环,无限复制增生,好像让人得了数据异化的癌症肿瘤,观者头皮发麻。
“来吧。来吧来吧。”沐朗的声音有种天真的邪恶感,变得如同儿童录音玩具的腔调。
血鳃往后一躲,他被抽中的胸口瞬间数据化,可在数字增生之后,他的血肉又迅速复原了,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他喘了口气,笑:“你还是那么不长进,我防止坍塌破碎的本事学的是R ,重新建模的本事学的是I ,就连你的字符把戏我也会一点,更别提了……我还有你们的绿蓝银三种物质,解构之泉就是你们亲手给我的实验样本……”
沐朗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地攻击t血鳃,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分不清上下风,竟然是谁都奈何不了谁,也都消灭不掉彼此。
而血鳃的大军再度兵临城下,污染体静默者的军团,和联军使用的黑晶烟雾形成了动态平衡,两相抵抗,此消彼长,战线如一根来回扭动的弹簧。
可这次血鳃在静默者和污染体体内埋藏了炸弹,一旦这些奴隶兵被控制,就会立即触发引爆,给联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血鳃见一时解决不掉沐朗,于是尖笑一声,自己化身一颗窜天猴似的,摇着圈冒着火花奔远了,在正面战场周围到处飞,蛇骨钢鞭所到之地,一片血腥。
沐朗正待追上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让我们来做这件事吧。”迟一韶换上一身黑晶铠甲,说:“亡者已经死过一次,并不惧怕第二次。”
沐朗摇头,“第二次也还是会死的,你们现在是普通的数据实体。这样子我没办法向大碗交待。”
迟一韶眼含怜悯,微微笑道:“我不是真正的迟一韶,我想你能明白,主播。不管一婉会不会伤心,我们都注定会离开你们身边,甚至其实早已离开了。在彻底的分离前,让我们争取来多一点胜算,好吗?”
沐朗深呼吸一次:“那……”
倏然有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正是一身爆炸焦污的迟一婉,她抬起黑黑的脸,说:“我觉得可以。”
众人惊了下,迟一婉转头说道:“给所有愿意出征的我方亡灵AI换上黑晶铠甲。”
卫队们得了命令,犹豫半秒后,见沐朗没有阻止,才小跑过去,随时准备被喊住的样子。
迟一婉冷声:“看他做什么?我是联军第二驻地的总指挥。”
卫队这才麻利起来,很快一套套铠甲被分发下去,穿在和活人告别的亡灵AI身上,上百颗眼泪几乎同时滑过笑脸和拥抱。
迟一韶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无尽温柔,又暗含无限担忧。
“老钱没找到。有可能还活着。但回头有机会的话,让宋启三来现场提取做个DNA对比吧。”迟一婉小声对沐朗说完这句,走到姐姐面前,吸了下鼻子,“他们可以出发了。”
迟一韶曲起食指点了她的鼻子,“是我可以出发了。”
“你不能出发。”迟一婉的眼睛有点红,好像她在做什么比送人去死更可怕的事情,她说:“你得留在这。”
“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迟一婉扬声,强硬道:“这不是小孩子脾气。姐姐,你的存在对整个忏悔之城都有特别意义,是一切守序善良的化身。白鸽是一种符号,倒了也是一种符号。只要你的AI在这里,就会对无数渴望和平和回归的主播产生号召力。”
迟一韶沉默地看着她:“……”
迟一婉站得非常挺直,说:“你留下来,并非因为我舍不得,而是这场决战需要你来做代言人之一。站在最危险的战场上,站在各方的瞄准镜里,飞越在炮火炸弹之间。”她凑近迟一韶一点,微笑道:“我要利用干净你最后的价值啦,姐。”
沐朗点头,“她说得对,迟姐姐。”
迟一韶望着迟一婉的面容,有点想摸摸她的脸,最后还是放下手,红眼微笑:“好啊,听从总指挥调遣。”
沐朗沉默后退,放任这对姐妹再相处一会,他拉上了场边静坐的底火,后者在使用长耗时的固定医疗道具,现在才结束疗愈。
底火和沐朗往指挥部走去,走到半程,底火忽然说:“那个迟一婉,她性格变了不少。”
沐朗抬头望天:“每个人都在忏悔之城中失去什么,不仅是亲友,还有自己。”
底火尖锐质疑道:“如果迟一婉回到地球,你认为她还能做一个好人吗。好人变坏可比一开始就中中间间的人做庸俗事更可怕。”
沐朗并不在意,“一个杀伐决断的好人,也是好人。”
底火无法被说服,“心理底线一旦被打破,就无法回到原来了。今天失一城,明天失五城,后天就全都随一江春水向东流。”
沐朗蓦地转头,带着些包容和怜悯问:“这也是你的切肤之痛吗。”
“我配吗。”底火冷笑一下,遥望向钱默东爆炸的那个角度,“残酷是我们这种人的生存方式,我们不喜欢,就像活该变异的老鼠其实不喜欢被辐射。但对她那样的人来说,残酷和黑暗是一个探索空间极大的维度,一个原本的好人能在残酷黑暗中找到何种新奇的力量,谁也不知道。”
沐朗摇摇头,“这是偷换概念,好人之所以是好人,不仅是因为他们做好事,还是为了一个好目标努力。”
底火反唇相讥,“那也得看是出生在善良窝里的好人,还是在逆境中也选择做好人的好人。这两种的区别,比好人和坏人的区别还大。”
沐朗没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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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仍在天海上航行,其实有些无聊,脚下的忏悔之城已经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迷雾中。
她有点好奇,忏悔之城已经缩小成火柴盒那么大,可它周围应该是什么呢?会有可视的东西吗?
林棋冰在黑船上找到一套窥镜,能从船体的任何一个部分进行全角度瞭望,她从船底望去,窥镜自动驱散迷雾效果,露出下面的景象——
忏悔之城如同一个悬浮着的球形棋盘,小到极致的天体,但它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的卫星带,每一颗小光球都伸出一条发亮的丝与忏悔之城相连。
哦,那些是无数个剧本世界。
而回头望去,黑船不断升空的方向的尽头,正是一颗太阳般的球体。
系统母体空间,而非真正的太阳,它散发着强烈的窥视人的感觉。林棋冰在外卖app上估测了距离,现在她才行至中程,到达太阳还需要很长时间。
途中,黑船穿过了一团绚丽的烟雾,起先林棋冰以为那是模拟的小星云或者辐射聚合物之类的东西,但转瞬间,她在烟雾里观测到了黑绿蓝银的碎屑,它们散发着别样的光芒。
她知道了,这个坐标点是多年前RIF飞船坠毁时、达到的最远距离。
林棋冰下意识摸向脸颊,却只摸到面具光滑的冰凉,她现在不是R了,也不是林棋冰,她只剩下一个人,她是谁呢?
思维开始变得有些混乱,她是谁呢,她好像是系统母体?
是了,她预算出人类世界毁灭在一百年后,她接到那封邮件,她建立忏悔之城,让所有可能带来厄运的坏蛋在这反省。反省是无用的,她其实在集中消杀这些“病菌”。
林棋冰心底有个声音质疑她自己:为什么吸取的范围越来越大了呢?
另一个声音回答:因为只消杀心眼坏但没被惩罚的人,带来的效果不好。
为什么还是会有人作恶?为什么人类中总是涌现出那么多私欲和龌龊?为什么它们就像麦地里的杂草,割完一波又长一波?
所以不光坏蛋要被消毒,可能是坏蛋的也要消毒,还有欲望特别多,或者被用骰子计算出歹命的人,统统都消毒掉吧。
割去他们就是割去人类的脓肿……
林棋冰骤然睁开眼睛,她怎么感觉,刚才自己的思维被控制了?
她甩甩头,乃馨站在旁边,关切了一句:“你怎么了?”
林棋冰喘了两口气,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该杀?”
乃馨耸了耸肩,“小宋那样的呗。还有刚才书慧说的那些土匪,还有莎丽说的那什么船长和病人。”
林棋冰有些思维混乱,随便回答:“是……是……你说得对。”
她无法继续思考下去了,因为仅剩一层没被戳破的窗户纸后,写着个她隐隐有预料,但绝对不能放在脑子里的答案——
应该被消杀的是整个人类,他们从不记住历史,一茬接一茬地长出坏人、渣滓、病毒中的病毒、暴力中的暴力。就算砍了前一茬,连根都拔起来,后面一茬也会在根本想不到的地方、厚颜无耻地冒出来。野火烧不尽。
如果人类中善的总和总是低于恶的总和,当它们这个群体的恶和私欲占比超过百分之五十,为什么不判处它们集体被消杀呢?
我是系统母体,我飞向太阳,以便更好地掌控忏悔之城……
不,不对,不对……
“不要再干扰我的思维。”林棋冰给了自己一耳光,但打在面具上,声响让她清醒了一些。
太阳在苍白的空间里散发出光芒,只有林棋冰所见的太阳的那一块是苍白的,其余则渐变成t宇宙般的黑暗。阳光避无可避地落在林棋冰身上,不断侵蚀她的大脑。
哦,太阳圆圆的亮亮的,中间白肿四周暗沉,看上去像镶嵌在那的一颗冒了脓头的疖。
林棋冰喘着粗气靠在船舷上,思想被污染让她难以信任自己的任何一个想法,只能依靠本能,尽量把船朝上开。
“开启自动导航,连接黑船舵盘,前往太阳。”林棋冰无力地给外卖app下了命令。
冷漠女声回答:“好。”
林棋冰的下一句话语调突变,她烦躁极了,厉声骂道:“你在干什么!停止!停止!我要坠毁这艘船!”
话说一半被林棋冰彻底刹住,她摇摇头:“别信上一句。”
乃馨想要走过来扶她,林棋冰推开对方,忍不住将面具在脸上按得更紧实一些,无形的利剑深深没入右眼空间,又是一股血从面具窟窿里涌出来,右眼弹跳着好像要爆炸了。
锐痛使她头脑清醒。
“继续向前吧,app。”林棋冰用手蹭掉下巴滴落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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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打算一直这样打下去吗?”Ive坐在指挥部里,她现在是虚弱的E级主播,摇摇头, “没用的。”
沐朗沉思道:“我也这么想。忏悔之城想要的,不过是我们以好看的死法死光罢了。就算赢了场决赛,它能给我们什么呢?现在争夺这些地盘,我感觉最后不会有意义的。”
主播们聚在一起,驻地外的炸弹危机被亡灵AI们缓解了,但他们越想越觉得:决赛这件事,真的有意义吗?
侯志从传送门钻出来,听见他们说这句话:“还不是为了黑信封么。据说那里面有回家的【车票】。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对大多数人是绝大的诱惑。”
“我觉得忏悔之城没那么善良。” Ive叹气。
沐朗抱着台电脑,不断搜索林棋冰的频率,他肩膀内的邪祟触须在不断颤动,遥遥牵起一丝微弱的联系。
“能搜到林姐的手机信号么。”比起黑信封,侯志更关心林棋冰的死活,“她现在应该在奔往太阳的路上了吧。”
Ive忽然变得尖锐而刻薄,哀伤地笑了声:“哈,抓住机会进行最后的联络吧。”
沐朗正在搜索,但还真的让他捕捉到点东西,可是信号太微弱了,断断续续连接不上。
联军驻地外的生命洄环暂时被打退了,血鳃不知在憋着什么坏水,他一直飘忽在战场后翼。
忽然,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北侧亮起,一支亡灵AI组成的队伍奔向联军,他们属于生命洄环。为首的竟然是忏悔之城的熟面孔。
淡金色短发,脸戴墨镜,伯劳鸟站在肃杀的风中,好像黑暗的狂欢时刻升起一轮金色太阳。
毫无疑问,伯劳鸟归属于血色鱼鳃的队伍,并且充当先锋,谁也不知道他俩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她的出现让人震惊。议论声流过半座城市。众人对这位已陨落的煞星记忆犹新。
在双方的僵局之外,一只黑红纸鸢骤然滑过,“林棋冰”复制体高踏在黑晶塔上,冷声问:“伯劳鸟,你要与血鳃同流合污吗?”
林棋冰这张脸比伯劳鸟更有说服力,代表着更强悍和不可违拗的力量,场面暂时被稳定。而伯劳鸟回答:“我对血鳃并无偏爱,但只要能除掉你,你这只在我背后玩弄阴谋的老鼠,我会和所有敌对你的力量站在一起。”
林棋冰挑了下眉,“你难道不知道是谁毁掉了你的互助者联盟吗?谁将你的副手驱赶成丧家之犬,谁在你驻地的上空倾倒伯劳鸟尸体。”
伯劳鸟嘶哑回答:“我已死,没有闲心断这些无能者的是非,我的仇人只有你一个。”
“你在忏悔之城作了多少恶?”另一个声音响起,白鸽载具徐徐升空,其上正是迟一韶的亡灵AI ,她以厉鬼向另一个厉鬼索命的态势,高傲地望向伯劳鸟,“你的仇人数不清,我也是其中之一。”
伯劳鸟冷淡一笑:“呵,手下败将。你以为我杀不掉你第二次吗?”
“林棋冰”复制体盯住她,讽刺:“你不喜欢这位故人,那就见见更久远的吧。”
Ive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但十七依然是A级主播,十七缓步从林棋冰的黑塔下走出,张宝的黄符铁剑架着她凌空升起,“伯劳鸟,你还记得这张脸吗?”
十七长得和龄久一模一样。
伯劳鸟的表情终于变了。
第353章
伯劳鸟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诧异的表情。
但这种波动转瞬回归于冷漠, 她冷淡地说:“我会怕你吗,真是太可笑了。你已经死过一次。不管你上次死于谁手,这次, 我都会解决掉你。”
还未等她说完, 一道银色光箭从远处飞越而来, 直冲伯劳鸟的面门, 但她不躲不避,连头都没偏一下,手掌直接握了上去, 光箭在伯劳鸟面前湮灭成一团团银光。
路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另一个方向,她的十指指尖散发着银光,又转瞬凝聚出一把银色长剑,冲伯劳鸟一笑:“好久不见,伯劳鸟大人。”
伯劳鸟的脸色比看见十七还要更加冷凝,“叛徒。”
路曼嬉笑:“对啊, 杀死你的叛徒。”
众人一片哗然,人人都道杀死伯劳鸟的是林棋冰,谁知竟然是这位红裙妖艳的继任者,现在两人都已陨落,但亡灵对亡灵的仇恨让人无法忽视。
“皮百里那个东西在哪里。”伯劳鸟环顾四周, 忽而很轻松地说:“算了,他也不过是个玩意儿。扶持你上位?哈,互助者联盟就是在他手里走向灭亡的。废物。”
十七并未和路曼站在一起,但她的声音依然穿透战场, “让互助者联盟走向灭亡的是你,伯劳鸟!”
伯劳鸟冷酷地挥了下手,毫无所动, “无所谓了,你们一起上吧。”
两边的战争一触即发,十七瞬间和伯劳鸟缠斗在一起,后者手中银蓝光芒大盛,虽然指甲已经被路曼剜去,但伯劳鸟本身经年掌控雷电的力量,所以就算路曼在背后不断袭击,那些雷光也被伯劳鸟一一化解。
互助者联盟最残暴也最强劲的君主,忏悔之城某个时期的无冕之王,伯劳鸟以一敌二,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就连旁边偷袭上来的方乐和张宝也奈何不得她。
“她身后有血鳃的力量支持!”迟一婉眼尖地看见了伯劳鸟背后有一根血管般黏腻的红色细丝,没入空气,遥遥指向血鳃的方向。
迟一韶乘坐白鸽载具向前奔去,正待袭击伯劳鸟,那根血丝直接被方乐的宝石蜘蛛扭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血鳃的狂笑在战场另一角回荡,“你们有病吧。瞧好了,那可不是输送力量的管道,那是我帮这位女士打上的束缚!”
伯劳鸟周身忽然涌起疾风,气流将她的衣服吹得鼓胀,以至于墨镜都从脸上脱落。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伯劳鸟的眼睛开始膨胀,变成一双蝗虫般的晴蓝色巨大椭方形眼瞳,鼻子逐渐变成鸟喙的畸形。
“她在变成污染体。”迟一韶咬牙说:“我要配合十七和那个不认识的红裙子姑娘把她带到一边去。”
说完,迟一韶牵起一根黑晶管道,白鸽载具向前飞行。黑晶烟雾朝伯劳鸟污染体的脸喷洒而去。
可伯劳鸟惯会操纵雷电与风,那些气流将黑晶烟雾吹得七零八落,少有真正接触到她皮肤的,更别提灌入五官了。
“路曼!”十七抬手召唤出三道遮风的萤石墙,将伯劳鸟困在里面,只留一道宽缝。十七的脸色苍白许多,失去Ive的力量支持,她也不过是人造的初入A级的主播罢了。
路曼的反应很快,银蓝光箭不要命地朝伯劳鸟倾洒,甚至不企盼射到她,只是带起无数气流,抵消伯劳鸟周身席卷着羽毛的狂风。
迟一韶终于有机会接近了,白鸽载具在空中疾降,旁边射来一道蛇骨钢鞭的灰龙,却被沐朗的数据焚烧所化解,趁着这三两秒的世纪,迟一韶将拖拽的黑晶管道探入三道萤石墙壁之间,黑晶烟雾不要命地喷洒出来。
“我觉得只能控制她一会儿!”迟一婉叫道:“血鳃一定会做提前准备。”
几名勇敢的联军主播架着黑棺向前冲去,伯劳鸟僵直的身体几乎是被摔进黑棺中,厚盖封顶,下一秒,里面传出剧烈的“砰砰”撞击声。
还好,押住了……
另一边,血色鱼鳃已经被沐朗缠得脱不开身,事实上,沐朗现t在是唯一对血鳃有几分胜算的人,这也是林棋冰留他在这里的意图所在。
血鳃那辆血腥的战车再度于战场中间拔地而起,履带式车轮滚滚,将包括遗骸之盒的一切障碍物全都碾碎,它简直是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无人敢拦。
沐朗不断用数据焚烧的bug截断战车履带,可那东西竟然有自我再生功能,就如同一头钢铁骨骼的血肉野兽。
“沐朗,电脑还在转,进度条百分之九十了!”底火一边抱着电脑,一边四处闪避飞来的攻击效果。
宋启三推着小车从传送门跌出来,将改良版的黑晶炸弹和解构炸弹交给第二驻地战场,他摘下歪斜的护目镜,头发乱得像刚出生的驴驹,喘气道:“给……给……黑晶炸弹可以长期保存……解构炸弹必须在二十分钟内使用……”
迟一婉高兴地说:“谢了!栀子阐鸢他们出发了吗?”
宋启三点点头,直接瘫软在地上喘气,整个人全身是汗。
黑晶炸弹和解构炸弹的到来扭转了原本僵滞的战局,前者爆发出的黑晶粉末控制了不少强力静默者和污染体,完全解除管道的牵绊;后者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不多时工夫,战场上竟然干净起来,但凡接触稀释解构之泉超过十秒的个体都被腐蚀掉了。
但他们到底留有十秒钟的余地,如果十秒内能退出战斗、擦洗掉稀释的解构之泉,就不会产生大问题。
“撤吧撤吧撤吧!这块骨头不好啃啊!”血鳃欢乐地叫了一声:“一会炸到你们了!”
没人知道他打什么注意,但肯定没憋好屁,刚刚还邪异盎然的怪物军团们,此刻又如潮水般逝去,包括远处那头蠕虫,仅剩的半截身体也不见踪影了。
沐朗察觉到不对劲,骤然转身,对着还沉溺于黑晶和解构之泉威力的联军们大喊道:“撤!撤!往回撤!”
他的话很有用,迟一婉投来疑虑的一眼,但转瞬发现天边好像飞来……一群鸟?
那些似鸟非鸟的东西是一只只放大的纸飞机,如同陶泥般的质地,它们在第二联军驻地上空碰撞在一起,泥巴与泥巴相融,竟缓缓聚合成一个大球。
旁边有卫队的姑娘是军迷,见过地球世界的C4(、)炸弹,大叫道:“不好,是炸弹!”
只见一个疑似微缩雷(、)管的装置亮了一下,迟一婉瞬间站直,呼叫:“老舅!老舅!”
胡九万三步并两步跑过来,手中吹起一只黑晶泡泡,泡泡的半球形很快盖过众人头顶,在第二驻地上方形成一个薄而坚韧的黑晶防御球壳。
飞鸟泥巴炸弹瞬间爆炸了。
这种当量的爆炸让所有人的耳朵都聋了半分钟,烟雾散去后,黑晶球壳遍布细碎裂纹,胡九万的眼皮跳了一下,只这一招,道具耐久度就消耗过半了!
血鳃可能还想召来第二群飞鸟,但就在此时,远处的生命洄环驻地忽然燃起冲天火光。
他骤然回头,笑意凝固在脸上。
迟一婉振奋地对沐朗说:“是栀子他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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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和阐鸢行走在下水道中,不,确切地说,他们这一小队人正在下水河里潜泳,背负着能烧干整条河的高浓度压缩燃料。
人的身体被包裹在密封服里,但栀子仍感觉下水河的腐臭味道钻进自己的鼻腔,旁边那个游泳姿势乱七八糟、但偏偏游得又快又轻松的是阐鸢,阐鸢简直是个人形动物,扔进大海都能游回来,他几次伸手试图把栀子身上的背包转移给自己,都被栀子揍开了。
栀子掐住手上的“强健”符咒,让刺痛温暖冰冷的身体,几人快速朝生命洄环驻地游弋而去。
剧本决赛还剩24小时。
他们要赶在这个时间,烧掉血色鱼鳃的驻地!
静默者和污染体的脚步不断在上方回响,但好在暂时没人探查河道,路过蓝莲花的下水道段时,旁边短暂空寂了一段时间,而后生命洄环的污染大军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栀子知道,快到了。
他们从北边的N130井盖摸上去,这次绝对不能正面攻击,主打一个快去快回。
一帮做贼般的联军主播潜入周边,每人都拿出高压喷枪,将燃料桶背好。
——他们的道具背包都被燃料占满了,多的只能背在身上。互相装填好燃料后,栀子说:“出发!”
主播们如老鼠一样四散而去,生命洄环驻地的守卫队先是闻到一股怪异的油漆味,然后察觉到,周围怎么变得湿漉漉亮晶晶的?
借由暗影的遮掩,生命洄环的大半个外围全被染尽燃料,阐鸢已经全副武装,戴着护目镜和隔热服,手持一把□□。
栀子也戴了套一模一样的,拍了拍他,“上吧。”
几道火焰同时从不同角度喷射而出,生命洄环驻地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凄厉的警报声贯彻了整个主城区北部,在实时地图中,本来插满生命洄环旗帜的海螺街区,正在飞快地被清理。
远远看见人来灭火了,众人连忙消耗掉手中最后的燃料,然后栀子抓住他们的后领,使劲拖拽:“走!走!烧他们是烧不光的!”
他们又开始逃跑,正好和赶回来的血鳃一众打了个时间差,险些被逮到尾巴。
一边奔跑,栀子一边疑惑,她皱起眉头:“不是说秦宫和提灯人会来第二波偷袭,直接啃下他们的驻地吗?人呢?”
她心中隐隐担忧,秦宫提灯人的援军是不是出事了?
可还没等栀子和总部联系,旁边那道高高大大的长发影子忽然被绊了一跤,全身扑腾着向前栽了下去。
栀子着急道:“哎!”
过去一看,阐鸢没受到任何攻击,他是被绊倒的,绊他的东西是地上一道俯卧的人形,那人摸上去有点冷了,但还没变成遗骸之盒,应该还活着。
栀子和阐鸢把人翻过来,却对上一张被血污染尽、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的脸:深眼窝、高鼻梁、发皱的眼皮紧闭着,嘴角冒出的血已经凝固了。
这人衣衫褴褛,感觉四肢都断断软软的,只有嵌入身体的炸弹破片是硬的。胸前还破碎着蓝绿黑银的屑末,像是随机单体瞬移装置的残骸。
阐鸢探了下对方的鼻息和脉搏,嘶哑道:“死……了……”
“老钱?”栀子不可置信道。
这里可是生命洄环边缘,钱默东不是在第二驻地附近失踪的吗,然后定位信号就断了,他怎么会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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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鳃的这一波攻击退去了,沐朗和迟一婉等人坐在电脑前,面色严肃至极。
现在就连“林棋冰无法返航”的悲伤都被搁置了,因为勉强联系上林棋冰的黑船后,他们同时收到两条断续的信号。沐朗破解后,这两句话呈现出诡异的意思。
第一句:监管委员会是忏悔之城不可或缺的部分,得监管委员会即得蓝莲花驻地。
第二句:……全都是陷阱……
众人再度聚在一起,李再微微皱眉,说:“第一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指示我们占领监管委员会?毕竟蓝莲花的旗帜已经改变,它算是监管委员会的附庸了……”
也就是说,拿下监管委员会大楼,就能随之拥有整个蓝莲花驻地,这样的话,联军占领的地盘就超过50% ,保持下去冠军唾手可得。
“那陷阱是什么意思?”侯志眯着眼,“是说监管委员会里的陷阱很多,提醒我们注意?我总觉得林姐不是这个意思呢。”
同伴们对着研究半天,沐朗说:“破解的时候发现,两句信号都是破碎的,冰淇淋那个维度应该很远,所以只有很微弱的信号传回来。”
另一边,栀子推开门,满脸是汗地靠在门框上,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片刻,“老钱怎么样了?”
“别提了,炸得人都快碎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能保持全手全脚。”栀子疲惫抹汗,钱默东被带回来时,大家全都吓了一跳,简直不算个病人,而是一具全尸。
栀子:“宋启三正在修呢,实在不行,就得叫树方来了。”
迟一韶皱了下眉,“把钱默东变成人偶?小底火能接受吗?”
“我做不到哦。”树方的声音适时出现在全息屏幕里,他的背景是黑暗中的头壳墙,手中正在捧着一只脑袋雕刻,左边脸是钱默东,右边脸是底火,两者面容很丝滑地拼接在一起,“要做大脑移植,但大脑是有寿命的,尤其机械身体比人体对大脑的损耗更严重,还要考虑手术失败的情况。” t
迟一婉忍不住问:“那要多久?”
树方说:“能用个三五年吧,已经是预后良好且手术成功的前提下了。不过后面还能把大脑也换成机芯,彻底变成人偶。不过……”
Ive无力地坐在椅子里,投入严厉一眼,“不过那时就不算本人存活了,而是AI模拟的原身情感记忆思维。”就和现在的迟一韶伯劳鸟路曼一样。
树方哼哼唧唧地撒娇,“Ive姐姐,看在我都死了好多年的份上,你就绕了我吧。”
众人一时无语,树方说的方法也算个方法,但谁也不知道钱默东和底火能不能接受,实在有些超出人类的哲学伦理了。
怪不得Ive这么生气,原来树方严格意义上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个树方了。
就算给他再造一具血肉身体,他被换进去,表现得和树方一模一样,具有所有细微的情感和隐秘的记忆,并在以后做出和树方相同的决定,可那到底不是最开始的树方。
就像林棋冰不是Rum,沐朗也不是False。
当年的树方为了追求在忏悔之城“永生”,竟然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自己,换成今天这个AI人。从前者的视角,生命其实很快就结束了。
Ive就算疯了都不奇怪,现在还能保持理智体面才是稀罕——她周围所有人都死一遍了,就剩她自己,所以她热衷于捏复制体和方乐张宝等人造人。
好可怜的世界孤儿。
侯志揉捏着酸痛的脖子,不仅呻(、)吟一声:“你们RIF的眷属,真是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林秋保持着秋叶死神的污染体状态,在旁边点了点木枷覆盖的苍白的下巴,表示赞同。
栀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我再试试吧,宋启三都快累休克了,看看能不能把老钱救回来。”
沐朗说:“好,底火怎么样?”
栀子摇摇头,“没什么反应,就是冷静旁观,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感觉他俩以前有仇呢。”
她又走了,钱默东可能的死亡给众人心头蒙上一层阴影,他们继续研究林棋冰发来的两句话。
Ive忽然出声:“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两句话可能都不是她发来的,你们联系上的根本不是R ,而是系统母体发来的伪造信号。”
她的话提醒了众人,其实最保守的办法是把这两句话都当耳旁风,继续做该做的事情。
但沐朗拍了下大腿,手指无意识在小臂上敲击,说:“不,我倾向于认为,这两句话是一句真一句假。”
他抬起头,看向周围同伴,“如果要骗人,为什么发两句?现在假定监管委员会那句是真的,那么就是冰淇淋提醒我们那里是胜出的关键,而系统母体想阻止我们,告诉我们那里是陷阱。”
“监管委员会有什么特别的吗?”迟一韶问Ive 。
Ive摇摇头,“就是个办公的地方,但占领监管委员会即占领蓝莲花的机制应该是对的,只是绝大多数人想不到也不敢想这么做。”
那么,第一句话的内容是真的。拿下监管委员会对获得决赛冠军绝对有益。
“但你们不觉得,林棋冰如此提醒我们了,系统却发来意义不明的一句全都是陷阱,有点太苍白了吗?”沐朗从电脑旁边站起,林棋冰最后的信号也已经消失了,他平衡着呼吸,说:“系统如果想阻止我们胜利拿到黑信封,为什么不说句更明确的,比如冒犯监管委员会将被取消资格之类的。”
他环顾四周,大脑飞速运转,抬手捋了把头顶不存在的兔耳朵,一屁股坐在占满半个房间的镐头身上,钢牙兔镐头被当成沙发,不满地“叽”了一声。
侯志说:“对啊,有道理啊。”
迟一婉还在犹豫:“但信号是破碎的,可能系统在第二句说了很确切的话,譬如进攻监管委员会全都是陷阱,或者刚才的话全都是陷阱,也有可能。其实我怀疑两句话都是冰发的,否则时间频率没那么近,与其说系统母体在和她对阵,不如说她俩现在快要合为一体了,就像双重人格……”
侯志说:“对啊,有道理啊。”
“双重人格这点你说得对。”沐朗躺在镐头身上,就像陷入巨大的兔毛人体工学床,“但……”
他骤然坐起,“有没有一种可能,第二句话是冰淇淋说的,她的意思不是或者不仅是监管委员会是陷阱你们别信。”
迟一婉有些恐怖地说:“那……是什么?”
Ive也霎时了悟了,她噌地站起来,双腿竟然肉眼可见地发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颤抖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是……”Ive看向沐朗,声调难得尖锐,“整件事全都是陷阱!”
侯志:“什么整件事?”
沐朗接过话头,他的脸也白了,就像小学生读不认识的课文一样,有些呼吸困难、节奏错乱地吐字:“整个积分猎夺赛……全都是陷阱!”
“假设冰淇淋在提醒这一点,那一切都通了。它的目的根本不在于让我们回家,而是针对有能力捅破忏悔之城的主播——尤其是冰淇淋和咱们——的一场狩猎。”
“猎夺赛猎夺赛,被猎的其实是我们,是最后的那个冠军!”沐朗的双眼乱转不止,整个人陷入巨大的荒谬之中。
迟一婉也跟上了思路,掐住自己衣领:“那么,黑信封不是给冠军的奖励,而是诱饵。冠军本人才是给系统的奖励。没了冠军,没了忏悔之城中最大的统领一方的危险分子,系统的生命才能长长久久……”
侯志说:“对啊,有道理啊。”他被众人瞪了眼,才转换话题道:“按照前期打剧本最后占地盘的机制,能拿下猎夺赛冠军的怎么都是一方枭雄,是能在监管委员会下统领整合大部分主播力量的强者,完全威胁了系统的统治。”
“忏悔之城会那么好心,给这样的人物奖励一张车票,把人原原本本送回地球吗?”
“所以林姐的意思很可能是,不要赢得猎夺赛冠军,这事全都是陷阱!”
第354章
猎夺赛——是陷阱——
伯劳鸟、路曼、海盗船社团……多少忏悔之城的豪杰和强力组织折在这里, 只因猎夺赛强制让王不见王的一些人高密度相聚!
侯志等人静默了几秒钟后,每个人包括侯志自己都觉得有些震惊,但他们的潜意识很快接受了这个猜测。
“你和Ive不知道吗?”迟一婉问沐朗。
沐朗摇摇头, Ive也说:“我只是之前隐隐有种感觉,积分猎夺赛决赛没那么简单,但也没决绝到认为它是骗局的地步。”
“如果按照这个势头继续推理。”迟一婉凝眸沉思, “我们不能赢得积分猎夺赛,反而要将冠军拱手让给其他人……”
侯志随手往外一指,“喏,不有个想要冠军的在外面蹦跶着呢吗,他明天早上还来。”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就没了坑人的罪恶感。
他们开始整理作战计划, 决战还剩最后12小时,也就是到明天下午,整件事情都会结束。
“如果是真的,血鳃让蓝莲花坑惨了。”迟一婉冷笑一声,“对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厕室为户社团全员都是管理者吗?他们为什么叫这么怪的名字?”
回答她的沐朗,他疲惫点头, “是的,议会、清虫大师、总机还有几个管理者组成了厕室为户,他们的平均产生时间比我早、和I差不多、比R晚。 R是最早的那个。”
“因为他们从来不进忏悔之城,也不进场下本, 所以占了社团榜一的位置。榜一的位置因为太过权威,所以必须由看不见也不可说的力量占据。忏悔之城的历史中,有人见过RIF, 但没人见过厕室为户。”
沐朗的目光扫过室内的众人,“厕室为户的名字你们真的听不出来吗?”
迟一婉:“什么?”
侯志:“把厕所当家?”
沐朗深深叹了口气,这才说道:“测试维护啊,大姐大哥……”
厕室为户。
测试维护。
听着就很程序员啊。
侯志猛地捂住了脸。
迟一婉忽然提出问题:“如果猎夺赛结束,但忏悔之城的决战没结束,厕室为户会下场吗?”
沐朗听懂了这个抽象的问题,“你说的三个情况,都取决于冰淇淋取代母体是否顺利,她俩最终谁能占到最终控制权。”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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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的航行即将到达进尽头。
太阳远看火球燎人,是一团神圣光辉的炽烈发光体。但走进了看,忏悔之城的太阳不是真实宇宙的太阳,而是和剪纸月亮类似的、一个拼贴在天上的巨大模型,不断散发出算法操纵下的光和热。
一靠近太阳,林棋冰感觉自己身体中邪祟的阴凉骤然沸腾起来,邪祟在每一根神经内尖叫,包括她右眼上那柄无形的长剑,都隐隐被烤热了一点,又转瞬在超权限体的数值控制下恢复原样。
其实登船后就可以把剑取下了,林棋冰留下了它,为了更清醒的大脑。
事实上,林棋冰现在的思绪模式已经和系统母体差不多,她——或者说祂看待任何事物,包括忏悔之城的普通主播们、联军同伴们、曾经的自己和身后的剧本角色们,都难以修正地带着俯视和冷漠。
没有傲慢,因为傲慢本身就是一种情感色彩,但就像人类小孩俯视积木,那些数以万计的人的生与死,他们幸福或者哭泣,建筑挺立、倒塌还是被血染尽,不过是积木不同的堆叠方式罢了。
没有好坏,只有值得不值得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林棋冰适时在大脑中对抗这种思路,她时刻默念着自己的目标:关闭忏悔之城,开启灵魂炸弹,关闭忏悔之城,开启灵魂炸弹……
灵魂炸弹是什么?
林棋冰忽然感觉一条存在于大脑却没调用过的知识涌了过来。这条知识来自Rum而非林棋冰或系统母体的侵扰。
哦,她读完一遍,心中泛起淡淡的安定。本来对抗不休的系统母体也涌来一阵能代表数据的情绪:母体在表示赞赏。
赞赏祂创造的第一个孩子的深谋远虑,即便这是在违逆之后的保险手段,但祂来自人类A的那一部分残余在透过林棋冰打量Rum这个最满意的作品——系统最严苛最冷酷的管理者,也是最要杀的叛徒。
林棋冰按下灵魂炸弹的念头,黑船已经静止悬浮在太阳低空,与太阳建模以相同的轨迹速率运转。可能用电子望远镜遥遥看过来,黑船就是太阳表面的一个黑点吧。
无比光辉和冷酷的母体太阳上,长出了林棋冰和邪祟黑船这样一个阴冷的黑点。
并且她要扩大,再扩大,直到黑色吞噬太阳。
“系统超权限体,你好。”系统提示音自动响起,有些错乱的厚重感,“检测到超权限体的指令通路互相拮抗,系统基础部分自动封锁,包括但不限于:清虫程序、系统自动维护机制、防火墙和21:02:33分自动封存的忏悔之城现行程序……”
林棋冰感到头脑中和远方同时有什么东西凝固住,现在积分猎夺赛的决赛是非打完不可了。
只是不知道沐朗他们有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
林棋冰踏上建模太阳,黑船自动化为模型大小悬浮在她身后,莎丽等人留在船上,事实上,她们在接近太阳的第一时刻就全都从甲板跑进船舱里,免得数据模型被烧毁。
林棋冰在太阳上每走一步,脚踏之地那种黄绒绒的炙热的光火就会自动分开,如同被烧掉的杨絮,露出下面苍白冰冷的裸地。
“为什么不现身。”林棋冰冷声问道。
旋即,她身后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羊毛卷女士的大花衣裤已经换成银灰斗篷,微微笑道:“好久不见了。”
林棋冰挑了下眉,“你还保持这个形象做什么?她只是一个梦境,现在已经没有了。”
羊毛卷没脾气地说:“R见过本来的我,但小林你可没有,我这样你能熟悉一点。”
林棋冰:“随你便吧。”她走向系统母体,她们俩现在谁也不能攻击谁,完全无法像主播那样变出道具砸向对方,就连系统空间控制权的争夺也不在明面上,而是在头脑和精神里。
羊毛卷模样的系统母体盘腿坐在地上,这是个相当世俗的动作,羊毛卷也是五短身材,但她做起来就是很有种权威自若的感觉,“你这孩子,变得越来越不可爱了。”
林棋冰也坐下,谁也不知道这熟稔并坐的两人在意识体内发生着多么残酷的角力,但两人的表情都丝毫没变化。羊毛卷召唤出一方大屏幕,林棋冰又一挥手,大屏幕上出现了忏悔之城的占据,那边快天亮了。
羊毛卷问:“你不介意我看你的同伴啊?”
林棋冰冷然:“他们是主播林棋冰的同伴。”
羊毛卷笑了:“对,你现在是系统超权限体。和数据实体不再是一种东西了,自然也不再会有那种低下的情感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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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之城的战火还在继续,但不知怎的,联军从早上开始就有偃旗息鼓的态势。
他们倒也不是不打,只是十局七输,不得不朝第二驻地内围撤退而去,就连提灯人驻地也缩水了一半。
不过要紧的地方都还在,传送门被人牢牢守着,迟一婉经过传送门出来,直接走到大会议室沐朗的位置,问:“计算数值怎么样了?”
沐朗头也不抬:“我们的地盘占有率从50%变成了39% 。”
迟一婉立即道:“不能再让了,来一波短暂的大反攻,将地盘扑回来。”
她的命令经由具象整理,分别发往各个地点,联军如期反扑,如果不是联军常年对决策层的信任到达顶峰,也没法这么干,没有几个团体能经受起这样的反复无常。
忏悔之城的两方也开始角力,血鳃的战车和蠕虫又在嗡嗡作响了,他用没了自己的尸体,于是散落的炸弹像雨一样落下来,胡九万的吹泡泡道具彻底报废。
但还好,一切都在计划中。
“这场戏务必要演下去。”沐朗站起身,说:“给他们一个我们失败的理由,但不能太严重。”
迟一婉挑了下眉,目光移向外面呼呼回旋的蛇骨钢鞭,“你还是我?”
“我吧。”沐朗叹口气,转身从窗户飞出去,凭借运动道具跳跃过两条街道,正面迎上血色鱼鳃的长鞭,而他身后走出了林棋冰的复制体。
虽然血鳃再三强调那个复制体是假货,林棋冰已死,但林棋冰的姓名还高悬在社团排行榜和个人排行榜的前列,并没有消失。
所以忏悔之城的大部分人都认为林棋冰可能受伤了,或者在暗中计划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蛇骨钢鞭漠然刺过来,沐朗为了掩护林棋冰而慢了半拍,他的肩膀被骤然刺中,整个人从半空中滚了下去,险些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幕落在半个忏悔之城的眼中,联军首领的几名副手之一受伤,生命洄环的活人们空前振奋起来,他们都觉得胜利的黎明就在眼前。
两军交战愈发缠结,联军的主播们心知肚明地向后佯败,炸弹烟雾四起。
而在血鳃的移动指挥部——第二驻地外停靠的另一辆战车附近,忽然炸起了冲天异响,一阵绚烂的火光焚烧而起,其中混杂着钢铁断裂的声音。
“是谁?怎么打到血鳃脸上去了?不要命了吗。”迟一婉惊愕地说,那道火光完全不在他们的作战计划内,但能对血鳃出这种手的,只能是联军自己人。
不会是血鳃醒悟过来整件事,也打算来一出佯败吧?
沐朗正坐在沙发上包扎肩膀,血鳃造成的伤口已经闭合,但还没彻底长好,这个地方受伤两次了,再用医疗道具的效果很一般。
他能感觉到里面有条蠕虫似的东西,舔舐了伤口一下,有点疼,更多是牵拉感的痒。
“我看到了。”迟一婉将望远镜放下,骇然道:“是皮百里!”
皮百里在联军“溃退”后终于忍不住了,他无法放弃任何一个杀死血鳃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血色鱼鳃的恨意远大于对林棋冰,但这不能证明他对路曼的情感深于对伯劳鸟。
或许只是血鳃更招人恨吧。
但不管为何,在联军败退而血色鱼鳃得意落单的时候,皮百里骤然出手偷袭了。
他从第二驻地北边、海螺街区南边,也就是蓝莲花驻地的方向而来,几乎是自杀式袭击冲向血色鱼鳃乘坐的战车。
林棋冰将镜头调过去,羊毛卷觉得有趣,笑了笑:“哦,这个人类主播有坚韧特性,他很耐打嘛。”
屏幕上,皮百里的消防斧和血色鱼鳃的战车缠磨在一起,虽然如螳臂当车,但这次螳螂伸出的却是更坚硬的钢铁铸就的虫臂。
虫臂没有在分秒内被碾碎,于是皮百里和血色鱼鳃的身影不断交融,两者当然t具有等级的差异,甚至于这场打斗的开始对血鳃来说更像一场滑稽戏。
但很快就不是这样了。
皮百里的【坚韧】专精开发到了极致,导致血鳃竟然短时间内打不死他,他的每一寸皮都像被鞣制炼造过,不断用手中同样坚韧的长斧劈砍过去。
但血鳃还是血鳃,他的皮肤和骨骼比皮百里柔韧得多,甚至有种养尊处优的嫩滑——这其实得益于不断蜕出新身体。皮百里的攻击十有八九会被血鳃用炸弹化解。
血鳃没有急于杀死他,而是颇感兴趣地问:“你更恨我?为什么?”
皮百里当然不会回答,他只是一味挥动斧头,当血鳃又问第二遍、以至于失去心情的时候,皮百里忽然说:“因为我的情感,我不得不恨你,希望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血鳃很八卦地笑:“别傻了,你不爱路曼,也不爱伯劳鸟。你对伯劳鸟是彻头彻尾的奴性,对路曼也不过是你的颈链需要一只手来牵,所以你把狗链叼给了她,虽然你自以为自尊地龇出狗牙,但那只不过是撒娇卖萌的情趣罢了。狗没法变成狼,兄弟。”
还没等脸色沉凝的皮百里挥动下一斧头,血鳃好像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加阴森和血腥,“哦,是的,狗没法变成狼,但狼一直都能变成狗,有的狗咬人有的狗不咬人,但世界上其实没有狼,只有狗。你和我都是。”
皮百里显然没心情和他说这些绕口令,他只是一次比一次更迅猛地攻击血鳃,以非常不要命的架势,简直是自杀式袭击。
血鳃的话说尽了,也懒得再跟他聊天,直接一击将皮百里撞了出去,皮百里飞砸在战车栏杆上,被弹了一下,然后坠落在地,嘴里喷出一口血。想要爬起却撑不住重新跌落。
“你们互助者联盟啊。”血色鱼鳃一步步走过来,用这段话作结语,“看着一个比一个软骨头,叛逃的叛逃,篡位的篡位,内斗的内斗,实际上呢,一个比一个硬,你们很扎手嘛。”
他的尖头皮鞋鞋底轻轻碾过皮百里的侧脸,将对方的头踩在地上,血鳃轻声说:“敢到我身边做卧底的,到死都不放过我的,还有背着炸弹冲锋的……你们这么硬,为什么就不走条正道呢?”
血鳃好像变成了自言自语,说到这里,他忽然狂笑起来,眼白的部分非常醒目,似是控诉或者自嘲,“垃圾,杂碎,忏悔之城就是因为你们这帮人的劣根性,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皮百里已经无法回复血鳃了,他的喉头咯咯作响,双眼直瞪前方,脊椎甚至可能断裂了。
血鳃还在指控,“一群能做事的人偏偏不做好事,龄久一被我杀了,你们就跟着伯劳鸟堕落,堕落到跟我一个层次,你们没救!整个忏悔之城都没救!人类没救!”
他忽地癫狂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不理解, Rum和Ive做那么多尝试干什么呢?好像空降一个白方大人物就能把忏悔之城拉回来似的,前面有龄久,中间的迟一韶算半个,后面还有那个谁。”
“有屁用。”血鳃轻蔑道,将手中蛇骨钢鞭尖锐的手柄对准皮百里扬起,“大人物一死,不还是一盘散沙吗!我问问你,龄久当初制订给互助者联盟的规矩是什么?”
皮百里的手颤抖着攥紧衣襟的扣子,他好像快要意识涣散了,血鳃自顾自背诵道:“我们互相帮助,我们彼此依存,我们分享资源,我们向所有受苦的无恶行者伸出援手。”
皮百里微微睁大眼睛。
“然后呢?这些话还不是全都被改掉了吗。”血鳃不断嘲讽,“她死后,规则被篡改,精神被扭曲,团队核心染上另一种颜色,所以她的存在没有意义,而你们的存在只有负面意义。”
血鳃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终于朝皮百里落下鞭柄,可原本半死不活的皮百里,忽然向前一滚,滚在血鳃的鞋尖上,他的动作比刚才灵活了无数倍!
皮百里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里面竟然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金属炸弹束,好像一道封锁罪人的胸枷。他兴奋地呼吸着,扯动金属炸弹上的引信,另一手握紧了血鳃的裤腿,不顾对方的皮鞋跟猛踢他的脸颊,直至他吮血肿面地吐出一颗颗碎牙,仍不放松。
“呼哧……呼哧……呼哧……”倒气声粗重,掺杂血泡音。
皮百里忽然笑了,笑得非常难看,他的目光相当混沌,没有显示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明确目的性。炸弹运行声中,血色鱼鳃气笑了,“底火,好一个底火。我知道是谁帮你装炸弹、帮你来这的了。”
皮百里还在傻笑,【坚韧】专精的主播的极致命运,就是将身体变成牢固的器物,跨越级别,以无伤小伤换对方大残,以重伤换对方灭亡,但炸弹明显是限度之外的玩意。
他曾经是棚屋区最耐打的混混头子,也是互助者联盟伯劳鸟小队中最可靠的盾牌和人肉攻城车。
此刻他变成了一把坚不可摧的锁头,只想带着血鳃一起在烈焰中下地狱。
但就在炸弹引信发动的前一秒,某根管线忽然被两根手指捏住,血鳃蹲身停了皮百里的炸弹,对上对方骤然瞪大的眼睛,很疑惑也很真诚地说:“请问,你是怎么想到用我研发的炸弹来对付我的呢?”
皮百里的哼笑戛然而止,空气变得死寂。
血鳃彻底拆了那联炸弹,飞起一脚踹在皮百里肚子上,爽快骂道:“你有病啊!我问问你,你这个【坚韧】专精能不能让你的内脏也变成铁,能不能?能不能?”
他一脚接一脚踹过去,包覆金属层的尖头皮鞋杀伤力很高,皮百里几乎就像只不断被挤出血样内容物的完整牛胃,一下一下有粘稠的血和其他颜色的液体从他嘴里被压出来,失禁般地,在贴地侧脸和鬓发下面黏染成一片。
呼噜呼噜的间断声,像泥沼冒出泡泡,这里也的确是一滩异色的泥沼了。
过了好几分钟,血鳃终于玩够了,用鞋底最后碾了碾皮百里柔软的腹部,忽然耳后一阵破空声。
一道银色雷光划过,险些正中血鳃的后脑,是路曼的鬼魂AI站在后面。
血鳃扬眉,“你想被杀第二次吗?”
路曼盯着他,“放了他。”
血鳃:“凭什么?”
路曼没什么所谓,也没看地上的皮百里,随手一指身后的方向,“你的军队正在被反扑。”
果然,生命洄环大军迎来了白方联军的第一波大反攻,被从刚刚占领的第二驻地外围挤了出去。
此刻距离决赛结束还有六小时。
路曼再次扬起电光长剑,十枚稍小一点的指甲熠熠发亮,“我打不过你,但你不应该被拖延时间。皮百里挑衅你已经得到惩罚,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血鳃忽然很感兴趣地看向路曼,笑了声,“才发现你有点意思,我有点后悔那么早干掉你了。”
路曼戚然一笑,低头微微恭敬,但眼神暗中变了变,“祝你胜利,血色鱼鳃。”
“哈哈,好啊。”
说完,他擦肩而过离去,只留一滩烂泥般的皮百里在地上残喘。
与此同时,底火站在大会议室里,迟一婉想训她又不忍心,最终还是拍桌子喝了句:“就算你去私联皮百里,挑唆他袭击血色鱼鳃,能救回老钱吗?”
第355章
底火没话说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锐利的光,忽地笑了:“你不会还以为我和皮百里有袍泽之情吧。”
皮百里和钱默东的关系就算不上好,完完全全是两个派系, 但毕竟原来同为互助者, 最后的价值都被利用干净, 让人觉得有点胆寒。
迟一婉并不觉得底火这么做让她胆寒,但皮百里的遭遇着实……她甩甩头。
而且差一点就耽误了全盘计划。
她请底火坐下,“尽管皮百里也是我的仇人,我也希望他和血鳃能一起下地狱, 但是这样的事不要再做了。”
底火也没有再来第二次的心力了。这时,栀子从外面进来,觑着底火的脸色没敢说话,还是迟一婉挥了下手,“栀子姐,有什么说什么吧。”
栀子这才缓缓道:“那个,倒也没什么,我刚从宋启三那过来。”
底火低垂着眼眸,用一种被砂纸磨薄过声音问:“他……死了?”
栀子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老钱的手术结束了,该——缝补的地方都缝补好了,但生命体征还是挺不稳定的,得观察一段时间t……”
底火的情绪并不外露,“观察多长时间?”
栀子为难地说:“呃,不知道,可能不会太短吧。”她确认底火还有接受能力,于是轻声:“宋启三说,老钱也有一定概率不会醒来了,你要做好准备……”
底火忽然冷讽一笑,表情竟正常,“没必要关心我,我无时无刻不在做这种准备。”
迟一婉和栀子不知道底火和钱默东之间曾发生过什么,现在也不是问话的时机。迟一婉示意栀子将底火带到病房,免得她再对外界做出什么事来。
做完这些,迟一婉缓步走出去,通讯器里传来李再的声音,“一婉,第二次反扑结束了,现在是不是准备开始逐渐释放地盘。”
迟一婉轻轻按住腰间,“我知道,命令会发下去的。侯志和沐朗出发了吗?”
“出发了。”通讯器让李再的声音变得有些哑,“侯志已经到达秦宫,沐朗还在前往棚屋区的路上。他俩情绪状态不太好。”
“知道了。”迟一婉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整个人因深吸气而涨起,又吐气缩靠进椅子里,“先解决掉决赛的事情再说吧。”
不知道为什么,林棋冰走后迟一婉和沐朗聊得不多,但她莫名其妙地有种感觉:沐朗和她是一样的,在某种程度上,情感上不想积分猎夺赛结束。
如果猎夺赛结束,就代表系统即将被关闭,也就意味着林棋冰的生命终结。
现在虽然看不到,但起码她还活着,活在一个他们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迟一婉第二次将危险想法甩掉,面色平静地站起身,继续发下一道道命令,迎着联军主播敬畏的目光。她的神态端方而冷凝,前者显然承自迟一韶,后者则来自对林棋冰的无意识模仿。
“一婉,你想过不管猎夺赛如何落幕,倘若系统也没有被关闭,团长没有再回来,咱们应该怎么办吗?”间歇处,李再的声音又响起,他听上去很想聊天。
迟一婉默了默,回答:“那就带着联军所有主播,再来一次。无论还会不会有接近系统的机会,就算永远回不到地球,我也会一直尝试下去。”
李再的轻笑中带着些悲伤:“尝试什么?”
迟一婉说:“组织所有能组织的主播,将白方变成忏悔之城中不可违逆的统治力量,给所有伤害他人的主播处以严刑,让这里变得安定、有序。同时寻找一切能与冰沟通的办法。直到我能这样做的最后一天。”
李再说:“我只是做个比喻,你的意思是以白方压制黑方?”
迟一婉昂然回答:“不,我说的是,以白方压迫黑方!”
通讯器里没声音了,因为第三波攻击已经到来,此时距离决战结束还剩五个多小时,联军在反复挣扎后,隐隐陷入了劣势。
第三波攻势是血色鱼鳃亲自带来的,同时攻向主城区内的三块老地盘,还有之外的棚屋区和临时市场。
沐朗此去就是带了钱默东的信物,负责疏散棚屋区和临时市场的主播,但并不与来犯者争抢地盘。
“主播疏散进度已经过半,大碗。”沐朗的嗓音还算轻松,“我和血鳃派来的人象征性打了两下,但是要保护那些新主播,所以且战且退了。”
迟一婉点头,“可,演得像一点。”
另一边侯志也来凑热闹,他说:“秦宫这边什么事都没有啊,是不是血鳃怕了这帮战斗人偶了?还有,那个树方嘲笑我傻,你管不管。”
迟一婉点头,“可,继续关注。”
侯志听着背景音大叫“你是不是点头了”,随后迟一婉无暇回复了,因为第二驻地和钱默东驻地之间的下水道战火再起,她从传送门赶过去,只见天空中飞翔着一只血色的大鸟。
血色鱼鳃没有飞行能力,但他能凭借各式炸弹爆炸时的冲击气流不断跳跃,完美地实现空中翻滚,现在他就像一只双爪踩着火箭筒的鹰,在战场上方不断来回。
“呀吼——”他快乐地喊叫着。
谁也打不着他,但他想打谁都行,炸弹不断被精准投掷到人身上,这里被他变成了巨大的爆米花机。
迟一婉在血色鱼鳃接近第二驻地总部大楼的瞬间,冷不丁一电锯挥出去,血鳃疾速翻身躲开,望着迟一婉,舔了舔嘴唇收起笑容,骂道:“败军之将!没了那个谁你就只会偷袭了吗?”
说完,血鳃手里飞出两枚烈性(、)炸弹偷袭飞向迟一婉。
下一秒,总部大楼的层墙被炸塌了半边,迟一婉及时翻滚躲开。
迟一婉开始奔跑,和血鳃打架的要诀就是——不要和血鳃打架。只要别让这个人正式缠上你,他的精力大多会消耗在追逐战的快乐下,而非开始虐杀模式。
“看看吧!”血鳃大声笑喊:“你们联军也不过如此——你们的努力和那个人筹谋的心血——就快被我拿到啦——”
他翻跃起来,在半空中拖出长长的、冒着火花的和金星的烟雾尾巴,如放了一个留痕可视的屁,写出“联军已死”四个大字,下面的联军主播都有些面色灰暗,甚至没什么人举起远程道具试图把血鳃打下来。
血鳃兴奋:“完全失去斗志了吗?!”
底下的主播在和静默者搏杀,战线上喷出黑晶烟雾的次数少了很多,但所有联军的活人都处于安全之下,因为每个战斗点都有被征服的黑晶静默者在防护,所以他们虽然一直失地,但人员伤亡并未太多。
迟一婉躲开血鳃的下一波攻击,趁着这个人的情绪状态处于癫狂状态,忽然扬头问道:“喂,血鳃,不管之后是谁拿到黑信封,有什么打算吗?”
在打生打死的场合突然聊起天来,如果对面不是血鳃这个疯子,也根本搭不上话。
“黑信封?”血鳃继续往下泼洒炸弹,他还真想了想,然后说:“不知道,可能回到地球吧。”
正当迟一婉险些怀疑他变得正常了,血鳃的话音骤然一转,尖利笑道:“哈哈哈哈哈,回到地球——我要留在这里,杀死更多的你和你的朋友!如果我回到地球,我就在地球干一番大事业,然后杀回系统,杀死更多的你和你的朋友!”
迟一婉被他的笑声吵得头疼,根本不想理他,只能敷衍:“嗯嗯,你说得对。”
血鳃眼睛一眯,刚感觉到迟一婉有点不对劲,就又听迟一婉说:“但是你要输了。”
联军的反攻忽然激烈起来,让血鳃就像眼珠被逗猫棒吸引住的猫,根本无暇分心思考别的,他极度享受这种将一生之敌的地盘一口一口啃下来的感觉,而且此间越有游戏性越好。
联军的战场上一声接着一声嘶吼回荡——
“撤退!”
“撤退!”
“不要恋战!保命要紧!”
一伙接受过秘密告知的精英主播小队插入战场,分流入本已愤怒、挫败或惊恐的联军大部队中,携着他们有序向后撤退。这一举动显然减少了巨量伤亡。
生命洄环的污染大军如潮水般涌来,覆盖了联军们退让出的地盘,但由于这些静默者和污染体都是“半死之人”,他们没有表情,也没有血鳃心心念念的群体欢呼。
血鳃用蜂巢意识网络下达命令,静默者们像报数似的发出刻板的笑声,捧腹且前仰后合的动作出奇一致;污染体——长有吻喙和口器的那些也尽量扬起嘴角,只是生硬无比。
只是这些场景看上去诡异极了,好像一帮怪物突然变成应付领导差事的牛马打工人。而血鳃是那个出来团建非要拍合家欢照片发公众号的傻帽上司。
“停停停!”血鳃气得在空中跳脚,“你们根本就不会笑!等回去排队开发一下!”
没人反驳他,因为他的部下没有彻底的自我意识。
看似是血鳃带着一支大军来打架,但刨除那些已经被他的炸弹计划消耗得差不多的活人下属,其实他更像是一个人的军队。
一个充满怨念的疯子带着他用不同棱镜面照射自己而出的幻影大军,攻下了一处昨日之人留下的遗迹。
但也彻底陷入了某个昨日之人的最后一环罗网中。
迟一婉看向血鳃的目光不禁有微末的怜悯,但很快消失,那不是同情生命洄环首领血色鱼鳃,而是同情作为Rum眷属的那个年轻的血色鱼鳃。 t
哦,对了,这家伙到现在也没喊过半次“林棋冰”这个名字。不是喊“你”,就是说“那个谁”。
趁着血色鱼鳃搞狂欢,迟一婉转入总部走廊,现在败局已定,血鳃也没有紧追着搞屠杀的瘾,他在忙于彻底在林棋冰的地盘上构筑防线,留下完全属于自己的记号。
一面面黑底鲑鱼旗在第二驻地上空扬起,血鳃贪婪地看向远处的昨日派对,他更心仪的其实是那个地方,但第二驻地才是真正的核心,更何况还有总部大楼没攻下,那里可能有传送门呢!
迟一婉回头看了眼血色鱼鳃,他把什么东西埋在地里了,好像还观测了一下西北方向。
通知秦宫和侯志肃整防御后,迟一婉来到第二驻地的传送门,联军命脉的中枢,这里和外面伪装的溃败不一样,精兵森严守护,力量竟然比总部大楼还要强一些。
“以半座总部大楼为核心,开启最终防御,死守第二驻地的核心地带,不要让他们压到底了。”迟一婉下达命令。
“是!”
“是!”
“是!”
迟一婉接到了宋启三的消息,正准备从传送门回一趟昨日派对,刚迈过去,刚准备好接受周围眩光和黑暗流转而过的感觉,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
有人拽了迟一婉一把,下一秒,迟一婉被迫站在空间的流逝里,有似风非风似水非水的东西流淌过她身侧,将她冲撞得几欲随之漂去,但都被身边那股力量固定住了。
陈界平摘下兜帽,手持一支长木棍做撑杖,说:“现在联军是你管事吧。”
迟一婉稍微放松下来,“陈女士,是你啊。”她听林棋冰说过陈界平一直在忏悔之城表里世界的夹缝里旅行,并未参加猎夺赛决赛,甚至已不算正式主播,“您有什么事吗?”
陈界平上下看了迟一婉一眼,这才说:“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们,不管眼前的事如何结束,在明天的这个时候,会有一场灾难发生在忏悔之城。”
她的目光深邃,仿佛在无言暗示一切隐秘。
迟一婉猛然:“您能联系上冰淇淋?她现在怎么样?还……还有办法吗?”
陈界平摇摇头,“我联系不上她,只是在夹缝中穿行时,偶然接收到了她发来的信号。她可能已经无法与你们联系了。”陈界平点点自己的手环。
“明天这个时候……大灾难……”迟一婉默念了两句,点头,那应该就是猎夺赛落幕,林棋冰彻底与原系统母体见分晓的时刻。
但无论最终是谁赢,林棋冰都不会再回来。
陈界平扶了下迟一婉,她身上有什么气息和主播不一样,但又不属于系统,可能是她的直播机制关闭了,“你们正在佯败?效果怎么样?”
迟一婉不意外对方知道或能判断出真正态势,她点头,“还不错,血鳃就快拿到黑信封了,但是他挺笃信黑信封里是个好东西的,我有点惊讶。”
陈界平脸上扶起一丝淡漠的嘲讽的笑意,说:“这点要感谢蓝莲花阁下了,他对血鳃说黑信封里是【车票】,血鳃不信;蓝莲花又反口说不是【车票】,血鳃就有点信了。”
“好奇心使人灭亡。”迟一婉总结道。
两人很快告别,陈界平无法在空间裂缝里待太长时间,迟一婉跨出传送门时,忽然朝她的背影问了句,“陈女士,你以后会去哪?要不留下吧。”
陈界平摇了摇头,“到该回去的时候就回去了,若是回不去,在忏悔之城熬着还不如当个活死人。”
迟一婉没有强留,一从传送门来到昨日派对,就撞上疾跑过来的宋启三,后者气喘吁吁,“我还要去找你呢,皮百里被路曼送到这来了,救不救?”
迟一婉眉头一皱,“什么?”她抬腿就走,穿过电梯和走廊,实验治疗区所在的那一层,路曼站在走廊中,而两间手术室一间沉睡着钱默东,另一间敞着门,穿白大褂的医护助手主播正在进出,显然是医治上皮百里了。
“你们在做什么?”迟一婉的语气平静,略带威严,“谁下的命令?”
旁边蹲坐在钱默东病房门口的底火抬起头,一脸萎靡,显然不是她。
路曼也是绝无权利在联军下命令的,宋启三既然能来找她就说明没敢轻举妄动。
那么是谁同意医治皮百里的?
“是我。”一道西装身影从手术室走出来,竟然是迟一韶的鬼魂AI。
迟一婉惊了下,沉肃地望过去,“为什么?”皮百里是迟一韶被伯劳鸟角斗而死的最大帮凶。
迟一韶摸了摸迟一婉的胳膊,温柔地说:“一婉,现在见死不救,和把他治好了再判死刑,是两回事。”她的声音任何时候都稳重而轻柔,让人听了想流泪,“更何况如今是你们和生命洄环,白方和黑方,活人与怪物的战斗。他是你们阵营中身份比较肮脏、不太合格的一员,但也是为了打败血鳃才变成这个样子。他是可以再利用的力量。”
迟一婉攥紧了迟一韶的手,“我不会原谅他。我永远保持追责他至死的权利。”
迟一婉反握回去,微笑,“我支持你。”
迟一婉深深叹了口气,宋启三这才蹑手蹑脚越过去治疗皮百里,皮百里的伤和钱默东差不多严重,他亦处于濒死的昏迷状态。
只是皮百里比钱默东年轻太多,所以前者大概率能熬过来的重伤,后者就不一定了。
底火和路曼一蹲一站,在走廊里默不相言。
但区别在于,钱默东若是醒来能看见活着的女儿,而皮百里睁开眼只能看见路曼的鬼魂AI 。
——还得是在决赛结束之前醒来才能看见。
两间消毒房躺着两个生死未卜的互助者,迟一婉深感这个地方晦气,时间紧迫,连她找李再说句话都容不得,她赶快回了第二驻地,但拖上了迟一韶。
“姐,还有四个小时了,你再多陪我一会吧。”
决赛剧本结束,所有鬼魂AI都会被系统回收。迟一韶笑了笑,和迟一婉并肩穿过传送门。
联军地盘在有序收缩,迟一婉迎着管理层主播们略带质疑的目光,如果林棋冰还在,他们肯定不会质疑。但迟一婉没有理会,继续昂然前行。
四个小时过去得说快也快,正当未参战的零散主播议论纷纷,说血鳃就要回地球了,或者忏悔之城以后会彻底是血鳃的天下时,天空之上忽然响起了万丈雷霆声。
“轰隆隆——”
“轰隆隆————”
那在决赛剧本滚了整整月余的霹雳终于开始复苏,每一次都让主播们心惊胆战,夜空背部风起云涌,能看见阴青色和铁紫色的流云变换形态,仿佛某种诡异即将降临忏悔之城。
迟一婉不知那是林棋冰和系统母体的缠斗即将有结果,还是决赛剧本快要结束的表象,但毫无疑问的是,有大事快发生了……
四个小时的时间内,忏悔之城地图上的彩色涂鸦旗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黑底鲑鱼旗,整座城市仿佛成了黑旗的天下,污染和静默大军横行在街道上。
就要实现血鳃的最终梦想了,他即将统治整个忏悔之城。
恐怖的情绪蔓延到每个人心头,连那些最喜欢看乐子的闲散主播都慌了,暗暗祈祷这次赢的是联军一方,但已然无力回天,于是他们转为祈祷血鳃控城后先屠联军,切莫伤及他们。
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中,四个小时的尾巴也一掠而过。
系统的倒计时让人不安。
“10、9、8、7、6、5……”
冷漠的声音机械地数数,让人有种脖子上的铡刀随时会落下的惊恐和绝望。
黑旗不断吞噬彩旗,已然超过半数,生命洄环赢定了!
“……3、2、1……”
倒计时结束,系统的声音朗然响起:“主播请注意,积分猎夺赛决赛剧本的最终篇章已结束,积分猎夺赛整体结束,现在公布获胜者。”
生命洄环驻地和其他占领地盘的上空,一时间炸裂开无数烟花弹,各种龇着牙的青橙色鲑鱼的意象,还有挑衅般的长剑符号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还有更带情绪的,譬如被捶碎的榴莲,断了翅膀的白鸽,枯萎的鸢尾花,打结的银针,以及被戳破的红灯笼……
迟一婉沉凝地站在第二驻地最高处,身边的迟t一韶一声不响地消失了,黑暗里只剩她一个人。
联军大部分人失望的声音隐隐响起。
而在遥远的方向,沐朗也在棚屋区当初侯志那间棚子里向外看,树方的分体人偶站在秦宫顶端,香英兰也在蓝莲花庄园的落地窗内眺望着。
大家都在等一个结果。
“积分猎夺赛的团体和个人总冠军为——血色鱼鳃所带领的【生命洄环】社团!”系统声音扬起。
“现在,道具【黑信封】将被授予主播【血色鱼鳃】!”
那只永远悬挂于忏悔之塔塔尖、被地球俯瞰夜景辉映的黑信封,就在此时缓缓脱落,在无数道灼热的视线中,那厚实的黑纸片飞向主城区中北方,自动寻找它的主人。
血色鱼鳃接住了它。
第356章
众人紧盯着血鳃手里的黑信封,全城寂静。
整座忏悔之城都屏住了呼吸,血鳃将黑信封拿在手里,好像拿到了什么命运的证明,他的嘴角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上翘,但目光仍然血腥非常。
最后狂欢时刻的夜幕在头顶散去了,白色面具退隐,连霹雳声也消失无踪,只剩地球夜景的光辉俯瞰着夜空下的主播们,一时风清光朗,惬意无匹。
血鳃此刻如同整个忏悔之城的核心,每个人都眼不错珠地看他,想知道总冠军主播怎么回家。生命洄环残存的活人则一脸炙热,希望那车票是团体性而非单独的。
血鳃抬起头,蛇骨钢鞭在他身边蜿蜒盘旋,不断扭动,显现出激烈的心境。
就要回地球去了!
更大的事业,更大的梦想!这些都是Rum那帮人遥不可及的!
想起自己被卷入前在地球的科研牛马生活,又看了看如今的样子, 血鳃分毫看不出这个打扮得像戏剧男演员的一身艳色的自己, 竟然是当初在课题组那个眉目生涩的青年。
完完全全是两个人了……
血鳃觉得自己的应该哭一场, 但他喷涌出胸腔的分明是笑声,痛快至极的笑声。却让他觉得毫无意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环视四周,附近的主播全都低头避免和他对视——血鳃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斗倒了林棋冰!斗倒了联军!
头顶遥远处的地球远景闪烁两次,恰如眨眼,催促血鳃这位冠军赶快领取属于他的荣耀。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血鳃拆开了黑信封。
里面是一张折成半片的纸,也是黑色,血鳃站在忏悔之城最高的地方将它展开,全部罪人主播的注意力都汇集在这里。可血鳃偏偏半晌没有说话。
他紧盯着那张黑纸,手渐渐抖起来。
“写的什么啊?是【车票】吗?”
“我估计是,不过血色鱼鳃怎么没反应呢?”
“高兴坏了吧,换成我我也得乐傻了。”
“我猜是不高兴了,万一血鳃不想回去呢?”
“呸,谁不想回地球啊。”
“就是,就是。”
议论声变成统一的论调,而血色鱼鳃还在看那张纸,好像纸上的内容很复杂,需要反复看好几遍。
他整张脸变得苍白,眼底血色蔓延,下颌绷得死紧,忽然抬头看向那无穷无尽的夜空,一种更苍凉也更疯痴的笑声流淌出来,吓了众人一跳。他莫不是疯了?
不对,血鳃之前就是个疯子。能让个疯子再疯一次的事,是什么呢?
血色鱼鳃站在高处松开了手,黑纸缓缓从半空飘落,附近主播也不分黑方白方,奔拥过去群起争抢,每个人都变成在楼下接绣球的准驸马,又或者在捉从天而降的巨额彩票 。
争抢吧,回家的命运。
血色鱼鳃仍然伫立在高处,抬头无声望天,满眼怒忿。
角斗效果还没结束,街道上打成一团,有人直接下了死手,血液在路面的人群身下蔓延开花,道具光效为这个混乱而命运性的晚上做了微不足道的注脚。
终于有人拿到了那张黑纸,幸亏它的耐久度是不可被撕破的,这时所有纷争都停息了,大家全神汇聚地看向黑纸的内容。
不是车票。
也不是某种物质上的奖赏。
纯黑一片的纸上只写了四个血红的大字,张牙舞爪地,但又分外严肃不可侵犯。
“罪无可恕?”某个主播愣愣读道。
罪无可恕。
整座忏悔之城在血气中锤炼了这么长时间,无数生命随猎夺赛而蒸发,有些有意义,更多则毫无疑义,他们的主播生活被彻底改变了,每个人都付出难以言喻的代价,但为了【车票】是值得的。
结果被许诺给总冠军的黑信封里装着什么?
没有传闻中回到地球的秘密路径,那条风闻不过是忏悔之城放出来的挂在驴头前的胡萝卜,欺骗鱼跃出水,但永无兑现之可能。
忏悔之城对所有主播的态度就四个字:罪无可恕。
有些主播觉得愤怒,但他们无法表现愤怒。愤怒又能怎样呢?以头抢地磕得坏这数据建模的一切吗?
但更多人反而松了口气:既然我没得到总冠军,那你血鳃也就很不必回地球了吧,大家和光同尘,这样我还能做个好梦。
还有人问:“不是说奖励吗?这四个字就是奖励?”
忽然,头顶的地球好像变大了,它在很遥远的距离外一远一近地呼吸着,但在这个情景下显得无比讽刺。
“所有主播请注意。”系统的声音朗然出现在忏悔之城中,“新的系统管理者已经产生。”
“权限为:011级。”
“原身份:主播【血色鱼鳃】已经取消。因获得积分猎夺赛总冠军,奖励【黑信封】,正式成为系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请大家为英勇的胜利者祝贺吧!”
“社团【生命洄环】因注册人和主理人身份取消,即日起取消社团资格,进入待定区。过半的原社团成员可在24h内前往监管委员会重申社团权利。望周知。”
“由于时间吻合,接下来正常进入剧本轮转模式,请大家恢复正常生活。”
“今天是:角斗日。”
忏悔之城全都安静了,没人说话,血鳃也在夜色之下剧烈地呼吸着。以后他的身份就不同了。
再也不用搅入忏悔之城的罪恶,再也不用受角斗和剧本鬼怪之苦。
但也再也不用离开直播系统了。
一道金色霹雳般的光从夜空之外投下来,正好追在血鳃身上,他翻身跃起以蛇骨钢鞭支撑,想要逃跑,可那金色霹雳不偏不倚劈中了血鳃的额心。
太阳般的金光在血鳃眼中缓缓扩散,他的思维好像在急剧改变,两种不同的思维混杂交缠,一会这个占了上风,一会那个占了上风,血腥邪恶乖张和机械冷肃无情在血鳃的脸上不断缠斗,好像抽了风似的。
他身上开始蔓延一种熟悉的气息,来自系统的刚出厂的新机器的那股味道。知情人只在卷层云街区见过类似的。
迟一婉走到沐朗身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脑门,低笑:“我竟然不为血鳃的失败而幸灾乐祸。”
沐朗叹气点头,“寻常事。”
迟一婉凝望血鳃,“他费尽功夫心机,从忏悔之城初期一路折腾到现在,弄风搅浪的,最后竟然被赐予了和蓝莲花一样的命运。”
成为系统的一部分,失去思维自主,而且永无离开之可能。
沐朗沉声说:“被赐予这种命运的,差点就成了我们。”
他说得没错,倘若取得最终胜利的是昨日派对,那么作为带头人的林棋冰虽然最后不在场,但系统很可能会把黑信封这个奖励算在她头上。
不,可以说就是为她准备的。
超权限体被赋予中级的“011管理者”身份,绝对是降不是增。就算系统没料到林棋冰会成为超权限体,那个身份也不过是条镀了金的狗链子,还不如Rum原来的000级。
血鳃被那道午夜阳光般的霹雳摄中后,忽然全身服饰一寸寸变成了银灰色连体衣,他左半张脸在扭曲狂笑,笑得眼角泛泪,右半张脸则麻木无情,右手甚至还给了左脸一巴掌。
但其他主播看不见这些,只能看见血鳃被神圣的光芒包裹起来,他缓步走入了监管委员会建筑,从此不用再受直播和杀戮之苦。
他们不知道的是,血鳃确是不必再受杀戮之苦了,只要系统想,抹杀血鳃也还是删除一组数据的事儿。
北边燃起烽烟,今天被系统恶意定义成了“角斗日”,很多主播沉寂片刻后,缓缓涌向最北边的海螺街区和白玉街区,生命洄环t的原驻地。
那可是个好地盘,血鳃现在变成系统管理者了,拿了他的驻地可能会得罪他?但他又没办法继续持有,早晚会被吞掉,何况法不责众嘛,如果他来要就再给他好了。
没主的生命洄环驻地成了肥肉,生命洄环里除了二十个疲惫至极的活人成员,竟是再找不到一个幸存的正常人。
静默者和污染体大军失去了控制,污染体倒还好,它们看上去本来就不太正常,此刻在街道上横行乱撞,一个接一个地开始不自然发抖,应该是即将污染爆炸了。
面对血鳃留下的这摊祸事,人人心里都有怨气,但没人敢抱怨。生命洄环的残部没来管,出手压制的竟然是昨日派对联军。
迟一婉带了队人手持黑晶烟雾和稀释解构之泉,将污染体一只只驱赶回黑棺,难搞的是静默者。
静默者还是人形,但他们蜂巢意识的核心血鳃变成了系统的一角,直连系统让静默者们的人类大脑错乱崩坏,他们一个个如同抽了筋的发条玩具,在街上以人不可能达到的姿态乱跳乱蹦,有人倒霉离得近还被旋转的静默者抡了个大耳光。
这些人也被联军带走了,虽然成为系统管理者的是血色鱼鳃,但系统连把生命洄环改造成蓝莲花那样的管理者社团的意思都没有,态度如何嫌弃不言而喻。
拿起非官方治安官这个角色的竟然还是联军。
虽然林棋冰不露面了,但她的同伴们还在,每一个都是忏悔之城数得上的人物,没人敢侵占联军的地盘,就连之前血鳃在决赛中锐意占领的,都被其他主播默默让了出来,还给联军。
沐朗抬头看了眼夜空,好像能透过暗色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他苍茫地说:“现在就看冰淇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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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和羊毛卷肩并肩看完了整场决赛。
直到屏幕定格在血鳃手中落下的“罪无可恕”四个字,林棋冰才转过头,弧度几乎看不见地笑道:“你还真是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可惜我没收。”
“现在也不迟啊。”羊毛卷也笑,眼神深幽。
林棋冰感觉心里多了一丝联系,感应到另一端是血鳃,她现在有权下达命令,让血鳃去做点什么。但羊毛卷也掌握着同样的控制权限。
两个系统超权限体是不能共存的,她们彼此拮抗,必须一个消化掉另一个,或者另一个把前一个割出去才行。
羊毛卷此刻像个慈善的母亲,对林棋冰说:“你选的人还不错,但其中一个是被你教坏了。”她遗憾叹气。
林棋冰不接受这种PUA,当即说道:“那你呢?你教坏了多少人?整座忏悔之城包括他在内,不都是你毁的吗。你自己一身积弊和遗留问题,还在这教育我?”
羊毛卷脸上出现了愠怒的表情,表面的和平一触即碎,林棋冰所坐的建模太阳的表面凹陷下一块,眼见就要将林棋冰吞在里面,但转瞬羊毛卷屁股下面的那块太阳也塌了,两人齐齐往下一栽。
林棋冰敏捷跳起,羊毛卷动作也不慢,两人的打斗更接近精神意识层面,每次轻轻触及这颗巨大的建模太阳,它都会如巨钟般发出轰响,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
“隆——”
“隆——”
同样的响声传回忏悔之城,主播们仰望天空,只见夜空中的雷霆之声不断,好像有新的灾难正在降临。
“发生什么事了?”
“天上怎么了?”
“哎!你们看!夜空那边是不是裂开了?”
“你瞎说什么?我靠!”
忏悔之城的主播们发现,夜空远处竟然裂开了几道金色的缝隙,就像他们原本居住在黑色的蛋壳里,现在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入了。
黑色穹顶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一片片碎裂,最终全然崩塌,直播系统的时律彻底紊乱了,夜空之后隐藏着澄蓝色和晶黄色交织的天空。
现在没有白天,没有黑夜,只有一个摇摇欲坠的直播空间。
“开始了。”沐朗说。
主播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全都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事情,“林棋冰”复制体已经消失,此刻沐朗的声音出现在忏悔之城的大街小巷——
“请各位主播停止角斗、回到住所,在通知下达前尽量不要进入剧本,为自身安全考虑。”
一小部分主播呆了呆,选择听从沐朗的话,而还不服气的,在听到接下来系统声音后,则陷入了无尽混乱。
系统的声音竟然重复了沐朗的话,朗然道:“请各位主播停止角斗、回到住所,无论通知是否下达都不要进入剧本,为自身安全考虑,时刻做好回到地球的准备。”
主播们哗然一片,有人低骂起来:“又用回到地球忽悠人?”
谁知系统好像听见了这句,重复说道:“我是林棋冰。请各位主播停止角斗、回到住所,从现在起不要进入剧本,为自身安全考虑,时刻准备为回到地球而战。”
系统的声音……好像是变得有点像联军元帅啊……
那种冷漠的、没情绪但抑扬顿挫的语调。
林棋冰变成系统了?这个猜测传遍了大街小巷,没人眼红,也没人起坏心思,没人敢。
因为说到底,曾经与林棋冰作过对的,他们全都变成了遗骸之盒,大多不是她造成的,但现在放眼忏悔之城,竟然找不出一个林棋冰的敌人。
他们全都离开了。
就连林棋冰本人都离开了。
“该干活了。”沐朗站起来,对迟一婉说:“猴子哥还在秦宫那,李再仍然负责昨日派对驻地,这次我来当总指挥吧。”
迟一婉问:“那分派给我什么任务呢?”
沐朗看了眼窗外,从右眼空间拿出一只谁都没见过的小圆盒子,一打开里面全都是闪亮亮的粉末。
“化妆品?好像又不是。”迟一婉接过去。
沐朗笑了笑:“这是导向试剂,也叫灵魂炸弹的引信,专门用来帮助系统和管理者标记异常主播的。你先拿着,后面冰淇淋会有用的。”
迟一婉收了盒子,转身出去看了钱默东和皮百里的情况,钱默东还在危险的昏迷中,不知有没有醒来的那一天,但皮百里刚刚睁开了眼睛。
他身边已经没有路曼AI了,病床旁侧空空如也,看见迟一婉,竟抛却了对方仇恨自己,艰声问道:“结……束了?积分猎夺赛结束了?”
迟一婉垂眼看皮百里,【坚韧】专精主播的筋骨宽正,束缚在绷带和被子下,仍显现出野兽一样危险的爆发力,整个人像一块躺在纯白里小麦色的铁,被残破的花衬衫包裹着,让人心生厌恶,“结束了。”
皮百里的嘴唇哆嗦了两下,他好像一个宿醉刚醒的人,迷蒙着眼睛,好像凑近了还能闻到烈酒和古龙水残余的味道,他显得有些超越年龄地苍老,“这么快啊……你们赢了?”
“血色鱼鳃赢了。”迟一婉毫无慈悲地说。
皮百里的视线飘向天花板之上,显然,他不喜欢这个答案,然后他翻身,挣扎着要坐起来,喉中却发出一声呛咳。
“我怎么还活着……”
“路曼背你回来的,在她消失的几个小时之前。”
自从伯劳鸟死后,皮百里那头经常向后抹得潇洒的头发就边角花白了,他今年三十多岁,而后路曼的死亡和互助者的倒塌迫使他染回三十多岁应有的黑发,但脸色越发衰败。
现在,经过战争和病床的摆弄后,皮百里的白头发又从发根冒了出来,垂在脸边,他半跪着站起来,扶着床和墙几乎是爬到窗口,向外看去,“我车呢……我的车呢……我那辆白吉普呢?!”他嘶声叫道。
迟一婉没有回答。
他为什么不忏悔呢?他为什么不害怕呢?她现在是忏悔之城的顶层主播之一,而他只是条潦倒至极的落水狗,他们之间有过命的仇恨。
迟一婉倚在旁边冷眼看着,提醒,“路曼死第一次的时候就废了。”
皮百里的意识和记忆都模糊不清了,他还寻找着那辆白吉普,惊慌如失爱子,好像找到他的座车,他就还是互助者联盟的皮老总,还有数不尽的光耀和未来,或者那辆车能带他去到忏悔之城以外的某个地方似的。
不,他还想要去死生之外,重新掌控消逝的时光。
痴心妄想。迟一婉在心里冷笑,不知是怕再说话把皮百里刺激死了,还是怕皮百里死太快不够受苦,她转身离开,任由身后一句句混乱的呢喃“我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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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天空的崩塌还在继续,林棋冰和羊毛卷的战斗已经逐见分晓, t年老而保守的力量被新生磅礴的叛逆所压制,她们的战争延伸到了忏悔之城内部。
一道道霹雳从天降下,带起四面火光,建筑在燃烧,主播们慌忙躲藏,人们心中隐隐猜测,是林棋冰侵入了系统!
忏悔之城或许快要解体了!
林棋冰想要忏悔之城解体,她不断争抢最高控制权,而羊毛卷则在威胁中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她想提前杀死所有主播,不放任何一个人回到地球。
“你以为你还能得逞吗?”林棋冰躲过一阵数据意识流的挥扫,又将同等攻击如数奉还给羊毛卷。
羊毛卷冷笑一声,声音充满神性:“我对抗不过你了,你这个我亲手打造的忤逆之人。但我们拥有同等的权限,在你拉着我自我终结以前,那些忏悔之城里的蚂蚁即将全部被碾碎。”
林棋冰冷然看过去:“蚂蚁?别忘了,你曾经也是个人。”
“我守护我爱的东西。”羊毛卷奋然反击,眼中迸射出万丈银光,一字一顿,“这全都是为了!爱!”
林棋冰一招稍退,指向闪烁斜裂的全息屏幕,说:“那你好好看看吧,看看这群蚂蚁因为什么无法被碾碎。”
“他们不因血鳃的暴虐而灭亡,也从未有半时半刻真正屈服于你,总会有人活下去的,你所妄想的高纯度世界只是一个借口,你的爱更是荒唐可笑。你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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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之城中,所有人都在奔跑。
天上降下黑云一样的暗影,竟然是无数剧本鬼怪的集合体,荔瑰公寓的旺叔,游乐场的小宋,溺都的钢笔和键盘,还有所有主播曾经历或未经历的剧本的可怖鬼怪,全都汹汹涌来。
主播们一开始躲在房屋里,但房屋开始燃烧,忏悔之城正在崩塌这个事实,也点燃了主播们的大脑。
“做点什么!做点什么!”有人在街头振臂高呼。
远处联军驻地升起彩旗,机灵的主播立马呼叫道:“去找昨日派对!”
于是一波波人潮涌向了忏悔之城中部,沐朗、迟一婉和底火站在高处,朝所有人下达指令——
“这个鬼地方必须被摧毁,林棋冰正在系统最高处与我们同在,现在拿起你们的武器,向它们开战吧!”
第357章
忏悔之城在燃烧。
那些曾经出现或没出现在主播们世界里的鬼怪角色, 此刻就像还在剧本里那样,对主播们伸出鬼爪,开始以纯粹的高强度而非各类规则机制来追杀主播们。
更别提天空之上不断传来的雷霆声, 还有某重力量在无形空气中互相挤压, 所不断摩擦爆裂导致的建模摧毁和火焰燃烧。
就算最迟钝的主播, 在被昨日派对编入临时队伍后也观察出了结果——忏悔之城里有两股超主播的力量在对抗。
它们一个不断破坏忏悔之城的外部结构,并强硬地追踪和绞杀另一个。而另一个却油滑似鬼,趁着空隙调来了鬼怪大军,并且以雷霆和震荡直接攻向主播,恶意十足。
前一个想要摧毁忏悔之城, 后一个想要全体主播的命。
“我们今天的目标是。”沐朗面向表情各异的主播们,扬声道:“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帮助自己和身边的人,使用任何手段存活。”
还没等队伍中发出疑惑的声音,沐朗的下一句话让众人大惊失色, “联军统帅正在和系统对抗,如果诸位能活到忏悔之城解体,就可以被送回地球去!”
迟一婉从他身后走出来, 也补了句:“但要注意, 面对鬼怪和系统的绞杀, 你们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多一个活人就多一分集体逃生的希望,所以无论黑方还是白方,不要为了逃命而坑害别人, 鬼怪数量比主播多,如果不形成有效的大面积抵抗,无论躲到哪里都会在黎明到来前被找到和杀害。明白吗?”
队伍里默了默, 站在其中的两名联军主播大声喊道:“我们明白,迟队长!”
其他各个社团被搜罗来的主播也喊道:“好的,迟队长!”
李再和侯志已经整理好作战规划图,他们看出来,林棋冰对忏悔之城破坏的逻辑是由东北向西南的,首先面临崩塌的是白玉街区和黄昏街区。
于是一份同方向的且战且退、保存力量的方案被下发给所有人,主播们被分为四支大部队和一支机动部队,分别朝着正西、西南、南和东南方向而去,还有胡九万带领的老鼠队,专门负责机动运输。
所有人开拔,迟一婉和沐朗回头看了眼昨日派对的驻地,那榴莲店的招牌还在光暗交织中熠熠生辉。她眼中流露出不舍的情绪。
但迟一婉对这种事适应良好,使劲眨眨眼,她牵住了旁边小人偶焦糖的手,坐上白鸽载具。
“使用者迟一婉,我们正在去哪呢?”焦糖很懵懂地问:“我烤箱里还有两盘饼干……”
迟一婉笑了笑:“去另一个地方。”
焦糖的数据处理能力很高,他顶着那张同伴们一直说要更换升级、但一直都没空做的塑料模特脸,问:“你们要回地球了,对不对?这里的数据正在被破坏。”
迟一婉静住,交握住焦糖的手指紧了紧。
焦糖是没办法回到地球去的。
他只能一直留在这里,哪怕她坚持带着他直到决战的最后。
“恭喜你们准备回家,使用者迟一婉!”焦糖的语气发自内心地活泼,却让人听了更加难过。
虽然焦糖就坐在旁边,白鸽载具缓缓升空,附近还有其他的空地运输工具,在战火中如彗星撞地球前匆匆迁移的恐龙族群,但迟一婉偏偏在这样急迫的环境里想起了和焦糖相处的每一个画面。
待在厨房里挥锅铲的焦糖。
深夜给加班主播端去安神茶和牛奶小点心的焦糖。
穿围裙站在柜台后分装榴莲的焦糖。
拖着大车给昨日派对守卫队送值班饭的小小的焦糖。
焦糖是他们中间最辛勤、最温和、最能体贴每个人的心的伙伴,他的程序设定只有十三岁,但人人都喜欢他,把他当做自己的妹妹或弟弟、孩子,或者一份关于青春的追忆寄托。
现在,迟一婉等主播即将拥抱自由,可这么好的焦糖就要永远给留在这里了。
不,不一定能留存,或许在系统自我终结的那一刻,就没有什么“焦糖”可言。
焦糖的语气仍然是愉快的,他说:“我能感受到,使用者100327……唔,现在已经是超权限体了,在做最后的战斗。希望她获得胜利,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很想家。”
迟一婉忍不住摸了摸焦糖的脸,“我一定会想尽任何办法,不到最后一秒不会放弃把你带回地球的,焦糖。”
焦糖有些奇怪,说:“为什么?我自来是要留在这里的呀。我属于这个系统,这个系统创造了我,还有秦宫的姐姐哥哥们,还有树方叔叔。”
悲伤的气氛被打破两秒,迟一婉低头笑了,“你叫树方叔叔,树方知道吗?”
她不禁想起树方那张雌雄莫辨的、妖冶到看不出年龄的脸。
焦糖认真点头:“知道呀,他说他是我的长辈来的。等到你们离开了,我就和秦姐姐秦哥哥和树方叔叔待在一起。我们都是一样的。虽然会有点想你们就是了。”
迟一婉敛去眼眸中的水光,问:“如果我们离开后,系统被彻底关闭,再没什么忏悔之城可言,你们……你们也会被关闭意识,怎么办?”
焦糖想了想,说道:“那请把我们放在离得比较近的地方吧,我希望能和他们一起睡去,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更想能亲眼给你们送别。”
迟一婉感觉自己的手被小人偶回握住了,焦糖的手并不光滑细腻,带着长期持握锅铲和刀具的痕迹,微微洇着小票打印机的油墨味,已经两个月没去人偶商店换新的配件手了。
她稍稍用力地握回去,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揉了揉焦糖的头顶,“好啊。”
战火正在蔓延,迟一婉这一队朝主城区的正南方退去,中间途径第二驻地的边角,除去前方西方的侯志队伍外,沐朗带领的西南队和李再带领的东南队也在附近。他们正在各自发号施令,转移第二驻地和提灯人的传送门,到远离战线的位置。
“第三次定点!发送信息!”沐朗的声音在原钱默东驻地的西侧响起,总传送门第三次被安置完毕,相应消息发给其他队伍,好让他们知道传送再次连通,并通往什么地方t 。
李再前往主城区东南除了撤退,也是去找徐先生等提灯人,他们的搬运要复杂一点,所以同时动用了李再和叶妙钧两位统领协助。
黑塔被从地面抬起来的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邪祟黑晶如同拥有自我意识,下面竟然自动展开两条履带,缓缓向前移动。
叶妙钧高兴地说:“团长在上面的情况可能不错!”
他们带着黑晶塔和黑晶粉尘储料向提灯人驻地西南部撤去,已经能遥遥望见更西南处的红桃三街区了。徐怒等静默者牢固处于黑晶控制下,还有后面押送黑棺的大部队。
“污染体还能变回去吗?”徐怒问道:“宋启三的实验之前不算成功,只能说有一定效果。”
李再摇了摇头,“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的。”
徐怒没问自己,没问静默者能不能全变回去,他知道活人主播们快回家了,但没开口问这里有没有自己的份。
“很好。你们该回去就回去。”徐怒说:“真挺好的。”
董珊是徐怒钦点的活的提灯人中的下一任领袖,她右腕还是那只机械手,沉声说:“徐先生,没到最后,很多事情都是未知数。”
徐怒点了点头。
一阵沉默后,李再的通讯器忽然响起声音,是迟一婉,她有些急切:“皮百里跑了!”
皮百里苏醒后就被分在迟一婉的队伍中,有几道但不多的目光窥向这位皮老总,他一直默默不言,只是显得老狗一般平静和衰颓。
与他同行的还有昏迷的钱默东,被悬浮式担架随队运送,待遇比皮百里好得多。钱默东的部下被底火继承率领,也编入迟一婉那一队。
“怎么回事?”李再皱了下眉,“他能往哪跑,现在到处都是我们的队伍。”
就连疯牛等人都留在联军的队伍边角了,皮百里现在跑出去找谁呢?林棋冰和血鳃都不在了。
“不知道,他往西去了。”迟一婉的声音平静下来,“随他去吧。”
李再沉默,“对,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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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志在秦宫附近救下了一个正被鬼怪围攻的跑丢了的主播,他的队伍和迟一婉李再的不一样,属于正儿八经的战斗队伍,专门负责阻击断后,并不携带大部头和辎重。
“鬼怪从哪边打过来的?”侯志脖子上挂着随身听,一个肘击荡开某中星剧本boss鬼怪。
地上滚爬的主播被扶起来,双腿颤颤看向侯志,两秒后才说道:“侯志先生,从东北方向来的。啊!又来了!”
他惊慌起来,侯志往后一看,立刻组织队员上前攻击,局势暂时安定下来。很快,秦宫里的秦小姐和秦小先生们也涌出来,身着战装迎上鬼怪大军。
“你怎么下来了?”侯志看向旁边的树方,又看秦宫顶层的飞檐,“你本体还在那呢。毁了怎么办?”
树方倒是气定神闲,“ R从东北方向开始解构,就说明她在给我留生存的余地,我担心什么。”
“好吧。”侯志其实没太听懂,但他还是指正道:“那不是R,是林姐。”他不太喜欢别人把林棋冰说成是Rum,就好像当初那个勤勤奋奋的林姐全都是大计划的一环似的。
树方坏极了,挤了下眼睛,笑:“那不是林姐,是系统超权限体。”
侯志卡住了,随便瞪了树方一眼,又准备继续守卫秦宫周围的战线。
按照计划行事,他必须在解构蔓延到来前,将这块地方捍卫到最后一刻。
原因很简单,如果秦宫失守,不仅无法离开的树方会立即灭亡,随之灭亡的还有秦小姐秦小先生们,那么西北就会变成任由鬼怪侵入的无人区,而解体忏悔之城的力量无法即时到达,那些鬼怪将趁势南下,彻底从西北东三面包围活人主播。
届时所有传送门的机动战略意义都不复存在,他们就只能打消耗战。
“你家的传送门呢?”侯志又击退一个高星剧本的喽啰鬼,气喘吁吁,“宋启三不是给你专门私人定做了一个么。”
树方依然长身玉立,在护目镜下微微笑道:“在楼上,和我的本体在一起。”
“行,我用一下,现在调点人来,一会再把他们全都调走。”侯志说完,又悄悄看了看树方的表情。
树方的表情很自然,丝毫没有自己回不去地球或者秦宫人偶们回不去地球的悲伤。他们最好的情况就是活到目送所有主播回家的那一刻了。刚刚念及焦糖还哭了把鼻子的侯志不太能理解这一点。
但还没等他的大脑作出有效思考,秦宫东部又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个巨大的玩意飞了出去。
侯志看了好几眼才看清楚,那是卷层云街区飞出去的,是蓝莲花总部的建筑顶盖。
蓝莲花的家被炸了。现在蚁群浪潮般的鬼怪涌了进去,场面恰如一群马蜂钻入巢xue,恶心极了。
“他是不是也没法走?”侯志挠了挠脑袋,“现在领他躲一躲都做不到吧。”
树方耸了耸肩,“那要看R能做到哪一步了。”
蓝莲花在猎夺赛最后的部分堪称虚与委蛇、险恶狡诈,不过这是针对血色鱼鳃而言的。血鳃如今的“升入青云宫”有一小半是蓝莲花在背后撺掇出来的。
能背过系统母体的旨意,大做特做手脚,蓝莲花是奸猾到了极致,也是对Rum忏悔到了极致。
“救吗?”树方笑问。
“那是你师兄,你问我救不救。”侯志惊讶。
树方竟然一抱胳膊,“那我说不救——”侯志眼睛瞪大,树方缓缓接上:“——你又不同意。”
两人决定去蓝莲花看看,所幸侯志和树方都知道蓝莲花在地下室待着,而蓝莲花社团的大部分人都在抵抗鬼怪,半编制待遇就是好,战斗能力训练出色,道具精良高级,情况比侯志他们想得要好很多。
唯一难做的是,蓝莲花可能搬不走,蓝莲花社团暂时能扛住,但没法长久地扛住。
香英兰和应光也在战斗队伍中间,他俩已经完全恢复自主意识,香英兰看见侯志来援,眼睛一亮:“侯志小哥,来得正好!能不能帮忙去下面搬一下我们团长?”
“能搬动吗?”
“一分钟前他发来信号,说位置全禁锢模式解除了。可以进行移动。”
侯志嘟囔着树方怎么没这种运气,点头正要从小房子通道下去,香英兰又提醒了一句,“下面有鬼怪,你小心一点!”
侯志下去后差点看乐了,蓝莲花高低也是011级系统管理者,虽然现在系统已经是嫁了人的后爹了,但鬼怪们仍遵从着“杀主播,虐npc ,不能碰系统管理员”的宗旨,围着蓝莲花紧盯躁动着,却一动都不敢动。
就如同一群没牙的狼想啃一只巨型刺猬,根本下不了口。
那道蓝门还在沉声呼喝:“过来啊!你们谁敢!反了天了!”
侯志一击压到一只鬼怪,转瞬间身后的赵德胜跑过来了,一团团史莱姆黏着压制了大部分鬼怪,侯志一脚踹开一个,清出一条能把蓝门搬出来的小路。
蓝门被磕磕碰碰地拖拽起来,忍不住骂人:“你没手吗?抬啊!还有那个狼头小伙子,注意点,门框蹭到史莱姆了,天啊,这东西好像鼻涕……”
刀青实在忍不住了,收获侯志的目光许可后,投掷了一团史莱姆向蓝门光膜中央,“啪叽”一声正中蓝色大脸的嘴巴。
蓝莲花咆哮起来。
但他什么都干不了,也什么都不敢干。
蓝莲花被抢出来,整个社团在朝秦宫方向收拢,但为了避免被鬼怪切割成孤军,他们尽量保持西北和东南的战线连接。
但在鬼怪车轮战术的攻势下,这种长战线还是如蛛丝一样被扯断,不过好在两侧还有通讯能交流,还有传送门能运输单次少量的人员。
系统自身的解构进度已经斜切到了整个东北角之外,整个白玉街区、半个海螺街区和黄昏街区都已经崩解而再无法还原,现在这种势头即将漫过血鳃和林棋冰这两方曾最强悍的势力的核心,侵犯向提灯人和蓝莲花,紧接着就是秦宫。
“多少还是有点舍不得啊。”沐朗坐在镐头背上,遥遥看向昨日派对总部最大的那扇窗户,那是他们的大会议室,他在里面和同伴们吃过无数顿工作餐,睡过很多补觉,还接受过一个似是而非的亲吻。
那扇窗户被不可违抗的伟力波及到,正在裂解成一颗颗碎片,随即消弭成被删除的数据。
“那里t不是我们的家。”栀子坐着飞行器来到他旁边,后面是不管栀子说什么都点头的阐鸢,“重要的不是地方,是在那度过那段时间的我们。”
我们,还有林棋冰。
沐朗仰望天空,在黑夜与晴阳交织相战的天穹之上,他分辨不出林棋冰的影子,但他知道她还在。
起码现在还在。
这是一场多么辉煌的自我终结,沐朗向前抱住镐头的耳朵尖,对这只巨兔悄悄地说:“镐头,我告诉你,我不想走了,我想永远留在这陪你。”
巨兔镐头听不懂这种小话,只觉得耳朵很痒,长耳一抽,好像在沐朗的脸上快速拂过,然后从他怀里躲出去了。
沐朗低声笑了一会,这才从兔毛里直起身,说:“我们继续出发吧。”
#
林棋冰和羊毛卷的战斗正在接近尾声。
胜负已分,双方力量虽然大致相等,但林棋冰比沉梦多年的系统母体多了一样新东西:对系统运行机制的更细致的掌握和洞察,使得她能在更薄弱的环节攻击羊毛卷的精神。
何况还有底层管理者蓝莲花和中层管理者清虫大师的帮助。
虽然大部分管理者依然站在母体那一边,但清虫大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母体许多攻击性的数据意识流都被清虫大师从环节上卡成“bug”。后者不在意存亡不存亡的,就是觉得林棋冰斗倒羊毛卷很好玩。
说到底,破坏一样东西总比守护一样东西容易,尤其这种破坏是针对自我的。
林棋冰的脸色苍白至极,缓缓站立在太阳上,而对面的羊毛卷的肢体已经出现了空幻残缺,静静盯着林棋冰。
“如果我说我们谈谈,你会同意吗。”羊毛卷的发际线淌下一丝黑色的血液,“假如将忏悔之城改成没有剧本的真正生活之地,所有人和平共存,你能不能放弃你的计划?”
林棋冰手中凝聚出黑晶利刃,并不指向羊毛卷,而是纵身刺向太阳表面,她抬头,冷声道:“绝无可能。”
羊毛卷抹了把血,拟真血液在她指尖化为字符串飞散消失,笑:“我也是。”
她大喘了两口气,似是完全放弃了,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林棋冰沉默不语,羊毛卷自顾自说道:“你那时还是个E级的小家伙,来棚屋区找小猴子,我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喜欢。”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创造你的时候,那时系统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我那时已经不算人了。”羊毛卷支撑起身体,用一种林棋冰看不懂的笑容表达:“但我真的很宝贝你,赋予你最高的权限,捏了一张像我又不是我的脸,结果,结果……”
羊毛卷虚弱地说:“即便是现在,我也是很喜欢你的。我们其实很像。”
林棋冰缓缓点头,这句话说得没错,无论是系统母体执拗地拘束所有罪人和非罪人,宁在这个维度孤岛里养蛊也要防范所谓的“人类灭绝”;
还是她生生死死两个轮回,忤逆到头加自我终结也要结束忏悔之城的历史,不顾“人类灭绝”的恫吓而只选择“平安的今天”。
本质逻辑的强硬都如出一辙。
“现在,我就要死了,但请让我终结……”羊毛卷的手掌骤然扣入太阳表面,她狰狞地微笑道:“终结我和你共同引发的一切错误……”
“我容许关闭忏悔之城。”
“但你只能释放所有人……的尸体回到地球!”
遥远的忏悔之城,忽然从西北部开始连绵爆炸,火光席卷了所有角落。
侯志那边的天空好像被熔岩倾覆而下,周围秦宫和蓝莲花的人们陷入混乱,那些致命的火雷淌落四周,凡是被烧到的人全都变成了遗骸之盒。
通讯器传来沐朗和迟一婉的声音,他们已经撤退到主城区界门附近,要求侯志马上跟进。
侯志环顾四周乱象,大叫一声:“传送门快拿过来!跑!跑!快点逃命吧!”
第358章
秦宫和蓝莲花都在燃烧,忏悔之城像一张从东北角被提着掀起来的毛毯,一寸寸崩解在主播们面前,宛若灭世。
待不下去了!
现在就连从天而降的鬼怪们都在逃窜, 系统的某一部分已经完全紊乱失能, 清虫大师、议会、总机等001管理者都没再露过面, 侯志想, 可能他们都完蛋了。
侯志组织附近的主播进入传送门,又将他们一个接一个驱赶进去,传送到沐朗等人所在的主城区界门。
这些曾在忏悔之城做出过大事小事、以财富积累和进入主城区一度为荣的主播们,正像他们当年钻营进来一样,怎么来的就怎么被迫撤退出去。
打拼乞怜来的一切全都灰飞烟灭了。
“快走!快走!”侯志骤然回头,却看见一小群鬼怪在不远处, 它们原本是来追杀他们的,只是天空坠落的火焰忽然开始无差别攻击,直通通砸在鬼怪头顶。
鬼怪们凭借底层程序本能四散而逃, 因为系统母体完全没再给他们下指令了。
所有东西都在被抛弃,留给他们的命运只有毁灭,每个远古地行耗子变成的人类在此时此刻都和曾经灭绝的恐龙和三叶虫什么的产生了强烈共情。
侯志看见的那一小群鬼怪,大约有十六七个,被金色的液态火焰骤然砸中,它们在视线的遥远处逐渐融化,化为一滩又开始鼓动。
是鬼怪们的残骸受到火焰中的强大数据执念的牵引,它们在重叠着上升,最终废墟和金色火流里站起了一个巨人,足有十层楼高,没有性别和太多体貌特征,只有一双严厉的眼睛。
金色巨人全身冒着滚烫的温度,朝侯志等人跨步走来,但凡它周身碰到的建筑,都噼里啪啦掉下砖块,再抵抗不住那种地狱般的热浪、整栋楼向后坍塌。
周围已经陷入一片无垠火海,唯一的逃生通道是那道传送门。
“往前跑!别回头!”侯志估测着金色巨人到来的距离时间,催促道:“拖拖拉拉干什么呢你!不要命了!”他踹了一脚过去。
秦宫和蓝莲花的整体都被搬运走了,组织来的联军主播也在有序撤退,就在走到最后几个人的时候,侯志看见金色巨人在远处忽然伸长了胳膊,它的手忽然从天边来到眼前,并朝正在钻入传送门的一个主播的后背捉去。
巨大的金色手指合拢而来,侯志连忙拽了下那个主播的裤子,将人带着往侧面倒去,传送到一半却被拉回来,那个主播原本骂了句,看见侯志的脸和那没入传送门的两个指节的时候,却刷地白了面皮。
“侯志先生,它……它竟然能伸到传送门另一边去!”
侯志也惊呆了,愣愣半秒钟,才说道:“那个……我们是不是需要把这个传送门毁掉啊。”
黄金巨人的手伸得长,速度却不算快,但此刻手伸到这就是极限了,而且周围在不断陷落,这个地方很快就会变成一片孤岛,连巨人带主播全都出不去,只能从传送门走。
“你去告诉沐朗,让他们离界门的传送门远一点……不行,还是太近了,还是让他们带着传送门跑吧。”侯志抓住主播的双肩。
那主播是联军内部的自己人,眨眨眼说:“不行啊,侯志先生,传送门在运输途中没办法传送人的。那落在最后的人怎么办?”
侯志忽然抬头,“这样,该过去的现在赶紧过去,留一个人在最后在这边毁掉传送门。”
主播快哭了:“那最后一个人不也过不来了么?”
“过不来了……”侯志跟着念了句,“过不来就过不来吧。”
说完,他将主播往前一推,驱赶着众人继续往传送门另一边跑,时间越发紧迫,没人来得及多说什么。
周围的地面在不断塌陷,主城区的中北部已经夜空塌陷,只剩一片余烬般在气流中甩动的数据,侯志等人所在的位置已经逃无可逃了,四面都是无穷的火焰窜窜上升,就连试验用的白鸽载具都在升空的同一时刻融化坠落。
侯志将最后的那名主播塞进传送门,对方眼泪汪汪的脸消失在后面,他啐了一口。
早知道是这样,他折腾个什么劲啊!
他爷爷的,从D级主播到A-级主播,从棚屋区到主城区,从那个男的到侯志先生。
这好像……好像林姐带他做了一场梦啊!
侯志总有些恍惚,不光是恍惚特别强烈的现在,还是之前的许多时刻,他总疑心自己还躺在荔瑰公寓十楼的那个饿t死鬼的空间里。
瘪着肚子,听鬼怪咀嚼自己的任务道具,烧鹅骨头扔了一地,他全身饿得发瘦,只能绝望瞪眼……
他一定是太饿了,被吃得太狠了,所以他濒死时产生了幻觉,梦到一个穿黄衣服的人爬上来救他,然后带他通关,带他接了白鸽社团的任务,带他东拼西杀一路闯入主城区,从此不愁吃穿,然后盘下最好的地方,谁打他们都是自取灭亡,让千千万万个人拿敬畏的眼神看他们,他从棚屋区发愁房租而朝生暮死的耗子、瘪三、杂碎,变成了侯志先生……
这么好的事,怎么会发生在他侯志身上呢?
一定是在做梦。老天对他也怪好的,让他这个屁都不是的底层主播在被低级鬼怪啃死之前,发了个这么美的梦。
不,不是做梦……
因为他不感觉阴冷,而是真的好烫啊。
侯志骤然清醒过来,他是被救了,那个救他的人带给了他一生难得的东西,但那个人现在消失了。
轮到他救自己了,轮到他救别人了,他要做好她托付的最后一件事!
林姐啊,我很无能,但我始终和你站在一起……侯志无声喃喃道。
周围的流火把人头发烫得发弯,黄金巨人愈发接近眼前,它的一只手始终被蛇一样的超长手臂连接着,逡巡环伺在侯志附近,只要他敢跳进传送门,那手铁定跟着进来。
侯志攥紧了衣角,另一手取出一把骑士枪,这枪是个传奇级别的道具,之前林棋冰送给他的,但他一直没机会用,因为一来联军出战打架的人选轮不到他,二来那骑士枪英武长直威风凛凛,和他侯志的气质好像不太搭调,反而容易惹人笑话。
侯志将骑士枪夹在胳膊和肋间,直指已经来到不远处的黄金巨人,双眼凝视过去。
黄金巨人:“……”
骑士枪太重了,侯志只坚持了一会,决定节省体力,将枪杆斜扛在肩上,回身一挥,传奇级枪尖寒光扫过,传送门骤然崩塌成一堆垃圾。
已经没有退路了,在最后一个联军主播回去前,侯志让他给沐朗等人带两个字:
平安。
他说出这两字时人还平安,他也祝福沐朗迟一婉他们平平安安回到地球,虽然很大概率上,他没办法再见到了。
还有第三层意思,但他们太笨了,可能听不出来——您就别惦记侯志了,也别哭,以后无论走到哪,就当侯志都在看不见的什么地方平平安安着,高兴点得了。
传送门被击毁激怒了黄金巨人,对方跃动着巨大的身体奔突过来,侯志周围扬起高墙般的火光,他无处可逃,唯有一战。
那是连决赛剧本焰君都没有过的气势和威压,黄金巨人如同神明降世,映衬得他像一只正对火炉的小蚂蚁。
要像英勇的骑士般单骑冲锋过去吗?可是他没有马。
要从侧翼绕路然后跳起来偷袭吗?最后一次了,有点太猥琐了吧?
侯志想了想,最终从道具背包取出一串细线,是【溺都】拿出来的摸鱼大王的随身听,他默默戴上,这东西可以保他在分钟内处于无敌状态。
手中的骑士枪自动变成短短的塑料吹泡泡杆,上面还有个可笑的彩色海马头,攻击性被随身听取消了。
侯志耳机里传来放松的老式流行金曲,他竟然在火海中感到了一丝清凉,如同来到异国棕榈树下的海滩,乐队伴着清风徐徐歌唱。
他将吹泡泡杆往衣领后一插,双手插在兜里,很闲适地朝黄金巨人走去。
那种热浪已经伤害不到他,他听见乐队主唱的嗓音伴着轻轻的鼓点,眼前的黄金火光伤害了他的视网膜,让他看什么都是荧白泛绿的,好像真的有一片阳光沙滩在他眼前。
哦,不对,他出生在小城市,读书工作都在内陆,从没去过海边。
侯志忽然笑了,他就这么逛街似的走到了黄金巨人脚下,完全无视伤害和热度,这才对嘛。
3、2、1……
摸鱼随身听的声音骤然模糊,周围的火焰声和楼塌声再度涌来,侯志挂在两侧的耳机掉了一只下来,另一只还流淌着失真的音乐,有些嘈杂,但仍然动听。
侯志笑了笑,说:“死到头了,待遇不错嘛。”
说完,他顶着被火烤到发红发皱的皮肤,手往脖子后一模,那支两米长的骑士枪被缓缓抽出来,枪尖指向黄金巨人的下巴,但它太高了,所以其实连膝盖都没到。
这一刻他想起核电站持灭火器而逆行的柳达和马佳,他们从他眼前跑过,他追随而上。
“我去你的!”侯志骤然骂了句,竟然不是上刺而是下击,枪尾正好砸在黄金巨人的大脚趾上,换来一串火星和对方嘶痛的咆哮。
“簌簌——簌簌——簌簌——”那声音如同一头被掐了脖子的牛在叫。
侯志大声嘲笑,手持被燎黑烫热的骑士枪向巨人的两腿之间跑去,对方不断踩踏,可全被他险险避开。只是侯志的衣服和头发也烧焦了。
黄金巨人气疯了似的,直接追逐在侯志后面,只是四周地域有限,侯志能逃跑的机会并不多。
他一个低头躲避,只感觉后脑勺火辣辣的好像被烤秃了,手腕一翻,取出道具背包中的单体瞬移装置,这东西……这东西……
这东西是个随机落点的啊!
万一被传送到已经坍塌毁灭的忏悔之城的部分,应该会跟着一起死吧 ?
但如果能传送回界门附近的大部队身边呢?
侯志决定试试。
黄金巨人俯身用拳头捞他,侯志连滚带爬几乎成了滚地鼠,他猜自己现在有九分熟了。
骑士枪杆子烫得攥不住,正当侯志纠结要不要扔掉逃命的时候,黄金巨人一拳两拳挥过来,侯志连连躲闪,可那家伙非常阴邪地又踢出大脚,险些正中侯志面门。
他往后一栽,连滚好几个跟头才稳下来,险险停在崩塌边缘,抬头怪叫:“我说哥们,你有没有脚气啊!”
侯志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一低头,那本来就不甚牢固的瞬移装置竟然散架子了,黑晶、绿萤石、银泉和钴蓝散落一地,很快消失在极度高温的火焰中。
“你要干什么!”侯志气坏了,生的希望从眼中湮灭,他再顾不得什么,操起滚烫的骑士枪、也不顾手掌当场被烫脱一层皮,竟朝黄金巨人疾疾奔去,双眼血红,仿佛和对方不死不休。
黄金巨人俯手抓来,侯志趁机跳上它的手腕,顺着硕大的胳臂往上奔跑,竟然蟑螂般一路跑行到黄金巨人的肩膀,又一撑骑士枪跃上头顶。
侯志已经无法松开骑士枪了,他手掌被彻底被血和脱皮的肉粘在枪杆上,隐隐有被烤熟的味道。但他不在乎那些,难得爆发出英雄般的勇气,纵身而起,枪尖向下,直以自身全部重量刺向黄金巨人的天灵盖。
“咚。”
枪尖好像只没入两厘米,还没有黄金巨人的毛孔深,侯志就被弹了回去,跌倒在黄金巨人头顶,传奇级武器也奈何不得这头黄金野兽。
侯志干巴巴笑了两声:“那行吧。”
他感觉自己的屁股在着火。
好像……下不去了……就这样变成一只烤死在火炉上的蚂蚁……
侯志迷迷糊糊地攻击着黄金巨人,他把自己道具背包里的所有东西都掏出来了,也不管怎么使用,一股脑地用那些玩意丢它。
“我砸死你。”侯志半闭着眼睛嘀咕,黄金巨人的手正伸来捉他。
就当以为命运即将降临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侯志,你快上来。”
侯志懵懵抬起头,却看见半空中出现一道空间裂隙,陈界平的脸出现在后面,急切地朝他伸出手,“我还剩一次穿越机会,你快上来,我带你去找沐朗他们!”
陈界平的状态也不好,头发缕缕垂落,她的背景是同样在崩塌的建模世界,但好在建模世界没有黄金巨人。
侯志燃起了一丝丝希望,可陈界平所在位置太高了,跳是跳不到的。他拿出最后一架白鸽载具。
拿出来就知道完了,因为白鸽载具一落入空气,底部就开始扭曲融化,侯志勉强操控它升空,白鸽却不断向外栽落,摇摇晃晃几乎升不起来。
黄金巨人伸手过来了,侯志继续用道具丢它,可他屁股下面的大型白鸽在往下嘀嗒白色奶油似的液体。
很快,白鸽载具彻底失去动力了。
而陈界平焦急的脸还远在五十米外的高空。
“哈哈。”侯志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他身上镀着被蒸干的血,单手朝陈界平挥了挥骑士枪,说:“你快走吧,我t完了,再见。”
陈界平背后的空间也开始摇撼了,她想顺出一根绳子,可接连两个空间对道具的伤害太大,几乎一探出来就会被空间碾散成一团炸花,让人头皮发麻。
然而再顺出什么都没用了,侯志开始向下坠落,他迷蒙间翻出一套攀岩绳钩爪,下意识朝陈界平发射过去,可钩爪在触及到空间裂隙的时候,瞬间变成了道具卡片。
这次真的是不行了啊。
侯志即将坠入无穷无尽的火海,他手中还剩最后一样道具,因为没杀伤性而剩在最后面,他的意识即将飞往高空,这个也用了把……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林姐给的,叫道具还原激光枪……
侯志在朦胧中驱动手指,可他已经感受不到全身上下任何一个部分的存在,更别提有没有扣下扳机。
好热……
好温暖……
忏悔之城是个让人打心里疲惫的地方,让他睡去吧。他在朝西北方向落坠,无尽地落坠……
树方是不是还没走呢?路上做个伴吧,挺好的。
“林姐,这次我不用人救啦。”他做梦般想道:“这次换我救别人啦……”
下一秒,意识终止,再无明亮或黑沉可言。
他开始一场绝对意义上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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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朗等人在界门边等得心焦。
沐朗、迟一婉、李再这几队已经汇合,唯独差侯志。
侯志这次的据守地最为凶险,但有树方和香英兰相助,本来以为问题不大。
传送门在界门边被立好,不断有侯志那一队的人从里面钻出来,后面又换成了秦宫的小先生小姐们,还有香英兰等人搬运着的蓝莲花。
“你都出来了?”迟一婉毫不客气,“猴子那边怎么样?树方能回来吗?”
蓝莲花那扇门的光芒如今黯淡极了,众人更希望这来自于系统颠覆而非情绪变化,他沉声说:“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塌到秦宫了,四面孤岛。侯志他们正在转移最后的人。”
迟一婉谨慎地看了眼蓝莲花,又用余光观察秦小姐秦小先生们,树方本体是在秦宫顶层走不了的,只是这次怎么连个分(、)身都没派出来?
就打算默默毁灭在秦宫之顶吗?
队伍里的Ive板着张脸,什么话都没说。有几位善感的秦小先生和秦小姐低低哭泣起来,人偶哭起来都比人类精致很多,堪称梨花带雨的标准建模。
迟一婉看向这些人,其实从事实来讲,蓝莲花本人、秦宫从上到下来到这都没什么用,他们回不去地球,回不去就是回不去,只是来顺便送行,而且任由他们和忏悔之城的前大半部分一起崩塌很不人道。
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
不过Ive说过,他们有过系统关闭后的预案,如果可能的话,会退守为一个小小的独立空间,类似模拟人生游戏的一个街区那么大,种种田吃吃饭,不过那得是极为乐观的情况才行。
但主城区西北处的爆炸骤然让众人清醒过来。
那道黄金色的影子冲天而起,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东西已经发现了他们,但碍于什么原因没有过来,它好像在低头抓捕某样东西。
正当沐朗和迟一婉震惊之际,传送门里滚爬出的最后一个联军主播伏在地上,被扶起来时满脸泪水:“侯,侯志先生留在最后了,他说……说祝你们平安!”
沐朗直接往传送门内冲,可刚刚钻进去,他就从提灯人们携带的另一道门穿了出来,根本进不到侯志的那道门!
迟一婉抓起主播,急声问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那个主播还在抽噎,“有个黄金巨人追上来了,要杀我们,周围的地和天都塌了,我们从传送门走,可巨人也能从传送门走……侯志先生……侯志先生说必须有人留下毁门……然后……”
侯志那边的传送门已经检测不到了,迟一婉等人当即就腾起飞行载具,要到侯志那边接人,可载具却穿不过塌陷的天空,他们被不断破碎的壁障阻隔在中间,只能朝另一边大呼小叫。
在黄金巨人头顶的那个小黑点应该就是侯志了,哪怕有望远镜道具加成,也还是看不清,只能看见那小黑点拿着牙签尖似的小棍不断凿黄金巨人的脑袋。
更上方的空气好像短暂开了道口子,又匆匆闭合。
然后是一阵火光的上升,黄金色的流火中掺杂着鬼怪的尖叫嘶鸣,让人大脑发僵。迟一婉和沐朗愣愣瞪着那片火光,再找不到那小黑点,眼泪流下来复而被烤干都无知无觉。
界门附近的公屏裂了几道纹,主播个人排行榜前一百里,侯志的名字在众人见证下消失了。
陈界平的裂隙又在迟一婉周围展开,前者浑身冒烟地掉下来,沉重道:“走吧,这里要崩塌了。”
迟一婉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
沐朗被泪打湿的视线略微偏移,本意是捕捉任何疑似人形的物体,却在更遥远的西方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他轻轻碰了碰迟一婉。
“你看那边……”
主城区最西侧的001街区已经褪去伪装,它也在逐渐崩坏,一道影子已经穿过001街区的主干路,直接来到了街区西缘的林野分界处。
那是阳光和火光下金黄色的林野,灿灿辉煌,好像一块温暖的永眠之地,没人知道通往哪里,更没有距离和方向,风可以从其中吹来,可进去的人无法再回头。
他们看清了那道影子,是从逃亡初始便掉队离开的皮百里。
他竟然没有一起逃向这边,而是调头去了那里。
皮百里正一步一步走入无尽的金色林野,提着他那把卷了刃的斧头。他的背有些佝偻,但随着越发接近那片神秘地,他竟然挺直了脊梁,显得有活力起来,一次头也没回,迟一婉等人也没出声呼喊他。
他们目送皮百里彻底进了金色林野,越走越深,最终消失在树影的遮掩中。谁都知道,不管回到地球的途径如何,他都不会和他们一起了。
没人能预知他迷失在林野后会不会死,还是更加严酷而漫长的孤独。但或许他已经找到了某种安息的方向。
那是所有主播最后一次看见皮百里。
第359章
林棋冰和羊毛卷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了, 对方变成了一个倒在地上喘息的扁扁的人形,整个人陷入了崩坏的危险当中,也对林棋冰再无威胁。
“呼……呼……呼……”羊毛卷连连喘气, 她的外貌从杨女士变成A, 又无端抽搐成忏悔之城任意一个罪人主播的模样, 甚至还短暂变成过林棋冰的样子。
林棋冰一步步走过去,看着羊毛卷倒在自己脚下,凝视着,没有悲喜可言,她能感受到,系统的权柄此时此刻全都交在了自己手上,而她也再回不去了。
以后不会再有林棋冰,只有一个带着林棋冰的回忆自我终结的系统,她们很快都会消失。
“让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羊毛卷的声音已经非常萎靡。
林棋冰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挥手,几名管理者全出现在母体空间,这是管理者们第一次到这来,即便是多年运转的冷静程序也觉得惊讶。
议会看了看林棋冰, 又看了看地上的原母体, “呃……你竟然……那好吧……”
厕室为户的管理者们不太有违抗母体的念头, 无论那个母体是谁,他们在被设置的时候,就不算一个百分之百完完全全的人,更偏重执行命令。
清虫大师蹲下来, 继续用脖子和脸蹭林棋冰的手背,由毫无疑问地偏头给了她狠狠一咬,但这次却没有伤口和出来修补伤口的邪祟黑晶, 清虫大师的尖牙狠狠弹了回去。
“唔……你竟然用权限作弊。”清虫大师闷闷不乐地说,一边窥了眼林棋冰确认对方没惩罚自己的意思,悄悄躲到总机后面去了。
总机的态度最为平稳,朝林棋冰欠了欠身,笑:“任由系统差遣,您就是我们的母体了。不过,想必也没有和您共事的机会了,忏悔之城正在您的指令下毁灭。我们都将终结。”
在厕室为户中,林棋冰唯一敬畏的一个人就是总机,这人像个真正的人类似的,有很多很深的心思。
略过厕室为户的其他成员,林棋冰来到几名级别较低的管理者面前,蓝莲花当然不在这里,林棋冰没有召唤他。
出现t的是监管委员会轮值办公员、情境模拟大师和剧本生成管理器,他们一一向林棋冰问好,表达了对母体的敬意和对所有“人”全都即将毁灭的了解。
没有自我意识,没有自主权,只能接受系统母体的每一条指令,并视之为理所应当。
林棋冰停在最后一名管理者前,新晋的011级管理者,血色鱼鳃。
血色鱼鳃还是很高,穿着那身银灰色连体衣,他不再像艳色舞男了,这种素色的制服好像将他带回了实验室课题组的旧时光。好像他从来没当过血色鱼鳃。
但林棋冰知道,最开始的血鳃是相当青涩和阳光的一个人,和面前这个并不一样。
“……”血鳃看着林棋冰,半边脸是僵直冷漠的,另外半边则扭曲成复杂的表情——蹙着眉,嘴唇整体上扬但嘴角向下,眼睛可怜兮兮的、小狗似的垂下去,但眼里闪烁着仇恨与怒火。
整个人似怒非怒,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就好像他这半辈子所有复杂的、五颜六色的浓墨般的情感和恩怨都糅杂在一起了似的。
最终血鳃的眼睛盯了林棋冰半晌,挨了自己另半边手的一耳光,又垂下去,两只眼睛的目光竟然一上一下地错开了。
冷的那只礼貌地看着林棋冰,暖的那只则盯着自己的鼻尖。
两边的半张嘴一起说:“你好……”
林棋冰听见那嘶哑的声音,她本来想直接走过去,但是在地上残存的羊毛卷的哼笑声中,她顿住了脚步,并从口袋里凭空变出一个塑料袋,递给血鳃,“拿着吧,就要结束了。”
血鳃含糊不清地笑,当他的另外半边脸不肯配合时,他做表情和说话就好像风瘫了半边,或者智力有什么毛病似的,此刻说:“为什么……”
林棋冰没再回答他,面容冷淡地回到了原母体身边,蹲下身,握住原母体羊毛卷的手,无声地进行最后的力量吸取和神格掠夺。
——也是最后的告别。
血色鱼鳃的两只手打开塑料袋,忽然松开手,袋子掉在地上。
一份装在盒子里的烤牛肉,盒子摔散了;还有一颗色泽透绿的青苹果,散发着酸甜青涩的气息。
青苹果被惯性驱动着滚出去,骨碌碌地,离血鳃越来越远。
血鳃下意识伸手去捡,可另外半边身体禁锢得他动弹不得,他姿势怪异地撑在地上,又如机器人般缓缓直立复原,但两只眼睛都追逐着那个逐渐变小的绿色球体。
“这是……”
“上次我去你家里找你,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东西,当时没机会给你。”林棋冰还握着羊毛卷的手,目光并没落在血色鱼鳃身上,她平静道:“这次补上。”
血鳃那只活动的眼睛渐渐有热液渗出来,他嘶哑而故作粗厚地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也不是她。”
林棋冰像在对血鳃说话,也像在对自己和行将灭亡的羊毛卷说话,轻轻:“我们都不是原来的自己了。今天忏悔之城即将毁灭,系统也要消失,就当是最后的了结吧。”
血色鱼鳃的身体抽搐起来,但很快被代表系统意志的半边压制,他没再说出一个字,林棋冰也没再看他一眼。
林棋冰手中羊毛卷的手逐渐消失了,她想起的不再是那是的Rum和血色鱼鳃多么师徒和乐,而是Rum诞生最开始的时候,系统母体一开始即赋予了她一切,赋予她智力和决心,还有从自己身上摘下的人的特质,将其变得冰冷,又贯注到Rum脑中。
可是冰冷的人也是人。
Rum冰冷因为系统母体A冰冷, Rum有人格因为系统母体A熟谙为人。
“你造出的剑终结了你自己,母亲。”林棋冰看着羊毛卷消失的位置,残余的轮廓也在逐渐消弭,“这是你潜意识希望的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就像没人知道Rum和血鳃的关系濒临破裂、 R最后一次赠送道具给血鳃的时候,双方是怎么想的。
或许当时血鳃认为,Rum赠送的【永不缺席的审判】是给自己的一耳光,最严厉的警告劝他回头。
或许Rum当时已经预感到了今时今日,种种下克上的可能和命运计算的循环,料想到血鳃对R的复仇审判,才用系统母体A赠她的故剑,在未来的今天斩断她曾经的爱徒。
而Rum或者说林棋冰这把剑,也是系统母体A自己插在自己心口上的,亦是一种永不缺席的审判。
彻底成为系统至高母体的林棋冰站起来,冷声说:“关闭直播系统,开放系统到地球的跃迁通道,投放灵魂炸弹。”
厕室为户和其他低级管理者们各自忙碌去了,执行这个可能会杀死他们的命令。
血鳃站在原地,说:“系统,我没有职位。”
林棋冰没理他,她生命中和这个人的最后一句话已经说完了,她什么都不欠他的了。
另一角度,林棋冰的手轻轻在身边攥紧,承接了母体权限后,她第一时间感应到了一件事。
侯志的主播信息完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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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朗等人赤红着眼睛来到中央广场,刚才系统的声音复而响起,“请各位主播前往中央广场,准备回到地球,不要携带任何道具或源于忏悔之城的个人物品。请快速行动。”
这个声音比之前更加朗然,众人面上一喜,“冰淇淋赢了!”
可到底还是高兴不起来,侯志的掉队是谁都没想到的,他们都没准备好在曙光即将来临前失去朋友。
而林棋冰作为新系统也没能把侯志带回来,说明……
“也挺好,侯志要是被冰变出个鬼魂AI来哄咱们,他肯定要嘲笑。”迟一婉尽量轻快地说。
他们来到中央广场,现在主播们不分社团阵营都站在一起,迟一婉等人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中央广场台阶最高处的空气幕布骤然滑落,露出后面的老火车。
火车被加长了,车门开着,车头烟囱冒出雾气,准备迎接每一位归程的旅客上车。
主播群体中泛过一阵阵惊叹。许多人欣喜若狂。
“现在开始大清洗。”系统林棋冰在天空混沌之外毫无感情地说。
忽然从西边刮来一阵银色的风,是周身缭绕银光的无数个鬼魂,细看竟然不少熟面孔,一度离开的迟一韶路曼也在其中。
那些鬼魂齐齐飘摇过来,梳篦般理过存活主播们之间,凡是有仇有怨的鬼魂,就围住那些欠他债作他孽的活人,不少在剧本和角斗屠杀过人的黑方主播被受害者鬼魂围成一团。
也有反杀过或者单纯被黑方仇恨的白方被围住了,就比如迟一婉和叶妙钧等人,但更多的被他们帮助过、愿意保护他们的鬼魂迎了上去,两厢对抗抵消,在忏悔之城中恩大于仇的主播被保了下来。
那些欠债太多的主播被讨债鬼魂拖走了,他们哭泣尖叫乞求咒骂,回家的希望就在眼前,可无论如何诅咒联军和新系统林棋冰,都无法改变他们即将被彻底灭除的命运。
陈界平摸着大直的后颈说了最后一句话,胡九万则和地雷拥抱着泣涕涟涟。
又是一阵银风刮过,催促已逝的亡者快快退场,迟一婉转头看过去,迟一韶在不远处朝她展开拥抱,她微笑着奔跑过去,眨出眼泪的瞬间,一阵温柔的风迎面吹在她身上,她听见迟一韶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健健康康,不要着急来见姐姐。”
迟一婉想说点什么,但她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迟一韶消失了,所有被临时召唤的鬼魂都化为一阵风消失了。
迟一婉摸了摸残存感觉的手臂,被栀子和叶妙钧安慰着往站台走去。
天空之上又有了新变化,一道彗星般的火光俯冲过来,从一个分裂成千百个,沐朗示意迟一婉拿出那种神秘粉末,喷洒在所有人头顶。
“灵魂炸弹引导剂。”沐朗说:“这东西有大用。”
彗星无差别冲入所有主播的身体内,迟一婉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上了把锁,但很快这种感觉消失了。
紧接着,被联军牵扯着的污染体和静默者们,竟然一一恢复了人形,这些前一轮没被拖走的人迷茫地坐在地上,懵懵懂懂地被拉上了车。
同样的变化出现在阐鸢和林秋身上。
阐鸢t被火光点化的瞬间,那双疯癫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明,他转头动作依然敏捷得像动物,残损的人类功能在此刻被还回来。
栀子对上乱蓬蓬的长发之下的目光,阐鸢身上又焕发出那种年轻黑马、鸢尾团长般的昂扬劲儿,她的眼睛不仅泛出泪滴,笑着打了他一下。
“栀子?栀子。”阐鸢紧紧抱住栀子,松开之后,又转头去看同伴们,他当然记得他们,“哦,谢谢你们。”
阐鸢仰起头,可能想起了林棋冰,也可能想起血色鱼鳃蛊惑他做的那场实验,细算起来,他在忏悔之城疯的时间比正常的时间长多了,一切就像是做梦。
但天空中什么人都没有。没人能回答他这段经历为何这么荒唐。
同样在仰望天空的还有林秋。
林秋从秋叶死神逐渐变回一名瘦高的中年男人,他摸了摸自己人类的面目,很平静地说:“R果然成功了,不愧是她。”
众人默然,迟一婉不禁想起Ive曾经对林秋的评判:林秋回到地球也必死,但他仍然希望回去。
是重病吗?还是一颗代表法律的子弹?
迟一婉很难想象林秋曾经做了什么,可能是另一种沉重而极端的命运了。这不是问话的时机,队伍里的Ive正在和树方的分体人偶站在一起,但谁也不和谁说话。
林秋说:“走吧。”他开始迈步。
恢复了血色的徐怒正站在火车门口,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上车吧,各位,咱们该回家了。”
主播们纷纷上车落座,火车很快发出叹息般的吐气声,车门自动关闭,车轮缓缓滑动,他们逐渐与站台错开。
一瞬间,站台两边站满了人,之前剧本中遇到过的那些npc和鬼怪,还有忏悔之城的人偶们,全都拥挤在站台上朝火车挥手,不必折柳也送别。
“再见!再见!”他们发出呼喊,“一路平安!”
迟一婉还看见蓝莲花那道门在遥遥闪光,不少主播伸头出窗,也朝送别者们挥手。
忏悔之城是个伤心之地,每个人都在这里留下了什么,但好在,他们再不必回来了。
车轮滚动越来越快,两侧送别的家伙们逐渐远去,还有比较活泼的跟着火车跑了两步。
“哦,不。”迟一婉的眼泪瞬间掉下来了。
她看见焦糖了,焦糖比站台其他人偶都矮一截,正蹦跳着挥手,焦糖脆脆的声音传过来:“使用者……你们大家一定要保重啊!好好吃饭!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少年人偶的头壳没有表情变化,但迟一婉听见身边昨日派对的主播全都在吸鼻子,栀子捶了下椅背,“ X的,凭什么不能把小焦糖带回去。”
焦糖最后被秦宫的秦小姐秦小先生们搂住了,更逼真的人偶们愿意带着他,焦糖也乖乖跟他们走了,双方逐渐看不见彼此。
火车继续隆隆前行,逐渐将中央广场抛在后面,胡九万吐出一口气,顺口说:“这火车的方向和上次好像是反的,你说是不是,小侯?”
话音一落,胡九万骤然变了脸色,周围主播也黯然。
他有点太习惯和侯志说话了。好像那个小眼睛笑眯眯的高个男人和他们一道上车了似的。
“你们都看不到。”栀子疯癫颠地笑,“猴子上车了,他在另一节车厢,跟我们躲猫猫玩呢。”
这话好像给了众人微末的安慰,他们像自己哄自己别哭的小孩,互相依靠着,大家都碎了,没有人从忏悔之城完整地走回来。
系统的声音又响起了,字幕最后一次出现在主播们眼前。
“咚咚咚咚——”
“忏悔之城关闭倒计时5分钟……”
“直播间永久撤销中……”
林棋冰操纵太阳发出钟声,看着火车远去,离开她的视线之外,而她脚下的太阳也只剩小半个了,一切都即将终结。
可能是出于某种兴趣,她开启了自己的字幕和提醒。
【罪人主播】:林棋冰(编号:000)
【等级】:000
【罪行】:&¥%#(乱码)
【背包道具】:黑晶邪祟、平稳加速的小黄车(可驶入幻境)、失落的心声礼物盒、未曾交换的戒指、阴阳纸鸢、系统超权限体、无聊的神秘道具……
“ *敬告观众:本系统抽取的主播可能是受害人,也可能是犯有未赎罪孽的恶行者,关闭直播后请勿过于当真,最后欣赏他们在鬼怪送别之下的洄游之旅吧!”
林棋冰嘴角微微翘起,她改了几个不太重要的字,但直播另一边的观众怎么想她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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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彻底开入了主播们看不懂的空间,周围数据流如同溪河,蜿蜒在发亮的悬浮砂砾之间,一切都立体如真,也都因字符化而平面如二维。
他们不能太长时间向外看,否则会头晕。
“咱们约个地方吧。”迟一婉点了点昨日派对的几名主播,“我家在南城,你们都是哪里人。”
栀子摇摇头,“我觉得咱们不会落回同一个时间点,可能会被送回各自进入系统前的时间。”
迟一婉叹了口气,说:“总归咱们这些人前后相差不到三四年,最晚的应该是沐朗,那就按沐朗的时间约定吧。”
“我和冰淇淋是2025年10月11日被吸取的。”沐朗说:“在方城。咱们就约得宽松一点,2025年11月10日在……”
迟一婉斩钉截铁,“在方城,你学校门口,从早上八点开始等。这样如果……回来了,也好聚。”
李再说:“行,我的手机号码是136XXXX902D。”
他们从忏悔之城带不走任何东西,包括现在写下的字条,只能一一背下李再的电话号。
栀子记性不好,用弯刀比划着胳膊,好像想把电话号码刻上去,伤疤是可以带走的,她的手腕被阐鸢按住,“干嘛呢。”
栀子抬头,笑:“那刻你的?”
阐鸢拿这种自毁倾向没什么办法,叹了口气,说:“刻谁的都不行。你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去找你。”
只有胡九万陷入了无尽的抑郁,他垂头坐着,不安地扭动,迟一婉过去问了句,“怎么了,老舅?”
胡九万抬头,露出一双泪红的眼睛:“我不想回去……”
怎么突然变卦了呢?迟一婉讶异。
“我……我没能把地雷带回去。可怎么给我姐交代啊。地雷是在我眼睛底下死的……我没用……”胡九万吭吭哧哧地哭起来。
沐朗跨过椅背扶住胡九万的肩膀,“这不怪你。”
“怪我,都怪我。”胡九万哭着连连点头,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我不带着地雷跑大车,车就不会翻,货就不会被附近的居民抢走,还不给保险,我俩最后因为还不起钱变成老赖……都怪我……”
他因为即将的返程而陷入无尽恐慌,连连抽噎:“我回去可怎么跟我姐交代……她一定恨死我了……”
“如果她知道忏悔之城的事。”迟一婉递过一张纸巾,“她一定很想你。”
另一边底火还坐在钱默东旁边,钱默东仍然昏迷着,他幸运地被带上了火车,但可能回到地球也无法苏醒了。
就在最后的惜别和提醒声中,火车顶部“哧——”一声好似泄气,车速放缓,人人都知道,快要回到地球了。
“再见。”
“再见。”
“一定记得来找我啊。”
众人转向林秋,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林秋微笑:“不必管我了,就让我的存在随R一起被封存吧。你们这些年轻人要阳光地活下去。”
火车开始解体,在数据流窜动的虚空之中,他们的座椅向下倾塌,每个人脑中都出现几行字:
即将着陆地球原时空点,恶行者请在回归三日内前往公安机关和相关纪律部门自行诚实检讨,否则灵魂炸弹将在三日后开启毁灭程序;被牵连的无辜者请继续生活,避免公开提及这段过往,很抱歉让你们曾来过忏悔之城。
永无再会。
主播们齐齐噤声,车厢陷入彻底的沉寂,似痛苦似解脱。
火车彻底解体,众人在惊呼声中坠向无尽虚空,他们本能地想抓住身边人的手,可解离的车座也好、窗沿也好,还有他人的手全t都变成种种幻影虚像,他们各自落向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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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朗睁开眼睛。
刚才应该是发生车祸了。
公交车外的夜雨仍在淅淅沥沥,他揉了揉撞痛的额头,相机还挂在脖子上,膝盖上放着沉甸甸的背包。
旁边的座位空了,那里原本应该坐什么人来着?
思绪涌回大脑,沐朗被冲击得瘫在座位上,公交车内原本满载的乘客,此刻只剩下他和寥寥三四人,都面带惊惶,互相打量着。
那个只有半张脸的司机不见了,路灯光从车窗飘摇进来,公交车横斜在高架桥上,钢铁护栏被冲出一个弯弧,险险将车子拦在桥上,没有直接坠落。
不……好像是坠落过的。
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唯有半开的一扇车窗,还有车窗外掉落的、塞了一两张身份证和两个字条的提包浸在雨水中。仿佛无声诉说着一切。
那几个幸存的乘客看了沐朗一眼,毫无疑问,他们认识他,但没人上来攀谈,只有一个人微微鞠了一躬,然后他们几乎手脚并用地爬下车,于夜雨中疯狂向回奔跑,边跑边打电话报警。
沐朗也跟着站起来,身边空空如也,他生疏地使用声带,唤了一声:“冰淇淋?”
无人应答。
沐朗怀抱着某种希望,蹒跚走下车,抱着他那只包,结果拿倒了,水果糖蹦跳着散落出来,他踉踉跄跄地去捡,冷雨不断拍打在脸上,混着热流一道往下。
“冰淇淋?”他咕哝了一声。
夜色晚灯苍茫无垠,偌大的天地好像只剩沐朗和这场雨,他似乎成为历史上的唯一一个人,前后都没人能接住他的存在,只有反复的彷徨。
“冰淇淋……”沐朗扔下那只包,仰望无尽夜空,地球却永不会有忏悔之城的虚影,哪怕只是个遥远的念想。星月在此刻同齐喑声。
沐朗湿淋淋地捂脸弯腰、全身颤抖。他是一个失去依托的木偶,而雨丝是他断掉的线。
他终于从幻梦中醒来,孤独地站在地球上。
他带着哭腔大喊道:“林棋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