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现在主播们知道街道上的阴风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那些气化物般的微粒,为什么能像喷砂机一样侵蚀掉人的皮肉，还有汽车的钢铁？
如果把它们看作为世界的裂隙，无数个裂隙种子的聚合体,那么就能说得通了。
阴风实际上是用空间把人的血肉撕裂和吞噬掉了。
被阴风吹到等于同时被撕扯进入无数个建模世界的裂隙。
“张老板？”林棋冰回忆道：“他被救回来的时候没什么异常。”
旁边的沐朗也说：“会不会是他并非从临时市场来, 而是从别的地方？张老板这种昨日派对的亲眷主播, 在我们驻地内是有住所的。”
或许也只有这个解释, 但钱默东还是放心不下，一脸凝重的样子。
林棋冰拨通和昨日派对的通讯，但由于临时市场这边还没被回复成原来的样子, 所以无回之城和忏悔之城间的通讯有点断断续续的。
通讯器另一端传来宋启三的声音：“哎,团长……你说什么……张什么？”
林棋冰重复道：“张老板现在怎么样了？驻地的状态如何？”
宋启三的声音都失真了，他回答：“啊,张老板啊？挺好……在休息……大家都……躲起来……”
听上去没什么大事，众人稍稍放心，林棋冰补了句：“你们注意安全,尤其注意张老板，让叶妙钧和罗老板陪着他。”
一阵电流扰动后，宋启三的回答开始驴唇不对马嘴, “噢噢噢,叶姐姐啊……一楼巡逻去了……要赔？赔多少钱？”
再然后,孱弱的通讯信号终于被迫断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要赶回去吗？咱们的【护罩】足够回程还绰绰有余。”钱默东问。
林棋冰想了一下，“不了，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临时市场的这片海一定有蹊跷,他们站在海边，阴风呼啸着拍打不断变透明的护罩。
林棋冰不禁想到，如果在穿越裂隙进入建模世界后,能及时跑过栀子所说的那道大门，就能在建模世界自由行动了吗？
会不会已经到来的皮百里以及另一队人马，已经在建模世界里面了？他们留在那干嘛？
她忽然问栀子：“你在建模世界的时候，看见的临时市场是什么样子？”
栀子好像被提醒了，激动起来：“是……是空的！有数字波涛一样的网格，一层层朝这边涌动，很像是模拟建模的……海水。”
主播们微微一惊，原来临时市场在建模世界就是海的样子？那么海域到底是这里的本相，还是建模世界遵从了无回之城的伪装而表达出来的呢？
林棋冰说：“我要去建模世界看看。”
“太危险了吧？”栀子心有余悸。
林棋冰打开外卖app ，目的地直接填写栀子见过的那道门，搜索几秒钟后，一个名为“入场券”的地点被app锁定。
入场券就是那道门的名字，很贴切，只有穿过去才算拿到建模世界的入场券。
耳边传来冷漠女声：“骑手请注意，您选择的目的地具有高度风险，请做好心理准备！”
林棋冰试着在脑内沟通：“一个人去比几个人去的风险更小吗？”
冷漠女声回答：“风险极高，且不因人数而变化。但为行动方便，建议单人出行。”
林棋冰转向同伴们：“现在我需要你们原路返回驻地，将张老板可能有问题的消息带给其他人，做好准备，并且看守第二驻地等联军占据区域。”
钱默东有点迟疑：“你一个人去吗？太危险了吧。”
沐朗也说：“是啊，起码让我和你一起去。”
然而林棋冰心意已决，她驱赶着众人，将他们送上回家的道路，面对沐朗等人忧心忡忡的眼神，她敲了敲腰间的蓝瓣军刀，还有常备的单体瞬移装置。
“情况稳定后，你们可以传送到秦宫，从而去蘑菇岭看看；也可以去老钱的驻地，那里离萤火森林温泉不远。”林棋冰说。
栀子一点头：“我明白，有死无生，有生无死。我们会找到适合你用【卡苏的浴缸】的环境。”
众人默契自然，现在他们得踏上新的征程了。
林棋冰站在海边目送众人背影远去，车子任由他们开走，她着实不太需要。
在心中问邪祟：“你能在表世界划开通往建模世界的裂隙，对吧？”
邪祟指正道：“目前只能在有裂隙种子的基础上，将其扩大。”
林棋冰又问：“那么从里往外呢？”
邪祟说：“如果有裂隙种子的话，可以。”
林棋冰当然不是听天由命的性格，自t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干等着空间生成裂隙种子。
如果刚才的推理成立的话……
种子不是整片大海都是吗？
“啊啊啊啊！你要干什么！”邪祟的尖叫声响彻她的头脑，“住手啊！啊哈哈哈哈哈我好痒！它们在吃我！”
海边出现了惨绝人寰的一幕，林棋冰竟然把邪祟黑晶凝聚成一只水桶，半蹲着用它舀海水。
桶里打上来的海水晃荡着，扑在桶壁内化浪，水浪中划出缕缕荧光微尘。邪祟黑晶被不断吞噬，又不断再生，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现在，她有整整一桶的裂隙种子了。
邪祟还在指控：“变态！资本家！奴隶主！”
林棋冰拿着根黑晶凝成的镊子，在桶里戳来戳去，没什么情绪，“看在我快被你害死了的份上，闭嘴吧。”
邪祟没声音了。
过了好久，久到林棋冰终于用镊子夹住一粒微尘，将它放在面前的空气中时，邪祟才嚅嚅开口：“你还知道啊……”
林棋冰冷笑：“我又不傻。不，我傻，否则也不会被你们从一开始算计到现在。但我不瞎。”
状态面版的污染值是明晃晃的100点。
而且随时有向101飙升跳跃的趋势，只是每当数字模糊想要变化，后颈内的黑玉卵石就会微微发凉，像给醉酒人泼冷水似的，将躁动的污染压制下来。
但林棋冰能清晰地感觉到，黑玉卵石的能量快耗尽了，从两小时前开始，它的安抚一次比一次虚弱，即将衰竭。
邪祟沉默了几分钟，然后说：“其实……如果你没了……我也就没了……”
林棋冰眼睛微微一亮：“你有能救我们命的方法？”
邪祟：“没有。人要学会接受命运。”
林棋冰冷下脸：“滚。”
她实在不理解另一个自己，经常出现在梦中或者船头的那个人，自己对自己下手可真狠啊。
那个名为Rum的主播……
自从进入决赛剧本，一些破碎的回忆片段就浮现于林棋冰的脑海，并不强迫她阅读，好像它们原本就在那。
林棋冰最容易回忆起的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场景，蓝天凉风，大海之上架着一座高桥，林棋冰坐在桥边，身边围绕着欢声笑语，海浪尽头的远处是一片金色。
底下的海面则有船，船上躺着几个青年人，很敬仰地往上遥望，他们的面容……
他们的面容是什么样的呢？
想不起来了。
每每到这个时候，林棋冰脑中的画面就会自动跳转到地球，雨夜、外卖头盔和黑影朦胧的小区。这让她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
在她脑海中的前二十年的地球生活，是真实的吗？
那些兼职送外卖的风风雨雨的日子，还有在学校读书，去食堂抢特价菜的时候，不会都是虚幻的梦境吧？
就连她来到忏悔之城的契机，那个猥琐伸手过来的老师，他难道是假的？和午夜公交车一样，完全是一段植入的记忆？
不，公交车上有沐朗，沐朗是真的。
这让林棋冰的心稍微定了定。
“等什么呢，干活。”她发现裂隙种子还悬浮在面前。
邪祟不敢大声说话，自动凝成黑晶利刃，尖端刺入种子，却没将它挑起来，刀尖反而被种子固插在空气中，她向下一划。
裂隙缓缓变大，从一个微粒的小洞变成一道长长的伤疤，两侧空间柔软地翕动着。
当能钻进半个身体后，林棋冰停了手，俯身向里面钻去。
她好像从舞台幕布的一边钻到另一边，说不清哪边是后场哪边是舞台，但建模世界的样子清清晰晰映在眼前。
那些棚屋区的棚子还在，只不过变成灰色的了，它们在一刻不停地变动，仿佛开了快速镜头，从一排十联变成二十联，其中辅助线段不断扭曲，最终又落定为一排十联。
整个建模世界都在变，但变来变去都是原来的样子，就好像沧海的尽头仍是桑田。
裂隙在她穿越的一瞬间逐渐弥合。
黑桶里的海水变成不存在的网格物质，其中微尘想要往外涌动，被林棋冰及时变出的盖子扣了回去。
林棋冰一转身，入场券大门矗立在远方的空地上，她开始朝那边全力奔跑。
沉重的感觉浸透五脏六腑，她像一只突然被扔进深海的淡水青蛙，没有一根头发丝不被无形压力挤迫着。
呼吸变得困难，因为肺脏被压得很扁，林棋冰不得不让邪祟黑晶扩张到肺管里，支撑着它呼吸。
不行……得赶快跑……
林棋冰第一次跑得这么丑，她一向跑得很轻捷，现在却像是背了千斤秤砣一样，跌跌撞撞的。但即便如此，也只是让她的姿态很可笑，速度并不慢。
“你扁了。”邪祟说：“你的身体在变扁。”
林棋冰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变扁，双手像漏气的气球，但她没空搭理邪祟，只能闷头继续往前跑。
那道可恶的入场券大门还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林棋冰终于摔倒了，但是她找到了一种更容易的前进方式，用变成黑片片的触腕支撑着扁平身躯向前，采取类似海底无脊椎动物的位移动作。
她贴着地滑行，这样比跑步更快。
就当林棋冰的身体彻底变成纸片之前，她终于滑行到了大门脚下。
穿越大门是个奇妙的体验，扁扁的身体重新被血肉充盈，林棋冰不必再做海兔了，她站了起来！
身边扁扁的黑桶也“噗”一声膨胀还原。
活下来了。
建模世界的压力在转瞬间卸去，林棋冰活动四肢，她现在能在周围自由行走。
面前是灰色油泥质地的忏悔之城，背后是临时市场化作的海洋，而海洋极遥远的地方，能看到一架断桥不断被数据流冲刷。
林棋冰感觉自己无数次来过这个地方，可能曾经剧本中的每一次梦境回溯，都经历过类似的数据流冲击。
她现在可以自由地在忏悔之城活动，并在任何一个地方释放裂隙种子，回到正常的世界，而不必遭受阴风的袭击。
远处几个扁扁的人形正在飘浮，林棋冰走过去，看见几张扁扁的熟面孔，他们是临时市场的商贩，原来都被裂隙弄到这来了。
林棋冰抓起他们的手，一路走一路收集遇到的扁人，最终化身卖氢气球的摊主，一个人身后拽着一大票忽扇忽扇的纸片子。
她把他们塞进入场券大门，终于，这些家伙爆米花似的膨胀起来，重新获得重量，跌坐在一起“哎哟”起来。
“林……林团长？”其中有人认出她来了，但眼神转瞬迷茫，这人身上穿的不是主播服装，从头到脚都是无回之城的魔幻风格，他喃喃道：“这是哪啊……我还要打渔呢……”
林棋冰抓出这人的头脑钥匙，又一一唤醒其他人，短暂的迷糊过后，这些人说出了他们的经历。
在决赛无回之城的剧本中，临时市场的这群人负责扮演一个闹鬼渔村的渔民，靠海吃海，但离奇的是，突然有一天，海开始吃他们……
出海的渔夫回不来不是件稀奇事，时不常有人葬身于风浪，但渔村发现回来的人不太对劲……
渔夫带着鱼获从海面归来，接受家人的欢呼，但当午夜睡下后，渔夫又会化作杀人狂魔，耳朵变成鱼鳍，脖子上覆盖鱼皮，带着一身腥黏的液体，潜到一张又一张酣睡的床前……
然后高高举起寒光锋利的鱼叉。
“没有人解决你们这个篇章吗？”林棋冰问。
一位卖面点的老板说：“哦，没有。我们这应该是个随机刷出来的地点，供有余力的参赛者路过时解决掉，但一直没人路过……”
等到最终篇章开启时，渔村也迎来一次海啸，他们的房屋被大海卷走，而这些人被吸进裂隙，懵懵懂懂变成了片片。
林棋冰说：“好吧，我们先同行一段时间。”
她用裂隙种子向外看了眼，正常世界中的临时市场恢复了一半，可海没有消失。
林棋冰有种预感，那片海再也不会消失了，它原本就存在于此……
一行近二十人往前行走，忽然那个面点老板说：“看哪，前面有人！”
林棋冰等人躲到一面灰墙之后，这里应该是红桃三街区的边缘，他们于建模世界中回到主城区了。
过去的几个人她都认识。
皮百里，疯牛，一些残存的互助者，还有……路曼。或者说是路曼的AI复制体。
路曼穿了身颇具蒸汽风格的裙装，神色一如之前般骄傲，她走在皮百里侧前方，并不是欢迎他的表情。
“你们在干什么？”林棋冰问道。
她的出声吓了他们一跳，路曼皱眉看过来，有些惊异：“是你啊，你还活着呢。”
林t棋冰站起身，保持一段距离，转向皮百里，“你把她从玫瑰小镇带出来了？来这做什么。”
皮百里的表情也沉重极了，蹙着眉，但眼中略带坚定的决心，说：“你在这个建模世界见过一艘船吗？”
林棋冰：“啊？”
皮百里重复道：“一艘船。可能有帆？也可能是巡洋舰或者潜艇那种船。见过没有？”
林棋冰愣住了，问：“你在哪听说的？”
皮百里有点不耐烦，但面皮仍然僵硬着，“你就说有没有。”
路曼忍不住吐槽：“我们已经在这个鬼世界转了好几圈了，就算是哪里悄默声晾了条秋裤也该翻出来了。其实真的，没必要，找到也没用。”
皮百里用一种林棋冰看不太懂的眼神盯了下路曼。
路曼哪里怕他，两手一摊，直接怼回去：“你不就是想复活我么？复个屁活，老娘早死了，而且就算你把我弄活了，我也不是她，我就是段程序。你是不是太闲了？”
皮百里气得袖子一撸，就想和路曼吵架，但他自己又憋回去了，头一扭，“不知感恩的东西。”
路曼笑得有点癫癫的，继续追击，“你管我？我不想活，也不想活在这个鬼地方。你能不能赶紧做完任务，放我回去长眠呢？”
众人不敢说话，被路曼的“鬼魂”惊到沉默的小老板们不敢说话，连林棋冰都不敢说话。
皮百里的脸冷得像铁，“哼。这由不得你选。”
“什么叫由不得我选？”路曼生前那点谨小慎微全没了，直接撒泼，“我是你的正职上司，我是互助者联盟的主人，联盟都没在你手里了，让姓林的称了王霸，你这个万年老二有什么好说的？要横找别人横去！”
她是懂怎么痛击皮百里的，冷笑一声：“你要是复活别人上瘾，直接去蓝日城邦找伯劳鸟，问问她愿不愿意被你复活？哦抱歉我忘了，复活这事根本是你妄想出来的！”
皮百里的呼吸都急促了，林棋冰瞧着他嘴唇发白，好像能被路曼气晕过去。
路曼直接跑到林棋冰身后，抓住她的胳膊，疯狂摇头，“他疯了，我不要和他在一起，死都死了还耽误我名声。”
林棋冰不想掺和他们这件破事，但的确有个疑问，皮百里就算想复活谁，第一选择也该是伯劳鸟，为什么不选伯劳鸟呢？
揣着这个疑问，她看向路曼，挣开对方的手，“你松开，我们还有正事，没时间给你俩当裁判。”
路曼再次抓上来，“我和你一起去！什么事都行。”
于是林棋冰这一队人又被迫绑上几个麻烦的尾巴，她回头看了眼，皮百里看路曼的眼神实在找不到半分柔情，全都是对于失落过往的追忆，这人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林棋冰小声对路曼说：“你说得对，他真正想复活的其实是他自己。”
路曼白了她一眼，“别好像你多懂我似的。快走！对了，咱们去干嘛？”
林棋冰彻底无语了，她问皮百里：“谁告诉你有复活鬼魂的办法了？”
皮百里被路曼气得反应都慢了，想了半天，谨慎地说：“是我那个篇章。传说中无回之城——或者忏悔之城有一处船坞，里面有能跨越时空的船。”
林棋冰问：“穿越时空，那不是风雪和狼毛带来的效果吗。”
皮百里：“风雪倒是听说过，不过狼毛是什么？”
林棋冰说：“一头喝了有生无死之地的温泉水的狼，拿着它的毛发走入风雪，可以穿越时空。”
“我明白了。但你说的仍然是温泉的效果，和狼毛本身无关。”皮百里疲惫地叹了口气，“萤火森林的温泉可以让人长命，但不能把死人救回来。无回之城的风雪能让走进去的人穿越时空，却不能透过时空把以前的人拉出来。这两种东西都不是我要的。”
林棋冰问：“你说的黑色的船坞和船，能让以前曾经活过的死人……复生？这已经达到改变时间线的地步了吧。”
皮百里说：“传言是这么说的。”
林棋冰耸耸肩，“那你最好别信。”
信什么？那艘黑船就封印在林棋冰的右眼里，它能改变已存在的时空？
那Rum他们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她又何至于数着生命最后的日子等待尽头？
路曼还在戳林棋冰的手肘，“你把我埋哪去了？”
林棋冰回答：“一片金色的林野中间。”
路曼说：“哦，怪不得我睡觉时感觉软软的。哎，那你有没有给我准备陪葬品？精美的墓碑，还有点心、床品和好玩好用的东西？”
林棋冰冷漠无情：“没有。我还把你的遗骸之盒倒空了，东西都给了皮百里。埋进去的除了几件你原来的衣服，就只有个空盒子。”
路曼的脸垮了，看向林棋冰的眼神十分不善。
他们继续往前走，即将进入互助者联盟的原驻地。
皮百里突然说：“你听说过中期奖励吗？”
林棋冰问：“什么？”
皮百里说：“传说中的中期奖励道具，是一次打通通道的机会。”
第342章
“通道？”林棋冰问道。
皮百里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他不太在乎决赛剧本最后是谁赢，路曼的AI复制体已经完全剿灭了他的精神活力，他木木地说：“嗯, 这只是我的猜想, 可能是个通道……”
“回到地球的通道吗？”林棋冰又问。
皮百里的眼中闪过诡异的光, “我不知道, 现在没办法确定。”
林棋冰和皮百里等人现在到了主城区中部，钱默东驻地附近，能遥遥看见灰泥质地的原互助者总部大楼。
让林棋冰感到惊异的是, 钱默东的驻地正在冒烟。
那些烟雾颇有像素风格,正袅袅地从钱默东驻地中央向上窜，而还有被辅助线丈量的火光在摇曳,在建模世界成为一种灰暗的火的模型。
一枚巨大的飞船碎片斜插在那边，火光和烟雾就是它带来的。
林棋冰终于知道曾经见过好几次的钱默东驻地的火是哪来的了。
皮百里说：“在前面调头吧。”
面前明明是大道，能直接通往卷层云社区, 他却想要林棋冰调头借道提灯人。
前面有什么不能走的吗？
路曼轻拽了一下林棋冰的袖子，还没说话，远处忽然掠过一道黑影。
林棋冰心中警铃大作,不禁想起,那个跟随皮百里来到临时市场的第二道车辙印的主人是谁？
一道寒芒几乎是凭空从林棋冰背后闪出,然而林棋冰的视角是全方位的，她纵身一躲，寒芒擦着她的脖颈皮肤掠过，绞断了两根头发。
是那根蛇骨钢鞭,它如钢龙的骨架般盘旋回复，有生命似的调头又攻过来。林棋冰借力踏步，在蛇骨钢鞭的包围中翻了个身,黑晶触腕疾速飞出，形成一道空中阶梯，林棋冰快步向上，俯视着发出偷袭的人。
血色鱼鳃伸着懒腰从另一建筑后走出，冲林棋冰扬起个笑容：“午安，你！”
林棋冰漠视他，转而看向皮百里，他像是知道血色鱼鳃会来，但脸色谈不上心虚，只是和路曼一起后退到战场之外。
附近的空间骤然塌陷，就好像幕布被人揭开，在林棋冰原本的前路上，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周围不断塌陷，里面黑到什么都看不清。
那黑洞好像会吸引周围所有东西，掉进去的建模碎块连点碎屑都弹不出来，视线扎进去就难以拔出，如果是真人掉进去，恐怕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林棋冰现在知道了，皮百里恐怕和血鳃达成过什么协议，多半和她有关，只是临时反悔了。
“废物。”血色鱼鳃斜眼睨皮百里，笑容血腥，“说好了把她送到那个点上，我就帮你——帮你给她重新制造一个身体。是你自己不中用。”
前一个“她”和后一个“她”显然不是同一人。
皮百里沉默无声，既没有反驳血鳃，也没有帮助林棋冰的意思，他默默朝战圈之外退去。路曼迟疑片刻，也抛开林棋冰，和皮百里一道向后。
他们身后有一处正在生成的裂隙。
临时市场的小老板们也看懂时机，这不是他们能参与的战斗，也跟着皮百里两人往外跑去。几枚【护罩】从林棋冰那飞向他们。
血鳃嗤笑：“伪善。”
林棋冰有些烦了，“你有完没完。”
血鳃笑，尖牙抵在下唇，嘴角尖得好似要戳破脸皮，“没完。”
他再次攻将上来，和林棋冰的黑色触腕交缠在一起，钢鞭与黑晶不断发出碰撞声。钢鞭的质地更硬，奈何黑晶更加灵活且能变换形t态，一时陷入僵持。
血鳃趁机拉进距离，盯了林棋冰的脸两秒，说：“你的表情变了……你……回来了？！”
他的神色不是惊恐而是兴奋，之后的出招更加狠辣，他还有时间挑衅，“你还是那么人机，长得倒是没什么区别，呵呵呵呵……”
“你变丑了。”林棋冰毫不留情，“貌由心生。”
血鳃一扬钢鞭手柄，钢铁波浪呈横“S”形荡向林棋冰，他点头，“你说得对。”然后忽然面露嫌弃，“别总用你那些圣人主义来PUA别人，我就烦这个。偏偏总有傻子上当。他们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
血鳃狂笑，“你的真面目啊，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就是一个冷心冷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能抛弃任何人的……死变态。”
林棋冰的双目如同黑洞，脸色死白，没什么情绪，“你话真多。”
血鳃手下攻击丝毫不松，话多得让人厌烦，他机关枪似的发泄道：“被我说痛了吗？你生而为系统继任的管理者，却背叛了母体，但因为我也很烦那个老东西，所以勉勉强强算你合理。”
“可接下来呢？”血鳃的钢鞭不断舞动绞杀，将这条街道变成了过山车一样钢索纵横的地界，“接下来你又抛弃了什么人？你的眷属，你的朋友，还有这里的所有人……就为了你可笑的理想。”
“你想结束这一切，难道我不想结束吗？为什么我们都会变成你脚下的尘土呢！”
林棋冰觉得这个人完完全全疯了，她漠然向后一跃，黑桶中自动飞出一颗裂隙种子，“只有你没权利说这种话，血色鱼鳃。”
“你是被我赶出去的弃子，当时我说过，以后你我各做什么事，都和对方无关。这话今天仍然有效。”
说完，林棋冰身体中放射出浓郁的污染，那暗色尘埃涌向血鳃，后者的眼睛先惊愕地睁大两秒，旋即变成更为残忍的笑容。一道解构之泉凝成的水膜出现在血鳃周身，消融了侵袭过去的污染尘埃。
但林棋冰已经抓住这个机会，轻飘飘地飞出了裂缝。
“如果你能变成秋神那样……不，你就算变成秋神那样，也不会像他那么听话的……”血鳃说。
“我曾经想过，能和你，和蓝莲花他们一起打穿这个烂地方，回到地球，当我们本该成为的统治者……但现在，哈哈哈哈，只剩我一个人啦。”
“这就是我最讨厌你的地方，你有权力却从不正确地使用，这是一种罪过，知道吗？倘若你同意恐怖统治忏悔之城，这里所有人都可变成拉倒城砖的奴隶，大家只有这样扭成一股绳，该牺牲的牺牲该出力的出力，连身体和意识都贡献出来，才能真正打败这里。”
“那就等着瞧吧，等到我把地球变成游乐场，你们就困在这个地方，日日夜夜地看吧……”
林棋冰穿越裂隙，隐约听见血鳃说了句什么，但都消散在风中。
最后几条黑色触腕缩回，裂隙瞬间弥合，林棋冰头顶出现【护罩】，她转头一望，腰间钴蓝光芒闪过，人消失在原地。
联军第二驻地中，沐朗等人正等得心急如焚。
林棋冰的身影出现在会议室中时，他们全都松了口气。
“怎么样？”迟一婉迎上来。
林棋冰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被笼罩在黑晶壳子里，难以收敛的污染尘埃在其中回旋，她说：“碰上血鳃了，但没事。临时市场的人都被放回去了，派一小队人去维构筑防线。”
迟一韶说：“我去吧。”
林棋冰问：“张老板怎么样了？”
“我们一回来就联系驻地总部，张老板在剧本开始前，一直住在他在黄昏街区购置的住宅里。”沐朗说：“进一步还在调查，宋启三已经在关注他了。”
“好。”林棋冰点了下头。
沐朗的目光暗暗跟随着林棋冰，但当她看回去的时候，他又不着痕迹地撤开了，只露出一个微笑。
现在昨日派对的占地接近整个忏悔之城的1/2，夺得决赛剧本冠军似乎是很稳的事。
几分钟后，系统声音传来——
“主播们请注意，中期奖励道具已投入剧本。具体请查看收件箱。”
“中期奖励道具被获取后，忏悔之城将进入自由通行的战争状态。”
【来时路】
等级：未知
是否专精：否
功能介绍：本道具可打通一条系统内跃迁通道，单向单次使用。使用者可凭借【来时路】进入系统任意位置。包括但不限于忏悔之城的所有坐标、内部建模空间以及所有可去往的系统内地点。
奇怪的是，系统好像不是很情愿发布这件道具，道具介绍的文字经常抽搐，邮件条目也闪烁着，好像随时都会被撤销似的。
但在几分钟后，文字到底凝实了。还补充了一条获得办法指南。
“无回之城&忏悔之城决赛地图内，存在三个标注地点，道具【来时路】已被投入其中随机位置，请前往寻找。”
“具备以下条件的主播才有资格获取：占据忏悔之城不少于1/3的版图，或在最终篇章中击杀10名以上竞争队伍主播。”
林棋冰等人沉默片刻，侯志说：“那三个标注地点？”
他们查看地图，只有两个点位亮起，分别是秦宫附近没有消失的蘑菇岭，还有钱默东驻地和第二驻地之间的萤火森林。
“有死无生，有生无死。”侯志说：“那还有个地方是哪里？”
没人知道。
但林棋冰等人对蘑菇岭和森林占了优势位置，他们近水楼台，当即便决定前往查看。
林棋冰本来不想带人，但侯志等人一再要求，于是除却固守昨日派对驻地的叶妙钧李再，还有驻守第二驻地的栀子阐鸢，其他人都跟在了林棋冰后面。
萤火森林最近，他们也熟门熟路，直接穿过现已空旷无人的停车场，森林里阴风阵阵，黑色触腕钻地而入，直接将主播们带回了地下国。
这里还是那么土，但没有了上次的惊险，回这就跟回老家一样。
林棋冰一行人绕过曲折的隧道，经由广场，刚引起地下国食人族们的惊呼围捕，食人族们的头脑钥匙就被鬼魅般的黑晶触腕一一拔出。
这群光头的家伙一一醒转，说实话，看他们的假发被新冒出来的短发茬顶掉是件挺掉san的事。
“这是哪啊……”其中一个主播迷茫看过来，将假发厌恶地扔到一边，“你们是谁？”
无一例外地，地下国食人族的扮演者全部由早已死去的主播构成，他们死最晚的一个也在林棋冰进入系统前就挂掉了，因为剧本或者角斗。
而最早的，甚至能追溯到RIF时期。
“你是…… R ？”食人族首领主播吓了一跳，“现在不是那个时代了吧。哦，天哪，我都死了好多年了。”
被惊呆的反而是林棋冰身后的侯志等人。
迟一婉很快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她看了眼林棋冰，又很快收回目光。侯志侧过来嘟囔了两句，迟一婉小声说：“你管冰是不是R ，她就是我们的冰淇淋。”
侯志点了点头。
但第二个雷很快炸响，那位多口多舌的食人族首领又来到沐朗面前，诧异：“你是……F吧？”
这绝对超乎主播们的想象，食人族首领还在絮絮叨叨；“哎，你俩都来了啊，怎么没看见I ？等等，你们不是死了吗。”
显然，这位是生活在后RIF时代的主播。
迟一婉等人看沐朗的眼神转换可没有对林棋冰的那般丝滑，而沐朗站在后面，仍然是很无辜的表情。
迟一婉忍不住打了他一下，“我去……”
林棋冰也看回来，沐朗乖乖点头，几乎要在阴暗地下国放出阳光来，“嗯嗯，我也来了。”
坦然，大方，没有一丝表演痕迹，就是拒绝和任何人发生目光接触。
地下没有阴风，食人族主播们被安排留在这，林棋冰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气氛诡异极了。
侯志跑过来勾住沐朗的脖子，手指揪了下他的头发，上下仔细检查：“不是我说，林姐就算了，你不也是外头来的在读大学生吗。”
沐朗肯定：“对，我俩一辆车来的。”
“什么情况？”迟一婉好像第一次认识林棋冰和沐朗，“不是，你俩之前就认识？”
沐朗继续扮演解说员，“我算是有点认识她，但她不认识我。没看我总贴着她吗。”
迟一婉又抓住一个重点，“你是False……好像也对啊，你的那个兔子脸和数t据焚毁的能力……但你的名字倒过来不就是Rum吗？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你是False 。”
林棋冰一直没出声，沉默地向前走，沐朗像是对迟一婉解释，又像对整个黑暗空间解释，“Rum是RIF的建立者，系统母体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权限最大的次级管理者，一切的本源所诞生出来的东西。”
“后来才有了Ive和我。Ive是所有建模的来路，包括情感和思维的模型，她天生具备制造人体模型的能力，所以她能克隆出一个团队。I是我们中间最具备同理心的善者。”
迟一婉不给沐朗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那你呢？”
沐朗闭上了嘴。
但有人替他开口。
“他不算是系统母体着意制造的。”林棋冰在最前面淡淡道，头也不回，“他是系统增生过程中，产生的一个bug 。字面意义上的bug 。”
沐朗没什么底气地笑了笑：“是的，我最开始就是一小段字节，后来慢慢有了自我意识，东流西窜，造成了不少麻烦。但还是被系统母体自查解决了。”
侯志问：“就是被抓？像杀毒软件杀灭病毒和打补丁那样，要消灭你？”
沐朗：“嗯……是R救了我，她把当时还是小模型的我编入系统，I让我挑选了建模和声音，然后我就彻底变成人了。”
“什么叫彻底变成人？”胡九万不懂电脑，也不懂科幻。
“我之前不是人形。”沐朗有点腼腆地说：“我之前就是那个太阳花兔子头，没有身体的一颗兔头，我窃取到一点点系统数据，也没有审美，就把自己拼贴成了那个样子……”
主播们不约而同想起了一种叫做精装土的装修风格。
迟一婉盯着他：“你还是没说为什么沐朗=False 。”
林棋冰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这家伙脱离系统的时候，用了我的名字。”
侯志：“他用你的名字？”
迟一婉：“他脱离过系统？”
“我们都脱离过系统。”沐朗接上话，继续说：“飞船并不是全无用处的，在飞船坠毁后、母体陷入沉睡而系统自动控制程序生效之前，我们有过一个短暂的离开系统的机会。”
林棋冰补充了一句：“但不足以让忏悔之城的所有人都离开，只能是RIF和厕室为户之流的管理者。”
“Ive没走？”胡九万问。
“没走。”沐朗说：“Ive说她离开也不知道去哪，而且我们得留人在这维持秩序，长久地麻痹母体，让她继续沉睡。”
侯志挠了挠头，“你们为啥不留在地球啊。”
“走了就是为了回来。”林棋冰说：“RIF当年受到的抑制已经很严重，我们不能再出现在忏悔之城中，等系统母体一醒，就更难以反抗成功。”
沐朗点头，“所以为了绕过母体和其他管理者的视线，R决定放弃管理者权限，脱离系统，再在地球以普通人身份被重新抽取过来。”
“见过RIF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R的数据被从系统中完全删除，包括她自己的表层记忆和身份认知。无论是管理者还是别人，看到她只能识别出【林棋冰】，而不知【 Rum 】这个人。”
所以才有了大学生林棋冰，才有了当初从E级小主播艰难做起的时光。
“我们当时做了很多安排。”林棋冰说：“比如在合适的时候被带入系统，比如在第一个剧本里安插邪祟。相当于把各种考验的道具埋在道路两侧，只要能活着走下去，就有达成今天这种态势的机会。”
侯志紧张地叹气，“可还是好险啊。”
迟一婉问：“你俩一起回到地球的吗？”
问到这一局时，沐朗没声音了，林棋冰也不说话，最后还是沐朗闷闷地说：“没有。”
“没有？”
“她们做这个计划，完全把我绕过去了！”沐朗有些愤愤然，“是R和I两个人私下敲定的，没人征求过我的意见，我也从来不是计划内也会回到地球刷身份的那个人。”
林棋冰平静道：“我当时探过你的口风，你拒绝得很强烈。”
“说清楚一点好吗？”沐朗好像炸毛的动物，“如果你问我愿不愿意自己去或者和你一起去，我一定不会拒绝。但你当时问的是什么鬼话？你要我同意看你一个人去送死吗？”
胡九万同情地看了眼沐朗，“所以你是在R离开后，后来自己跟上去的？”
“没错，就是这样。”沐朗开始小发雷霆，但引不起丝毫波澜，“我实在等不住了。就也跟着去了，但一到地球就受新身份的影响，找不到她，后来记忆也变得模糊。直到……”
“直到那辆雨夜的公交车。”林棋冰说。
迟一婉表情微妙，“你怎么还偷人名字啊。”
沐朗扭过头去，“要你管。”
话题变冷，侯志又问：“那林姐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林棋冰说：“沐朗的身份是自己捏的，他本来就是个bug 。至于我，我用了林秋的外甥女的身份——他的外甥女在他进入系统前就病逝了，重启一个身份比制造一个新身份要简单得多。”
她补了一句，“这件事是和林秋说好的。”
“太好了。”沐朗嘟嘟囔囔，“林秋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也就是地下国的温泉湖，所谓的焰君还在火山岩下散发热度。
侯志说：“我没看到什么中期道具。”
林棋冰在温泉周围走了一圈，表情难得有点尴尬，说：“这个道具应该是我当时埋的，但我忘记放哪了。”
“你当时埋的？”迟一婉悚然，“决赛剧本不会是你写的吧。”
林棋冰耸了耸肩，“是我写的，剧本除了系统自动生成，也有一部分是管理者撰写和润色的。当时制造这个剧本，就是为了今天。”
她还在低头寻找，翻动石头，用小树棍搅弄温泉水，“嘶，莫非不在这里？在蘑菇岭或者第三个地方？”
“第三个地方是哪？我们是不是能作弊了！”侯志快乐起来。
林棋冰回答：“抱歉，我忘了。不仅剧本是我亲手写的，记忆也是我亲手删的，删得太干净了。”
周围同伴的目光还是不太适应，她觉得有必要指出一点，“理论上，现在的我就是林棋冰。 Rum这个人从自我删号开始，就不存在了。”
第343章
林棋冰这话说得同伴们愣了一下。
迟一婉嚅嚅地说：“那……Rum其实算不算……已经死了……”
侯志拽了她一把, 几人陷入沉默。
林棋冰蹲在温泉湖边，思索道：“我想起来一件事，萤火森林温泉, 还有蘑菇岭, 其实本质上是同一事物的两个侧面。”
侯志的眼睛亮了亮, “林姐, 这东西当初不会也是你研究的吧？你真厉害！”
“不是。”林棋冰断然否认，“有生无死和有死无生合起来，就是长生和长死, 也是无生和无死。是系统母体搞出来的。”
沐朗点头赞成, “是的，本质上和数据实体的存在有关,当同时进入有生无死和有死无生状态后，数据实体会进入长存的状态，不因道具和伤害数值的影响而转移。”
胡九万高兴起来, “所以先不管中期道具奖励的事情，只要团长能拿到前两个地方的核心，就能解决那柄大剑和邪祟之间的矛盾了？”
“理论上是这样。”林棋冰点了下头。
忽然, 迟一婉转向附近的阴暗处, 大喝：“谁在那里！”
她的攻击比声音更快, 【天国十诫】的镜光和电锯的利刃一道奔向阴暗角落，几声碰撞摩擦后，一行人缓缓走了出来。
香英兰缓步走出，身后是身穿蓝莲花服制的主播们, 里面有应光，应光等人投来冷漠但复杂的目光。
土层在他们头顶缓缓收拢，看样子蓝莲花们才下来, 林棋冰等人舒了口气，“是战是和？”
香英兰没有说话，反而是应光率先开口道：“奉蓝莲花阁下之命，前来收取焰君宝物。”
沐朗小声对侯志说：“焰君宝物就是温泉有生无死的核心。”
侯志拍着脑袋，“蓝莲花不是之前摊牌认亲了吗？怎么，他又反悔了？”
沐朗叹气，“可能又被系统控制了，他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钟里，脑子装载的都是系统的思维。”
“哦。”侯志明白了，“他脑子坏了。”
迟一婉也轻轻嘲笑一t声：“我看他比树方坏得还厉害，树方只是自我改造， Ive就不理他了。蓝莲花当初身为RIF的眷属，现在完全变成系统的走狗，这人，啧啧啧……”
侯志忍不住问：“这算背叛吗？”
沐朗打了个眼色过去，“算，当年蓝莲花不顾R的阻拦，上赶着接受了系统的招揽，我们的情分也随之断了。”
他们说话是避着人的，应光看向林棋冰等人，眉头一皱，“你们在嘀咕什么？到底要不要一起对抗焰君？蓝莲花社团承诺，事成后会给你们很优厚的报酬……”
胡九万骂了一句：“你发癫吗，年轻人，上手来抢东西还指望我们帮你？”
“住口。”应光气愤又不解，“焰君又不是中期道具，和决赛剧本的冠军角逐没关系，你们不辅助就算了，但我不明白，你们抢那个干嘛？”
他顿了下，难得收敛气焰，苦口婆心道：“我们对决赛剧本冠军没兴趣，并不是你们的敌人。若是你们识趣，不想帮忙就快走吧，懒得和你们废话。”
林棋冰等人能听出来，应光说的是真话，但他的态度让人不爽。
而且，林棋冰还等着焰君核心救命呢。
众人脚下的火山岩颤抖起来，岩层好像变成薄脆的巧克力，其下有巨大的东西正在蠕动，并即将破土而出。
“焰君要来了。”林棋冰说。
还未等应光喝止，她双掌之间骤然凝聚出一把比人还高的黑色十字长剑，林棋冰双目冷凝，身体先是纵跃而起，而后单膝跪姿落地，长剑被深深凿入火山岩。
一瞬间，旁边的温泉湖水沸腾起来，硫磺味的白雾熏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来了！”林棋冰说了句，“都躲开！”
昨日派对和蓝莲花们纷纷向四周跃去，正中央有喷泉似的岩浆柱汩汩涌出，那种黏厚的灰红色液体跳跃着，但凡沾上就要人的性命。
岩浆表层不断有灰色薄层劈裂，最终灰红转变为完全的赤红，最灼热处放射出日光般的金黄，好似地底升出了太阳。
焰君在地下国直起半个身体，祂高大极了，三米多高的地下空间层只够祂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
与主播们预想不同的是，焰君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形体，祂不是头戴羊角的巨型恶魔，也不是全身岩石块垒的肌肉巨兽。
祂没有形体，身上的岩浆不断自下而上流淌，如同一个形态不固定的超大钟乳石柱，其中有若干对随着岩浆流动的眼睛。
那些眼睛也各不相同，形状和虹膜底色被岩浆构成人眼的样子，好像代表了焰君吞没过的一个个活人。
林棋冰站在半壁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她此刻是主播们中最近距离直面焰君的人。
只见她双手持剑，剑刃在扭曲空气中回旋两圈，然后她高高跃起，黑晶长剑直冲焰君的头颅劈斩而下。
“嗷————”焰君身上迸发出狂怒的热气，腰侧生长出一支手臂，洒落着岩浆抓向林棋冰。
林棋冰以剑尖和另一侧岩石为支点，如猴随棍，脚尖轻踏，将自己反弹往另一个方向。
焰君的动作愈发大了，祂的胸膛处有一极为明亮的核心。林棋冰的每一剑都直指此处，焰君虽然力大无匹，但竟招招落空。
侯志躲在岩壁后边，热浪烤得他嘴唇干裂，还抽出空来嘲讽应光，“你不是要斗焰君吗？你上啊，你上啊。”
应光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昨日派对主播们忍不住去看香英兰，这位联军的朋友女士自一出现，就一言未发，难道她已经被蓝莲花控制了吗？
迟一婉戒备着应光偷袭林棋冰，悄声对沐朗说：“香英兰不对劲。”
沐朗点了下头，眼光难得严肃，“她身上的气息变了，变得非常像蓝莲花。还有应光，他俩加起来简直就是半个蓝莲花……”
林棋冰和焰君的缠斗还在继续，黑晶稍许被烈焰融灼，但更多时候，黑晶长剑将焰君身上的岩浆劈砍斩落，有几剑甚至斩到了焰君的要害处，祂发狂地扭动，嘶吼声震耳欲聋。
林棋冰在心中默念，还有三剑。
第一剑刺入焰君的眼窝，林棋冰拔出剑柄，剑身牢牢扎在远处，光秃秃的剑柄上自动生长出新剑刃。
第二剑扎进焰君的根系，是祂的身躯与火山岩的交融之处，焰君被牢牢钉在地上，吼声不再厚重，而是带有更多嘶哑的气流音。
紧接着是第三剑，林棋冰竟然把这一剑捅向自己，不，剑锋擦过她的肋侧，诡魅般插入焰君偷袭绕后的巨手中指。
巨手足有一张双人床那么大，长剑没入中指，也不过如牙签扎中草莓一样。
但焰君的嘶吼声戛然而止了。
那高大的身影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向林棋冰，焰君化为普通的岩浆，即将塌落，祂胸口的核心愈发闪亮，在岩浆不断落坠的火笼空间中十分醒目。
“林姐，小心！”侯志的喊声从岩壁另一侧传来。
电锯的嗡鸣和蛇鳞绞索的破空声变得模糊而遥远，应光不要命地硬接了两记重击，嘴角挂下一线鲜血，竟直直朝林棋冰飞跃而去，还从怀里拿出了不知什么攻击道具。
他们看清了，是那个装有钴蓝颜料的小玻璃瓶，它朝着正在剜取焰君核心的林棋冰泼洒而去。
“X的，混蛋！”迟一婉双眼赤红，竟也不顾岩浆的侵袭，硬是要闯过那熔岩幕帘，电锯直击应光的后心要害处。
电锯在触碰到应光身体的时候，突然被一道蓝光荡开，应光体表如镜面般泛起层层钴蓝色，消解了这次攻击。
迟一婉的手腕被轻而无法挣脱地握住，转头一看，竟然是香英兰。
香英兰的双目完全变成蓝色，没了虹膜和眼白的分界，带有一种怪异的神性，她用厚重的声音说：“别去。”
“大姐，你到底站哪边的？”侯志急了，也要往外跑。
香英兰复而摇头，侯志面前出现了一道蓝色光膜，阻住去路，“我到今天才理解蓝莲花阁下的旨意，别去，你们在害她……她她她她她……”
话说到一半，香英兰就像声带没电了似的，但一双蓝光眼睛依然冷亮，牢牢阻止着沐朗等人。
她身上飞出一颗水球，摇摇晃晃飞向焰君陨落的位置，骤然水球炸裂，清凉的感觉蔓延开来，消弭掉所有炽热，让众人身上的压力减轻。
林棋冰当然不会将战利品拱手让人，焰君核心已经被黑晶包裹着送到她手里，那是一颗形状怪异的冷凝熔岩块，但偏偏像真正的心脏那样，表面黑石层不断被内胀顶裂，露出里面灰红色的半凝固岩浆，如此搏动且无止无休。
钴蓝色颜料兜头洒来的瞬间，林棋冰只感到空气凝滞，她身形一僵，但转瞬强行冲破阻碍，朝另一个方向跃去，腰间钴蓝珠子光芒大射，瞬间出现在应光身后。
一个掌击劈过去，应光身上荡开蓝色光膜，但仍被林棋冰打得向下坠了两米，险些掉在岩浆上。
“怎，怎么可能……”应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林棋冰周身环绕着条条蛇行的藤蔓状黑晶，冷冷看着他：“可笑。”
应光迅速调整姿态，飞到离她很远的地方，后面的香英兰刚想动作，却被簇簇黑晶冻结双腿，一步都动弹不得。
应光：“你在做什么……”
林棋冰毫无波动，一条黑晶卷走应光的玻璃瓶，随手扔进回缩地底的岩浆中，“你在用我交给蓝莲花的东西，对付我？”
她冷冷看了蓝莲花们一眼，邪祟触腕自动在头顶凝成通道，通往地下国的出口风洞，它们穿过岩壁，变成一种快速升高的装置，而后黑晶凝结成梯，迟一婉等人向上爬去。
侯志还冲下面笑了声：“嘿，想不到吧，老古董们。”
林棋冰也转身欲去，却被香英兰叫住：“别去……”
“什么？”林棋冰回头。
香英兰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别去，蓝莲花阁下说，让你别去……”
“他暂时分出一半力量给我们，只希望能阻止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但……”香英兰的话又被她自身的限制掐断了。
她发现对林棋冰说不出整话，只能转头看向沐朗，“蓝莲花阁下要我给你带话，如果你还看重她……阻止……千万不要……否则……”
香英兰双眼中的蓝光再度闪亮，她又变回冷冰冰的神性机器，口中不断重复指令：“向前……向前……受到阻碍……向前……”
林棋冰最后看了蓝莲花们一眼，转身而上，沐朗带着困惑的表情，最后一个离开地下国， t岩层被再度封闭了。
“他们为什么要阻止我们？”侯志不解地说：“就那么想要焰君的核心吗。”
迟一婉沉吟片刻，“蓝莲花的态度变化也很奇怪，他之前暗中阻止过香英兰被晋升，但现在……他竟然直接让香英兰和应光变成了这个样子……”
“应该是暂时的。”林棋冰边往前走，边说：“香英兰和应光都无法单独承受蓝莲花1/2的力量，否则会不可逆地变成另一个样子，所以只能再一分为二。”
主播们离开了萤火森林，继续前往蘑菇岭，到了就知道来晚了。
蘑菇岭比地下城热闹得多，除了中途被支来探路的钱默东，他们还看见了皮百里和路曼，以及坐在宝石蜘蛛上的方乐，和举着把小剑警戒四周的张宝。
“你们来干嘛。”林棋冰问。
皮百里站在最偏远的位置，拒绝和所有人交流，他看上去准备走了。经过林棋冰等人时，路曼耸了耸肩，“你还活着呢，他非要来找什么船坞，没有。”
钱默东和皮百里同场却一点都不心虚，这位著名的互助者叛徒来到林棋冰身边，小声说：“路曼和皮百里来逛了一圈就走了，他们好像有个大计划。”
“还有那伙人。”他指了下张宝，“他们进山之后就拿个铲子到处挖，到现在也没什么收获，更像在等人。”
钱默东的眼珠转了一圈，“他们领头的那个十七在里面，凶得很，不让人过去看他们在干什么。”
“还有呢？”林棋冰问。
钱默东小声说：“奇怪，血鳃和香英兰两队没来。”
“我们见过香英兰了，他们在地下国。”林棋冰说。
那么血鳃去哪了呢？
林棋冰一行人朝蘑菇岭深处走去，朝夕病人们的原身已经不在那了，想必他们的头脑钥匙各自被人抓走，只是没什么所谓，因为朝夕病人各来自无回之城的不同地域，就算控制了所有，也没法掌握一块区域的整体控制权。
十七正蹲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下面，铲子丢在一边，整个人都快钻进那树根和土坡的交界处。
“找什么呢？”林棋冰问。
十七抬了下头，鼻子动了动，“你去过地下国了？”
她的脸皱起来，凑近林棋冰，说：“你真不该去……”
林棋冰感觉今天遇到的所有人都怪怪的，“你到底要说什么？对了，你们找到了吗。”
“找到什么？”十七踢了脚铲子。
林棋冰说：“中期道具奖励。”
“骗子。”十七剐了林棋冰一眼，“你明明在找蘑菇岭有死无生的秘密。”
林棋冰对十七没法像对应光那样冷酷，“你又反客为主了。”
她感觉自己被沐朗扯了扯衣服。
沐朗的眼睛微微一眯，扫向十七腰间，腰带侧面挂了一团黑色肉质体，上面有令人头皮发麻的荧光斑圈，无节奏地鼓胀呼吸着。
毫无疑问，中期道具也不在蘑菇岭，但蘑菇岭的核心被十七等人捷足先登了。
“啊。”林棋冰说：“看来你们已经有所收获了。”
气氛骤然变化，十七快速向后退去，一阵窸窣声后，方乐乘坐宝石蜘蛛来到这里，蜘蛛发出“咝咝”的威胁声音，张宝凌空御剑，手持一道黄符冲下，随时准备反击林棋冰等人。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林棋冰说。
十七显然不接受友情绑架，无情道：“是朋友就退远一点，不要惦记别人手里的东西。”
林棋冰点了点空荡荡的心脏位置，“我很需要这个，就用一次，你知道的，我是个快要死掉的人。”
“没人让你死。”十七的脸色有些复杂，又变得疑惑，“但你说什么？这东西能救你的命？”
她好像有点被说动了，没有之前那么锐利，狐疑地看了林棋冰两秒，然后说：“我要听证明，还有完整的解释。”
林棋冰看出来了，十七前来获取蘑菇岭核心，怕是受到Ive的命令。
可Ive不应该和她们是一边的吗？
正当林棋冰准备解释，树影后裂隙空间划破，一道身影悄然走出，手搭在十七肩膀上，那人的脸和十七一模一样。
Ive微笑：“好久不见了。”
这是林棋冰第一次看她俩同时出现，后面的侯志忍不住说道：“Ive姐姐，您终于来了，快把那东西借给我们林姐吧，我以后肯定给你做牛做马，这是救命的事啊……”
Ive的表情凝固片刻，最终缓缓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能把它给你。”
昨日派对主播们惊呆了，为什么一夜之间所有朋友都变成了敌人？
林棋冰问：“请给我解释，我不明白。”
Ive看向林棋冰的眼神柔软极了，她好像在看什么让她万分爱惜，但又万分疼痛的事物，只坚持几秒后， Ive移开目光，“抱歉。”
这就是最终定论了，林棋冰充满被背叛的感觉，身体中的污染不断舒张，她声音有些哑，问道：“这是你的决定吗？”
Ive的睫毛颤抖着，还是微笑道：“不，这是你的决定。”
她的决定？
难道是Rum的决定？
林棋冰不记得这一部分了。
可能是不愿看林棋冰等人如此灰败，Ive又提出一个条件，“这样吧，如果你们能拿到中期道具，可以用它向我交换，那时候我愿意把蘑菇岭的核心交给……”
话音未完，不远处的空间裂隙忽然传出一声尖利的笑：“还是交给我吧！”
血色鱼鳃的蛇骨钢鞭比人更先钻出来，一亮相就直击十七腰侧， Ive等人骤然闪避，然而血鳃不知道得到了什么助益，他的力量比林棋冰上次看见他还要强大。
他甚至还鼓动林棋冰：“你不是也想要那个吗？一起来抢啊，谁抢到就归谁！”
血色鱼鳃在山岭间就像一条真正的鲑鱼，他横冲直撞，招招狠辣地直击十七面门，后者显然敌不过他，就连Ive本人也难以短时间内煞住血鳃的凶性。
“你这个叛徒。”Ive怒声骂了句，“竟然还胆敢出现在我面前！”
Ive的身影一虚，影子里走出五六个一模一样的克隆体，不知编号如何。
然而血鳃也不遑多让，他竟然从空间裂缝中抽出一张道具卡，道具卡骤然膨胀成一辆带有棘刺的战车，战车两侧舞动着钢索般的长触须，与蛇骨钢鞭结合在一起，一时间蘑菇岭的草木飞断，整个山头笼罩在战车疯狂的轰鸣之下。
那东西的样式像是结合了RIF的飞船和邪祟的触腕，只是完完全全的钢铁之躯。
“叛徒？”血色鱼鳃笑了声，“就当叛徒，怎么啦？不高兴你打我啊？”
Ive和她的复制人团队手上亮起绿色萤石，形成几面遮天蔽日的高墙，幻影幢幢而动。战车的攻击被萤石墙反射给另一面，不断消解削弱，还有的反弹给了血鳃自身。
“你就这么点本事吗？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血鳃大声嘲讽，“你办成过一件事吗？除了无限自我复制的哀怨和无能。互助者联盟堕落你管不了，秦宫那个芭比娃娃你也救不回来，就连你最亲密的战友被我一剑穿成冰糖葫芦……哈哈哈，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Ive要气疯了，但眼瞳深处仍然保持冷凝，一招招拆解血鳃的攻势。
血鳃眼睛一转，看向沐朗，“对了，你忘了【永不缺席的审判】那把剑是谁给我的了吗？”
沐朗的呼吸停滞了。
血鳃狂笑起来：“是我最尊敬的Rum老师啊……哈哈哈哈哈……”
第344章
此言一出, 昨日派对的主播们红了眼睛，纷纷恨不得用牙齿活撕了血色鱼鳃。
Ive的表情倒没怎么变，旁边的林棋冰比她更冷静,好像根本没听见血色鱼鳃在说什么。
血色鱼鳃像个扑老鼠落空的猫,脸上显现出一种极为阴暗的失望,他仔细观察林棋冰, “怎么，不觉得惊喜吗？”
林棋冰说：“还好。”
下一秒，黑晶触腕扭成的一条巨龙般的长蟒劈头朝血色鱼鳃砸落,将蘑菇岭的草木劈得片片碎裂。
血色鱼鳃还待争抢十七腰间的蘑菇岭核心,他还有后手，此刻长啸一声,蛇骨钢鞭竟然节节变长，直指天空的方向。
Ive看出不对，身上骤然炸裂开无形的光膜, 大喝：“停止！”
这是三种道具之中的【言灵】，血色鱼鳃的身形僵住两秒，却又堪堪在林棋冰攻上去之前, 游鱼般滑落倒一边。
沐朗等人看出了门道, 纷纷使用自己的【言灵】道具, 对血鳃的方向暴t喝——
“停止！”
“跪下！”
“原地打个滚！”
众人齐齐看向侯志，侯志捂了下自己的嘴，讪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血鳃狞笑着挥动蛇骨钢鞭,除却Ive和沐朗外，其他普通主播的【言灵】对他基本不存在干扰，只能换取不到半秒钟的动作僵滞。等级和实力的差异实在太大了。
“血鳃脚下出现一个深坑,旁边巨树倒塌，他恰好滑了一下！”沐朗的双眼隐隐有变成太阳花的趋势，他快速蠕动那张兔子嘴，一下子消耗了三个【言灵】。
竟然起了奇效，就仿佛死神在血鳃背后追逐他一般，他脚下先是凭空地震出一个凹陷的巨坑，然后周围的参天巨木一棵接一棵地倾倒，木质断裂声不绝于耳。
血鳃恰好踩到一片湿滑的落叶，偏巧朝着巨坑坠去，又即将被倒塌的巨木砸在身上。
“一阵风！”血鳃狂声吼道。
“一阵龙卷风！吹散他们，送我上天！”他补充了两句。
血鳃的【言灵】效果很好，他直接凭借气流躲过了这一场杀机。
林棋冰冷声说：“都省省吧，别浪费【言灵】。”
同伴们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各自拿出真正的武器。林棋冰看出一个道理，当大家都有【言灵】的时候，那就相当于都没有【言灵】。
蛇骨钢鞭在空中疯狂回环，好似给这片山头戴上了一顶上世纪治疗精神病人的电网帽子，血色鱼鳃属于越战越勇的那类人，疼痛和血腥只会让他愈发疯狂。
而在主播们周围，空间裂隙在不断产生，一道又一道。
“不行啊，小沐。”侯志在沐朗身边说：“蘑菇岭核心在那个十七身上，咱们在这打血鳃是打什么呢？我看一时半会也打不死他，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迟一婉也说：“对啊，短时间内杀不掉他，先拿到中期道具才是要紧。”
而且林棋冰过度使用邪祟力量，消耗的是她自己的寿命，怎么感觉反而中了血鳃的计呢？
关键其实在于Ive和十七团队，她们死抱着蘑菇岭核心不放，对林棋冰堪称见死不救，虽然不知Ive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打算，但的确让焦灼中的昨日派对主播有些恨上了她们。
但林棋冰对Ive的这种“背叛”，似乎接受度还挺高的……
“咱们走吧。”胡九万说：“人家Ive自来就有撕裂空间的权限能力，在这斗个什么劲呢？”
沐朗一点头，“对，不如大家全都撤走，直接去取中期道具，之后再看要不要和Ive交换蘑菇岭核心。”
一群人在下面疯狂给林棋冰使眼色，林棋冰了然，几招击退血鳃后，身形迅速向下坠落。
隔着遥遥虚空，林棋冰和Ive对视一眼，林棋冰说：“我答应了。”
Ive点头，“好，那走吧。我来收拾。”
黑晶触腕从四面八方涌来，给昨日派对主播们搭了便车，顺便也解救出被蛇骨钢鞭困住的宝石蜘蛛，方乐疑惑地投来一眼。
林棋冰等人迅速消失在山顶，血色鱼鳃刚悍然调头想追上去，却被一面绿萤石墙挡住去路。
血色鱼鳃冷笑：“你打不过我。”
Ive淡然：“是打不过，但能拦你一拦，你不也杀不死我吗。”
说完，林棋冰等人的身影已经迅速脱离血鳃的视线，他咬紧后槽牙，望向周围，之前的钱默东和皮百里等人也跑光了，这里只剩下他和Ive团队。
而Ive团队在消失。
肉眼可见地消失，她们的身形逐渐和周围空间融为一体，血鳃的钢鞭挥舞几下，却只击中了空气。
“跑了，都跑了。”血鳃笑得很残忍。
林棋冰回头看去，见Ive一行人脱离蘑菇岭，终于放心地继续向前。
但这一路上并不太平，空间裂隙不断随机在前路生成，稍有不注意就会卷入其中。
“林姐，我们为什么不钻到建模空间跑路？”侯志气喘吁吁地问。
林棋冰没说话，倒是沐朗接话道：“猴子哥，你自己看啊。”
“啊？”侯志还没明白。
天空方向隐隐传来响雷的声音，滚动着，好像一个溅了水的大油锅即将在主播们头顶倾倒。
而一道电光短暂地闪过众人眼前。
侯志终于看清了，是空间裂隙里在打雷！
“建模空间产生了雷霆。”林棋冰说：“或者说雷霆一直存在，就在天空之上，只是我们的世界有云层和某种壁障遮挡，而建模空间现在没有……”
所以愈发暴虐的雷电显现于此刻的建模空间，而也即将来临到忏悔之城了。
“啪……轰轰轰！”
“啊！”
这下不用和侯志解释了，因为他直接被面前生成的裂隙中伸出的一道银线劈中，浑身冒烟地要往下倒。
主播们把黑乎乎的侯志反过来，迟一婉上手就掐他的人中，按压心脏几次，又顿了顿，左右开弓打他的脸，最终侯志“嗬——”一声吸气，好歹醒转过来。
胡九万摸了把侯志的头，被劈焦的发丝簌簌断裂，沾了他一手黑灰。胡九万叹气，“哎，没劈出事就好。”
侯志死里逃生地坐起来，被吓得够呛。
“没事就快起来。”林棋冰拽他，“得赶紧离开这里，前面的空间裂隙越来越多了。”
侯志跌跌撞撞地跟着继续往前走，终于说了句话，“那个，我被雷劈的时候，好像看见什么东西了……”
“什么？”林棋冰问。
侯志眨眨眼，迷茫：“好像是……一轮太阳？很大很圆，挂在天空离我很近的地方，像一张脸，它注视着我……”
他又补充道：“就这一个画面，也可能是个完全静止的空间，除了压迫感很强的太阳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话说得众人心里发毛。大家都知道太阳在忏悔之城意味着什么。
系统的母体，最高控制者，沉睡时做了个羊毛卷之梦的那位神一样的存在。
“你会不会被劈糊涂了。”胡九万努力让事情听起来没那么恐怖。
侯志猛摇头，“你也被劈一次就知道了。我就感觉吧……感觉被雷劈中的瞬间，太阳能直接看见我，还能直接影响我的存在状态……咦。”他打了个寒战。
如果霹雳是天空之上的太阳母体投下的，那么……
林棋冰骤然说：“当霹雳密集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整个忏悔之城都会重新归于太阳的掌控……雷声就是祂正在苏醒的证明……”
他们正在山腰间奔跑，其实每个人都有单体瞬移装置，但落点无规律，他们最好还是跑到秦宫，再通过传送门整队回去。
躲避着一道又一道裂隙，林棋冰等人奔跑的姿态非常狼狈，就在即将冲到一出不高不矮的悬崖，正适合用白鸽载具飞往已经遥遥可见的秦宫屋顶时，异变发生。
林棋冰忽然被绊了一下，凌起半空调整身形，可她能落点的几个位置，竟然齐齐张开裂隙的嘴巴，里面银雷滚滚，等待她落下。
黑晶顿时变成空气（、）炮，林棋冰又凭空翻了个跟头，可虚空周围的上下左右也张开了裂隙，非要吞噬她不可。
“林姐，瞬移！我们去秦宫找你！”侯志在旁边大喝。
林棋冰刚掐住蓝瓣军刀，却骤然被一道银雷集中手腕，而那裂隙中伸出一只灰色衣袖的手，牢牢抓住林棋冰的腰带，要将她往裂隙中拖拽。
还没等主播们反应，林棋冰就被拉过去了，她掌中高悬的黑晶利刃没有扎下去，因为看清了那只灰袖子下面的一点亮光。
“先回去——”林棋冰的声音在裂隙后戛然而止。
她消失的一瞬间，所有裂隙都自动弥合，原地只剩目瞪口呆的侯志等人。
侯志喃喃道：“什么情况……”
迟一婉说：“她好像突然放弃反抗了，是不是和那只手认识？”
沐朗说：“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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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在建模空间重新站稳，险些被滚滚滚雷声震聋了耳朵，待到她适应，才真正看清面前的灰袍人。
灰色兜帽被放下来，露出一头铁灰色的头发，陈界平的脸还是那么冷锐，她将袖子拽下来，遮住腕上的同款金属手环，“好久不见了。”
林棋冰忍不住笑，“是好久了啊。”
她凑过去看陈界平，陈界平的衣服没有在忏悔之城时那么有品了，灰衣灰裤灰斗篷，整个人几乎能融进建模世界的灰泥里。
“你真的来建模世界流浪了？有什么发现吗？”林棋冰惊喜道。
陈界平白了她一眼，“一见面就套话。”
陈界平在决赛剧本开始前，就冒险去了建模世界，所以她躲过t了被改造成剧本npc的命运。
“先来我的地方吧。”陈界平转身就走。
林棋冰竟然又被带到老地方，翡翠街区铁线蕨路D座，只不过这里没了家务机器人，到处都是灰泥毛坯房一样的空间。
陈界平在硬邦邦的灰色沙发上坐下，林棋冰心中升起一丝怀念之情。对方没给她测污染值，只是用那种严肃的目光继续看着她，“快爆了吧？”
“应该快了，但一直没爆。”林棋冰耸了耸肩，“没准我能一直这么苟下去呢。”
她拿出那只失效的金属手环，放在掌心里把玩，陈界平叹了口气，“你的事我解决不了了。现在聊聊我的事吧。”
陈界平开门见山，“我偷到底层管理者的身份权限了。”
“香英兰还是蓝莲花？”林棋冰躺在沙发背上，懒洋洋抬起一丝眼皮。
“都有。还有我自己的。”陈界平说：“之前在蓝莲花社团的中级成员权限，其实可以解锁一些很表层的系统信息，但是没人知道能这么用，因为没人钻进过裂隙中。”
“在你们的篇章2结束后，我见过香英兰一面，她到底要被晋升了。”陈界平说：“她最后把她的权限给了我一部分，这事是经由蓝莲花默许的，所以也有他一份。”
“怎么说？”林棋冰问。
陈界平也在拷贝上放松下来，“当权限高到一定程度，思维就会和系统绑定到一起，你知道吧？”
林棋冰说：“知道。”
蓝莲花当年就是这么放弃了自己的人格——不是道德上的，而是真正的人格。而树方也算这个大方向上的邪路子半成品，他想要超脱于受罪的主播们之外，于是抛却身体，但没走到蓝莲花的份上就半路回头了。
但代价仍然存在，树方可以在系统中永生，可以披上不同外壳在忏悔之城里闲逛，但他的本体永远被固定于秦宫顶层的人偶头壳空间。
这也是系统对于“超脱之人”的控制手段。
“所以我把我身上的权限控制在一个很低级的层次。”陈界平沉重地说，含义比语音更加严肃，代表着之前的种种凶险，“既能自由活动，又能悄悄使用这种偷来的权限，所以我在建模空间活下来了。”
恰巧别墅里生成一道银雷，林棋冰擦着边没躲开，被雷电扫得龇牙咧嘴，可那丝银雷却避开了陈界平，就好像她不是攻击对象，而是桌椅墙壁般的固有建模。
林棋冰的脑海中亮了一下，闪回一幅太阳的图景，那光芒极度神圣，带有一种秉雷霆威势的震慑感，但好在接触时间太短，她们都没能看清彼此。
“这就是起新号的缺点。”陈界平无声地笑笑，“要是放在以前，银雷绝对不会劈你，还会听你调令。只不过现在你是个得偿所愿的普通人类了。”
林棋冰张了张嘴，“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系统垃圾文件库里残存了一点点东西，蓝莲花借香英兰也告诉了我一些。”陈界平叹息，“他们拜托我帮助你，因为他们的脑子即将不属于自己。但问题在于，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你，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林棋冰回答：“没关系，这全是我自己的选择，能看见你我很高兴。”
陈界平下意识往桌上摸去，可现在没有机器人给她们倒茶了，建模世界没有陈界平家原来很高级的好茶，只有陈界平不知从哪弄的压缩饼干和功能饮料。
“好吧，那我们从建模世界和表层世界的联系说起。”陈界平说：“你也知道，忏悔之城分为三个层次，就像三维立体坐标系，如果把正常的表世界看作是x轴……不，我还是选一个更通俗的说法。”
林棋冰向后靠了靠，“比如一栋房子。”
“对，一栋房子。”陈界平赞同道：“正常的表世界是一栋房子，它有自带的活动空间，就像忏悔之城的大多数地方，是它的厨房卧室和卫生间。”
“这栋房子里还存在封锁的秘密地下室，被锁住了，有钥匙才能进去。比如001街区、后面的黄金林野，以及更加隐秘的复制小区。这是第二层级。”
林棋冰点头，“明白。早有体会。”
“现在说第三层级，毫无疑问就是建模世界，与其说它是房子里的某个房间，不如说它是撕掉一块壁纸后，背后露出的裸墙。比起空间上的连贯或跳跃关系，更像表里之分。”陈界平如此说道。
她话锋一转，“那你知道什么地方连接着这里所有的一切呢？一二三层级的交汇点？”
林棋冰陷入了思考，通往001街区只需要开车并且持有权限物品，通往复制小区应该在下水道尽头捅井盖，还有之前和沐朗进入过的时间长廊和复制门，那里能通往复制小区的建筑内部……
但偏偏前往建模世界只能通过裂隙，它和另两个空间完全是孤立的。
这三者并没有一个既定的交汇点。
“有的。”陈界平的眼光有些诡异，“我有一种百分之九十九正确的猜想。这三层空间的共同交汇点，意思就是到了交汇点，就能前往任意一个地方……”
林棋冰之前那段回忆忽然涌上心头，嘴比脑子更快：“临时市场那片海洋！”
她还是R的时候，曾经与当时的同伴在那片海，和那片海上的一座桥上共度休闲时光。
而在今天，忏悔之城的海里流动着无数裂隙种子，建模世界同样能看到那片海，只是那架桥断了，孤零零支撑在数据海面上。
林棋冰的右眼数据空间里，恰好停着一艘船。
陈界平点头，微笑中带着些无奈，“果然，你就是你。”
但她仍然叹息，“那片海非常危险，会吞噬掉目前存在的所有载具，我把这个任务以流言的方式扔给了皮百里，骗他找一艘船……相信互助者联盟的前任副手，能发挥他剩余的价值……”
林棋冰的背后有点发凉。原来皮百里的信息是这么来的。
陈界平想要多搏得一丝胜算，代价是算计他的命。
“其实我的……”她刚想把船的事告诉陈界平，但陈界平微微一抬手，打断了林棋冰的话头，“我不想听，谢谢。”
林棋冰噎了一下。
陈界平敲了敲自己的耳朵，“我只有最低权限，但权限既是我对系统的，也是系统对我的，所以……”
所以假如林棋冰有什么核心秘密，最好别告诉她。
林棋冰谢过陈界平，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林棋冰站起来，说：“你还想回去吗？联军可以提供庇护。”
“别说傻话了。”陈界平冷笑，“我是不会回去的，也回不去了。对了，提醒你一句。”
林棋冰问：“什么？”
“我做过实验。”陈界平缓缓道：“进入那片海会被吞噬，除非有可靠的载具。但根据数据模型计算，临时市场外的神秘海有一种能去不能回的特质。”
林棋冰有些疑惑：“不是说它能通往三个层级吗？能去不能回，算什么通往。”
“你可以去，通过那去往任意一个地方。”陈界平沉静地看向她，她说“任意一个”四字时，很奇怪地加了重音，“但极大概率，你也会彻底留在海里，就像是魂灵到了彼岸，但身体永远留在海上，倒过来也一样。”
说完，陈界平转身离开，林棋冰坐在沙发上，忍不住问：“你确定忏悔之城只存在三个层级吗？”
“不确定。”陈界平留下这么一句话，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林棋冰瘫坐下来，头脑中悬浮着扭缠的思绪，陈界平好像完全不关心她胸前的剑了，好像只是把神秘海的信息告诉她。
忏悔之城肯定不止三个层级，还有中控室和所谓的系统母体空间，陈界平的否认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神秘海能通往任何一个地方。
神秘海能通往系统母体空间。
神秘海有去无回。
想涉入神秘海，要先取出右眼空间里的黑晶巨船，她敢说那就是R为神秘海准备的“遗物”。
右眼空间里除了船还有心脏。
她胸前插着一把剑，一旦察觉到心脏的气息，就会立马飞来穿心，可能连邪祟都来不及救。这是死法A 。
她的污染值已经爆炸了，随时都会污染暴死，这是死法B 。
如果解决死法B ，清除邪祟污染，那么她又会撞上死法A 。
……
Ive不肯把蘑菇岭核心借给她，她凑不齐有生无死和有死无生。
所以右眼空间不能被打开，船也取不出来，系统母体空间无法被入侵。
毁灭吧。
林棋冰t长叹一声，在沙发上使劲闭上眼睛。
第345章
林棋冰疲惫地离开了陈界平的别墅, 走在建模世界的铁线蕨路上，不禁开始思考人生。
但没思考出任何结果。
她这次想试试，能不能直接用钴蓝珠子从建模世界瞬移到表层忏悔之城。
目的地是和同伴们约好的秦宫,为了避免失败,林棋冰直接来到秦宫附近的风琴餐厅旁边,看着灰扑扑的秦宫大门,林棋冰深呼吸三次，然后握住蓝瓣军刀。
3、2、1……
钴蓝珠子霎时放射出巨大的蓝光，随即湮灭在空气中,而林棋冰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好像冲破了某种阻隔,时间停滞了，林棋冰感觉自己悬浮在繁杂的数据流中,上下浮动，前面出现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她奋力游过去,却感觉自己被数据流越带越远。
怎么回事……
林棋冰发现自己越是努力划水，就离那通道越远，最后她福至心灵, 忽然停止全部动作, 用思维而不是身体来行动。
假装自己的全部都搭载于思维的触角上, 而触角越伸越远，虽然物理距离没有变近，但林棋冰感觉自己就是在快速接近那道入口。
就在思维延伸到入口之内的时候，林棋冰忽然感觉浑身一震,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数据形成的入口吸了进去。
“啊啊啊啊——”
她忍不住放声大叫, 这是完完全全的生理本能，因为肺部空气和声音一道被数据流挤了出来。
林棋冰经过了不知多久的昏聩感，然后听见耳边响起外卖app的冷漠女声。
“是否选择跃迁？可打开短距离内的临时通道。”
没想到这东西被自动激活了，林棋冰现在听外卖app的冷漠女声非常耳熟。
倘若她自己的声音被切割掉其中的一些频率，加以倒转或失真，会很像这个声音。
只是她之前从没以这个角度考虑过。
“是是是。”林棋冰在心里大叫道。
下一秒，她宛如被吸进车尾气管的瓢虫，一头撞了进去，冲破层层隔膜后，林棋冰感觉自己摔在地上，头狠狠撞在一块光滑的板子上。
“啊，痛。”她支撑着爬起来，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正站在秦宫一楼的公共卫生间里。
隔板和马桶都具有雍容的色彩，不是灰色油泥，她回来了。
但低头看了眼钴蓝珠子，林棋冰猛然发现，珠子的颜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暗淡，如同陈年淤泥，而且表面出现了细碎的裂纹。
“看来它经不住这么挥霍。”林棋冰吸了口气。
不过，利用钴蓝珠子穿越不同层级空间的设想是可以实现的。
林棋冰站起身，整理好衣服，直接向外走去。一楼大堂柜台后的黑玉头发人偶还站在那，冲她微笑：“林团长，你好，你的朋友们正在等您。”
他对林棋冰的到来丝毫不惊讶，林棋冰也点过头，直接按照人偶的指引去了一间茶室。
一进门就闻到很香甜的味道，沐朗迟一婉等人围在一张矮几周围，中间满是多层点心盘、油纸炸鸡盒、玻璃杯果汁和装在精美瓷碟子里的冰淇淋。
林棋冰挑了下眉。
“我们很担心你，林姐。”侯志咽下一口淋满开心果酱的冰淇淋。
迟一婉抹了抹嘴角的莓果肉碎，“是的，就是这样。”
沐朗倒是没吃，但他面前堆了整整三个空碟子，“所以我们忍不住暴饮暴食。”
林棋冰没话说了，在这群人中间挤出个位置，大手一挥，“给我菜单！”
那个穿旗袍的丸子头秦小姐笑眯眯地递来一个pad ，胳膊顺势支在林棋冰肩上，背后灵一样附着在她头顶，“好久不见，林团长。”
林棋冰打了个寒战，又点了几样吃的，秦小姐收回pad，一边点一边说：“树方先生说了，今天大家所有的消费……”
林棋冰的眼睛亮了下，“都由他买单？”
“都打友情99折。”秦小姐笑眯眯。
林棋冰的脸彻底垮了。
众人继续大吃大喝，沐朗抽空给林棋冰递了张纸巾，问：“陈界平怎么说？”
“你们都知道了？”林棋冰有些惊奇，“没什么，就是说临时市场外面的神秘海，挺特殊的。”
主播们吃喝完毕，林棋冰忍痛付款，然后侯志说：“咱们下一步去哪找第三个标注位置？”
排除掉萤火森林温泉和蘑菇岭后，中期道具只可能在第三个地点内。但这第三个地点究竟是哪里？没人知道。
只能在忏悔之城内地毯式搜索。
林棋冰在桌上铺开一张地图，通讯器打开公放模式，另一端分别传来钱默东和李再的声音，沐朗抱着笔记本电脑承担防监听工作。
钱默东说：“我的驻地、联军第二驻地和史星星他们那边已经查过了，没发现什么东西。”
李再说：“我这边也是。具体的让叶姐讲吧，我一直在筑防。”
通讯卡了卡，切成叶妙钧的嗓音，她很利落地说：“咱们的驻地和提灯人那儿都看了，也没有所谓的中期道具。不过我有个猜想，团长。”
林棋冰说：“请讲。”
叶妙钧快速道：“我怀疑所谓的中期道具根本不在我们常去的地方。整个忏悔之城都是主播们的势力范围，如果它在某个人的地盘上，且不说公平与否，按照系统看咱们自相残杀的道德标准，它也不会这么干的，输赢都太容易了。”
“有道理。”林棋冰说：“还有吗。”
叶妙钧：“所以我认为，它要么在公共区域，要么在某个不属于参赛队伍势力范围的街区。”
胡九万拿过地图，迅速点了几个位置，“不属于参赛队伍的地盘……那么联军所有地盘、生命洄环的海螺街区和白玉街区、蓝莲花的卷层云……都可以排除了呀。”
剩下的还有皮百里和十七，他们两个在忏悔之城目前没有驻地。
“那就是翡翠街区、红桃三街区，还有西部的艺术公园飞船废墟、棚屋区……”胡九万圈出这几个位置。
通讯频道卡了卡，栀子的声音忽然挤出来，“那什么，我说，你们就没考虑过下水道吗？”
栀子着实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主播们齐齐一愣。对啊，下水道理论上不属于任何一个主播的地盘，但它的存在是隐秘而公开的。
“栀子说得对。”侯志嚼着奶油酥饼，“如果让我藏一个东西，我也想往下水道藏。那个地方四通八达，还黑黑的，不管是探险寻宝也好，还是狭路相逢开始生死斗也好，都很有观赏价值。”
那几个理论上的中立街区各自被派了人去搜索，林棋冰等人决定直接钻入下水道。
他们吃饱喝足，在秦小姐愉快的微笑中离开秦宫，顶着【护罩】钻进下水道，这里还是那么宁静，只有阵阵磨人的阴风吹皱下水河的表面。
“这里是W101。”林棋冰记了下井盖编号。
胡九万举着手电照了下地图，“要不多派点人吧，就咱们这几口子，怕是要在下水道里走到下个星期。”
迟一婉无语，“老舅，别乱开玩笑，今天是周日。”
林棋冰说：“我来吧。”
黑晶触腕在她脚下肆意蔓延，像是填满血管支脉网络的福尔马林，直直奔向整个下水道系统。
林棋冰靠在墙壁上，微微闭眼，邪祟和她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了，它不再搞出七七八八的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邪祟视觉飞快在眼前掠过，林棋冰好像把自己的视力打碎了，均匀地铺在下水道的每个角落，这让她有些眩晕。
“西区没有。”
“南区没有。”
“北区……没有。我看见血鳃搞的污染体了。”
“东区也没有。”
整个探查用了一个多小时，林棋冰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满脸都是通宵打游戏后的青灰疲惫。说实话，直接让触腕冲过去，和仔细贴着一寸寸看过去还是不一样的。
主播们惊呆了，因为之前派出去原中立区域探查的下属也各自传来回音。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下水道是错的，中立区也是错的。
“不会在血鳃的地盘里吧？”迟一婉啧了声。
侯志猛摇头，“怎么可能，你看他来蘑菇岭时那衰样，像拿到中期道具的脸吗？抢个东西还抢不到，嗷嗷乱叫一通就跑了，下次牵条狗来给他当翻译。”
如果中期道具在血鳃的驻地里，他肯定早就拿到了，系统也会有通知——它说过，中期道具被取得后，会开启自由通行模式。现在外面还阴风阵阵呢。
“不在t这，不在这，也不在那。”林棋冰叉掉那几个地方，“我们好像落了个地方。”
一个圈被划在忏悔之塔上，一个圈被划在中央广场上。
“监管委员会所立足的地方，和对主播而言一切开始的地方。”林棋冰说。
沐朗耸了耸肩，“我觉得他们不能想让咱去闯监管委员会，哪有选手打球打进评委席然后得分的。”
迟一婉有点跃跃欲试，“那我想打个铅球。”
“那就优先看中央广场。”林棋冰回忆道；“我记得咱们路过的时候，看见中央广场和原来的样子差不多？”
但着实没人注意那里，自从忏悔之城被猎夺赛决赛封闭后，供主播们来往于剧本的中央广场，就只起到一个“此路不通”的作用。
如果不是隐藏地点强迫他们大搞排除法，谁也不会想往那去。
林棋冰等人当即出发，从下水道直接前往中央广场。在棚屋区附近的井盖冒头后，他们发现中央广场方向没有人。
“我们最先想到的哎，快快快，抓紧时间。”侯志兴奋道。
他们披着【护罩】往前跑，踏上中央广场的台阶的瞬间，周围空气忽然一阵波动，但涟漪平息，转瞬又恢复正常。
“摸上去……就是空气。”迟一婉挥了挥手，“再往前走走看呢？”
迟一婉平平常常地往前走，又平平常常地走上了中央广场，她最终站立在最高台阶上，什么事都没发生。
林棋冰问：“有感觉吗？”
迟一婉摇头，“没感觉。咱们是不是来错了？”
中央广场和往日并无区别，林棋冰等人跑遍四角，别说中期道具了，就连所谓标注地点的特殊性都没感觉到。
“莫非真是忏悔之塔？”侯志疑惑，“这次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啦。”
原来不是他们机灵来得早，而其他人全都迟到，是他们走错考场了。
一行人正待离开，林棋冰忽然顿住脚步，沐朗问：“怎么了？”
林棋冰的手中出现那只黑晶小桶，里面还飘荡着用剩的裂隙种子，林棋冰镊出一颗，放置在空气中。
裂隙种子扭抖着身躯，努力发出灰暗的光，但令人惊讶的是，它根本无法在这片空间里固定，更别提打穿通往建模世界的裂隙了。
林棋冰试着用黑晶利刃戳了下它，也完全没有刀尖刺入破口的感觉，裂隙种子滑溜地平移到了另一侧。
“有古怪。”林棋冰说。
裂隙种子打不开裂隙，这说明什么？
沐朗抢答：“说明这片空间不正常！可能是假的空间！”
假空间……
主播们骤然惊醒，迟一婉说：“对啊，咱们之前在红桃三街区摩卡路打黑先生的时候，那个应光不就搞过空间幕布一类的东西吗。”
林棋冰抬起头，黑晶触腕直直飞出，扎在空气里，却没有穿透可能存在的幕布，但眼前的场景“凹”了下去，直接发生了形变。
“黑晶有点作用，但不多，还是钴蓝和解构之泉比较靠谱。”林棋冰说。
众人七手八脚翻出储备的钴蓝颜料和解构之泉，两者的数目都比较少，迟一婉掰着手指头，“钴蓝是穿越，银泉是解构，我倾向于解构之泉。”
他们手里正好有之前用剩的稀释掉的解构之泉，这些淡银色液体被喷洒出去，面前中央广场的景象竟然从中间开始溶解，被腐蚀出一个大洞，旋即朝四面八方褪去，最终塌陷。
后面真实的空间露出来了。
林棋冰下意识用裂隙种子试了一下，这次是正常真正的空间。
主播们呼吸停滞的寂静蔓延开来。
出现在林棋冰等人眼前的，是一座车站。
原本中央广场向上百级又戛然而止、从来都是与蓝天相接的台阶，此时此刻末端被补全，变成了笼罩在雨棚下的火车站台。
站台旧旧的，另一侧铁轨也旧旧的，停着一辆——不，是半截老火车。
车身污渍纵横，车轮上了锈，而且只有半截：一辆火车头，后面跟着三节半车厢，最后半节车厢从中间断开，就像被人咬断的巧克力条似的。
火车这种东西让主播们非常之感动，侯志忍不住去摸陈旧的车身，喃喃道：“这会是回地球的车吗……”
“怎么可能呢，小侯，你看这车，离宣布报废都很遥远了，肯定开不动啊。”胡九万说。
胡九万虽然这么说，但也忍不住跳到站台边缘，顺着铁轨延伸的方向望去。
那一端无边无际，一直隐没到几百米外的白雾中，而雾气朦朦，谁也说不清白雾里的是远方还是什么地点。
他们能否乘坐这辆废弃经年的火车回到家乡？
“我们顺着铁轨走一走吧。”迟一婉说，脸上的表情有点梦幻。
如果说顺着铁轨走下去就能回到地球，那忏悔之城的罪人主播肯定人人甘当环宇宙徒步运动员，哪怕把在路上渴死累死的几率拉到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无法撼动这一点。
“别冒这个险。”林棋冰说：“这不是忏悔之城的bug，而是决赛剧本的一部分。”
她跨越一步跳上火车，车厢发出“吱呀”一声，“来找中期道具吧。”
众人脸上做梦一样的表情消失了，各自无声动作起来。
火车车厢的面积本来就不大，狭路两侧是一排排靠背座位，林棋冰从第二节车厢走到第一节，就当要往火车头去的时候，透过车窗，忽然看见中央广场之外来了人。
中央广场的假空间幕布在他们进入后恢复了原样，而来者同样具有黑银蓝绿中的东西。
一片钴蓝色烟雾爆开之后，香英兰等人的身影在眼前清晰起来，他们也直奔这辆废弃火车来了。
上次在温泉的龃龉还没有消除，侯志他们戒备起来，香英兰面无表情，直接说：“试试火车头。”
林棋冰抬起一扇车窗，“请问你现在代表谁说话。”
这种语气不是对她的朋友香英兰，而是对那个不知所谓的蓝莲花。
“您不必在意，不管顺不顺利，我（她）最后都会回来的。”香英兰用一女一男的声音和掺杂着蓝莲花的口吻同声说。
林棋冰猜他们现在的思维构成是一半一半。
眼见着香英兰没有敌意，就连那个讨厌的应光也沉默干活，林棋冰没再纠结，只是示意身后的沐朗等人向前移动，快速占领还没被搜查的地方。
可是找遍了火车都没有，火车头操控台的铁板都快被胡九万撬开了，侯志误拉了一下头顶的链臂，结果火车发出巨大的汽笛轰鸣声，如山怒吼。
“嗡——嗡——”
“停下，你在干什么！”胡九万连忙去扑侯志的手，“万一把竞争者引来怎么办？”
侯志吓坏了，“我不知道那是喇叭啊！对不起对不起！”
结果整辆火车都被找遍了，可还是一无所获。沐朗说：“不会在火车下面吧。”
应光不知什么时候到走进来了，淡漠道：“有道理。你们谁去看一眼。”
迟一婉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应光，说：“还是麻烦你去车头蹲下看看吧。”
应光听出这不像好话，偏过头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外面来了第三波人，是十七团队，她们直接竖起一面荧绿色的墙，空间幕布就像被融化了似的原地消失，她们走了过来。
张宝御剑飞行冲在前面，对林棋冰等人没什么恶意，反而很焦急，“快走快走，血鳃他们在后面！”
或许在场这些人发生过不愉快，但总归都是朋友，可血鳃却是所有人都讨厌的，没人愿意看见那张脸。
林棋冰等人拉了十七他们一把，只见遥远处复原的幕布再次被撼动。血鳃他们马上就要突进来了。
“谁会开火车？谁会开火车？”应光叫道。
胡九万举了下手，“我会，我原来学过一年开火车，后来才转去开大车的！”
胡九万冲进驾驶室，不太熟练地摆弄着那些奇怪的扳手和链条，他抽动一根杆子，反复两次，然后火车竟然嗡嗡震动起来了。
“煤！烧煤！”胡九万指着角落紧闭的一只炉盖子。
侯志帮着忙活起来，然而一掀开罩燃料的帆布，惊呆了，“这能是煤？”
帆布之下的燃料堆放盘里，赫然残余着几块荧绿色的石头。
把命运石当煤烧，也太奢侈了吧。
侯志将那几块萤石拣进炉中，里面冒出绿莹莹还泛着点银色的火光，火车很快缓缓向前移动起来。
“感觉烧不了太久。”侯志蹲身观察。
胡九万只顾开动火车向前，而其他主播透过车窗，看见站台上奔来几道身影，正是血鳃、底火等人，他们到底来晚一步。
“加速，加速！”方乐跑进火车头，“他们要翻站t台追过来！”
蛇骨钢鞭在火车后面蜿蜒追赶，几乎片刻间就追到火车尾，林棋冰站在第三节半车厢的断裂处，黑晶触腕飞出，高扬快落，瞬间打开扭缠上来的蛇骨钢鞭，两者在空中相击，发出阵阵火星。
“萤石！老天啊！谁能给我点萤石！”侯志的叫声从前面传来，“我的储备都用光了！”
十七不耐烦地看了眼站台的方向，转身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割手腕，“来了来了，你在这暗示谁呢。”
胡九万拉拽着火车生锈的操控手扣，“还得加速，燃料不够啊，咱们冲进前面那片白雾里才能不被追上！”
十七再次切开胳膊，绿色萤石噼里啪啦掉出来，还被方乐和张宝伺机摸走几块，侯志没空问了，赶快一铲又一铲地往炉子里填货。
“快进白雾区了。”十七望了眼，她整个人有点扁，“摇人吧，再不来就过不来了。”
方乐和张宝用那几块萤石搭出一道小小的阵法，其上空间扭动片刻，然后一只脚踏了出来。
Ive从空间扭曲中走出，叹息道：“到底还是来到这个时候了。”
第346章
Ive扶了把十七, 十七整个人都快像塌陷的气球瘪掉了，在触碰到Ive的同一时刻，她瞬间恢复原状, 身体变得充盈起来。
林棋冰的声音从车尾传来：“那家伙还没放弃。”
血鳃的蛇骨钢鞭还在极力蔓延,还有那辆钢铁章鱼般的棘刺战车,竟然沿着铁轨隆隆而来。
林棋冰抬起手,黑晶和钢鞭再度发生剧烈碰撞，但战车的影子在白雾中越来越清晰。血鳃就要追上来了。
按照他的性格，他宁愿这一车人全都到达不了中点, 也不会接受自己被落在后面。
“加速！I, 火车需要加速。”沐朗喊道。
Ive无语地看了眼沐朗，走到炉子边,挤开侯志，自己将手放在炉口边缘，就当大家预备看到更可怕的切割场景时, Ive的手心忽然凭空飞出一长串绿色萤石，全都“扑棱扑棱”掉进炉子里，没一会就装满了。
侯志叫了声：“老舅, 快！”
车尾部不断传来震动的感觉,林棋冰的黑晶触腕完全变成螺旋桨,而且仅用四根不断生长的尖刺防止血鳃攻上来。这家伙不愿再给火车提供反推力了，所以现在蛇骨钢鞭上布满了强力胶水，那种米黄色的、沾上一点点就会被牢牢黏住的拉丝硬胶，渗在蛇骨钢鞭的每一个位置,随时准备黏住火车。
胡九万将速度加到最满，他的声音都哆嗦了，但手还算稳,叫道：“这就是最快了！再快一点点，火车就散架啦……”
还没说完，老火车狂飙出去，林棋冰那边的防卫压力骤减，血鳃战车的影子在白雾后先变小再变大，他好像在不要命地加速。
“沐朗。”林棋冰说了声。
沐朗霎时走过来，心领神会，他一伸手，火车刚刚掠过的一处铁轨就被一层数字光覆盖住，数字光如火般焚烧它，铁轨中长约两米的一段被焚烧掉了，露出下面光秃秃的大地。
刚做完这一切，血鳃的战车就从后面冲了出来，但他狰狞的笑容还没露在众人眼前几秒钟，只见战车车轮一飘，竟然原地失去控制。
血鳃的笑容僵住了。
还没等他调整战车方位，火车尾忽然迸出一只巨大的黑晶拳头，直直朝战车捶过来，将车连血鳃如发射弹弓般打偏了。
中央广场的百级台阶之间响起了硬物滚落的声音。
也就在此时，火车终于穿越白雾表层，进入最浓最不可视的地方，中央广场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请注意，主播们已进入第三个标注地点区域，请抓紧时间，搜索中期道具。”系统的声音传来。
林棋冰等人都高兴起来，连一直没和林棋冰说话的Ive野脸色放松，现在车上的勉强算是全员自己人了。
香英兰找了个座位坐下，“ Ive小姐，第三标注地点是什么地方？”
Ive反问道：“蓝莲花不知道吗？”
香英兰摇摇头，自从火车进入白雾区域后，她身上的蓝光就越来越弱，逐渐只凝缩为两点蓝莲花形状的印记，烙印在她的眼角下面，像两颗蓝色的泪痣。
“我以为他什么都知道呢。” Ive凉凉笑了一声，“好吧，其实第三个标注地点……它不是一个地点。”
主播们以为Ive在打哑谜，但她的表情却严肃极了，说道：“等到了那边，我们最好把彼此捆绑在一起。”
“那里很容易迷路？”侯志困惑。
Ive耸耸肩，“不是很容易，是一定会。而且捆在一起也绝对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必须立下规矩。”
她歪头看向林棋冰，“你想起来没有，第三标注地点的事情？”
“不记得了。我的这部分记忆要么被删得太干净，要么还处于封锁状态。”林棋冰老实摇头。
Ive叹气，“那这一路走过来，能有这样的速度，你还真是天生学霸啊。算了，还是告诉你们吧。”
Ive说，第三标注地点不是一个地点，而是无数个空间缀连重叠而成的地方，换句话说，你迈开一步，就可能一瞬间经历无数个空间。
“为了避免大部队失散，你们都要记住。”Ive指了指外面越来越黑的天空，“如果落单，在太阳升起之前，一定要回到车站。”
迟一婉：“太阳？”
侯志：“车站？”
Ive先回答迟一婉的问题，说：“在无数个重叠空间里，会有晴天或者白天的时候，也就能看见太阳，但是重叠空间里的太阳是假的，你必须设法观测到那之外的真正的太阳。太阳代表什么，不必我多说了吧。”
代表系统母体。
“她已经醒了么。”迟一婉问。
Ive：“她正在醒，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从你们所说的羊毛卷离去开始，到现在，苏醒程度越来越高，眼皮正在抽搐，很快就要睁开眼睛了。”
侯志重复自己的问题，“我们怎么回到车站？”
Ive摊开双手，“我也不知道。这一部分是R写的，但她跟我透露过，每一页重叠空间都有通往车站的秘径。”
这也算回答了问题，火车继续隆隆前行，就连最不受众人待见的应光也和他们坐在一起了，每个人都在聊天，好像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来说话。
“决赛剧本之后的忏悔之城会是怎样的？”迟一婉忍不住问，“会有新的版本，更新换代吗？”
Ive淡淡地说：“哦，如果拿到冠军的不是正确的人的话……你们绝不会喜欢那种未来。”
侯志的好奇心不在于展望未来，而在于回溯过去，“ I小姐，林姐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就她还是Rum的时候……”
Ive环视一圈，好像在看不存在的摄像头，她叹气，“系统还没醒来，直播数据封锁权限还在我手里，其他管理员看不到，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们这样违规的问题。”
她清了清嗓子，看向林棋冰，很轻松地说：“Rum是我们中间最冷、意志最坚定、最不爱说话的那一个。”
侯志张开嘴，失望道：“啊？那不就是和现在一样啦。”
“R曾经是系统最得力的执行者，母体手中的一把全自动利剑。”Ive毫不留情地揭露，“就连对我和F都是这样的，完全公事公办。”
侯志饶有兴趣，他爱听这一部分，“沐朗——False不是Rum救的吗”？
沐朗忍不住插嘴，“在救到我之前，她追杀过我很长时间。”
侯志面露崇拜：“你都躲过去了？”
沐朗颤抖摇头，“不，是她根本懒得理我，见到就杀，杀完也不管我会不会备份复活增殖，因为这只是她工作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林棋冰觉得有必要指正一下，“没人会觉得一颗太阳花眼睛的兔子头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无论它好还是坏。”
沐朗闭眼，“谢谢。”
林棋冰没什么所谓，“后来杀得多了，也还是有点恻隐之心？我下手可能越来越轻了。”
“是越来越快了。一点疼痛都没有，就像睡着了一样。”
Ive和沐朗对林棋冰的表态持保留意见。
“再说说你们的眷属呢？”迟一婉问：“他们曾经都是什么样的人？”
林棋冰看了眼香英兰，然后说：“这事你们都知道，RIF一共有过三个正式眷属，分别是林秋、蓝莲花和血色鱼鳃。哦，树方是编外的，专属于Ive一个人的小家伙t……”
她躲开Ive打过来的手，继续说：“那是忏悔之城的初期，你们知道的，那时候母体还算正义，当时的忏悔之城是彻彻底底的下水道，十个人里有九个人是真正罪大恶极的人，或者掩藏了自己罪恶、没被法律惩罚的人。不过系统已经隐约有失误的倾向了，道德有亏但没犯法的人也被抓了进来。”
迟一婉问：“比如呢？”
林棋冰想了想，“比如蓝莲花和树方。蓝莲花一开始是个性格挺不错的小青年。”
Ive看上去不喜欢这种说法，抢过话头，“三十岁了还青年？而且他干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吧。”她转头对其他人说：“蓝莲花之前是个半吊子律师，小区里总有人占他车位，他一气之下就从楼上打弹弓，给别人车玻璃砸了，砸得特别准，然后因为这事被抓到系统里来。”
一想到那么严肃那么正义的蓝莲花，来到这的原因竟然如此可笑，众人的脸色都有点奇怪。
“那林秋和血鳃呢？血鳃不会最开始也不算个大恶人吧？”迟一婉问。
Ive说：“林秋就不提了，他就算回到地球也是必死。血鳃在地球的学历好像还挺高的，而且你猜对了，血鳃最开始是被无辜卷进来的，干干净净在课题组干活，做做动物实验，如果不考虑极端动物保护思想的话，他其实算是无辜者的开端。”
侯志惊呆了，“那最后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这就是忏悔之城的魅力。”Ive嫌恶地说：“我们把血鳃带入眷属团体中时，他已经独个在忏悔之城活了俩月了。两个月，从E级主播到C级主播，这个速度真的很快……”
迟一婉皱眉问：“他升这么快，很大概率杀害其他主播了吧，这种你们也要？”
Ive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不，我们选中他的时候，他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救人……在一个剧本里，从鬼怪的口中救出了另一个主播。”
“啊？”迟一婉呆滞了。
Ive深吸一口气，“血鳃在一开始，绝对算不上黑方主播。恰恰相反，他是个激进的理想主义者。用地球流行语来说，混乱善良。”
“他心中高唱的理想压抑了被误抓的怨恨，充满对忏悔之城的挑战心理，自信能够找到合适的方法，把自己送回家。”
“但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比极度绝望更危险的心态。”
侯志咳嗽两声，“虽然挺不好意思的，但……不会是你们对他的教导方式有问题吧。”
“完完全全是我的错。”林棋冰适时出声，“我让他过早看见了系统的运行规律，那是绝对的权力和绝对的黑暗。系统对鬼怪、系统对主播、鬼怪对主播、主播对鬼怪、主播对主播……”
她好像再说绕口令，但凡是在忏悔之城生活过的人，都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人所看重的人，死于角斗、剧本和污染，而哪怕是身为具有管理者权限的主播的我们，也没办法过度干预这件事。”林棋冰自我谴责道：“一开始，我收血鳃等眷属只是想培养好用的工具，方便系统继续管理忏悔之城。”
沐朗忍不住打断：“你没必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冷酷。”他转头看向其他人，“冰淇淋对他们其实很好，这事应该论迹不论心。况且她的心比她说的更温暖，只是这里……”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壳，“情绪的部分有些别扭。”
林棋冰因这段开解而沉默几秒钟，继续说道：“后来当我心态转变，察觉到忏悔之城无论如何都不该继续存在时，血鳃已经无法拯救了。”
“怎么讲？”
“我去他的住所看他，带着他喜欢的食物和曾讨要过的道具。但他走出来时，穿了一身白大褂，上面溅着血，他的护目镜上面溅着血。而里面的手术床上躺着一张我认识的脸。”
迟一婉问：“谁？”
林棋冰深深叹了口气，“是我有意发展为第四名眷属的一位主播，我让前三个人去接触ta ，但这事因为我心态的转变而搁置了。我的无能导致了这一切。”
侯志说：“他……死了？被血鳃切了？”
“完全正确。”林棋冰喝了口矿泉水，“血鳃很高兴地告诉我，他邀请第四个人加入我们，并向ta宣传他自己制订的掀翻忏悔之城的计划，那人对他的态度很不积极，所以他……”
沐朗接话道：“像以前做动物实验一样，用那个人做了实验。”
“但那天是角斗日，即使是我们也没办法说什么。后来的事你们也能想象得到，我们多次尝试把血鳃掰回来——别惊诧我们喜欢搞垃圾回收，那个时期的大多数时候，忏悔之城里没什么好料子，都是实打实的罪犯，能用的很少，容不得挑拣——而血鳃彻底堕落向了我们未曾见识过的层面，比任何一个真正的罪犯都要可怕。”沐朗说完了长长一段话。
香英兰说：“就算血鳃没被误吸入忏悔之城，他在地球也早晚会犯罪的，这是命中注定的事，他就不是个好人。而系统只是有所预判地提前带走他罢了。”
Ive瞟一眼香英兰，说：“别总让蓝莲花影响你的思维，主播。还有蓝莲花，我不得不告诉你，就是你这种喜欢有罪推定、盲信忏悔之城、对真实个体抱有抽象傲慢的心理，导致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香英兰半张脸对Ive抱歉地笑笑，另外半张的嘴角则鼓动起来，用男人的声音说道：“哦，那我也总比血鳃强一些吧！”
Ive毫不留情，“你都沦落到和血鳃比邪恶的地步了吗？”
香英兰精神中蓝莲花的那部分不出声了。
林棋冰等人继续谈话，侯志还是很在意林秋，“林秋为什么回地球就会死？”
“我们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沐朗代替RIF冲他微微笑，“我只能说，林秋罪有应得。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愿意配合我们打破忏悔之城，回到地球，接受他应有的命运。这也是我们当时能接纳他的原因。”
侯志深深呼出一口气，“但他变成污染体了，污染体还能回去吗？”他的声音很快停止，眼睛看向林棋冰。
“不知道。”沐朗说：“我个人觉得，他这么快被搞成污染体，一部分是血鳃的原因，另一部分则是他自己的心魔已乱，所以……哎。”
火车的速度开始放慢了，侯志站起来去看，“老舅，怎么回事？”
十七三人正和胡九万待在一起，方乐回头喊了句，“不是老舅，是火车自己慢下来了。”
看着方乐和胡九万之前聊得还挺开心，侯志嘟囔了两句，“假人还挺会social……”
火车慢了代表即将到站，林棋冰等人全都站起来，车窗外的白雾由浓转稀，只一层幔纱般勉强遮蔽他们的视线。
火车发出叹息的声音，车轮与铁轨摩擦制动，缓缓在另一处站台停下。
这站台和中央广场的站台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没了血鳃，他们简直要以为自己被带回来了。
系统的声音传来：“主播请注意，你们已到达第三个标注地点。”
“下车吧。”林棋冰说。
他们走上站台，潮湿阴凉的白风掠过身边，让人舒服之余又打了个寒战， Ive拿出一根长长的绳子，将所有人捆在一起，她说：“中期道具谁看见就谁拿，不过最后归属可以商讨。”
香英兰点点头，“明白。”
林棋冰感觉她们在打哑谜，但她没有证据，只能接过绳子将自己拴上。
三支队伍按照以下顺序排列：Ive团队、香英兰团队和林棋冰团队。
“不要以为我们是给你们打头阵的。”Ive严肃地说：“一根绳上的蚂蚱，但我们要蹦进去的不是同一片草，在不同世界之间，联系我们的只有这一根绳子。”她拽了拽腰间。
他们开始向下走，站台之下不再是百十级的中央广场白色阶梯，而是一道狭窄的小木楼梯，很阴暗，被天上不知是凌晨光还是日落光的幽蓝照射着。
林棋冰这些被照得暗影可怖的主播顺着走下去。
林棋冰走在迟一婉和沐朗之间，楼梯木板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倏然经过一盏斜出墙面的壁灯，然后眼前一亮又一黑，外面的幽蓝天光已然不见了，剩下的唯有壁灯在身后与黑暗互相消融，林棋冰站在光和暗的分界线里。
“怎么不走了？”身后传来声音。
“大碗不见了。”林棋冰前面的绳子好像消失在空气中，迟一婉和再之前的所有t人都失去了踪影。
“……”那个声音没回答，只发出“咯咯咯”的摩擦声。
林棋冰骤然回头，发现沐朗早就不在身后了，站在她后面的是个怪模怪样的人形，皮肤是铁皮，头顶台灯罩子，两只耳朵和一个鼻子都由积木构成，眼睛是一对闹钟铃，后面有扇形表盘和表针转来转去，而嘴巴则是录音机出带口的样子，两腮是蜂窝状金属播音器。
哦。
是鬼怪啊。
林棋冰撒腿就跑，因为那个鬼怪的气息太强了，而且她看见前面的路竟然活生生地变化起来，就好像吃了毒蘑菇后的视觉效果。
这里的空间是重叠的……她耳边响起Ive的话。
林棋冰向前奔跑，铁皮人紧随其后，那喇叭般的声音叫唤着：“发现入侵者！发现入侵者！请骑士和国王逮捕入侵者！”
那呱啦呱啦的声音吵得人头痛，林棋冰还不知道他说的骑士和国王是什么东西呢。然后前方左侧忽然生出一只四脚胡桃木柜子。
林棋冰下意识感觉那柜子里有东西，伸手就去开，可是铁皮人的大脑骤然迸出一阵刺耳的响铃声。
“叮铃铃铃——”
他闹钟盖子似的两只眼球疯狂震动起来，声音凄厉到让林棋冰心头发寒。
胡桃木柜子打开后，里面跳出一件公主裙，空荡荡的，但作人形动作，在林棋冰眼前蹦跳不止，发出女性的尖叫声：“我不要结婚！我不要结婚！”
公主裙头顶这才有个王冠歪歪斜斜竖起来，公主裙一下子跳到林棋冰身上，斗篷似的在她身后招摇。
“带我私奔吧，带我私奔吧！”公主裙说。
林棋冰看见前方骤然生成一台高落铡刀，侧面站着国王的雕像，那梯形刀头高悬即将落下，而她身后响起了骑士的马蹄声。
“是谁想带走我的女儿！”
“拯救公主，拯救公主！”
“带我私奔吧，求求你了……”
林棋冰抓住公主裙，小声问：“你知道中期道具在哪吗？”
公主裙说：“知道！你带我走，我就告诉你！”
第347章
林棋冰背着公主裙拼命向前跑。
公主裙在她身后小声加油, “快，快，再往前, 铡刀要落下来了！”
林棋冰迈开腿向前狂奔,头顶忽然一阵寒意,前方的窄框不是门框,而是断头台，她一个跨越从中间飞过去，只感觉背后什么东西落下。
是铡刀从十几米的高空掉下来,擦着她的脚后砸在地上,用于安放断头的枕木与铡刀相交，飞溅出落花似的木屑。
林棋冰向前跑去, 身后是铁皮人在追赶，她抓住公主裙垂荡的丝绸蝴蝶结，“中期道具在哪？”
“在前方, 在森林的外面，在木床的下面！”公主裙说。
林棋冰前面骤然出现一道断崖，隔着裂空,她看见对面有两个小黑点似的身影,是迟一婉和侯志,但他们又转瞬即逝了。
她回过头去，看见沐朗披戴一头一身的雪花跌撞过来，两人差点碰到一起，林棋冰拽了下腰间的绳子, “你从哪来？铁皮人还在吗？”
“什么铁皮人？”沐朗问道：“我从冰雪里来。好像是远古冰封时期的副本，我的天呐。”
他冻得鼻子都红了，公主裙还在林棋冰的手里大喊着：“飞过去,飞过去！”
后面传来“咚咚咚”的双重脚步声，是那个闹钟铁皮人，还有灰蓝色冰块凝成的一头巨象，两者从已失落的剧本中追杀出来。
林棋冰和沐朗一人抓住公主裙一角，公主裙带他俩向前飞去，它是明黄色，现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气球，兜着气流将林棋冰和沐朗运送到对岸。
“好了，好了。”公主裙还是鼓鼓的球状，“现在放开我吧，我要飞走了。”
林棋冰问：“你去哪？”
“我去玩啊，难得有机会到剧本外面玩。”公主裙快活地飘来荡去，将白云和阳光搅碎，它有点疯疯的，“你不记得我了，可我记得你，上次你到我们剧本里的时候，还叫Rum呢。”
公主裙咯咯笑着飞远了，林棋冰和沐朗看了眼天空，在宛若彩笔绘成的云端之外，还有一抹更盛大的光亟待升起，沐朗说：“快走吧，太阳要苏醒了。”
林棋冰和沐朗继续往前跑去，进入下一个剧本的时候，他们再度分离，只剩林棋冰一个，她站在一座无穷无尽的灰白色森林里。
每一棵树都是灰白的，用试卷纸卷成锥筒做成，它们僵硬地矗立着，远处传来电铃可怖的声音——
“叮铃铃——”
“叮铃铃——”
“考试已开始，请所有考生做好准备。”
“请考生【林棋冰】做好准备——”
一张二层楼那么高的卷子纸从天上覆盖下来，上面密密麻麻布满题目，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林棋冰身后有一支笔朝她射过来，她赶紧躲避，有一种预感，若是被那支笔撞进手里，恐怕不把那奇大无比的卷子全都满分做完，就别想离开了。
“别过来啊！”林棋冰抱头鼠窜，虽然身为林棋冰的日子并不算长——和R恒久的生命相比，但高考是她自己考的，大学那些期末考试也是她自己考的，所以作为一个不知道算不算人的数据生命体，她并不喜欢考试。
林棋冰往前跑，飞笔在后面追，那支笔像疯了似的，笔尖如鸟喙般敲啄林棋冰的脑壳。
“森林之外，森林之外……”林棋冰默念着公主裙告诉她的这句话。
当她一头撞破巨大的卷子，穿越这个剧本的残影后，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座废弃的古堡前面。
古堡是古代欧洲的风格，用石块整齐但逼仄地垒在一起，形成一个万分宏伟但万分让人压抑的尖顶城堡。
林棋冰身前和身后的绳子依然在漂浮，她走了进去。在一座巨大城堡里寻找一张木床谈何容易，林棋冰打开一道又一道门，几乎将整座城堡逛遍了，也没找到一张下面藏东西的木床。
“还能在哪呢？”林棋冰站起身，摘下头发上的灰絮，现在只有两个地方没去过了，一个是塔尖最高处，另一个是地牢。
她先去了地牢，一开门就被浪涛般涌来的死魂灵撞了满怀，那些身上带有拷问伤痕的复古鬼怪们尖笑着，唱着一首歌——
“国王在天上，国王在天上，国王在天上翱翔——”
“ ta像鹰一样翱翔，像云一样坠落， ta是我们之中的月亮！”
林棋冰从灵魂深处感到一丝燥热，来自遥远之外的天空，系统母体正在苏醒，即便她已经超计划快速完成任务，但仍然赶不上系统母体苏醒的步伐。
邪祟在她心里说：“快走，快走，要赶在母体回归前拿到中期道具，否则一切就太迟了。”
林棋冰向上跑去，顺着石阶圈圈环绕，终于在把自己转晕之前来到了刺破云端的城堡塔尖。
那里只有一个房间。
林棋冰推开用野兽皮毛装饰的厚重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个灰暗的空间，穿过烛台和壁炉，她看见一张用金丝毯子覆盖的木床，床底间隙很狭窄，她根本钻不进去。
哦，林棋冰心想，要把它掀翻才行。
于是邪祟触腕卷起木床，可还没将它抬起，就听见地下一阵隆隆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林棋冰看向窗外，太阳的光芒即将刺破云层，已经透过窗洞照在床尾，而下面是万丈深渊。
她站在床上，随时准备迎战，避免被地板下面的东西打个猝不及防。但当想明白窗外的景色时，林棋冰骤然一惊，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个房间是外凸的，高悬于塔尖，直临山崖之底，只有鹰隼能在这样的高度活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因为下一秒，整张木床下面的地板猝然分成两半，向下凹陷而去，林棋冰连同整张木床坠出了这个房间。
该死的。林棋冰感受到失重的拉扯，这个“国王”的房间根本不是用来睡人的，它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处刑台，用来处死胆敢睡在上面、充当国王的人。
林棋冰和木床一齐下坠，耳边是呼呼气流，她想到一个问题。
中期道具在木床之底，现在事实证明，木床之底不是指那一线之地，而是无穷无尽的高空。
那么中期道具在哪里呢？
林棋冰在空中调整姿态，她抓起木床上的金丝毯子，将t它罩在头顶，反射阳光的照耀。直播间评论区已经快要裂开了——
“冰神在做什么？”
“不知道，但冰神肯定有她的道理……”
“我的天，谁能想到冰神是Rum的马甲呢……不过都到这份上了，系统还不制裁冰神吗？”
“对啊，从很长时间以前系统就没叠代过了，现在——”
评论区戛然而止，寂静片刻后，一行行文字被打在黑屏上。
“什么情况？画面怎么没了？”
“冰神摔死了？”
“不对吧，刚才还在高空中呢，好像是直播被人切断了……”
原属于林棋冰的那块直播屏幕，忽然出现一行系统自带字体：很抱歉，直播违规，正在无限期关闭整改中……
评论区的所有历史发言随之被封锁、删除，就如同从未出现过那样。
遥远的高维度的论坛讨论区，有人开帖，询问罪人直播系统的主播【林棋冰】是不是被系统抹杀了，但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林棋冰当然不知道这一切的发生，她只感觉周围忽然静了，明明没有少掉任何声音，但就是忽然陷入精神上的寂静，那种微渺的被窥视的感觉不见了。
她用一个高难度动作爬到木床之后，那里什么都没有，旋即林棋冰反应过来，所谓木床之底，意思就是中期道具可能在高空中的任何地方。
林棋冰低头蜷膝，身上迸出无数道黑色触须，就好像空中忽然炸开一只巨型海胆，那些触腕摇动着窥往四周，寻找可能存在的道具踪迹。
云层在此时破裂，真正的阳光从万里青霄外如利剑直刺下来，邪祟黑晶在触碰到光的瞬间，像真正邪恶污秽的东西般寸寸消解。
“检测到规则以外的不良存在。系统启动清理程序……”系统的声音传来，还是那么高高在上，但多了一丝人性化的鲜活。
无数规则的线网朝林棋冰包裹而来。
要没时间了……
要没时间了……
要没时间了！ ！ ！
林棋冰忽然在下方看到一点可疑的闪光，很容易被错认为目眩时的错觉。她忽然放弃所有挣扎，如一条向下冲刺的海豚，整个身体绷紧着，垂直朝地面疾速坠落。
按照这种速度，砸在地上连一块整肉都会找不到的。
就在这如同放弃自我的高速坠落中，林棋冰距离那点闪光越来越近，然后她看见了，那是一只银亮的手套，悬浮在密林之上的顶端。
就在展臂攥住手套的瞬间，系统的规则绞杀不期而至，林棋冰的坠落还在继续，阳光追在她身后，却总是慢她半拍。
最终，在云层彻底消散，整个空间都被威严而不可亵渎的太阳照亮的时刻，林棋冰的黑影直坠树枝之间，消失在光能到达的地方。
“嘭——咚！”
如同一颗炸弹骤落平原，泥土和碎木头在原地呈现出圆形巨坑。阳光从树顶洒落，细密小虫似的爬动在每一粒尘土上，试图找出叛逃者的踪迹。
然而林棋冰完全消失了，整片树林、高空、山崖和城堡，都找不到活人的踪迹。
“系统通报，检测到主播【林棋冰】在决赛剧本中失踪，为避免违规嫌疑，请其队友即时上报主播【林棋冰】的所在位置，也欢迎其他阵营主播和非参赛主播积极上报。暂且保留主播【林棋冰】的参赛资格。”
系统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沐朗和迟一婉等人已经被传送回火车站台，一个人都不少，唯独缺了林棋冰。
“这是怎么回事？林姐呢？”侯志惊慌地环顾四周。
香英兰的身影僵住了，她沉沉望向Ive ，两人的目光又汇聚向沐朗，沐朗的脸色苍白到极点，沉默地站在原地，同伴们围过来，帮他尽量挡着些阳光。
Ive说：“既然我们被传送回来了，系统又发出了这种通报，说明她还活着，并且已经取得中期道具。”
众人心中稍定，迟一婉还是问：“可她取得中期道具后，现在在哪呢？为什么不回来和我们在一起？”
“你傻啊。”应光还是很不会说话，“没听到系统在抓她吗。”
主播们在车站等了半天，还是Ive决定道：“先回去吧。中期道具被得到，忏悔之城解禁了，再不回去，不知道会被血鳃搞成什么样子。都做好心理准备。”
他们沉默着，一个接一个上车，胡九万蔫蔫地开动火车，朝着他们来的方向开回去。
又是那片白雾，这次没有血鳃阻拦了，但他们的心情比来的时候更沉重，开到一半，张宝忽然跑回火车头，“停，老舅，停下！”
“怎么了？”
张宝眼沾朱砂，指着遥远处众人看不清的一段铁轨，说：“那边少了段铁轨。”
是之前阻击血鳃战车的时候，沐朗用bug搞掉的。可数据模型没了就是没了，沐朗仍笔直地站在车头，现在车头是车尾了，目光看着窗外，似是希望有谁能从后面追上来。
“我只能消除，不能重建。”沐朗勉强微笑了一下，“对不起啊。”
方乐打圆场，一挥手，“这不算什么，咱们把后面的铁轨拆下来一段，再补在缺上，就行了。”
主播们说干就干，跑到停止的火车前面量缺口尺寸，正当他们带着尺寸准备去裁拆铁轨时，迟一婉忽然叫住了他们，“等等！”
在原本裸露的地面上，转瞬之间长出了一段新的轨道，黑色晶体接连在断口之间，看上去非常稳固，非常……让人放心。
“是林姐吧！”侯志跳起来，旋即收回激动的表情，四处乱看，小声不敢让人听见，“林姐，林姐，你在吗？”
可叫了半天，四周除了一片白雾，什么反应都没有。
“轨道上有字欸。”迟一婉蹲下去，拽了把僵直的沐朗，读道：“无法归队。”
这四个字给众人泼了盆冷水，然后黑晶字体又变化了，变成：我们的约定还奏效吗？
主播们这才想起，林棋冰胸腔还插着那把【永不缺席的审判】呢，目光被聚焦在Ive身上。
中期道具是拿到了，有生无死和有死无生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Ive站在十七旁边，说：“焰君的核心在她自己手里，对吧。”
“没错。”迟一婉点头，一瞬间放弃了之前的所有情面，直接逼问：“你会把蘑菇岭的核心交换给她吗？你说过的，可以用中期道具交换。”
Ive不置可否，“那也得她来跟我换。”这话引起众怒，众人无处发泄的情绪眼看就要倾倒在Ive团队身上， Ive又缓缓叹了口气，“系统苏醒程度已经达到98% ，我不能再待在这了。”
她轻轻拂过十七的手，然后说：“东西放在十七那里，让她代替我跟……做交换吧。你们都可以见证，我没必要骗你们。”
说完，Ive划开空间的裂隙，身影消失在轨道旁边。
众人看向十七，十七耸了耸肩，“她答应了就是我答应了，等回去之后，我找个地方把蘑菇岭核心放在那，林要是愿意来取，就拿走核心，留下中期道具。我也愿意相信林的信誉。”
这个决定大家都同意，于是一行人上了车，又轰轰地向前开去。
侯志回头望向越来越远的黑晶轨道，抹了下眼角，“小沐，你说林姐现在去哪了？她还能跟我们一起完成决赛吗。”
“我不知道。”沐朗轻声说，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感受下面那条沉睡的邪祟触须，它在舒张呼吸，于是连带着他也一起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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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携着中期道具遁入地下，道具的名字叫【来时路】，可以打开一次跃迁通道，它的外型是个金色手套。
但即便林棋冰不使用它，只是简单戴在手上，也让她具有了穿透阻碍的特性，比如土壤，比如第三标注地点和忏悔之城之间的壁障。
所以严格说来，她一直在沐朗等人附近，但走的不是同一条路罢了。
阴风中获得的【夜行】在此刻发挥了最大作用，它能让人隐身，结合【来时路】形成了不可思议的奇特效果。
——林棋冰可以无处不在，但谁都看不见她。
只是她最好不要被人观测到，尤其是自带摄像头的主播们，这很危险。
林棋冰有些怀疑，所谓的【夜行】和【来时路】，就是她身为Rum时给自己预谋的福利和捷径。
林棋冰回到中央广场，其实比沐朗等人还要快一t些，她目送他们走上站台，走下中央广场的台阶。她还目睹了一道空间幕布重新被竖起，遮住后面的站台和火车。
“那车一定有用。”林棋冰自言自语。
“您说得对，亲爱的主人。”邪祟在心中附和道。
林棋冰径直穿越幕布，谁也看不见地走入中央广场。现在忏悔之城乱起来了，他们离开的时间不长，忏悔之城阴风消失的时间更短，但足以让血鳃搞出大事情。
他决定向所有人开战。
别人这么做只能是疯了，但血鳃不仅疯，而且还很有执行力。沐朗等人一落地就无暇再去考虑林棋冰的去向了，反正她活着。他们必须稳定忏悔之城的大后方，它正在血鳃手下燃烧。
无数个静默者和污染体行走在街道上，沐朗敢说，血鳃把积年的存货都拿出来了，现在到处都在起火，污染尘埃如季风般掠过整座忏悔之城。
侯志抱着脑袋叫了声：“这人有病吧？”他转瞬又精神起来，说：“大碗你们直接回第二驻地吧，看叶妙钧那边的情况，再往秦宫或者提灯人那边支援，老钱的防御应该是稳的。香副团长肯定要回蓝莲花，十七你们有事吗？”
“抓我们打工啊？”方乐翻了个白眼。
“你就说去不去吧。”侯志见他们没反对，直接说：“你们跟我走吧，我要去找史星星他们，还要联络临时市场和棚屋区。”
他算是抓了个大战力，十七等人在忏悔之城没有自己的地方，于是也就跟侯志走了。
主播们在中央广场四散而去，临走之前，胡九万望着天空忽然说了句，“不对啊。”
“什么不对？”迟一婉问。
胡九万老道地敏锐起来，“血鳃知道咱们去了第三标注地点，中期道具也到手了，他为什么不抢占先机围住这里，劫掠咱们呢？”
中央广场四周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血鳃的影子，只有三两个探子面色可疑地经过，但丝毫不敢来找主播们的麻烦。
“可能他有别的事？”迟一婉只能这么说：“还是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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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鳃的确有事，血鳃现在快被蓝莲花气死了。
“你有病吧？”血色鱼鳃很少对别人说出这句话。
蓝门的光膜一明一暗地呼吸，人脸庄严地浮现在其中，“礼节，注意礼节。”
血鳃将暗红的长外套抡起来，往地上一摔，搓了把头发，“你把我叫过来就为这事？为了劝我不要再跟昨日派对作对？哈哈，我看他们叫昨日黄花比较贴切。”
“你已经失去包围进攻的先机，为何不听我说下去。”蓝莲花慢悠悠，“老朋友就这几个了。”
血鳃用鼻子笑了声，竟然也不着急了，“说罢，你想说什么。”
“林棋冰是活不长的了，我的人从她身边带回了消息……且不说系统母体能否原谅她，咱们只说眼前，说你和我的事情。你想过你的未来没有？”蓝莲花问。
血色鱼鳃抬了下眼皮，“未来？我？”
蓝莲花深深叹了口气，“和你交句实话吧，林棋冰必死无疑，而到时候，你愿不愿意取而代之？我说的不是现在的她，而是Rum，甚至更高级别、更自由的存在。”
“你当我傻啊。”血鳃嘲笑：“你这么懂，你自己怎么不上？”
蓝门：“……”
血鳃的嘲讽还在继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不过什么用都没有。你以为我会因为你这发烟幕弹，就错失伏击昨日派对的机会吗？”
他冷笑一声：“放他们回老巢，当然是因为回了家，他们更活不了……”
第348章
沐朗等人一回到驻地, 就遭遇了一波袭击。
袭击者从街巷视角盲区涌来，平均等级在A-，全数由静默者和污染体组成。他们在第二驻地外交火。
“喷头, 喷头在哪！”侯志大叫道。
另一边, 钱默东带人从第二驻地赶过来支援, 长长的黑晶管道被牵引过来, 散发出的黑晶烟雾有效抑制了静默者和污染体的动作。
钱默东的声音平稳，但眼神焦急，“省着点用吧,还得等林团长补货,存量不多了。对了，林团长呢？”
发现林棋冰不在沐朗等人的队伍当中,钱默东的脸白了白，旋而乐观道：“是去做别的关键任务了吗？刚才系统发布的通知是什么意思，中期道具是不是在咱们手里了。”
“是是是。”侯志头也不回地说：“但团长她……她……”
钱默东手中的木尺十字架连连喷吐金黄色流火,闻言发怒道：“你别吞吞吐吐的，她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做别的事去了,人还好着呢,但黑晶烟雾的确得省着点用。”侯志忽然沉稳起来。
两人顾不得这么多,与沐朗等人一道且战且退，最终好歹将来犯者拒于驻地之外，但外面仍有生命洄环的黑影在流窜，联军的所有地盘,几乎同一时刻燃起了烽烟。
沐朗一行人回到第二驻地指挥部，各处防线的实时录像被填入大屏幕的众多格子里，现在处于僵持之态,没有一方能迅速压垮另一方。
“刚才系统通报了。”迟一婉一脚从传送门踏进来，她刚去看过提灯人驻地，“距离决赛剧本结束还有96小时。”
沐朗眼光微凉，“也就是说，只要96小时的时候，咱们能在忏悔之城占据比血鳃更多的地盘，就能赢得决赛？”
迟一婉点头，“理论上是这样。”但她转向全息地图，那上面现在插满了彩色涂鸦旗和黑色鲑鱼旗，“现在咱们和血鳃各居1/2 ，如果他也是这么想的，刚才的反攻绝不是最后一次，也不是最大规模的。”
“黑晶碎屑的储量还有多少？”侯志坐在一边，忽然抬起低垂的头。
交互式通讯屏幕上亮起宋启三的脸，这人的背景是昨日派对的实验室，他说：“按照这个消耗速率，还够用最多48小时。”
只够一半时间，可血鳃的进攻绝不会只有刚才的强度。
迟一婉叹了口气，“俭省一点的话，我觉得24小时已经是乐观的数字了。”
他们望向窗外，忏悔之城各处都已升起黑色鲑鱼旗，朝着不同角落奔涌而去。而联军的彩色涂鸦旗也形成无数道可观的洪流，与黑旗碰撞在一起，两者没有互相交融吞噬，常常一触即分。
传送门再次亮起，树方的分体和十七同时走进来，最后又跟来了董珊，几方信使碰头，除却十七都来问林棋冰的情况。
十七说：“不必太担忧，这是I和R曾经设计好的情况。想必R现在已经在寻找关闭系统母体的方法了。”
RIF要的从来不是赢得积分猎夺赛，而是将系统母体关闭，把所有人都送回地球正常法治的手中。
“我们还能联系上她吗？她成功的概率有多大？”迟一婉问道。
十七摇摇头，“我不知道，请你们相信RIF吧。我只是来送东西。”
她亮了亮手中的蘑菇岭核心，将它用金属盒子盛装着，交给迟一婉，说：“请把它放在一处秘密房间里，等待R来取。”
“什么意思？”迟一婉还是不太相信东西会轻易得来，“之前你们不肯给我们，我们现在甚至不知道她的污染是不是爆发了。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
侯志则比较抓重点，“林姐需要拿中期道具和你们换吗？”
“需要的。”十七微笑，而其他昨日派对主播有点喘不上气，十七说：“中期道具换自己一命，很合适。”
迟一婉皱起眉毛，“可是除了冰，还有谁能完全使用中期道具？大家都知道，那可能是打通系统母体路径的方法。”
十七的态度仍然温和，但气势让想过来劝说的树方躲远了两步，她注视着迟一婉，“ RIF除了R ，还有I ，再不济还有False 。 Ive虽然不如R那么合适，但也请不要这样轻视我们。”
迟一婉总觉得十七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她接过金属盒，想了想，还是将它放进了第二驻地总部标注着“林棋冰”三个字的休息室中。
“请你们相信，拿到中期道具并不是什么幸福的事情。”十七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侯志问：“十七小姐，你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战斗吗？”
在关闭系统母体的最终目的之外，赢得决赛剧本冠军的重要性好像没那么高了，但如果关闭失败，能拿到黑t信封也是好的。
十七和Ive等人应该是联军天然的同盟，但十七却拒绝了，“算了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众人无法再劝，只能目送十七离开，她临走前留下一句话，“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们能保守作战，不要为了争夺地盘而耗费太多生命。”
十七的目光带有某种暗示性，眨眨眼，“人比地重要。”
十七走后，沐朗一句话都没说，默默走入了空荡的林棋冰的休息室，没关门，但一个人坐在那里。
“你知道十七在说什么吗？”侯志跟进来，“她们的态度为什么总是很奇怪呢？”
沐朗没看他，站起身，将人推出去，“别问了，猴子哥。”
#
忏悔之城的争端还在继续。
迟一婉带领一队人，正在巩固第二驻地周边的防御，通讯器里不断传来宋启三的声音，他忙于将一份黑晶粉末掰成两份用，而且本就精神脆弱的宋启三得知林棋冰未归后，有些崩溃了。
“你找李再去行不行。”迟一婉在街角发现污染体的痕迹，一挥手，带着身后的主播们戒备向前，“我这不管幼儿园大班的心理辅导。”
宋启三在耳机里呜咽几声后，又转头去干活了。迟一婉小队在街角抓出两个静默者，她身后的一个中年女人上前，直接将连接黑雾的面罩扣在静默者脸上，按下开关，对方挣扎了五秒钟后，面罩被摘下。
“说，你们是来干什么的。”迟一婉问道。
静默者深呼吸两次，看清迟一婉的脸后，惊魂未定道：“迟……迟小姐。”
这家伙竟然是幸存的原白鸽成员，迟一婉揪住他领子的受松了松，原白鸽成员说：“血鳃让我们把这个放过来。”
他举起一只小小的黑盒子，上面有个摄像头般的圆柱，迟一婉接过来，圆柱下面有个开关，她拍照片给宋启三发过去。
宋启三很快从通讯器里说：“靠，浊水的改装版本！”
【浊水】是血色鱼鳃研制出来的污染催化器，迟一婉头脑一冷，转而问原白鸽成员，“配发这种东西的队伍，还有多少人？”
原白鸽成员：“还有……我不知道，和我同期出发的，至少两百人！”
两百人。迟一婉截获的这支静默者小队只有两人，还有两人跑掉了。
那么至少有五十个【浊水】脉冲器潜藏在联军周围。
现在迟一婉知道血鳃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他想彻底把忏悔之城的联军主播全变成污染体。这样就算林棋冰回来，也只能是回天无力。
“叶姐，李再，董珊，树方，老钱，你们能听见吗？”迟一婉的声音微微颤抖，通讯器忽明忽灭的指示灯像一只眼睛，窥破了难以言喻的命运，“我们在第二驻地西八百米处截获了隐蔽式的【浊水】发射装置……”
还没等她说完，远处忽然一阵阵异声响起，是人耳难以捕捉的频率，所有人都生理性焦躁起来。
【浊水】的脉冲从四面八方袭来，穿过建筑和街道，荡在每个人身上。
迟一婉的头有一点痛，她打开状态面版，果然，污染值已经从49快速跳到50 ，紧接着是51 、 52……
最终停止在54，上升了五点。
而更遥远的位置，伴随着脉冲的波浪，一面面黑底鲑鱼旗高高升起。
“嘭……嘭……”天上的鲑鱼飞艇在云间游弋，朝着提灯人驻地的黑塔发出炮弹，不断轰击在那总控静默提灯人和污染体们的庇护塔上。
“迟队长，出事了。”迟一婉的通讯器响起联军组长的声音，“驻守第二驻地的队伍里有人变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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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默东站在指挥部大屏幕前，脸色第一次苍老至此，“血鳃这是双管齐下了。”
联军主播中被【浊水】激化变异的，已经被控制在黑晶实验室中，但随着数量越来越多，他们就像是被万千蚁群蛀蚀的堤坝，崩塌只是时间问题。
侯志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回来，“污染值高于70的都召回内围了，尽量躲在有邪祟黑晶镶嵌的空间内。但这样的话，正面打起来我们会很被动。”
叶妙钧从传送门走出来，身后跟着宋启三，他抱着两套盔甲式的连体服，有点像垃圾堆里的铁皮和黑塑料壳拼凑出来的，说：“这是我临时改装的防污染服，用了黑晶粉末和解构之泉两种原料。能隔绝75%以上的脉冲污染。”
钱默东眼睛一亮，“产量如何？”
叶妙钧摇头，“不够，满打满算能攒出来二十几套，还要挪用联军的黑银库存。”
“那就都用在刀刃上。”钱默东坚决道：“提灯人那边归化的静默者和污染体是一股大力量，黑晶塔无论如何都得保住，将这二十几套都用在守卫黑晶塔的防队身上。”
一旦被林棋冰唤醒控制的静默者和污染体重回血鳃之手，对联军绝对会是个恐怖的打击。
迟一婉补充道：“还有传送门的守卫队，传送门绝对不能落在血鳃手上。”
叶妙钧点点头，说：“我们要做好最坏准备了。”
“什么准备？”钱默东问。
叶妙钧提了下两股战战的宋启三，说：“把他保护起来，一旦黑晶塔真的守不住，被血鳃的空中战斗单位击倒，我们要将它的残骸循环利用，用于粉末化后再控制静默者和污染体，和血鳃斗到底。”
那都是纯黑晶，是当下珍贵的战略物资。当林棋冰在的时候，没人把它当回事，都觉得它可无限再生，但现在竟成了用一点少一点的要命的东西。
“我去解决血鳃的飞艇。”迟一婉说。
联军驻地的楼房在陷落，楼砖坍塌扬起尘埃，负责镇守下水道的栀子不断发出信号，他们正在受到攻击。
“生命洄环的人在使用解构之泉。”栀子的背景音很嘈杂，“他们将解构之泉注入了建筑地基。可能是稀释过的，我不清楚，但系统说过现在是无禁制战争时间，没人能判他违规！”
然后是一声坠落滚地的脆响。
过了一会，栀子将耳机从地上捡起，所有人都能听见她手部颤抖的磕碰声，“都解决了，但不知有没有第二波。”
“好的，收到。”侯志的声音有点沉重，“你手记得用医疗道具。”
阐鸢“啊啊啊”的声音传了出来。
栀子在另一端冷笑：“少管我。”她的语气变了下，“大家，都要加油啊……”
众人目光坚定，毫无疑问的是，真正的决战还没到来，但他们……真的能坚持到决战开始的那一刻吗？
不管能不能，他们都必须战斗下去。
#
林棋冰其实离他们很近，但她已经无暇顾及外面的情况。因为她正站在监管委员会的办公楼里。
两小时前，她从中央广场来到这里，身上已经换了银色连体服，一如很多年前的样子。
“通行验证通过。”
“权限已认证。”
“欢迎管理者【&￥%#】（已注销-乱码）进入监管委员会。”
“采用不可视模式。权限门槛：000。”林棋冰说。
系统自动回复：“您的权限门槛申请被驳回，您现在处于可视状态。原因：门槛设置不符合权限等级。”
F**K。
“采用不可视模式。权限门槛：010。”林棋冰重复了一句。
“您的权限门槛申请已通过。现在您对010等级以下的管理者和数据实体为不可视状态。欢迎进入。”
“谢谢。”
林棋冰习惯性说完这句，面无表情地走进去，监管委员会的大楼里众人匆匆忙忙，每个人都穿着银灰连体衣，对林棋冰视而不见，其中不乏她熟悉的面孔。
这些没有一个是活人，他们都和曾经的林棋冰一样，是系统生成的数据生命，负责运行整个系统的边边角角。
她径直乘光梯上行，监管委员会古铜色标识后的办公室有人值班，她走进去，站在戴着蟋蟀头盔的银灰系统打工人身后，参看今天的任务文件。
“运营程序A10289 ，汇报忏悔之城的今日动态。”林棋冰的声音从虚空中响起。
其中一个蟋蟀头盔没觉得任何异样，也不认为背后没人但有指令传出来是个怪事，他程式化地回答：“主播【血色鱼鳃】的社团联盟正在攻打主播【林棋冰】（待清除）的联军驻地，双方战损比为1:1.7，具体数据如下……”
一串字符从蟋蟀头盔那飞入林棋冰的脑中，忏悔之城的种种画面，包括但不限于受击的黑塔、陷落的t楼厦和脉冲【浊水】小方块……全都汇入林棋冰的意识体。
林棋冰没给任何答复，悄无声息走出办公室门，在外面险些撞上另一个人。
来人戴一副银色方框眼镜，立领衬衫表面如同水镜，看上去是三十岁左右的男性，面容温和虚幻，在看到林棋冰的瞬间转为震惊。
这是系统下辖的高级数据意识体，分管忏悔议会活动的管理者。
“哎，你是……？”议会震惊回头，“Rum？你不是……”
林棋冰冷眼瞥过去，议会下意识低下头，但很快反应过来，手指舞动着想做些什么，却被林棋冰瞬间点住额头，他一动都不能动了。
“别顽抗了。”林棋冰的声音很轻柔地滑出来，“你的记忆屏障终于解除了，嗯？”
无形的壁障在议会头脑中破碎，之前的数据存储与更早的回忆相接，他喉咙里喀喀作响，“你……你是之前来过忏悔议会的林棋冰……她就是你……”
林棋冰冷冷，“错了，我就是她。”
一只手掌附着在议会的额头上，林棋冰说：“启用001号次级管理者权限，删除10分钟内记忆，停机5分钟后，继续运行删除点之前的程序。”
议会的眼睛越瞪越大，但挣扎没有一丝效果，他最终闭上了眼睛，直立在走廊墙根下。林棋冰将他搬运到转角处的视觉盲区，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离开的瞬间，林棋冰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黑雾在眼周扩散，她强行稳住身形向前走去。
邪祟小声说：“你已经被半除名了，越级使用管理者权限会催化污染爆发。”
林棋冰没回答，而是说了另一句话，“系统中控空间现在在哪，001街区还是复制宿舍区？”
邪祟说：“你是不是傻了，那两个是同一个地方，不过我建议你哪个都别去，先去找……”
“我在找你。”Ive的声音骤然从后面传来。
这是时隔多年后，林棋冰第一次再与Ive以这样的身份见面，她们又重新站在监管委员会里，全都穿着银灰色衣服。上次这样还是在飞船叛逃活动中呢。
Ive复杂地投来一眼，“原来你在这，早知道不让十七把东西送到第二驻地了。”
林棋冰笑了笑，“送不送到也没什么用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拔剑的事过后再说吧。”
Ive凝视林棋冰半晌，说：“要不我去吧。”
“不用了，折腾这么大一圈，不就是因为我成功的概率最大吗？”林棋冰冲Ive伸出手，掌心向上。
“啪。”Ive使劲打了她一下，但击中的瞬间，一张银灰色卡片出现在林棋冰手里，“去吧。”
她低声提醒，“不过要小心，这个时间，总机和清虫大师都可能在那边。”
林棋冰点了下头，“祝我好运。”
Ive望着林棋冰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走廊中，这才走到议会身边，一下子拍醒对方，“哎，你发什么呆呢？”
议会一脸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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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瞬移到001街区，直接进了当时那栋居民楼，打开墙壁而不是门扉，里面露出与时间赛跑的通道，她走过这些由自己设计的迷宫，就如回家一样自然。
用Ive的银卡权限刷开门，这次她不必绕路复制小区，直接走入了系统中控室。
“亲爱的主人，你确定通往母体空间的路径，还在系统中控室里吗？”邪祟细声细气。
林棋冰想了想，“我记得这里原来有一个，我们都是从这去见母体的。”
邪祟叹气，“那是以前。算了，你试试吧。”
数据操控板被投影在半空中，林棋冰按照记忆按下几个按钮，屏幕浮现出权限更新提醒，林棋冰刷过Ive的卡，旁边自动浮出一道光线凝时的扳手。
有潮汐一样的光映射在扳手上，代表它的实体处于另一个地方，这里的只是复制幻影。
“申请前往系统母体空间，通道已关闭。请使用正确方式打开。”系统提示道。
林棋冰想当然地戴上【来时路】手套，可系统又说道：“申请前往系统母体空间，通道已关闭。道具正确，身份错误，请使用实体开关打开。”
她顿了下，【来时路】是正确的，但眼前的虚拟光扳手却被取消通道权限了。
必须找到扳手的实体不算噩耗，忏悔之城就那几个能藏东西的地方，001街区、废墟、复制小区，还有最新发掘的神秘海。
可什么叫“身份错误”？
还有谁的身份能比她更正确吗？
林棋冰愣住了，她原身是系统的最高次级管理者，第一个数据实体，还手持Ive的全权限银卡。
竟然也不够身份打通通道？
思索间，林棋冰忽然听见手机响了一下，外卖app侧栏里，原本灰暗的待配送任务竟然亮了。
就是那个配送西部废墟飞船图纸的任务。
一条信息跳出来——
【任务奖励】：打开通道的门。
第349章
林棋冰愣了一下, 才发现这次配送任务的目的地变了，地点竟然在所谓的复制小区的住宅内。
“邪祟，这是怎么回事。”林棋冰眯起眼睛,她在app下方找到了一条特别提醒。
*备注：请骑手在处理好其他要紧事项后, 再行开始配送。
听上去好像有去无回一样。
邪祟谄媚地说：“我伟大的主人,冒险当然是充斥着各种概率的旅途。我个人建议呢,您去配送之前可以什么都不干，忏悔之城又不会崩塌……总要您操什么心？”
林棋冰想了下，说：“虽然不能露面, 但先回联军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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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军对生命洄环的反攻计划正在进行。
天空中出现了三架白鸽载具,虽然对密密麻麻的鲑鱼飞艇而言连个领头都算不上，但是其上搭载的却是最精英的主播和最要紧的道具。
迟一婉坐在为首的白鸽载具上,手持【天国十诫】，镜子冲正在攻坚黑塔的那艘飞艇照了一下，明光霎时慑住那邪恶鲑鱼的动作。
而她身后,主播们手中各自拿起一把无弦的弓，朝着飞艇作弹奏姿态。
在主播们周身背后，一支足有卡车粗细的巨型光箭虚影出现在空气中,它随着动作向后一顿,然后以不可抵挡之势朝前面飞跃贯彻而去。
鲑鱼飞艇们的眼睛霎时变红,带有尖牙的口中隐隐有激光束要发射出来，亟待击碎巨型光箭。
谁知正中迟一婉下怀，她手中的弓和其他人的颜色不一样，且拉满后没有放开, 那是用于操控巨箭方向的总弓。
只见迟一婉的弓一弹即松，巨型光箭瞬间裂解散花，化作漫天光雨,无数支威力霸道的小弓箭朝四面八方疾飞而去，如同一场穿透心肺的烟花，朝着所有占领空中的鲑鱼飞艇射去。
鲑鱼飞艇虽然邪异强劲，但坏在转向速度缓慢，与光箭和白鸽载具比起来简直是笨重的老古董，它们一个又一个被光箭击中，回敬的攻击却根本扫不到迟一婉等人的尾巴。
那些眼睛染血般的青橙色鲑鱼仿佛中了毒，群体性地失去平衡翻肚皮，还有的缓缓坠落而去。
“哦，就该这样！”迟一婉高兴地在通讯器中说。
她此刻彻底从白鸽载具上站起来，使其加速到最快，就如一道白色闪电席卷过天空，将还没“死透”的鲑鱼飞艇一一撞了下去。
“指挥部，空中战场已被占领。”迟一婉说：“现在是否向北进发，扩展驻地外领空区域？”
叶妙钧的声音传出来：“请在安全区内驻守巡逻，不要离开联军驻地范围，以免地面单位无法支援。”
迟一婉回答：“收到。”
而与此同时，地面的争夺战也打响了，一队钱默东为首的主播从传送门进入提灯人驻地，并直接破出最高办公室，向外突袭，与提灯人驻地南部来犯的生命洄环们扭缠在一起。
生命洄环们带了一架攻城车似的炮弩，正对准驻地中的黑塔拉动绞盘，钱默东眼神一沉，说：“必须赶紧解决那东西。”
但是谈何容易，攻城炮弩周围站满了高级静默者和污染体，他们就像一支丧尸和怪物组成的军团，浑身散发着不祥的气味，而且其中一名绿衣服静默者的手中还拿着个黑盒子，钱默东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浊水】。
“嗡————”
难以捕捉的脉冲波浪流过战场，钱默东肉眼可见自己的污染值往上跳了一点，比之t前迟一婉的五点要强很多，他抚了抚衣服下面的黑晶防护服，心中略有成算。
他轻巧地按下通讯按钮，说：“已到达指定地点，请潜伏小组做好准备，等待信号。”
指挥部负责这一块的李再说：“收到。”
钱默东缓缓拿出木尺十字架，冲弓弩护卫队中那部分戴着兜帽和遮面布的活人主播微微笑道：“让咱们来试一试吧。”
一连串金黄色流火被召唤出来，从天顶降落到战场，污染体和静默者本能地不喜欢这种带有神圣性质的光热体，那些扭曲的怪物躁动起来，发出低吼声。
带着兜帽的生命洄环们不再拘束污染体们，直接放松了它们的束缚，污染体一个接一个扑上来，其中一头形似表皮遍布疮孔的金钱豹的污染体高高跃起，正待击中钱默东头顶，却忽然被一大坨半透明的黄色史莱姆砸落，整个豹封印在黏糊糊的“琥珀”里，四爪和头尾失去着力点，任凭怎么挣扎都爬不出来。
赵德胜竟然从另一个方向站了出来，钱默东身后的下属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潜伏小组不是他们啊。”
的确不是，钱默东有些戒备地撤开两步，竟然在赵德胜出现的地方看见了一道高高大大的巨狼身影，起先大家以为那是另一头可怖的污染体，但钱默东的老下属很快认出来：“那不是刀青吗？”
“难道皮百里他们来支援咱们了？”
钱默东凝眼看过去，那地方的的确确只有赵德胜和刀青两个人，而巨狼发现了他的注视，发出很低沉的“汪呜”一声。
赵德胜的脸色有点奇怪，别别扭扭地说：“老钱啊，我俩路过，你又在这送死呢。”
钱默东的脸黑了两度，“要帮忙就后面去。对了，你主子呢？”
赵德胜鼻子被气歪了，反唇相讥，“你主子呢？”
现在忏悔之城没人不知道，林棋冰已经一整天没露面了，很可能死在了第三个标注地点。这种流言能传播很广，多亏了宣传大使血鳃的尽心尽力。
两人还待互相再刺几句，污染体和静默者们已经汹汹来犯，他们嘶叫着、挑衅着，拼命勾引钱默东他们往提灯人驻地外打。赵德胜牵着刀青，几次要趁对方落败追上去，却全都被钱默东拦住了。
又一团炙热的金色流火砸在赵德胜面前的地上，打断他的奔跑，赵德胜头皮都炸了，回头就骂：“不是，你有病啊！青子的毛儿都被你燎卷了，你以为他是泰迪呀！”
“别往前跑了。”钱默东淡淡，“停留在提灯人驻地上，你会活得更久一些。”
只要黑塔尚还矗立，提灯人驻地地底的黑晶藤蔓网存在着，静默提灯人和归化污染体们就能听本心的号令，而血鳃派来的静默者和污染体，竟然也会有被争夺控制权的危险。
所以生命洄环没有空中单位的协助，现在不敢踏上提灯人的驻地。
这是林棋冰给他们留下的东西。
徐怒和董珊很快赶到，钱默东微微一点头，赵德胜的态度则更显得恭敬，徐怒并不在意，“谢谢你们的支援。龙年去北边筑防了，这里咱们联手处理吧。”
徐先生的到来给众人打了一针强心剂，但对面生命洄环的活人也摘下了兜帽，让大家刚暖起来的心忽地变凉。
兜帽之下率先露出了底火的脸，她的脸还是平平而冷淡，但那种锐利的痕迹让众人无法忽视。
“天，那不是……啊，竟然变成A级主播了吗？”
“这身气势好可怕的……”
“这一战怎么办啊，活人可不怕黑晶烟雾的侵扰。”
底火直视像钱默东，毫无感情，后者蓦地笑了，右腮凹进一道酒窝，说：“你吃了【解药】？”
底火冷漠而昂然，“血鳃团长的恩赐。”
她向前踏了一步，身后竟然还有三名A级，都显然是【解药】造出来的。而钱默东这边也只有刚晋升的他自己、还差一丝丝的董珊，以及A级的徐怒本人罢了。
而四个A级主播，只是血鳃准备的活人部分而已，静默者和污染体中也不乏A级主播变成的。他是铁了心要吃下提灯人这块地方，在昨日派对和第二驻地的腹地夹角埋进一枚钉子。
“总指挥部，提灯人驻地申请支援。”钱默东对通讯器说，却发现全然没有了回音，他左右环视起来。
底火微微一笑，举起一只屏蔽器，“你在找它吗？”
怎么可能？驻地之间的通讯网络是沐朗亲自铺设的，不仅有主网络，还有备用信道。
底火很好心地解释了最后一句：“传奇级道具，百分百屏蔽作用，十分钟内你们的信号绝对静默，还是把遗言写在纸上吧……”
说完，她腰间抽出一柄圆月般的大型弯刀，身形急转如风，朝钱默东的位置闪过来。两道影子瞬间重合又分开，钱默东的战斗经验老辣，可底火锐意无匹，而后者又显然年轻于前者，她和钱默东竟然打了个六四开。
刀青长嚎着想要上去撕咬，却被赵德胜拉得连连后退，那三个要命的A级生命洄环围上来了！
血鳃派来的活人先锋队，显然是用于打破提灯人驻地防御、破坏黑晶结构的，于是他们发起了死亡冲锋，朝着地上倾倒解构之泉，以此判定黑晶网络的位置，而巨型弓弩再度对准了远处的黑晶塔。
钱默东向侧面一个滚翻，躲开底火凌厉一刀，但没躲过对方的脚，被重重一脚踹在肩上，又生生朝后方滚了半圈，爬起来才看见，他险些沾上刚被一奸笑的生命洄环洒下来的解构之泉。
想起路曼的死法，钱默东心有余悸。
底火在一旁冷面不语，又扬刀过来，过招擦肩的瞬间，钱默东听见她说：“你们的那个谁到底死没死。”
钱默东微微一摇头，“放心。”
又是一招，底火的弯刀直剜钱默东肩胛，钱默东用木尺十字架顶端“笃”地敲开，拉近距离，“保重安全。”
底火冷笑：“你才需要保重安全呢。”
说完，两人距离彻底拉开，钱默东的眼睛骤然颤动，底火身后的活人主播们久战不下，而静默者污染体竟然有了动作——他们戴上款式不同的特制面枷，掩护住七窍五官，如被控制的奴隶大军般跨越了驻地边缘，朝提灯人腹地压迫涌来……
钱默东当机立断，“拿黑晶喷雾头来。”
毛羊“啊”了一声，压低嗓音，“消耗太大了吧，咱们储量本来就不多，还得留给决战……”
钱默东对自己的手下重复：“拿来。”
手下转身奔跑离去。
董珊的态度更加冷静，“他们有面枷的话，使用黑晶烟雾的控制效率会严重降低，突破隔离层需要……我估计需要十多分钟。”
十多分钟的高强度烟尘消耗，足以用去他们的一小半库存，这着实是一场肉疼的血战。
黑晶喷头被连着管道接过来，钱默东让人将它们拿在手里，对准蠢蠢欲动的静默者和污染体们。下一秒，黑雾被释放。
他躲开底火的下一次攻击，手中十字架高指天空，乌云层落下无数团金色火焰，竟然在提灯人驻地边缘形成一道灼眼的火篱。
谁也没想到钱默东竟然选择围堵生命洄环们的后方，而非杀伤前方，他断了这些敌军的退路。
也是趁着这个机会，底火的弯刀擦过钱默东肋侧，衣服和皮肉瞬间被割开，他肋侧先豁开一张边缘平滑的小嘴，然后血液才流淌出来。这让偷偷看着底火的另一A级主播收回了目光。
“……”钱默东拿出医疗道具拍在伤口上，只是已顺着腰侧流淌至外踝的大量血液救不回来了，他的脸色白了几分。
黑雾还在喷吐，生命洄环三合一军队的攻势愈发狂躁，徐怒带人牢牢顶住，赵德胜和刀青化身成为战场刺客，东黏一下西撕一口，倒给生命洄环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若夫甘！”之前那个A级生命洄环主播忽然大叫一声，钱默东等人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人说话有口音，他说的是“任富贵”。
那个被称为任富贵的污染体是个头顶一双大黑眼睛、头壳仿佛带笑、具有无数只脚的粉红色多节甲壳生物，如同一只超大的大王具足虫。
只是任富贵的甲壳之间正在冒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其中蕴含的能量让人心惊肉跳，他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冲锋而去，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死活，所有攻击都被粉红色的肉甲壳弹开了。
任富贵正在朝黑塔奔去，那是控制所有提灯人静默者的枢纽，一旦被炸毁，就连徐先生都可能会朝不保夕。
董珊扬起那只机械右手，高高砸下去，能t将地面砸出大坑的力道，却只是在任富贵的背甲上弄出了一丁点小凹陷，并且很快回弹复原。任富贵体内溢出的火花愈发炸裂了。
正当那几个A级主播得意之际，他们的笑容戛然而止。
埋头死亡冲锋的任富贵身形忽然凝滞，而原本喷吐黑烟的喷头，此刻不要命地散发出浓郁的黑气，很快淹没整个街区，如有生命般往面枷里面钻。
钱默东先是一惊：“哪个不要命的开这种速率放烟？”不到五分钟就会清空库存的！
然后他的脸色忽然明亮起来，“啊！黑塔！”
黑晶塔也在喷吐烟尘，几乎笼罩了整个提灯人驻地，而黑雾之中有若干条交缠前行的黑色触腕，直击迟钝茫然的生命洄环们。简直让人心情一振，感觉未来充满希望。
待到黑烟散去时，所有生命洄环的静默者和污染体都已经在地上趴着了，他们的面枷被撕碎殆尽，眼眶和口鼻里堵着黑晶而看不清原本的器官，就像被黑煤封住五官的活尸和怪物标本，排着队站起来，一个接一个往黑塔的方向走去。
而仅剩的一部分敌军是活人主播，包括底火在内，都被黑晶触腕包围了，触腕先是推走了原来放出“任富贵”的那个A级主播，对方没反应过来就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然后被黑晶抽打得站不起来的是底火等人，他们尝试往外跑，钱默东忽然抓住底火的肩膀，在她身后低声说：“被俘吧，别回去了。”
底火沉默两秒后，倏然挣开钱默东的手，原地放了个明显是血鳃给的烟花炸弹，火光散去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黑色烟幕逐渐消失，天上地下却没有那个应该出现的人，钱默东找了两圈，疲惫地一挥手，冲到处嗅闻的刀青说：“回来吧，没用。走了。”
林棋冰肯定是回来过，因为负责管理黑晶碎屑储料的主播来报告，说原本空掉的储料舱全都填满了，足够他们再在一十八个决赛剧本里打十八轮生命洄环。
而且黑晶塔变得更加牢固，包括第二驻地在内的联军各个地点，都增添了黑塔和地下黑晶管道网络，让原本摇摇欲坠的联军地盘几乎稳固得如同铁桶。
钱默东沉默着给此次俘获的静默者和污染体编号，徐怒在一边辨认，里面有一些面熟的，黑方白方都有，他挑了危险性不大的释放出来，剩下的押入黑棺沉睡。
回到第二驻地已经是月明星稀，钱默东进入指挥部，一进去就看见侯志在抹眼睛，他撇了撇嘴，“年轻人眼泪不少。”
结果再往里走，刚回来的迟一婉也在抹眼睛，这可是个稀奇事。沐朗一言不发地站在林棋冰的休息室里，目光落在十七送来的匣子上。
那里原本装了蘑菇岭核心，林棋冰的确回来过，她应该把它拿走，并按规则留下中期道具【来时路】。
但林棋冰没有。
现在匣子里的物品不是一个也不是零个，而是两个。
蘑菇岭核心和焰君核心被整齐地放在匣子里，一点都没动，中期道具则完完全全不见踪影。
“林姐肯定回来过一趟。”侯志的声音非常湿润，“但她没交换任何东西。就是把焰君核心也送回来了。”
有生无死和有死无生，这两者结合才能解除林棋冰的死亡危机，她竟然……放弃了？
为什么？
钱默东找了把椅子坐下，肋侧还隐隐地疼，他努力将思绪链接在一起。
Ive曾经说：如果林棋冰不愿去办某件事，她去也可以，只是成功率低一些。
听说血色鱼鳃捅林棋冰一剑的【永不缺席的审判】原来是Rum给血鳃的。这个名字很有趣。
蓝莲花和Ive都曾隐晦地表示过，让林棋冰放弃决赛剧本，但钱默东隐隐感觉到，前两者说的放弃可能不是一个程度，也不是一个意思。
钱默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是忽然，他们身后走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好像凭空从卫生间里出现的那样。
是林棋冰，她的表情还是那么淡漠，身穿一件冲锋衣，只是全身的气息有些怪异，让同伴们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姐？”侯志惊喜又疑惑，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林棋冰转头冲他笑了下，说：“没事啊。”语气好像比之前更平板了一些。
“你一定是先把两个核心放在匣子里，等Ive来了，你把【来时路】给她，然后你才放心用两个核心，是吧？”侯志希冀地看着她。
林棋冰沉默微笑不语。
正在众人欢欣之际，沐朗“噌”地一下走出来，绕着林棋冰走一圈，眼中浮动着冰凉的情绪，但他实在没办法地这张脸发脾气，只是略带虚弱地说：“这不是冰淇淋。”
林棋冰跟着点点头，“对，我不是。”
“你俩唱什么双簧呢。”迟一婉忍耐不住问。
林棋冰重新抬起头，微笑：“我是林棋冰在决赛篇章1 【焚-高】中获得的道具奖励。”
侯志忽然想起来：“啊，那块颜料泥！能捏成随便什么人的样子！”
“没错。”“林棋冰”淡漠解释道：“我回来是为了代替她。”
“代替？”众人很不喜欢这个词。
“林棋冰”的神色和原来的林棋冰一模一样，“大战在即，主帅缺位会扰乱军心。”
侯志再也按捺不住了，大声道：“那真正的林姐去哪了呢？”
“林棋冰”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主播。你最好注意言辞，现在是直播时间。”
迟一婉叹气，问：“那么她为什么将两种核心放回来？她不要命了吗？”
“这问题你应该问他。”“林棋冰”看了眼沐朗，然后露出一个众人不太熟悉、但已觉得可恶的笑容。
她微笑道：“不过我也能回答你，是的，她不要了。”
第350章
十五分钟前。
林棋冰将【焚-高】中得到的道具复制后成自己的样子,就将她放回忏悔之城，作为自己在联军指挥部中行走。
她原地等了一会，未免再撞上其他管理者, 直接开门准备离开中控空间, 比较方便的是, 中控空间可以直连复制小区住宅内部, 让她的配送变得容易。
林棋冰这么想着，却发现通往中控系统的通道不见了，中控空间的所有出入口都处于封闭状态,她身后忽然浮现出一道身影,从个名叫“数据处理特别回路”的窄门钻出来的。
清虫大师是个短发带毛刺的女生，极为细瘦,长长的脖颈从银灰色T恤中支出来，上面还戴着条黑金色的短项链，她冷冷看向林棋冰, “又是你。”
“大师，好久不见了。”林棋冰发现自己最近常说这句话。
清虫大师缓步走到林棋冰身边，她的脚步很轻,像一头踮着走路的猫,也像猫一般回头嗅闻林棋冰, “你变弱了一点点。我当时到处找，但找不到你。”
林棋冰摊开手：“我现在回来了，帮我把门打开，好吗？”
空气中的几道门都被封了,封条是个巨大的血红色禁止标识，写着：清虫杀毒时间。
清虫大师在林棋冰侧前方站好，在林棋冰转步想要正对她的时候,皱脸龇牙发出“咝咝”一声威胁，林棋冰不得不像被猫恐吓的老鼠，乖乖站好。
“你当时就是这个表情。”清虫大师冷漠指出：“你拯救那个bug的时候。我要彻底消灭他，你不肯。”
林棋冰轻声诱哄：“我以为你想要练手的玩具……”
“False是挺好用的，我一天能研制出一百种杀他99%的办法。”清虫大师被转移了注意力，又转瞬拉回来，“不过，如果你想从这回到复制小区，没门！”
林棋冰不明白为什么，但清虫大师走到她身边，蓦地柔软地蹲身，先用耳朵蹭过林棋冰的胳膊，又一秒偏脸用尖牙咬了口林棋冰的手腕，这才保持原地姿势，抬脸笑了下，“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吧，记录交给我清，亲爱的丧家之犬。”
林棋冰捂住多了个血洞的手腕，邪祟黑晶从伤口蠕动出来，修补止血，清虫大师眼不错珠地盯着它看，如果她有白色的猫胡子，简直要抖起来了。
“这东西可真有趣。”清虫大师梦幻地说：“要是我能有一个，我肯定第一时间利落地杀掉它。”
邪祟在林棋冰耳朵里尖叫出声。
“行吧。”林棋冰有点搞明白了，清虫大师算是比较中立的，或者说，她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喜欢看任何乐子，包括RIF和系统母体本身的，“那我走了。”
她转身离去，因为邪t祟已经害怕得受不了了，系统中的“清虫”往往是这样的：不光看谁是真的病毒bug，比如沐朗这种；还取决于清虫大师认为谁是虫，她想清谁就清谁，属于团体中的大霸王。
背后，突然传来清虫大师的声音：“对了。”
林棋冰顿住脚步。
清虫大师缓缓说：“别去那个地方。”
林棋冰敢保证，这是她最近第三次听见类似的话，不禁问道：“哪个地方？”
清虫大师左右看了眼，微笑说：“我一点都不心疼你，所以我可以明说。你在找死。如果真的要找死，我希望这个过程尽量快，达到你的小目的。”
林棋冰问：“你能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清虫大师轻佻又谨慎地说：“我没法更明白了，你这个笨蛋。不过最多提醒你一句，不要信任系统提供的任何事物。不要，相信，系统。不要，相信……”
她开始令人不安地重复一句话，而林棋冰加速离开了，清虫大师总是让人觉得怪怪的。
唯一的出口还是监管委员会，林棋冰的010级权限还在，她径直迈出门，转向001街区，【夜行】和【来时路】的效果在林棋冰触碰到外界空气的第一时间就再次出现。
到001街区用了八分钟，林棋冰中途转向一次提灯人驻地，迟迟帮钱默东解决了眼前的麻烦，邪祟说：“哦，再这么消耗下去，污染值会高到没眼看的。”
林棋冰冷笑一声：“已经100了，难道还能再涨不成？这是他们数值设计的无能，完全错估了我的极限……”
她还没说完，状态面版的100污染值变成了101 。
“不是吧？”林棋冰捂住脸，闪身进了001街区，忏悔之城在背后渐渐隐去。
邪祟开始像个活人似的问：“你不回去看看F了吗？还有哥特女、小眼睛男、巫婆、疯子、大姐姐、秘书男、和两个老头子？”
林棋冰听它报菜名，忽然有了兴致，她发现邪祟也有自己的“人格”，问：“这些数据实体里你最喜欢谁？”
邪祟毫不犹豫：“焦糖！”
它高兴起来，“我喜欢他的假脑袋，还有那双大眼睛，做饭时的表层涂装会随着温变而发软，这简直太完美了！”
而焦糖只不过是主城区上千个机械人偶中，最平平无奇的那一种。
好吧，就知道是这样，一个非人类永远对另一个非人类有着深深的好感，这已经是验证过的事情。
看着邪祟举起一条触腕，上面凝聚出焦糖的头壳的样子，但是黑色的。那双少年的大眼睛的确很空灵——在林棋冰看来是空洞——但看到这张可爱的脸时，她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就好像焦糖还会端着茶和面包走过来，说：“使用者100327 ，请你休息一会吧。”似的。
林棋冰闭了闭眼睛。
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了一切，忏悔之城里的每个存在都无法挽救，那么，就让邪祟用黑晶把每个人的样子凝聚出来吧，让黑色的所有人重新“活”过来，忏悔之城变成一座死城……
那里面最先包括的，是她自己的样子……
林棋冰甩掉这些想法，再度从001街区进入，正准备转进建筑走通道时，耳边忽然传来冷漠女声的提醒：“骑手请注意，您正在偏移配送路线，请回归正常！”
她惊了下，外卖app已经许久没有提供过正常路线了，现在竟然真的有道蓝绿线曲折地画在屏幕上。
一端连着她，另一端攀登到另一图层，进入一处复杂的建筑结构图里。
林棋冰看了好几眼才看明白，那个建筑结构图很像是复制小区里的住宅楼，而且那条线是从楼外进楼道，从楼道进入户门的。再往前捋，图层连接的中端恰好和一处下水井吻合。
这该怎么走？
林棋冰走向001街区的井盖，顺着来到001井盖下面，按照老方法来到复制小区。
被传送到另一地表的瞬间，林棋冰当即扑倒在绿化树下，因为这里的阳光太明亮了。
一轮硕大无匹的太阳在地平线后抬起脸，这东西马上就会苏醒，现在已经具备了相当的意识。
林棋冰向前跑，随便找了栋楼遮掩身形，但阳光无处不在。
炙热，干渴，好像即将被烤死的蚂蚁，林棋冰勉强看着外卖app的配送路线图，现在手机屏幕被阳光晒得很暗淡，她向前跑去，直跑到复制楼房的反面，可反面也是窗户。
它们没有单元门。
林棋冰一下子明白了，戴上银色的【来时路】手套，手触摸到复制楼房的瞬间，那上面涟漪般泛起一层层光，而后，正常的单元门排列景象出现了。
那些原本空洞的窗户后面，竟然隐隐开始有人影走都，原本复制模型般的楼房在此刻显得非常真实，砖上有磕碰角和裂纹，楼顶支出细矮的野草，玻璃也暗暗的，好像一下子有人住了。
林棋冰按照冷漠女声的命令，拉开单元门上楼，在二楼停下，站在右手边门前。
“呼……呼……呼……”她能听见自己喘气的声音。
西部废墟的地图被重新拿在手里，林棋冰简单翻过，发现它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不仅有飞船图纸，还有忏悔之城的地图……
冷漠女声催促道：“已到达指定地点，请骑手立刻配送！请骑手立刻配送！”
林棋冰只觉得心摇神眩，一份陈旧的、不属于她的记忆倏然被抽调上来，渐渐与眼前场景融为一体。
#
二十年前。
A在老城区住，这是毫无疑问的，她是新世纪新时代的程序员，这个工作在当时算是很新奇，尤其对大众来说。
所以A原本不叫A，她的名字早已失落在时间的断线中，不过A还存在的时候，邻居们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个职业古怪、经常闷在家里鼓捣电脑的女人。
那个年头没有发达的外卖行业，但人们会和附近熟识的馆子留电话，叫菜叫饭一个电话打过去，就会有伙计送来并收取现金。
A记得不太清楚了，她那天叫的可能是清汤牛肉面，也可能是麻辣鸡丝凉面。
她喜欢在厕所使用电脑，穿着裤子坐在马桶盖子上，因为这里最安静，时常有键盘噼啪声和蓝光溢出厕所门。
而后来的复制小区建立之后，厕室为户也承袭了这样的习惯，在卫生间办公，原因无他，厕室为户和RIF一样，都只是系统母体的再建模版本。
那天A取了鸡丝凉面后，继续对着电脑掰一次性筷子，她犹豫了一下，选择抱着电脑在客厅吃。门外没有任何事发生，但电脑忽然浮出一条神秘邮件。
“如果地球将在一百年后毁灭，你能做什么？”
A惊了下，那时的网络邮件诈骗和外卖一样不发达，她以为是被人开了玩笑，或者某个小说作者的投稿发错了邮箱，带着下饭的心情， A点开邮箱附件，解压出一个巨大的文件夹，几乎将她专业级别的笔记本电脑搞得宕机。
那里面是一段段视频，还有海量的图片文件，细致描摹了一个奇妙的新世界，手机是触摸的，游戏可以在头盔和眼镜里打，在时间标注的末端，竟然出现了全息光脑似的空中随身屏幕。
还有那种种的日新月异，悬浮在半空中的高厦，以及公元两千年人类难以想象的科幻世界。全都终结在滚滚浓烟中，核闪般的光芒，灰与红的交织，热度几乎冲破屏幕，涌到全球化“新”世界的A脸上。
最关键的是，这一切不是从冒烟的笔记本电脑上看到的，而是一股脑全被塞进A的思维里，她好像真的旁观了这种种人类蓬勃向上的挥霍，还有一切倾颓于毁灭的终局。
是电影吧？可A从没见过这么高的帧率，那些在外国大片里也未曾见识过的人的残肢和奔逃的惨状，世界上有这么高明的特效吗？
不会……是真的吧？
“根据观测，由于人类的罪孽集中爆发，你们当中恶的总和已经远多于善的总和，所以人类称霸的地球将在一百年后毁灭。”
“如果能改变这一切，你，愿意成为壮烈的先蹈者吗？”
A不热爱看科幻类作品，但她忽然有个想法，或许这个恶作剧来自高维文明，但很久以后，当A成为所谓的“高维”本身后，她才明白，那只不过是宇宙中一段破碎的字节数据，如蠕虫一样孳生，最后生成一个巨大的虫巢，名为忏悔之城。
“我能做什么呢？”她打字回复。
对面竟然很快给了回音，说：“嗯……或许我t们能展示，向所有智慧文明展示，如果一个群体中的罪恶浓度过大，会导致何种可怕的结果。”
“你，愿意成为这种展示的幕后操控者吗？”
“我想，我可以？”不过是个游戏嘛。
A没法再回答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坍缩，然后无声爆裂分解，但思维意识仍然完整。她好像在瞬间远离这栋老楼房，但又好像在朝它不可知的深处坠落。
在千禧年后的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 A骤然消失在家中，她离开这里的刹那，看着窗外的绿化树和步行道，一颗粉红色的荔枝糖掉在地上，小孩子跑过去……
那时正值盛夏，但不知为何，A看见了遥远的一场雪，原来是屋里的电视没关，正在重播一次曾经发生过的春节中的事件，白雪灰泥，灰扑扑的行人，还有自行车后面夹带的红色鞭炮和灯笼……
最后的身为人类的A的思维如此想道：原来快过年了啊。
后来厕室为户和众多管理者都居住在复制小区中，也保留了承袭自母体的在卫生间内办公的习惯，虽然那时母体已经不算任何意义上的“人”了。
而是祂。
其中也包括Rum。
R重复这个习惯，以至于在空间内留下幻影，复制小区是一个无限循环的空间，每个居住其中的人都重复扮演母体。
于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办公一天中，Rum的房门被敲响了。
她放下手中的笔记本电脑，前去开门。
“咚咚咚。”
而在不同时间线的同一空间交叠处，第一次来到复制小区的林棋冰正挂在窗外往里看，她被赶来的十七拽了一下，忽然听见了空荡屋内传来的敲门声。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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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拿着那卷图纸，等得有些无聊，她不知道来开门的究竟会是谁。重新穿上身的黄色冲锋衣让她有些幻视那个雨夜，来开门的不会是那个变态老师吧？
下一秒，屋子里难以辨明的键盘敲击声停止了，门从里面被打开。
血液骤然冰冷，林棋冰感觉自身污染区域在扩展，冷漠女声不断说道：“客户正在接近，请移□□送物品。”
林棋冰愣愣地将图纸递了出去。
对面是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银灰色连体衣和明黄色冲锋衣相对而立，门框是一面不太诚实的镜子。
她终于知道曾经藏在复制小区住宅卫生间里的是什么人。
以及为什么曾经在窥破秘密的边缘，她感到剧烈的恐慌，现在这种恐慌越过整个忏悔之城的历史，击中了她。
……
Rum皱着眉，打开门，门外却是空的，但她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于是探头出去。
一卷图纸掉在地上，朝她的方向滚动过来。
图纸很熟悉，是Rum亲手绘制过的样子，只是残破到让人感到不妙。
对面应该是有人的，可偏偏就是看不见， Rum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她心中警铃大作，但被某种潜意识驱使着，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从系统那偷来，本来为了用于即将开启的飞船计划，但身为次级管理者的RIF竟无人能使用它，权限等级不对。经过R的调查，那样东西只能被两种人使用。
一是系统母体本身，二是真正的人类主播，但必须具备特殊的数据实体类型。
于是只能搁置，搁置，继续搁置。
Rum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或许这样东西不属于自己，她应该放弃它，并交给门外那个神秘的存在。
某种飞船计划失败的预感搔动Rum的心，她有了另一个灵感。
倘若失败……
倘若一去不回……
她全都明白了，假如尽力尝试后，费尽力气制造的飞船仍无法关闭系统母体，她明白该将摧毁忏悔之城的事业托付给谁……
原来图纸本身没有任何含义，它只是一份投名状，一个信号，一声招呼。
——你好，我来了。
Rum最终将那样东西放在门外，然后，她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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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的怀里多了一只盒子，完全密闭、一丝缝隙都没有的金属盒子，现在不是打开它的时机。
楼道外已经是金光照耀，太阳即将彻底凌空，林棋冰拿出Ive的权限卡，系统声音忽然响起——
“管理者权限即将取消！警告！管理者权限即将取消！”
Ive被系统除名了，卡上闪烁倒计时，9、8、7、6……
母体醒了，祂已经知晓一切。
林棋冰利用最后的机会，用Ive的卡片离开了复制小区，直接回到忏悔之城。
在看到忏悔之塔的那一秒，卡片在林棋冰手中化为虚无。
现在是退无可退的绝境，只剩她，也只能是她。
远远眺望过联军的驻地，林棋冰瞬移出现在主城区和棚屋区的交界处，生命洄环和联军的决战还在继续，黑晶烟雾滚滚，主播们的道具光芒不断闪烁。
在极为遥远的位置，沐朗正在率领联军作战，血鳃的大军正临城下，为首的即是血鳃本人。
黑红色的【阴阳纸鸢】掠过战场侧翼，【梦魇手鼓】频频铃响，下水道里传来栀子把污染体砸在河里的声音，还有阐鸢的火光不断冲出井盖。
“哈哈哈哈哈哈！”血鳃踏在盘旋的蛇骨钢鞭上，俯视着沐朗等人，“你们以为弄个假货在指挥部，就能骗过我？”
【浊水】脉冲不断席卷，但每个联军主播身上都有一套黑晶铠甲，这是林棋冰最后能留给他们的东西。
沐朗抬起头，太阳花在眼周若隐若现，他狰狞微笑：“假货？你猜我们身上的黑晶是怎么来的？别骗自己了吧。”
血鳃的脸僵了僵，回头看去，蓝莲花驻地的白袍和蓝衣人们二十分钟前就出发来支援生命洄环了，可是现在还没到，他翻了个白眼，“和蓝莲花一样首鼠两端的家伙。”
忏悔之城四处起火，一轮比以往都要灼眼的太阳当空而照，似是要将所有混乱净化。
林棋冰收回目光，她没有时间了。
再给系统母体五分钟，祂就会插手决赛剧本，彻底改变战局。
林棋冰拿出那只盒子，冷漠女声和系统的声音同时在她耳边响起。
系统：“主播【林棋冰】请注意，你赢得决赛冠军的几率极大，希望就在眼前，请谨慎操作，避免违规受罚！”
冷漠女声则说：“前进！骑手！前进！”
林棋冰望向焚尽一切的赫赫烈阳，在烈阳背后，霹雳声滚滚涌来，这是白日时分的惊雷，也是系统母体空间的传出的伟力。
如果能侵入那里，伟力将由她所用。林棋冰一步步走向神秘海，打开那只盒子。
站在无尽的潮汐边缘时，林棋冰心中略微苦涩，她在心里问：“邪祟，你准备好了吗？”
邪祟小声回答：“随时随地！”
那只盒子被彻底打开了。
里面躺着一只人脸大小的面具，白色，嘴角诡异翘起，熟悉得如同梦魇。
林棋冰捂了下空荡的胸腔，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只面具，说：“解锁右眼数据空间。”
“召唤物品【林棋冰的心脏】。”
“召唤物品【拼图海盗船】。”
胸腔内无形的利剑开始震动，锐痛传来，右眼空间被邪祟解锁，一艘庞大的灰船浮动在海面上，逐渐被黑晶包裹，成为一艘可怖的黑色巨船。
林棋冰的身体凉透了，每一寸皮肤都变成死白色，她将狂欢面具扣在了脸上。
在右眼解锁的瞬间，【永不缺席的审判】自胸腔抽出，自动刺向预设的目标——心脏。
林棋冰的双脚自动落在黑船上，她再抬起头时，由于右眼空间被无形长剑刺穿，白色面具的右眼窟窿内好像涌起一汪暗泉。
一滴红宝石般的血泪缓缓滑落。
面具的嘴角仍是上翘的，万分诡异和苦涩。
“请注意，最高次级管理者Rum正在崩解……”
“数据实体确认消失，历史数据已彻底删除……”
“系统超权限体正在生成，状态为：不可逆。”
与此同时，忏悔之城的天黑了。没有乌云，也没有着墨般的晕染，天穹以超自然的速度化为漆黑。刚刚还狂战喧嚣的忏悔之城，骤然安静窒息。
所有人都停止了挥动武器。
迟一婉悄悄拽了下身边跌出来的Ive，后者已经和普通主播没有任何区别了，连等级都是最可怜的E级，但Ive的表情非哭非笑，她到底当了幸运的那个。
迟一婉问：“什么叫超权限体？”
“破，破解系统母体只有一种办法……”Ive虚弱地说：“那就是找到、取代和成为母体，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选择自我终结……”Itve双眼无神地说：“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看了半晌远处战斗的沐朗，倏然在迟一婉肩膀埋下头。
“嗖——啪！”
黑船自动发射出一颗烟花弹，夜幕之上，那枚所有主播都熟悉的白色面具再度浮现，双眼空洞，右眼垂下一滴血泪，嘴角诡异上翘。
下面的丝带条幅显现出四个字：狂欢时刻。
四周的装饰物不再是剧本元素，而是忏悔之城存在和曾存在的所有符号。
榴莲、白鸽、鲑鱼、灯笼、鸢尾、银针、蓝莲、红花……
它们附着在面具周围，伴随着这张孤独而泣血的假面，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林棋冰以第二视角俯瞰大地，她带来的夜幕成为隔绝太阳和忏悔之城的唯一屏障。而她的真身已经随黑船驶入神秘海。
时至此刻，最后被解锁的记忆终于明晰。而所有怨念都已消解，她没有被骗的愤怒感，只有深深的无奈。
Rum算计得真狠啊。
从一开始那个雨夜，大学生林棋冰误入忏悔之城，灵机一动取得邪祟，就是种种深谋远虑后的必要环节。
就连给血鳃的那把【永不缺席的审判】，甚至血鳃和蓝莲花本人在忏悔之城的行为，都是计算中的一部分。
但被算得最惨的还是林棋冰，她走的，完全是Rum和她共谋的道路。
也是她给自己铺设完好的……
必死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