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现在有两件事。
第一, 路曼掌握了林棋冰等人的位置,但她没有找过来。
第二,路曼应该没把这件事告诉血色鱼鳃, 因为血鳃也没找过来。
“生命洄环队内存在一个具有易容能力的人, 也可能是道具, 完全隔离在我方和互助者的视线之外。”林棋冰对同伴们说道。
沐朗微微点头, “我明白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遇到的所有主播, 都不一定是原来那个人。”
他们这次带来的医疗道具, 有半数都堆在了刀青和赵德胜身上,两人别别扭扭的, 不知道是尚不信任林棋冰,还是为刚刚的攻击行为而感到羞愧。
“等等。”队伍正要出发,迟一婉冷然睨向那一人一狼, “怎么确定,他俩就是真正的刀青赵德胜?”
赵德胜气得几乎跳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 没有他的话, 昨日派对一队根本推理不出复制人的事, 现在倒怀疑到他头上了?真是岂有此理!
刀青试图往林棋冰那边蹭蹭,被侯志笑眯眯拦住,刀青耷拉着耳朵,“只有赵哥才能控制我的魔狼状态,别人用不了那条锁链。我们两个是互相确定具有唯一性的。”
胡九万慢吞吞看了他俩一眼,“哦,那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刀青的表情一下子可怜极了, 又不敢回嘴,憋笑声在昨日派对队内响起,老舅也学会阴阳别人了。
“走了。”沐朗挥挥手,跟上最前方林棋冰的脚步。
“路曼这个追踪器,能反向定位吗?”林棋冰低声问。
“应该可以,但需要时间。”沐朗拿出一台微型电脑,将追踪器连接上去,“但我得先把追踪器的原始信号掐断。”
一行人离开教堂附近,沐朗专注于敲键盘,林棋冰召来侯志,后者拿出教堂里找到的东西,是一本塑封的姓名卡,每一张的背景都印着圣殿和白云之类的东西。
侯志翻到一页,“这是他们教友开会的名单,应该和平时集会以及物品捐赠有关。”
那一页的名字是严宾,侯志小声说:“这本名录上就他带个宾字。”
好就好在,严宾的名卡里有出生年份,还有家庭住址,这位老人有六十多岁了,住在翠平南路家园小区十二栋,没有具体楼层,但有个座机电话号。
胡九万对路牌记忆最灵清,他稍微一想,立马报道:“翠平南路没听过,但是翠平北路咱们途径过一次,在城西公园的另一边,往摸鱼大王家方向去的中途。”
按照地图推算,翠平南路距离他们如今的位置很近,林棋冰挑了下眉,那不就是教堂侧面老小区附近吗。
一摸过去,果然找到了翠屏南路,不过那老小区比林棋冰想象的更大,是一连串绵延融合的居民楼,楼体陈旧程度各有不同,水泥灰色的巷子和围墙交错相接。
他们在这片老楼聚集地找了一圈,终于在另一端看见了家园小区的门牌,很简陋,只有一只在两栋临街老楼间架着的吊脚匾,也旧旧的。
家园小区十二栋也很好找,在一片荒芜绿化带和电线杆、垃圾桶的包围中,边角位置,楼下是一大堆生了锈的旧自行车。
林棋冰望向这栋楼灰蒙蒙的玻璃,只见其中住宅的装修都十分灰旧,有很多年头。
“这怎么找啊?”侯志挠了挠头,“一共六层楼四个单元,加起来至少几十户啊。”
旁边的路灯明明灭灭,灯芯抽搐,像是年久失修坏了,林棋冰看过去,“夜间溺都是通电的,它的电路没有受到溺水影响。”
同伴们还没明白,她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屋内的家用电器很可能没有失灵,包括座机电话。”
严宾的教友名卡留着个座机电话,众人眼睛一亮,侯志拍拍刀青,“老弟, t你变成狼的时候,听力应该挺好的吧?”
刀青梗了下脖子,“那当然,不过,我们为什么不去找路姐呢?团长她回到教堂里看不见我俩,会着急的。”
“傻啊你。”侯志学赵德胜打了下他的后脑勺,他发现这样真的很顺手,只是刀青怒目而视,侯志强按住他,笑嘻嘻道:“你留在那,万一被血鳃逮住了,你们团长说不准才是真的被拖累了。”
胡九万帮腔,“对啊,而且哪还有教堂啊,教堂不让你俩拆了吗。”
“找到要找的东西,我就把你俩送还给路曼,绝不多留你们。”
林棋冰冷着一双眼睛,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刀青听了这话全身一激灵,动了动嘴,又蔫下去垂着头任凭处置了。
赵德胜呵呵一笑:“谢谢,谢谢啊。”
林棋冰将众人留在自行车棚后面,自己跑了一趟居民楼,回来时带了部按键老年手机,是从随便一户人家里找到的。
手机还能开机,只是电量很低,按出严宾的座机号码后,迟一婉忽然环顾四周,警惕问了句,“这里怎么没人啊?僵尸市民一个都没有。”
胡九万解释道:“这种老小区一般住的都是老年人,睡觉早,没有也正常。”
通话键按下,刀青戴上项圈变成狼头,一阵窸窣过后,他的耳朵尖抖了抖,幽光光的眼睛盯住一处窗户,狼嘴里传来人声:“那里有座机铃声响。”
那是二单元四楼的一扇窗户,林棋冰记住那个位置,正要挂断电话,忽然,电话被另一端接起来了。
“喂……”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如同砂纸磨刀,带着空洞的回响。
既像是带着睡意的老年人,又像是从地狱中复苏的鬼魂。
林棋冰“啪”地一下挂断电话,众人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他们忘了一件事,严宾家是有“人”的!
那个“人”现在被他们惊醒了。
“快关机。”林棋冰死死按住红色电话键,在关机动画弹出的前一秒,那个座机号竟把电话打回来了,不过下一刻,手机黑屏,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侯志缓缓吐气,正要换个姿势,却被林棋冰一把拽下来,脸几乎贴在泥地里。
林棋冰投去一个眼神,轻轻摇头,几人牢牢将自己藏在车棚后面,以一个隐蔽的角度向上望去。
二单元四楼,属于严宾家的那扇窗户后,一道黑影不知何时趴在了后面,隐隐可见苍白虚幻的人脸,以及其下的尸骨内核。
那张人脸紧贴在玻璃后,目光向下搜寻,好像要透过夜色,找到打扰他安宁的凶手。
“靠,他怎么知道咱们在外面。”
“不一定是知道,很多老年人睡不着觉,都会站在窗边望一会。”
主播们不敢大声出气,静在那等了两分钟,四楼人脸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林棋冰站起身,带着队伍迅速站到楼根下,“现在进去,保持安静,否则一整栋楼的老年僵尸市民都会被吵醒。”
“那严宾怎么办?”赵德胜问道。
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老年人半夜出门呢?还是在不惊扰邻居的情况下。
众人想了半天也没找到答案,还是侯志一咬牙,“咱们又不是对付不了僵尸市民,直接制住他,让他安安静静的就可以了。”
也只能这样,林棋冰没有带队上楼,而是从外墙向上爬去,幸亏这栋楼毗邻角落,他们选了靠近小片荒地的那一面,避开其他楼栋的视线,很快向上爬去。
窗户无声无息地被黑色触须打开,他们鱼贯而入,落地的卧室却是空的,再往前走,主播们被吓了一大跳。
严宾没在床上,也没睡觉,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头直板板地坐在老沙发上,眼睛睁着,凝视着黑暗中的一点。
他在看什么?午夜发呆吗。
林棋冰打了个手势,同伴们一拥而上,用黑色麻袋套住这位明显有心事的严老先生,侯志负责看守,其他人在房间里搜寻起来。
这套住宅的面积不大,只有五六十平,桌椅板凳都是旧旧的木头,铁钉被岁月磨出柔润的色泽。
两室一厅的格局,大点的是卧室,小点的则摆着书桌,看上去像废弃的电脑桌,电脑已经被拆走了,可能是严宾老人的某个后辈曾经的生活痕迹。
出于老年人精打细算的个性,电脑桌被充分利用起来,放着一些陶瓷摆件,地摊风格的海螺工艺品,还有一只玻璃水培缸,里面的植物已经化为淤泥,残枝纹理像是吊兰。
除此之外,还有书,都是些上世纪的老书,工厂运行安全手册,还有某某工厂中学的语文书,剩下的则是简易版的四大名著之类的,书虽然旧,但大多边页完整挺直,没有被看过太多次的样子。
“他应该是国营灯具厂的职工。”胡九万翻了翻,他对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迟一婉想起来,“那么严宾老先生在广场写的那个便利贴,就是很多道路不知哪个正确的那一张,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九万从电脑桌下拖出一只老式行李箱,拍了拍上面的灰土,打开锁扣,里面塞得很满,有枣泥色的毛线围巾,一套显然是上世纪风格的男式西装,小孩子穿的手织虎头鞋,还有印着XX车间字样的工作服。
这是一只装满了岁月和回忆的箱子。
“他应该结过婚,有过孩子。”胡九万从西装兜里摸出一只塑料丝带胸花,那双虎头鞋配套的婴儿帽也被翻出来了,棉布内衬绣了个名字,大概是严宾的儿子。
迟一婉跟着在杂物堆里扒拉,她扯出一只老式邮差似的帆布书包,表面用油漆墨水刷了字:“干部进修学校。”
严宾的笔记也被林棋冰找到,快速翻过半本,严宾老先生其实不爱写笔记,每一篇都隔着几天半个月,而且每页只有短短三四行。
“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从灯具厂附属的工人学校毕业,那应该是一种三年制的学校。”
“当时他面临三种选择。去医疗学校进修,回来后到灯具厂的卫生所做值班大夫。或者进厂当中级工人。再或者是留校当老师。”
迟一婉挑了下眉,“无论是当大夫还是老师,以后的社会地位都很高吧?但……”
但电脑桌上的书籍显示,年轻的严宾选了第二种。
胡九万笑了笑,“那个时代可不是这回事,工人是光荣的代名词,而且稳定,国营厂会给在编工人很多保障,甚至承诺终身,覆盖一家老小。”
林棋冰眼皮都没抬一下,向后翻了几页,“他在这个时期结婚了,而且由于工作出色,成为了车间的小组长,非常受到尊敬。”
“第二次分叉道在上世纪的最后二十年——也就是严宾三十岁出头的时候,国营灯具厂的效益逐年下降,欠了厂长私人很多钱。”
“就在这个节点,严宾接到了来自南方大都市的电话,是他曾经的一位同窗,邀请他南下一同承包进口灯具部件的生意,开办灯具组装小工厂,同窗包了块地,但是剩下的需要贷款和借钱,还要内外跑动关系,很大一笔。”
沐朗揉了揉额头,“参考现实中的历史,当年下海做生意的人都发家了。而且严宾老先生专业对口啊。”
林棋冰摇摇头,“在严宾的角度,那是一个极具风险的不可考的选择,投机成分太大。而且那时他的妻子怀孕六个月,新生儿即将到来。他没去。”
“否决掉同学的提议,严宾还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拿一笔还算丰厚的清偿金,离开国营厂自谋生路。要么留在效益滑坡的国营厂中,厂领导许诺他车间主任的位子。”
毫无疑问,严宾仍然选了第二种。
胡九万苦笑,“这也不能怪他,铁饭碗在任何时代都是人人抢的。而且当年有一句话:天塌地塌,国营厂的饭碗都不塌。那是背景是保障啊。”
“是的。”林棋冰点点头,“他的同事拿了钱走人,转头走了他曾经的老路,托关系办到民办学校保卫科去了。而严宾留在国营厂继续勤勤恳恳工作。”
民办学校保卫科干事和国营厂车间主任,怎么听都是后者更有底气。
后面的事主播们也猜到了,不到两年时间,国营灯具厂资不抵债,最后转了两道程序,以极低的价格成了原厂长的囊中私物。
车间被封,工厂大门上了锁链,只有厂长小舅子兼司机站在厂门外,左手拿一本名册,右手拿一支圆珠笔,仿佛成了人间的阎罗王,勾到谁,谁就上生死簿。
编t制,保障,光荣,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严宾作为车间主任,太年轻,社会关系不牢固,最后只拿到很可怜的工龄结算款,还不如上一批工人自动离开时的清偿金。
“后面发生什么了?”迟一婉着急问道。
林棋冰翻到最后一部分,耸了耸肩,“等到严宾来到站台想要换乘的时候,时代的列车已经开走了。他下岗了一年多,拮据难堪,最后找了份普通的工作,五十岁的时候因伤病提前退休,拿着普普通通的养老金,和老伴儿孙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就像汪洋大海里的一滴水,迟一婉松了口气,“那还好,那还好。”
林棋冰微微一笑,“可是当年——他前半生擦肩而过的人,每个人都比他过得好。”
她将笔记翻到最后几页,是严宾老年时,通过网络和电话,和几十年前的旧友重新联系上,还有一些是旁侧传来的风闻消息。
毕业时选了学医和当老师的同学,一个退休时已是医院领导,另一个是桃李满天下的高级教师,社会关系深重,年年都参加感恩答谢宴,车接车送。
那个南下做生意的朋友,中年时不知发生什么事,蹲了两年监狱,但是奇怪的是,他进去前开的是旧桑塔纳,出来后换成了宝马和奔驰。去世前还在南方大都会的别墅里颐养天年。
就连曾经的同事,那个提前用清偿金买了民办学校保卫科工作的,也因为后来民办学校和市一中合并,成了体体面面的编制内人员,悠闲得不得了。
只有严宾一个,好像被留在真空的角落里,老伴去世,儿孙各自工作读书,他只能夜夜坐在五十平老房子的沙发上,对着黑暗思索自己的一辈子。
他想不明白。
“人呐,投身于宗教,往往就是因为遇到了事,怎么都想不明白。”胡九万叹了口气。
众人齐齐喑声,只剩另一个房间里,严宾老先生在束缚中挣扎的声音,他们忽然不太忍心锁着他了。
他已经被装在看不见的套子里,整整一生,没有被好好照顾。
又或者不应该指望被照顾,靠自己才是正确的道理。
“最后,他也遇到了和摸鱼大王和熊熊差不多的怪事。”林棋冰说。
沐朗问道:“我猜,和道路有关?”
林棋冰表示正确。
严宾出门的时候经常迷路,起初以为是人老了记性不好,但诡异之处就在于,他不是对地形失去印象,而是每当他走到一个路口,眼前原本平直的路,就会畸变为几条可疑的岔路。
就像道路在他脚下分裂增殖了似的。
“他识别不出哪一条才是应该走的,往往犹豫半天,选了感觉最靠谱的那一条,但走到头发现,偏移到了另一个根本不想去的地方。”林棋冰说。
比如去菜市场买菜,却走到了孙子的学校。
想坐公交车,却来到了反方向的城西公园。
严宾老先生倒是没走丢过,但是那种站在分岔路口,前后无人能帮助他的迷茫感,加深了他的失眠和焦虑。
“不过他也写过,他最经常迷路到一个地方,五次里有三次都会莫名其妙走到那。”林棋冰报出一串地址,只写了某路某号。
主播们到现在为止都没找到MP3或手包那样的任务物品,他们怀疑,它其实不在严宾的家里,而在他经常迷路的那个地方。
将严宾老先生放了出来,同伴们已经顺着窗户往下爬,林棋冰回过头,从道具背包里拿出一支淡绿色的小蜡烛。
这是普通等级的道具【安神蜡烛】,无需点燃,只需要扯掉顶端线头,蜡烛就会自动融化,带来一些安神助眠的效果。
林棋冰默默把它放在严宾老先生的卧室门后,在这位年长的僵尸市民抓向她前,利落地翻身跳出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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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你确定是这里吗?”侯志四处观望,打了个哆嗦。
十五分钟以后,一行人赶路来到城市的最南侧,手脚上的加速环热得发烫,可他们找到的是一片废墟。
不是指因水底浸泡而生锈剥蚀,而是彻彻底底的拆迁过的废墟,残垣断壁蔓延极广,某些大块墙体上,还隐约可见写着“拆”字的圆圈。
林棋冰环顾四周,在夜色中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他们此刻躲在一面断墙后,沐朗的手肘碰了碰她,“信号追踪成功了!”
他转瞬皱眉,“但好像不是因为我技术出色,而是因为信号的另一端,和我们足够近,进入了周围范围内。”
也就是说,路曼在附近。
林棋冰打起十二分精神,果然,在不远处出现了一道女人身影,穿了一条连体裤,腕上挂着一只小包,在断砖和泥土之上步态轻捷,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身后的刀青和赵德胜激动起来,被沐朗一手一个按住,林棋冰的气声传来,“不确定,再看看。”
“确定!”刀青快要摇尾巴了,“我们团长就是穿的那一身!”
人影越走越近,的确是路曼的脸,沐朗电脑捕捉到的信号也验证了其身份。
路曼停下脚步,警觉道:“谁?滚出来。”
没人回应,她眯了眯眼,有些狐疑又有点激动,一支手枪出现在掌中,“林团长?刀青?”
林棋冰一行人缓缓现身,路曼眼中的惊喜慢慢扩大,她靠近了两步,又停住,盯着他们来回检查。
“团长!胡森队长呢?还有小骆呢?”刀青打听着其他同伴的消息。
路曼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笑容,刀青正要跑过去,被林棋冰一把拦住,眼神冰冷。
“别过去,她不是路曼。”
第272章
“路曼”脸上的微笑如初,林棋冰身后的主播们都是一震,赵德胜不可置信地说:“啊……怎么可能……”
“真正的路曼在哪里。”
林棋冰的大脑飞速运转,截止到路曼把刀青赵德胜留在教堂, 自己则带两名下属外出探索, 她的行为都是合理的, 最多是在那把键盘的控制之下。
但再然后,她为什么没有回到教堂?
路曼的信号就在附近,可是眼前出现的这个,是假的。
黑晶利刃指向“路曼”, 林棋冰逼近一步, 邪祟触腕从四周包围那个人影,“你到底是谁?”
只见“路曼”的笑容扭曲了几分,旋即变成另一种,不同于真路曼的精明融洽,而是非常幽婉和妩媚的笑容,带着很强烈的异国风情。
逐渐地,“路曼”的脸开始变形,她的身高被拉长, 皮肤变得更暗也更光滑, 一双雾蒙蒙的黑珍珠似的灰黑色眼睛, 颊侧垂落一缕一缕的黑色卷发,她弯起深色的嘴唇,仿佛擅用表情的名模,对林棋冰粲然一笑。
“黑珍珠……她果然没死。”林棋冰听见沐朗低声说。
血色鱼鳃队伍里的第五个人, 是黑珍珠。
怪不得在摩卡路没找到她,原来她通晓变形易容的能力,早已汇入人群。
黑珍珠站在那里, 兀自傲立,丝毫不畏惧林棋冰一行人,旁侧处传来“啪啪”两声鼓掌,血色鱼鳃缓缓出场。
“我无需为两位介绍,你们是老相识。”他笑叹。
那一女一男并肩站在一起,衣着张扬,神色疯狂,像是两个绝代艳星,林棋冰忽然感到一丝违和,但不知从何而来。
紧接着,附近出现了其余的三名静默者。林棋冰这才看清血鳃一行人的“命运物品”,是一台极具十九世纪风格的机械打字机,键钮密列,正咔哒咔哒地在一张白纸上敲出墨字,只是墨字一片模糊。
“我们团长呢?”刀青忍不住问。
血鳃挑了下眉,“喔,我亲爱的盟友的小狗,路曼女士已经在我们的保护之下,只是出于命运的安排……”
说到命运的时候,血鳃看了眼打字机,“她的状态不太好。”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路曼的身影出现在废墟另一侧,她被胡森和另一个互助者搀扶着,浑身染血,但站得还算直。
她的皮肤被什么东西啮咬过,留下一个又一个尖锐的血孔。
“团长!”赵德胜和刀青跑过去,林棋冰没有阻拦,只是盯着路曼的伤口,皱了皱眉。
在钢笔、键盘和打字机共同书写的命运故事中,林棋冰被后期定义为“反派”,而血鳃是“英雄”,那么路曼一队会是什么?
林棋冰有种预感,这片废墟就是剧本的终章之地,这里肯定藏着了不得的东西。
“嗖——啪!”一枚烟花弹升空,在夜幕中炸开。
巨大的白色面具俯视溺都,双眼空洞,右眼下滴落一颗红泪,嘴角诡异上翘。
在它之下的丝带条幅中,写t着“狂欢时刻”四个字,周围装点钢笔、键盘、打字机,还有被水波纹淹没的城市形影。
一栋绿光荧荧的大楼在废墟之中站起,它的轮廓有些虚幻,鬼气森森的。
一列红色塑料大字在楼体上:第一妇幼保健院。
系统声音响起:“主播们请注意,狂欢时刻已开始,请大家进入指定地图内,完成狂欢任务,即可通关。”
【狂欢任务】:作为命运故事中的角色,完成最终结局的描绘,夺取物品【作者之心】
光字消弭,林棋冰等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妇幼保健院,再睁眼时,他们已经站在虚幻的医院大厅中。路曼和血鳃那两队不见了。
“我们在三楼大厅,这里是儿科总台。”迟一婉说。
林棋冰点点头,“狂欢时刻把这里作为舞台。因为妇幼保健院主要承接市民的产育事件,也就是说,可能大多数市民都是在这出生的。”
包括摸鱼大王、熊熊和严宾,这里是一切角色的开始。
也将是主播们的故事的结束。
血鳃和路曼不知道被传送到哪个角落,林棋冰等人开始探索,钢笔唰唰写字:“他们来到了妇幼保健院,这一行还算强劲的恶徒!不知等待他们的是否是报应。”
林棋冰挑了下眉,可能是因为前几次的违逆,钢笔越来越笃定他们是反派了。
“他们在病房里听见了幼儿的哭声,一个个小小的诡影爬出来。”钢笔写道。
主播们全身一悚,正待回头,钢笔又补充一句,“前面和后面都有,他们被团团围住,逃不出生天。”
婴孩的啼哭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细细嘤嘤,听得人心里发毛。他们是一个个还没有冬瓜长的影子,神情天真,但虚幻的小脸之下,是骷髅的内核。
“我们得做点什么。”林棋冰皱了下眉,“现在剧情的重心已经完全偏移向血鳃。只有更精彩刺激的战斗,才能让这东西安分一些。”
众人拿出武器,迟一婉用电锯抡飞了一只小鬼,她没开发动机,那小东西被“噗”一声粘在墙上,转瞬恢复了形体。
小鬼们或跑或爬,以极快的速度朝主播们袭来,其中几个爬得快极了,像是小孩个头的超大蟑螂,顺着墙面和地面涌来。
“他们太多了!”侯志又抡飞一个,但是小鬼的数量令人头皮发麻,有几个已经抱住侯志的腿,嘴张大到脑袋都快裂开的弧度,白色牙齿尖利森然,朝他咬去。
林棋冰揪住侯志的领子,把人甩出来,正待用黑晶盾壁隔开他们,小鬼们的动作却齐齐静止,他们脸色一沉,嘴巴一扁,阵阵阴气瞬间变得强烈。
“不好,别听!”黑晶在主播们耳边形成保护罩。
几乎是同一秒,小鬼们齐声咧嘴哭起来,小孩子扯着嗓子的哭声又尖又利,直击人的天灵盖。
主播们心中有烦躁感油然而生,紧接着,好像被迫和小鬼们共情了似的,绝望和崩溃涌上来,他们被强烈的不正常情绪感染,甚至也有想咧开嘴哭的冲动。
林棋冰神色镇定,细细品味小鬼带来的影响,是恐惧。
对于婴幼儿最强烈的恐惧,因为肢体短小柔弱,头脑蒙昧智商未开发,又被放到病房这个陌生场所。
从这里产生的,小孩子对这个巨大世界的不安全感,而且这种情绪被剧本无限放大。
“之前接触过的三个僵尸市民也好,还是这些小孩子也罢,都是钢笔——或者说命运书写者,所玩弄的人类情绪。”她说。
沐朗转过头,“什么意思?”
“既然这个剧本是在写故事,那么对故事创作而言,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是剥离分析角色的情绪,让故事更加好看。”
“所以无论是摸鱼大王他们,还是其他角色,甚至包括我们,都是在自身模版式的境遇里,被剧本找到最软弱最深处的戏剧内核,然后加以催化——以及摧毁。”
“这,就是这个剧本写故事的方式。”
林棋冰说得同伴们似懂非懂,周围鬼孩子们的哭声已经震碎玻璃,他们突破重围,朝另一层楼逃去。
侯志跑得飞快,“林姐,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应对?”
“对啊,那个所谓的【作者之心】,会藏在医院的什么地方?”
林棋冰其实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只有打败血鳃和路曼,作为钢笔笔下的角色,完成整个故事后,【作者之心】才于结局的末尾出现。
他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找东西,而是主动牵引情节,完成故事。
“去找血鳃和路曼。”她说。
从楼梯间来到下面一层,这里是拍片做ct的地方,妇幼保健院的格局有些杂乱,一股水汽飘荡上来。
迟一婉低头一看,叫道:“不好,水面浮上来了!”
窗外已经是晨光渺渺,大约是凌晨时分,溺都即将被重新淹没。他们注定要在水域中完成最后的部分。
水面上升的速度不算快,但也不慢,差不多一小时才向上淹没一层,他们现在在三楼。林棋冰看到走廊拐角处跑过去一道影子,是互助者联盟的胡森。
她带人潜伏过去,胡森的身影已经消失,有庞然大物从转角处出现,“咔哒咔哒”地磕碰着墙壁。
“是超声显影机器!”胡九万瑟缩一下。
只见用于检查的机器都活了,从房间里移动出来,那机器的手持探头像一条尾巴,贴着墙面扫去,竟然能扫出墙内的砖石缝隙,灰色影像显现在屏幕上。
最恐怖的是,被探头扫过的墙体,簌簌开始抖落灰尘,机器在地上绊了一下,停顿片刻,屏幕中的墙壁灰影里,居然出现了一枚小小的阴影。
侯志“嘶”了一声,“是增生或者肿瘤一类的东西,我陪领导做检查的时候看过!”
那原本用作检查腔体的机器,竟然在被检查物的内部植入了病灶,那些凭空出现的球瘤挤开墙砖,真想不到假若它作用于主播们,会产生什么效果。
林棋冰等人向后退避,来到一道白色大门前,里面忽然传来巨响。
“嗡——嗡——”
随即是磕碰声,有东西在里面撞击白门,沉重极了,每次撞击门框都有灰尘掉落。
林棋冰扫了眼指示牌,那里是做核磁共振的地方。
“啊!别让它出来!那种机器大极了,还有辐射性,肯定比B超机还吓人。”侯志低声嚷嚷,胡九万利落地将道具锁头扣在白门上。
但门缝一次次越开越大,道具锁头摇摇欲坠,林棋冰等人朝另一方向没跑出多远,就听见身后“咣当”一声巨响,疯牛一样的白色核磁机碾了出来,地砖逐块碎裂。
它翕张着中央的白色洞口,试图吞没主播,谁也不知道被它吞掉会发生什么。
林棋冰等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一层,跑过最后一段被恶瘤充斥的墙体后,他们遇见了路曼一行人。
“谁?”路曼回头,看见林棋冰等人,做了个防备的姿势,“快滚,别过来!”
林棋冰很快就知道路曼为何这么说,因为那支讨厌的钢笔唰唰书写:“他们遇到了另一支队伍,一场必须见血的决战即将打响,他们的关系是你死我活……”
它在挑拨,而且它的挑拨是无法违背的,他们得赶紧在钢笔叙述出双方的打斗场面之前,离开彼此的视线。
侯志气得想要跳起来打它,林棋冰揪住他的后领子,和迟一婉一块拽着人狂奔离开,后面隐隐传来路曼的一句话:“小心……黑……有问题……”
黑珍珠有问题?这一点林棋冰早就知道了。
他们继续向上,就在刚刚,水面已经淹到了第四层,沐朗数了数,“还剩两小时,这家妇幼保健院就会重归汪洋。”
关于厮杀的叙述戛然而止,钢笔勉力想把他们拽回去,但侯志忽然灵机一动,带着同伴们闯入了一间具有活性的手术室,里面有一具僵尸市民正在做手术,或者说被解剖。
围在操作台周围的,戴着口罩和手术帽的鬼怪们齐齐看向主播们,他们手中的柳叶刀染着血,正在反射寒光。
钢笔转为一种更兴奋的态度:“与潜在敌人擦肩而过后,他们来到了死亡手术室,并选择加入这场剖腹产手术!”
笔的最后一个字落下,这条走廊忽然从雪白变成血红,天花板墙壁和地面蠕动着,滴下腥气的血液,好像忽然变成了某种生物腔体。
而林棋冰等人的腹部,瞬时多了一条奇怪的柔韧的带子,连接着他们和猩红色墙壁。
一阵冰冷的空气钻入鼻腔,他们的神思迷茫起来,林棋冰狠狠掐自己的手,才勉强清醒过t来。
“糟了。我们变成了妇产手术的一部分。”
“哪一部分?”
“最可怕的一部分,胎儿本身。”
林棋冰等人被脐带牵着,他们每一次向前跑动,红色软壁都会冒出一只鬼手,苍白光滑的,染着血液,朝他们抓过来。
而走廊的另一端,则是一种没见过的钢铁仪器,它放大了好多倍,有着锋利的寒光。
钢笔的笔身兴奋颤抖:“这是人生选择的开始,他们会如何抉择呢?”
走廊中段的血红腔体开始向下挤迫,氧气越来越稀薄,就算林棋冰等人背上氧气瓶,也会被碾压粉碎,他们必须选择一边。
是一看就不对劲的光滑苍白的鬼手,还是无机质令人发毛的钢铁仪器?
“选这边。”林棋冰带着同伴们冲向鬼手,无可避免地被拢在掌心里。
而在红腔合拢的前一秒,她看见另一头的钢铁仪器,忽然尖锐地旋转起来,像是要搅碎什么东西似的。
迟一婉脸色苍白,“我想起来了,之前看过的科普视频里说过,有的时候打掉胎儿要用一种特殊探头,它会把胎儿先打碎,方便母体排出来……最后一块块血肉被装进医疗垃圾桶扔掉。”
所以倘若主播们选了另一边,他们就成为了故事里被堕掉的胎儿。
而现在这只苍白的手,上面覆盖一层乳胶薄膜,显然是产科大夫的手套。
他们从血红走廊中解脱出来,避开那只朝自己抓来的鬼手,从楼梯间往上跑,掠过满是小鬼的儿科楼层,直接跑上最顶层。
钢笔仍在书写:“他们逃离了被重新接生一次的命运,但是在那道门后,藏着意想不到的命运碰撞。”
它好像生怕林棋冰等人改变路线,狂写道:“最前面的女性反派推开了那扇门。”
林棋冰别无选择,鬼手、鬼童和发疯的核磁机在楼下虎视眈眈,她推开了顶层那道门。
走廊是空的,然而危机感骤然涌起,林棋冰闪身一避,躲开两名静默者的攻击。
黑晶触腕将两人牢牢束缚,昨日派对们的神色不惊反喜,血鳃不在这,那么普通静默者也只能起到一个送菜的作用了。
毫无疑问,两具黑棺合拢,静默者们被悬挂在林棋冰身后,钢笔书写道:“他们俘虏了另一支队伍的成员,命运的天平开始偏移,或者最终我们会看到反派的胜利。”
“它解说得烂极了。”侯志在心里嘟囔,并不敢让钢笔听到,但钢笔的确得意洋洋,“可惜邪不侵正,他们自以为拿住了把柄,其实已经掉入英雄们的陷阱中。”
一片黑影从空间上方覆盖下来,火花阵阵,爆炸声在被水波侵扰的楼内回响,林棋冰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黑珍珠缓缓从墙角后走出。
她抱住双臂,微微对他们躬身,“晨安,各位。”
这种语气熟悉得惊人,林棋冰眯起眼睛,黑珍珠身后只有一个静默者,血鳃不见了,但他带来的爆炸声在楼下响起,她很快反应过来血鳃的攻击对象,是路曼一行人。
“没想到是你们先上来了。”黑珍珠微笑,她撩了下长发,“我原本在这等的,是互助者的队伍。”
她话音未落,手臂一扬,衣襟内飞出无数只黑纸蝙蝠,与天花板上的蝙蝠合为一股,冲林棋冰等人攻来,“既然到了,就留下吧。血鳃不在,我来也一样。”
林棋冰还没来得及思索,就感觉楼下传来一阵无形的激荡,是【浊水】,血鳃竟然开始用【浊水】对付路曼他们了。
“还没明白过来吗。”黑珍珠的声音低滑而动听,略微沙哑,具有独特的魅力,她从蝙蝠群中飞身袭向林棋冰,“这个剧本的症结,就是养蛊啊。”
“三支队伍,哪一支能干掉剩下两支,就摘取胜利的果实。”
兽爪尖刀从层层黑蝠中挥出,直取林棋冰面门,她向后一躲,黑色触腕自然地卷住黑珍珠的脚踝,两人拉开距离。
好熟悉的攻击方式。
头脑中的断线此刻合为一体,林棋冰蓦然想起,既然黑珍珠具有易容化形的能力,那么黑珍珠本身,真的是一个现实存在的人吗。
仿佛印证她的猜想,黑珍珠站在冲天的蝙蝠群中,面容缓缓变形,双肩拉宽,一件黑色西装大衣旋转着披在身上,对方再度抬起头时,已经变成黑先生。
黑先生阴翳的眼睛盯着她,扯了扯嘴角,带起腮边竖纹,“倒是不蠢。”
林棋冰一行人震惊地站在原地。
黑珍珠就是黑先生,那这么说来,黑先生其实根本没有传言中那么多位太太。
他的每一位太太,都是他自己变的!
怪不得,那天晚上黑珍珠和黑先生没有同时出现过,他们本来就是一体。
“哇,老兄。”侯志捂住自己的胃部,他想起那些照片还有之前的黑珍珠的姿态——风情绰约的模特身材大美人——不禁一阵阵反胃,“你好变态!”
黑先生不但没有被激怒,反而森然一笑,无需多言,黑色蝙蝠群再度冲击林棋冰等人的站位。
林棋冰自然不惧,双方都是A级,她身后还有沐朗等B+精英,这次哪怕黑先生再祭出解构之泉,也是无济于事。
可是拖后腿的竟然成了钢笔。
钢笔扭动身子,唰唰写字:“他们和正义的一方开始对抗,虽然力量暂时胜过,但就连周围环境,也在帮助正义打败邪恶!”
笔迹未干,顶层墙壁颤抖起来,这一层是配药室,艳丽的药丸和粉剂汇成波涛,从药房方向奔涌而来,竟然完全忽略了黑先生,直击林棋冰一行人。
其中不仅有普通的处方药,还有平时被封锁的,麻醉和镇定之类的药剂,连带着碎裂的安瓿瓶和枕头。
而且更可怕的是,医疗垃圾桶也在这一层,里面是无数染血的棉球和注射器,还有废弃手术刀,从密封袋里挣破出来。
林棋冰看见其中有一张贴纸散落,上面写着:高危传染病患者废料处理。
黑先生阴恻恻的笑声响起,林棋冰心中掠过无数个念头,为什么从几小时前开始,故事叙述者就明显偏向了血鳃那一队?
一定是他们做到了某些她没做到的事。
无论是任务进度、线索收集还是鬼怪逃脱,林棋冰都自信不输血鳃,但结合黑先生所说的话,她忽然想起一点是自己没做到的。
——对其他队伍造成有效伤害,甚至减员!
血鳃他们伤害了谁?不是林棋冰一队,是假装沐朗重伤刀青赵德胜那一次吗?也不会,天平倾斜的时间要远早于此。
林棋冰骤然睁大眼睛,心中的违和感终于有了出口,一张冷沉的脸浮现于脑海。
互助者队伍中的胡森,他看上去不正常,过于沉默和怪异了,就像一个……伪装得很好的静默者。
这才是血鳃打出积分点的“有效伤害”。
“啊————”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在楼下响起,声音很熟悉。
是路曼。
第273章
用了点力气摆脱黑先生, 林棋冰等人向楼下跑去。
其实此刻解决掉黑先生更为妥当,可这人的战力虽然只是普通A级,但身法灵活, 每每林棋冰束缚住他, 他就散落为一群黑纸蝙蝠, 又重新再另一个地方凝聚成人。
尖叫声是从四楼传来的, 林棋冰飞身踢开楼道门,只见四楼已经被淹没过半。
黑晶利刃朝血鳃的方向掷出,血鳃当即闪开,黑晶深深没入墙壁,为路曼争取了一息之机。
“好多人啊。”血鳃友好地微笑。
互助者的队伍被冲得零落不堪,走廊里只有两个人是站着的,血鳃,还有他身后的胡森。
胡森已然变成静默者,亦步亦趋跟在血色鱼鳃身后, 林棋冰心中一沉。
而走廊的另一端,路曼的身形摇摇欲坠,刀青和赵德胜在她的不远处,互相搀扶着,脚下是一名静默者被撕开半边的身体,后者还睁着眼睛,在水底缓缓爬行。
林棋冰遥遥看向路曼的眼睛,现在不能让路曼被血鳃杀掉,否则剧情的天平会彻底倾斜向他。
牙齿咬合, 臼齿间的圆球被碾碎,融入唾液,化为一道甜丝丝的冷流贯入全身。
下楼的时候, 林棋冰已经把那颗【解药】放在口中。
闭了闭眼,周身的气场再度拔高,她感觉身体内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数值面版的等级符号在抽搐,从普普通通的A变成了A+ ,而后A+数字颜色浓艳到极点,其后隐隐重合一个S的虚影。
此时此刻,林棋冰的等级被提升到A+巅峰,她的身体强度和对道具的使用效果, t都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也只有这样,她才有几分碾压血鳃的机会。
双眼眼窝一黑,瞳仁中的墨色倏然扩散,中间亮起炭火红点,周围的黑晶藤蔓变得更加粗壮,焕发出深暗的光泽,骤然暴起,朝着走廊中央的血鳃突刺。
血鳃终于有了些被围攻的紧张感,飞身掠起,带出一道道艳丽火龙般的爆炸波,“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
水面仍在上升,沐朗负责殿后回防黑先生,迟一婉、侯志和胡九万则麻利地将路曼一行人拽过来,朝楼梯上方带去,他们刚进入楼梯间的刹那,走廊里火光冲天而起,蒸腾着白色水雾涌涌而出,热气熏人。
“林姐!”侯志失声,只见火光中两道人影闪瞬交缠,快得几乎看不清楚。
“穿潜水服,水面要升过头顶了!”昨日派对们纷纷拿出器具,虽然被指令待在一边,但谁也不愿意在此刻离开林棋冰。
沐朗的后背忽然被打了一下,是路曼,她的脸色苍白极了,“快,快上楼,咱们得离开这。”
迟一婉立起眉毛,想把忘恩负义四个字甩她脸上,“别忘了是谁救的你!”
路曼嫌弃地看了眼迟一婉,声音有些哑,只对沐朗说道:“你们不明白,血鳃在水里的战斗力是陆地上的几倍……留在这,只能拖你们团长的后腿。”
她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甚至你们团长也不该和他打……这里的水太多了……走啊,你们很想当人质吗……”
想起血鳃的种种传言,沐朗一咬牙,“走。”
一行人向上挪动而去,水波已经彻底淹没四楼,正朝着五楼渗透而去,再过不到两小时,这座虚幻的妇幼保健院就会被完全淹没。
林棋冰返回同伴们身边,已经是一小时十分钟后的事情,她是瞬移过来的,身上湿漉漉,带着伤。
“黑先生呢?”
“你怎么样了?”
两个疑问句同时响起,林棋冰让沐朗先回答问题,他表示上到顶楼的时候,这里就没有黑先生的影子了。
他的失踪是件祸事,谁知道下次再出现,他会变成谁的样子混进来。
“我还好。”林棋冰疲倦地叹了口气,“我和血鳃从四楼打到一楼,他……太快了。”
不知道水体给血鳃带来了什么加成,他的速度快得难以想象,甚至撕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肋侧那两组血红色的鱼鳃状裂缝,它们小嘴般翕动着,过滤水中的氧气和能量。
这家伙是能在水底呼吸的,而且游起来像真正的鲨鱼之类的海洋猛兽。
他那种古怪的炸弹也能在水底爆炸。
在岸上,林棋冰有压制血鳃的一战之力,但在水中,他俩基本谁也奈何不了谁。
林棋冰高攻高防控制多,但瞬移冷却时间长。血鳃的暴击能力堪称恐怖,而且敏捷闪避点满。
甚至把时间线无限延长的话,最后在水中胜出的可能是血鳃,因为林棋冰到底是陆地人类。
“他做过人体改造。”路曼正在给自己灌精力药剂,她的脸色红润了一些,“你知道棚屋区最角落的那一间吗。”
林棋冰曾经偷窥过那,此刻坦然,“我记得那里挂了一具被切割成六翼大天使的人体,就在你们和血鳃定盟的那一夜。”
“怎么哪都有你。”
“继续说。”
路曼翻了个白眼,“到目前为止,我认为血鳃有两把刀,数据实体改造和伪空间技能。”
“分别指向静默者和污染军团,以及……电视台顶楼那次的镜像投影?”林棋冰了悟。
说到这里,血鳃在顶楼的镜像投影,和十七跨越剧本而来的技能,是否本出同源呢。
林棋冰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路曼表情很复杂,有点灰败又有点轻松,对她说:“你见过血鳃的裸(、)体吗。”
“啊?”她呆滞。
其实不算见过,血鳃刚才只撕了胸肩位置的衣服,以便水波更好涌入肋侧鳃缝。
“或许血鳃在忏悔之城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更久。”路曼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句怪话,“我见过一次他的身体,那次是失误,我去参观他们的新实验项目,带路的女主播不懂事,我不小心走错了喷淋间。”
林棋冰很难不猜测那个带路女生是底火,但她什么也没说。
路曼抬头望向楼梯间门,水已经渐渐流入六楼,“血鳃的小腹有一个纹身,偏向腹股沟的位置,紫红色,当时我没看清。”
“但是我之后专门翻阅过剩余的历史数据库。”说到这里时,她谴责地看了林棋冰一眼,“有一个已不可考的图案和那个纹身非常相似,我并不了解其中含义。”
“那是一朵紫红色的花。”
林棋冰的眼睛默然睁大,紫红色的花形徽章她知道一种。
晚花红。
血色鱼鳃曾经是晚花红的成员?
那么一切串起来了,关于静默者看到特定数值的紫红色会产生躁动和战斗冲动的原因。
甚至于说,同样出自晚花红的树方,他驾驭的万千个秦小先生和秦小姐,也与血鳃制造的静默者同源,只不过一个的材料是人偶,另一个是真实的主播。
林棋冰和路曼的对谈被涌入的水波打断,顶层即将被淹没,她们循着走廊,来到保健院侧面的一处架空楼梯,从那里向下,能俯身看见一楼的收费大厅。
“血鳃要打上来了。”林棋冰说。
【作者之心】迟迟没有出现,代表钢笔、键盘和打字机对目前的情节并不满意,还没到能够结局的程度。
昨日派对们在六楼紧锣密鼓地布控,探测道具在这不太灵,绊线和摄像头之类的老办法成了主流,以及林棋冰的黑晶触腕,也埋藏于各个关键点位。
每个人手上都戴了软皮戒指,互相对了暗号,谨防黑先生变形混入。
“我们可以出力。”刀青主动说,“我变成狼的话,在水底速度也很快的。”
赵德胜阴着脸指出:“但你没办法长时间呼吸。”
两人的纠纷还没分晓,迟一婉的声音带着水波回声,从另一方向传来:“走廊西侧发现血鳃!”
林棋冰一攥拳头,邪祟视觉里,血色鱼鳃带着血腥的笑容,慢慢从转角处出现,他身后——窗外和医院走廊中,还跟着无数道身影。
是被他吸引来的僵尸市民、鬼童、污染手术刀大军,还有那些在水里“滋滋”放电的影像仪器。
这是剧本赋予他的红利,在溺都这种大幅水域的地图里,血鳃天然占领着主场。
“迎战。”林棋冰吩咐侯志把守另一端走廊,自己朝血鳃走去,对方站着不动,不知坏有什么阴谋。
一步,两步,三步……
不太对劲。
林棋冰骤然停住,忽然,中部楼梯间内闪过一道影子,游鱼般强劲快速,直冲胡九万迟一婉的方向,又是血鳃!
第一个出现的血鳃是假的!
果然,引诱着僵尸市民大军的血鳃脸部变形,有半边面孔变成了黑先生的样子,他看上去怪异极了,“嘿嘿嘿嘿嘿……你的运气还是不错……”
她转瞬回防迟一婉附近,可后者扬起的电锯瞬间穿透血鳃的肩膀,一滴血都没带出来,仿佛穿模了似的。
林棋冰的视线骤然落在墙边,那里的展板边框有细细的金属,正好将幽光反射到血鳃的站位。
这个也是假的!
第二个血鳃明显是投影,根本不惧迟一婉的攻击,身形向旁边一纵,可是旁边是空的,他在扑什么?
林棋冰很快意识到,这是来自于血鳃本体的动作,同一时刻,回字形走廊的边角,路曼所在的位置,一道红影如同洄游期的鲑鱼,直插刀青和赵德胜的站位间隙,一道血光闪过。
是路曼,虽然路曼没有协助昨日派对,但她挡在了刀青和赵德胜前面,半条手臂顿时耷拉在身侧。
她的胸口有一点银亮,像是被刺了把断刀。
林棋冰化为一道黑色的影子,直直掠过倒地的路曼,追向血鳃逃走的背影。
钢笔无情书写:“英雄得到了信徒的献祭,他拿走本应属于他的果实,即将对狗急跳墙的反派开始最后的围剿!”
而系统的态度不太一样,“各位主播请注意,检测到主播【血色鱼鳃】疑似有违规操作,将于核实后进行处罚,请大家谨慎直播,不要违规。”
水底深青,血鳃逃遁得极其快速,但他在林棋冰的眼里发着亮光——刚才,一颗黑纽扣似的邪祟碎片附着在他的裤角——她追了上去。
黑晶触须编织成的巨网,在血鳃的路线前方凝聚而出,林棋冰借这个机会抓住了他的衣领。 t
两人的战斗堪称粗鲁暴力,不知出于何种默契,高级道具成了拳脚斗殴的辅助,每一次震慑和凝滞,都只是为了方便挥出拳肘,将对方打得更加血腥。
林棋冰双手抓住血鳃的头发,飞身腾起,提膝直磕对方的鼻子,被堪堪躲过,但她将血鳃的后脑勺一把掼在铁扶手上,在水底发出“咣”地闷响,扶手瘪了一块。
血鳃的反击也毫不容情,他好像没有痛觉,或者说越痛越爽,一把扣住林棋冰的小腿,将她往浮散着污染针头的墙边抡去。
“嘭。”林棋冰一拳凿在血鳃肋侧的鱼鳃小嘴上,对方衣料下的腹肌块垒疾速收缩几下,显然伤得不轻。
“咚。”血鳃将林棋冰的脊背跺在凸起的台阶角部,一阵麻痹感袭来,她险些失去对腰椎以下的感知。
区别在于,林棋冰的表情越打越冷,而血鳃越打越脸部红润,甚至疯狗一样喘了起来,眼底浮上兴奋的艳色。
若不是怕暴露底火,她真的很想挑衅一句:听说你以前在晚花红做过?
“我快赢了。”血鳃肩膀起伏着,他连嘴都不擦,任由口角鲜血在水波中散开。
“你赢不了!”林棋冰一字一顿,将血鳃抵在窗边。
狂欢时刻的主播们原则上不能离开这栋楼,只要把血鳃推出去,一定会造成很大的麻烦,甚至让他直接出局。
钢笔终于拾起了几分志气,可能是拳拳到肉的斗殴情节取悦了它,它勉强满意地说道:
“英雄露出了怯相,而本以为的反派则英勇无比,仅剩的双方首领即将分出胜负,难道真的是邪能侵正?失落的队友正在靠近,他带来了噩耗。”
沐朗和迟一婉等人显然是来支援的,他们的神色十分凝重,林棋冰一面压制血色鱼鳃,一面心中升起疑惑,黑先生这么快就解决了?
昨日派对除了胡九万全员在场,而刀青和赵德胜也不在这,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棋冰想起离开前,路曼胸口发亮的银白色,呼吸一凝。
窗户玻璃碎裂,血鳃不可挽回地被林棋冰推向窗外,但在林棋冰停滞的半秒钟,血鳃手臂一挣,一股凉意穿透林棋冰的锁骨之下。
他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像是告别般,对林棋冰眨眨眼。
林棋冰的心脏位置插了一把长剑,前后贯穿,血液从潜水服的裂隙滴落,她僵直在原地,如同每个受了致命伤的濒死之人一样,面容发木。
同一秒,血鳃坠向楼外,滑入深渊中,代表失去了这一场的游戏权利。
沐朗等人奔向林棋冰。
直播大厅的评论区一片死寂,缓缓才有人说话。
“啊……不是吧,冰神被一剑穿心了……”
“不要啊啊啊啊我的冰神!!”
“走好,我最喜欢的罪人主播。”
“一个时代就这样落幕了吗???”
林棋冰的手握上剑柄,微微用力,长剑被她生生拔了出来,带出一片血污,这一片死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她面无表情地站着,眼神一如平常,不过鉴于她平时的样子就和死了差不多,现在倒也没什么分别。
没有主播能在被刺透心脏后还活下去,尤其是溺都中医疗道具效果减幅至10%。
可是偏偏,林棋冰没有心脏,她胸腔内的那个位置,是空的,只有一颗邪祟凝聚出来充数的黑球。
她的心脏在右眼里。
钢笔摇头晃脑,“反派的女性领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将有点毛病的英雄打出局,她所引领的最完整的这一队,终于获得了这场冒险的胜利。”
林棋冰手中出现了一只全密封的匣子,没有一丝缝隙,但敲击可知内部中空。
系统的声音传来:“恭喜主播【林棋冰】获得道具【作者之心】,剧本探索度99.99%,狂欢时刻已结束。”
“好剑。”林棋冰端详那柄长剑,寒芒花纹古朴,像是古欧洲教廷的古董。
“是好贱,贱人,贱死了!”迟一婉眼泪都吓出来了,扶住林棋冰,狂骂血色鱼鳃。
直播大厅评论区飘过的一阵阵问号,主播们看不见,林棋冰的伤处很快被邪祟触须缝补,出血止住,只是她比之前虚弱很多,随着队友们向来处游去。
林棋冰问起他们下来的原因时,众人齐齐沉默,沐朗垂眸道:“黑先生死了。”
“怎么死的。”
迟一婉接过沐朗话,“是路曼。她,她抱了黑先生一下,但是路曼现在也……不行了。”
林棋冰刚刚就有想到,血鳃的疑似违规播报从何而来。
路曼胸口的一抹银亮不是利刃,而是解构之泉!
想必是黑先生所携的解构之泉,他自己不愿冒险使用,便被血鳃要走,突袭六楼时用在了路曼身上。
大约在林棋冰追击血鳃而去后,路曼虽然不晓得解构之泉,但察觉到自己必死,或是预判此物的伤害性,出于她的性格,强行给了黑先生一个死亡的拥抱。
“她人呢。”林棋冰推开楼梯间门。
六楼已经被淹没了一半,路曼半边身子浸在水里,被刀青和赵德胜抱着,而不远处,黑先生躺在窗台之上,胸腹处一片银亮。
林棋冰先经过了黑先生,后者的内脏已经暴露在空气中,被解构之泉侵蚀得七零八落,基本快没气了,他仰面朝天,喉中“咯咯”作响,两只手在自己的胸腔和腹腔内抠弄,试图将解构之泉清理出去。
但没用,他的手指亦沾满银色,已经被解构到根部的指节,如同光秃秃的圆球。
她将【魂灵回响】交给侯志,示意他去取黑先生的血。
林棋冰走向路曼,水里漂浮着不计其数的废弃医疗包,她腹上盖着一件刀青的衣服,人还能眨眼。
这已是生命之火最后的余温。
路曼的手没有沾染解构之泉,林棋冰停在她不远处,刀青和赵德胜双眼赤红。
濒死者用眼神表达了想要单独相处的愿望。
其余人等被挥退,刀青和赵德胜是被拖走了。林棋冰站得离路曼近了些,她的手被碰了碰,是路曼在摸索。
路曼的双眼直对着天花板,“我不想死。”
“嗯。”林棋冰反握住她的手。
“我是不是……得太晚了。”
林棋冰知道,路曼指的是脱离血鳃一方这件事,投机者被真正凶恶的人背刺,这种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路曼的眼睛有点失焦,瞳孔放大,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情绪,有些扭曲,又像是笑,“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我知道。”林棋冰握得更用力一些,但路曼的手在变软。
“可等我死了……”路曼像个小孩子似的,嘴一扁,带出哭腔,“我的遗骸之盒还会被传送回忏悔之城……我不想去!我不想去!”
她的挣扎变得激烈,林棋冰任由路曼牵动自己的手腕,后者忽然找到希冀似的,睁大迷蒙的眼睛,她实是什么都看不见了,视觉已经沦丧,“你能毁掉我吗?毁掉我的遗骸之盒,我不愿意它再回去了……”
路曼的声音磕磕绊绊,“那片该死的夜空里的地球,无时无刻不折磨我……去它的忏悔,去它的地球……我哪都不去,我恨这一切,我……我恨我!”
“我明白。”
一滴眼泪沁出路曼的眼角,被林棋冰淡淡拭去,她帮路曼将发丝掖回耳后,后者冷静了一点,气快接不上了,呜咽声仍然绝望,“不,你不明白。算了,我懒得再恨这恨那了……”
“我会埋葬你。”林棋冰垂下头,看向路曼失去视觉的眼睛。
“是么……”
“那是一个不属于忏悔之城的地方,很温暖,很安静,有阳光和树林。”
“听上去真是个好地方……”路曼的嘴唇勾了勾,像是想出一个坏主意似的,蠕动出气声,林棋冰得贴近耳朵才能听到,“求求你把忏悔之城毁掉吧。”
“到那天,会有一个死掉的坏女人的灵魂很高兴……如果我有灵……”
路曼的声息戛然而止。
林棋冰的表情仍然平静,她伸手合拢路曼的眼睛,没有揭开覆盖路曼的那件衣服,其下的身体已经扁成一层,下一秒,衣料凹陷下去,在触碰到某处的时候骤然消失。
她听见不远处的赵德胜发出哭声。
路曼的身体也消失了,那里只剩下一只雪白的遗骸之盒。
第274章
“所以,这座城市最后为什么会出现洪水?”侯志表情有些复杂。
自从【作者之心】出现,水面就不再上升了,反而有渐渐下降的趋势。
林棋冰拾起路曼的遗骸之盒,把里面t的道具物品倒出来,只留下两条红裙子和路曼常戴的手链在盒里,她这么厌恶忏悔之城,想必也不愿和那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埋在一起。
其余道具打包交给赵德胜,后者双手颤抖地接过。
“因为钢笔也好,键盘和打字机也好, 属于摸鱼大王他们的故事写不下去了。”她回答。
“写不下去,这是什么意思?”
林棋冰将MP3 、手包和【作者之心】并排放在一起,“因为摸鱼大王、熊熊还有严宾,都是正常的好人。”
“好人?”侯志有些疑惑,难不成非要是坏人才行吗。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噢!我明白了, 就像钢笔这一路上对咱们做的事一样,咱们前期就是因为一味冒险,没有主动去伤害其他队伍, 或者伤害其他人, 才导致杀害了胡森的血鳃一队占据上风。”
主播们纷纷意识到其中怪异, 中规中矩靠自己破局的昨日派对被描述为“反派”,而出手伤害了其他人的生命洄环,则被摆到“英雄”的路线上。
林棋冰垂下眼睛,“这个剧本背后执笔的手,从一开始评定剧情合格度的标准,就不是品质或正义,而是故事的戏剧性。”
它想看到正义之士沦为邪恶, 普通人在人生的压力内核中被逼疯,最后做出反社会甚至反人性的事情,就像很多恐怖片的主角。
这才是它想要看到的戏剧性,也是它不断用绷带人、镜子和岔路来挤压催逼前三个受害者的原因。
但可惜的是,摸鱼大王他们是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他们没有在【作者之心】的预设下,去拿起刀,朝向别人,而是自己孤零零地被逼疯。
“剧本愤怒极了,所以它降下一场大洪水,神罚杀死所有它认为的庸人,也就是没价值的角色,将这座城市变为溺都,来造就新的背景,引入第四波受害者。”
“也就是我们,还有互助者和生命洄环。”
迟一婉皱起眉头,“它凭什么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神?它也配吗。”
它实在和那些孤立摸鱼大王的人、 PUA熊熊的家长,还有把严宾甩在时代末尾的人,没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主播们都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还好,最终是昨日派对赢了。
“这个剧本的作者就是系统吧。”侯志嗤之以鼻,“它不就一直这么对待主播吗,角斗日什么的,垃圾。”
几人说话的时候,系统声音无情响起。
“恭喜【昨日派对】团队通关剧本【溺都】,系统正在结算奖励,请稍候……”
林棋冰等人脚下的洪水开始褪去,而天光愈发明亮,这是第一次,溺都在青天白日下恢复了原貌,只是城市空荡,曾经逝去的人们再回不来了。
天亮了。
“本局主播人数:15,通关人数:14。”
“主播【林棋冰】综合排名为:1。授予个人mvp称号。初始奖励80000点券,局内表现额外加成奖励50000点券,主播当前点券数值为1310000。”
“【昨日派对】团队综合排名为:1,授予团队mvp称号。全体获得晋升积分猎夺赛决赛资格,请再接再励!”
“本局【互助者联盟】小队【右眼】死亡,击杀者为【生命洄环】小队【血色鱼鳃】,额外奖励积分10850000点,全队获得晋升积分猎夺赛决赛资格。”
“道具奖励发放中……”
林棋冰看了眼刀青和赵德胜,这两个人就此出局了,如果皮百里和钱默东没晋入决赛的话,那么整个互助者联盟都无缘黑信封了。
没有任何东西增减,林棋冰还是拿着那只全密封的金属盒子。
【作者之心】
道具等级:未知
是否专精:未知
耐久度:三次
使用效果:主播使用该道具前,需自行找到开启方法。本道具可以短暂书写当时间线的进程,或者小幅度改变任意世界线的已有进程,只在每次摇出的随即时间内生效。
*备注说明:本道具副作用强烈,尤其在将“复活某数据实体”作为改变的情况下,百分百概率会招致更恶劣的后果,请主播谨慎使用。
林棋冰挑了下眉,如果她用这个【作者之心】复活迟一韶,会发生什么事?
难道复活回来的不是迟一韶,而是什么怪物?或者说复活别人的代价是使用者的生命?
可它为什么要强调“复活”这件事呢。
除林棋冰以外,其他同伴获得的道具奖励也非常惊喜。
沐朗拿到的道具和严宾有关,是个打火机形状的【分路器】,面对一条道路时,按动【分路器】,可以另外生发出一条不存在的岔路。
使用者可以分出幻影,同时走两条道路,并在岔路末端选择实际上走其中哪一条,从而规避另一条路的危险。
迟一婉的道具奖励来自熊熊的故事,是一张【空白成绩单】,她可以在空格里填写其他数据实体的名字,在接下来半小时内将其作为“榜样”,完全复刻榜样的能力、外貌甚至手持物。只不过半小时后,会陷入多种负面效果。
侯志得到的东西最有意思,和摸鱼大王有关,是那只古旧的【摸鱼随身听】。它的效果是戴上耳机播放音乐后,即可进入不被外界打扰的摸鱼状态。
摸鱼状态其实就是一种近似无敌状态,不会被选中攻击,而且能无障跨越物理阻碍,无视火烧、水淹、电击等负面状态。
但持续的时间很短,基础数值只有五分钟,按照使用者的决心和意志力加成,最高可达二十分钟。
只不过在摸鱼的时候,侯志本人也无法对外进行攻击,但是这里有个空子可钻,那就是侯志身上佩戴的自触发反击类道具,譬如定时弩弓之类的,不受【摸鱼随身听】的干扰。
胡九万抽到的道具和剧本关联不大,是一只泡泡机,在里面放入不同质料,可以吹出超大泡泡,作为个人或者建筑的防御罩,但防御强度和特性随质料变化而不同。
最坑的一点也在这,【超级泡泡机】只有裸机,不预带任何质料样品,全靠他回去后自己做实验。
如果找不到合适材料,他就只能吹普通泡泡玩了。
迟一婉拍拍他的肩,“老舅,有宋启三在呢,他绝对爱这个爱疯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林棋冰等人回到了忏悔之城。
中央广场的台阶雪白,在夜色中散发出莹莹光辉,返回时正是深夜,他们对其状态面版的时间, 23点整。
奇异的是,整个广场都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中,周围人影幢幢,一落地就感受到肃杀之意。
发生什么事了?
林棋冰一队向外警戒,隔着奔跑的人群,看到了来接他们的李再和焦糖,李再的面色十分紧张,但不算焦灼,见到林棋冰等人松了口气。
一条提醒在视线中弹出:“主播请注意,您处于角斗时间!”
忽然,广场另一角传来一声惨叫,那些埋伏于周围的人仿佛受到感召,攻击类道具的光效不断闪烁,远处燃起浓烟,好像是什么地方开战了。
李再小跑过来,一行人护着焦糖往广场边缘走,他急促道:“团长,我是今天中午回来的,角斗时间提前了,生命洄环自天黑起就开始戒严,各处情报网显示,他们在朝主城区中部方向聚集。”
中部方向?林棋冰一愣,那不是互助者联盟的驻地吗。
“所以我推测,这是一场针对互助者联盟的围杀。”李再拉开防弹车门,一行人驶上马路,绕开前方的一场场车祸。
“而围杀的吹哨时间,就是你们的返回。公屏上能看到,您和路曼和血鳃在同一个五星剧本里。”
林棋冰眉头一皱,“这么快的速度,如果不是血鳃有在剧本内和忏悔之城联络的方法,那就只能是……”
“是在他进入复赛之前,就预先设计了这场计划。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互助者联盟存活到决赛。”
而路曼在剧本中死于他手,也只是血鳃的意外之喜罢了。
李再打着方向盘,转向一条边缘公路,从后视镜看林棋冰,“团长,路曼……没了?”
“没了。血鳃下的手。”林棋冰的手搭在腰部,胸腔隐隐传来疼痛。血鳃那把剑妙得很,好处在于没心脏的她伤得真的不算重,坏处是肺脏表面被略微划伤,而且胸背上的洞穿伤口迟迟没有愈合,只能用黑晶填补起来,这样就和没受伤一样了。
只是身体上多了道贯穿口子,总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
透过车窗向回看,血鳃一队和赵德胜等残部的t传送落点和她不一样,中央广场现在被生命洄环围了,也不知赵德胜和刀青跑出去没有。
两条邪祟触腕潜入地底,朝中央广场的位置游去,可是逡巡四边一圈,也没看到刀青和赵德胜的影子,那里的静默者们正在大肆搜查,想必他俩是溜了。
她问:“咱们这段时间如何?”
“一切正常。”李再微微扬了扬下巴,“您之前敲定的防御部署很有效。”
他指了下不远处经过的公屏,昨日派对仍然是社团第五,但是距离第四生命洄环的积分差距已经微不可察,若不是血鳃击杀【右眼】路曼,赢得大额积分奖励,想必他们已经超过生命洄环了。
而个人积分榜上,林棋冰已经以A+的等级位列前五十名,刨除掉那些僵尸主播,她便算是跻身忏悔之城的前十位,与香英兰和树方为一个层次的了。
李再开车兜了个圈子,从提灯人驻地借道,远远途径了互助者联盟的驻地,那座帝政议院风格的白色八角大楼,已经在夜幕中燃成一把火炬,不知明日是否会彻底坠落。
而公屏仍然在变动,互助者联盟的社团等级在肉眼可见地滑落,已经掉到前十社团的尾巴,还有继续往下掉的趋势。
个人榜上佩有赭色银针徽章的主播名字,也在略微减少,还有一些僵住不动,林棋冰不敢预料他们的结局比死更好。
“皮百里回来了吗。”
“没,还在剧本里,但估计快了,也就今晚前半夜的事。”李再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互助者联盟完了。
回到驻地,林棋冰一踏入总部就开始处理这段时间的工作,李再已经解决一大部分,剩下更为紧要的,她必须逐一过目。
抽空给钱默东发了个消息,又让李再安排蜜斯小姐出巡,暗中寻找刀青和赵德胜的下落。她放下手机。
沐朗端着宵夜进来,今晚的菜色是红烧肉土豆球,炭烤时蔬串,还有菠萝鸡腿肉饭,他帮林棋冰倒了杯安神的果茶,“咱们要插手互助者的事吗。”
林棋冰沉吟片刻,摇摇头,互助者那群人里十个有八个拎出来都是黑方中的黑方,做过的坏事可以多扩写一本刑法。
稍微能摘干净一点的那批——谈不上善良但是深谋远虑的——都被钱默东带着叛逃了。路曼之前真是带着一帮豺狼虎豹在求存谋生。
像刀青这种被义气和情分裹挟进去的奇葩傻白甜,少之又少,就连赵德胜的手都干净不到哪里去。
“随他们去吧。有上门来投联军的就先监禁看管起来,但我猜没多少。”
林棋冰猜对了,她的宵夜还没吃完一半,李再就进来汇报:“团长,目前存活的至少三分之一的互助者,都缴械投降,投入了血色鱼鳃的队伍。”
沐朗耸耸肩,“他们就不怕被变成静默者吗。”
“血鳃提出了很丰厚的俘虏待遇。”迟一婉推门而入,带进一身霜气,她刚从驻地边缘的情报流集站回来,忙得马不停蹄,“他承诺今晚投降的互助者可以转入生命洄环,并且在他们没有倒戈相向的前提下,不会将他们改造成静默者。”
李再嘶了一声,“谁会信?他们双方都没法信任彼此吧。”
互助者难道会相信血鳃的人性和善心?血鳃又怎么确保等皮百里或者新的领头人归来,互助者们不会马上倒戈相向,甚至成为卧底?
迟一婉坐下开始往嘴里扒饭,含糊不清地说:“血鳃开的道具点券待遇条件很好,利益是其一。还有其二,加入生命洄环的条件是,在放下武器投降之前,要先用它们杀死身边的一个互助者同伴。”
投名状。
矛盾在这个时候被转移了,从血鳃对互助者,变成互助者对互助者,这是在掐断败军们的回头路。
哪怕皮百里回归,路曼甚至伯劳鸟重生,都没法收拾起一个从内部被破碎掉的互助者联盟。
林棋冰心中骇然,倘若这次没了的是她,那么昨日派对也会被血鳃这样击溃吗?
不,想来是不会的,她身边的核心同伴不乏智略强力,社团内主播们大都勇义双全,所以他们才能聚集在这里。
哪怕将来有一天没了林棋冰,剩余的昨日派对也会组织起联军,继续在反抗血鳃甚至忏悔之城的路上走下去。
她抬头看了眼自己的污染值,刺眼极了,九开头的两位数。
“找到刀青和赵德胜的踪迹了吗。”林棋冰敛眉。
“还没有。但好消息是投降的队伍里也没有他们。”李再回答。
又过一刻钟,开始有被杀慌了的互助者苍蝇般撞到昨日派对驻地,乞求容身收留,过一会又陆续来了三个,都被缴械搜身确认并非静默者后,带到林棋冰面前。
这四个人里有三个是面熟的,曾经在与昨日派对甚至白鸽作对时高高在上的冷傲,现在已经被彻底击碎,他们弯着腰,汗出如浆,甚至不敢直视林棋冰的眼睛。
带人进来的栀子附到林棋冰耳边,“他们闯过来的时候被咱们的巡逻组看见了,有些议论,在猜老板你会怎么处置他们。”
大会议室内自动生成隔音屏障,林棋冰看向同伴们的眼睛,“你们怎么想?”
“不如赶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反正这事也和咱们没关系。”胡九万说。
侯志挠了挠下巴,“其实收了也行,毕竟咱们昨日派对统领联军,代表活人和正义的一方,不给他们正式成员编制,留下做点苦役或者脏活累活,也能彰显一下咱们的风骨。”
胡九万斜了他一眼,“你倒是好心,只是那四个愿意吗。”
栀子含笑,“外面咱们的几个小姑娘和小伙子是和互助者联盟有仇的,他们今天可高兴了,说您可能会……”
“会什么?”
“会当众处死互助者联盟的这四个余孽,用他们的血来给联军祭旗。”
互助者联盟的确是沾了不少白方主播的命,众人义愤填膺也是有道理的。
“不行!”说话的竟然是最恨互助者的迟一婉,她厌恶地看了眼屏障外的四名互助者,对林棋冰说:“这样就中了血鳃的计!”
林棋冰代表的联军,和血鳃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是具有人性的、可依靠的一支强大力量,所以昨日派对才会众心所归,给那些不愿生活在腥风血雨中的主播,一处栖身安心的家园。
构成这一点需要三件事,强大的力量,敢于主动碾压黑方的强势态度,还有一双干净的手。
至少明面上应该是干净的。
所以当众处死不是最好的计策,有人会觉得树立威望,但也有人会认为林棋冰和血鳃,其实没什么区别。
而且会影响到其余介于黑白之间的主播,包括钱默东一派对联军的信心。他们都很害怕被清算。
林棋冰难得面露温和,她继续问迟一婉,“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迟一婉沉默片刻,说道:“老舅和侯志的说法都有道理,咱们不如折中,把他们暂时收押起来,等到明天再扔回忏悔之城,剩下就是生死有命了。”
至于他们之后是投奔钱默东,还是等皮百里归来再行集结,就不关昨日派对的事了。
侯志面露难色,“如果咱们这不押住他们,他们一出门想起无路可活,干脆交投名状降了血鳃,那不是给生命洄环送人吗。”
栀子冷艳笑着坐下,把玩自己的一缕长发,“对啊,我还是觉得祭旗比较好,也不用大张锣鼓的,静悄悄处理掉,教育教育内部目击到的那几个孩子,没人会知道他们来过。”
在场的人脸色一白,林棋冰却知道栀子说笑的成分比较多,无奈扶住额头,“好栀子,你不是最擅长让活人封口吗。”
是了,当初下水道老鼠窝的风声就是这么捂住的,栀子的绝活就是用巫术控制他人的口舌。
事情就此敲定,林棋冰抬手解除隔音屏障,来到那四名互助者身前。
四个人低着头,为首的嘶声道:“林团长,我们以前有过节,但我知道您的品格是忏悔之城里最高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保证以后不做坏事了,求您救救我们!”
“我这留不了你们。”林棋冰说,那四个互助者的脸色一白,眼神灰暗绝望,她转而道:“但我能给你们找个不好不坏的去处。”
“好谈不上,他未必会对你们有多好。但也不太坏,总比变成血鳃的工具强一些。”
“不过在此之前呢,你们得配合接受一些安全手段。”
她缓缓俯身,“互助者联盟曾经的钱默东队长,你们应该认识吧?”
四名t互助者的眼睛骤然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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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团长,您之前和钱默东发消息,就是说这件事。”大会议室又空下来,李再叹气,“您早就预料到会有刚才的局面了。”
林棋冰用勺子搅拌凉掉的宵夜,肉有些发腥了,她合上盖子,“是啊。昨日派对本部实在不适合有互助者公开存在。”
不过钱默东那里对四名互助者来说,也不算什么福地洞天,既然老狐狸叛逃的时候没带他们,说明这四个人都是敌对派系的,没什么友善度。
连夜给那四个下咒封口,再送到钱默东那边,她也有防止四人去找皮百里的意图。
就在押送队秘密出发后的十分钟,皮百里从复赛剧本归来,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率领残兵投了血鳃。
李再挑眉,“他不是破罐破摔的人,而且他先后侍奉过的两位首领,分别死于您和血鳃之手,这其实……”
其实境地相当尴尬了,尤其是对皮百里这种自诩有些气节的坏人。
没过多久,林棋冰收到两条新情报。
一,蜜斯小姐追查到赵德胜和刀青的踪迹,他们最后消失在海螺街区边缘。
二,皮百里没有归顺血鳃,而是集结残余的一小支下属,顶着互助者联盟被待定取消的番号,不知流亡到何处去了。
第275章
皮百里是夜间回来的,一到中央广场,就察觉到四周乱象,领着身后剩余的两名同队互助者,按下隐匿类的道具,从人群边角往外钻去。
那里自然有等着他的人,不会让他轻易跑脱,于是一番纠缠血战后,两个同队下属折得只剩半根独苗,他们终于和冒死潜伏在广场附近的互助者联盟残部碰上。
互助者们已经是一篓被大棒打散的小海虾, 七零八落跳不出来了, 能挣到广场附近接皮百里的亲信,十中无一, 个个都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想必见面更是一番哭诉。
“大约有多少个?”林棋冰坐在会议室桌后,问道。
迟一婉挑了下眉,“不多, 十几二十个吧,他们突围的路上又死了几个,进了忏悔之城再搜罗搜罗, 最多三四十了。”
刚刚系统通报, 互助者联盟由于第一主理人死亡, 社团平均等级下降,已经进入待定区域。
“现在全看血色鱼鳃会怎么做。”林棋冰看了眼沐朗的电脑,各处情报数据正源源不断汇集过来,“有近半的互助者投了生命洄环,如果他将他们改旗易帜还好说,若是还保留互助者联盟的社团称号……”
那么皮百里就得很艰难地和血鳃扳手腕了。
互助者联盟的称号和驻地之争,会是一场有趣的戏码。
不过皮百里到底是互助者联盟的并席主理人,只要他还活着,血鳃就没办法丝滑地占领互助者驻地。
“不能让血鳃得逞。”林棋冰宣布道:“互助者驻地离我们太近了。”
侯志眼睛一亮:“那林姐你的意思?”
“和他们抢。”林棋冰淡声,“和血鳃和皮百里争夺互助者联盟的驻地。”
和占领无主之地不同,在社团没有被取消番号,驻地也没有遭受大规模毁坏的情况下,想要侵吞正式社团的驻地,条件非常苛刻。
第一步还是用特殊颜料圈地,第二步稍有差别,需要保证24小时内,没有任何原社团的成员能进入圈地范围,但凡有踏足,则圈地资格取消,一个月内禁止再圈。
一个月这数是猎夺赛之前通行的规矩,那时候一个月一次角斗日,现在换成了角斗时间,但监管委员会也没说改。
换句话说,圈地这种事,黑方社团一般靠杀,而林棋冰等人是白方,就只能靠围了。
沐朗知机打开互助者驻地地图,投在半空中,林棋冰从中间画了条线,割成东南和西北两半。
侯志问道:“咱们要东南那一半?”
林棋冰的眸光有些冷,“不,全都要。”
东南毗邻昨日派对和提灯人,可堪在家门口作战,不算费力。但西北那一半距离太远,远程出征未免驻地空防,只能借用联军的力量。
迟一婉倒是很高兴,眼中闪出莹莹的光,她攥紧了衣衫徽章上白鸽的那一部分,“互助者驻地东南划归咱们昨日派对,西北那一半划归联军?”
林棋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分别给联军各部发信,还未全部收回消息,李再眼神一颤,将手机拿给她,聊天框另一端是蜜斯小姐。
发来的话很简洁。
“主城区西南,翡翠街区,皮百里。”
皮百里率部跑到翡翠街区去了?他为什么不回互助者联盟驻地。
蜜斯小姐还附了张照片,偷拍角度,是翡翠街区的某一间临街公寓,灭着灯,看上去没有人,但相机夜视功能捕捉到人影轮廓。
皮百里坐在黑灯的二楼窗内深处,旁边围着其余互助者,林棋冰一一看过去,里面没有赵德胜和刀青。
这不应该,倘若赵德胜刀青跟了皮百里,而后者也已经知道路曼陨落,怎么能不仔细询问剧本中的事。
只有一种可能,赵德胜和刀青并没有与皮百里在一起,但这又奇了怪了,他俩是皮百里一派的死忠,心思简单,为何此刻不在场。
而且也并没来投奔昨日派对。
林棋冰心头微沉,要么这两人是出了岔子,被生命洄环追得冒不出头来,还没来得及找上皮百里。
要么,就是出事了。
个人排行榜只公开前一百名,赵、刀不在此列,她闭了闭眼睛,又请蜜斯小姐再探消息,转头又扑到联军圈地的事情上。
“他们倒是选了个好地方。”林棋冰说的是皮百里,“主城区西南是中立区,再往西一点,就是之前生命洄环和秦宫同时觊觎的那个神秘之地。”
黑发的秦小先生曾在那抢回那些机械废件,想到这里, Ive的照片已经送达,树方还欠着林棋冰一个人情,是时候上门去要债了。
林棋冰又检查一遍昨日派对的筑防情况,北边血鳃似乎对她们失了兴趣,这一晚上只顾着狗撵兔子似的,在忏悔之城里追逐互助者联盟,他一定还有后招。
路曼死前的话还在耳边,血色鱼鳃曾经是晚花红的人,林棋冰站起身,独自前往宋启三的实验室。
老实验室里已经没有宋启三了,他被徐先生占了窝,只能屈居于旁边另一间新开辟的实验室,林棋冰虽然监控他的对外通讯,但不曾彻底掐断,想必这位互助者的早期孤儿,也已知晓联盟破灭的事。
新实验室的门紧闭着,门边放着冷掉的盒饭,没人来取食的样子。
林棋冰推开老实验室的门,徐怒正坐在一把加大号的扶手椅中间,捧着本思想哲学类的大部头解闷,抬头看她,“林团长回来了。”
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像死人,林棋冰坐在对面,开门见山,“夜安,徐先生,我听说血色鱼鳃曾经是晚花红的人?”
徐怒的表情僵硬而迟钝,但其惊讶不像作假,他摇摇头,“不太可能吧。”
“我听说,他的下腹处有一枚紫红色的花形刺青。”林棋冰淡然。
徐怒的手颤了一下,连书签都没夹就合上那本大部头,放在膝盖上,发出“咚”一声闷响,“那的确是晚花红成员的标志。”
他缓缓拉开袖子,苍白的胳臂内侧,有一枚紫红色的纹身花,乒乓球大小,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暗淡,但又因静默者皮肤死白,倒添回几分鲜亮诡艳。
晚花红早已消失在历史中,成员大多陨灭,徐怒没想到会从林棋冰口中听到纹身的事,幽幽道:“纹身在下腹位置的……一般是我们作为优伶的主播同伴,而且是很厉害的那种。”
林棋冰当然记得晚花红曾经是以什么勾当控制忏悔之城的,她眼皮一跳,没想到吐槽成真的。
血鳃那家伙竟然真的……
“不过。”徐怒的话锋一转,“我当年在晚花红很混得开,可以说每个成员我都认识,并没有血色鱼鳃这个人。”
血鳃在忏悔之城中崭露头角,是晚花红覆灭后很久的事情,那时连互助者联盟都在伯劳鸟的执掌下霸道很长时间了,双方根本不是一个时代。
晚花红主播不计其数,和他们深入交往过外客也数以万计,就算那一批人渐渐被剧本、污染和角斗涤洗干净。说不准就是有人记住了晚花红纹身这件事,暗中流传,又可能血鳃这疯子觉得有意思,照样给自己来了一个呢。
这很t像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林棋冰还是觉得不对,转而好奇,“晚花红主播那么多,说不准就有您不认识的,新人或者外围成员之类。”
“不可能。”徐怒断然否定,“我当时负责的是人员调配管理,成员增减都会经一遍我手,直至晚花红存在的最后一天,都是这样的,不过除了……”
林棋冰想起来了,晚花红覆灭的原因,就是被优伶控制到精神崩溃的一名高级主播,发动道具自爆,与那害人的优伶和他认为的罪恶源头——晚花红首领一道被炸死了。
李再当时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上述三个人都是男的。
她问:“除了什么?”
徐怒迷茫地看向林棋冰,“除了晚花红的首领兼建立者。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包括我。”
如果晚花红里真的有徐怒没见过的人,那就是神秘的首领了。
林棋冰和徐怒对视,一种恐怖的猜想在两人心中慢慢形成,他俩都失去了语言能力。
血色鱼鳃在忏悔之城里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要长得多。
他当初没有被自爆的高级主播炸死,而是远遁一角,作为血色鱼鳃重新出场了。
对呀,怎么会呢?
血鳃最擅长的把戏,不就是爆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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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凌晨时分。
林棋冰站在互助者联盟驻地深处,一间停业店铺的门后,冷冷注视外面。
皮百里没有率众返回的原因很明显,是互助者驻地逃出生天的幸存者,给他带去了消息。
之所以说是幸存者,是因为互助者驻地内,已经变成了血肉和畸变怪兽的地狱。
一坨卡车大小的、表面粉色滑腻、下部延展出无数条肉质触腕的怪物,正在街道上蠕行。它的速度极快,在街面拖形成长长的血迹。
怪物表面凸起一个个滑溜的大脓包,鼓张收缩不断,每一个都好像一张模糊的人脸,它在消化它们,最早的人脸已经失去轮廓,变成平滑的圆形凸起,但最新一张还能看出五官,是一个痛苦嘶嚎的表情,大嘴洞张,目眦欲裂。
林棋冰见过那个人,是曾经皮百里身边的一个互助者。
粉色球形章鱼怪物的中间,有一道长长的铁叉勒住,深入皮下,渗出丝丝污血,叉柄握在它身后的一名静默者手中,他驱使它朝另一方向游去。
而街道远处,在互助者联盟的楼房脚下,还蠕行着各种各样的怪物,有四肢伸长如面条一样的人形,还有整个变作一张人脸凳子的畸形物。
污染的尘埃在空气中聚集,形成一阵阵小风旋,又如野马般散去。
血鳃的污染大军被派来了,他之前用浊水打造的奴仆,进入了互助者联盟的驻地,消灭此地包括互助者在内的一切生灵。
那些怪物都曾经是主播。
林棋冰悄无声息地隐去身形,钴蓝光芒一闪,再度出现在昨日派对总部。
“联军已经准备好,随时出发。”李再扬头说道。
看过林棋冰带回的录像和照片后,大会议室内齐齐寂静,林棋冰沉声:“给联军的使者们传信。”
众人脸色惊骇,贸然集结攻打那些污染怪物与自杀无异,林棋冰又说:“告诉他们,立刻在自己的领地外筑防,准备清除污染的药物道具,快。”
等到血鳃彻底扫清互助者联盟驻地,那里就会变成他培育怪物的大器皿,到时候污染无论往哪个方向爆发,昨日派对、提灯人、钱默东、蓝莲花还有秦宫,都不能善终。
迟一婉嘶了一声,“他做出这种事,监管者委员会就不管吗。”
看来是没管,主播们沉默两秒,还是林棋冰道:“他们目前处于清扫阶段,还没有下一步行动,我们还剩下一些时间。”
但是不多了。
血色鱼鳃为了扫平猎夺赛决赛,拿到黑信封,绝对会在这段时间朝对手们下手。
当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在一场竞赛中获胜时,这疯子毫无疑问会选择,把所有人都干掉,只他一个人去考试,他就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昨夜负责押送四名互助者的胡九万已经归来,带来了钱默东的礼物,是一条项链,末端是一颗含着金属球的水晶。
林棋冰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正在研究黑先生的遗骸之盒,里面放有许多高级道具,命运石,以及那种黑纸蝙蝠。
但唯独不见解构之泉。
只是不知解构之泉是被藏匿在忏悔之城的某个角落,还是已经落于血鳃之手。
“【魂灵回响】怎么样了。”林棋冰问侯志。
侯志干脆地把那支小手枪拿出来,“最后一颗子弹已经沾了黑先生的血,为了存样,我还多取了一些。”他又变出一支小试管。
召唤黑先生的话,就能问出解构之泉的下落,但林棋冰一时拿不定主意,总感觉还不是时机,黑先生还有更大的用处。
正当思索间,李再眼睛一亮,“有赵德胜和刀青的消息了!”
半小时前,蜜斯小姐的线人看到赵德胜和刀青出现在互助者联盟的驻地北侧边缘,两人身上都带伤,畏畏缩缩的,闪过一处街角就消失了。
想来是他俩藏了一宿,天亮时分冒了个头,想去找皮百里,却又联系不上,只能往驻地方向摸索。
那个时候林棋冰也在互助者联盟驻地,只不过是另一头,她叹了口气。
赵德胜刀青联系不上皮百里也是正常的,不少互助者被血色鱼鳃收编,联盟内部的联络方式必然被一并抄了,皮百里肯定不会再用。
“看清楚往什么方向去了吗?”往南是进入联盟驻地,那可不妙。往东是昨日派对,却也不像,半小时怎么也到这来了。若是往北,更不可能,那里是生命洄环。
只能是朝西边去了。
“是向西走的,好像在躲什么人。”李再肯定道。
西边?那里依次是监管委员会、忏悔之塔、蓝莲花驻地还有秦宫。赵德胜和刀青会去哪呢。
“我记得互助者联盟在秦宫是有私人包房的。”李再说。
就是伯劳鸟的那一间,后来被路曼继承,再后来……就是现在了。
他俩也算误打误撞,往皮百里的藏身的大方向去了,林棋冰缓缓松了口气,沐朗移来电脑,显示出主城区西部的街景画面。众人眼神一颤。
画面时间就是此时此刻,主城区西部竟然乱了起来,静默者的军队头一次横行在中立区,列队森严,脚步声齐踏,朝某个方向快速行进而去。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翡翠街区,也不是秦宫,林棋冰心下稍定,只见画面中鲑鱼旗帜飘扬,那些静默者的姿态更像是耀武扬威,而非有确切的目标。
如果赵德胜刀青也在那一片,岂不是撞上了。
但在忏悔之城里找两个藏起来的人,谈何容易,又思及互助者联盟驻地的乱象,林棋冰胸中怦怦,直预感将有大事发生。
她知道该去找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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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宫的一楼卫生间,依然宽敞雅致如博物馆。
这里仿佛与外界的喧嚣隔绝,战乱唯一透进来的表现,只有大堂内没有客人,唯有黑发人偶冲她微笑。
“有人在等您。”他说,目送林棋冰走入电梯。
直登顶楼后,林棋冰第三次来到这个诡艳迷离的空间,树方还坐在那把躺椅上,手持一颗人偶头颅,正持笔轻描细画,那支毛笔每落下一次,就勾勒出很立体的眉眼,连发丝眉毛都是绒绒的,恍若真人。
他手中出现一对黑晶般的宝石眼珠,从内部嵌出头壳,点了睛的人偶脑袋被他移向林棋冰,笑道:“怎么样?”
树方手中的,赫然是路曼的头,或者说百分百仿制路曼容貌的人偶头壳。
“我见到Ive了。”其实是Ive来见她的,不过区别不大。
树方敛眉,表情没什么变化,伸手请林棋冰站到他对面,因为这里没有第二把椅子,“您想让我如何兑现承诺?”
他当时提出的条件是,三个问题的答案,或者以整个街区的产权或传奇道具,来补偿他答不出的问题。
“我想找两个人。”林棋冰直接道,“刀青,赵德胜,他们现在在哪里?”
这问题没头没脑,像是为难人,但数遍整个忏悔之城,也只有树方才能让人觉得能够回答。
他不负林棋冰所望,对着林棋冰看不见的空气中——那里可能存在隐形屏幕之类的东西,过了半分钟,并没有拿出产权地契或者什么道具,而是缓缓开口:“这是两个问t题。”
什么意思?是指一次只能问一个人,还是说刀青和赵德胜现在不在一起?
“你还是换个问题吧。”树方微笑道:“这两个很快会浮出水面,我不想占你的便宜。”
林棋冰喉咙一窒,通讯器忽然闪烁,她按下,耳机中传来李再焦急的声音,“团长,我们找到赵德胜了!”
树方的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另外半张流淌着诡艳的光,似在微笑。
“赵德胜的状态很不好,您快来看看吧!他在猫头鹰街区第三大道。”
“那刀青呢?”林棋冰缓缓问道。
李再默了一下,“……他是一个人,我们没见到刀青!”
钴蓝珠子的光芒如呼吸般闪烁,树方的笑意中带了丝怜悯,友好地说:“去吧,林团长,三个问题仍然有效。”
林棋冰瞬移到忏悔之城的中部偏东,由于能量不足,剩下的路程她只能靠自己。
这里有胡九万藏车的一个点位,她用总钥匙打开车门,一脚油门驶出去,一路狂飙,最终弃车于猫头鹰街区外,在驻地系统上传坐标,自有外部线人会来处理掉这辆车。
李再等人正在一处商场建筑里,林棋冰很快找到他们,李再的衬衫微乱,显然刚赶到不久,旁边站着昨日派对的巡逻队员,他们围着一个人。
躺在地上的人。
赵德胜几乎被凝血染透了,他的皮肤比静默者更苍白,谁都不敢去想他失去了体内多少血液。
在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蛇骨形状的创口和擦痕,宛如被一条骷髅蛇绞过一遍似的。
林棋冰认出来了,那是血色鱼鳃的蛇骨钢鞭留下的。
“林,林团长……”赵德胜迟钝地睁开眼睛,神色昏聩,似乎痛楚已经离他远去。
他每说一个字,口中就冒出一串血泡,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胸膛处的衣服敞开着,皮肉也敞开着,露出一个可见心脏的深深创口,里面的组织间桥蠕动不止。
林棋冰把手放在他身上,黑色触须钻进创口,试图将断裂的组织弥合填补,但赵德胜生命流逝的速度太快了,或者说,若非顽强的信念支撑,他早在到这之前就已是个死人。
“刀青呢。”她轻声问,预备承受对方的信念。
赵德胜眼里闪烁着看不懂的光,又是一串血泡溢出,他被情绪催化出一股生命力,终于带着哭腔道:
“刀青……我没能护住他……”
“他被血色鱼鳃抓走了!”
第276章
刀青落到血色鱼鳃手里了?
赵德胜眼看就一口气接不上一口, 林棋冰禁止他继续说话,道具医疗包的光效接连闪烁,废料在旁边堆成小山。
血算是艰难地止住了,循环体征被邪祟触须勉强维持,但他的生命依然在流逝,随时可能原地死亡。
“求求你……救救他……”他休克之前留下了这句话。
林棋冰看了眼李再, 后者当即说道:“我们的巡逻队看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正在朝我们驻地的方向奔跑, 根据血迹和沿途情报点回溯, 赵德胜在一公里外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恶战。”
“他们应该是遭遇了生命洄环的静默者军队,其中包括血色鱼鳃, 具体的现场情报还在调度。”
赵德胜的躯体被黑晶棺材包裹住,朝昨日派对驻地总部方向运送而去,能不能保住命谁都说不准。林棋冰一行人跟在后面。
“系统通报, 检测到主播【血色鱼鳃】在五星剧本【溺都】中疑似出现违规操作,现监管委员会判决如下。”
“确认违规操作属实,宣判主播【血色鱼鳃】进入24小时惩戒期,惩戒内容为:一,禁止以任何方式离开所属社团【生命洄环】之驻地范围;二,禁止使用传奇级别及以上道具,圈禁地内除【血色鱼鳃】和【生命洄环】注册成员外,任何人不可成为传奇级别及以上道具的攻击目标。
“三,禁止向任何人发起裁决角斗;四, 处罚金120000000点券。判决自即刻起生效,有效时间24小时。”
系统的声音冷不丁传出来,林棋冰手指无序敲击着小臂,监管委员会对血鳃的惩罚看似严重,可于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对外界唯一的好处就是,24小时内联军可以规划布防,不必再受到血色鱼鳃本人的威胁,但生命洄环的军队还是可以自由派出的。
如果林棋冰潜入生命洄环驻地,血鳃的实力会削弱一点,她虽然会被大本营驻守者们包围,但没到A级的主播哪怕是静默者也不足为虑,要紧的是【浊水】。
林棋冰翻开黑先生留下的一份账本,那其实是他配合血鳃研究试验的一次次开价,写满林棋冰听都没听过的古怪项目,其中就有【浊水】。
【浊水】的等级印记是传奇。
也就是说,血色鱼鳃和他的下属们,在24小时内无法使用浊水。
这就让血鳃的领地变得非常诱人,那里面不仅有刀青,还有他劳心费血的实验项目,林棋冰就算单刀直入切进去,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也很大,唯一要提防的是那些畸变的污染怪物。
但倘若她在生命洄环驻地内遇到大批污染怪,那也意味着互助者联盟内防御空虚,联军尽可以大举挥下。
驻地总部大会议室,沐朗已经查到了赵德胜遭遇血鳃那一处的情报点录像,只是事出突然,距离稍微有点远,是以很偏狭的角度从中途拍到的。
画面中,刀青和赵德胜被静默者团团围住,他们对面被房屋遮挡的位置应该站着血鳃,只见两人浑身是伤,刀青变成狼形突围,却被蛇骨钢鞭卷住狼腰向下一摔,悲鸣着蜷缩在地上。
血鳃露出半边身体,弯下腰,似是对刀青的项圈很感兴趣,就在这时,赵德胜挣扎着,悄悄按动了他那条驯狼锁链的某个开关,红光锁链骤然消散,对刀青的束缚消失了。
他自己没有跑,而是释放刀青,对方不负所望,地狱魔狼奋力起身旋摆,竟一击逼退了血色鱼鳃,毛尖耸炸,朝对方咬过去。
可刀青竟然没抓住这丝生机,而是被激怒了似的,盯准血色鱼鳃和静默者们大肆扑咬。
那条钢刀似的狼尾挥动,脚爪扑蹬间,静默者们纷纷倒地,竟然无形中清空了赵德胜的后路。
他想带着赵德胜一起跑,如果只能跑一个,刀青希望还是赵德胜。
最终的结果就是,巨大的魔狼被血色鱼鳃抓住颈毛,一掌按在地上,而在血鳃抬起头,静默者们重新建立包围圈之前,赵德胜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不知发动什么神秘道具,化为一道流星蹿向了远方。
“应该是他腰间的那个,一只碎掉的许愿瓶。”林棋冰说。
屏幕中,赵德胜躺在新实验室里,宋启三和栀子在旁忙碌不停。
“血色鱼鳃对刀青有兴趣,他不会短时间内处死刀青,甚至不会直接把他变成静默者,这太无聊了。”
她的忧虑并没有因为这通分析而被抚平,反而愈演愈烈,如果有一件事比“血鳃想杀你”更可怕,那就是“血鳃对你感兴趣”。
到目前为止,他可能已经凭借兴趣创立了晚花红,凭兴趣创造静默者,凭兴趣把好好的活人催化成污染怪物。
对刀青,他会干什么?
林棋冰宁愿血鳃只是把刀青当成大狗先养一阵,而不是琢磨别的。
沐朗温声道:“控制刀青的铁链掌握在赵德胜手中,现在狼链分离,刀青不会被血鳃完全控制的。”
说完,他的脸色也突变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无法完全控制刀青又兴致勃勃的血鳃,会对刀青做什么事情。
“你的伤怎么样了。”沐朗的声音有点颤抖。
林棋冰垂了下眼睛,胸口的破洞还在,无法自动愈合,哪怕黑晶小刀把伤口周围的血肉刮去一层都没效果,或许这具身体真的再用不了多久。
“已经把血鳃的那柄古花纹长剑寄给陈界平,让她看看,到底有什么古怪之处。”她现在的状态是应该死了,但还活着,而且活得还不错。
隔壁门扉一响,是宋启三走了出来,他本来想扮个好医生,戴着口罩用内敛的眼神对围上来的患者家属——也就是林棋冰等人点头或者摇头,作成熟态,却被后面跟上来的栀子抢白:“那个,赵德胜没死,但也不一定能活。”
宋启三赶紧解释:“他胸口的裂创已经强行修复,配合您的黑晶触须,只能说人是缝补上t了,但没有脱离危险期的预兆。”
赵德胜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命了。
另一个皮质手环似的道具被端在托盘里,断了半边,是赵德胜控制狼化刀青用的道具,林棋冰问:“能修复吗。”
“需要时间,明天这个时候能修好吧。”宋启三说。
明天这个时候,血色鱼鳃已经从惩戒时期脱离,只会更难对付,林棋冰闭了下眼睛。
宋启三的嘴还在喋喋,“其实有一个办法能让赵德胜活下来。”
“什么?”
“把他变成静默者。过后用山寨浴缸洗一下,能醒。”宋启三老实回答。
林棋冰眼神极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几乎算作瞪视,但更多是被点到纠结处的无奈,宋启三不敢再说话。
一路离开实验室走廊,沐朗跟了上来,还有从驻地外围调回来的叶妙钧,两人连珠炮似的汇报忏悔之城内联军的动静。
自血鳃的惩戒宣判发布后,联军中的大部分人跃跃欲试,都想群起攻之,将血鳃赶回生命洄环驻地里去。
甚至还有一位野心特别大的,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灭掉血鳃。
“那位是谁?”林棋冰问道。
沐朗看了眼屏幕,当即回答:“是董珊。”
董珊提交了一份完整的建议报告,详细对比双方战力部署,最终计算出,倘若倾尽联军之力死战惩戒期的血色鱼鳃,有55%左右的把握全歼血鳃极其主力,而平均敌我战损比高达7.5:1,主战军团的存活率甚至不足15%。
林棋冰的表情沉了下去。
“你生气了。”
“我不该生气吗?”
这是份明显注定被否决的提案,林棋冰放开电脑,报告里只有冰冷的数字和计算,但她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董珊的情绪,从字句空白看见她的脸,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睛。
董珊拟定的主战军团不是昨日派对,而是提灯人。
而且这份报告被交到林棋冰这前,董珊只是主笔,它经过了所有提灯人的同意。
当蛰伏生息的时候,他们积极生活,但凡出现一点毙敌的渺茫希望,他们就开始谋求集体自杀,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曾经是家园而现在是灵魂的流浪。
林棋冰深吸一口气,她被那些人到处挂的小红灯笼蒙蔽了,那些塑料球是一种符号,不仅代表他们的小温暖,更时刻提醒着深仇大恨。
“叫董珊来,现在。”林棋冰牙缝碾碎这几个字。
董珊坐在林棋冰对面,疤面冷凝,眼神垂膝,已经是十五分钟后的事情。联军的其他首领正在到来的路上,这只有她们两个人,走廊里已经传来脚步声,林棋冰没有隔音的表示,但实际上一丝声音都传不出去。
“您要责怪我吗。”董珊注视林棋冰两秒后,忽然一笑。
林棋冰将一只红色的文件夹扔给她,目光紧逼,“你是那种能够指挥整支战队甚至军团,将下属、朋友和自己送进绞肉机,连渣都剩不下,也能保持理智到最后一刻的将领。”
这话不像是赞美,但董珊缓缓点头,回视她:“我是。”
林棋冰没有就此放过,“你是那种哪怕战局被反扑到胜率不足1%,也会在绝望和巨大伤亡的碾压下,按计划战斗到最后一秒的前线指挥者。”
董珊顿了下,手掌放在胸膛上,“我是。”
林棋冰的视线紧抓着她,“你能接受最危险的战场——上一刻并肩作战的同袍,下一刻变成需要你了结的污染怪物,以及接受在自己发生异变时移交指挥权,并采取正确措施吗。”
董珊终于浮现惊异,这次的停顿长了两秒,说道:“我可以。”
第二次联军会议,前半程林棋冰并未出现,只派李再招呼大家阅读和观看材料——互助者联盟驻地内的新情况。
一只只黑色文件夹被发放给各方首领,包括董珊,她那只红色文件夹已经收起来了,污染怪物在街上横行的照片被摊在所有人眼前。
独立主播代表贝岚眉头越皱越紧,星光社团的团长史星星翻到最恶心的一页,差点哇一声吐出来。
污染值爆炸产生的怪物实在过于可怖,尤其当你知道它们曾经都是主播的时候。
所以,林棋冰预先准备好的湿巾和止吐药派上了用场。
“我们有24小时的时间。”林棋冰从门外走入,看向众人,“污染怪物的特性就是,只能保持形态一段时间,随即就会爆炸或消失,互助者联盟驻地不会永远笼罩在污染阴影下,除非血鳃源源不断地制造怪物,这对他来说成本很高。”
血色鱼鳃不会蛰伏隐忍太长时间。
也就是说,要么24小时之内给他重重一击,最好全线拿下;要么等他度过惩戒期,以最快速度彻底占据互助者联盟驻地,从而对联军出手。
钱默东微微笑道:“林团长,您把我的驻地选为第二指挥部,我想,我需要一些保障。”
钱默东驻地距离互助者联盟,比昨日派对更近一些,林棋冰盯着那老狐狸的脸看了一会,“我们一会单独聊这件事。”
照例,陈界平依然作为蓝莲花的代表旁观参会,林棋冰全程没有和她交流,但在会后,其他各方主播饮茶小歇时,两人来到了走廊另一边的茶室。
“你在搞什么。”陈界平的表情堪称严厉,她发现林棋冰的脸色不对劲,身上也怪怪的。
自从污染值逐步提高,林棋冰本来就偏白的肤色更加苍白,只是如今已经到了非人的地步,如同一张暗淡的纸,就快赶上静默者的皮肤了。
而且她今天很少抬起右臂,忽然变成左撇子似的,右肩稍稍内扣,护住心脏的位置。
林棋冰先是被按住测了污染值,92这个数字出现在检测仪上,陈界平的表情已经不善,等前者略微拽开领口,露出胸腔那块被黑晶填补的破洞时,陈界平半晌没说话,慢慢坐在单人沙发上。
“92足够让任何主播变成怪物,或者早已发疯尝试自杀,你……”陈界平疲倦道。
“可能我已经是怪物了。”林棋冰诚恳回答,从被邪祟寄居体内,污染值无法下降的时候开始,她就不再算是正常人类。
她继续:“胸前的伤口是血鳃干的。”看出去确认内外无人,“我的心脏不在身体里。”
现在林棋冰面临一个尴尬的境遇,直跨胸背的贯穿伤不愈合,那毫无疑问是致命重伤。
倘若使用【卡苏的浴缸】,邪祟被清除,弥合伤口的黑晶消失,她会直接被致命伤重创。
倘若不使用【卡苏的浴缸】,那么更简单了,直接污染而死就可以。
“让你拖。”陈界平用眼神表达了这句话,她疲惫地叹了口气,“【量贩大脑】还在我那,你要不要……”
要不要换个身体?
林棋冰试探着问:“其实,直接研究出治愈这道剑伤的方法不就好了吗。”
那柄雕花长剑出现在陈界平膝盖上,她看林棋冰的眼神,就像注视无可救药的笨学生的老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难道是个很有名的道具,林棋冰摇摇头。
“我专门去请教过香首席。这柄剑是一个流传很久的道具,它的名字叫做【永不缺席的审判】,是个一次性的传奇级道具。效果也很简单,一次必取一命。”
陈界平继续解释道:“顾名思义,它被使用在罪人主播身上,附带效果是一击必杀。”
“可我还活着。”林棋冰面无表情地伸伸胳膊动动腿。
“所以它才叫永不缺席的审判。”陈界平带了些重音,“它有且只有一个特性,就是无法逃脱,切割罪人目标部位的决心就如同冷面无情的裁判。”
“一旦选中,不管罪人以何种方式暂避惩罚,它都会持之以恒,直到彻底解决目标。”
陈界平的目光落在林棋冰的伤处,“所以那把剑一直在那刺透你的身体,只不过看不见罢了,因为你的心脏不在胸膛中,它才不得不等待下去。”
她拿起膝盖上的古剑,“而这个,已经是一块废铁了。”
林棋冰伤口无法愈合的原因,是因为那把无形的剑还插在胸腔。
她的心脏不得不一直放在右眼中了,因为当心脏回到体内的同一秒,她会被【永不缺席的审判】一剑穿心。
“那就只有换身体一条路了,但是存在另一个问题,就算抛开各类副作用不谈,【量贩大脑】的研究还不成熟,不知新换的身体会有什么毛病。”
林棋冰听陈界平说了一堆,抬手叫停,“如果从道具方面入手呢?比如寻找能够解除扭t转道具效果的方法。”
陈界平思索两秒,“倒不是不可以,鉴于这是个数据流动的世界,或许能先从道具重置的角度入手。”
就是把使用过的道具重置成未使用的道具,恢复外型、原本的使用寿命和次数。听上去好像很简单,但陈界平仍不太抱指望,“我还是先备好【量贩大脑】吧,万一你……也可以……对了。”
“你最好不要把心脏从右眼中拿出来,或者再度激活右眼,我知道那里有个神秘的数据空间。一旦激活右眼,【永不缺席的审判】或许会追踪到心脏的存在,直接帮你连心脏带眼睛和大脑一串串了。”
林棋冰点点头,心下微沉,那艘银灰色的船还在她右眼里呢!
和陈界平交流完,林棋冰出了茶室转身来到另一间,她不喜欢这么多秘密会面,但这次问题出在对方身上。
钱默东已经坐在那品了不知多久的茶,神色闲雅,抬头看向林棋冰,好像那种等待会晤的商务人士。
“你有事想告诉我吗。”林棋冰站在门口。
“有啊。”钱默东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又续上,才缓缓道:“皮百里联系过我。”
“我不问你就不打算说喽。”
钱默东扯起个笑,语气清淡,“您已经问了,我也答了,不如继续说下去。”
“请讲。”
“我们毕竟同出联盟,虽然之前不对付,但他身边可堪联络的人——说实话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而我现在为您做事,这是公开的秘密,”
这是粉饰过的事实,皮百里对钱默东曾经的态度可谈不上尊重,毕竟等级和派系差异摆在那,但可惜的是,伯劳鸟和路曼在的时候皮百里是巨无霸社团的煞星副手,但当她们逝水东流去后,皮百里也仅仅是B+主播皮百里了。
钱默东应该很享受这种状态,尤其是他之前靠拢林棋冰的选择被证明是正确的。
林棋冰:“他想做什么?”
钱默东的笑容更加明显,越谦逊就代表他心里越得意,“向我寻求一些帮助。”
林棋冰首先想到的是栖身之地和安全保护,但以皮百里的气性断不会如此,她问:“是什么。”
“是一样道具。属于互助者联盟内部。”钱默东说道:“当时我把它带走了。”他更愉悦了。
林棋冰仿佛看见这只老狐狸的毛绒绒的尾巴翘得越来越高,她耐着性子捧场:“什么样的道具呢?”
钱默东眼中闪烁诡秘的光,“是一种可以对抗污染状态的道具。”
“不可能。”林棋冰当然不信,倘若互助者联盟内部真的有那种东西,伯劳鸟又何至于被她点爆污染核而亡,早就拿来用了。
“您对联盟的调查只会比我预估的更详尽。”钱默东恭维道:“您应该听说过纪绿意、蔡甜和李尔威这几个名字。”
林棋冰骤然抬头。
“没错,那是一种以祭品为代价,逆转污染状态的宝物,只是它并不完整,只有一个部件,所以最后伯劳鸟大人也没成功救活自己。”
“皮百里此意,您以为如何?”
林棋冰很快反应过来,“互助者联盟驻地里的污染怪物。”
如果拿到那件道具,说不准就能捏住血色鱼鳃的一个命门,甚至有值得林棋冰俯首言和的价值。
可是皮百里怎么确定,那个已经被证明不成功的残破道具,可以扭转互助者联盟的现状?他之前一直龟缩在主城区西南,翡翠街区,怎么忽然对自己信心百倍了?
“让我看看那道具的样子。”林棋冰说。
钱默东微微一笑,掌中浮现出一道虚影,林棋冰暗中握紧了椅子扶手。
那道具的样子非常熟悉,不久前,她见过很多类似的。
是一枚光滑、陈旧,但能看出不完整的,机械物体的部件。
她曾在秦宫人偶的胸腔里见过许多似乎能与之相配的玩意。
第277章
复赛剧本之前,林棋冰曾在忏悔议会活动和私下里都有耳闻,秦宫和血鳃都在主城区西部有动作,在争夺地盘和那种机械残骸。
只是没想到, 那些东西会和反污染联系到一起。
林棋冰的表情纹丝不动,最后一杯茶被倒进她的喉咙, “那你最后怎么说,给皮百里了么。”
钱默东微笑:“还没有,我说考虑一下。”
钱默东没有主动把道具实体给林棋冰看,她想要暂时借到它, 只能拿出一些他想要的筹码。
可是钱默东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没人知道他想要什么。
底火的安全或许可以算一种,但买卖双方都知道这种事很难兑现,而老狐狸还在拿乔,等着林棋冰来问。
“我如何酬谢你,才能得到你手里的那个道具?”
钱默东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林团长,其实像我这种人,在联军里是很没有安全感的。”
有些人眼中, 他是主动摒弃恶势力的中立方, 可有些人眼中, 他就是个洗白的互助者,是只为投机才和联军站在一起的、和血鳃同类的人。
“请讲。”林棋冰做好割出高级道具,或者在联军中为钱默东尊以高位的准备。
谁知钱默东提了个意料之内但又极其惊人的要求,“听说您在复赛里干掉了黑先生。”
不是她, 是路曼干的。但钱默东不知道,每个在忏悔之城看到公屏的人,都会以为出手的是林棋冰, “那您手里一定有黑先生的遗骸之盒了?”
钱默东想要的,竟然是黑先生的全部遗产,那可是A级主播,差不多能和血鳃平起平坐的家伙。
林棋冰甚至不知道黑先生的死在不在血鳃的计划内,他从黑先生那索走了解构之泉,只为杀一个实力明显在他之下的路曼,然后还给了敌方拼死用解构之泉拉黑先生垫背的机会。
一个完完全全从早期就知道血鳃秘密的人,就此消失了,而最珍贵的泉水也早被取走。
但是血鳃算错了一步,他没想到林棋冰没被一剑刺死,而她手中的【魂灵回响】是可以多次使用的。
“有啊,在我这。”林棋冰笑了笑,可钱默东的下一句话让她笑容戛然而止,过了两秒才重新浮现。
“听说黑先生坐拥整个临时市场。”钱默东从椅背中坐直,笑纹浅淡,“我其实很崇拜这些大人物,我想完全继承他们的衣钵,更好地为您服务。”
钱默东的野心不止黑先生留下的道具和钱财,还有黑先生的临时市场,甚至也包括黑先生在忏悔议会中的席位。
看他的表情,他大约知道有忏悔议会这么个地方,而且他一开始图谋的就是——成为忏悔之城真正的一方诸侯,真正地无人敢侵邪。
“想做黑先生,只有道具和势力还不够,还得需要等级。”林棋冰平静道。
钱默东现在只是个成熟B+,与A级之间的差别宛如天堑,忏悔之城里B+只能算是打手的好坯子,到了A级才能真正上桌。
“这个您不必为我费心。”钱默东友善微笑,他掌心忽然出现半颗小圆球,居然是被剖成半片的解药,转瞬被他收回背包。
钱默东连解药都搞到手了,他之前在互助者联盟真是没白干,叛逃的时候划走不少好东西!
林棋冰忽然有点明白皮百里为什么这样恨他。
那颗【解药】的另外一半,林棋冰估计在底火手里,算是钱默东帮她上的保险栓。
服用半颗【解药】,钱默东稳入A级门槛,也就有了继承黑先生的一切的资格。
林棋冰无声地叹了口气,一挥手,莹白的遗骸之盒出现在茶几上,她用食指按住,“互相验货吧。临时市场的事,我会帮你争取。”
钱默东笑得亲善,单侧脸颊的一字形酒窝深陷,将那机械部件召唤出来,推给林棋冰,自己则接过遗骸之盒,里面的东西很完整,他光是拿起黑先生那纸蝙蝠把玩,就颇为爱不释手。
倘若今天坐在这的不是林棋冰,而是血鳃或者别的人,想必钱默东已经被押住拷打个几十回合,甚至自己变成遗骸之盒抖搂干净了。
林棋冰也在看那机械部件,像个发动机的残骸,能看见管线支出,“这东西怎么用?”
“我不知道,大约是连在配套机器上的。”钱默东已经掩下愉悦之色,恢复正常,收起了遗骸之盒,用一杯茶隐藏情绪,“如果您还养着宋启三的话,他应该知道得多一点。”
钱默东说起宋启三时口气还行,林棋冰想起来了,他俩都和孙一t平关系不错来着。
他站起身,将外套拿在手里,“还有您将我驻地作为第二指挥部这件事。”
说着微微鞠躬,“我完全没问题,请随意吩咐。”
吃饱了利益的老狐狸缓步出门,林棋冰真心祝愿他别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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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来到新实验室,宋启三正蔫在椅子上酣睡,被她的脚步声一下子惊醒,扑倒操作台边,还以为是重伤的赵德胜出了问题。
“是我。”林棋冰将那机械部件交到他手里,宋启三张大嘴巴,显然见过,“你有半小时的时间。”她冷酷。
林棋冰站在赵德胜身边,对方仍在昏迷中,全身不可抑制地高热,气息奄奄。宋启三乒铃乓啷研究部件的声音传来。
二十九分钟过后,他终于来到林棋冰面前,抹了把汗,“好在这东西我见过,伯劳鸟大人将它连在一个大机器上,人能钻进旁边的培养舱里,另外它分为一号舱和二号舱,是一个把二号舱里的人分解,然后与一号舱融合的原理……”
林棋冰打断宋启三的滔滔不绝,“你能做吗。”
“能吧。”宋启三在这方面很有并夕夕厂商的天赋,但他为难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忸怩道:“可咱……不是白方主播吗。”
林棋冰挑了下眉,“不是做个人培养舱,而是改造成能发出大面积冲击波的武器,来对付已经异化成污染态的主播。”
她拿出之前陈界平做的金属手环,从最早的那个版本开始,总共有三个。全都交给宋启三,“这里面有你能用得到的一些原理。”
陈界平没能拯救大直,是因为只有一半技术,并不知晓互助者联盟内那个机械部件的存在,谁能想到伯劳鸟吞噬下属不全是她本身的污染特性,而是依靠这种神奇宝物呢。
但到目前为止,就算陈界平的发明和神秘的机械部件相结合,这其中还少一些东西。
宋启三虽然浮夸,但不是个会在实验上说谎的人,他依然为难,“解除污染状态是不可能的事情,污染是系统控制主播的最终手段,它不会允许的。”
林棋冰直接取出一台污染检测仪,刺破指尖,上面的读数是92 ,宋启三吓得差点摔倒。
“您怎么可能还保持人形?!”
她自己想过这个问题,就像黑晶烟雾能够不完全唤醒静默者的大脑那样,或许邪祟的两个特性是,既会导致污染值无法降低,也能保持数据实体的正常理智。
所以林棋冰才会顶着爆表的污染值,外面却一点都看不出,她没有变异特征,或者说被黑晶触腕寄生本身就是变异。
宋启三脸上有一种公司即将倒闭的贫穷打工人的绝望,他欲哭无泪,但林棋冰的下一个动作让他跳了起来。
她给自己抽了一管血,血液中漂浮着似乎虚幻的黑晶颗粒,它们本不应通过细细的针头,但转瞬又在血中消失,好像潮汐随时凝聚和消散。
“试试吧,用你最快的速度,给我一个尽量不像半成品的创造。”
林棋冰拍了下宋启三的肩膀,后者捏着那支发凉的试管,像被人挑出神经般振奋起来。
“如果做到了,我们的科学家,你今天就是忏悔之城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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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就像接连不断的骤雨,大雨小雨交替落过三次后,联军各方首领终于悄然返回。
天光已经大亮,正值下午,蓝天光艳得被洗过似的,又是个好天气。
适合围战攻城。
迟一婉率领的三支小队组成的昨日派对战队,已经在半小时前到达钱默东驻地,这里还聚集着不同组织的同袍,譬如贝岚主播带来的独立主播编外队,还有史星星的半个【星光】社团,以及钱默东的叛逃互助者整部。
“迟小姐,秦宫也派来人了?”史星星看向迟一婉的眼神里满是星星。
不远处站着五六位秦小姐和秦小先生,身着战装,外貌精致得宛如未来战士,周围主播的目光被炙热吸引。没人见过秦宫人偶战斗,但谁也不敢说他们不能打。
毕竟那是秦宫啊。
迟一婉心中知晓,那五六位人偶的战力都在B+及以上。而树方为联军派出的队伍,更多在围战圈的另一侧,这里只是一小部分罢了,谁也没想到秦宫会高调站队林棋冰。
而相映衬的是蓝莲花,蓝莲花一个人都没派来。
连陈界平都没来“记录”这场战斗,整个蓝莲花就像失去对此事的知觉,完全置身事外了。
迟一婉的腰侧围着一条长长的管道,管道向后延伸,随时融入地表,它扭动着,另一端连接着钱默东驻地指挥部内,从储料箱旁边扎入地下。
从地下往更远处,黑晶管道则连接着昨日派对总部,那里是一只巨大的总机,外表笨重可笑,由好多不同风格的、从各个道具拆下来的碎片组装在一起。
那总机大体由反应器、黑晶碎屑箱,还有防凝血瓶组成,血雾在球状玻璃瓶中不断蒸腾,又化为血滴落下,最终一丝丝少微量地汇入毛细管。
血与黑晶碎屑在反应器中同行,接受预处理,汇入八条从不同方向与总机连接的管道,那些实为触腕的管道扎入地底,联系着钱默东驻地、秦宫、星光社团和提灯人等地。
此刻,其中一条就围在迟一婉腰间,微微蠕动着,宛如活物。
“迟小姐,我什么时候出发?”钱默东站到迟一婉旁边,温和道。
迟一婉的眼光没有落在他身上,看向远方,耳机中是轻微的倒计时声,她昂然,“现在。”
此时此刻,五支中型军团从忏悔之城的不同角落开拔,他们的目标是同一个,北部偏东的生命洄环。
一面面联军的旗帜被扬起,其中夹杂着更低处的小旗子,譬如【星光】的繁星旗,还有【提灯人】的红灯笼旗,最高处飘扬的是彩色涂鸦旗,如同繁杂的色彩之潮,朝着黑底鲑鱼旗的聚集地合拢而去。
他们的速度快极了,周围的闲散主播纷纷退避,连角斗的双方都被吓得停止攻击,被天降的火红长鞭打得啪啪响。
“这是怎么回事?”
“是昨日派对的联军,他们往北方去了!”
“我的乖乖,全员B级及以上,领头的一水儿B+……”
“快躲快躲,他们身上全是高级道具,一根脚趾头都能碾死黑方杂鱼。”
彩色的洪流在忏悔之城中奔袭,几乎不到一刻钟,就在生命洄环的驻地外汇集完毕。
但这只是出动军团的三分之二,剩下的则与迟一婉一样,在主城区的中部周围按兵不动。
阳光明锐,海螺街区的外围人山人海,静默者守卫军们站成一道苍白墙,全然冷对联军的活人们,似乎陷入僵持。
在万众瞩目中,一道黑红色的纸鸢自低空滑来,林棋冰的影子与纸鸢分离,出现在联军主播们的最前方,她身上的黄衣璀璨如太阳本身,面容却是极致地冷漠。
寂静中,她缓缓抬起一只手。
“唰————”如同海浪般的低鸣声齐响,无数联军武器齐齐对准生命洄环。
下一秒,联军主播们如一只只飞蝗狂蜂,贯入生命洄环驻地内,凄厉的敌袭警报在上空响彻。
如果在场所有人都没记错,这是生命洄环的驻地第一次响起这种令人不安的声音。
每一名身配彩色涂鸦臂章的主播,少数人手指有一枚软皮戒指,更多人是一块牢牢捆在臂章胳膊上的黑晶盾牌,在前赴后继的人流之后,躲着一支老鼠般的小队。
柳叶和底火率领的静默者团队迎然而上,如同两波浪潮在空中和地面相撞、融汇、割裂。
“该靠后的靠后!”迟一婉站在人潮中央,傲立高呼,她抬头看向高处的林棋冰,后者依然静立在阳光下。
场地中的黑色触腕不断生长而出,将每个险险接近联军的静默者击退。
联军中分配到软皮指环的站位靠前,臂挂黑盾的则以防御为主,按照战前部署防止静默者近身。
那只阴阳纸鸢掠过战场,轻捷鬼魅,展开的黑面吸引了无数生命洄环的视线,锋利的燕尾剪去敌人的呼吸,他们动作齐齐一窒。
是传奇级道具的群控技能!
就在敌军呆愣的两三秒里,林棋冰一挥手,联军们已经大举将战线前压,把生命洄环逼向后方腹地,厮杀声音震天。
“老舅!”她喉中迸出开战以来的第一句话。
那潜伏在联军后面,如老鼠一样的身影站直了,胡九万拿出那只泡泡机,里面已经灌满黑晶调制的液体,他就像误入战场一样,吹出一个泡泡t。
泡泡是灰黑色,在阳光下具有晶体般的光泽,随着吹气扩展变大,渐渐高过胡九万,高过旁边的楼房,越过一个个佩戴着黑晶的主播,形成巨大的半圆形晶体罩,朝生命洄环驻地深处推进而去。
每一个联军都被容纳在泡泡形的黑晶防护罩内,而正对他们张牙舞爪的生命洄环以及静默者则被隔绝、推开。
无数道具的攻击光效打在黑晶防护罩外,可它的强度超乎想象,生命洄环们又被禁止在驻地内使用超过稀有等级的道具,那黑罩子对他们无异于铜墙铁壁。
林棋冰就像一道刀锋,超A+接近S级的主播,在这个战场上形成碾压般的控场效果,B+和B级的精英们宛如电脑游戏的初级小兵,只负责被扫得东倒西歪,而C开头的连登场资格都没有。
就在黑晶防护罩接近海螺街区核心时,那如同春犁趟稀泥般的顺滑感,被阻断了。
血色鱼鳃穿着那件黑蛇皮夹克,里面是暗红的礼服式衬衫, V形领口开到胸腹之间,他的尖头皮鞋是具有飞行功能的特殊载具,整个人从生命洄环驻地总部中浮升而起。
“下午好。”血色鱼鳃微微欠身,微笑绚烂,但抬手的下一个动作,就是召唤出一只飞鸟形状的炸弹。
钢铁飞鸟以无法拦截的势头冲向黑晶防护罩,气流音爆响起,它由一变百,分形幻化出铁灰色的鸟群,尖喙朝前,齐齐撞在防护罩外,就像真正撞上飞机驾驶舱的动物。
浅浅的裂纹出现在黑晶防护罩上,紧接着,第一只飞鸟的爆炸引起连锁反应,它们的火光连成一片,震响云霄。
“咚——咔——嚓——”
黑晶防护罩如脆玻璃般解体,化为一场晶体的雨,浇灌出地底更多黑色触腕,每条都至少三四米高,在战场之中宛如海底森林。
林棋冰漠然直视血色鱼鳃,双眼黑洞,皮肤惨白,脚下条条黑晶如蟒蛇直立摇摆,周围光线都暗了几分。
这么看来,倒像是生命洄环的驻地被她寄生了。
“你!你很想念我,嗯?还是他?”
两军交战一触即发,血鳃癫狂的声音响起,他的手凭空攥住一道长鞭,是那条坚韧锋利的蛇骨钢鞭,长若飞虹,向下延伸至街区巷道,一队主力走了出来。
其中有林棋冰见过的那个信息负责人,还有一些其他静默者,但在他们前面,是一道高度超过两米的直立身影。
上半身赤裸着,肌肉块垒分明,用淡淡的血红色汇出邪异图腾,金色勾边,双臂从肘部皮肤开始渐变出灰绒,至手部完全是一双大爪,寒芒闪烁。
长腿健壮有力,但足踝处变形延长,如动物般直立在空气中,下接战靴般的野兽脚爪,每在地上走一步,指甲就留下深深的钩形刻痕。
而双肩之上顶着一颗熟悉的狼头,口吻前突,呼出阵阵白雾,獠牙尖锐,耳朵警惕地向前耸立,一双雪白的狼眼带着魔气,没有焦点和神智,宛如来自地狱。
是刀青。
刀青的脖子上还系着他那只项圈,但显而易见,他已经失去拆装项圈的自由。
因为皮质项圈不仅有向外耸炸的钢制防咬尖,更有四支被染成血红色的钉子,钉头向内,直直穿透项圈,刺入刀青的脖颈皮肉,四道淋淋红血从他的前后左右皮肤淌下。
很潦草,粗暴又残忍的办法,但是有用。
果然,狼人没有痛呼,他没有痛觉反应或记忆,只是无理智地听从前进的指引,随时准备被驱策着亮出爪牙。
那只项圈被人为地、用锤子和钉子凿在刀青的身体上,让他不得不保持狼人形态。
这毫无疑问是血鳃的兴趣爱好之一。
而且他也找到了越位代替赵德胜,强行控制刀青的方法,只是刀青在这时的定位更像玩物或工具,而非下属同伴。
蛇骨钢鞭的末尾,就拴在刀青的血项圈上,血鳃玩乐似的摇动钢鞭手柄,波形传导至刀青那里,他压低上半身,低低“呜”了一声,随时准备为主人——把项圈钉在他身上的血鳃战斗。
向林棋冰等人战斗。
林棋冰这一方很少有人认识刀青,但是迟一婉、胡九万等高级统领则不然,一片死寂在他们心中扩散。
“啊哟——吼!准备好斗狗的把戏了吗?”血色鱼鳃呼啸一声,炸弹群在他身后升起,他的嗓音沙哑明亮,满含笑意,“小心破伤风和——狂犬病噢!”
下一秒,炸弹、生命洄环主力军和刀青齐齐涌出。
狼人彻底变成巨狼,仍被牵在蛇骨钢鞭之下,它在火花之间无畏地奔跑。
“嗷——呜!”地狱魔狼的眼睛是两抹雪白,迎向刀青的是胡九万,他在林棋冰的示意下,试图用泡泡防护罩关住巨狼,但效果并不良好。
一只纸鸢滑过侧边,吸引了巨狼的视线,有那么两秒,它就像一只扑蝴蝶的吃了菌子的小狗,动作一卡一卡地与黑色纸鸢追逐起来。
林棋冰从邪祟触腕上降落。
一只白皙的手按在巨狼的额心,轻而易举制住其动作,她那双全黑的眼睛看过去,闯入它全白的瞳眸。
她冷面垂眸,说:“刀青,醒醒。”
第278章
“呜……”刀青的狼嚎压抑在喉咙中, 耳朵尖一耸一耸的,像是听懂了她的话。
蛇骨钢鞭又摇起来了,带着刺痛的波浪,林棋冰刚想伸手去解他的项圈,却见凿入皮肉的钢钉下溢出血来,将本就结块的颈毛黏湿成一缕,刀青忽然扬天张开狼吻。
“呜哦——嗷——”
尖利的狼嚎响彻天际,头一偏,狼牙转瞬朝林棋冰的手咬来, 她缩回去。
刀青发狂了,不知钉住他的利器有什么古怪,他的身形迅速膨胀起来,化为一头全兽化的巨狼,面目凶恶,朝林棋冰等人扑了过来。
林棋冰身形一滞,手在虚空停留片刻,最终凝出黑晶长刃,用刃背抵挡了他的这一次攻击。
血色鱼鳃癫狂的笑声在远处回荡。
联军和生命洄环的战斗愈发胶着,胡九万的腮帮子都嘬酸了,一手摇动【梦魇手鼓】 ,另一手吹出一个又一个黑晶泡泡,掩护被静默者包围的联军主播。
战局愈发混乱,迟一婉已经看不到身形,侯志成了众人的靶心,就在被集火的时刻,他及时带上【摸鱼随身听】,百分百闪避了所有攻击。
【星光】团长史星星和独立主播贝岚行进灵活,在战场中快速穿梭,带起的点点星光具有迷幻作用,而一阵阵珍珠色罡风席卷静默者大军,将他们强按在地上,四肢弯曲打结。
钱默东手持木尺十字架,金色流火不断从天而降,他率领的一股联军溪流入侵最深,很快与生命洄环的精英团队碰上。
一道寒光刃影闪过,又被神圣的金光逼退,钱默东稍退半步,发现错身攻过来的是一张渔夫帽下的冷漠面容。
底火身后是柳叶等生命洄环主力,还未等一招过后,她又腾起第二刀,翻身如白鹮般朝钱默东的咽喉刺去。
钱默东大笑一声:“好!”
旋即金光圣火闪耀一片,流星雨似的砸向底火,很快淹没两人的身形,其中不可抵抗的净化力量和刀锋刃影连成一片,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这是毫无保留的死斗。
底火再度从金光中矮身滚出站起时,已经浑身冒着白金色的热烟,口角挂下一丝鲜血。
而钱默东的状况也不算安稳,衣衫和肩臂多处被划伤,丝丝溢出青黑色毒气,只是那眼皮微皱的双目仍然烁亮,他竟还在危险地微笑。
血鳃移开目光,林棋冰仍身后舞动着黑色触腕,在生命洄环的战地上横扫一片,场边阴阳纸鸢滑行翻飞,时不常黑红转换,所到之处频频控场,引起一阵阵凝滞或欢躁。
“你赢不了,就算没有心,你也赢不了。”血色鱼鳃一步步走向林棋冰,他没拿任何武器,那条蛇骨钢鞭由于道具等级限制,也只能当一根拴狗绳。
但血鳃身后,是无数浮起的炸弹,蓄势待发。
一种空洞的异响在地底滚动,地气蒸腾,蔓延过主播们的脚底。刚刚从随身听里苏醒的侯志瞪大眼睛,他经过摩卡路三号的那一夜。
血鳃这疯子,不会想在自己的驻地下面使用解构之泉吧?
等等,解构之泉,是什么等级的道具来着?
还未等血鳃的杀招祭出,忽地,林棋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颇为明艳俏皮,很不适合出现在林棋冰脸上,她说:“我们团长向您问好,t祝您滚回家愉快。”
血鳃意欲抬起的手忽然停止。
眼前的“林棋冰”缓缓变形,一忽而工夫,她的头发变长,淡漠的脸上浮出哥特式黑眼线,还有淡黑色的嘴唇,面貌好像哪都没大变,但整合成了另一张脸。
——迟一婉对血鳃讥讽一笑。
她腰后还别着那张空白成绩单,不算太多的格子里已有一填了榜样的名字:林棋冰。
战场周围哗然,既然顶替林棋冰的是迟一婉,那么真正的林棋冰在哪?
生命洄环驻地以南的遥远位置,倏地腾起一道黑烟,直冲天际,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那个方向是互助者联盟。
血鳃的笑意凝固在眼瞳中。
#
第二指挥部。
迟来的沐朗站在互助者联盟的驻地边缘,不远处是秦宫的黑发人偶,两个经常笑得很好看但又假假的人彼此招呼,“秦宫今天不营业?”
黑发人偶礼貌点头,“为了助力林团长的计划,今天换人值班。”
互助者驻地四面一共六个点位,分别由昨日派对及联军的第二梯队把守。
沐朗收起表盘,已经来到预定时间,他对耳机说:“再哥,驻地怎么样?”
李再的声音很快传回:“一切正常。”
六支小队的通讯器中同时响起沐朗的命令:“第二行动队,现在开始。”
沐朗戴上面罩,从腰间解下一根黑晶长管,冲黑发人偶一点头,后者也套上面罩,这一支五名主播三名人偶组成的八人小队便朝互助者驻地内进发。
秦宫人偶的参与是必要的,他们不像主播那样畏惧污染,倒不是说污染对他们全无影响,但总比活人来得轻松一些。
几乎是同时,互助者联盟驻地的不同位置,都响起了静默者的动静,他们驱策着污染体怪物,发现守地被多方入侵。
血鳃在他们的公用意识体里轻笑,一个念头划过,污染体们齐齐释放出暗色尘埃,这种能够飙升主播污染值的暗雾盘旋凝聚,那头满身人脸的粉色章鱼怪物挣破牢笼,直扑沐朗而来。
“哧————”
沐朗手中的管道喷出大量带有血腥味的黑晶烟气,直接灌满一条街,烟气所覆盖之处,暗色污染尘埃悄然消弭。
而在互助者驻地的四面八方,第二梯队拉过来的地下黑晶管们同时喷烟,黑色侵袭街道,渗入楼宇,就像大瘟疫时期的熏药运动,甚至也像大瘟疫本身。
污染怪物们一遇到黑雾,就痛苦地扭曲起来,那些畸变成肉瘤、桌椅、面条和陆地鲸鱼的生物齐齐嘶鸣,任由静默者如何驱策,或者血鳃隔空下达命令,都无法进行下一步动作。
过了一会,就连低处的静默者们的身体,也渐渐僵硬,不再受到控制。
那些人形或非人形的血色鱼鳃的奴仆们,开始自动转身,循着黑雾朝一个方向行走聚集,他们好像被黑雾驱使,并不离开黑晶烟雾的范围。
在他们目的地的尽头,是两只巨大的棺材。
人形共用一只,非人形共用另一只,他们缓缓走进去,棺材的盖板如穹宇般闭合,仿佛吞噬天地的巨大蚌壳。
互助者联盟的驻地空了,再无声息。
剩下的就是清理污染尘埃,身穿防护服的沐朗和人偶们渐进而入,用黑雾将街面扫净,他读取剩余黑雾存量的数表,将清扫队转入楼房建筑。
做完这一切后,沐朗站上互助者总部的楼顶,按动掌机,一只巨大的飞艇如一片突兀的云,行驶到互助者驻地上空。
叶妙钧俯视沐朗的身形,收到讯息,她在驾驶舱里拉下一只扳手,下一秒,银色的颜料以飞艇为中心,向互助者联盟驻地的外部喷洒而去,又被潜伏在周围的联军第二梯队连接成圈。
这里被“圈地”了。
系统的声音响起:“【互助者联盟】驻地已被圈地,进入24小时裁决期,请注意。”
龙年和毛羊站在互助者驻地的西南边缘,安静等待,他们的蛰伏持续约莫二十分钟,忽然,遥远方向出现了皮百里等互助者残部的身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此处已经备好针对黄雀的罗网和猎枪。
“捡漏的来了。”毛羊低笑。
龙年望向远方,不知此刻董珊和宁静静的第三行动队开始了没有。
希望林团长一切顺利。
#
血色鱼鳃与互助者驻地内静默者以及污染体的连接被骤然中断,石沉大海般再也搜索不到。
他读取着最后发来的信号,那些黑雾,黑晶管道,沐朗和秦宫人偶,以及被联军占领的街巷,不仅眯起眼睛。
那些防护服人里面没有林棋冰。
林棋冰也不在生命洄环的正面战场上,她在哪。
血鳃骤然回头,看向身后遥远处的一栋低矮建筑,那里看着平平无奇,却盛装着生命洄环最大的秘密。
实验室。
十五分钟前,林棋冰在战场露面后,就被迟一婉暗中模仿替换,她本人和董珊、宁静静所率领的第三梯队,于正面战场喧嚣所引起的注意力核心之外,潜入那附近。
血鳃在实验室附近没有设置太多守卫,至少明面上是如此,但附近驻守的普通卫兵,实则每一个都有接近A级的实力,甚至超过A级。
“完全密闭,只有一处入口与下水道连通,破门需要一小时以上,只能从地表进入。”
林棋冰睁开眼睛,切断邪祟视觉,“那里面应该有完善的反探测装置,被探测道具扫描会引起警报。”
“您怎么样。”董珊皱了下眉。
林棋冰的脸色过于苍白,一方面是失血,另一方面是同时控制大面积的黑晶触腕作战,她的印迹覆盖了小半个忏悔之城,这让精神力和体力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被消耗。
“还好。行动吧。”林棋冰回答。
她们设定的撤退路线上,正有机械和血肉构成的怪物把守,宁静静自动带队靠拢,她今天的任务就是清理出第三梯队的后路。
林棋冰和董珊组成了一支六人精英队,从实验室建筑侧面突入,那是一处墙体最薄的地方,警报设备也只有一个,但留给她们的反应时间依然很短,全依靠这里处于惩戒期、无法使用传奇道具的限制。
这当然引起不小的动静,追兵就在身后,不知正面战场还能牵制血鳃多久,以最好情况估计,她们还有十分钟时间。
最艰难的一点是,没有实验室内部结构地图。
“走这边。”林棋冰和董珊躲入一处转角,自动巡逻的机器车沉沉驶过,走廊尽头传来实验人员的呼叫声。
她们一路下行,穿过迷宫般的楼层,愈向下就意味着逃脱几率愈小。
一扇扇森严的白门紧闭着,每一道都被以玄妙的方式锁住,她们只有攻破一扇门的时间,林棋冰面冷目厉,那些都不是命运石中的场景。
血色鱼鳃和黑先生做最初实验的地方不在这,但是她记得,背景里有一扇乳白色、材料很特殊的门,表面并不光滑,像被清洗过但未经打磨的人骨,应该具有隔离和其他特殊作用。
如果血鳃要做静默者之流的高级实验,应该也会设置那样一道门。
“就是那了。”在地下第五层,林棋冰呼吸一紧。
一扇单窄得可怜的白门反射暗光,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若非在命运石中见过一次,任谁都会以为那里是扫把间。
黑晶触腕向墙内钻去,企图窥视其中空间,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碍,不知是什么特殊材料,让触腕的前进如软锡钻动钢铁一样艰难。
“透不进去。”林棋冰深吸一口气,董珊和小队一众警戒周围。
“炸一下试试呢。”董珊说。
林棋冰摇摇头,“动静太大了,而且成功率不高。宁静静她们到哪了。”
“不知道,这里没信号。按照计划应该已经到达目标位置。”
如果是血鳃,他会设置什么样的开门方式?
面部识别?不,那太简单了,而且容易被伪装。
一把钥匙?也不像。
“你看那是什么。”林棋冰发现不同角度看那道门的时候,能观察到门口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黑晶触须疾疾飞出,拨动一下那个凸起,整扇门忽然从乳白色变成银亮,换句话说,变成了一面镜子。
如果那扇门是镜子的话,就说得通它为何这么窄了,那是一面单人全身镜的尺寸。
镜子的特性是反光,映照出外界的样子。
林棋冰操控邪祟触须,在镜门前划起一根火柴,可火柴燃起的火苗却是虚幻的,没有温度,只有一个光的空壳。
温度从身后传来,林棋t冰一转身,差点被燎了后背。
一只孤零零的火苗凭空悬浮,像是燃烧着看不见的火柴,热度和光焰。
她出了一身冷汗。
任何实体在镜子前的行为,都会被镜子映射在实体之后,不,是行为本身变成虚幻的映射,而行为的效果则作用于实体。
林棋冰的大脑不知搭上哪根弦,一下子秃噜出这个概念,但应该是对的。
倘若她们刚刚用烈性炸弹轰炸镜门,那么炸弹的毁灭性冲击会出现在她们背后。
倘若她用万能(、)钥匙之类的东西开门,那被钥匙打开的岂不会是她自己?
这样移换概念的话,那么……她=镜子?
不,是镜子映射的主体=镜子。
从而代替镜子接受一切反馈。
“我明白了。”林棋冰站起身,收回邪祟触须,在董珊疑惑的眼神中走到镜子前面。
她的身影干干净净出现在镜中,伸出手,叩镜门三下,没有回音。
而她的脊背则明晰地感受到三下敲击。
她背后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我是镜子,我的背面是镜子的正面,我的正面是镜子的背面,镜子的背面对着里面的空间。”
林棋冰递给董珊一个眼神,随即在镜前转身,背对镜门,向前迈步也就是朝远离镜门的方向走去。
走廊很窄,她三两步就达成一个“面壁思过”的姿态,从董珊的视角看去,林棋冰整个人贴在镜门对面的墙壁上。
然后,林棋冰一侧身体贴墙,脚步挪转,像开门似的把自己旋转过去。
董珊的视角仍然是她在空走廊中做奇怪动作,镜门没有反应。
但是在林棋冰的余光中,背后反光偏移,一种更昏暗的光从身后披泻过来。
镜门开了。
林棋冰继续往前走,不是对着镜门,而是镜门对面的死墙,她身形一虚,忽然消失在空气中,就像整个人融入墙壁不见了。
“欸?”董珊眨了眨眼,可走廊里只剩她和小队其余人。
展现在林棋冰面前的,是一个淡灰色的空间,原本应是白墙白地白天花板,但由于光线昏暗,看上去是灰色。
光线昏暗的原因是这里挂满尸体。
一具具高大的男性身躯被铁钩悬挂在天上,都是一般长短,双脚双手垂落,胸背皮肉骨骼被切断展开,向外延伸,左右各三,仿佛以血肉献祭的六翼大天使。
每一具的腹下都有一枚紫红色花形纹身,他们闭着眼,面容如同克隆复制,都是血鳃的样子。
只是有的头发稍长,有的头发贴皮,身上的伤疤印记也各不相同,更没有肋侧鱼鳃般的裂口小嘴。
但是没有腐烂或衰老的迹象,全都湿润新鲜,散发出人体的气味。
林棋冰在其中穿梭,身后传来声音,是董珊等人进来了,他们也学会了进入镜门的法决,并且一进来就被这些受难的人体蝴蝶吓了一跳。
“我们要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董珊试了试,那些长着血鳃面容的尸体无法被收入道具空间。
“不,是这个。”林棋冰来到空间最深处,那里有一只木头柜子,很矮,她确信当初在001下水道砖墙内见过类似的。
现在终于看清,矮柜上篆刻着看不懂的文字,还有蛇类的图腾。
蛇,是会蜕皮的。
林棋冰知道,血色鱼鳃是个人体改造狂魔,现在他如此疯狂的底气终于浮出水面。
蜕掉原本的身体或许就是其一。
从晚花红首领变成血色鱼鳃,血色鱼鳃这个名字也是后来才开始使用的,只是系统如何会容许他改名换姓?
“这家伙一直在开小号。”林棋冰深吸一口气。
据底火经由钱默东所说,没人知道血鳃存储核心实验资料的地方在哪,生命洄环们只是接受他一道又一道命令,就像那些主意都是从他脑子里蹦出来的一样。
所以她猜测,血鳃一定另有存放原始资料的密室,最紧要的东西总是放在一起。
今天她想要带走的情报,估计全在柜子里了,正待将蛇柜收入道具背包,镜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血鳃终于反应过来了。
“走。”林棋冰一挥手,蛇柜消失在原地,她感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坠在精神世界中。
她们一道出了镜门,这里不能使用道具,朝走廊尽头奔跑而去。
董珊小队的作用在此时发挥到最大,林棋冰实属已经是强弩之末,手臂上的抽血口再度豁开,却流不出血液。离开这个楼层后,道具光芒闪烁不休,刀兵相接。
林棋冰被一名提灯人队员架在肩膀上,所有剩余的精力都用于调度邪祟触腕,将赶来的追兵扫到一边。
她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来到地下二层的尽头,深度和方位测算无误,林棋冰对队员点头,“炸吧。”
在十米之上的地表,邪祟触腕传回的声音和画面陡然空静起来,林棋冰迷蒙双眼,一道道邪祟视觉纷乱脑海,正面战场的混战仍酣,但却找不到血鳃的身影。
“原来你在这里。”一个含血带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队员刚刚安放好炸弹,林棋冰迟钝回头,只见血鳃悄然逼近,露出一口尖利的森森白牙。
毫无预料地,董珊举起武器,奋身迎了上去,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小队成员。
血鳃就算不使用高级道具,也与他们有着巨大的等级差,很快这个点位就被鲜血浸透,林棋冰催动最后一丝精力,在董珊的胸膛被开出大洞前,短暂挥退血鳃。
与此同时,放置炸弹的墙壁轰然倒塌,随之被破开的还有厚重土层,最近的下水道节点暴露于眼前。
林棋冰被推了进去,紧接着是第三特攻队的提灯人们,已然比来时少了过半。
董珊的右侧手臂垂在身侧。比左臂明显短了一截,是被血鳃削掉的。
一行人染尽血污,几乎是从洞窟里伴着泥土掉入下水道,宁静静倒提一柄折断的长刀,接住他们,她本人也快站不住了,面冷如铁,发辫被凝血粘在皮肤上,抓住同伴们就往出生命洄环驻地的方向蹿去。
这一截下水道内遍布污染体的血肉,还纵横着密密麻麻的染血的长方印迹,来自一个个被收走的遗骸之盒。
林棋冰打入这条鲑鱼最柔软的腹部时,旁边不下二十个同伴。现在撤离,除去宁静静和重伤的董珊外,只剩五人。
提灯人组成的第三特攻队,为打通撤退路线付出了血的代价。
第279章
持续了整整半日的生命洄环之战, 在此刻告结,如潮水般涌来的联军主播们,此刻又如潮水般褪去。
尚处于连带惩戒期的生命洄环们并没有追击的能力,或者说,他们在战斗中吃了大亏,只能眼睁睁看着彩色涂鸦旗飘扬而去,连带着此次战役中的战利品和俘虏。
林棋冰被宁静静架着在下水道飞奔,身后是董珊和残存的提灯人。
每过十几米,就能看见污染怪物的残骸, 她们在一处弯道急转, 眼前就是生命洄环驻地的边界,血鳃紧追在后。
他脸上带着一种被掀翻老窝的癫狂的欢愉,炸弹不要命似的向前喷涌,嘶声笑道:“你!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吗?在你联军的脚下,在我们的头顶。”
那种地震般的嗡嗡声仍在传递, 似乎有毁灭性的东西在周围涌动。
林棋冰很想猜那是解构之泉,但血色鱼鳃的笑意让她不敢确定。
如果真的在这开始解构,那么血鳃也不必迎来第二次惩戒期,直接和大家一起粉身碎骨就可以了。
她们奔跑的速度极为快, 就在最后一个转角处, 一道无形丝线骤然降临,牵扯了一下宁静静的胸口,她们被向前拽去,几乎是摔过了生命洄环的驻地界限。
栀子将一行人扶起来,她带着阐鸢在此接应,几道符咒禁制模糊了追兵的视线,阐鸢打开□□ ,四壁黏液发出“哗啦啦”的沸腾声,转瞬化为干瘪凝结的痂。
“上面已经在撤退了。”栀子故作轻松地笑道。
阐鸢站在她们的最末端,被她拍了一下,才收起火焰喷枪,一行人朝最近的井盖奔去,血鳃等追兵的身影静止在远处,化为扭曲热气流中的一簇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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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生命洄环受到重创,回到昨日派对时,各处都是一派严肃但欢欣的气氛。
林棋冰接近力竭,阐鸢一登地就又随着侯志等人前去互助者驻地支援沐朗。
血鳃的惩戒期还剩八小时,联军在互助者驻地的圈地宣告还剩十五小时,后半段的时间差是t林棋冰占据互助者驻地的重中之重。
“冰,你怎么样?”迟一婉迎上来,她被叶妙钧微微扶着,脸色倒还好,只是脚步错乱。
使用【空白成绩单】模仿榜样是有负面效果的,显然,她这次抽中了方向感混淆,每每向前走,脚却不由自主往其他方向偏移。
林棋冰无声摇摇头,表示问题不大,她微闭双眼,互助者驻地对于复合黑晶烟雾的需求量暂时被满足,但倘若再有异变,她还得再去抽血。
而且此刻仍有无数条邪祟触腕盘踞在昨日派对和互助者两驻地之下,作为防御警戒,但这种消耗对林棋冰来说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对了,刀青带回来了。”迟一婉努力说着高兴的事,“完完整整,已经送去宋启三那救助了。”
栀子闻言心情大好,正好阐鸢不在,眼睛亮亮地就要走,“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忙!”
她的背影兴奋得好像要去逛狗咖。
但没忘了把断了一只手的董珊也带走,后者的断手还攥在另一只手里,或许有修复的可能。
林棋冰看着栀子逃离提灯人们沉默的氛围,身边只剩下宁静静和近三十名提灯人中仅剩的五个。
“不知道毛羊他们带的提灯人大部队怎么样了。”宁静静说,她扬头,露出一个笑容,反过来安慰林棋冰,“您不必过于介怀,我们是主动要求来这一趟的,这是他们想要的,也是我未来想要的。”
林棋冰苦笑,“怎么能不介怀。”
宁静静在自己的裤腿上揩了揩断刀,“报仇抗敌,得其所哉。”
他们不是不想活,他们只是更想血色鱼鳃死,哪怕只做未来消灭血鳃的一个小扳手。
与欢欣和疗伤同时进行的是哀悼,联军在这一场战斗中也有伤亡,大家默不作声拾掇同伴的遗骸之盒,林棋冰在一道道敬重和凝沉的视线中,由宁静静伴着走入总部。
进门之前,她忽然被卫队的一名小伙子叫住,后者脸色苍白,捧着个遗骸之盒,来到林棋冰面前,“团长。”
他把遗骸之盒往上抬了抬,“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很敬仰您,她说过,我们在忏悔之城的这群人,最终都会变成这样的。”
小伙子吸吸鼻子,笑,“我们在到这里之前,一直在逃,逃鬼怪,逃黑方主播,心里害怕极了,但又知道总有一天会被追上,就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
“但你看,我们现在不逃了,虽然变成这个,但是生前死后都明明白白,像个人。这是我朋友走之前对我说的话,她说她很高兴。”
“我想我也是高兴的。”说到这,小伙子的两行眼泪掉下来,划过灿烂的笑容。
他又把他的朋友托高了一点,不知是想让林棋冰看得更清楚,还是让他的朋友看林棋冰看得更清楚。
林棋冰缓步走过去,将手掌贴在遗骸之盒顶部,掌下温润微凉。霎时,遗骸之盒被一张软布做的彩色涂鸦旗包裹住。
只是旗帜正中间,那辆被白鸽围绕的红色公交车窗内,多了一个女生的头像,正是牺牲者的轮廓。
小伙子怔住,手有点颤抖,“您记得她,记得她的样子……”
昨日派对驻地中,一只又一只遗骸之盒被裹上彩色涂鸦旗,逝者们被白鸽围绕着,似是将被引入更平静的彼岸。
主播们自动在驻地内砌起一面墙,上面粘满各类物件,逝者生前的照片,或者最爱的小玩意,要么是手绘的肖像,就好像他们还在这里,与生者并肩为最终的梦想而努力。
宁静静本想让林棋冰为提灯人的牺牲者也来一回,却被缓缓按住,“抱歉,有件事一直没对你们说。”
提灯人不知道徐先生已经苏醒,这里面有一半是徐先生自己的意思,但此时此刻,林棋冰带着宁静静来到老实验室门口,“我想,有些事情他来做才更合你们心意。”
在黑晶的作用范围内,徐怒的思想与林棋冰相连,刚刚她已问过一句,得到的答复是一声叹息,“来吧。”
将宁静静和第三梯队剩余的五名提灯人送入老实验室,林棋冰关上门,不愿再听里面的动静,转身进了新实验室。
她差点踩到刀青。
刀青保持着狼头人身的样子,满身都是血污,怏怏地背靠在墙边,好像一具会喘气的尸体,连林棋冰进来都毫无反应。
他的眼睛微睁着,盯在中间那张病床上,栀子对林棋冰摇摇头,赵德胜还没醒。
不仅没醒,还仍然在生死线上挣扎。
刀青的脖子还有四个血洞,伤口凝结出厚重的血块,有些臭气,林棋冰被栀子拉到一边,“他不肯让我们处理。”
宋启三站在赵德胜旁边,满额都是汗,后者的状态显然比林棋冰出征前更糟糕,各种仪器时不常就“滴”一声警报,让人神经一跳。
林棋冰走过去,蹲下,对上刀青的狼头,他对她的声音全无反应,“他怎么没变回人形?”
宋启三这才抽出空来说一句,顺便端来托盘,“赵德胜的手环已经修好,但刀青在……那不知道受了什么罪,他没办法自己解除这个状态。除非赵德胜醒来试一试。”
他和栀子尽力擦除过刀青身上被勾画的血红色图案,但收效甚微,那种颜料就像肉联厂的检疫合格盖章似的,渗入了他的皮肤,显得屈辱至极。
那些红色的爪牙十分张扬诡异,带有一种血鳃风格的邪恶的神性,如同邪神给神殿奴仆的烙印。
林棋冰微微皱眉,血鳃应该是很想当神的,现在制造静默者和污染体也好,以前用晚花红控制忏悔之城也好,都是如此。
对他来说,作为神的自己身边有一个狼首人身的神奴,似乎更添其威严。
不用想也知道,刀青在生命洄环的短暂时间里,应该是被强行卡在狼首状态,颈链的另一端被血鳃拽着,时时跟在其身后遛,被柳叶那群人瞧着笑着,麻木僵硬。
倘若他那时没有神智,如今苏醒想起来,只会更加难受。
“刀青。”林棋冰将手放在他的两只耳朵之间,毛耳朵抖了抖,狼的鼻头有些湿润,喷出哽咽似的气息。
刀青仍没有反应,目光定定看着赵德胜的方向。
林棋冰重复,“刀青,我知道你在自责,但这是没有意义的。你有多想保护他,他就有多想保护你。”
“你可以在这陪赵德胜,但要让栀子处理你的伤,还要吃饭喝水,如果他醒来看见你这幅被欺负过的样子,对他的恢复没有好处。”
说着,她攥住刀青的脸毛,栀子眼疾手快将医疗道具贴在脖子上面,又是一阵巫术念词,刀青身上的伤口缓缓合拢,发出黏腻的声响。
刀青的狼的眼睛终于移向林棋冰,比鼻尖更湿润一些,但没有之前那么明亮,水蒙蒙的,像是被时间揉搓过。
林棋冰叹了口气,微微张开手,那颗硕大的狼脑袋埋在她怀里,深深低头,毛绒绒的耳朵尖贴着脖子,嘴筒在腰侧轻轻拱来拱去。
良久,这个拥抱的缝隙里溢出一连串属于狼、但更像受伤小狗似的呜咽。
林棋冰扒开狼长长的黑唇线,拇指揩过尖利獠牙,往刀青嘴里塞了一颗精力药丸,对方的狼嘴张合咀嚼几下,“吧唧吧唧”,最后很响一声吞了下去。
栀子摸着下巴,“以前我邻居家的拉布拉多吃东西也这么可爱。”
刀青歪歪狼头,这让他显得有点乖,狼眼睛扫了一眼栀子,便又疲惫地闭上,嘴筒下意识想往林棋冰身上埋,被轻轻拨开。
友情安慰已经结束了,林棋冰拉开距离,拒绝掉栀子给他做一个超级大狗窝的提议,让人给刀青拿来软毯和垫子,命令:“睡觉。”
刀青闭眼躺进去,呼吸平稳,但眼睛张开一条缝,还盯着赵德胜的方向。
三分钟前,李再发来消息,要林棋冰赶紧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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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议室。
“之前团长你们在生命洄环后方的时候,沐朗传回消息,皮百里曾经率众窥探过被圈画的互助者联盟驻地,但很快被击退了。”李再说。
林棋冰挑了下眉,这可不是皮百里的性格,那驻地已经是伯劳鸟和路曼最后的遗物,也是他在忏悔之城的全部意义,如何会轻易放弃。
李再倒了杯温水给她,“皮百里没有恋战,好像就是过来看一眼情况,他在某些时候是很理性的。”
理性。理性的意思是,皮百里知道现如今他带领的互助者不过三四十人,就算打断昨日派t对的圈地,他们作为原主也护不住这么大的地盘。
“不过,我请您来是为了这个。”
李再拿出一只快递盒,是飞行机器人送来的,林棋冰额头一痛。
最爱给她送条子的路曼已经死了,第二爱捎信的钱默东刚满身疲惫回到老巢休养,她能猜到谁继承了这个神神秘秘的好习惯。
果然,里面仍是一张秦宫私人套房的便签纸,只是空白,没有半点字迹。
“他们累不累。”林棋冰揉了揉脑袋,“同一间房,伯劳鸟死了归路曼,路曼死了归皮百里,然后全都让我去那见面。”
干脆改成互助者-林棋冰专用接待办公室好了。
算了,正好她要去找一趟树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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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发现,秦宫一楼的公用卫生间,好像变成了她的刷新出生点。
今天秦宫大门关着,只有一个银发人偶值班,他对她露出黑发人偶同款微笑,并不过问突然出现的客人的来意。
林棋冰闭着眼坐电梯,出门,拐弯,停在私人套房楼层中央的那一间,睁开眼,敲门。
房门自动打开,这里曾经的野玫瑰香气已经消弭殆尽,剩下的只有皮革和烟草气味,很烈,林棋冰往里走了两步,看见皮百里坐在窗边。
本以为这次见面,他的白头发会更多一点,谁知竟变得全黑了,像是染过的样子,还依然用发蜡抓上去,稍微带点利落的造型,指间攥着一块赭色银针的徽章。
只是那张脸不复最初时的意气,如果说上次伯劳鸟死的时候,皮百里的脸是衰颓和沧桑,那现在他的脸就像一块石头。
冷硬的,一股沉郁的死意,但人很难在石头上看到沧桑,更难看到活人气。
一块被冷热交替摧残太久,内部隐藏着岩浆,即将全部迸裂炸响开来的石头。
“路曼呢。”皮百里说话时喷出一股烟草气。
他这是问路曼的遗骸之盒在哪。路曼的道具财产被林棋冰给了赵德胜,遗骸之盒和生活物品则在她这。
“我答应她,要把她埋起来,埋在温暖明亮的地方。”林棋冰回答,没有交出遗骸之盒的意思。
皮百里看林棋冰的眼神不像看敌人,虽然难掩恨意,但被其他更令人绝望的东西洗涤过一遍,就连恨意也只剩浅淡的残影了,他说,“哦。”
他只是坐在冷色的窗边,眺望主城区的繁华,没有打听所谓的“明亮温暖”。
衣柜门扉掩一道缝,里面挂着花色衬衫,隐隐露出一角红裙,紧贴着,就好像无人在意的角落,还有人在狭窄的阴影中相拥。
林棋冰想到,忏悔之城的确是个很冷的地方。
“是……血色鱼鳃……杀了她吧。”皮百里说话时没有回头,“现在刀青那小狼崽子也在你手里了。”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林棋冰还是问,“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去哪?”
“葬人。”
路曼走的时候没提皮百里,但她将沉眠,应该不介意多一个人送送。哪怕她和皮百里曾经给予彼此的是冷血的温暖。
“我还有点事,过一会再来,如果你还在这,就一起吧。”
放下这句话,林棋冰转身出门,直至关门皮百里都毫无动作。
树方仍在顶层,雕刻他的那些人偶头颅,林棋冰发现她在忏悔之城的时间越长,就能在树方这看到越来越多的久违的故人面容。
“来兑现那三个问题?”树方微笑。
林棋冰点头,“主城区西侧到底有什么?”
树方似乎不意外她会这么问,吹了吹膝上的人头,那竟然是皮百里,是现如今的沧桑版本,眼眶空洞,还没安装眼珠。
“那里有一片废墟,埋藏在建筑的幻影之后,接连无人街区,远离忏悔之城的核心和监控。”
他说的无人街区应该是001街区,而001街区的背面是复制小区,它们之间很难没有关联。
树方继续道:“最近发现那里有一艘飞船的碎片,其中的机械部件很有意思,我们还在那和血鳃交过手。你也应该去看看。我记得昨日派对有一位病患。”
机械部件具体是怎么个有意思法,树方没说,那属于第二个问题。
但是肯定和昨日派对的利益有关。
“您说赵德胜?”
“是那位前鸢尾团长。”他轻轻截断,“好啦,不要再套取更多价值了。”
听树方的话音,是想让林棋冰自己去探索。
“哦,今天出征的人偶们怎么样了?这不是第二个问题。”林棋冰关心了一句。
树方微微一笑,“都不错,有些还在维修。你还有事吗,林团长。”
他的意思是假如不打算问第二题,就不要再打扰了。
林棋冰辞别树方,这次交流短得只有十分钟,她回到楼下,皮百里还在那等,他一言不发,只是在林棋冰转身下楼时跟了上来。
一路无言,林棋冰的车驾是和秦宫借的,她向西行驶,一路穿过翡翠街区北缘和秦宫的中间地带,忏悔之塔在身后越来越小。
穿过001街区时,皮百里愣了愣,目光向外看去,林棋冰读出两层意思。
第一,他没来过这。
第二,他有在看向更远处的地方,那里是主城区的正西侧,毗邻001街区,也是树方所指的飞船废墟地。
“皮老总潜伏在主城区西边,发现了不少新动静吧。”林棋冰打破寂静。
皮百里倦怠地看她一眼,“钱默东没答应我的要求,他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林棋冰和血色鱼鳃,他说不清更恨谁,前两者又是死对头,加起来吞掉了整个忏悔之城。
一起恨好像过于吃力,但只选一边恨的话,又好像天然地和另一边站在一起,亦是对本心的背弃。
林棋冰闭上嘴,他们离林野的阳光越来越近了,虽然暂时共乘一车,但他俩还是那种能互相捅一刀的关系,她好像听见路曼的鬼魂在后座嗤笑。
蓝天,树林,金色的平原,这里依然宁静安详。
林棋冰下车,向前走了三步,皮百里也跟三步,她手中变出路曼的遗骸之盒。
“你挖坑吧,我今天很累。”她说。
皮百里默了默,真的弯下腰来,单膝跪地着挖坑。他没用铲子,徒手依次拨开落叶、草皮和泥土,宛如掘土的动物,用指头慢慢刨出一个不算深也不算浅的坑,正好能容纳路曼。
他摘下腕上的手表,放在遗骸之盒上,又捧起一把土。
雪白的遗骸之盒被连同手表埋葬,泥土沙沙地湿润,最后用落叶埋住,形成一个小小的鼓包。
放眼望去,林野和蓝天看不到尽头,像一张金色的大床,比背后的忏悔之城更令人迷醉。
而皮百里脸上,是连暖融阳光都照不亮的晦暗。埋葬路曼其实是对他很残酷的一件事。
因为这意味着秦宫里那个旖旎冷寂的小空间,生活痕迹被彻底交割于遗物范围,它不再能容纳他自我麻醉的幻想。
皮百里追随过淡金色的拥有雷霆神力的太阳,如今太阳永沉,而他碾踩过的那株菟丝子,也在攀缘缠结着爬过他的头顶后,带着吸食掉的他剩下的那半灵魂,摧折枯散而去。
泼土埋过盒后,他再独自在那待着的时候,不得不清醒地认识到,无论是她们还是互助者联盟,都再不会回来。
“好了。”林棋冰不留恋地转身,独自向车子走去,他们来时的三步缩地成寸,转身后距离林野边缘竟有几百米,“别往里走,会回不来的。”
皮百里默默跟在身后,两人返程与来时一样无言。
他们仍是敌人,死仇,只是奇怪地被暂时捏合在一起,现在行将分裂。
林棋冰将车子停在秦宫门口,皮百里坐了两秒,手搭在车门把手上,终于迟迟问出今天约她的目的。
他的神色很奇怪,第一次直视她的脸,像是在探究什么。
“你说,系统里的人死了还能复生吗?”
皮百里双手沾满埋葬亡者的泥土,很困惑地,忍不住转头扫了一眼所谓西部飞船废墟的方向,问林棋冰。
“你复生过吗?”
第280章
林棋冰当然回答不出, 皮百里留下这一句话,转身进了秦宫。
她估计他不会在这待太久,行踪已经暴露给血鳃的耳目,但说到底,关她什么事呢?
彼此之间不过是微末的同埋一个女人的情分, 再加上白鸽伯劳鸟陨落的巨大仇恨罢了。
林棋冰将车子还给秦宫,嘱咐来接收的人偶,让他们和树方说明之后, t把行驶记录抹掉,然后她开上一辆街边的共享汽车,往自家去。
忏悔之城仍在角斗日中,虽然顶头的高级黑方和白方, 基本都被栓在生命洄环那场战斗中,但剩下的鱼虾们还是乐此不疲地互相杀害。
一路上,林棋冰经过不少角斗现场, 也有人想堵上来找麻烦,可看清开车的人后,就都魂飞魄散般远远逃走了。她宛如瘟神过境, 直到开回主城区东部都车行畅通。
就连遇到的两个飙车互撞的,在看见她之后,也跳下车抹着满头血,连滚带爬将自己的残车推到一边,而后又在路旁拳脚斗殴起来。
他们出拳的姿势都偏到不正常了,像是假装忙碌作业的小学生。
途径原互助者驻地时, 林棋冰遇到了向昨日派对开发的队伍,是毛羊领的队,她顺便跟上去护送一程。
毛羊眼睛一亮,又惊又喜,“林团长!我们这差不多了,朗哥和龙年哥还在里面守着,按照计划,互助者驻地里和提灯人有关的还有能辨认原来是白方的静默者,都让我拉回来了,污染体也控制在里面。”
毛羊带的是一支十人小队,平均等级在B到B+之间,但这不是他们不被潜伏的窥探者侵扰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他们后面悬浮着一具巨大的黑晶棺材,黑棺约有物流卡车的货厢那么大,从半空中笼罩下来,散发出幽幽暗光,仿佛是邪神的礼器仪仗。
黑棺所笼罩的下方,正是浑身冒黑烟的一个静默者小方队,他们面无表情地随着毛羊等人向前。
林棋冰心念一动,其中一静默者转过头来,她脑海中听见对方的意念,是一连串迟缓的问号,还有沉眠许久后,看到熟人毛羊的振奋激动。
黑棺笼罩的地方,就是静默者暂时苏醒的温床。这一切都在林棋冰的掌控之下。
一行人回到昨日派对驻地,原属于提灯人的二十几名静默者们冒着烟被送入总部,其余原白方的静默者则被另转他处。
林棋冰会给他们安排合适的隔离空间,作为静默者恢复实验的第一批实验品。
总部中,她操控提灯静默者们随毛羊一路上行,来到老实验室门口,宁静静眼圈微红地站在一边,旁边是她的提灯人伙伴。
双方相遇,都有话说,宁静静在提灯静默者中一眼认出熟人,两相对视,又是一阵无声悲喜,而毛羊则惊叫起来,“珊姐,你的手怎么啦!”
董珊的一边袖口内空空的,她不以为意地甩甩头,让他进门,“没事,你进去吧。”
一头雾水的毛羊和提灯静默者们,被送入实验室,林棋冰站在门外复查董珊的伤处,门是绝对隔音的,但里面是黑晶,自然连通林棋冰的五感思维,她听见一阵阵压抑的悲声,还有徐先生的沉重叹息。
等实验室门再次打开,林棋冰走入,只见徐先生已经不坐在那把椅子上,而是单膝跪在地上,用一只苍白的大手缓缓拍打提灯静默者们的肩膀,后者几乎蜷缩在地上。
毛羊站在角落,不住用袖子抹眼泪,他可刚从污染区出来,被林棋冰“哎”了一声,徐先生抬手,“无妨,我让他们消过毒了。”
甭管是活人还是提灯静默者,他们看见徐先生就好像鸡崽看见失散的母鸡,尤其是当发现徐先生亦皮肤死白双目无神时,虽然早知此状,但仍忍不住一阵阵心酸哀恸。
尤其是黄山和高峰、安全也被放出来了,先是围着徐怒酸涩一场,而后黄山“咚”一声给高峰安全跪下了,双手在自己麻木的脸皮上撕扯,大哭,“我对不起你们啊,我对不起你们!”
一团混乱,又被徐先生一个个拍起来,揉搓一通。
团圆环节被林棋冰叫停,“我和徐先生单独聊聊吧。”
提灯人们被领走,实验室内只剩林棋冰和徐怒,她问:“徐先生之后有什么打算?”
徐怒苦涩,“能有什么打算呢,现在出去,也只是给林团长和联军添麻烦罢了。”
提灯人中的半数已经变成静默者,难道林棋冰还要分神管理这支活死人军团吗?
倘若被血色鱼鳃抓住机会,重掌控制权,那岂不是联军内要反水大乱了?
“我倒有一个主意。”林棋冰说道:“你们可以重新回到提灯人驻地。”
徐怒正要拒绝,就被林棋冰按下,“联军的情况您也清楚,现在地比人多,提灯人那么大一块地方,董珊她们实在独木难支。”
她将徐怒引到实验室窗边,缓缓打开封层,只见提灯人驻地的方向,那片天空已经耸立出一座高高的古典塔楼,黑色晶体构成,正如提灯人那座被摧毁的地标建筑。
那东西就像刺破上空的一把巨型晶锥,散发出诡异的色泽,地域内黑烟缭绕,让提灯人驻地看上去像个赛博鬼都。
“这座黑塔……可以保证我们正常在林团长控制下活动?”徐怒的语气有些怀疑。
林棋冰点头,“只要你们不离开提灯人驻地范围,或者有朝一日黑塔和黑烟的范围扩大到哪,被唤醒的静默者就能走到哪。”
徐怒还在犹豫,“可是风险太大了,一旦我们被血鳃重新掌控……”
“不必自薄,提灯人的战力是联军需要的。”林棋冰言简意赅,“虽然有一定风险,但在黑雾覆盖的区域,你们不惧静默者的侵染转化。”
是的,他们已经被转化过一次了。在软皮戒指不能量产的前提下,活人主播只能用物理方法险险自保,而比起他们,苏醒静默者们几乎是钢铁战士。
而且说实话,在黑雾区域,该害怕被控制的应该是静默者和污染体。
徐怒的面色昂扬几分,思忖几秒后,终于同意,“就按林团长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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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人们行将被发还回驻地,这是一件喜事,老实验室空了下来。
陈界平那边一直联系不上,林棋冰恨不得把宋启三当成三个人用,一个用来救治赵德胜,一个用来研究静默者-污染体还原实验,第三个用来给董珊治手。
“治不了,真治不了。”宋启三已经双眼发直,看林棋冰的眼神就像看非常push的领导或者甲方,“我只能做到把她的手接回去,但是功能没办法恢复。”
换句话说就是有个全乎的肢体外观,但没法抓握东西,更别说战斗了。
宋启三小声嘟囔,“生死人的道具咱没见过,肉白骨的道具更是万中无一,怎么可能嘛。”
董珊的断手被浸泡在特殊培养液中保持活性,她自己倒是浑不在意,还是毛羊想起今天一道清理污染区的秦小姐小先生们,灵机一动,“林团长,要不给我们珊姐装个机械手呢?”
能有原装手,谁愿意要机械手,万一有离开系统的那一天,机械手可未必能带走,一回地球就是残疾人。
不过暂时顶一阵的话,好像还可以,林棋冰心念转圜,那这事问她问宋启三都没用,得找树方聊一聊。
就是不知道他会开个什么价格。
林棋冰松了口气,还是董珊安慰她两句,另一边李再跑过来,“团长,咱们安置的原白方静默者里,有人想见你。”
“谁?”
“不认识,但是他说有件事可能对咱们有用。”
林棋冰就去见了,原白方静默者们苏醒以后,被放在和提灯人黑塔差不多的一座黑晶小屋中,他们对徐先生没什么感情,更愿意待在离林棋冰近的地方。
要见林棋冰的是一张生面孔,自称名叫曹兴,倒是栀子把人认出来了,“哎,曹兴,是你啊。”
曹兴是原来老鼠窝的常客,和胡九万是不远不近的关系,据说此人以前专门倒腾违禁药物,他一看见林棋冰就小声说,“林团长,您这回逮到,哦不,救到李松塔了么。”
李松塔,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曹兴还保持着生前鬼鬼祟祟的做派,眼睛觑着周围,悄悄说,“您该找找他。”
林棋冰三两句问出来了,曹兴之所以关注李松塔,一是因为之前是熟人,二是因为在C级的曹兴在静默者生涯中属于外围炮灰,而李松塔同为C级却不是炮灰。
“他很得血鳃重用的!”曹兴有点小兴奋,“我见过无数静默者——血鳃说是解脱者,被当成一堆肉一堆骨头随便消耗,我差点也填了坑了,但李松塔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是血鳃的大宝贝儿,保护得特别好!”
林棋冰挑了下眉,曹兴此言肯定不是t和李松塔争宠,他的意思是,李松塔对血鳃一定价值特别大,所以不给他被俘虏的机会。
“我最近没见过老李了,他以前都在血鳃身边跟着,这一个月就消失了。”曹兴咂吧着嘴。
李松塔能有什么价值呢?要么是他是很前期被血鳃转化的,身负某种特殊的力量,要么,就是李松塔知道很多血鳃的秘密,所以严防死守不让他复原。
这里有个逻辑问题,倘若李松塔只是知道秘密,血鳃干脆杀了他灭口就行,反正他那什么都缺就不缺静默者。
所以,林棋冰倾向认为,李松塔兼具力量的价值和秘密的价值。
谢过曹兴,林棋冰在驻地街道上慢慢往前走,“秘密,价值,一个月前失踪………”
一个月前,不正是忏悔议会活动指控,然后血色鱼鳃和秦宫在主城区西部秘密开战的时间点吗?
而且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主城区西部藏着一片神秘的飞船废墟,应该存在很久了,从废墟中产出的机械部件很早就流入互助者联盟,作为伯劳鸟噬人复原的组件之一。
今天用于清理互助者联盟污染的玩意,也是宋启三在那个组件的基础上,七拼八凑手搓出来的半成品。
是得去废墟里探一探,说不准能遇到李松塔呢。
林棋冰打定主意,等沐朗等人从互助者驻地归来就走一趟。她和李再一道用了晚饭,隔着几公里之外,提灯人那边已经仿佛恢复往日平静,只有袅袅黑烟以及与红灯笼旗并行的涂鸦彩旗,宣告着战事的存在。
夜过半,又有一队联军被派往互助者驻地,血鳃的惩戒时间结束,而互助者驻地的圈地倒计时还没过。
“又打起来了。”李再皱着眉头,“还好咱们支援及时,没让血色鱼鳃的人闯进来,他们这回派出的还是出身互助者联盟的叛徒。”
林棋冰轻叩通讯器,听着沐朗在那边传回一句又一句笑语,他说在互助者的招牌餐厅里零元购了一顿晚餐,做饭的是秦小先生,很好吃。
又说互助者总部的楼体设计很有感觉,宽敞又干净,等彻底占了地,可以考虑把这里改成忏悔之城最大的公共厕所。
林棋冰失笑,真这么干的话,皮百里绝对会来一个自杀冲锋的。她也不想被路曼托梦指着鼻子骂。
沐朗传消息的速度慢了些,可能是刚击退企图入侵的敌军,说话有些喘,“那个谁和那个谁怎么样了?我没有想关心他们,就是太无聊了,没话找话哦。”
他问的是赵德胜和刀青,林棋冰一一作答,在说到刀青还保持着狼首人身的时候,沐朗有些别别扭扭。
“他那样是不是身材特别好啊,我记得他变身会长高一些。”他酸溜溜,“我也健身的,而且我还能长个子呢,人家都说二十三蹿一蹿,我说不准也能蹿到一米九两米呢。”
林棋冰低低笑了一声,“刀青还有嘴筒子和毛耳朵,你干嘛处处都和他比,这个也要比吗?”
沐朗没动静了,过了一会,才又在通讯器中恢复呼吸,“时间快到了啊。”
“什么?”林棋冰刚接了份李再拿来的文件,没听清。
沐朗一字一顿,语气平静得有些奇怪,他笑,但又像没在笑,“我们的时间快到了啊……”
时间是快到了,又来两轮战斗,忏悔之城上空的地球虚影沉入西方。
系统终于传来声音,“各位主播请注意,原【互助者联盟】驻地已被社团【昨日派对】圈画满24小时,现判决该驻地归划于【昨日派对】,主理人【林棋冰】。”
“社团【互助者联盟】驻地改为翡翠街区北,三角梅路1号,细则请到监管委员会查询。裁决现在生效。”
欢呼声在昨日派对乃至联军中起伏,林棋冰望向窗外,有巡逻卫队的主播们放起小烟花。
她用了好几秒凝视那些火光,心中怪异,就好像火花中藏着一个无法窥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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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出发去主城区西南,是沐朗率队归来后的事情,休憩完毕的栀子被派去和阐鸢汇合,暂时监领原互助者联盟——如今被称为第二驻地的地盘。
那里和提灯人驻地一样,一般黑雾缭绕,而其中的污染体怪物们被暂时控制,关在第二驻地的巨型黑棺中。
事态似乎暂且平稳了。
“我就要去。”沐朗捧着早餐盒子耍赖,伸胳膊伸腿,“你看我好着呢,一点都不累,带上我吧带上我吧。”
林棋冰挑了下眉,强行压制对方,“你不累李再还累呢,大碗被我派到提灯人去了,你俩得留在驻地换班,家里不能没人。”
沐朗不愿意,“不是还有猴子哥吗。”
他说得也有道理,林棋冰无法反驳,但此去主城区西部废墟,凶险倒是其次,她一个人使用钴蓝珠子瞬移要方便许多,带上沐朗就只能凭借双腿了。
沐朗的状态虽然健康,但执着得令人头皮发麻,她品出一丝不正常,却又说不出来,最终耐不过他磨,“行吧,行吧。”
两人吃了顿早饭,开车出发,但没直奔主城区西部,而是稍稍偏移到翡翠街区,陈界平的家门口。
果然不出所料,陈界平在铁线蕨路的别墅大门紧锁,门口的人脸识别门禁也换了,林棋冰在房前屋后绕一圈,没有选择直接瞬移进去。
他们从下水道出发,隐匿身形,来到测算后距离西部最近的井盖, W002号。
刚登上去,就嗅到一股风中带来的铁锈气息,说是铁锈也不尽然,更混杂着钢铁和机油的淡味,有点像建筑工地。
“我怎么不记得主城区西侧有这个地方?”沐朗躲在墙角后面,朝那边窥视。
主城区西侧原本是一片不高不矮的房屋,全是独栋建筑,带着些艺术风情的典雅,这里曾经是画家、雕塑家出身的主播们的聚集区,后来变成经济宽裕的独立主播的隐居地。
隐居因为僻静,僻静是因为这里少有人来,偏,没有花红酒绿的乐子。
原本是一座雕塑公园的边陲地界,远处忽然浮现低矮的虚影,如同海市蜃楼般,展露出白雾蒙蒙的起伏凹凸,遥遥望过去,能看见一处断一处连的暗影,不知是何物体。
“没人,估计真正的地方还得往里走。”林棋冰低声说。
她和沐朗拿上武器,正待往里走,忽然被沐朗拉住,后者拿出那只打火机似的【分路器】,笑道:“我先试试。”
林棋冰点点头,沐朗按下开关,以她的视角自然看不到变化,但沐朗身体里是有邪祟触须的,她切换视觉,果然透过半似沐朗半似邪祟的眼睛,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原本那条雾蒙蒙的直道,陡然畸变增生,在沐朗脚下分岔成两条,分别通向对面,那两条路的尽头宛如蛇尾,不断摇动着,让人拿捏不住具体落在哪,总之没个定数。
沐朗往前走去,忽然,另一种视觉挤进林棋冰的脑海,这感觉很奇怪,就像同时看两部手机,或者同时打两局游戏,她操控不了沐朗的身体,但沐朗动作尚且自如。
无形的分岔路上各出现一道沐朗的身影,两个都是他,这种感觉就像人格分裂,俩沐朗同步向前行走,信息源源不断反馈在沐朗的五感中,又被林棋冰读取。
倏地,左边那个沐朗遇到了险境,两道冒着绿光的箭矢从旁飞来,转头看去,竟是一队静默者,为首的正是于天圭。
于天圭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他不知用了什么伎俩,左边沐朗的脚下瞬间变亮变烫,一道标准泳池大小的滚滚熔岩池被召唤出来,左边沐朗扬起蛇鳞绞索,卷住其中一静默者的脖子,翻身前跃,险险落在熔岩池边缘。
只是这条道路被彻底阻断,于天圭等人围了上来,他们的脑壳与血鳃相连,想必沐朗此时已经暴露,血鳃很快就会赶过来。
而就在这几分钟工夫,右边的沐朗已经走到岔路尽头,身影虚幻,林棋冰视觉的另一半看见他再次按动分路器。
岔路消失,左侧道路的沐朗消失,于天圭等人亦消失。
前方只剩一条路,沐朗稳稳站在道路最末端,冲林棋冰挥了挥手。林棋冰瞬移过去。
她的眼睛亮了亮,在沐朗身边说:“好推演!”
两人绕道走了一段回头路,果然在公园边缘处发现了于天圭等人的踪迹,他们正埋伏在路边,于天圭手里还拿着一块暗红色石头,里面散发出t岩浆的热度。
那是召唤岩浆池的道具,只不过还在未被使用的状态。
“他们在蹲我们。血鳃猜到我们会来了。”林棋冰用气声说,“一定是他下的命令,让静默者一看到我或者你们,就直接下死手。”
林棋冰终于品明分路器的作用,分路是假,推演是真,同时在既定路线中捋出两根因缘可能的线头,一直捋下去,看各自会出现何种状况,最终根据结果,选择更平安的那一条。
沐朗在进入废墟的时候,可能走过这条路,被于天圭埋伏,也可能选了更隐蔽的路线,绕过对方的耳目。
显而易见,前者已经在选择落定后被抹去,因为一切也只是推演。
这是一个占了命运便宜的道具。
“你要小心,这东西有一个坏处。”林棋冰低声说,“倘若两条路都是好的,或者一好一坏,还算能对付。但倘若两条都是坏的……”
沐朗的眼眸颤了颤,就在这时,林棋冰的手机忽然亮起,她看见外卖APP发来消息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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